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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月三笙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txt下载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我就是河神

    我回过神:“啊?”

    “算了。”吴商继续帮我洗澡,“可以不说。”

    我又想把目光抛向别处,还没转脸就被吴商捏住了下巴。

    “害怕就不要乱看。”他提醒道。

    我蹙眉,觉得这人实在专横。他很少顾及别人是不是愿意,总把自己觉得对和好的事情强加在别人身上,就比如现在,我其实想逃避一会儿,为此我宁愿去看那些恶心的蛇。但他觉得我会害怕,所以固定了我脸的朝向。

    “你跟我说说那些米饭是给谁吃的,几百碗都插上香,多浪费粮食!”我甩甩头,从他手指间挣脱出来。

    他迟疑了片刻,似乎不愿意把这些事讲给我这个外人听。或许他也觉得这些蛇一时半会儿不会走开,终于向我开了口:“我们这个寨子,世代守护着一座古墓。古墓里有历代族长的尸骨,除此之外还有一位鬼仙。”我猜他说的就是我顺流而下遇到的那个苍颜白发的老爷爷,是他告诉我会有人来救我,也许吴商就是老神仙口中说的“我家那孩子”。

    “凛江地处湘黔交界地带,是一处不在地图和史料记载中的秘境。知道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吗?”他问,我点点头,“就是这里。”他把泉水撩在自己身上,这是我第一次看男人在我面前洗澡,有点尴尬,可是我宁愿看这个男人洗澡也不想看周围那些乱爬的蛇。

    “既然不愿让外人知道,我们自然要想一些办法。比如结界的边缘有咒符法阵,不是你平常看见的符纸,而是自然界中一些不起眼的事物,类似于藤蔓、石块、树洞。”他说话的声音和询很像,我垂眼看着流动的泉水,权当是听询在讲故事,“即使是这样也很难说会不会有人误闯,所以以凛江为界,我们又设了第二重防护。你所看见的屋顶上的草人,每一个都曾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你们杀人?”

    “不,不是我们杀人,这里唯一手上有人命的,是我。”他冷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见我这般胆小他叹了口气:“从古至今,人杀人无外乎情仇自误。误杀寥寥无几,自杀是不堪重负,情杀和仇杀最为常见,非正常原因死亡多半是因为一个‘欲’字,我们不用这样的尸体和灵魂,因为负面情绪太重。这些人有一些是因为时代不好,饿死累死的,有一些是因为身体不好没钱医治病死的,极少数是事故导致丧命。”

    “自杀和他杀的灵魂是不是都是恶鬼?”

    他思考了一会儿:“算怨灵。”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瞧着我,“这里有两百四十三位先辈,用他们的尸体和灵魂镇守山寨。其中八十一人沉睡在凛江长河之中,另外一百六十二位散布在附近山峦之内。他们没有命令绝不会伤人,更不会扑食生人。”

    “所以是你下令让他们杀我?”我有些生气,“你们上游的人要抓外界的女子祭河神;下游的人要把他们祭献的女子生吞活剥。你们这样做还算是人吗!死后魂不归冥府却要被禁锢在冰冷的尸体里,有的扔到山上,有的沉在水里,你们……你们……”

    我的肩膀又疼起来,撕心裂肺,痛彻肺腑……我无法形容,更无法活动。吴商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逐渐蜷缩的身体慢慢举出水面,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的伤口再碰到水。我疼得厉害,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做什么。

    “你被上游的人祭了河神吗?”他问,“喜服呢?”

    “逃命时候扔在后山了。”我咬着牙,发现他正“拿”着我往水浅的地方走,“你干嘛。”

    他不说话,停在水没腰处,水下有一块石头,他让我坐下,从池边的木柜里取了针,在我疼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飞快的下了针,疼痛感顿时减轻了很多。

    我坐着,水齐胸。他跪下来抬起我的下巴:“问你话呢,他们拿你祭河神?”我从他眼里看出了喜悦。

    “是啊,你高兴什么。”

    “我就是河神。”他莞尔一笑,用毛巾擦去我额头的汗。

    几条蛇顺着水追过来,他看也不看一甩毛巾,毛巾划过水面溅起一串泛着白光的水花打在那些蛇头顶的冠子上,那些蛇便知趣地游走了。我听奶奶说,蛇是半仙,常常要历劫,历劫成功后可以飞升。其中一劫就是过马路,这也是为什么山区马路上经常会有被轧死的蛇的原因。如果蛇过了马路没有死,头上就会长出一顶冠,长了冠就不叫蛇了,而是叫“草上飞”,意思是这样的蛇再也不是地仙,而是有了灵智有机会修成正果的真仙。

    吴商满目欣赏地瞧着我,他大概美得冒泡吧,自己寨子里有两个美娇娘,上游寨子又给他送来一个。

    我翻了个白眼:“别打我主意,询他可不是好惹的!”

    他弯下腰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我的妻,不是我打你主意。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说完他从我身后的柜子里拿了浴巾,“走,回去。”

    吴商抱我回房后差人给我换衣裳,他自己则借口有事出门去了。

    我披着浴巾坐在床边等他给我上药,时不时地往屋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在这么黑的地方不用手电也不摔跟头。

    潘大叔不知道去了哪里,桌上放着我的化妆品,一应俱全,我很想自己涂一涂。我这张脸,很久没好好护理过了,估计现在看上去一定很沧桑,没准到处都是风吹日晒的痕迹。

    帮我穿衣服的小姐姐叫翠翠,说是吴商家伺候的丫头,他妈妈听说内寨来了个外边的女孩子还受了伤,怕他一个男生伺候不好,就让这个姑娘过来了。姑娘一身苗族姑娘的装扮,和千香她们穿的不太一样。

    “少奶奶。”翠翠这样叫我。

    我猛摇头:“不不不,我是他的病人,不是你们家少奶奶。我叫丁灵,你叫我姑娘也行,叫我名字也行。”

    “少奶奶,少爷说要这样叫。”翠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少爷说总是要娶进门,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我哭笑不得:“不是说你家夫人说媳妇不在多,一个就够嘛!”

    翠翠笑弯了腰,攥着手帕的手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姑娘果真有趣,难怪少爷说极有意思!”

    我去,合着你们主仆二人拿我当鸟逗!

    翠翠走到窗边关上窗户:“今日少爷回家还跟夫人说起姑娘。”她声音听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少爷在家里说女人。”翠翠转过脸来看我,明眸璀璨,十分漂亮!她让我想起电视剧里那些机灵乖巧伶俐懂事的丫鬟,通常这样的丫鬟都跟着家里受宠的女儿,怎么这位吴家夫人把她放在吴商身边了。难不成……

    “翠翠。”我心里坏笑两声,“你是不是他的通房丫头?”

    翠翠脸一红,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别把自己的身份安在别人身上。”

第三十二章 你去过?

    吴商端着水盆走进屋,翠翠很自然地关好门,又搬了一个圆凳放在我身前,轻轻揭下我肩上披着的浴巾。这一系列动作不难看出,这丫头肯定是打小就跟着吴商身边打下手的。

    “我要把昨天的药擦下去,能多忍就忍一会儿,不能就喊停。”吴商弯腰的时候翠翠已经把椅子放到吴商屁股下面了,这默契,这眼力,我在内心给翠翠点赞。

    吴商抬起手,翠翠跪坐在我旁边看他。吴商点了电头,翠翠那双微凉的小手一只抓着我右肩,一只搂过我左臂,她的膝盖在我后背顶着,“嗯”了一声确定,吴商的手便朝我肩膀上的伤口伸来……

    “啊——”

    惨叫划破夜空:“吴商!你大爷!我恨你!啊——你轻一点……妈妈!千香!啊——翠翠,你让他停下……啊——奶奶,我要回家……我不治了……”

    吴商给我重新包扎好后瞧着仰着头的我:“哭累了?”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热乎乎的毛巾,趁我抽泣的时候盖在我脸上,“擦。”翠翠得令,轻轻地擦着我的脸。

    “姑娘。”翠翠忍着笑,“哪有那么疼啊。”

    “你试试。”我斜眼瞪她,“你跟他是一伙的,你当然说不疼。”

    翠翠抿起嘴:“真是和二小姐如出一辙的娇气。”

    吴商听了轻笑一声问道:“豫儿还乖吗?”

    翠翠撇了撇嘴:“说班上杨家的那个叫晴蕊的女孩,她兄长结婚了,娶了个大学生,长得又好看,在郴州展馆里上班。就笑话二小姐,说少爷三十岁了还没结婚,没本事讨老婆。”

    “夫人让你这么说的?”吴商收拾着桌上的“刀枪剑戟”,其实就是给我换药用的剪刀纱布还有药瓶,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些东西面目狰狞。

    翠翠听了吴商的话,立刻站好垂头蹲身福礼:“翠翠是少爷房里的丫头,夫人使唤不得,这话是二小姐回来学舌说的,不是夫人……”

    “知道就好。”吴商走过来把两粒药塞进我嘴里,这个破药,原来一天吃一次,今天他又塞给我。

    “这个今天吃过了。”我忍着苦朝他嚷嚷。

    他扭头瞪我,我只好猫一样缩着脖子:“听你的。”

    他倒了两杯水,翠翠谨慎地拿了一杯递到我嘴边。我边喝水边观察这两个人,没事的时候吴商是可以和仆人聊天的主人,有事的时候吴商是连看也不能看的魔鬼。

    “有事?”他问我。

    我一愣,我就是看他一眼,看他一眼也不行:“你还没说完那堆挂在屋顶的草人呢。”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到这个随便展开的话题引出了更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凛江管事的是吴家,也就是我们家。祖上精通炼魂,也精通炼尸。”他拿了一个空茶杯,“尸体会腐烂,如果想要尸体保存完好,就要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来防腐。经过处理的尸体除了颜色呈青灰色,其他肌肉组织、骨关节仍具备活着的时候该有的功能,不过内脏和血液不再运行。”说完他向杯中倒入一杯水,“人有三魂,死后天魂散,地魂归冥府,人魂留世间。我们会等天魂散尽后将地魂和人魂重新炼在一起,再将灵魂注入身体。不过此时的灵魂并无人间记忆,也就是没有灵智,只能做接受命令和执行命令的……傀儡。”他选了一个相对恰当的词语来解释我在后山遇到的那些恐怖的“僵尸”。

    “三魂不是都要回归冥府吗?”我开始反驳吴商的言论,“胎光、爽灵、幽精,这三魂最后都要魂归冥府才能转世投胎啊!”

    “谁告诉你的?”吴商伸出三个手指,“普通人,生命消亡七魄随之而散,天魂归天,地魂归冥府,冥府登记在册方可随鬼差入判官府,判官赏善罚恶后入地狱,在地狱历经磨难偿还人世间欠下的债,若没死方可过黄泉。在黄泉路上,天魂与地魂归一吸纳人魂之炁,登醧望台饮孟婆汤走奈何读三生石入轮回井。若生前作恶多端,奈何桥都过不去。”他讲得很清楚,我听的很明白,不过我并不完全认同。

    “你去过?说得这么清楚。”

    他一时语塞:“没去过。”

    “按你这么说,到黄泉的时候还是三魂归在一起啊。”我说,“如果是这样,黄泉的场面得乱成什么样啊……满地的鬼,大眼瞪小眼的等着天空飘回来一堆鬼,东一把西一把地乱抓一气,然后就地打坐,尽享天人合一。站起来拍拍屁股,美美的去醧望台看妞喝汤,高唱着《过河》跳井。”

    翠翠听我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弯了腰:“少爷,少爷,翠翠可算是遇见一个不买您帐的姑娘了,哈哈哈哈!”

