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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瑾月三笙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txt下载     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吴商给请了师父

    第二天一早,我在交谈声中醒来。

    潘大叔和翠翠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吵醒了我。我依旧在吴商怀里,他还睡着。为此我又睡了半小时,直到我真的觉得热得不行了,才一拱一拱地挪到墙根贴着墙睡。

    吴商或许有起床气,他可能手里空了觉得不舒服,一把将我抱回去说了句:“跑啊。”语气十分强硬,我便再也不敢动弹。

    南方的潮热让人难以忍受,我见他睡着了,又准备悄悄溜走,刚离开他,他便压过来,那只咸猪手伸进我衣服抓住我肩膀:“怕热就脱掉。”

    “吴商!”我低声叫骂,“潘大叔来了。”

    “我没开门,除了吴玄那厮,这内寨外寨还没人敢推我房门。”他手指从我衣襟上划过,扣子竟一个个都开了,他勾开领口吻在我肩头,在我推他之前逃到了我颈边,还没容我抬脚踹他便跪在我身上直起身,侧目盯着我肩上的旧伤:“这只肩膀若再受伤可是要养到冬天才能放你走。”说完他撑在我头两侧看着我,“你若是想嫁给我就接着皮。”

    “不是我惹事,是事找我。”我攥紧衣裳坐起身,额头撞在他下巴上,“走开!”

    他凑过来:“不管怎样,若过了中秋你还赖在我这里,就别想走了。”

    我逃开他炙热的目光:“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农历七月之前就撤退!”我边说边下床洗漱,他走到门口开了门。

    “少爷,您要的东西都给你带过来了,慕雪她娘亲自洗净晒干叠好拿过来的。嘿嘿。”潘大叔的声音会给我一种家人的感觉,我知道他肯定带来了奶奶的回信,不过我正洗脸,没法好好跟他打招呼。

    “我吃过了,一会儿你陪她。我出去一趟。”吴商说完扭头对我说:“丁灵,衣服翠翠给你放床上了,你换好自己开门。我出去一会儿,中午回来。”他说完就要走,门关了一半又退回来,“桂婆婆严厉,肩膀疼要告诉她。还有……”

    我擦了脸起身看他,他迟疑了半响才说:“算了,药苦,我回来陪着你吃。”

    “糖留给我就好了,你忙你的事,我自己也可以吃的。”我把毛巾挂回架子上拿起牙刷来,他又不知何时飘到我身后将手放在我腰身上。

    “重新说一次。”他弯下腰贴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后脖颈起了一层酥酥的鸡皮疙瘩:“等你回来喂。”

    他满意地冷哼了一声,然后拂袖而去。完全看不出这一系列的动作有多高兴,但我知道,他听我这样说一定很开心。我心里也高兴,我很感激他,每一次受伤,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他总在温暖我。

    和潘大叔还有翠翠吃过饭后,潘大叔从怀里拿出一薄一厚两个信封两封信,笑嘻嘻地对我说:“厚的是姑娘的,薄的是少爷的。”

    “也有人给吴商写信吗?”我很好奇,“让我看看!”说着就伸手去够。

    潘大叔稀罕宝贝似的把两封信都揣回怀里:“不行!少爷的规矩,一应信笺他都要过目。”

    “那我的给我。”我动了动手指,潘大叔依然摇头表示拒绝。

    “我的信是我的隐私!他不能看!”我大声道,潘大叔依然摇头,还特意跟我又说了一遍刚才的话,而且格外强调了“一应信笺”几个字。我气不过,插着腰问翠翠:“他是军阀吗?”

    翠翠掩口轻笑:“姑娘,少爷是怕信里掺了坏人的符纸,拆了是要闯祸的。”

    我们正说着话,窗外一阵清风,带来一抹桂花香,我心下知道,这是我师父来了!正想寻着味道去找,忽听门口有人叫了一声:“姑娘。”循声去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一身短打手里背着一把长剑站在门口。

    “映卉嫂!”翠翠迎上前,“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快里面请!”

    门口的女人越过翠翠盯着我,她英姿不凡、气质脱俗,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心中忍不住一震。她见我有些愣神,勾了勾唇角,我立刻知道,这位翠翠口中的“映卉嫂”,一定就是桂婆婆变的。

    映卉嫂立在门口对着我扬了扬下巴:“我找她。”

    翠翠有些吃惊,转而看我。我朝她嘻嘻一笑,说了句:“少爷给请的师父。”就蹦蹦跳跳跟着映卉嫂向山顶古墓的方向去了。

    “商儿叮嘱我照顾你,说有接有送才肯把你交给我。”桂婆婆虽然声音年轻了不少,但说话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是老人家,“那孩子……多少年了也没见他紧张过谁。”

    我心里都明白,可最终只能敷衍地笑笑。对于吴商,我给不了他承诺,我很明确地告诉他我终要离开这里,他也很清楚我能走他却不能走。所以即便他对雷媛说了很重的话,但最终他还是会娶她,不然雷婵不会背着家里在大雨之夜愁眉苦脸地来找我谈心。我心里清楚,这样的寨子,这样的社会环境、家世、地位,他们都逃不掉。

    桂婆婆教我练剑的地方是吴商第一次与我见面的地方。瀑布很高,水声很大。桂婆婆和我分别站在瀑布下潭水中的两块巨石上,石面平整光洁,很适合打坐。

    “丁灵,我这套剑法无门无派无名,你不修内力也不修道,所以只能学个招式,但即使是招式,练得熟了也可以击退坏人。此剑法共八十四式,可组合可分拆,期间变化等你熟悉了自然会知晓。”桂婆婆站在离我大约三米开外的石台上说,“我分七日教你,你有舞蹈功底,学起来应该不难。”她说完将背在手中的剑翻了个剑花握在手里:“看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会功夫的人展示剑法,若说是落英缤纷总显得有些做作,可若说是眼花缭乱又会让人觉得失了章法。桂婆婆的剑像一树一树的桂花飘落,我敢说这剑法一定是在花落时节问世的。慢时如梨花带雨,又似蜻蜓点水,快时似浮光跃金,又似白雨跳珠。我一时看花了眼,竟觉得那不是剑在挥,而是轻罗漫漫,流萤扑朔……

    长剑铛鸣而收,瀑布隆响,清风徐徐,野草间虫儿清唱,我大叫着“好”,不自觉鼓掌。后又觉得自己露怯,只好嘻嘻傻笑。

    桂婆婆并不觉得不妥,她远远把剑丢给我,飞身一跃到我身边:“今日只学七招,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对弈

    桂婆婆教得仔细,我学得也快,七招并不多,没一会儿我便能慢慢比划下来。剑法和跳舞颇有几分像,平衡也不难掌握。我从一招一式的照猫画虎,到可以不用桂婆婆示范动作自己串下来,只用了半日。

    “这套剑法你也练过,过午你看着吧。我累了。”桂婆婆突然开口,我循声望去,只见吴商不知何时已背着手站在她身边,此刻他正凝神看着我练习,从他略显欣喜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他对我学习的成效还算满意。

    吴商拱手言谢,我也随着他拱手言谢。桂婆婆满意地点点头化风散去,只留下我和他远远地看着。

    我所站的地方是水潭中心的一处巨石平台,离他所在的岸边甚远,早晨是桂婆婆架着我飞到这儿的,现在我自己肯定飞不回去,当然我也不觉得吴商会飞,所以我蹲下来摸了摸水温,还不错,不凉。

    “你干什么。”他声音响在我头顶,我吓得差点掉进潭水里。

    “你……你怎么过来的?”我看了看岸边,又看看他,“就算是飞也得有声音吧!”

    “修行之人身轻如燕,你这般冥顽自是体会不到。”他负手而立,如玉砌的公子。

    我懒得理他,坐在石头上把脚伸进水里。不知潭水多深,要是没有没顶我可以考虑挪过去。这样想着我下了水,万幸,水刚到胸口。

    吴商听见水声转头来看我,见我下水他有些嗔怒:“上来!那是喝的水!”

    “你要带我飞回去吗?我愚笨,这么重,你又不是神仙,你可扛不动!”我笑嘻嘻地转身走向岸边。

    水波荡漾,腰间一紧:“再说一次。”他也下水来了。“这是水里,你别闹,万一滑倒了会受伤!”他搂起我划开一重重水纹将我挪到潭边的岩石上。

    “这是喝的水!”我对他叫道,“你自己都……”

    他用亲吻打断了我,在我惊讶之时见他捏诀用一道屏障罩住了我们,而后他熟练地推起我的衣裳,垂下脸来吻着我的耳朵:“丁灵,我改变主意了……”说话间他将我搂向他,“你别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说完他又吻下来。

    “唔……”我想说停,可被他把所有的慌张都封在喉咙里。他这般对我我早已浑身酥软无力,只能任由他亲吻。也不知他碰了哪里,我浑身一颤,他便烦躁地贴上来。

    “吴商不行,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他抓着我肩膀又靠近了一些,“我已经很隐忍了。”

    “我们不会在一起,我得回BJ去,你还要娶雷媛。”我再一次提醒他,“夫妻以外皆为淫邪,这样不道德。”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放开手:“八月十五,若到时候你还不走,丁灵,我会吃了你。”他说完从领口里拿出一根短哨吹响,我们上岸的时候,翠翠已经抱着衣裳往过来了。

    “少爷不用吹了,您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姑娘在这儿学艺,少爷是不会放过姑娘的。”她把浴巾盖在我身上,“不过翠翠还是低看少爷了,我以为我到这里的时候姑娘会一丝不挂!”

    吴商脸色苍白,他好像很生气。我和翠翠都不敢多说一句话,换好衣服,我俩便跟着湿漉漉的他下山去。他一路沉默,一路牵着我。

    午饭后吴商看着我吃了药,然后叮嘱我睡一会儿。躺在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没有梦,没有谢询。我有的时候觉得我们可能是闹别扭了,也会去猜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公务在身顾不上我,但我又极其理智地告诫自己,他不是我的无常,我不该用对无常的态度来对待他。

    睡醒接近黄昏,吴商递给我一把木剑,从床上抄起我拎到外面空地上,意思是练习时间到了,让我练给他看。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长长的树枝子(也可能是是细竹子)握在手里,总之那东西韧性很好,打在身上超疼。别看吴商往日里对我多温柔,看着我练习的时候可相当严厉,只要我衔接处稍有不流畅,他便用那个细细的竹枝打我,下手稳准狠。我敢怒不敢言,迫于他的“淫威”,只能委曲求全认真对待,我知道他生我气,气我不回应他还赖着不走,可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惹他,正常人都绕着他走,我又怎么会顶风作案,自然是老老实实勤加练习。

    起初他打我的时候下手并不特别重,后来也不知他哪儿来的怨气,竟挥起手臂来泄愤。还好我躲得快,不然被他打成残废也是有可能的。

    “你疯了下那么重的手!”我吼他,他不予以理睬,紧跟了两步又朝我出手。

    我用小木剑去挡,不过这办法太过拙劣,我还是被他抽到了屁股。

    “用刚学的剑法接招,挨打晚上自己上药。”他甩给我一句不痛不痒的提醒,又朝我袭来。

    我大脑飞速运转,想着今日桂婆婆教的招式,胡乱选着应对,但不管怎么挡,最终还是会被他抽到。屡试屡败,我心里生气,在吴商刚打完我时趁他不备换了用剑的手,左手拿剑挑、划、翻、刺,剑尖蹭着他手臂略过。他顺势又抽了我一下,我一气之下点地后翻,换了握剑的手反手挡住他朝我刺来的一击,然后侧步转身,贴着他后背略过,立剑当下他划过的竹枝,撤手一刺——又被他挡下了。

    我正灰心,他忽然丢了手里的枝条,翻手抓住我手臂顺势将我带进怀里锁住:“早就告诉过你回身刺时手要向下沉两寸,怎么不长记性。”他说完忽而把脸贴向我。

    “啊——”我气急败坏地跺脚,“你放手!”

