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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宋成祖txt下载     宋成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没输

    李纲很悲催,他一直在努力加强开封防御,可结果依旧被钻了空子,难道俺老李打仗真的不行?

    李相公简直郁闷地想死,虽然官家明白说了,让他扛起抗金的大旗,听起来重担有千斤万斤,可再仔细想想,怎么有点摆设的意思?

    俺李纲可不是庙里的泥胎神像!

    李纲怒发冲冠,仗剑上城。

    牛英也是个混不吝的东西,愣是没有发觉来人身份尊贵,还以为跟他一样,都是民夫义勇。

    “老头,这边有金贼,跟着牛爷杀敌!”

    说话间,牛英抱起一块石头,朝着下面就砸。

    “去你的吧!”

    他这下子没砸到人,倒是砸到了云梯中间,咔嚓一声,劣质云梯断裂,金人从上面掉了下去。

    牛英掉头,再抱起一块石头,想要补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连滚带爬,掉到了护城河里!

    “唉!你这个老头,手脚就不能快点?”

    又被嫌弃了,李纲摸了摸鼻子,还真说不出什么。

    “上!”

    数百名士兵涌上城头,一时间滚木雷石,像是雨点一般,往下狠砸。

    不断有金人哀嚎,被砸成了肉饼。

    可牛英却不满意,骂骂咧咧的。

    “都瞧准了,没打过架啊?石头都是一块块搬上来的,别他娘的乱扔!”牛英骂完,又对着李纲责备道:“老头,你领来的都是什么废物啊!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天可怜见啊,民间享有盛誉的李相公,抗金旗帜,万民之望,竟然被一个泼皮给骂了,尤其还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可滑稽归滑稽,李纲却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手下,是真的不行。

    “你们,你们都听人家指挥,给,给我狠狠打!”

    李纲也不知道牛英什么身份,他光着膀子,一身横肉,力大无穷,李纲只当是哪个悍勇的武人,杀得兴起,把衣甲都给甩一边去了。

    就凭他说话的模样,怎么也是个统领,只不过自己没见过罢了。

    术业有专攻,就听他的指挥!

    李相公顺滑地交出了指挥大权,牛英也浑然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仿佛是被老爹的英灵附体,打得那叫一个凶猛。

    他没上过战场,但是街头斗殴的经验却十分丰富。

    打仗这个东西,真没有多少好说的,抛开上面的运筹帷幄,普通士兵拼的一是勇气,二是装备。

    首当其冲,就是别怂!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刚刚那个金人怎么能爬上城头,又怎么能连杀三人,当时城头可是有好些人呢,就真的挡不住?

    还不是害怕了,不敢战了。

    金人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你认为金人很可怕!

    自己吓唬自己,才是最要命的。

    牛英这个单纯的泼皮混混,把这场战斗简化到了街头斗殴的程度,还真就产生了奇效。

    石头裹挟着怒火,狠狠砸在了金人的头上,城下的伤亡直线上升,金人的尸体已经超过了七八十,黑压压的一大片!

    金兵也急了,又有一个金人攀上了城墙,刚探出头手里的短矛飞出,正好戳中一名宋军士兵的胸膛。惨叫着扑倒,鲜血迸溅。

    这个金人趁势上城,另外两名宋军扑上来,却没有料到这家伙是个高手,又迅速抽出短矛,猛然一掷,正中一名士兵的腹部,刺进去半尺有余,士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伤势极重。

    另一个士兵稍微迟疑,金人扑上来,就是一刀,正好砍中宋军士兵的左肩,深深嵌入骨头里。

    “畜生!”

    牛英提着一柄捡来的钢刀,怪叫扑来,金人察觉危险,立刻抽刀,却没有抽动,原来被他砍中的宋军正用右臂死死抱住刀身,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悬在了刀上面。

    金人大怒,想甩掉宋军士兵,可对方憋着一口气,死也不放手,金人只得弃刀后退,仓皇用左手的圆盾格挡。

    牛英含怒出手,一刀下去,盾牌居然碎裂,金人的胳膊咔嚓一声,骨头也断了,一条膀子垂下,牛英的眼睛都红了,他立刻递了一刀,瞬间刺入金人的胸膛。

    “杀!”