    吴商也被我的说法逗笑了,侧着头想了想:“说得挺贴切。”

    后来吴商告诉我,他们炼魂炼尸,都在冥府有书面的案卷做凭证。都是死去的人生前自愿以自己的尸体为载体,或愿意以自己的灵魂为使者来守护家园、守护家园中那个神秘的陵墓。

    “也就是说,不见得这个人的身体里面一定住着这个人的灵魂?”我问。

    吴商点点头:“身体的使用期限大概在一百年左右,灵魂最多停留五十年。”他说,“因为环境允许身体的停留,但魂魄若有执念,留在人间太久反而会成为冤魂,一定时间内必须要更换。”

    他说屋顶上的铃铛响,就是灵魂在诉求,草人代表着尸体,符纸控制灵魂。他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那个房间里看着那些铜铃,门口的守卫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岗,守卫换岗时不允许交流,而且他们听力都极好。

    “救你回来那晚屋内铃声大作,有一枚铜铃上的符纸在响声中自燃,随后草人掉落。”吴商抿了口茶,“我这才到后山去查看,没想到你竟能走到山前的古墓入口。”

    “我路上被好多尸体追着跑,肩上的伤也是被你那堆宝贝尸体抓的。”我指着脖子,“这上面是不是还有爪印?一个个都想掐死我。”

    “不会。”吴商很干脆地否定了我,“我的尸体从不伤人,你要说他们吓得你乱跑我信,但没有指令他们不会攻击生人,除非你先动手。”他比划了一段距离,“这么远,再近他们就会动手。”

    “不可能!当天晚上他们可是追着我跑,从山下一直追到山上!我被逼无奈才会动手!”我一激动刚要抬手,肩膀又丝丝拉拉地疼起来,“哎哟……我骗你干嘛。”

    “没说你骗我。”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中蒙上一层薄薄的忧虑,“看见你肩伤时我就知道,河里和山上不止有我的魈,还有他的魃。”

第三十三章 有机茶具

    “魈?”我听过“山魈”一词,开始以为是动物,后来长大了读书多了以为是精怪。

    翠翠接过我的话回答:“我们这边这样叫,听少爷话的,就是我们寨子里都认定的,叫‘魈鬼’,虽为傀儡,但解甲归田的时候,尸体厚葬,亡魂归冥府的时候,冥府也会依照功勋奖赏其家人,而且一般这样的亡魂来生都投胎在好人家。”

    “那‘魃’呢?”我又问。

    翠翠看了看吴商,吴商还在看手里的杯子,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多了点人情味儿。

    我早就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看了,起先翠翠给我递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今天桌上换了一套瓷器,虽然和粉青釉很像,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不同。再加上吴商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转那只杯子,我就看的更真切了。那是一整套的秘色瓷。

    大二参观法门寺遗址的时候,林教授着重向我们介绍过秘色瓷。他说秘色瓷是中国传统制瓷工艺越窑青瓷中的精品,是现代青瓷的母亲。“秘色”一词最早出自晚唐诗人陆龟蒙诗篇《秘色越器》,从字面理解的话,意思是“保密的釉料配方”。“秘色瓷”就是用保密的釉料配方涂抹器物表面而烧成的瓷器。这种特殊的釉料配方能产生瓷器外表“如冰”、“似玉”的美学效果。

    吴商手里那只杯子釉层薄,与胎体结合牢固,浑然天成。最主要的,不像是近代作品。

    虽然吴商看上去心事重重,但我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他:“秘色瓷?”

    他一愣,看着手中的茶杯:“是。”然后用杯底对着我,杯底果然有“上林”纹样。

    “唐朝的?”我大喜,“一整套?”

    “旧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正好。皇家贡品?”

    “陪葬品。”他把杯子聚到眼前,“在椁室里躺了几百年。”

    “那你还用它喝水!?”我顿时觉得恶心,关键是自己也喝了……

    吴商微蹙眉:“我烫过了。”

    “万一墓主住在里面……”

    “也被我烫死了。”

    ……这个人……说不通……

    “你给我换一套没入过土的。”我摆出一副可怜相,“少爷。”

    他瞪我一眼:“太阳晒过,放心用。”说完他把杯子扣在桌面上,给翠翠使了眼色。翠翠立马端着瓷器下去了,没一会儿,又换来另一套秘色瓷茶具:“姑娘,这是JDZ仿的,新瓷,您放心用。”

    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转问吴商:“你给我吃饭的碗都是新瓷吗?”

    他忽然撇嘴笑了:“嗯,有机瓷。”

    “有机?”我一脸懵,“什么有机?”

    翠翠捂着嘴笑:“少爷,四姑娘不让您乱说的,再说,几千度的高温。鸡粪早就无毒了。”

    “鸡粪!?”我一整个晕厥,“你们……你们……智慧。”我总不能寄人篱下还说他们恶心吧……

    翠翠哈哈哈地不停笑:“哈哈哈!少爷,少爷,四姑娘说了,您娶谁她不管,能用这鸡粪碗吃得下饭的,才能进吴家的门。难怪……哈哈哈!”

    我斜眼看着半夜笑出猪叫声的翠翠生气,高温消毒这个事,本姑娘还是能接受的。至于用鸡粪碗吃饭……还是雷媛上吧!

    后来我们又聊了许多家族之间的事,翠翠见吴商并不介意我一个外人知道,就说了一堆更复杂的事情:“吴家在老爷那一辈有五个儿子,老爷排行老二,和大老爷一样都是嫡出,三叔四叔五叔是庶出。”

    这故事我听过,不出意外,吴商的爸爸就是被我爷爷救下又帮衬了我爷爷的阿庆……

    “从老爷那一边论,咱们水族向来长幼有序,奈何到老爷这一辈,大老爷偏爱文书,不喜族内琐事,虽有手艺却不愿参与纷争。老太爷这才借着比试为由,选了咱们老爷承族业。可大老爷家的哥子现在反倒不认帐,说什么长子长孙才算数,变着法子来跟我家少爷夺寨子。夺就夺吧,他又不敢明着跟少爷比试,就这几年,听人说大少爷不知从哪里运进寨子里一些尸体,男女都有,也想着炼魈鬼。依目前姑娘身上的伤看,他技艺不精,炼出来的不但不听话,还会伤人,这不就是魃!”翠翠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跑到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我只听说过“旱魃”,就是传说中一出现就带来旱灾的精怪。但生活在水里或山中,见人就扑咬的我觉得应该是电视里演的“丧尸”。这东西很恐怖,类似于传染病,被咬一口就也变成那玩意儿了,我想到自己有可能就是被这东西弄伤了,忍不住冒冷汗。

    吴商给翠翠使了眼色,翠翠立刻出门去了。

    “你怎么看。”吴商突然问。

    “我?”我以为他要问我别的事,没想到他开口问我他自己家里的事,“我一个外人!”我拒绝掺合这些宅院里的破事,因为我没有那个脑子。

    “外人看事情总比家里人客观。”吴商还非要我说出个一二来。

    我为了应付他,随便说道:“看你了,你要是在乎名利地位,就跟他抢。不在乎,就让给他。他爸又不是没有手艺,老子教儿子和师父教徒弟不一样,他爸肯定知无不言能教的都教,至于他学得会学会不会,你是他堂弟你肯定比我清楚。”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等我继续往下说。我瞪了他一眼:“听不懂啊?那就算了。”说着我闭上眼开始念净口咒,摇光说了,不能妄议他人家事。

    吴商没急着问我,他走到我身边一把抱起我走出了门。

    “你干嘛!”

    “带你上个厕所,然后睡觉。”

    他一说睡觉我确实觉得困了,从他那个豪华洗手间回来,床已经铺好。我看见床上叠着我在家穿的睡衣,床角的空调被也是我在家用的,都是我的东西。化妆品被放在了长桌上,顺便还放了一面化妆镜。我妈大概是把我那屋搬空了,真怕她把自己累坏。

    潘大叔和翠翠都在屋里,潘大叔说我妈不放心我是不是真的安全,让我给她录一段视频。我让翠翠帮我穿了睡衣的上衣,挡住了伤口,然后对着潘大叔的手机摆出了新闻播音员一样的微笑。

    “哈喽妈妈,记者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处水族自治县境内的寨子,这里民风淳朴,景色优美,水源充足,食物新鲜。我有御用的大夫、厨子、丫鬟,还有这位御用的快递员大叔。总的来说还挺不错……”吴商的手突然伸过来往我嘴里塞了一个药粒,我瞪了他一眼,“没看我跟我妈说话呢吗!”我没好气地朝他咬咬牙,转过脸继续用新闻播报员的表情对我妈说,“妈妈,你看我的头发,像不像狗啃的?”

第三十四章 只有男人和死人才穿长衫

    吴商清了清嗓子,潘大叔立刻按下停止键。

    “我还没说完呢。”我含着药粒,“叔……”

    潘大叔指了指吴商,然后只动嘴不出声地跟我说:“下回吧。”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翠翠扶着我坐回床边:“千香姑娘明日就回来了,姑娘赶紧睡吧。养好了让千香姑娘带您内寨外寨都走一走,咱们寨子里对您来说新鲜的玩意儿可多呢!”

    我躺在床上,翠翠吹熄了蜡烛。这是我住在这里的第三个晚上,今日肩膀疼得险些丧命,幸亏遇到了日游神。还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无常。再就是今天妈妈来了,虽然没见到她,但只要她没做傻事,我以后都有机会孝敬。

    听了很多故事,我觉得累了,沉沉的睡去。吴商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微微醒了一秒,他睡眠不好,总是点香。

    我是被鸟叫声吵醒的,醒来时阳光洒进房间,吴商还在我旁边睡着。劳动人民不都应该早睡早起嘛,这家伙竟然和我一起睡懒觉……

    他又搂着我,我想推开他,可他紧箍着我胳膊,以至于我根本不能动。不能动……我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原先以为他占我便宜,现在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好像就是为了不让我动才每天晚上都箍着我睡,就像铁丝一样把我固定在床板上。只是他胳膊好重啊……

    揣摩到他这层意思,我便不再扭动身体了。反正目前这样呆着肩膀只是一丝丝的疼,万一动一下疼到断气我岂不是自作孽不可活。闭上眼,我准备继续眯一会儿。

    “昨晚的话还有一半没说。”耳边一声低语,吓得我赶紧往一边躲。

    一动就是疼,钻心的疼:“嘶……你醒了呀……哎哟疼……”

    他撑起身,抬手就是三针:“昨天你想说什么?”

    “说你堂哥笨,学艺不精。”我揉揉眼,“什么时辰了?”

    “辰时有半。”他扶我起身,涮了毛巾给我擦脸。

    “你们都是怎么判断时间的?”我看看窗外火辣辣的太阳,“怎么看都是中午了。”

    “你也知道自己睡到中午了?”他轻蔑地笑道,“真是难得。”说着递给我漱口水。

    “我的牙刷呢?”我问他,“还有我的衣服呢?”

    “没找到,令堂送过来的东西太多,千香昨天一直忙到子时都没把东西归置清,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你自己找。”他推开门,空气对流,带着大山特有的清香味儿。

    翠翠不一会儿端上了早餐,看见清粥、糍粑、油条的时候我在想今天能不能完整的吃三顿饭。先前因为起来就过午了,要么就是一天只吃一顿,要么就是半夜再吃一顿。要说吴商不是好脾气,估计早就饿死我了。

    看着那个大碗我又想起鸡粪的事来,这里的人真有意思,废物利用,连垃圾分类都省了。

    “只是有机土,不是只用鸡粪。”吴商垂眼瞧着我,我赶紧闷头吃。这人太凶就是难相处,寄人篱下,我忍!

    吃过饭,吴商盯着站在衣柜前面的我:“白、黑、蓝、青,其他颜色我都让千香放回箱子一早交给潘拉走了。”

    “我的短裙呢?”

    “膝盖以上视为淫邪。”

    哈,那不用说了,我的吊带裙、露背装还有挖肩袖,只要凉快的他应该都没留。不仅如此:“我的连衣裙呢?”

    “内寨只有男人和死人才穿长衫。”

    “吴商!”我转头怒视他,“这么热,你让我裸奔吗!”

    “你脱,我看着。”

    我咬牙咽下一口恶气,心想你不要让我抓到把柄,不然我一定报仇!玩命报仇!打死也要报仇!