    他嗤鼻轻笑:“我不。”说着另一只手就往下游走。

    “不要!”我蜷起身体妄图挣脱,忽然被他转身困在巨石上。

    “吴商!”我大叫。

    忽然一股霸道的阴气卷地而来。

    “吴商!”我提醒他。

    几乎是同时,我觉得浑身一轻,他已然出手。白光很强,将我笼罩在一片安全的结界里,我迅速整理好衣服,回身去看从头凉到脚。

    出手的人一袭红色嫁衣,她面部的妆容已经浓艳到失了本来的模样,如同后宫里心肠歹毒的娘娘那般咄咄逼人。此时她眼中全是怨恨,死死的盯着吴商。

    “雁菱……”我低声惊叹。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叫我乳名

    吴商只是随便捏了一个指诀就将她挡在白光之外:“怎么,终于忍不住了?”他言语中充满挑衅,“你觊觎许多日了这会儿才下手,也真是沉得住气。”他似乎早就察觉到雁菱一直跟在我身边,回想他这几日的行径,确实让人觉得有些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是到了发情期,现在看来,他是在给人掉以轻心的假象。

    “若你肯再等上半柱香,怕是连我也要受一点小伤。”吴商说话间左手推出一道指诀,右手以手指为笔,在空中画着符。

    推出的那道指诀化作一根根白色的链子,将雁菱捆了个结实,我见雁菱表情痛苦、极力挣扎,心里很不好受。说实话我很喜欢雁菱,她的豆花做得香甜,人也和善,可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生前的一切都是伪装吗?还是死后新生怨念……

    我正出神,余光触及一抹微弱的金属光。下意识地捏起剑诀转身立剑,来人力道极大,我被震得后退一步,打乱了画符的吴商。

    他并不惊慌,揽我入怀。来人收了剑,剑光一偏,斩断了吴商束缚雁菱的咒诀。一袭金棕色长影落在雁菱身侧,柔声唤了句:“夫人。”待他转脸来看我,我心底一阵莫名。

    来人与吴商年纪相仿,书生模样很是俊俏。他长发微束,古人的打扮,见吴商搂着我,他微微颔首致意。

    我没见过这人,看样子也不是特别的坏,他对吴商倒是礼貌有加,可他又护着雁菱……这配搭和我想得不太相符,我原以为是那日那个小孩来嚷嚷着救人。我一时想不明白,躲在吴商怀里悄声问:“谁呀。”

    吴商垂眼看看我,又抬眼看看对方,极为不悦地吐出两个字:“洞神。”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寨子里有很多洞神,那天我遇到的那个,发育还不成熟。可没想到对方邪魅地一笑:“怎么,换个样子夫人就认不出了?果真没有我的雁儿好啊!”

    我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山中精怪,变化多端,无耻至极。

    “阁下若是娶到了心仪的夫人,劳烦躲着点在下,免得我变了主意,连你一起丢到冥府血湖里。”吴商这口气可真不小,冥府的血湖……我的无常是不是都没见过?这种重量级的景点好像只有太乙救苦天尊座下九头狮子有钥匙,而那只可爱的小狮子……好像挂在池月脖子上!

    洞神呵呵笑了两声:“怀松愚钝,不知內子为何一定要叨扰尊驾,尊驾不妨问问,咱们把话说明白,免得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彼此生了嫌隙。”

    这个洞神原来叫“怀松”,听名字应该是个正经的精怪,怎么说话做事竟是这般做派……

    “她朝我来的。”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那日碰见落洞女出嫁,雁菱既然能附在千香身上对我这个不相熟的人出手,就一定有她的原因,这原因八成是生前就结下的梁子,只不过我愚钝,想不通哪里惹到她。

    吴商的手指在我腰间动了动,我立刻闭嘴。

    “既知是叨扰,就管好家眷。”吴商翻手弹出一道白光,若不是他离我近,恐怕我都没机会看到他翻手。那光如钉子,钉在雁菱心头,叫怀松的那洞神觉察时已晚,他横眉冷对,想出手却又停住了。“她若安分,就是你的洞神娘娘。”吴商说完手一挥,那两个人竟都消失不见了。

    我躲在他怀里抓着他衣裳左顾右盼,确定那两个家伙不会再回来了我才仰起脸看他:“走了?”

    “不保证。”他依旧冷脸。

    “我说你近日怎么吃了特殊药品一样光天化日的就贴过来,原来是引蛇出洞!”我背着手往他小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偷偷揉屁股,他打我那几下当真疼,这人,真是心狠手辣。

    走了两步我觉得身后没有动静,转身去看发现吴商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我跑回他身边:“怎么了?”他忽然将我埋进怀里,几乎是同时,刮脸的阴风卷土重来。

    风里,雁菱尖戾的长啸:“三夫人说你才是落洞女,凭什么他能救你却不能救我?”我只觉得吴商身体一震,然后听他轻咳着呻吟。他一定是像我那日一样被打得吐了血。

    “我知道你定会护着她,就在我衣服上涂了尸油,二少爷,您这一身的本事可要看着她死了!”阴寒之气乍现,吴商缓缓直起身,他嘴角有血,满目抱歉地望着我。

    “你……你没碰她衣服啊……”我捧着他脸擦去他嘴角的血渍,“她怎么做到的……”

    “是咒……”吴商颤颤巍巍地,他想直起来,可又倒在我身上,“咒被怀松挑断……弹回来……沾了尸油。”吴商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艰难,他一整个人瘫在我身上,“救我。”

    “我……”我扶着他刚要说什么,阴气直逼我面门。我捏诀念咒,金光神咒塑起一面高墙。我有些惊讶,这是我念咒以来威力最强的一次,这么大一堵墙,感觉能顶好一会儿作用。

    “怎么救?”我捏了剑诀,手握长剑。身后杀气四溢,我已顾不上吴商。回身展剑,划出一道白光,将那一袭红衣逼退,顺势捏了五雷诀,没有符纸,我只希望此刻的我身份特殊可以救人。

    天雷滚滚,闪电密布。雁菱疯了一样扑向我:“二少爷本应娶二姑娘,你本应死到山洞里,凭什么你逃出生天,我苦命受死!”

    雁菱的怨气很大,我想挥剑,可有一丝犹豫。因为她的怨气我能理解,况且我不想伤害死者尸体。

    犹豫中来者已直逼我面门,我迅速掐出神虎提魂诀,虎啸河山,伴着雷声,一道金黄色的虎影从天跃下,按在雁菱身上,几乎是同时天雷滚动,几道闪电劈下,直击雁菱身体。

    腐朽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我掩住口鼻退到吴商身边。腰间一紧,身后的人捏着我的手变幻出各种指诀来,随着一道红褐色的符纸飘到雁菱身上,一团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幽兰色的火光没有温度,但看得出比人间的火烧得还要彻底。

    “好姑娘……”身后的人咬着我耳朵,“那虎爪下的魂魄还给怀松足矣。”吴商挂在我身上,听声音他还很虚弱,只是虚弱也不忘揩油,边把脸埋进我脖子,边哼哼唧唧地低声对我说,“带我去洗澡。”四周阴风阵阵,卷着零星的沙砾从草尖掠过。我不敢放松警惕,吴商却轻笑着念了一句:“三三……”

    这声音似有魔力,我只觉得身上的他一阵冷一阵热。吴商从没这样叫过我,这是我的乳名,只有家里人才这样呼唤,再就是谢询,他会在最妄情的时候这样喊我,用和吴商现在一样的语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尸油

    我架着吴商走得艰难,一边还要严防别人偷袭,身后的阴风邪性得很,乱糟糟地刮着,那阴冷犹如帝君大人的气息,仿佛要把这山川河流都冻住了。我在惴惴不安中好不容易挪到了浴室。吴商艰难地直起身,我扶着他走进水池。他很虚弱,没有脱衣裳,一进水就闭了眼,我在旁边守着,生怕他出事。

    “大雨那日她躲在山洞里,所以怀松才在她身上下了印。也许是心有不甘,也许是受人挑唆,年轻、枉死,总会心有怨念。”吴商娓娓道来,“我早知她家的事,想着她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她竟连我都敢算计。”他泡在水里,我蹲在池边,画面有些奇特,“她是冥府特许给怀松的洞神娘娘,你没杀死她是对的,不然怀松迟早要来寻仇。”他说完张开眼看着我,“你倒好,捏诀连符箓都省了。”他话锋一转突然带到我身上。

    我坐在池边把脚伸进水里:“我以为我救不了你。”

    “怀松出手你必死,不过……”吴商突然笑了,“你冥府不是有家属吗,量他还估计着鬼神的面子。”这是他第一次调侃我,和往日相比,此时的他更多了一些同龄人的人情味。

    “为什么你会怕尸油?”这点是我最好奇的,因为我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虽然我没碰她吧。

    “修道之人有元神一说,不同于灵魂,不同于神识,你可知道?”他从一边拿了香皂来洗手,“元神怕尸油。”

    “怕到站起来都困难?”我原先看过一部电视剧,讲的是灵魂摆渡人,也就是鬼差才会怕尸油,所以我在想,吴商会不会就是冥府的鬼差,所以他认识我的询,所以他能捏诀凭空出现一条黑色的空洞,把那些魂魄鬼怪收进去。或者那黑色的空洞通往冥府也说不定。

    “是。”吴商洗了手,捏了指诀,但显然没什么光华,似乎还是不起作用,“尸油会灼伤元神,我需要休养。”他有些无奈,“不过好在你在这里。”

    “我在能有什么用,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以后总不能依仗着你生活,回京后还不知要面对什么样的鬼怪。”我想以后白天学剑,晚上看书画符,这样总不算白来一趟凛江,好歹吴商能算我半个师父。

    洗完澡他恢复了体力,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怕尸油,他也懒得再解释,我让他说得明白一些,他明明是个活人,我也是个活人,我都不怕那东西他怕尸油做什么。这一次他回答极简单:“修行所致。”看样子我是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屋里没人,吴商说翠翠跟着潘大叔去白家和雷家办些事,不然今天的事轮不到我出手,说完他反锁了门。

    “你干什么!”我很警惕,他和我在一起从没反锁过门。

    “要你。”他抱起我就往床那边走,我挣扎再三却被他丢到床上。放床帘、撕衣服、扯裙子……一般这样的套路我都不太担心,只要他不脱自己衣服,我都无比的安全。当然我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翠翠帮我系领口扣子的时候就有意把领口提高一些,我也常看到镜中的自己被他亲得青一块红一块。最近他更猖獗,不再满足于脖子和肩膀。他很聪明,会让人逐渐适应这种不一般的亲近,我总是被迫接受,因为我推不开他,自然我也打不过他。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觉得他这样对我很过分,而且……我很喜欢他贴着我,我的身体好像很依赖他,我也很依赖他。

    “吴商。”我叫他,“太近了。”

    “又没脱衣服,也没有别人,你怕什么。”他伏在我身上,“我应该送你走,留在这里我只想把你收了房。”

    “为什么你不脱衣服?”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听上去是不是很像我希望他把衣服脱掉。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他是故意不脱衣服或者……他是不是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怕我看了会害怕?

    “你帮我。”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衣侧的盘扣上,轻柔的目光掠过我眼底。我觉得他是有所畏惧的,不然他不会这样看我。晚间他偶尔会把衣裳脱了,但都是在熄灯以后。我迟疑了一会儿,松开手。我想我应该尊重他,如果他不想让我看,那我不看就是。

    他忽然抓着我手扣在我头顶:“你越这样我越是不想放过你。”他吻住我开始解自己的裤子。

    “不行吴商,我有谢询了,不能这样。”

    “你是因为有男人还是因为不喜欢我。”他炙热的目光追逐着我。

    “有男人。”

    我双手被他扣在头顶想要挣脱,他死死地攥着不给我留任何余地。

    “我对你的喜欢不单纯,吴商,我是有目的的,我需要你古墓里的法器,我在利用你,包括我肩上的伤,我想着你能医治我保护我,所以我才不拒绝。”

    “胡说。”他的手摸到我的裙头,“会疼,你忍一下。”

    “不要吴商!”我抬起头开始奋力挣扎,“不要,不要,我不能对不起他,吴商!你知道他,你应该尊重他!”