    他发足向前,推着刀锋,深入金人的身体。

    受伤的金人只能用右拳狠砸,连续捣中牛英的脸庞脑壳,打得他鲜血流淌,太阳穴嗡嗡作响。

    “金狗,死!”

    牛英双手用力转动,搅动内脏,金人一口鲜血喷出,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牛英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地上,而后又扑上去,砍下了硕大的脑袋。

    他提着人头急忙转身,跑到了那个以命夺刀的士兵身边,却发现弯刀已经切断胳膊,深深嵌入胸膛,从嘴里不停冒着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你,你是牛二,我,我认得……”

    士兵的话,让牛英张大了嘴巴。

    他清醒了过来,貌似自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而是东京街头,人人鄙夷的泼皮,牛英的头缓缓低垂。

    “二,二哥,好,好样的,替,替我,多杀,多杀几个金狗!”

    说完之后,士兵口中喷血,死在了牛英的面前!

    又一个士兵死去了,牛英终于想起来,他就是跟自己赌过钱的禁军,那一次他还仗着人多,打了自己一顿。

    牛英曾经发誓,一旦得了势,要狠狠揍他,让他跪在地上,管自己叫爷爷。

    他没有叫自己爷爷,却管自己叫二哥!

    “好兄弟,二哥给你报仇!”

    牛英红赤着眼珠,抓起了杀死兄弟的弯刀,扑向了垛口……石头,滚木,灰瓶,狠狠往下砸,有人上来,就冲过去拼命。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等到天明时分,金人才退去。

    牛英身上满是鲜血,他瘫在城头,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城里城外,金人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宋军的死亡竟然超过了二百人!其中一多半都是在向下扔石头的时候,被金人弓箭射死。

    而且一旦金人攀上城头,宋军就要付出几倍的代价,才能杀死一个金人。

    双方差距之大,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得明白。

    “我,我们赢了吗?”

    牛英声音沙哑,向那个老头问道。

    “赢,赢了!”李纲握紧了拳头。

    他一直主张战斗,而过去的一整夜,是他第一次见识了战斗的残酷,那么多年轻的士兵丧命,伤员的哀嚎还在他的耳边缭绕。

    金人几次突上城头,稍微疏忽,就有城破的危险。

    百万生灵,一旦让金人杀进来,会是什么后果?

    李纲不敢想,但是他们撑过来了,开封还在,金人没讨到便宜!

    “官家说得对,只要我们一直打下去,早晚有一天,金人必败,大宋必胜!”李纲伏身,“这位将军,老夫还没请教,你……”

    还没等他问完,鼾声响起,这个憨货竟然睡着了。

    李纲哭笑不得,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了牛英的身上,而后缓缓退走。

    ……

    “官家,开封未失,老臣复命!”李纲声音疲惫道。

    赵桓却倍感轻松,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相公,我们至少没输,对吧?”

    李纲打了个冷颤,缓缓抬起头,用力颔首道:“没错,我大宋勇士千千万万,金人也不是天兵天将,只要战斗,我们一定能赢!”

    君臣两个都如释重负,欣然大笑。

    只要金人不能一下子杀死我们,我们就会变得更强大!

    昨天一整夜,除了宣泽门这边,其他各个城门,也都有将领守卫,韩世忠,刘锜,包括高俅,也都没人休息,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万事开头难,李相公,这第一步算是走出来了的,接下来咱们就是不断完善开封防御,把开封变成一个堡垒,让金人尝到失败的滋味!”

    赵桓朗声大笑,李纲也倍感振奋,“官家,老臣发现一个将才,可以大力提拔……”

    君臣正在畅快聊天,突然李邦彦急匆匆赶来。

    “官家,金人刚刚派遣使者到城下,说有事商谈。”

    赵桓冷哼,“有什么好谈的,打不过就想诱降,他们是痴心妄想!”