    他抽出一件亚麻白色绣着民族风花纹的圆领上衣和一条薄薄的牛仔七分阔腿裤:“我把凉快的都给你留下了,你那些衣服等伤好了回家爱怎么穿就怎么穿。现在,将就。”说着他把衣服套在我头上,又蹲下去帮我换裤子。

    这个人,你说他不好,他有时候细致到让你心里永远觉得被包裹着般的暖;你若说他好,他有时候又过分的严格,严格到不近人情。

    “我是觉得,如果你堂哥不是笨到学艺不精,那就是故意把炼魂炼尸的方法改了,走了歪路,以此伤人。”我低头看着他从衣柜下的缝隙里拿出一双白色信期绣的古风小布鞋,又耐心帮我穿好,“如果伤了人,受伤的人就会像我最开始那样没有痛感对不对,最严重是不是就会死掉,然后也变成扑人的僵尸?”我问。

    吴商站起身:“不会。”他似乎很了解对方的手段,“一来受伤的人会来找我治病,二来他没这个胆子。”说完他帮我系好腰上的扣子,“不过学艺不精不像他,所以我想他大概是在计划什么。”帮我整理好衣服,他突然在我耳边说道,“这些话不要说给我以外的人。翠翠不行,千香也不行。”

    我点点头,可是一点头脖子就连着肩膀疼得要命:“哎哟……”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白色的小瓶子:“要是从第一天就不睡懒觉,现在已经可以拆纱布了。”说着他把药丸塞进我嘴里。

    我垂头听着他的声音,幻想着是询陪着我。如果是他该多好,他大概会把我揽在怀里哄着我吃药吧……

    吴商抱着我走下台阶的时候,千香欢蹦乱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握着一大把好看的花:“吴商哥哥!”她把花举到我面前,“喜欢吗?”

    “好看!”我想伸手,可是一动肩膀又疼到快要断气。

    “放屋里吧。”吴商侧头看了看太阳,把我放下来,“在这里等千香。”说完,他朝着昨晚浴室的方向走去。

    千香插好花跑来扶着我去了仓库,一路上我看见了其他行人,是两个年轻的姑娘,都穿着水族的衣裳,头上还包着黑色缀有流苏的头巾。

    “千香,她们都是水族吗?”我问。

    千香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为什么他们带头巾,你不带?”我问。

    “啊,你在研究我们的衣服呀!”她边走边给我讲解起来:“我们穿衣服多是蓝、白、青三色,头巾基本上都是黑色或者白色。”

    “其实阿公那一辈人很守旧,寨子里多是那一辈的长辈,他们的衣服都谨慎地依照祖辈们留下来的要求,连花边都没有。到母亲这一辈,年轻人爱美,就在衣服上加了花边,最开始都是在裤脚,后来慢慢就延伸到了袖口。到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都搬到外寨景区里生活了,基本上穿得和汉族没有区别,民族传统服饰就成了游客们拍照的最爱。”

第三十六章 醒醒,太阳下山了

    我暗自捏了五雷诀,吴商在照顾千香,他必然没精力关注我,而且这种情况下,能帮一点是一点。忍着肩膀疼,我转回身。

    我从没见过杀气如此大的鬼,眼前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低着头,抬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眼神阴狠,嘴角挂着邪笑,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他穿着华丽,一身黑底绣红螭纹的锦袍,头发半束半散,头顶带着一根红色的木簪。原先听说过红衣女鬼,眼下这个红衣男鬼逼得我还未动手就往后退。

    “吴商。”我叫他,却没人回应。

    那男鬼冷哼一声,几乎是一瞬间扑到我面前,我根本来不及念咒:“啊——”我闭上眼,紧绷着身体,心里念叨着:“金光速现……”

    一只手从身后环住了我,耳边一阵轻叹……这气息……是有温度的……怎么回事?张开眼,那鬼没走,而是退到了距离我一尺多的地方。眼前一条紧致的手臂,手里反握着一把黑色的小匕首——吴商的刀。

    “你的刀好快啊!”那男人退到路中间,“这个也不给,那个也不给……”

    “别闹。”身后的吴商松开手,收起了他的小刀,“你到屋里把人挪开。”

    我有些愣神,他是在跟我说吗?明显这个缝我进不去啊……那是在跟那个恶鬼说吗?他们认识的吗?

    我见他走向地上的千香,怕那个恶鬼又扑过来,于是顺手抓住他的衣角:“吴商。”

    微风吹过,一抹香气扑面而来。吴商转身走到我面前,很近很近,站这样近我才发现他很高,那种压迫感让我有种做错事立刻会死的错觉。他垂下脸来看我,眼神复杂,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告诉他我们旁边还有一只恶鬼在,有什么事不妨回山上小屋里去说。“鬼……”不等我说话,他突然捏起我下巴,凑到我面前:“放手。”他声音很轻很轻,高挺的鼻尖几乎要压到我的了,而且他语气非常不友好,总之压迫感爆棚。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拽他,只是一时心急,怕那鬼又来攻击我,毕竟我有一条胳膊抬不起来,单手掐诀我毫无胜算。

    “对不起。”我放开了拽着他衣角的手,他却没放过我。那双冷锐的眼睛侵吞着我对他刚刚建立的信任。我猜也许水族男子的衣角不能随便碰,不然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如果能和平解决就好了,至少我会好好道歉。现在看样子他是想跟我动手。可是千香还躺在地上啊!

    风不断地吹着,吴商身上的香味不断飘向我,而且越来越浓。那种清苦的味道逐渐清晰起来,这味道很奇怪,你越是觉得清冽就越想闻,闻得越深嗓子里就越甘甜,然后就越困。

    “你又……”他可能不是焚香,因为早起我留心观察了房间,屋里没有焚香的痕迹。我猜他要么是熏香,要么就是抹了香水……

    实在是扛不住了,我只觉得有仙童在耳边吹喇叭,好像还有个长须老爷爷抱着葫芦对着我笑。

    我是不是成仙了……

    “丁灵……我的三三……”梦里,无常用他冰凉的指尖划过我下巴的弧度,然后抬起我的脸,将温柔的吻印在我唇上,“我的三三……”

    “无常……”我的睡意还是那么浓,以至于他的手刚伸进我的衣服,我便在他熟悉的温度下睡过去了。

    “嘻嘻嘻,真是有趣。”这口气和无常那位“左膀右臂”素泰同志如出一辙。一样的口吻,不一样的声音。耳边一阵阵冷风吹得我缩起脖子,随后一只温暖的手捧起我的颈项。我顺势往那温暖的手靠了靠,耳边似乎听见我爸跟无常说话的声音。被子里暖洋洋的,风里有槐花的清甜味儿,是我家!我回家了。

    BJ的春天总是拖着尾巴,明明已经六月了,可还是那么冷,阴沉沉的冷。

    “询,我爸跟你说什么。”梦中我呢喃着,觉得我爸一定会对他很不放心,他总是飘飘悠悠的,长得又容易让父母那辈觉得没有安全感。

    半天,无人应声。

    张开眼,围子床,木结构屋顶,干栏式建筑——不是我家,是吴商的小阁楼。

    我怎么晕倒了?努力回忆着晕倒前的事……恶鬼、迷香……我梦里梦见爸爸和无常在说话,大概是我想家想疯了。

    “吴商……”我叫他,“水……”

    “他不在。”一个陌生的声音闯进我的耳朵,“要喝水啊。”那声音透着一股子邪气,我顺着声源艰难地扭过头:房间里没人。

    桌上的茶壶突然飘到了半空中,然后以倾斜的角度倒了一杯水。水杯飞到我面前:“他不让我靠近你,你自己喝吧。”

    我伸手拿过水杯:“您是……”

    “在下董刈,敢问姑娘芳名?”那声音在窗外,我想声音的主人大概是在看凛江的水。

    “不见尊容不敢以姓名交换。”我把水放在床边,闭目养神。

    门轻轻地开又轻轻的关,没有脚步声。寒意一层层逼近,我手里暗自捏了剑诀。

    “姑娘不必捏诀,您一个残废,捏了也打不过我。”他停在我身边,“好香啊!”

    我只觉得那寒冷的气息直逼面门,离我极近。我不敢睁眼,刚想举起剑,小臂突然传来剧痛,一只冰凉的鬼手不知抓住了我哪处穴位,捏得我生疼。

    “啊……”我不得不睁开眼,眼前一张惨白的脸和一堆凶狠的眼神正戏虐地注视着我,这……这不就是刚才那个恶鬼!?

    “刈,躲她远些。”吴商的声音响在门口,“先出去。”

    董刈一脸被搅了局的神情,十分不悦地退到一旁。吴商走进门坐在我床边,将一条热毛巾敷在我额上,毛巾上有淡淡的艾草香。人说艾草驱邪,他大概觉得我中邪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扯你衣服。”我赶紧跟他道歉,怕自己不知道,坏了他们族人的规矩。

    吴商垂下眼帘:“丁灵。”他叫我,用气同我讲话,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上次他见雷婵和雷媛的时候就是这么温和。他许是又熏了那香,也有可能是通风不好,屋内香气四溢,我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别跟我道歉……”我不知道自己是做梦听见他这么说还是我自己创编,觉得最近特别睡不醒,半梦半醒之间总是虚虚幻幻的游离状态。

    梦里,无常摸着我的头发,轻吻着我的额角:“肩膀还疼吗?”

    “询……我好困。”

    他将我揽进怀里:“睡吧,我在。”

    我攥着他的手,将他冰凉的手渐渐握成暖的:“我想你。”

    “我都在。”他听上去有些烦躁,“什么时候伤才能好。”

    这种甜腻的梦让我沉醉,直到有根冷冰冰的手指戳我。

    “醒醒,太阳下山了!”

第三十五章 朝遇恶鬼

    “内寨姑娘们读书回来对衣服加以改良,花纹多了,领口、襟边全是。头巾基本就黑白两色,有时候她们会绣在头巾上花朵啊、鸟啊、鱼啊的,我觉得那样太招摇,还不如光着头。反正现代社会已经很开明了,没人管那么严苛。”她指了指河的方向,“吴商哥哥娘家是苗族,汉化得更严重。”

    “所以你们是出去读书的吗?”我问,“寨子里没有学堂吗?”

    千香摇头:“没有,寨子里都是老一辈的阿公阿婆,或者是大户人家参与议事的家主、尊长。再有就是我家这样悬壶济世的大夫,吴商哥哥就不用说了,他担着两族族长的身份,自然是要守在内寨的。”

    “你不用上学的吗?”

    “我高中毕业了呀!”千香很知足的说,“家里还有好几个书架的医书要背要看,我哪有时间读大学荒废学业啊!”

    读大学是荒废学业……这有点挑战我的认知。

    不过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千香家如果是杏林妙手,那对她来说学医才是正儿八经的学业。比起到外面的大学里随便念一念不深不浅的知识,还不如深入研究某一领域来得实在。

    “内寨都没有电的嘛?”我又问,“没有电很不方便,很多事情都要靠纯劳动力做。”

    “没有啊,这边到了夏天雨水大,拉电线过来的话很危险,所以内寨向来不通电的,这样依着太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是更科学吗?如果有电的话,姐姐一定熬夜玩,不肯睡啊。”千香边说边看着我笑,“吴商哥哥说像姐姐这样从外面过来的人,都不知道生命源于自然呢!”

    是啊……科技的发展让我们这些现代人忘记了自然……熬夜是常态,按时休息是古板守旧,沉迷于手机和网络是时尚,否则就被扣上“out”的标签,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这样了……

    一路往山下走,我看到山上有很多果树:“千香,那些水果都可以吃吗?”

    “可以的呀!姐姐每天吃的水果都是新摘的。吴商哥哥亲自挑好的出来。”

    “饭菜也是现从地里产吗?”

    “菜都是从地里拔的,米是外面买的,姐姐初来的那天晚上,吴商哥哥叫潘大叔从北方订的米和面,他说你肯定吃不惯我们的水稻、米粉。”

    “你吴商哥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对呀!他就是什么都知道,我跟你说,我吴商哥哥可神了!”说起吴商,千香显然有源源不断的话题,“盘四婶原先是住在外寨的,有一年她病了,说是胃有些不好,就到外面大医院去做手术。本来病好了,可肚子还是疼。盘舒哥哥就带着盘四婶跑了好些家医院,大小检查做了不知道多少,还是不行。他们回来下火车往家走嘛,正碰上吴商哥哥和朋友聊天,就被吴商哥哥拦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吴商哥哥就要了一碗酒,画了张符化在酒里,给酒点了火。把带火的酒水拍在盘四婶背上,结果你猜怎么样!我的天啊,四婶后背就出现了一只黑黑的干巴巴的手掌印。”

    “你看见了?”