    他停顿了几秒,叹了口气:“就这一次,这次以后我不再碰你,那些鬼怪也不敢找你,可好?”他的短发有些长了,由于刚刚洗过,前帘的发间微微垂下来,让他看上去更显冷峻坚毅。

    “不好。”

    我的拒绝让他有些气恼:“罢了,不要让我再起这心思。”我想说“好”,可我觉得这会儿我还是不出声比较好。

    “听见没有!”他低吼道,我拼命点头“嗯”了一声,他才松开手系好裤子站起身。

    晚饭后我看了会儿书,背了咒诀,练习了一些指法就早早的睡了。梦里谢询就在我身旁,我本以为珠儿会让我们冷战几日,可是古话说得对,“夫妻没有隔夜的仇”。

    冥府的日子过得慢,人间一晚,冥府半年。

    我在梦里熟悉着帅府的一切。他的书房很大,全是兵书,古往今来的藏书他都有,我只看过《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除此之外我竟还在他书房里看到了许多秦始皇焚书坑儒后绝版的书,比如《尚书》的古籍,甚至我还看到一本名为《楚史》的书。我想看,可他说若我在他这里看书,这一夜就荒废了,于是不由分说地把我抓到他的画案上。

    他原是要与我云雨,但终究是被我泼了冷水,因为他桌上有许多藏墨,还有各种毛笔、宣纸,甚至还有战国、汉初的服饰集,我如获至宝,想说能不能借来研究一下,以补充正史。

    “历史与你何干,看三千繁华落尽,不过一抔黄土。”他说。这是死去的人才有的价值观。

    我喜欢他的院子,庭院深深,除了我俩和丫鬟小厮,这里再没有别人,仿佛我就是这偌大宅子的女主人,仿佛他就是我的夫君。但我知道,这是冥府,这是梦。

第一百四十章 雷家大夫人

    谢询坐在书房外的小院里品着茶,我走到他身边,被他揽进怀里。每日我都要这样在他怀里呆一会儿,有时甚至睡着。他总在沉思,我猜他也许会思念珠儿,亦或是想冥府里的其他事。通常静默过了头我就会睡着,他则会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把鬓边的发塞进我手心。

    我睡得很浅,有几次我似乎听见他和别人说话,大约是一些兵马之事,我听不懂,所以也没有刻意地去听。

    谢询有很多客人,都是找他聊冥府或人间的正事,他从不说话,只是听着。

    有时候我坐在屋里,透过窗看见他负手而立望着天上的云霞。他身后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他听一会儿就会“嗯”一声。那人说许久,谢询听累了便走到桂花树下,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拂过米粒一样大小的成串的花苞,满目淡泊地说:“就那样吧,我心里有数。”

    那些说话的人通常会因为这句话而松口气,行礼说句“那就有劳七爷费心。”而后躬身退开,一直退到通往正堂的廊下镇才转身。我想,他在冥府一定很有威望。

    他进屋来,见我发呆,饶有兴致地问:“在想什么?”

    “如果我嫁给一个高官,是不是很难抓住他的心?他会不会婚后出轨?”我转头问他,“你知道现世女子有一些很有手腕,会撒娇,懂掌控男人。比如雷媛,虽然凛江的女子大都保守,可她还是敢偷偷摸吴商,还会软绵绵地说话,声音酥……”

    他不允许我在他面前说其他人,随便一句话,都能激发他无限的欲望。帅府很大,卧房、书房、茶室、密室……他都不肯放过。哪怕我低头拾起一片树叶,他都能扛起我走进最近的一个房间。

    “忘川以后,非你不可。”他盈盈的声音响在我耳畔,“无时不刻地需要你,只要你。”他说,“看到众生朝拜的时候,听到苦主诉求的时候,拘魂定罪的时候,排兵布阵的时候……我要看着你。”他的发流泻在我肩上,“只是,别把吴尽当成我。”每说到此,我会从他眼里看到恐惧。

    “你担心一个我见不到的人。”我拨开他落在我脸边的发,说。

    “是。”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愫,“我宁愿你此生、来生、往后每一生,都见不到他。”

    “为什么?”

    他被我问住了,思考了半天最终把目光抛向那一树被重新种回来的桂花:“没有为什么。”

    “你不告诉我。”

    “妒忌。”他随手拈出一捧花放进我怀里。

    “你避而不答和心虚的时候就会变花出来,特别渣。”

    他不再多言,将我埋进怀里。

    我喜欢他半散着发,闲逸、舒适,仿佛我已属于他很多年,他亦属于我。

    醒来时太阳已然高挂。

    在无常身边呆久了,当我看见吴商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弹起来。想起许多个日子都是自己在做梦,我还没有死,我不属于冥府。

    吴商明显被我吵醒了,他起身离开房间,脸臭得要命。

    我花了大约一上午的时间才重新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吴商中午回来见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怎么还坐在这里。”

    “在适应。”我起身下床走到洗脸盆边捧起一捧水,“做了个梦,离开这里很久很久了。”洗过脸我觉得清醒了不少,拿起毛巾来擦脸,从镜中看见吴商已站在我身后。他总是这样静悄悄地就飘到我身后来,冷不丁瞧见他让我吓了一跳。

    “多久。”他从镜子里看着我,眼神深邃而忧郁。

    “半年。”我在镜子里勉强笑了笑,“好像离开这儿很久了,醒了竟然还在这里。”这些是心里话,我已经习惯了在无常帅府里瞎溜达,习惯了被他搂在怀里,习惯了看他穿着白色柔软的衣裳站在我身边……“梦里的日子过得和醒着的时候一样,虽然没有出过那院子的门,但还有几间屋子没去过,还有一些古时候的东西没研究过,有一点遗憾,还有……”

    “少爷!”翠翠突然推门而入,见我还穿着睡衣也没有梳头,顿时急了眼,“姑娘,你怎么还没有梳妆打扮啊!?”她说着就跑到衣柜前边找衣服边说,“雷家大夫人带着两位姑娘过来了,我是一路跑着上的山,姑娘,你快些穿衣裳!”

    雷家大夫人,两位姑娘……我不紧不慢地走到翠翠身边接过衣服:“有什么特别的吗?”

    “快到水族的大日子了,大姑娘是族里选出来代族长的正妻,过节的一些祭祀仪式需要同少爷商量后决定。之前少爷对雷二姑娘说了许多重话,这些天少爷没去族会,大夫人自然要亲自过来。”翠翠边说边帮我穿好了衣服,“我带姑娘出去走走,免得姑娘卷进寨子里大户人家的闲话里。”翠翠拿起梳子示意我坐下,慌手忙脚地帮我绑头发。辫子刚扎好,我便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来人至少七八个,翠翠明显变了脸色。因为床铺还没收拾,这是个一言难尽的画面。

    我和吴商互相看了一眼,他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茶。我从翠翠手里拿回梳子继续照镜子。他品茶,我梳妆,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翠翠气得跳脚:“你们……你们这不是让人误会吗!”她赶紧去铺床,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吴商也不起身,看不出任何欢迎。

    推门的是个中年女人,推开门恭敬地问了一生气:“二少爷好。”然后双手交握在身前立到门边,“夫人请,大姑娘请。”

    我看够了这些大宅子里的用人,不和善,不懂尊重。这房间是吴商的,被这些人弄得像自己家一样。我懒得看她们,把碎发整理好站起身,没想到转身就看见雷媛盯着我。雷媛很好看,唇红齿白皮肤嫩,水灵灵的眼睛不经意一动都是风情。

    “母亲,你看吧。”她朝我伸了伸下巴,堂中的女子瞥了我一眼,并没有答雷媛的话,而是转对吴商说:“听说二少爷去检查过法坛。”雷媛的好看百分之百遗传了她母亲,虽然我不喜欢这对母女,但很客观的说她们都很美!

    “常去。”吴商放下手中的杯子,“您请坐。”

    中年妇女为那女子拉开椅子,她缓缓坐了下去,仿佛坐的是江山而不是椅子。我默默走出房间,他们谈什么我心里有个揣度,无非是婚事亦或是法坛下的绝命蛊。哦对了,也有可能是寨子里的正经事。不过不管是什么,跟我关系都不大,毕竟我已经开始做回京的计划,而且吴商并没有拦我的意思。可见他是默许的,而且之前他答应过我会把古墓里的法器借给我,他这个人我信,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履行承诺。

    一出门我就看见董刈飘在天上远远对着我笑。没事他不会出现,既出现定是有重要事。

    “今日我送你上山。”他落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条,“走吧,路上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谢谢你能过来

    我展开纸条赫然看见上面一行字:“三日后未时正,阎王庙。”字很清秀,毛笔书写,很规矩。

    “大姑娘?”我问。

    他眼中略略带着欣赏:“是。”

    上山的路很长,先前我们并没说话,直到他告诉我:“你身上鬼气很重。”

    “鬼气?”

    “冥府的气息。”董刈显然不喜欢这种味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厌恶,并且特意往远处飘了几公分。

    “哦,我在帅府住了些日子。”我并没有避讳他,“昨晚睡觉的时候,无常把我带去帅府小住,可能住久了。”

    董刈忽然停下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谢帅是你什么?”

    他这话问得我有些尴尬:“情人?”我给了他一个比较准确的回答,“我们没成亲,不过除了他我谁也不要,至于他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帅府从没住过女人。”董刈打断我继续往前飘,我加快步子跟上他,瀑布的声音越来越近,桂花的香气也逐渐弥漫开来,我知道,那是桂婆婆在等我。

    此后的三天我过得很规律,上午修习剑法,下午看书背咒,傍晚画符。除此之外我开始写回家计划,以及怎样把我这堆东西一一运回我家。我再没有梦见过无常,即使我很思念他。吴商每日都陪着我,看着我写计划,搂着我睡。晚间我会悄悄逃离他,可早上醒来我又会回到他怀里。我们的话少了,因为我知道,分别就在眼前,多说无益,倒不如彼此疏远一些。况且,和无常生活在冥府的日子告诉我,无常是无常,吴商是吴商,我不能因为他们行为或脾气上的微相似,就把这两个人搞混。

    雷婵来找我的那日上午,吴商递给我一打信:“看看吧,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这些信是那日潘大叔带过来的,没想到在他那里存了这样久他才给我,不用问,他肯定都看过了,因为信封都是开口的。

    我拿到信,看到了许多熟悉又亲切的字迹:

    丁灵:

    我们三个在一起。知道你还活着我们开心的哭断了气,你这丫头命可真大!快回来吧,我们不想失去你。你的房间我们时常会打扫,怕你回来都是土,你那爱干净的性格肯定会埋怨我们。听说有小哥哥救你,是不是爱上人家舍不得回来了?林教授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天天课上念叨你。你成了学校里的话题人物,整个学校和整个研究所都在盼你回来。

    零食和美妆都已备好,给我们回信,我们等你。

    海若代笔

    P。S:那两个傻子东一嘴西一句,感觉千言万语说不完。

    丁灵:

    你知道我背了多大的锅!我把你弄丢了,成了千古罪人!就差跳楼去寻你!听说你那里没信号打不了电话,不管怎样,只要能联系到我们,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骂你几顿!

    等你回来,我的早中晚饭你负责一个月,就为你,我已经瘦成了闪电。把我养肥一些,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好去抢亲!

    想你的沈星言

    灵姐姐:

    我很好,请放心。

    摇光待我也很好,也请放心。

    诸多事不便细说,等你回来。

    盼你安好。

    池月

    我还收到了爸爸妈妈的信,大体就是让我听吴商的话,要感激他。可我没看到奶奶的信。

    “奶奶没给我写信吗?”我问他。

    “没有。”吴商从我手里收走了那些信,“她写给我了。”说着,把那些信放进一个木盒里。

    “那是我的信!”

    “等你离开的时候都带走。”他把盒子收进衣柜,“想谁就告诉我,我给你翻出来你再看。”

    “奶奶说什么?”我问他,“小白的事她说了吗?”