    李邦彦满脸苦涩,突然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赫然有一柄匕首。

    “官家,这是何老将军的东西!”

    赵桓瞬间眼睛瞪圆,怒火蹿起再三,又按了下去,低沉声音道:“让他们入城吧,朕可以见他们!”

    李邦彦抬起头,苦涩道:“官家,金人让咱们派遣亲王和宰执相公过去谈!”

第32章 交换

    “官家,我军昨夜击退金人,此辈无耻,居然让亲王宰执前去见面,若是听从了他们的意见,便是低了一头,失了威风。臣以为,万万不能答应!”李纲态度坚决,昨夜的一战,虽然应付得很不妥当,但却也给了他足够的自信。

    金人瞧不起大宋,他还看不起金贼呢!

    赵桓微微颔首,但是目光却落在了那一柄匕首上面,身为见风使舵第一人,李邦彦自然明白官家的心思,便急忙探身道:“金人用心歹毒,自不必说。可何老将军乃是公认的抗金英雄,他的遗体尚在金人手中,若是不能迎回,必然让将士寒心,倘若金贼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我们太对不起老英雄了。”

    李纲眉头紧皱,突然道:“李少宰,别忘了城头还挂着郭药师的人头,大可以用郭药师的人头,去交换何灌的遗体,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邦彦一听,连连摇头,“李相公啊,你把事情想简单了,郭药师不过是三姓家奴,投降的丑类,拿他的头颅还何老将军,岂不是贬低何老将军的身份?更何况我们主动提出交换,也未必能痛快交换,少不得让金人勒索一番,得不偿失啊!”

    李纲陷入了沉吟,他的性格本就不适合这么细致的计算,只能沉默不语。

    赵桓看了看李纲,又看了看李邦彦,这俩人一个耿直刚毅,一个满肚子算计,李邦彦未必没有办法,只是金人点名要亲王和宰执,他生怕遭了池鱼之殃,所以才不敢说话。

    “何老将军关乎全城民心士气,不能弃之不顾。但是城中事情太多,也不能让几位肩负重担的宰执前去。朕的意思让尚书左丞张邦昌和郓王赵楷,一同前去,如何?”

    李邦彦一听这话,眉目之中,露出喜色。

    “官家圣明,张邦昌的确是绝佳人选,只是恽王敦厚,不及康王胆气过人,臣以为还是让他们前去吧!”

    赵桓略微沉吟,点了点头,君臣配合默契,一人一个,算是把出使团队敲定了。只是要如何取回老将军的遗体,还要更详细的筹划。

    李邦彦心中已经有了算计,他主动请缨,去送两位使者。

    ……

    就在正月十一这一天,赵构和张邦昌出了开封,前往西北方向,距离原来的牟驼岗十里,就是金人大营。

    负责迎接他们的是萧三宝奴和耶律忠,两位契丹降臣。

    “康王殿下,张相公,真是出人预料,你们竟然敢来!”

    张邦昌脸上含笑,“我也没有预料,在金人大营,能够遇见你们二位啊!”

    萧三宝奴碰了个软钉子,耶律忠也不爱听啊!

    “我家太子郎君有好生之德,不忍刀兵相向,才派遣使者前往开封,不意南朝居然偷袭渡口,残杀金国勇士,你们好不识抬举!”

    赵构突然打马向前两步,沉声道:“非是大宋不识抬举,唯恐步契丹后尘!”

    “你!”耶律忠红着老脸,气愤难平。

    张邦昌却笑道:“我们应主人之约,前来拜见,你们二位不过是引路伺候,莫要耽误了时间才是。”

    张邦昌这话更损,简直就是在说我们见你们家主子,两条狗在这里狂吠什么?

    萧三宝奴和耶律忠大怒,可不管他们如何愤怒,到底是完颜宗望要见两人,他们也只能气哼哼带路。

    张邦昌和赵构互相看了看,心有灵犀。

    大宋还没有败!