    “没有,我听我哥说的。”千香摆了摆手,“然后吴商哥哥就让我哥下针把那个什么大仙给逼出来了。”

    “大仙?大仙为什么要附在人身上?”我心里想着肯定不是仙,没准是妖也说不定。

    “也许是不小心冲撞了吧。”千香嘟起小脸,“吴商哥哥不给问呢,他向来不愿意把这些事讲给我。”

    “他怕吓着你。”

    “不是,他说我乱讲会添业障。”

    帝君大人和无常也常跟我说“业障”,我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是业障,但我想大概和“倒霉”的概念差不多。所以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说太多这样的事,原先在禹州的时候有池月,我们俩互相说一说不算什么,现在在这个地图上看不见的地方,还是什么都不说好。

    跟着千香走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这大白天的跟踪……不太明智啊。于是我放慢了速度,等着身后那人超过去。可是身后的人也跟着放慢了脚步,这让我有点感觉不妙。于是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又加快了速度,然而身后的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也加快了速度。我确定那人是在跟着我们,停下脚站在当街。

    千香跟着我停下来,我们身后的人却没停,他脚步很轻……

    “姐姐?”千香叫我。

    来人停在我身后,我不等千香开口,回手剑诀已经握在掌中,这一剑出得其快,因为我怕被人锁喉。

    “啪”我的手被人握了个结实:“说了养伤期间不要再捏指诀,记不住?”竟然是吴商……

    “你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干什么?”我气不打一出来,“很危险你知道不!”

    他轻蔑地一哼,然后松开了我的手:“若以后再遇到别人跟着你,手向下沉两寸方可自保。”他语调缓慢表情冷漠,似乎对我对他出手这件事很不悦。这事不能怪我,是他先尾随我们的,虽说青天白日,但也很恐怖,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有心理阴影的人来说。

    我心里翻了十个白眼:“就不能做一个慈祥的人吗。”我小声嘟囔着,肩膀又疼起来,“啊……”

    他没搭理我,径自往前走。我带着钻心的疼,和千香跟了上去,没几步,我们便停在了一幢吊脚楼前。吴商拿出一把老式钥匙打开了一把破旧的琵琶锁。门锁拿下来后,门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吴商推门,只推开了一条缝,看样子倒下的东西是个大件,我开始脑补我妈是不是把我的床垫子给我扛过来了。

    正琢磨着,门缝里有阴风往外冒,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千香在我面前,她一怔,慢慢踮起脚来。我以为她要往里看,没想到吴商反手就是一张符贴在千香额上,千香瞬间如同一条飘带,软软地向一边倒去。紧跟着一股冷风蹭着我耳朵飘走了。

    “哎——”我想抬手接住倒下的千香,结果肩膀一阵剜肉的疼:“啊……”

    吴商揽住千香,又一把将我搂到旁边挡在身后,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鬼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那阴风逃跑的方向,吴商微微眯起眼:“有意思……”不考虑样貌,他这句话的语气和我的无常九分半相似。

    “不追吗?”我问。

    “不。”

    他试了千香的脉搏后微微蹙眉道:“刈。”

    “什么?”由于他声音不大,我并没有听清,隐约觉得他说了个“义”字,又不知是哪个义,更不知这个字代表什么。

    一阵霸道的阴气在我身后聚集,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种时候飘过来这么霸道的气息,而且烈日高照,很难说身后的鬼有多么的可怕。

第三十七章 死个明白

    说话的是那恶鬼,他很不耐烦:“吴商跟你连三句话都说不了你就昏死过去了。”他很急躁的样子,“赶紧睁开眼,我有话替他转达。”

    我扶着额头:“他屋里太香了……”

    “随你怎么说,今晚他不在,我陪你呆着。过会儿白家那两位小祖宗要过来,帮你换药然后陪你玩儿一会儿。翠翠做饭去了。”这个叫董刈的恶鬼说完用下巴指了指床头,“他把那刀留下,让你遇到危险用这个,等好了再捏剑诀。”

    看着那把迷你小黑匕首,跟我爸切水果的随身配差不多大,刀韧还不到四指,坐地铁都算不得管制刀具,不知我用是不是也像吴商上次用那么厉害:“吴商呢?”我问他。

    “族长叫他去议论婚事,雷家的人去了,他不去不合适。”董刈歪靠在桌子上,眯着眼看我,“你身上好香啊。”

    关于我身上的香味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自己从没闻到过,池月说我香,盛渊和询都说我香,可我自己从来没觉得我有多香。询说是盛渊给我吃那些甜点吃的,可吃完这么久怎么也该消化完了,怎么还能带在身上一辈子……

    “你闻得见?”我问。

    “鬼怪、精畜、妖魔以及修道之人都闻得见,吴商也闻得见。”他走到我床边,“他不让我离你太近,可你这么香……我真是忍不住想咬一口。”说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反正他不在,我先吃了你填填肚子!”

    “哎!”我捏诀念了金光护体咒,“我警告你啊,你离我远点!”盈盈的金光护着我,他没有再向前。

    我俩正说话,翠翠推开房门:“姑娘起了?”她将晚饭放在桌上,走过来把董刈别到一边,“起来吃饭了,少爷说今日的药不能落下,好不容易早起。”

    我警惕地看着董刈,不知翠翠是不是能看见他。

    “姑娘?”翠翠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董刈,“姑娘在看什么?”

    看来是看不见……我欲哭无泪。董刈笑眯眯的走到桌边,看着盘里丰盛的菜肴:“好香啊……”不知是在说菜还是在说我。

    我战战兢兢地坐在桌边吃着饭,菜有一点点酸,有有一点点辣,都很好吃。翠翠在旁边站着,嘴角似有似无的在笑。

    “灵姐姐!”千香推门而入,“吴商哥哥去议亲,你说他到底选了谁。”

    白宣翊跟在妹妹身后:“千香,他选谁也不会选你。你吴商哥哥行走阴阳怎么也得娶一个八字硬朗的,你和丁姑娘这种风一吹就晕,鬼见了就抬脚的八字,永远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这白宣翊打击妹妹的言语还真是重伤到人心底,连我也要被拉过来当陪衬。不过今天鬼抬脚这事儿我真的瞧见了,可是只看见了“抬脚”没看见鬼,真是有点奇怪。

    “刈也在啊。”千香似乎早就见过董刈了,而且跟他很相熟的样子,“吴商哥哥今晚肯定不回来了。”她坐到我对面,托着下巴撅着嘴,眼神哀怨地看着刈:“他喜欢谁?”

    董刈退到离千香很远的角落飘在空中,他跟白宣翊打了招呼,看来这兄妹二人都看得见他。翠翠很自觉地把一个白色的杯子挪到窗边对董刈蹲了蹲身。

    “你俩……戏弄我!”我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呆傻。吴商身边的丫头,怎么会看不见他认识的男鬼!

    翠翠掩口轻笑:“少爷说姑娘有趣,刈不信,他非要我帮着吓唬你。”

    我们正说笑,屋顶突有瓦片响。不等我惊诧,刈便悄声不见了。屋内的我有些紧张,这饭还没吃两口,怎么又冒出事来。

    一股细风顺着窗缝飘进来,烛影晃动,烛光立刻暗下来。有灯罩罩着,烛光怎么会动。我正疑惑,桌上的蜡烛呼地灭了,一条黑影掠过,紧跟着一股邪风吹开了房门。

    宣翊站起身想去关门。“小心。”我提醒他,“不像是一个。”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董刈还没回来,如果吴商是留他来保护我,那他无疑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但是一声轻响他就出去了,可见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至于是朝谁来的,目的是什么,目前无从考证,但董刈没回来屋里就又有别的动静,那无疑是声东击西,想要算计屋里的谁。

    千香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被叠成小三角的符,她牢牢地握着,哆哆嗦嗦地看着我。我见人多,并不害怕。继续悠哉地吃着饭。人是铁饭是钢,没有体力怎么跟别人打架。

    宣翊刚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又一股阴风卷过,我抬眼之际隐约看见一个小孩,猛地朝他撞去。他虽然离门口不远,可是这力度,非得滚到台阶下面去!

    “宣翊!”我惊呼一声,翠翠已经出手。几张符纸从她手里飞出,贴在了那小孩儿的虚影上,我松了口气,可屋顶不知哪里来的一根绳子,死死地拴住了宣翊的脖子把他往外面拉。

    “桀桀桀!”窗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尖戾的笑声,我后背一阵发麻。转头一看,千香被一个老妇人扣在手掌间:“桀桀桀!”那老妇人奸笑两声,她不说话,或许是不会说话,只是用这两兄妹牵制着屋里的我和翠翠。

    “你想干什么!”翠翠手里的符纸捏在手心里,“家主不在,若有事可以改天登门。”

    “登门?”一个模糊的声音从那老妇人喉咙里发出来,“我来讨债!”她突然把千香推进屋里,身后宣翊也被推了进来。我隐约觉得这两兄妹都是被她抓住的,那刚才勒住宣翊的……是她的尾巴?那我知道她是来找谁寻仇的了。

    “符是我画的,雷诀也是我掐的。你要寻仇的人是我,跟其他人无关。”我站起身。没猜错,这应该是那背着个鬼的歇了虎子的妈或者奶奶姥姥。

    老妇人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门窗忽然“啪啪”紧闭。我们四个人被关在这间宽敞的卧室,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姑娘,老身今日不为难别人。我儿顽劣,受人嗦摆来害你,是他不对。但他罪不至死,你为何对他痛下毒手。”老妇人声色沧桑,“今日我让你自行了断,也算死个明白!”

第三十八章 是杀了还是收了

    “老人家,你儿不对在先,我主没同你全家计较已算开恩,你不要得寸进尺!”翠翠捏了指诀正要出手,那老妇人喉咙里“咯咯”作响,一尾巴甩在她手上。

    “小妹,别自不量力!”说着她纵身一跃到我面前,“莫说我儿纠缠,你这一身香气,寻常修行求也求不来,想是偷吃了仙家供果,来此地逍遥快活!”

    “偷吃?”我在想要不要好好跟她说话,“姑且不谈我是不是偷吃,就因为你们闻到我身上香,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觊觎我,这样就正确吗?修行之人讲求踏实本分,吃了我或者从我身上谋求修为上的精进算踏实吗?算本分吗?不管我身上这味道是哪里来的,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们心存歹意,丢了性命还要找他人寻仇,几百几千年的修为不反思己过,反倒要别人自行了断。若令郎行为无差错,天上的雷会随便把他劈死吗!?”

    “哼。”门外一声轻笑,“哎呦呦,小娘娘的嘴皮子可真好。”这声音……是紫微宫里那个御医玖栖!

    “某些人还担心小娘娘在下面应付不来,派微臣来看看。”门吱哑一声开了,“没想到……”玖栖紫纱长袍,仙气飘飘的身型出现在门外。他抱肘摸着下巴,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大概是寻着我的味道落在我身上,“你受伤了?”

    “桀桀桀。”一条尾巴甩向玖栖,“哪里来的鸟儿破我法阵!”那老妇人忽然窜到玖栖面前,抬手就是一掌。玖栖没躲,化风而散。

    腰间一紧,肩膀剧痛,我整个人一歪倒在一片云雾中。玖栖白皙的下巴出现在我头顶,他如纺线一般解开我肩上的纱布,不紧不慢地将那纱布一点点解下来,“尸毒……刮骨……啧啧啧,微臣回去怎么复命呢我的小娘娘。”

    “你能让我瞬间就好了不?”我仿佛看见了希望,“嗖一下那么快!”

    玖栖的眼睛看不见,但他耳朵很好使,那老妇人似乎还在缠斗他,但他的手明明在鼓捣我的伤口。我们外面有一层结界,不时有叮叮当当的声音。玖栖永远是悠哉悠哉的模样:“小娘娘,您先顾及一下自己不好吗。”他说着举起一个冰蓝色的小药瓶晃了晃,里面有液体晃动的声音,“您这伤要慢慢养,星主说了,该受的罪一样都不能少。”他边说边把药瓶里的水倒在我伤口上,“洗一洗这人间的药,老是这么裹着,也不怕药和肉长在一起。”

    那液体很清凉,清洗伤口一点也不疼。我注意地看着,玖栖周围确实有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这颜色似乎专属于紫微宫,君上也是淡紫色的。

    “他还好吗?”我问。

    “谁?”玖栖有意无意地装傻,“小娘娘挂念别人都不敢喊他的名字?”