    “秘密。”吴商关了衣柜门,“等你离开,一并给你看。”

    我很沮丧,不过吴商很快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雷婵说在阎王庙等你,你不去吗?”

    “我自己去?”我指着窗外,“自己下山?”

    “你求我,我送你过去。”他大言不惭。

    “求你。”我从来不怕这些。

    “我不白给人带路。”他抱起胳膊,眼角眉梢挑起得意。

    “都行。”我八成猜出了他想干什。

    “回来帮我干活。”这要求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他会说些床上的事。

    “好。”我答应得格外干脆。

    凛江的阎王庙在河岸边那条主街的一条巷子里,庙很大,庄严而古朴,周围没有民居。

    “阎王有十位,帝君大人才是冥府主宰,你的庙是不是建错了?”站在宏伟的庙门前,我看着匾额上威严无比的大字,“应该叫‘帝君庙’。”

    “庙里没有酆都大帝的神像,只有十殿阎王。”吴商冷冷地说,“进门右转,第三进院落的茶室,雷婵在里面等你。”他斜眼看着矮他许多的我,像是等着我再跟他说些什么。

    “你不进去吗?”我不敢一个人进,因为庙太大了,再加上最近遇见了太多事,我会害怕。

    “我去无常殿,不同路。”见我迟迟不肯过去,他大概从我的表情和迟疑猜到了我的恐惧,换了口吻轻声说:“放心,我在这里。”

    我竟信他,跟他一起走进了这座古老的建筑。先前董刈说我身上有冥府的气息,我并没在意,如今一跨进庙门我才发现,整座庙都鬼气森森的,这气息并不陌生,和梦中的冥府有八分像,是那种过分静谧和庄严肃穆的气氛。

    庙里人并不多,但香火很旺,我站在中间广场上,正前方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殿,店门口巨大的青铜四角香炉年代怕是比这寨子还要古老,焚香的烟袅袅婷婷,如一位仙子化入青天。有风拂过时檐角的铃铛就会铮铮作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按吴商的指引往后面的院落走,廊下卷着竹帘,卷帘的绳子上都拴着小铜铃。铜铃在微风中摇曳,偶尔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那声音若大一些就会惊飞枝头的鸟,很古朴的护花方式让这里充满神秘色彩。

    推开房门,雷婵面门而坐,见到我她起身行礼:“谢谢你能过来。”

    其实自收到她的纸条我一直在思考,我知道她和吴商的婚事与她和小白的感情相悖,这让她很烦恼。但我没有办法,我一个外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大姑娘有礼了。”我学着她行礼的样子向她回礼,觉得自己像极了古时候的女子,要是在家乡,我一定问她“吃了吗”,不过这话放在这儿一定煞风景。坐在茶桌前我微微向她点头,意思是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我觉得她一定不想让我说出宣翊的名字,因为这地方毕竟没有吴商家那么隐秘。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会选嫁给他

    雷婵见我点头,秀眉微蹙,然后将满目无奈和绝望抛向窗外:“我已无力回天,长老们那日传话,说雷家是当下最合适的。除非靖云不做凛江的主上,亦或是有比雷家还适合的家族和姑娘。”

    她说“靖云”的时候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她是在说吴商,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吴靖云……吴商……没有一个适合他。他就应该叫吴情或者吴脑更合适:“姑娘约我过来是有别的事?”我想着既然她已无力回天,那我肯定更帮不上忙。

    “没有别的事,就是心里烦,想找你说说话。”雷婵声音婉转,目光柔和,她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倾心,这样的女子连我都喜欢,吴商为什么不喜欢?我想不通。

    陪聊是一件非常要求艺术造诣的事情,更有“多说不如不说”的说法,我不能算个完美的倾听者,但我愿意试试:“或许嫁给他你也会过得很幸福。”

    “要不你嫁?”她一句话把我怼回无语境界。我友好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很绝望。那个时候我笃定,除了和他完婚我别无选择。但自从那日我在他房间里看见你,我就知道,我也好,媛儿也好。都不会是他的选择。”雷婵起身走向窗口,微光下她美的像一幅画,“灵姑娘,你的眼睛……会说话。”她转过脸来,“也许你不止一次听别人夸你生的好看,可我还是想说。有这样一个女子在他房里,他不会再对别人动心。我少了娇柔可爱,又太过刻板拘谨;媛儿虽妩媚妖娆,却失了端庄典雅;千香……她还没长大。”

    “寨子里又不是只有你们三个姑娘,我看雁菱也很好,集上漂亮姑娘更是不胜枚举,他眼光倒是高。”

    “他身份尊贵,一般家的姑娘没有这个资格。”

    “尊贵?”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形容,“人生而平等,没有谁比谁尊贵。若有,也是对社会有贡献和帮助的人。比如守卫边疆的战士,比如不求回报的医生,比如一视同仁的教师,比如牺牲小我成就大家的那些人。”从小我爸就教育我,做人不要总带着审判的目光看别人,要永远看见别人的好,用他们的伟大来修身养性。如今我才发现,平日里听腻了的那些话,如今竟从我嘴里说出来,“既然是没办法改变的决定,大姑娘也不必烦恼,而且多思无益,不如去运动一下增强体质。再说,吴小哥正人君子,不论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尊重你。还有,转告二姑娘不必担心我抢她所爱,我的伤已经痊愈,再过三四天我就回家去了。引起二位诸多误会,还望二位海涵。”说完我站起身准备出门。

    “二少爷说你们正想办法救白宣翊,可是真的?”见我要走,雷婵有些情急,“他说那是魂咒,以命抵命才能破。姑娘……真的能寻到高人吗……”

    “不知道,看机缘。”这本来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如果我能找到知晓此事的人,我想总该会有办法。再不行……我可以去求紫微大帝或太乙救苦天尊,他们都是大罗金仙,一定有办法。

    “若能寻到,雷婵冒昧,希望姑娘能鼎力相救。”

    “得看救人的人愿意不愿意,如果我能救,一定尽全力。”我觉得雷婵始终还是牵挂小白的,所以即使吴商再好,她也不愿意嫁,“雷姑娘,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请讲。”她如水的目光里有畏惧和困惑。

    “如果要你在保他平安和嫁给他里只选一个,你选什么?”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这话说出口后,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错觉,似乎未来雷婵一定会面临这种选择。

    “保他平安。”她想也不想地释然一笑,“若没有魂咒,他也不会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我知道,他怕连累我一生受累。”

    “若是我,我会选嫁给他。”我走到门前,“竭尽全力去爱一个人,陪伴他,照顾他,相濡以沫,相守至死,才不枉两情相悦。”说完我拉开门。

    屋外的光线强得刺眼,阳光下檐铃静默地垂在廊下,提醒我这里是庙,是有神的地方。“大姑娘何不求神保佑?听说此地的神明很是灵验!”我扭头向雷婵,见她又红了眼圈:“哎呀,你就求神保佑你能嫁给心爱之人就好,就算最后不成,至少你曾经努力过,对得起自己啊!”

    听我这样说,雷婵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好!那劳烦姑娘陪我去一趟无常殿。”

    我印象中的那些庙应该也就是巴掌大的小地方,可没想到凛江这座阎王庙堪比道教圣地的旅游景点。之前我还在想为什么这庙附近没有民居,走在这里我才算明白,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庙址!

    我到访过一些佛教胜地,比如雪窦山,比如雷峰塔,但道教圣地我只知有三清山,除此之外我还见过庐山上的老君庙,BJ某郊区的一座山上也曾供奉过北斗七星君,但规模都不能和三清山比。但那些时候我只知佛教与道教不一样,也就是遇见无常后,我才知道道教的存在与佛教有着什么样的区别。根据我没经验的推测,现世应该是佛教徒多,道教教众少。因为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道教的阴阳之术由于门派众多,修炼起来相对较难,故多有失传和隐匿,当然这和国情发展也有关,比如道教主要发源于中原,外国较少有修为精深者。佛教文化随着世界宗教自由的发展,逐渐被人们所熟悉,并且佛教更偏重于信仰。

    我们常说“我信佛”,可从没听人说过“我信道”。除此之外,唐朝时期佛教得到了空前绝后的发展,这种发展一直沿袭到现代,但道教由于分支过广,并且很难修习成大师,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封建迷信。不过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或者说是一种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越是接近权力中心的人,越信奉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所以很多国之大事都有风水大师或玄门大师坐镇。

    其实道教的一些理念也是广泛分布于民间的,毕竟流传千年,说近一些,我们每个人都是道教教义的传承者和履行者。比如大家都知道天干地支,也都知道阴阳五行。

    无常殿在阎王庙的左侧,我走在路上的时候就觉得有意思,这里的人不拜三清,不拜四御,不拜酆都大帝,竟拜阎王和无常……感觉像是人间的冥府一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拜神

    我们先去拜了日游神,初到凛江疼死那次若不是游神关照,恐怕我得跑丢了。我上了香,拜了神,问庙里的小哥要来了干净的帕子,为游神擦了供桌,又重新摆好,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合不合规矩,反正庙里的道士小哥没拦着,出门还向我行了礼。

    “大姑娘,为何此地流行拜阎王而不是拜三清或是财神、星君?”我边欣赏着院里别致的风景边问雷婵。

    “祖辈们留下来的习俗,大概先祖认为离生最近的就是死,所以才造了这阎王庙。若遇坎坷,求一求掌控生死的判官,或许就能渡劫。”和雷婵说着话,我们便到了无常殿,殿外苍松古柏参天,为这里撑出一片阴凉。跨过高高的门槛,殿内的阴冷之气很重,黑白无常的两座神像筑在高台上。这是一个并不大的殿室,所以两座神像一同立在那里会显得有些拥挤,黑无常怒目圆睁,白无常嬉笑讨好,和我认识的这两个神,一点也不一样!

    神像一旁,吴商正在整理供桌。

    供桌上的贡品不少,吴商眼神专注,似乎并没发现我们进来。

    我看着桌上的贡品,不由得为之惊讶:香、花、灯、水、果、茶、酒、食、财、衣,满满一桌子。吴商这是有多少愿望要求我的无常啊……

    地上放着三个蒲团,雷婵跪在最左侧。吴商听见蒲团响才回过神,他见雷婵跪在那里,眼色微动:“怎么跪那里。”

    “向无常娘娘求一求姻缘。”雷婵并不避讳,显然他们已经很知晓对方都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了。

    吴商递香给雷婵的时候我在发呆,因为我听到她说“向无常娘娘求姻缘。”

    顺着雷婵所跪的草团子往上看,我看到一座低矮的女神像,神像的模样和年画里腾云驾雾的女仙很像,穿着打扮像极了86版《西游记》里的嫦娥仙子,高贵、冷艳、优雅。或许这些词失了仙界的庄重,但形容这座神像却很恰当,因为神像面部表情自然随和,更像是邻家的嫂夫人。

    嫂夫人……无常的八部战将也曾这样叫我。我也曾因为这样的称呼有过小小的骄傲,以为自己真的会是他的夫人。可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千百年来,人们知道马城隍劝无常娶亲,知道无常取了姐姐小梅,知道无常救陈三小姐,可是没人知道丁灵。和无常娘娘以及陈三小姐比起来,我只是个意外。世人眼里,无常娘娘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永远都不能拥有他。人们跪拜的是珠儿,天庭地府认定的也是珠儿。而丁灵,只是凛江曾经的一位客人,是研究所的一位学生……

    “丁灵,你是有人间姻缘的。”“若杀了你……我的剑也会伤了她。”“我想保护你,更想保住她在这人间最后一丝气息。”“神之剑,不杀凡人。”“我会在心里留一块地方给她……”过往的那些人、那些话回荡在我脑海里,如一根根银针,刺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灵姑娘,眼下就是卯节,是我们水族对歌定情的大日子,到时候青年男女打着伞,手拿花帕会到主街上唱歌和游玩,眉目传情,以歌示爱,可热闹呢!”雷婵的声音打断了我逐渐混乱的思绪,“你也来求一求姻缘,可好?”