    他们不是来媾和的,谈判这个玩意就这样,你要是硬起来,对方自然就软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昂然入帐,很容易就见到了完颜宗望。

    这位身材魁伟,充满了威严的金国二太子岔着腿,随意坐在主位上,其他金国将军随意散座,在他们面前摆着美酒羔羊,欢声笑语,畅谈无忌。

    如果撤去了帐篷,简直就是部落聚餐。

    事实也的确如此,女真自从完颜阿骨打举兵灭辽,到南下攻宋,也不过十多年时间,远远没有完成从部落到帝国的转变。

    很原始,很野蛮,可也很凶戾!

    这就是当下的大金国!

    完颜宗望倒是笑眯眯的,手里抓着杯子,喝了一口浓稠的蜂蜜水,对着两人笑道:“坐吧,俺大金国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请你们过来,是想问问贵国,为何要违背盟约,收留张觉?致使我们的盟约荡然无存。如今刀兵交战,皆是你们的过错!”

    张邦昌面色不变,笑道:“太子郎君,这就是你起兵犯境的缘由?那贵国又为何反辽呢?”

    宗望大笑,“辽人欺我女真,逼迫进献海东青,以供辽国贵胄打猎之用。每年为了抓捕海东青,惨死族人无数。故此太祖愤然起兵,攻灭契丹,顺天应人,理所当然!”

    张邦昌点头,“果然是一番道理。我也有一番话要跟太子郎君讲,有人纵兵十数万,侵占疆土,杀我大宋黎民,铁蹄践踏,围我京城。莫非我大宋要束手待毙,称臣议和吗?”

    完颜宗望微微点头,长叹一口气,“既然这么说,看起来贵国是一定要生灵涂炭,血流漂杵了?”

    张邦昌颔首道:“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好!”

    完颜宗望突然站起,晃着硕大的身躯,朗声大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杀你们,现在就放你们回去,告诉大宋皇帝,不日我大金勇士破城之后,伏尸百万,皆是汝罪!”

    “愿与开封共存亡!”

    “好!”

    完颜宗望怒极反笑,“四弟,送客!”

    这时候在一堆将领之中,站起一个年轻人,他也同样魁梧雄壮,仿佛一个年轻几岁的完颜宗望一般。

    这家伙正是阿骨打的四子,完颜兀术!

    他跟赵构,就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碰面,两个人并没有多少宿命的觉悟。

    完颜兀术只是伸手,请他们离开。

    赵构和张邦昌虽然还有任务,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往外面走,他们也清楚,金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果不其然,刚到了帐篷门口,就有一大堆人哭嚎着过来,拦住了他们。

    为首之人正是郭药师的儿子郭安国!

    那天城外鏖战,刘晏率领骑兵追杀,几乎杀了郭安国。不过在手下的舍命保护下,才侥幸逃脱,今天他又跳了出来。

    “太子郎君,请给家父报仇啊!”

    “家父对大金忠心耿耿,却一时大意,落到了宋人手里,惨遭杀害,如今头颅还在城墙之上。太子郎君,无论如何,也要杀了这两个东西,给家父偿命!”

    张邦昌和赵构停住脚步,没有继续走,可脸上却是鄙夷。

    “贵国的待客之道,果然不一般!”

    完颜兀术嘴角上翘,轻蔑道:“你们没有扣留吴孝民,我大金岂会干这种丢人的事情!”

    这时候宗望也站起身,走了出来,看了看郭安国,满脸感叹。

    “你爹投靠大金以来,屡立战功,如今惨死,的确可怜。但我大金又岂能背信弃义,屠戮使臣!你想要报仇,大可以堂堂正正,攻打开封,到时候为父报仇,又有谁能拦着你!”

    郭安国鼻涕一把泪一把,“太子郎君说的是,臣自当为父报仇,只是宋人太过狠辣,竟然将家父头颅悬于开封城上,恳请太子郎君主持公道啊!”