    “我是挂念他,可那是出于友情!”我特意强调了“友情”二字,“不要让他再乱把我和紫微宫相提并论,我不爱他。”我又特意强调了“不爱”两个字。

    玖栖轻笑:“丁灵,日子还长。你且按自己喜欢的去活,咱们看看到最后谁说的对。”他学着我说话的样子强调了“最后”二字,我不明白,问他什么是最后,他不说,只管用那瓶怎么也倒不尽的水清洗着我肩膀上的伤。

    头顶的结界一声巨响“咔”地裂开,一条钢鞭一样的棍状物劈头而下,我刚要喊小心,玖栖头顶便亮起一层淡淡的青光:“也算有一些修为,能破了我的界。”他收起药瓶,手指轻拈,指尖凭空出现一团棉花:“小娘娘这伤可要仔细养着,七焰都给刮去了……”

    我哪里顾得上自己的伤:“玖栖,千香他们还跟那个大壁虎奶奶在一起呢,你这样不管他们只管我,我不放心。”

    “千香……比你还香?”玖栖浅笑,“放心,我们在外面。”

    “外面?”

    “好了,别问那么多了。药性很烈,会疼。”他说着在我肩膀点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蜜糖色的小瓶瓶,把里面的药粉撒在我肩头,那药粉绿油油的,很像坏掉的牛油果。起初我没觉得疼,后来随着伤口上药粉不断聚集,麻痒的感觉越发强烈,紧跟着就转成了疼痛,而且是越来越不能忍的疼。

    “玖栖,疼。”我没敢太大声说话,怕失声尖叫会吓着他。

    玖栖皱了皱眉:“小娘娘,玖栖也是男人,你不要这样娇滴滴带着哭腔跟微臣说话,微臣这神仙做得不容易啊。”

    我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愿意吗……

    疼痛蔓延,如锥刺骨:“啊——妈妈,啊——,疼……啊——”

    “行了行了行了,别喊了别喊了马上就好了。”

    “啊——”离骨之痛,唯吼叫可解。先前我不理解电视剧里演生孩子为什么要叫,现在我觉得,叫是一种发泄,可以减轻疼痛。跟这个人是否娇气无关,跟男女无关,跟年龄无关。当疼痛到达极致的时候,只有喊叫可以改变内心的绝望和无助。

    我抓着玖栖的衣服,汗水泪水洒进风里。

    风中一股凛冽的梅香,一只温柔的手,一个宽暖切实的怀抱,一声低语:“我来了。”是星主。他温暖的手掠过我的额头,又略过我的脸庞,最后抚过我的肩膀,我听见他叹气,看见他愁容满面:“摇光有难,我顾不得你,你可怪我。”

    疼痛让我无言以对。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我眼前的黑暗中。

    “姐姐。”有人叫我,“姐姐,醒醒。”是千香的声音,“姐姐,醒醒,你又疼哭了……”

    我张开眼,千香松了口气:“那个瞎子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睡得好沉。”她手里拿着一方手帕,“你哭了好久……姐姐,真那么疼啊?”

    疼,真疼!

    “姐姐,是不是特别疼啊,你哭成大金鱼啦!”“姐姐……起来再吃点晚饭吧,吃完把药吃了,好了就可以回家找妈妈啦。”“姐姐,你哭起来也好好看哟,好想咬一口啊。”我噗嗤一声笑了:“千香你怎么那么可爱。”

    坐到饭桌前千香告诉我,门开了以后那个老太婆就朝那个仙气飘飘的长头发男人去了,后来一瞬间我和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以及那个老太婆都不见了。她和宣翊还有翠翠出门找我,结果天上突然一声炸雷劈在了对面的小山上。晚上太黑,又怕山里下雨,所以宣翊和翠翠把千香留在了屋里,让她拿着那把小黑刀等他们回来。结果没一会儿一只大鸟把我送回来了,千香以为是妖怪,结果那鸟就变成了最开始那个帅哥。

    “所以姐姐你也认识妖怪对不对!?”千香趴在桌子上,“他长得好好看啊!之前我以为吴商哥哥是天下最好看的人,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她笑得出神,“他说那个老婆婆被他教训了一番再也不会来了,你说……他是把她杀了还是把她收了?”

第三十九章 只在固定的人面前害怕

    千香声音越来越小,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才能听见的话。

    “咔啦——”突然,窗外一声炸雷响,我吓得一哆嗦:“打雷!?”我问千香。

    “是啊!”千香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鱼放到嘴里,“这边要是下起雨来能打一宿的雷,吴商哥哥这屋高,听得真切睡不着呢!”

    我心里却不安生,星主仿佛说摇光有难,难不成……是要遭雷刑!?

    如果这雷是摇光要受的雷刑,那这么大的雷,是要劈死他呀……星主要亲自看着弟弟受刑吗?这天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要这样处罚一位上神……

    “千香,这边常常打雷吗?”我心绪不宁,走到窗边,“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啊。”

    “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要么哪来这句古话。”千香跟着我走到窗边,“玖栖说你吃过饭过两盏茶的时候要吃药。”

    “玖栖?”我一声惊呼,“他告诉你他叫玖栖了?他跟你说话了?”

    千香点点头:“是啊,美男。”他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长头发!大翅膀!”

    “你刚才没告诉我啊……你一直叫他长发男人……”

    千香咬着下唇:“我还知道他是瞎子。”她调皮地跑到桌边去倒水喝,脸上飘了两抹红晕。借着屋内的光,她嫩白的皮肤因害羞而更显脸颊绯红,那一双纯净的眼里一汪春水荡漾开去。少女情怀总是诗,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年纪。

    我好像从来没有少女情怀过,别人高中谈恋爱的时候我在背历史,别人大学谈恋爱的时候我在背单词,别人研究生谈恋爱的时候我在挖黄土,别人开始嫁人了我……我开始命途多舛地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我很少幻想自己会和谁发生一段多么美丽浪漫的故事,因为我很现实,知道那些身处“佼佼者”的异性都自信到自恋的程度,对他们来说学生时代的女子不过是过客,所以他们不会珍惜现在的爱情。在学校我会遇到爱慕我的男生,但我都礼貌地拒绝了,并不是因为我爱学习,而是因为我眼界高,需要一个能满足我内心需求的人。而我内心最大的需求,就是需要人陪。陪我度过漫长的夜,在我噩梦惊醒的时候可以将我揽进怀里,告诉我他在。

    无常是第一个对我说“我在”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将黑夜和我的噩梦挡在他白色长袍之外的男人,他会在我熟睡中动动手指为我关上窗户,会在危难时为了救我舍弃自己,也会在另一个男人的阴影下跟我吵架。他很虚幻,所有对他的了解和认识我除了通过百度就是听池月讲冥史上记录的故事;他也很真实,至少我此时此刻,因为跟他吵了架,心很痛。

    “咔啦”天空中又是一道惊雷将我拉回现实,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站在窗口,听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夜很静,仿佛谁也不曾来,谁也不曾出现。

    千香给我吃了药,扶我到床上躺好,递给我一本书:“姐姐,吴商哥哥嘱咐你,没事看看书,少些思虑,每天要早休息。眼看下雨了,估计这些天他有的要忙。”千香跑去关窗,我把书扣在脸上躺在床上发呆。宣翊和翠翠不知去哪里找我,这要是真的下起雨来,山路崎岖,恐怕受伤。

    “千香,你哥和翠翠出门带伞了吗?”我问。

    “没有,你别操心他们了,寨子里的人都认识,要是雨大回不来,肯定是宿在别人家了。”

    我拿起脸上的书,封皮上写着《太上救苦经》。千香从我手中拿走书躺到我身边,“不用担心的啦,他那么大人了,又不是第一次走夜路,翠翠跟着就更安全了,你还是担心担心咱们俩吧。”她靠在床头上,流水一般的眼眸看着书上的字:“吴商哥哥说不让你躺着看,我念给你听。”

    “《太上救苦经》为济幽度亡类道经,在度亡道场中常用。经以五言韵文写成,赞颂太乙救苦天尊拔众生脱离迷途,超出三界;称众生若能悟得虚空,超出万象,即得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念诵此经不息,可致‘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千香目不转睛地看着文字,“吴商哥哥说,心若不静,易生业障,常念此经,度一切厄。”

    我一直觉得吴商只是个大夫,没想到他一边当大夫,一边做道士。玄医吗……玄医不都应该是隐士高人,他既是道士,又为何要结婚呢?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千香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她念到,“天上三十六,地下三十六。”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冥府,想起了无常,后面就再也没听进去。

    “姐姐。”千香合上书,“我和吴商哥哥还有我哥比,着实不值得一提,但你也不要走神走得这样离谱。”

    “啊……哦……”

    千香许是觉得我有心事,最终把书放回了桌上,吹熄蜡烛躺回我身边,“好吧,还是等吴商哥哥回来教你吧。”她躲进我的被子,“一下雨到后半夜就可冷了。我们睡觉吧!”

    千香搂着我睡着的时候,我数过第六个炸雷。我想去天上看看,若真的是摇光在受雷刑,我会求紫微宽恕他。摇光这个人,面冷心热,救池月是我求他的,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么严厉的刑罚。可我不敢念星主宝诰,因为我怕他们不高兴。无常不喜欢我与星主有过多瓜葛,星主不喜欢我因为要当烂好人而求他,可摇光是我的恩人,我难道不该为了他求一求那些大罗金仙吗?

    屋内一阵阴凉,一团红色的身影聚在我床边,董刈回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他问,这都子时了。

    “睡不着。”我叹了口气,“你去哪儿了?”

    “我去追一个女鬼,跑得真快!”他抱着胳膊坐在茶桌旁,“入了后山就没影了,我怀疑是别人豢养的。”

    “说得跟养狗的出来遛狗似的。”我有些好奇鬼追鬼是一种怎么样的画面,“追了这么久吗?”

    “也不是,”他挑亮了灯,“我去看了看吴商,他心情不好,正在跟族里长老们怄气,劝了好一会儿。”

    “这样啊。”随着我说话,天上又一声炸雷,千香往我怀里靠了靠,我用脸抵在她额上。

    “你不怕打雷啊?”董刈问。

    “只在固定的人面前才怕。”我闭上眼。

第四十章 让我看看你的腰带

    董刈的气息很凉,和无常七分相似,只不过鬼气中多了几丝戾气。这样的夜,这样的气息,入睡会容易很多。一夜无梦,让这个晚上显得格外漫长。我终还是睡不踏实,时不时地醒来看天亮没亮,数那些雨点和雷声。

    第二天一早,白宣翊推开了房门:“哎我说白千香,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昨晚上雨下那么大,你都不担心我的吗还在睡懒觉!”

    一声嚎叫打扰了清晨的宁静。千香被这么吼醒明显不高兴,看表情有一点起床气复发的可能性。我还好,睡与不睡都会被肩膀疼折磨,所以还不如醒着。

    翠翠见我们还没有起床,就嚷嚷着要给我俩打水洗脸,奈何千香赖床,足足耗到日上三竿才从我被窝里爬起来。

    董刈倚靠在窗外的栏杆上看着对面的小山,千香格外亲近他:“刈,吴商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董刈有意躲着她:“姑奶奶,我这一身鬼气可别冲撞了你,要不吴商又埋怨我。”

    “那你跟我说吴商哥哥会娶谁!”她粘着刈,“你最知道他。”

    董刈飘到栏杆外面,他朝我伸了伸下巴:“昨天你就问过了。”他给千香使着眼色。

    千香突然来了精神,扭头看我:“姐姐!吴商哥哥喜欢你?”

    我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们就是单纯的医生和病人关系。”

    董刈突然冷哼一声,飘出了我们的视线。

    我这才松了口气:“可别乱说,雷家那两个姑娘我谁都惹不起,照你俩这么给我制造绯闻,估计过不了多久我还得被祭河神。”说着我打了个冷颤:“吴商怎么还养了个恶鬼……这鬼气快把我冻死了。”我缩了缩脖子,回桌边抱着汤碗,“大夏天的跟过冬似的。”

    “刈是他的心腹,全天下没有谁比他跟他更亲近了。”千香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肴,“羡慕啊!随时可以飘到吴商哥哥身边。”

    宣翊戳着妹妹的脊梁骨:“你让母亲听见非打死你!”