    求姻缘……求珠儿吗?

    “我……”看着无常娘娘的那尊神像,我心里觉得无力,求他成全我和无常吗?她会告状告到三清境去吧……“我不为难她了。”我朝雷婵笑了笑,深呼吸缓解心里的疼痛。

    夺人所爱,我做的是遭雷劈的事,星主,你应该劈黄鼠狼那天顺便把我也劈一劈,让我清醒些,让我看明白这世道。我悄悄退出无常殿,唯愿此后,与他再不相见。

    肩背一顿,肩头被人扶了一下,一个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挡住了我:“看路。”我心里一惊,瞧见吴商站在八爷神像的右侧,此刻正满眼警觉地看着我身后的人。不是吴商,能这样同我讲话的只能是吴尽。可我的询曾经那样真诚地告诫我,求我离吴尽远一些。

    我挣脱出环住我的手,捏了剑诀转身:“退后。”我看着他,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不是他,他只是和他像而已。虽然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虽然心里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可当我看向他的时候,还是被那张脸瓦解。他身边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我,我想如果是珠儿,也会这样看我吧。

    “让我出去。”我压低声音,攥紧拳头,我觉得我浑身都在发抖,因为胸口又开始疼了。但我不能在这里闹事,我要忍住。

    “丁灵。”吴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把剑诀收了。”

    “别管我。”我深呼吸尽量平复心口的疼,“吴商,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让我出去。”

    “三三。”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紧跟着他握住我捏剑的手,将我禁锢在怀里,“听话,把剑收了。”

    “你放开我……”我仰起头面对屋顶,不想让自己流眼泪,哭有什么用呢?他从来不属于我,就算我们已有肌肤之亲,就算我们有夫妻之实,他坐忘的时候还是握着他与珠儿成婚时的夫妻发结,他在忘川虚境里喊的仍是“珠儿,我的妻。”

    “放开我……求你,我要回家……吴商……”

    “我不许,丁灵,你不能离开我。”他声音很轻,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我知道,有些话他不想别人听见。可我们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他这样会让吴尽和雷婵误会,还有吴尽身后一脸怨气的青儿……

    山风掠过,吹来几丝阴凉之气。

    吴商翻手夺了我的剑,捏诀化出一道白光,他抱着我走进那光里的时候,我余光触到了无常神像,那一袭白衣真耀眼,他总在笑,在我面前也是笑,我看不清他,看不清他的想法,也摸不透他的心。因为我们相识太短,而珠儿却陪伴他千万年……我的心又开始疼了,继而这种痛便由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一直传到指尖。我觉得这叫羡慕嫉妒恨后遗症,因为每次羡慕珠儿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

第一百四十五章 烧了吧

    彩胥从大殿一角匆忙赶过来:“回娘娘,都在西暖阁床上堆着呢,您说手累了,很多就没拆。星主说今日下了朝回来陪您接着看。”

    我提着裙子跑进西暖阁,推开门的瞬间闻到一抹沉香的气息。那味道很淡,若不留心你便很难察觉。我看着桌子上床上堆积成山的礼物不知从何找起:“彩胥,冥府的礼单呢?”

    彩胥进了暖阁:“给您收着呢。”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封折子递给我,“谢帅的礼是最早到的,和往年一样,是画。”

    “和往年一样……”我记不起来了,难不成他每一年都送我一幅画吗……“画呢?”

    “您昨日嫌碍事就挪进库房了,和其他那些画放在一起。星主说太多了,您若不想看扔了便是,何必都存起来又都不拆。”

    “拆。”我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没拆过他的礼物,“到前殿去拆!按年份帮我挂起来。”

    “是。”彩胥出去后我打开墙上的小柜子,香气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柜子里都是条盒,一时间很难分辨香气属于哪一个盒子。我凑近了闻,摸到最下面的一个木盒,抽出木盒坐在床边,我想着里面会是什么,可是脑袋空空荡荡的,仿佛失忆了似的。

    推开盖子,沉香清冷苦涩的味道闯进心里,恍惚间我脑海中闪过为他宽衣的画面。他白色的衣袍很重,大约是招魂签和勾魂锁都放在里面的缘故。他的发很柔软,我喜欢把脸贴在他胸前,攥着他鬓角的发。可为什么我成了紫微宫的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张张信笺上写满了他清新俊逸的字,我喜欢看他写字,不管写什么,只要眼前站着的是他,我的心就是满的。这些年我也常在书房陪着星主写字,那时候他脾气不好,总是震怒,玖栖带我回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书房里陪着星主,为他研磨,看他在那些山一样高的奏折上圈圈画画。我在的时候他从未发过火,累了就在椅子上坐一会儿,让我给他揉着太阳穴。若是晚上乏了就在书房的寝殿拥我入梦。究竟为何心甘情愿地嫁到紫微宫来,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在冥府的日子过得不快乐,也许是别的原因。

    我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三三,忘川大雨,念你。”只有八个字。我把信放到一边又拿出来一封:“三三,冬日漫长,人生苦短,愿你安好。”他的信写得好短,惜字如金,每一封都不肯多说两句:“三三,今日人间大雪,可愿共赏。”“三,早春莺语,你可听过。”“三,山寺桃花已开,愿共赏。”“三三,圆明园的荷花甚美,我在水法等你。”“三,枫叶红了,层林尽染。”“三,今日初雪,你可好。”“三三……”我已泪流满面,那么多的信,我一封也没有回过,他一个人在冥府里,是不是度秒如年,我为什么不给他回信,我们到底怎么了……

    “娘娘,您怎么又在看那些信。一日三遍的看,日日都这样落泪,忘了他非要珠儿不要您了?”彩胥进来把那些信一一敛在手里,她沉着脸,“这些男人整天说着写着蜜一样的话,当初星主把珠儿娘娘送回去的时候他怎么就眼睛也不眨地带着珠儿走了,把您一个人丢在大街上。星主说要接您回来您硬是要在人间等,等了五年还不是被玖栖大人带回来。他冥府的无常露过一面吗?我看他也就是在没人见得着他的时候才陪着您。”

    珠儿吗……那是他的妻,他理应陪着她,我又不是他的妻。

    “您要看的画挂出来了,在前殿。您带上手帕吧,免得又用衣服擦眼泪。”彩胥叹了口气,“茗贞说等您一起去破军府,问您还有什么要拿的没有。”

    我忽然记起池月似乎是嫁给摇光了,这些年我好像都是缠着他们夫妇一起打发时间的:“给池月带一些好吃的茶点。”

    “带了,夫人的、世子的、两位郡主的、都带了。”彩胥碎碎念的本事依旧那么高,“您看看,九殿下家的孩子都满街跑了,咱们紫微宫还是只有帝君大人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您和星主大晚上的都忙些什么。”

    “帝君大人是他一个人就生出来的,既如此有没有我他都能生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说明他出了问题,你怪我干嘛。”我甩下一套歪理邪说奔向前殿,推开门,六百幅画挂满大殿,我一时间看得瞠目结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目光所及是那些画角的题词,我不敢念出来,就在心里默默地看着:“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意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他画的是我,全是我,他的思念、眷恋全是我……我的一颦一笑,我的举手投足,我的喜怒哀乐,全是我。是我,心里是我,诗中是我,都是我。“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胸中翻涌,百骸剧痛。

    “谢询……”我念着他的名字,“询……”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字能如此深刻的刻在我心头。

    胸中憋闷,我努力呼吸平复心绪。可气息乱了,我只觉得胸腹中烈火灼烧一般,越是想压住越是压抑不住,最终一声轻咳,腥甜满口。

    “娘娘!”彩胥冲进来的时候我已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哎呀!好多血!”她一声惊呼,“小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星主回来瞧见您这样一定盛怒之下把这些画全烧了,到时候你们又吵架。”

    “吵架吗……我们常吵架吗……”我倒在彩胥怀里,“你看,他画的都是我。他心里都是我,为什么又选珠儿了呢?他是不是怪我嫉妒心太强了,还是他实在懒得跟我费那么多口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见过他们的夫妻发结,他一直攥着。”

    “娘娘,娘娘您别说了。星主听见又要罚谢帅鞭子了,这年年这样打下去,好人也都打坏了……”

    “年年……我常害他挨打吗……”

    彩胥帮我擦着嘴角的血:“您都嫁给星主这些年了,星主的爱难道会比谢帅少吗。他原先日日都在书房,自打成婚那日,再忙也会回来,回不来就把您接走。他怕您一个人呆着会想以前的事,事事小心呵护。小娘娘,不为别的,为星主这份呵护,您也要多加收敛才是。如此糟蹋星主的爱,于他公平吗。”

    彩胥说得对,我何苦为难自己,何苦为难元灵。看着满殿的画,我闭上眼狠下心来:“烧了吧,看一次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六百年

    吴商又将我带回了山顶。他不用爬山,随便捏个诀念个咒语就有任意门,真好。我本想抬起头跟他说些什么,可抬眼却看见无常一袭白衣站在我面前,吴商在墙边默默地站着,他不说话,只是抱着手臂。

    看吧,他们本来就认识的。兜兜转转,最后我竟然还是回到了无常面前,我还是要跟他计较珠儿,连我自己都烦了,他一定更是厌倦我。难怪以前说起珠儿就吵,本来就是,我何必用自己挑战他的底线。

    千错万错都是我自己的错,谁要我偏偏喜欢了他,谁要我偏偏想从他心里把珠儿抹去呢。我是咎由自取,对吧。心被撕裂般的疼,“珠儿……你的珠儿……你的妻……”我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念着“询妻珠儿”、“询妻珠儿”,其实不止在冥府,哪怕在人间、在天庭,亦或是六界都知道,珠儿才是询的妻……珠儿……她与他是结发夫妻,他陪她轮回转世,她为冥府可以牺牲自己……他爱他,守着她,为她宁损万年修为……他怜悯我,渴望我,贪恋我,不过是因为我曾承袭了珠儿一魂……时过境迁,茫茫人海,他说我骨里都是她的味道……都是她的味道……我竟还奢求……

    我推开他夺门而出,门外狂风大作,我在阴冷的风里瑟瑟发抖。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风里我听见他对我说:“丁灵,你醒醒,珠儿已经不在了,我只有你。”

    我回身甩去他的手:“不是你的错,是我妄想你从没有过她,是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我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了。”他说,手握着剑。

    “你要杀我。”我苦笑,觉得难以置信,一个说着爱我的人,如今竟要和我举剑相对。绝望中我捏了剑诀,长剑指向他眉间,“好。你杀了我……不然我杀了你……”我忍着心痛,和他说着这世上最狠绝的话,仿佛呼吸和心跳都要停下来。

    翻手落花,转身碾蕊。我的剑用得不好,他不出手,只是一招一招挡下。

    桂婆婆的剑法我只学了一半,但我记性好,而且日日都练。翻来覆去不过就是学会的四十二式,我已尽全力。

    风很大,我逆着风在身前划出无数道浅金色的光华。我觉得心底有怨,有愤怒,那些气息在我血管里游走,加速了我手中的剑锋。剑尖三转,一转落英,二转焚香,三转挑惊涛。他很骄傲,轻巧别过我的剑锋,与我侧身而过。

    我讨厌他以强欺弱,翻身一剑直刺他咽喉。他以剑身阻挡,飘然落地。

    我左手捏了鞭法,手握长鞭一抖一落,在他躲闪时又翻身横过一剑,剑气纵横,破风而行。我终于逼得他毫无退路,在他进退无路的时候沉身出剑,他点剑而飞跃过我向我身后逃去,我左手捏剑诀,挑剑翻手,右手紧追一重重剑光,剑气太密,他终于不得不出手。

    可他出手太快,我根本看不清剑在哪里,唯有寒芒忽闪。剑尖直刺我肩膀,寒气入骨,仿佛沉了濯池:“珠儿我已还给你了,谢询,你还要什么。”

    他嘴角颤抖,似是有恨在眼里。

    “对,我三魂由你所养,拿去,还你。”