    宗望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他转身道:“两位宋使,俺不占你们的便宜,我这里有老将何灌的遗体,你们拿回去,把郭药师的头颅还回来,谁也不吃亏,岂不是两全其美!”

    宗望本以为会水到渠成,哪知道赵构竟然向前一步,断然摇头。

    “郭药师三姓家奴,把他和何老将军相提并论,就是我大宋之耻!”赵构又轻蔑看了看郭安国等人,更加不屑道:“太子郎君想以此激发常胜军斗志,给你们充当马前卒,却也是居心不良!”

    被当面戳穿如意算盘,宗望的脸终于沉下来。

    “这么说,你们不想要何灌的尸体吗?”

    “谁说不要?”赵构反问。

    宗望哼道:“那就拿郭药师的头颅来换。”

    “不!”赵构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康王赵构,愿意留在贵军之中,请贵军立刻归还老将军遗体!”

第33章 李纲就是个棒槌

    宗望看着赵构,嘴角上翘,忍不住道:“没有料到,大宋宗室当中,居然有你这样的异类,你就不怕再也回不去开封了?”

    赵构坦然一笑,“太子郎君,你从山野杀出来,到底看不明白,我汉家儿郎若真是文弱不堪,又如何能守着最富庶的膏腴之地,繁衍数千年,生生不息?赵构算不得什么,胜过我的英雄好汉,千千万万。”

    说着,他扭头看着南方的开封,深深一叹,“说实话,你们当真不该跟大宋为敌的,这个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宗望翻了翻眼皮,到底没有笑出来。

    可完颜兀术却忍不住了。

    “我看你们除了能吹牛,便没有别的本事!你们那位官家不是嚷嚷着要打持久战吗?还要犁廷扫穴,灭了大金!那好,我现在就请令出战,夺下开封!”

    完颜兀术呲着牙,嘿嘿一笑:“别以为昨夜赢了,就敢小觑大金勇士,告诉你,那不过是偏师而已,真正的猛虎还没有出动!你们就等着血流成河吧!哈哈哈!”

    这个世道最终还是要看武力的,赵构和张邦昌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狠话说得再多,如果打不赢,守不住,终究会成为笑柄。

    官家,你打算怎么应付啊?

    ……

    赵桓坐在垂拱殿,自从赵构和张邦昌出城,所有宰执都聚集齐了,大家伙面色凝重,神情严肃。

    昨夜的一战虽然很小,但是带来的后续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大宋的战略走向。

    首先站出来的是太宰白时中,这位并不甚突出的首相大人,语重心长,态度诚恳。

    “官家,李相公力主用兵,如今痛击金贼,守城得法,功高盖世,老臣斗胆保举李相公,担任太宰一职,以统御全局!”

    十天前,李纲还只是太常寺少卿,如今却要接任首相,这升官速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反对,毕竟昨夜的一战,让大家伙看到了一丝希望。

    既然有希望,为何不让他试试呢!

    白时中退位让贤,情理之中。

    赵桓却不想让朝局变化过快,以至于失去掌控。

    因此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李相公升任少宰兼枢密使,原少宰李邦彦担任太宰,辅佐朝政。白相公也是劳苦功高,朝廷离不开你,加平章军国重事衔,一同参与朝政。咱们君臣务必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你们都是朕的左右手,股肱之臣,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一起跪倒,老泪横流,他们都哭了,但是原因却不相同。

    以白时中为例,他是赵佶的旧臣,面对金人极力主和,在太宰的位置上,尸位素餐,贡献不大,嚷嚷着罢相的人,比比皆是。

    白时中也知道自己留在太宰位置上,没什么滋味,这才主动退位,他已经做好了罢相,甚至背负骂名的准备。

    哪知道赵桓虽然免去太宰之位,却给了平章军国重事的高位!

    要知道一般宰执罢相,也就挂个大学士衔,而平章军国重事,那可是文彦博一般的超级大佬才有的待遇。

    他白时中真的不够格!

    可官家如此恩典,他又不是不知抬举的人。

    “官家天恩,老臣唯有以死报答!”