    这两兄妹一早晨吵吵闹闹,给我带来了许多乐趣,虽然看着他们偶尔还是会想起昨夜梦里和询吵架,但我也在气头上,硬管着自己不去想他。肩膀依旧疼,火辣辣的,灼伤一般的疼。宣翊说他们用的药会加速肌肉和皮肤组织生长,先前的这几天会特别疼,但是药效也比寻常药物快很多,大约两个礼拜后皮肤表层就能长好,余下的是慢慢恢复。那个时候疼痛感会下降许多,只要不过分用力,都不会过分的疼。他还告诉我这样的伤如果不是吴商来医治,最少也要半年才恢复,他把时间给我缩短到一两个月已经算是很大的突破了。

    往后的三天吴商都没有回来,千香一直陪着我。肩上的伤总是疼得我撕心裂肺,每一次疼到快要晕厥的时候宣翊就会给我扎几针,他的针法也很好,几针下去明显能缓和疼痛,只不过没有吴商扎得那么见效。

    询一直没有出现,我会想他,也会硬撑着不去想他。

    这些天我和他们都混熟了,知道宣翊整比我大一岁,我们的生日同天不同年,为了表示缘分,我改口叫他“小白”,他也很应景地叫我“阿灵”。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叫特别像一条狗和一只猴子……

    第四天傍晚小白帮我换药的时候吴商推门进来了,他瞥了我一眼,表情并不友善。

    “云,你回来啦?”白宣翊一边帮我清理肩膀上的旧药一边同他打招呼。

    吴商走到他旁边:“我来。”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盛着清水的碗和剪成片状的纱布。“还疼吗。”他问。

    “嗯。”几天不见我觉得和他有些陌生,只知道他去和长老们谈亲事,却不知道这里谈婚论嫁要谈这么多天,“顺利吗?”我问。

    “什么。”他声音很轻,温温柔柔的,和无常那样像。我别过脸不再研究他的音色,因为这声音给我希望,可我终究触不到希望。

    吴商把宣翊轰出去后给我换了纱布,我俩全程零交流,显然我们心情都不太好。屋内格外安静,翠翠和千香也不说话。也许这种气氛很尴尬,可我完全在走神,窗外景色格外好,山中雨后的气息很清爽,柔柔的风里夹杂着野草和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会让人忘了南方的潮热和身处异乡的孤寂。

    今日吴商为我缠纱布的动作并不麻利,我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觉得有些凉。他顺手试了试我的额温,而后又继续把纱布一层层往上缠:“这几日一直烧着?”他问,语气臭出天际。

    “嗯。”我不记得了,可是不想跟他说过多我的事。

    他系好纱布,我向他道谢。他并未应声,站起身来。他没有离开,我起先盯着窗外愣神并没有注意,后来觉得身边一直有个影子,才僵硬地扭头去看他。不过他太高了,我头仰到一定程度就会牵扯着肩膀疼,所以只好转过身准备站起来。没想到起来后我看见门口阳光背景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圆领碎花边上衣的女孩,她今日戴了一串银项圈,并不奢华,但很大气好看。见到我她点头笑笑:“好些了吗。”声音轻柔,如沐春风。

    “大姑娘。”我微微欠身行了礼,“你们聊。”我知趣地往外走,到门口帮他们带上了房门。

    “父亲不太高兴。”雷婵的声音有些为难,“我……不敢说。”

    我坐在外面的栏杆上,听他们俩说话听得很清楚,不知他们因为什么事情而烦恼,但都与我无关。

    对面的山顶云层很厚,阳光似乎只在我们这座山上,对面依旧是一片不阴不阳的样子,仙气缭绕。

    风吹了一会儿,太阳又高了一些,天光破云,画面很壮观。几只蝴蝶落在我头上,董刈飘过来见我顶着蝴蝶说我是早起的花,我勉强笑笑,靠在身后的原木柱子上闭目养神。

    门开了,吴商出来送雷婵:“你听见了?”他问我。

    “没。”我看也不看他。

    他却不信,走到我对面坐下,一脸厌烦地盯着我:“听见多少?”他问。

    “真的没听见,我在想事情。”我耐着性子回答他,心想如果他再追问我就吼他,原本就在烦询他那晚的不信任,现在他又跑过来质疑,“我对外人的事,没那么感兴趣。”我闭上眼又靠回了柱子上。

    吴商没再追问,起身走了。

    “不开心?”刈飘到我面前,“我好久没见着不高兴的女子了,怨气四溢,真是……诱人。”他凑得很近,阴冷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我周围。他围着我缓缓地飘着,“心有不甘……”偶尔有黑色或红色的气息从我身上飘出来转移到他身上,“怒不可遏……”我被他吸引了,看着他腰间系着的腰带,那腰带上的花纹很别致,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

    “你让我看看你腰带。”我突然说,“上面的玉扣。”

    “啊?”董刈愣神的功夫“当”一声撞在墙上,“啊……”

第四十一章 你是兰家人!?

    “哥,你是个鬼耶,竟然撞在墙上!”我伸手去扶他,他见状赶忙往后躲。

    “别别别,别碰我!”他虽然这样说,我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啊……”钻心的疼,我竟然忘了自己肩膀上还有伤的事。

    我们俩哎呦妈呀的时候,小白和千香还有翠翠在旁边笑得直哆嗦。雷婵和吴商这对高冷的小夫妻看看我们又看看他们,顺着台阶往街上去了。

    “他们去哪儿了?”顺着吴商和雷婵消失的背影,我开始好奇这间小屋以外的世界。

    “去巡视山寨了。”千香坐到我旁边,“姐姐来这儿好几天了,都在这小屋里憋着,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她拉着我的手,一边询问我也一边看向小白。

    宣翊思索良久:“你行吗?”他问我,“虽然寨子里路不难走,但你带着伤,还是谨慎一些。”

    我突然想起疼死过去那日走的路来:“如果走嵌在山壁中那段可能不行。”我的话引起了众人的疑惑,他们面面相觑。

    “没有路是嵌在山壁里的呀……”千香低声嘟囔着,“除了往吴商哥哥这边来路比较复杂,其他都是平地。”

    “你死过?”刈突然问,“我知道那条路。”

    我嘴角抽搐:“死过……”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询说吴商屋里有个符把我弹出去了,我猜是那日我在墙上看到的符,不过他这符真奇怪,对我倒是很起作用,对那些妖怪都没什么杀伤力。“就肩膀疼到晕倒,醒来人在街上,一个大胡子叔叔把我送回来的。”我没跟他们讲我看见日游神了,也没跟他们讲那日无常也在屋里,包括之前千香说玖栖是妖怪,我都没有多解释说明,因为我觉得有些时候他们的身份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刈笑了笑,他似乎知道什么一样:“送回来看见自己躺在地上感觉怎么样?”他眼角闪过“有绯闻”几个字。因为我回来的时候并没躺在地上,而是躺在床上。

    这种事该不会这么容易知道吧:“还好……就吓一跳,然后就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尤其是这种时候。

    董刈“原来如此”地点着头:“哦,死而复生。”显然这话骗一个死过的人并不成功。

    我突然想起明月曾经给我讲过“御鬼焰”的事,赶忙指着自己的额头:“我有这个。”

    千香眯着眼凑近我使劲地看:“什么啊……姐姐你大脑门儿上怎么还有俩虾须?”

    “哪有,明明是眉心,说得位置都不对。”我搓了搓眉心的胎记,这样会让它们颜色变深一点点,不过很快就会跟旁边变红了的皮肤融为一体。

    “御鬼焰……”董刈摸着下巴凑近我,“剩下那五个呢?”

    我指了指肩膀:“被吴商挖掉了。”

    翠翠和小白闻声立刻凑近来看我的胎记:“御鬼焰!?你是兰家人!?”他们异口同声。

    “兰家人……很出名吗……”我第一眼看见吴商的时候他也这么问我,可山洞里光线那么暗,他是如何判断我是兰家人的我无从知晓。不过这寨子里对“兰家人”似乎格外不一样,“我应该不算是兰家人吧。”这个事情弄清楚前我不打算顶锅,因为第一眼看见吴商的时候他就问我是不是兰家人,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语气不友好,如果我告诉他们我奶奶确实姓“兰”,搞不好会给自己招惹什么是非。虽然芙璃是兰家人,但不见得所有的兰家人都像她那么善良。

    “你得说清楚,什么叫‘应该不算’,这个算与不算还得我们说了才行。”翠翠一本正经地说。

    我见她这么严肃,大脑飞速运转,正想着怎么蒙混过关,翠翠忽然掩唇而笑:“姑娘你紧张什么,哈哈。要是少爷在,他一定这么问,”说到此翠翠清了清嗓子,学着吴商的口吻说,“您想好了怎么回他就是。”说完又铃铛一般笑起来。“不过,姑娘啊,这是不是兰家人,跟我们关系不大,跟寨子关系可大了!”她转身走进屋,不一会儿端出来几杯茶,“这兰家人的事儿您让白姑娘跟您讲吧,她们家祖上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说完了话我们带您到处转转,这寨子里挺好玩的,山里的事儿跟外头不一样。”翠翠似乎很了解外面,也很了解山里。

    原来,远在清朝末年的时候,兰家和这个藏在山腹之间的神秘古寨曾经发生过一段纠葛,这段往事一直被内寨中的人们口口相传,他们恨兰家,也怕兰家。

    芙璃是南宋人,那个时候兰家不过是江浙一带一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后来有了芙璃舍身救冥府于黄泉,才换来兰家往后的世代富庶。到清末,兰家已是南方有名的玄门世家,兰家家主兰泰在钦天监任五官保章正,官至正八品,主要记录天象变化,占卜凶吉。按理说八品不算是大官,在紫禁城这种地方,随手一抓一大把,能有一个八品官都是幸运,因为皇亲国戚太多,这一把里多半都是三品以上官阶的。兰泰在京城当职,兰家在江苏的老家交给二弟兰秦和三弟兰舂来打理,日子也算过的井然有序。

    兰家承祖先遗命世代修道,到兰泰兄弟三人这一辈依旧沿袭祖制。兰泰通驱邪占星,兰秦精于堪虞之术,兰舂修习玄门医道。三人相辅相成,座下弟子和家中小辈也都随父各有所专。

    和凛江白家有过节的是兰舂的第四子兰赦。清末乱世,玄门医道多为行脚大夫,游走四方救苦救难,世人都说医者父母心,称其为活菩萨。其实修道之人也是为了积攒修为、积福积德,来化解自身的五弊三缺,所以才多有行走阴阳,帮扶他人。

    兰赦也不例外,他出门行医喜欢带着三女儿,一来乖巧伶俐,二来她的医术是孩子们中最为精湛的,三来这位小女儿音音出生时眉心带着两缕火焰纹,生动精巧,让人一见心生怜爱。“御鬼七焰”的传说在兰家广为流传,音音胎记生得让人浮想联翩。

    那一年大旱,兰赦带着音音来到湘西一带为当地饱受疾苦的人治病。由于环境恶劣,身上的盘缠几乎用尽。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即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食不果腹的父女二人歪倒在路边,几近绝望时被一位身穿黑衣的妇女所救。兰赦见妇女眉间微露阴晦之色,就询问家中是否怪事频发。

    妇女起先不说,只是把随身带的两个白馒头塞到了他父女二人手中。那个年代,到处饥荒饿殍,寻常人家哪有这么白的馒头。再看那女子装扮,头戴黑巾,项上银饰如雀屏铺了满怀,与平常女子十分不一样。兰赦猜测,就在他和女儿落脚之处附近,一定有少数民族的蛮夷后代生活,而这些人,很有可能在大山之间建起了一座看不见摸不着的村落。

第四十三章 熏晕我

    这样就说得通了,难怪初遇吴商的那天他那么紧张!帝君大人还真是别有用心,竟能想到把封魂铃搁在此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怕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那上可灭神下可诸魔的封魂铃竟然扔在这破山沟沟里。

    至于玖栖为什么能进来我目前还不知道,或许和他在紫微宫有关,也或许是因为他是上古传说中的鸟,也有可能两者都有,总之他是进来了,而且无声无息。

    “刈,去叫少爷。”翠翠也很警惕,他们仨盯着我,看贼一样。

    “用哨子吧,你们三个不是她的对手。”刈就在我身后,他似乎也很防备我,但似乎又没有。

    “不是我的对手!?我平白躺枪就算了,受着重伤还能把她们仨怎么着?”我简直郁闷至极,看来这多年的锅还不等我说点什么就都砸我身上了。

    “你那剑诀伤得了修行上百年的守宫,砍得下死了三百多年弃婴的头颅,他们仨可没这么大本事。”刈说话的时候翠翠已吹响了手里的竹哨,乐曲悠扬,十分悦耳,但声音不大,我不认为吴商在街上能听见。