    黑暗吞噬了山林,邪风肆虐,我觉得身后有无数鬼手抚摸着我,从发尖直至肩头、腰身……兀的,天空中一道紫色星芒划过,那光冲破了刺在我身上的剑,将那柄银白色的剑震飞得无影无踪。

    剑离身,血光飞溅。

    黑暗中我见盛渊捏诀念咒,金光万丈,将我身后游移的鬼手和无边黑暗一并退散。他捏诀的手食指落在我眉心,我只觉得心力憔悴,昏昏沉沉地睡去。梅香凛冽,温暖如春……我好像听见我的询低吼着“把她给我。”我觉得可笑,你已经有珠儿了,还要我做什么。

    不知睡了多久,有鸟鸣涧的声音。张开眼,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我抓着被子蒙上脸,翻身躲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醒了?”他的声音柔柔软软的,像风中的云。这声音……不是我的询,温度也不对。

    我在被子里揉揉眼睛,一股淡淡的梅香将我包裹。一只手掀开被子,继而结实的胸膛出现在我眼前。我向后挪了挪,仰起脸,看见一张带笑的脸,不是吴商……对,吴商很少在我面前露肉,所以我总是对他的身体充满遐想。

    “君上?”我想起来,印象中自己是受伤了,肩膀伤得很重,可是我现在正用受了伤的左肩躺着,怎么没感觉……

    “我不是在山上吗……你怎么出现的?结界破了?”我撑起身,他顺手将我拉至他怀里。

    “你睡糊涂了我的小娘娘。”他的手拂过我的长发,一直到我的后腰。我什么时候有这样长的发了?“你梦里又喊他,人家也是有妻室的人,再爱也要收敛。你是我的妻,总念着他做什么。”

    “你的妻……”知道他说得是谁,但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妻,“盛渊……”我想问个清楚,却被他打断了。

    “说好了生气才叫,怎么又忘记了。”他轻抚我的头,“还是那么爱睡觉。”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妻……”我想不起来,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是何年月,为什么他不用去上朝了?紫微宫不是有千万颗星星在等着他吗……“我记不得了,明明是晚上,他刺了我一剑,你从天上飞下来救我。吴商说结界用了四个人的生辰八字,他说没人进得来,你是怎么进去的?”

    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永远也记不住,让你少喝一口又不肯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出嫁从夫。”说话间他的吻已经落在我脸侧。

    “别闹,我问你话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喘不过气来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了和他同床共枕……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浅笑:“六百年了……他用景虬、他、和你的生辰八字做了结界,按理我是不能破界硬闯的,可那时的你心魔太重,所以吴商解了咒,我才能进凛江。”

    我似乎觉得这些事确曾发生过,又想起还有很多别的事来:“景虬……他死了吗?我爷爷呢?爷爷的魂魄找到了没?还有池月,帝君大人要我和他还原元洛的魂魄,我们做到了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的礼物呢

    星主的发顺着他肩膀滑落到我脸侧,我记得曾经询也是这般如水墨丹青一样仙逸俊朗,可想到他,我的心竟还是会疼。

    “你答应过我再不想他。”盛渊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怎么那样说话不算话。”

    “我……”六百年了吗……六百年后我难道依然爱着他,即使嫁给了星主,还是会因为那个曾刺了我一剑的男人而心痛。盛渊的发落在我手臂上,我好像渐渐记起来了,他喜欢在早晨醒来的时候这样看着我,我总是会强迫症一样地想把他如墨的发归拢到他肩上。我好像记起来与他成婚的时候我还见过雷婵,她对我说:“他会对你很好,会一样爱你,护你。”而那个时候我很不乐意地对她说:“你怎么不嫁。”像极了在阎王庙劝说她的我,只不过角色互换了而已。

    “那吴商呢?他是成仙了还是死掉了?”我问。

    “你还记得他?”星主显然不高兴了,“你心里装的人可真多啊!”

    “我爸我妈呢?奶奶他们呢?”我一连串的问题终于激怒了他,他把我蒙进被里,吻着我颈侧低声道:“爱妃这是不想为夫去早朝。”他说着又将我捧进怀里。

    “我失忆了!”我摇晃着他,“你快给我讲讲。”

    盛渊撑起身体看着我:“我知道你是想问他,但他官阶不够,你若想他再等些日子,等天宫大朝,你可以当面问问他,几百年未见是不是还爱你。”

    “我不要。”

    “你要接受他的朝拜,哪能不要。”星主温柔却也严肃,他永远知道怎么做是对的,即便我想逃避。

    我忽然想起我们成婚那日,他说天庭喜白,问我要什么颜色的喜袍。我说红色,我要整个紫微宫都是火红的。他答应了,成婚当日,八方来贺。都是我在书上和年画里才看得见的神仙。他只是淡笑回礼,像极了星主的样子。我等着冥府的贺礼,等来的除了帝君大人送来的三十六支封魂铃,还有一幅丹青。画卷着,但我知道,是那幅他说是我的侧影。我盯着那卷轴很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心里明明有我,却把我送上了九重天。

    “灵儿。”星主叫我,“在想什么?”

    “大婚那日。”我把目光投向窗口,“听说那日云霞明灭,霞光万里,弥罗宫前百鸟朝凤,可惜我都没看见。”

    “那日八百里黄沙漫漫的黄泉生出了接连天日的曼珠沙华,忘川里怨灵尽散,一江澄澈。你说,你是不是个好姑娘。”他总是一本正经地跟我说着情话,说也奇怪,我是什么时候习惯了与他的甜腻就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六百年……原来时间久了,被抹掉的全是记忆。

    “淘气。”他很暖,总能为我挡去天庭的冷,在这一方怀抱里,我依旧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不做贤妃,可以独享雨露,这是多少人羡慕的。但我心里依旧贪凉,喜欢冰的感觉。

    “哦对了,我想告诉你很久了。”我打断他坐起身。

    他一直很有耐心,等着我说后面的话。

    “你们说的那个曼珠沙华,就是彼岸花,”我说完等着他点头,看见他求知若渴地点过头我才接着说,“其实叫石蒜!”说完我哈哈地笑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叫它石蒜啊,八百里石蒜开满天际,啊哈哈哈!”他也和我笑成一团,将我搂进怀里,一番胳肢。我笑到肚子疼,瘫在他身上,偶尔又咯咯地笑出两声来。

    六百年的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我记不清了,总觉得手边空空荡荡的少了些什么。星主说我贪恋人间的喧闹,受不了天庭的冷清,我才想起来我常常拉着池月去人间。不过他不喜欢我到人世间去,他怕我遇见他,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没遇到过。

    “睡一会儿,等我回来。”他很忙,穿好衣服吻过我的额头便匆匆地走了,留下我和无边明亮的日光。

    窗外的花永远都开得那么艳,我走到门边望着那株繁华似锦的海棠出神。原先询曾经抱着我坐在那棵绵延三百里的桃树上,桃花香气四溢,他在我身后轻咬着我的耳朵,他说……“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娘娘……”茗贞抱着衣服走到我旁边,“仔细冻着,哪能穿这样单薄的衣服来看花,让星主瞧见又要说您。”

    “他絮叨。”我张开手臂,婢女们帮忙穿着衣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先我好像不是穿这样衣服的,“我有过其他衣服吗?”我问茗贞。

    她摇了摇头:“娘娘自打嫁给星主,穿得便都是咱们紫微垣的衣服,不曾有过其他衣服。”

    “我嫁给他之前穿的是什么?”我问。

    茗贞帮我整理着衣襟和下裙:“小娘娘忘记了就忘记吧,那么久之前的事,谁还能记得。您若是想知道,改日我画一张给您?”她调皮地笑了笑,“一会儿去赏花还是到破军府找少帅夫人?”

    “去摇光那里吧。”我叮嘱茗贞记得带些礼物,她应声后就去收拾了。我边走边撩着自己的裙子,偶尔转个圈看下裙鼓起来,十足臭美范儿。

    印象中等君上回来就是这么枯燥,他总是为了那个复杂烦乱的星盘而忙忙碌碌,据说大婚之前星盘被摇光弄乱过一次,那一次摇光挨了九道天雷,星主作为兄长和直属领导监刑,南极长生大帝亲自掌刑。我想想就觉得恐怖,被雷劈……全身触电并且烧焦啊!摇光是怎么挨下来的……

    后来摇光养伤期间将紫微宫的部分任务还给了他二哥也就是盛渊。从那开始星主的脾气就变得特别不好,他批复文件的时候会生气,然后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推到地上。也许是因为忙而烦躁,也许是因为东西多而烦躁,白天他处理政务,夜晚他调整星星的亮度,这样无趣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在大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劈碎了书房里的桌案,由于用力过猛,紫微宫书房外的院墙和花园都成了废墟。

    玖栖就是那个时候把我抓到天上来的,那一年我三十岁。三十岁……为什么我不记得三十岁之前的事了……我只记得淳夕让我和池月还原元洛的魂魄,后来我们成功了吗……我揉一揉脑袋,昨日生辰,和星主闹着喝了两口酒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三十岁……现在我都已经六百三十岁了……

    匆忙回到寝殿,自几百年前的某日我说这寝殿冷,他就在这里又加修了东西暖阁,我喜欢和他睡在东暖阁,因为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不会照瞎我的眼。他却偏爱西暖阁,因为他要到紫微宫去上朝可以起得很早。我见过那些星君,在大婚那日,昴日星官真的是一只大公鸡。

    “彩胥!”我一进殿就叫她,“昨日我生辰的礼物你放到哪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要一个

    我没去池月那儿,一整天坐在海棠树下等盛渊。心里想着彩胥的话出神。我嫁给了紫微大帝,心里却想着冥府的无常。我是紫微宫的小娘娘,可是我却爱着冥府的无常。我烧了那六百幅画,心如刀绞,回想曾经我为了他跳下忘川的时候,他也曾如我这般伤心欲绝,至今我还记得那日他雪白的袍子上侵染了殷红的血迹。池月说他醒来就口吐鲜血,还未见到我人影就看到珠儿的残魂回到了他手中的夫妻发结里,紧跟着又吐出一口血。他剑指主君问淳夕我去哪儿了,淳夕只说了句“你的珠儿”,然后他便疯了一样对他的主君手出杀招。

    “那么在乎我,你为什么会选珠儿……”我在树下睡着了,天庭没有梦,有的全是安静。

    一双手将我抱起来,我被这个动作惊醒,张眼看见君上俊俏的脸庞。见到他就会安心,见到他就不必再想我的询:“你怎么才回来。”我把头靠在他肩上。

    “今日有事耽搁了,明日带你一起去。”他走进大殿,直奔暖阁,“彩胥说你今日伤心,烧了他的画。”我把脸埋进他怀里,他转身坐在床上:“好,不说。”

    “君上……”

    “嗯。”

    “你恨我吗。”

    “恨你做什么。”

    “你爱我,我却更爱他。你给我了魂魄,我却把自己给了他。你与我成婚,我还在为他落泪。你的妻子对你不忠诚,你不恨我吗。”

    “我的妻子哪里对我不忠诚,不过是今日让你等得久了。”他满眼宠溺,“我没有他好,因为不能像他那般为了你潇洒地不管不顾。”

    我闭上眼,双手搂住他:“也不能陪我到别处去玩。”

    “可以,可是人间大雪,你怕冷。昨日才去了你母亲那里,回来就说再也不出门了。今日比昨日还冷,你敢出去吗?”

    我摇了摇头,忽然想起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今年比去年还冷,不是今日比昨日冷。”

    他扶我起身:“来,手给我。”他会替我诊脉,然后把我的伤心和痛苦都赶到殿外去。还会给我吃麦丽素那么大的药丸,告诉我少贪凉,不要光着脚在地上走。

    “彩胥说我们只有淳夕一个小孩。”我歪着头看他,“你想再要一个吗?”

    他看我:“你想再要一个吗?”