    白时中哭得稀里哗啦。

    而李邦彦却是为自己哭得更多,他及时跳船,抱上了新君大腿,总算高升一步,成为了首相,位极人臣,此生无憾了。

    其实相比起他们两个,李纲想得更多,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如何才能更好守卫开封,打退金人,这可不是小事情。

    “官家,臣叩谢天恩。臣以为当下开封城中,有禁军,有胜捷军,有从河北溃退入城的败军,还有最新招募的青壮,彼此互不统属,几位年轻将领名位不足以统领部下。当务之急,就是整顿三军,提升军力,跟金人死战到底!”

    赵桓欣然点头,面对文官,他不介意暂时示好安抚,对这些人,赵桓最大的要求就是别添乱。

    而武将,却是不得不整顿了,李纲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赵桓又怎么会想不到,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

    赵桓接受了李纲的建议,屏退左右,让人把韩世忠叫了过来。

    “良臣,昨夜一战,诸位宰执相公,皆以为是大喜,你呢?”

    韩世忠神情凝重,二十年的摸爬滚打,早就让韩世忠充满了警惕,哪怕天子对他再好,他也不会不顾一切。

    毕竟得罪宰执的大事,可不是说说而已。

    “良臣,只有你我君臣,还要吞吞吐吐吗?”

    “臣……臣不敢!”韩世忠忙道:“臣以为完颜宗望并非等闲之辈,金人起兵以来,攻必取,战必胜,纵然有些小挫折,也未必能吓得住他们!”

    赵桓含笑,“你说对金人是小挫折,对我们来说,岂不是小胜吗?这样的小胜,不值得喜形于色,对吧?”

    “不不不!”韩世忠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子,都是读书太少害的,到底要怎么才能说得完满啊!

    “好让官家得知,咱们节节溃败,困守开封,很多人都担心金人一鼓作气,攻入开封,李相公一介文人,能挫败金兵,足以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如此看来,这是大捷,大捷啊!”

    “哈哈哈!”

    赵桓又笑了,“李相公斩杀一百多人,你韩良臣可是杀了近二百金人,以此论之,你的功劳更大啊!”

    韩世忠脸色骤变,掉在坑里还出不来了!

    他真没心思和李纲对比啊!

    “官家,臣不过是偷袭而已,不是实打实拼杀,臣,臣不如李相公,远远不如!”韩世忠慌忙推辞。

    突然,赵桓脸色阴沉,笑容消失,不悦道:“韩世忠,你是武人,要是连战功都比不过李纲,朕还怎么提拔你?你太让朕失望了!”

    韩世忠顿时哑口无言,今天这是怎么了?官家处处找他麻烦,难道是责怪他昨夜没有去支援李纲?

    可问题是昨夜他在酸枣门,熬了一宿都没睡,生怕金人声东击西,他没错啊!

    “臣,臣请官家赎罪。”韩世忠匍匐地上。

    半晌,赵桓没有说话,大殿之中,陷入诡异的沉默,韩世忠真的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就算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

    韩世忠下意识抬头,却突然发现在赵桓身边的木架上,多了一面旗号,而且还有两个字:静塞!

    韩世忠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用力咽了口吐沫,震撼之情,溢于言表……赵桓冷哼道:“知道这是什么了吧?你刚刚的对答朕很不满意,朕打算把这个旗号授予刘晏,让他替朕执掌这面旗号,护卫开封,保护圣驾!”

    赵桓笑眯眯道:“良臣,你觉得如何?”

    韩世忠目瞪口呆,仿佛心肝被摘去了,哪怕媳妇被人拐走了,他都不会这么疼!

    这家伙终于什么都不顾了,磕头作响,做着最后挣扎!

    “官家!原本的静塞骑兵被将领抽调,分隶各营,烟消云散。如今官家想要有一支能战骑兵,必定要从各军抽调,尤其是西军精悍猛士,更是少不了的。刘晏虽然忠心,但他怨军出身,如何能让西军服气?”