    “等着也是等着,讲讲你到底和兰家什么关系吧。”小白将千香挡在身后,“什么叫‘不做评价’。”

    “不做评价就是不做评价,大家信仰不同,文化自然也不相同。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会因为对生活的环境不同而大相径庭,所以这事儿我不能评价。”我解释道,“评价了更会让你们误会。”

    “那兰家和御鬼焰呢?据说兰音额上的火焰纹胎记,就是御鬼焰。”小白很平静,他思维缜密,正经起来竟真有家主风范,“为何你出现前我凛江江底的‘双鱼锁界阵’会失了一人,为何你能活着穿过后山的幽冥道,为何你只停在我族古墓入口而不再向前寻生人求助。”

    “我奶奶确实姓兰,可奶奶是外嫁女,压根儿跟兰家也就只有个姓氏关系。至于我的御鬼焰……”我当然不能跟他们说是帝君大人给的,不然他们不当我是骗子也当我是疯子,“胎记。纯属胎记。”

    “是御鬼焰破了我们的法阵吗?”千香躲在哥哥身后,“你是故意的还是不是故意的。”

    我回忆着当晚的一幕幕:“有人抓伤了我肩膀,七焰见血,红光万丈。是不是这光扫到谁,谁就会消失?”可我又觉得不对,“我念九幽拔罪宝诰的时候,确实有光从我身上散出,可没见这光能让谁消失啊……”

    “你自己的胎记自己不知道。”董刈挑起眉,“不会也是偷的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对!全身上下连魂魄都是偷的!”这话是气急了不过脑子说的,却被从小路上山的吴商听见了。

    “什么事。”他沉着脸,看来是被我们搅了约会心情不好。

    “少爷,他知道引魂针,也知道定魂镜。还有……封魂铃。”翠翠的话让吴商把更冰冷的目光投向我。

    “你,进来。”说着他走进房间。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千香他们都躲得很远,没有在房间外面的栏杆上赏风景,而是顺着台阶不知走到哪里去了。门没关,我和吴商分别坐在茶桌两边,他背对着门,我背对着窗。

    “说。”他这几天似乎没什么耐心搭理我,估计他的婚事受到了阻挠,他因此心情特别不好。

    “没什么可说的。”我垂眼玩着衣服上的装饰流苏,“你要是能把引魂针和定魂镜给我用用,我就告诉你。”

    “做什么。”他问,并没有拒绝我。

    “不做什么。”我自然不能把冥府的种种事情同他讲,搞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封魂铃是干什么用的,肯定也不知道引魂针和定魂镜其实是冥府丢失的法器。“要借就借,不借就算了,我没有你要问的问题的答案。”我扬起脸迎上他的目光,“借不借给个话。”

    吴商思考了一会儿:“只有族长和夫人能进古墓。”他说,“也只有族长和夫人能碰那两样东西。”

    “我不碰。”我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一般少数民族地区不都是长老、族长身份最尊贵吗,估计古墓里的东西也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碰,“你拿着,跟我走一趟就行。”

    吴商摇摇头:“我不是族长。”

    “雷媛说你是!”

    “我尚未婚配,暂代族长。成婚后,族印才会交于我,没有印,进不了墓。”他一字一句道。

    “我伤好之前你把婚结了呗。”我对他眨眨眼,“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吴商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动静之大吓得我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丁灵!”他胸口浮动得很厉害,一看就是气得不要不要的。

    “我怎么了,不就是催你结婚吗。你跟雷婵婚姻不顺又不是我造成的,谁知道她爸不待见你什么。”我转身不去面对他的愤怒。其实吴商生气起来挺吓人的,拍桌子瞪眼站起来人高马大,我肯定打不过他。

    “你……”他“嘭”地一声关上门,随着关门的风,一股浓香充斥了整个房间。沉香清冽,檀香甘甜,两种气味混合,我总是忍不住深深地闻上一口。

    “你好香啊……”我想开他的玩笑,可是眼瞅着自己的眼皮慢慢地和上……这药劲可真猛!用在我身上,亏了……

    迷迷糊糊地,我好像被人抱上了床。这床今日格外的软,就像我家那张大床一样。我仿佛掉进一堆棉花里,深深地往下陷,越往下掉越被棉花包裹,直到那些绵绵软软的棉花球将我紧紧缠绕。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柔软中似乎有一只手接住了我。

    “询……是你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吸声,轻轻柔柔的。是他吧……

    醒来在吴商怀里,他还睡着,把我当娃娃一样搂着。看他睡得熟,猜测他这几晚应该都没睡好。屋里那香味太浓,我还没来得及跟吴商说点什么,又睡着了。想着醒过来第一件事一定要跟吴商说,不管是什么香,天然的还是调和的,以后都不要用了,这哪里是香,这分明就是药啊!

    “跟我说说,千香给你讲的故事,你怎么看。”朦胧中吴商的声音又或者是无常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似乎是抱着被子睡的,被子软软柔柔的,让我忍不住想再睡一会儿。“嗯……”我答了一句,忽然觉得被人翻过来平躺着,肩膀的疼从伤口丝丝拉拉地传遍全身,“嘶……”我抬起手去摸伤口,却被人把手扣在了床面。

    张开眼,吴商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

    “借不借。”我迷迷糊糊地还没完全清醒,“那么抠门儿。”说完我又闭上了眼睛。

    “醒醒,我带你去洗澡。”

    “不去,困。”

    “那我让刈来叫你。”

    “不要,他冷。”

第四十二章 就是姿势惨点

    “这位夫人,不瞒您说,我本是玄门医道,见您眉间略显阴晦之气,恐家中有人身患顽疾,未能求得个缘由,寻常大夫也瞧不好。”兰赦拿着馒头,想报答这位妇女雪中送炭之恩。兰家虽家大业大,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湘西和黔东相连这一带苦寒无比,即使习惯了风餐露宿,也扛不起路有饿殍的时代。能赶上个路过救命的人救他们父女于危难之间,也算是别有机缘了。

    那妇人犹豫再三,终于泪眼婆娑地讲起了一段三年前的旧事:“我那阿姐……”她失声痛哭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孩子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三年前一场大雨过后,家中石阶上伏了一条蛇。孩子爹虽然是下地干活的人,却也怕蛇,知道那蛇也是地仙。就叫孩子堂哥用棍子挑走了。谁想当晚,那蛇又伏在了石阶上,不偏不正还是那一级,还是那个地方。这又请人挑出了院子,远远地扔在了街上。第二天一早,又是原先那样。如此反复了几日,家里烦了。请临街打蛇的来抓,打蛇的一听闹了好些天,二话没说当时就把那蛇抖了,后又砍成了好几段,扔在了后山里。”妇人啼哭不止,“没过多久,我家的阿姐就喊浑身没劲,瘫瘫软软地歪在床上。一病就是好些年,瞧了多少大夫也不好。那日去内寨,寨子里白家的人听了病症说准是冲撞了蛇仙,我们这才想起蛇这档子事来。可是我们没有人带进不去内寨,白家的人又很少出来,我们请不动啊!”

    就是这样的机缘,让兰赦被请到了凛江外寨。他为这家人治病驱邪,见识到了黔东这座多民族混居古寨。原来这妇人是水族人,口中的“阿姐”是她的长女,因两年前打蛇的人杀了那条蛇的真身,阻碍了这蛇修行,故而报复。兰赦命这孩子的爹带着音音到江边去化符纸,符纸化尽,江面凭空出现了一艘船。

    音音见四周雾气氤氲,船又是凭空出现,以为有邪祟出没。当下提剑以驱邪符为引朝那船击去,却不曾想船上立着的,正是白家当年的少主。

    “与以往的故事相似,他们初见这般轰轰烈烈,往后必也是轰轰烈烈。”千香从翠翠手中的托盘里抓了一把煮花生,“你尝尝,吴商哥哥煮的这些小东西可好吃了。”

    我尝了一颗,果然很入味:“那他们相爱了?”

    千香点点头:“是吧,后来音音怀孕了。兰赦觉得自己家是大户,我们白家也是大户,算是门当户对。不过祖上的长辈觉得并非父母指婚,所以并不重视,虽应兰赦要求成了婚,但对外从不说音音是少夫人。后来音音生下了一个男孩,音音娘家的哥哥来讨说法,说即便是娶回家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分,也算是妻,应该有聘礼,况且他们家又不是寻常小户人家,家中更有长辈在紫禁城里当职。这一闹,白家少爷原本的少主之位因行为不端这个缘由而转给了堂弟,二老不高兴了,逼着儿子写休书,要休了音音改娶内寨别家之女。

    兰赦也是有些本事的,他知道后一气之下绑了女儿回苏州,还带走了孙儿。又求得大伯兰泰为他拘了一缕怨灵,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诅咒我们兰家历代家主,半生立地、半生卧床。”说完她看了看白宣翊,“你眼前的这个人,我哥。就是下一代家主。”

    我摸了摸下巴:“不做评论。”这就是文化差异,白家觉得白家冤,我倒觉得惩罚是狠毒了一些,但也不算无缘无故。

    “姐姐,你话不能这么说啊,就好像我们白家应该被兰家诅咒一样!”千香很激动,“我哥,就因为这个,他都不敢想谈婚论嫁的事。我阿爹,四十岁的时候就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行医,就连我摔倒了他都不能扶一把。我爷爷、太爷爷,他们至今都还在床上躺着,每天暗无天日地等死。凭什么?就因为我白家的一个男人,亏待了他们兰家的一个女人,就要这般世世代代赔进去吗?我兰家绝学引魂针法,到我太爷爷那里已经不能完全施展,难道活该我白家要断送这世代玄医的本事!”

    “千香。”小白将妹妹搂紧怀里,“哪有那么严重,好歹长命富贵啊!就是姿势惨点。”

    然而我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引魂针法?”帝君大人是不是说过,想要复原元洛的魂魄,就需要……“聚魂灯、定魂镜、引魂针、招魂幡、束魂印、收魂伞、还魂图……果真!引魂针在你们家!?”我大喜,“千香,小白,你们有引魂针?”我心大喜,这样的话,元洛的魂魄也许就多了一分重聚的机会,如果将来真的能复原元洛亡魂,那他的状况是不是和景虬有关,爷爷是不是在景虬手上,景虬究竟藏身何处……这一切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姐姐你究竟是谁?”不等我继续追问,千香突然沉下脸来,“你怎么知道定魂镜和引魂针?”她很谨慎,“不对,吴商哥哥说是在古墓里发现你的。难不成,难不成你是为了偷古墓里这两件宝贝!?”

    乖乖,我的千香。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这个大漏斗嘴……

    我扶着额头:“你们不考虑教育教育她,这种族内的机密不要乱讲嘛?既不想让人知道,就不要乱承认有这些东西。”

    “所以你果真是来盗墓的?”刈的声音响在我身后,“难怪,难怪他让我盯紧你。你是不是还知道别的?你手上那铃铛是哪里来的?”

    我手上的铃铛?我手上的铃铛是爷爷带回来的……奶奶说是爷爷最后一次野外考古带回来的……那老神仙也是见着我的铃铛才知道我是故人之后,吴商是不是也看见了我的铃铛才问我是不是姓丁……

    “所以封魂铃也在那古墓里!”我垂头看着手上的铃铛,“难怪……”难怪冥府里一个铃铛都找不到,十二支铜铃给池月,铜铃上一定还有其他符咒,这样谁要是明抢,谁一定跟景虬脱离不了关系;十二支银铃在凛江,这凛江避世而居,若不是有法坛在此或像紫微那样强大,谁又能毫无动静地穿过结界。

第四十五章 我做不到

    吴商浅笑,这是他极少作出的一个行为,我有一种他不是在笑,而是在威胁我的感觉。这个人,好恐怖。

    我轻轻嗓子:“事先声明啊,我对事不对人,也不是兰家派来报仇的。你们有怨气不要撒在我身上,我连后代都不算。”众人看着我,不知是在等我说话,还是在等我说完了好吃饭。

    “这件事里,我觉得归根结底是白家少爷不对,一个女人为了你背井离乡,你就应该爱他呵护她,力挽狂澜给她该给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关父母什么事,兰家姑娘又不是不敬父母不服尊长,只是外族而已,凭什么不对外宣称是正妻。再说,孩子都有了,都生了,还闹腾什么闹腾。主要任务不就应该是踏踏实实在家里把孩子抚养长大吗?万恶之源就是这个男人太懦弱,什么都听父母的。要是我,不用我爸来接我,能跑能跳了我自己抱着孩子走人,到家再给孩子找个后爹。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凭我家大业大,就算没有男人,我自己养还能养不好?”我长出了一口气,“说完了。”

    “兰家做的就对吗?他害我祖祖辈辈半生瘫痪,他凭什么?”千香大眼睛瞪着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族内的规矩,让你娶你就娶,让你嫁你就嫁。哪来那么多歪理。”

    “千香,把你嫁给你吴商哥哥你肯定高兴,要是把你嫁给你吴商哥哥他哥哥或者弟弟呢?你愿意吗?你还会坚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退一步讲,雷家二位姑娘样貌出众,才情我看也是有的。要是让你吴商哥哥娶个智商不如狗的,他也会反抗吧。”

    千香被我说的没话回,坐在椅子上干生气:“反正兰家做得过分!”