    我摇头,那么遥远的事,我好像从没想过。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那就等等,万万年的时间,你还怕没机会生孩子。”

    “那个时候你天天念叨着,”我清了清嗓子学着他的样子,“咳,我给了你两魂,你至少要给我两个孩子。”然后我们躲在暖阁里笑成一团。

    “过几日我要带你到山脚的寝殿去住,在人间布星。”他攥起我的手,“往后紫微垣的事摇光代管,我陪你在人间小住几年,若有重要的事,我在下界也能看到,不必日日到殿上,害你与我分开那么久。”

    “好。那白天你要带着我逛街,吃人间的好吃的。”我脱下他厚重的外套:“为什么你上朝一定要穿这么重的衣服,根本拿不动嘛。”

    “因为要端坐在那里很久,听他们说人间哪里有苦难,哪里需要小惩大戒。还要听轮回定数,安排兵将操练。囤积粮草,部署边防,制衡六界。”他站起身从我手里拿过衣服:“庭桢!”他叫了随侍把朝服取走,“小娘娘,到朕怀里来。”

    “不要!”我站在床上,“你上来抓我呀!”

    盛渊很暖,冬日里我喜欢窝在他怀中。山下的寝殿没有天上的宫殿大,但是有一方温泉。顺着山路往上走是濯池,我下去过一次,那里面水很寒。盛渊喜欢爬山,初遇他时他就在下界和天庭相连的这座山中。如今我们又回来了,时过境迁,唯他不变。

    “你等等我。”我小跑两步追上他,“你走太快了。”

    他攥紧我的手:“初见你时你爬到了第八重天境,凭一己之力,不借任何仙法,有如此毅力,心境如此美好,除了你又还有谁。”他在山路上将我拥进怀里,“小丁灵,我们再爬一次,好不好。”

    “爬完还有好吃的吗?你还会弹琴给我听?”

    他俯下身吻我,将我所有的问题埋藏在狂热的吻里。六百年了,他待我一如初见,我以为会与他过腻了这样两个人的日子,谁知他依旧那般热烈。

    我们并没有爬山,而是回到了寝殿,躺在床上我趴在他胸前:“星主大人沉迷于美色,四肢发软,爬不上山了。”

    他抚摸着我的长发:“都怪小娘娘娇媚,今日我是那昏君。”

    “你日日都是昏君。”我拿着一缕发尖扫着他的下巴。他的下巴……没有询的好看。也许不是,也许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才觉得询的下巴好看。

    “今年除夕家宴我们一起守岁,往年你熬不到新岁就先睡了,今年可不许。”他用食指刮我的鼻子。

    我躺在他胸前:“你暖,靠着你就是昏昏欲睡。”说完这话我突然觉得好像原来在人间的时候也有那么个人,靠他近了就会昏昏欲睡。是谁来着……好久的事了,是有那么个人,可是记不起名字来。我还能记得谁?

    “又在想多久以前的事。”他翻身把我困在身下,如缎的发顺势滑下他的肩头落在我脸侧。

    “盛渊……”我搂着他的脖颈,“你一定是给我下了药,让我见不得你这般随意。”我起身到窗下的矮桌上倒了杯茶,“你记不记得海若。”

    他侧卧在床上看着我:“我只记得有一年大水淹了中华半壁江山,有个小姑娘跪在我面前求我怜悯苦难的人们。”他只记得天大的事,又怎么会记得我以外的其他人。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相识的时候我都在忙些什么?”

    “挖坟。”他也从床上站起身来,柔软的衣衫随着他直立滑至地面,美得不像话,“挖你前世的坟,我们在山上……交换了气息。”他说起这些事来可以滔滔不绝,“从那以后我对你满是遐想,丁灵,你是我的毒。”他说话间已有绸带缠绕在我手腕上,那一次我也记得,从那以后他会用类似的画面吓唬我,挑逗我,我会在没人的时候跟他耍赖,用那些丝带绑他的头发,六百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我们在这样的嬉笑声中度过了六百余年寒暑,他知我心有伤,竭尽所能地寸步不离。

    天庭的除夕家宴和大朝会分别在除夕之夜和新年第一天举行,每三百年一次。今年更是与众不同,因为王母娘娘的蟠桃熟了。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王母娘娘,不知道现实版的是不是也那样奢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胖吗

    我坐在妆台前,盛渊坐在旁侧。彩胥、茗贞、惜君、巧慧四个大宫女围着我,看着巧慧手中的七支凤簪,我咽了咽口水:“只戴两支行嘛?”

    他斜倚在扶手上看着自己的指尖,听我这样问挑起眉来:“行啊,明日为夫就遭人笑柄。”

    我抬腿踢他:“好好坐着。”

    他凑上前来:“爱妃好香啊!”

    关于称呼,他从来不叫我小仙后什么的,外人面前他唤我一声“卿”,“卿怎么看。”“卿意下如何。”“卿可是累了?”关起门来没有一句正经的,“爱妃”、“美人”、“淳夕他娘”……不明白他一个做天下之主的,那么严肃的一个人,怎么关起门来比谁都调皮。

    “我头一共就这么大,怎么顶那么多支钗嘛。”我摇晃着脑袋,“可不可以订做一套假的,轻一些,还不怕丢。”

    “神以法眼观天下,你竟想着在头顶弄虚作假。为夫掌管三界赏罚,如此冥顽不灵,来让为夫亲一个。”

    “你当着这么多大姑娘,你不害臊!”我瞪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彩胥,一会儿咱们给他头上戴个树杈子!”

    彩胥轻笑:“奴可不敢,星主的头,还是小娘娘亲自动手吧。”

    我顶着沉重的发饰给盛渊篦头发的时候玖栖进来了,他还是那么好看。

    “星主万福,小娘娘万福。”他比我的盛渊更像神仙。“小娘娘手里有利器?”他问。

    “嗯。”我垂眼看着手里的玉簪,“我在给君上戴冠。”

    “小娘娘未嫁进宫里的时候总爱在星主睡着了以后把发簪藏在枕头下面。”玖栖提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没错,我怕他被扎到,每日都把他的发簪藏在枕头下面。“星主不让微臣靠近您的床铺,我那时日日要选新的发冠,到后来实在无可用。求着星主快把那些簪子拿出来。”

    盛渊握住我的手:“小蚂蚁,你藏我的发簪好过冬。”

    我撅起嘴:“他那会儿还怕我用簪子扎你呢!看我的眼神全是防备。”

    “他那是为臣死忠。”他轻拍了拍我的手。

    在天庭,朝圣的机会很多,但能携妻带子的去朝圣只有大朝会。三百年前我曾经经历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盛大的集会中。光学拜礼就学了好几个月。这一次,我依然很紧张。

    三清之下是玉皇,上一次大朝会的时候王母娘娘因坐望没有出席,今次我终于见着了。原想着她是个华贵的女子,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威而不怒”,她看上去很严厉,当然也很慈爱。扣过礼,她请我到近前,赐给我一柄如意。如意雕工精巧,玉质细腻,触手生温,让人觉得精气十足。

    因为夫君位高权重,我仅需向这四人行礼,落座后接受各家朝拜即可。既是除夕家宴,今晚的宾客还不算多,我们算到得早的。

    天皇大帝和救苦天尊相伴而来,由于他们一个是盛渊的长兄,另一个是我半个师父,所以盛渊与他们常礼相拜的时候,我起身向他们行了稍大的蹲身礼。两位仙家哈哈一笑,说盛渊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好妻子。

    “我没做错吧?”坐下后我小声问他。

    他攥起我的手:“没有。小傻瓜。”

    “那桌子上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吃?”我的问题让他忍俊不禁,他捏了几粒瓜子放在手心里,攥拳张手之间就变成了瓜子仁。“哇!”我把那些瓜子仁捡进手里,“茶也可以喝吗?”

    “小馋猫,明日回家把你灌醉可好?”

    摇光带着池月来拜礼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池月的孩子长得很像她,三个小家伙矮矮的,好玩极了。他们叫我姨娘。

    “这个给祐呈,这个给静和,这个给浮生。”我把包了礼物的盒子分别放在三个孩子手上。

    “谢伯父,谢伯母姨娘。”三个小孩子软萌软萌的,我好想捏一捏。

    “伯母姨娘……”盛渊掩唇低叹,“你教他们这样叫的。

    “我哪有那么强大的大脑,是你九弟妹兰心蕙质。”我把瓜子放在盛渊手心里,然后攥紧他的拳头,打开手掌发现瓜子皮还在。“哼……”

    他拉过我的手,攥起手心轻轻一松,瓜子仁一粒粒掉进我掌心里,我抿嘴傻笑,故意用头上的发簪去碰他的头。

    “让人看见。”他躲开我的“偷袭”坐直身体,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递给身边的随侍。随侍结果折子呈交给玉皇,天帝拿在手里打开扫视一番,赞赏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允赐。”自带回声。

    我眨巴眨巴眼,低声问:“赐什么?”

    “三百年间有功于天地人三界的神,自然要封赏。这一轮先赐你爱吃的糕点,下一轮赐菜,最后论功行赏。”他瞧了一眼我手边空着的茶杯,身后的随侍立刻过来斟茶,不得不说,这天上的服务员也挺有眼力见。

    “那你有没有赐给自己点什么。”我在他耳边悄悄吹着气,“我喜欢吃那个球球,还有扁扁的软软的那个。那两个不是特别甜,也不是特别腻。”

    他用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朝我这边偏了偏头告诉我:“你都吃胖了。”

    我听了很受打击,坐直身体垂头看着桌案上的果盘,胖了……他嫌弃我?

    他把手伸到我这里攥紧我的手:“出去走走。”

    “可以离席嘛?”我有些惊讶,“不看演出了?”

    他起身后扶我起来,带着我离开了席面:“你可知为何天庭的除夕家宴有这么多人?”

    “不是因为今年蟠桃熟了吗?”

    “我们自盘古开天辟地后陆续相识,虽然神职有高低,但相处无贵贱。所以家宴才会聚在一起。沧海桑田,早已熟悉彼此心性,如一家人。”他领着我走到一方一眼望不到边的莲池畔,池里荷叶静默地立着,有荷包未开,从高擎的荷叶下探出头来,“蟠桃熟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所以更要聚在一起聊一聊这三百年来有趣的事,亦或是六百年,亦或是一千年。”我随他步行到一处水榭亭台,他挥袖间长椅上多了一条软毯,“既然是自家集会,进进出出便不必多礼。我们出来透透气,晚一些回去,合乎礼法,无需担心。”他忽然将我横抱着放在那软毯上,“今日家宴要一起守岁,拍你熬不住,带你出来睡一会儿,免得晚上没精神。家宴结束我们要回紫微垣去更衣,明日大朝会,要和百官一起于寅时从弥罗宫大门入殿,行叩拜礼后还要等着各方仙友朝拜,整整一天。”说完他取下我头上的几支凤钗,“我叫彩胥再帮你绾髻,你且睡着,此处无人敢扰。”

    “我胖吗?”散了发躺在他腿上,我悄悄闭上了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在叫我

    他用手指归拢着我耳边的发,把风中的流云捏成衣衫:“你爱吃的都给你留着,我巴不得你多吃一些,穿界损伤身体,你贪恋凡间之乐又不肯好好修炼。这天上地下数你最懒。人家都是靠着读写经文、掐诀念咒、广结善缘这样的事修习道法。唯有你……”

    我起身去捂他的嘴:“你让人听见!堂堂帝君,怎可如此絮叨!”

    他将我揽在怀里:“好好好,小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轻捏指诀,在水榭亭台附近设下结界,“我把你藏起来,可好?”

    我美美地躺下身,把无边的梦留在他满身的梅香里。

    “丁灵……”忽来一声轻唤,我逐渐苏醒过来。这声音好熟悉呀……谁再叫我。

    “丁灵……”是谢询?不,好像是别人……

    猛地起身,盛渊突然扶住了我。我呆呆地看着他,睡着的时候我在他怀里吗?为何我觉得我那时眼前是一片山景。

    彩胥帮我梳头的时候我一直在出神:“盛渊……为什么六百年过得这样快,我不记得先前诸多事情了,就连我们成婚后也没有太多的记忆。”

    他拉着我的手:“因为……为夫想独占你。”他绵绵的情话配着柔柔暖暖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跌进他怀里。可惜我在梳妆,不能乱动。风吹起水榭的纱帐,荷香漫漫。他的结界之外也许是人声鼎沸,可结界之内,只有宁静。

    睡过一觉果然轻松百倍,梳妆整齐后我们回到席面上继续欣赏歌舞。和春晚不一样,天庭的礼乐更为轻快明朗,舞蹈也是古风气息较浓,是我喜欢的基调。子时正,人间传来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宣告新年的开始。

    “赐符。”玉皇大帝一声令下,数不尽的天庭侍从抬着大小不一的木板走向殿外,场面相当壮观。

    我用眼神问盛渊那是什么,他回家后才告诉我,那就是传说中的“桃符”,是桃木做的,每年除夕夜赐给人间百姓,挂在门口用来驱邪。

    驱邪……我好像也画过符驱过邪……我曾经拿过一支极细的笔,在一双略带着冷漠的眼神下,认认真真地画过许多张驱邪符。

    紫微宫的寝殿里,盛渊搂着我睡了一会儿,我靠在他怀里,他握着我的手。他很瘦但是他的肩膀很宽阔,胸背相贴的睡才会让我觉得踏实。我睡着睡着就会翻身躲进他怀里,他很少睡觉,只有在第二天不那么忙的时候才认认真真的休息。他喜欢睡在我怀里,就像我们还没有成婚时那样。

    今日他有些乏了,比我先入睡。我闭着眼却一直在想事情,究竟为什我来到了紫微垣,先前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山上干什么。记忆凌乱,我最终睡着了。来到天庭后我好像从未做过梦,我曾经幻想着梦见我的询,可是盛渊说他是个有妻室的人。我很伤心,因为我原以为我可以是他的妻。然而询的妻,是珠儿……

    珠儿……询妻珠儿……对呀!我似乎先前念叨过这样的话。

    “起来了。”盛渊的唇贴着我的耳朵,“你睡得不安稳,心里有事?”

    我揉揉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使劲想又还是想不起来。”

    昨日除夕家宴仙乐萦绕的画面还未从我脑海中散去,今日便已经置身在大朝会庄严肃静的朝拜现场。人人见我行礼问好,人人都叫我小娘娘。时辰未到,大家都来得很早,不知是不是也像我在人间时那样讲究争着上初一早上第一柱香。帝君大人一身玄衣,我远远的就看见了,他孑身一人,看上去万年孤寂。

    “小娘娘。”他朝我行礼。

    “帝君大人。”我朝他回礼。

    再抬头时,远方一席白衣,那清瘦的身影缓缓走来,带着清苦的陈香味,一如多年前我第一次闻到这让人沉静的味道。而今我不再是那个沉迷于他的姑娘,而是紫微宫的小娘娘。对,我是紫微宫的小娘娘,是盛渊的妻。

    我尽量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小心翼翼地吞吐着冰冷的空气。无常……他修长的脖子、秀气的下巴、冷峻坚毅的眼神、凌厉的眉,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无论何时他都带着一身潇洒,总在我身后将我揽进怀里,他会贴着我的耳朵叫我“小东西”,会在我生气的时候笑着说“过来”,他会在看不见我的时候把我画在纸上,会在画的角落里写下“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小娘娘。”他声音柔媚,每一个音节敲击在我心间都如一把利剑刺在我心头。

    我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他不是,他不是我的询,他只是长得像而已,我见过这样的人,他也和我的询很像,但只是像,却不是。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他住在山上,他有着和谢询一样的眉眼、下巴,他叫……他叫吴尽。对,他不是询,他或许是吴尽!”

    “丁灵……丁灵……醒醒……丁灵……醒醒……”风中有无常的声音,很远,是他吗?不是他,他应该和珠儿在一起,他和他的珠儿要永远在一起,这是我在濯池对着九愿筒所求,紫微说他找到的珠儿残存的魂魄,他说他能把珠儿还给询。许多年前,他好像真的带珠儿来了,无常选了珠儿,我等了他很久……谢询,你骗我……你骗我……你骗了我……

    心口好痛啊。可是我得忍着不是吗,盛渊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我是他的妻,我必须以他妻子的身份站在这儿,不能让他成为天庭的闲话,更不能让他成为天庭的笑话。

    “珠儿。”无常闪开身,他从身后牵出一个身穿青灰色纱衣的女子,她真好看,肌肤胜雪,眉眼如波,她身形清瘦,软软糯糯的模样,让人看了好生喜欢。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子,南方的女孩子甜美,我自小生活在北方,他受不了的也许是我的倔强。他牵着她,就像紫微攥着我的手一样。

    “冥府珠儿,见过小娘娘。”奇怪,她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这清甜悦耳的声音……我在哪里听过……珠儿?珠儿吗?这声音我是不是在黑暗中经常听……对,在一个黑洞洞的地方,有一口巨大的棺椁,她曾经住在墙上的挂画里,我会同她说话,她知道我所有对无常的爱,她知道我好多心事。我认识无常的时候也认识了她,她一直守着我,起先守着我的前世,后来守着我的心事。

    “明月!?”随着我一声惊叹,珠儿抬起脸妖媚地一笑,身上青灰色的纱裙褪去颜色,一袭红衣出现在我面前,周遭景致大变,如火烧旧画一般翻飞而去。没有盛渊,没有帝君大人,没有沉重的珠花和复杂繁重的衣衫,没有询,亦没有众多仙家。白玉长阶也随着我惊讶错愕的发现消失了,明月还是那么霸气,出手便要人性命。她血红的指甲很长,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我眼前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这是求婚吗

    腰间一紧,我整个人随着另一个力量向后退。眼角有白光闪过,不偏不倚正好刺在明月肩上:“找得你好苦。”他的声音那样清晰,唇贴在我耳边,可为什么那冰冷的气息不见了,搂着我腰的手竟然是暖的。

    我侧过脸想看一看这声音的主人,却在失望中看到了吴商。我的无常,他终没有来。

    “你躲在这里多久了。”吴商并没有看我,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受伤的明月。

    明月轻笑:“没多久,正好四十九天。”她捂着胸口,“这封印中的力量太强大了,你若解开她必死无疑,我倒想知道谁这么狠心地费尽心思折磨她,竟敢用冥府的无常来诓骗这傻丫头。”

    吴商微微皱起眉:“与你何干,为何对她下杀手,可知这是她元神。”

    “不杀她她还要在这幻境里睡不知几百年,横竖都是死,不如这样死的痛快。难不成要我日日看着她因为无常拉着亡妻而忍受锥心之苦吗。”明月冷哼一声,“你们修仙之人不知道我们寻常女子所求。什么叫长久?不是长命百岁千年不老,我们要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的日子,你不懂她,救也是白救。”

    “难道你毁她元神才是救她?”

    “元神不灭,天地轮回。大人,公子,难不成要她生生世世轮回时还看着她心爱的人拥着亡妻吗?”明月突然笑了,“哦,我忘记了,你们有个极好的东西,叫孟婆汤。”

    我看向吴商:“是我做梦吗?”

    吴商将我搂在怀里,他的脸贴着我的头:“听着,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不要信。你在我这里,只信我就好。”

    我推开他:“是梦吗?”

    “不是。梦是你的意识,久了会忘。”他又将我搂进怀里,“我们出去说好吗,那印把你折磨的厉害,我想解开它。”

    “小丫头,你想知道那是什么?”明月瘫坐在地上,“我告诉你。”

    “你敢多说一个字。”吴商的声音很冷,很淡,他说话的样子和无常很像,即使是要夺别人性命也是平平淡淡地说出口,像个大夫。也对,他本来就是个大夫。

    明月苦笑:“我活在她身体里又帮不了她,原先她魂魄不稳,无常不在的时候我姑且能以微弱之力引她平衡阴阳。现下她三魂稳固,盖了两个男人的宝印,我伤她不得,也无心夺舍。她遇到的危险我又不能帮她应对,这印锁着她也锁着我,连陪她说话都是妄想。你要杀便杀吧,我不在乎生死已经很久了。”明月盘坐在地上看着我,“那幻境是高人所设,度你参透所惑,不过看样子你这傻丫头是堪不破了。”明月垂眼浅笑,“也对,那设境的人一门心思地想把你留在他身边,竟动用仙术让你先看了六百年后的神谕。小娘娘,明月先给您行礼了。”

    难怪,难怪盛渊说这一世他不跟我计较。难怪他那么放心我留在人间。难怪他动不动就一纸诏书告知六界“君上”一词只许我叫,除冥府无常以外人人都要叫我“小娘娘”。难怪他费尽心思去恢复珠儿的魂魄。难怪询他对我若即若离,他们都知道,他们早就知道……只有我傻傻地以为无常爱我,到头来不过是因为紫微他忙着天下没时间顾及我,无常他有空所以才来用这夫妻之爱的手段来为我养魂。那我是什么……我不过是这两个男人争夺的战利品,与青楼里的头牌姑娘又有何不同。

    到头来询妻依旧是珠儿,我未来的丈夫却丝毫不介意另一个男人睡了我!

    我心里觉得压了块巨石,愤怒、耻辱、绝望如翻涌的江水。我努力呼吸咽下这要吐了的感觉,头疼脑热,却根本抑制不住。

    我一口鲜血把自己喷醒的时候吴商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松了口气,翠翠在桌边用清水涮着毛巾帕子,见我突然吐血她吓得不轻。我想笑,却只能哭。低头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床单被子上都是血,我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必须得好好补一补。

    “丁灵……”

    “我要喝鸡汤。”我说,“我要吃那个酸酸辣辣的面,还要吃零食。雁菱家的豆花吃十碗。我在梦里吃了好几百年的清茶淡饭,我死也不要当神仙。”

    吴商只说“好”,一连说了好几个。

    他拉开我衣服看了看我心口的封魔印,柔声说:“今夜我要把它解开。”他也开始用气跟我说话了,这让我觉得怪怪的。

    “吴商。”我叫他,“你看见明月了吗。”

    “看见了。”

    “她说得是真的吗?六百年后?”我问。

    吴商思考了一会儿:“人都说看破不说破,天机不可泄露,或许说出来神谕就不准了。”他转身从水盆里拧干毛巾,为我擦拭着嘴角:“丁灵,你睡了好久。如今农历七月了。”他帮我擦手的时候露出哀伤的神色,“我和雷家两位姑娘的婚事定在冬天,你会留下来吃喜酒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留下来吗?那妈妈岂不是要担心死我了,而且我天天和别的女人的未婚夫住在一起,这不是闹呢吗。可是回答说不的话……我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几次三番帮我救我,我连参加婚礼的邀请都拒绝,实在是不够仗义对不对。

    “我写信问问家里人行吗?”

    他突然笑了:“我原是打算娶你的,要不你一并问问家里同不同意。”

    “我不要,我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我丈夫。”我抽回手,“别的可以,这件事坚决不行。”

    “只娶你。”他扬起脸来,“就你和我,没有别人。行吗?”

    我眨眨眼:“你……这是求婚吗……”

    “询他有珠儿,星主算计你。我是不是比他们更好?我没有珠儿,也不算计你。”他拿起我的手开始为我把脉,“而且我会治病,还不会让恶鬼欺负你。我有丫鬟伺候你,也会做你喜欢吃的东西。我没有其他女人,心里也没有别人。”

    “不要,你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不能跟我一起看直播淘宝购物,而且你没上过学,我妈说男人的忠诚程度和学历成正比,宣翊说你只有小学文凭,我可不要跟你结婚以后面对你出轨的惨剧。”我推他的头,“谁知道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就只喜欢这张脸。”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你不愿意,是因为这些?”

    “这些还不够说明我不愿意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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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介绍:
《考古工作B录》系列卷二
研二女生丁灵跳下忘川结识天庭紫微大帝。湘西卧凤岭古墓藏着女主前世的秘密,发掘中女主痛失挚友。原本打算回京,却在途中遭遇绑架,陷入与世隔绝的法门之中……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考古工作B录之法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