    “兰家是过分,可那是事出有因啊,人家就觉得女儿是掌上明珠宝贝疙瘩。你们毁了人家一生幸福,就应该长点教训。要是我,我肯定还诅咒你们短命。”

    “你!”千香都要气哭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伤心啊,我最爱的人,不保护我!我是他妻,他却向着别人的妻,依着别人的妻,我要他何用,不如早点回娘家呀。”

    宣翊听不明白了:“祖上并没有向着、依着别人的妻。”

    “他妈不就是他爸爸的妻吗?他难道不是向着依着别人的妻吗?他妈妈有他爸爸爱,人家可不缺他僭越。是他先分不清家里外面的,活该他倒霉。”

    “你……”宣翊也被我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摇头。

    翠翠站在一边捂着嘴笑:“少爷,幸好你没惹到姑娘这张嘴。”

    吴商思索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我:“照你这么说……丈夫承担了家里一切责任。要照顾妻子的感受,也要平衡双亲的不满,对吗?”他似乎把我的话想得很透,却也没有办法接受我的说法。

    我点点头:“是的。至少在我和我身边的世界里是这样。婚姻是你情我愿,任何一方不愿意,都够不成婚姻关系。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停止恋爱关系,但只要你接受了,我一定会严格按照我的择偶标准来处理。”我朝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少爷,这样的通房丫头,您敢收吗?”

    “不讲理。”吴商拿起筷子,“吃饭。”说着要去夹菜。

    我挡住他夹菜的手:“家可不是讲理的地方,你要讲理去法院啊。人家说女人是水,家里水好,田才好。你看我爸,什么都依着我妈,吵架还嘴绝不大于三句,动手绝对甘愿当沙袋。”

    “那是因为你妈给你爸生了个万里挑一的女儿。”他抖开我的手,我却因为这话凝住了。

    那是因为我妈给我爸生了个女儿,爸爸和妈妈是夫妻,是这世界上至亲至爱的人。夫妻本为一体……我呢,我不是他的妻,不是珠儿,不能迁就他的愤怒,不能向他解释我的身不由己。他没有资格管我,我同样没有资格干涉他去向何处。他愿意来,是因为我曾承珠儿一魂,他若走,也不过是因为我始终不是他妻。即使身体给他,也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心口一阵阵剧痛,牵动我全身的神经跟着疼起来。我咬牙咽下那疼,伸手去拿筷子。若是珠儿疼,询他会知道吧,若是珠儿跟他发脾气,他立刻就会俯首听训吧。也对,珠儿向来是三从四德的女子,不像我这般任性、洒脱、开放……

    “丁灵。”“丁灵?”“丁灵……”吴商的声音很远,我脑中又开始浮现那些梦境般奇怪的画面了……星主,你为什要这样折磨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八百里黄沙漫天的黄泉,寒风凛冽的忘川。我可以活着,是因为珠儿曾在我身体里,他眷恋。我至今仍活着,是因为他惦记着我因珠儿误会他的那份情,他心软,舍不得揭穿……他一次次把我从死亡中拉回现实,就像他故事里救了陈三小姐,就像传说中他为了妥协妹妹蔡小红的五十年阳寿,而选了死在回家路上的姐姐蔡小梅……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声音……是谁……是他吗?还是吴商……是吴商吧,我的询已经走了……那日他生气,头也不回地把我丢在梦里,我不曾见过他迎面敞开怀抱,却先看见了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他很高,也很瘦,衣袂飘飘,是我触及不到的一缕仙魂。

    疼痛蔓延,我闭上眼不再挣扎。

    “丁灵……三三……”这声音那样遥远,如记忆一样被吹散在无边的思念和牵挂里。

    “无常……你终还是去找珠儿了……”

    张开眼,四下漆黑,我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伸出手,我看得见自己,放下手,我什么也看不见。

    “丁灵。”他叫我,或者是吴商叫我。他们声音很像,即使我声称很熟悉,也很难在黑暗中分清这声音到底属于谁。

    “别理我!”不管是谁,我都不想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丁灵,如果他让你痛苦,就忘了他。”是吴商,他总是很理智,就算不能和雷婵在一起,他也很约束自己,极少露出为难或悲伤。也许是他成熟看得开,也许他已经提前知道了结局,又或者他有更多解决事情的方法。可我做不到,询是我永远也过不去的坎。

    “吴商。”我垂下头,“我做不到。”

第四十七章 捅了恶鬼巢穴

    宣翊带着我和翠翠往千香说的路不对的地方走,根据千香的描述,从小到大她上山来找吴商都走这条路。每天不说走个三五回最少也要走一两个来回,平日走都是一条台阶通到底,既不用拐弯也不用猫腰,今日走着走着路上竟平白出现了一面山壁,将路拦了。更奇怪的是,路边多了个之字形的拐弯,下山反而要朝反方向走。

    “这大白天的……不应该呀。”小白跟在妹妹身后,“确定不是记错了或者看错了?”

    “我一没喝酒,二没熬夜,青天白日又不是走夜路,怎么可能看错。”千香有些烦躁不安,我猜她心里害怕。

    阴冷的风迎面而来,和刚才吹过来的那股凉风很像。我确定此处有异,虽然还没看到那面突然出现的山壁。“你们不觉得冷吗?”我继续下着台阶,缓缓转过山路。

    小白一直照应着我:“还好吧,山中本就风大,而且这段上山下山的路都贴着山壁,另一侧又没有树木遮挡,所以风自然会凉一些。”说话间我们已经停在了一面巨大的石壁面前。此处背阴,太阳照不到这里。此时是午后,按理应该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但不知为何,眼前和身后的路都笼罩着蒙蒙薄雾,雾气寒凉,萦绕在我们周围,整条路上透着死寂。

    翠翠从袖口翻出了一张驱邪符,念咒抛向那石壁。符纸自燃,雾气散了些,没一会儿那雾伴着寒凉又聚拢到我们身边。“石壁出现在此处确实怪了些,可这大白天又还没过未时,要闹也闹得有点早。”翠翠低语,“该不会是附近有人上山下山时候跌落了,至今无人知晓,想了这法子来知会一声?”

    “不会。”小白十分笃定,“寨子里一共就那些人,谁家少了人两个时辰內都能知道。再说谁没事上山来找吴商,雷家二位姑娘和我妹又不是不认路。盘四婶家的两个姑娘前天出寨去了,至今未归。上面一共就这两户人。”

    我盯着那面山壁,怎么看都是实实在在的山。再看看下方的台阶路,路面沉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雾,阴气很重,鬼气也很重。

    “鬼打墙。”我低声说,“看这架势,是想给我们指条死路。”

    “姑娘不可说那个字啊!言语有灵。”翠翠很急,几乎是同时,山风阵阵,雾气又浓重了许多,我们几个人互相靠近了一些。

    眼前原本正常的路被挡住了,出现了一条新路。而且这路一眼望不到头,不知直通何处。

    “下去看看。”小白说着起身就要往下走。

    “慢着。”我想伸手拦住他,可是抬手肩膀就是一阵剧痛:“嘶啊……你如此莽撞,嫌那两条腿在身上长得太久了是不是。”我一边捂着肩膀一边给翠翠使眼色,翠翠立刻拉住了小白,我成了一行人中的最后一个。

    身后有人拍我肩膀,动作很轻,缓缓的。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却突然想起无常曾经叮嘱过我,这种时候有人叫千万不能答应,有人拍肩膀更不能回头。他说人的肩膀、头顶共有三处命火,贸然回头会吹弱肩膀上的火,鬼怪极容易趁此时机附身,所以为了安全,我选择置之不理。

    翠翠拉住了小白,转过身来看我,看样子她也知道不要随便回头,要想看就直接转身的道理,“姑娘,您靠近些。”

    我看了看脚下的台阶,很窄,很陡:“不了,刚才有人从后面拍我,你们都不要回头看,我在后面自有分寸。千香,往前走,看看那墙是真的还是假的。”

    “再走就撞墙了!”千香急的快哭了。

    “你且走。”我靠在身后的台阶上,耳边一阵凉风吹过。

    “询……”身后一个柔弱女音轻唤了一声,我心底一震,是谁叫他?“询,你别过去。”那声音很真切,似乎正拦着无常不让他过来。若无常真的来了,那此处的危险便不止于鬼打墙。我刚想回头看个究竟,千香的脚已经迈了出去,这鬼魅是声东击西吗,若谢询在我身后被她拦住了,那千香往前走会不会有危险,可我此时再阻拦已经晚了。

    没想到的是,千香向前走了几步,那石壁竟然往后挪了一段。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壁会挪?不对,因为我站的位置偏上,与他们有一段距离,所以我才能看出来石壁在往后挪。但是千香他们一定会觉得那面石壁总是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这种感觉会让人心生烦躁,总有个东西挡着你,除非心态特别好,不然走久了可能会往前扑。这里是一段陡峭的台阶,扑出去一样有丧命的危险。

    “还真是高看我们。”我又要不听话了,是捏剑诀还是捏别的呢……枷鬼诀见不着鬼,五雷诀又不知道劈谁,还是捏剑诀吧。

    提剑在手,周围雾气立刻消散,身后的声音竟也没了,询也没来。都是鬼魅伎俩。

    我顺着台阶小心往下走,翠翠他们走得越来越快,我有些担心,可我追不上他们。

    眼看着他们消失在我眼前路的尽头,我开始踌躇。这条路是我第一次走,没有这些人带路,我不知道哪里有转弯,更不知哪里有这些阴晦之物设下的陷阱。虽然千香告诉我这里只有一条路,但万一出现岔路口,我无从发现哪里才是真正的那一条路。

    既看不见危险,我便收了剑诀。吴商不让我用剑诀,他说无益于身体恢复。既然对方没有明着来,我慢慢走就是。山路陡峭,距离翠翠他们消失的地方看着只有几十米远,可是我这个病号走起来却慢到不行,下一个高一点的台阶要先从站着变成靠着,再变成挪动脚步,缓缓下蹲,然后再实实在在地踩下来。有那么几处特别陡的地方,我简直想放弃往下走,扭头回吴商那儿去。

    走着走着,阴气渐盛。其实这个时间遇鬼我并不觉得意外。据说午时阳气最盛,由于我们地处北半球,相对而言太阳总是在我们的南方,所以即使是正午阳光照射在头顶,还是会出现影子略微偏北的情况。古时候说午时三刻阳气最最盛,因为阴影面积最小,所以大刑经常在午时三刻行刑。以极阳之气消散被行刑人的怨气和煞气。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过了午时,也就是未时初,阳气由最盛转衰,会出现突然的阴气回升,虽然此时仍是白天,但阳气转衰给阴气极大的反势之机,所以会有极短暂的阴气暴涨之相。我猜此时所发生的一切,就是阴气暴涨的缘故。

    可是为什么不偏不巧非要选我出来玩儿的这一天呢?是我赶巧遇上了,还是朝着我来的……又或者是最近真的有人跌落谷底了?

    正走神,一股阴风从头顶掠过,气势之强难以言表。天空顿时阴云密布,雾气突然腾空,耳边传来阵阵哭喊狂笑之声,我有些傻眼:这……这是捅了恶鬼巢穴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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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介绍:
《考古工作B录》系列卷二
研二女生丁灵跳下忘川结识天庭紫微大帝。湘西卧凤岭古墓藏着女主前世的秘密,发掘中女主痛失挚友。原本打算回京,却在途中遭遇绑架,陷入与世隔绝的法门之中……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