    赵桓冷笑道:“那这么说,非良臣不可了?”

    韩世忠也干脆咬牙道:“对!臣在西军二十年,谁能打,谁不能打,谁忠心耿耿,谁三心二意,臣了如指掌!为官家执掌静塞铁骑,臣韩世忠当仁不让!”

    “好!”赵桓起身,两手托着大旗,递到了韩世忠的面前。

    “良臣,朕把命交给你了,你可能跟朕推心置腹?”

    韩世忠颤抖着手,接过了大旗,这个汉子也哭了。

    “官家,臣,臣刚刚没说实话……李相公守城,根本就是个棒槌!”

第34章 大将之风

    赵桓并不比李纲会打仗,韩世忠愿意开口,赵桓自然是乐意洗耳恭听的。

    “你骂李相公,可要有理有据,不然朕想包庇都做不到。”

    韩世忠用力颔首,不为别的,只为了静塞骑兵,他也要让赵桓知道自己的本事!

    “官家可知开封有多大?”

    赵桓整日对开封地图,心里有数,因此欣然道:“开封外城周长50里,共有城门十二座,水门六座。一些城门还配属瓮城,防御严密,堪称天下第一,这也是朕敢死守开封的底气所在。”

    韩世忠笑道:“官家圣明,要说险峻,开封算不得什么,但是论起经营花费,却是天下第一雄城,自五代至今,防御完备,准备充足。漫说是几万金人,就算来几十万,想要拿下开封,也要费些力气。”

    赵桓笑道:“这么说,朕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韩世忠摇头,“官家,开封虽然完备,却也有三个弱点。”

    “哪三个?”赵桓好奇问道。

    “这第一,就是开封本身,这座城市太大,户口百万,城墙五十里,需要处处小心,稍微疏忽,就不堪设想。这也是臣说李相公是个棒槌的原因?”

    赵桓沉着脸道:“说仔细点。”

    “是!”韩世忠豁出去了,“官家,李相公守城,只会平摊兵马,每一段城墙都有人负责,兵力人数也差不多。可他全然不知不同士兵的战力是不一样的。而且他还下了死命令,要求所有人都在城上坚守,一刻也不可以松懈。”

    赵桓无奈苦笑,“严阵以待,倒像是李相公的作风。”

    韩世忠咧嘴道:“将士们就苦了,吃喝拉撒,全都在城头,也不让休息,尤其是金人占领牟驼岗之后,很多将士都没睡过。再过几天,不用金人来打,咱们就先垮了。”

    韩世忠道:“官家,咱们要小心不假,可以不能胡来啊!臣觉得可以把将士分成三部分,一队在城墙上盯着,另外两队在下面休息,搬运器械。然后再挑选出一些精锐,巡查四城,查漏补缺,再安排一些士兵观察金人动向,随时示警。”

    “这样一来,大多数人都能得到休息,保持精力,等金人上来,自然能给他们迎头痛击!”

    赵桓立刻点头了,合理安排人力资源,韩世忠有点东西!

    “还有吗?”

    “有!”韩世忠道:“除了士兵之外,守城器械也要合理调度。比如说滚木雷石一类的东西,由于重量大,搬运不易,要提前堆放城头。其余弓弩之类的,大可以在城头布置一些,然后每隔一段距离,安排一些预备队。如果哪里攻势紧急,就把弓弩手派过去。咱们大宋别的不行,神臂弩,八牛弩可都是杀人利器。李相公却只知道放在北面城墙,真是糟蹋东西了。”

    赵桓毫不犹豫点头,“这事朕立刻下旨,你还有建议吗?”

    “有。”韩世忠又道:“臣觉得金人虽然是蛮子,但是他们能灭掉辽国,手段不会太差。起土山,挖地道这种手段少不了。因此若是能在城墙内侧,距离十丈,挖一条深沟,就仿佛在内侧弄了条护城河。”

    韩世忠说得兴起,想要找东西演示。

    赵桓知道他的意思,干脆把一条玉带放在了桌上,充当城墙。

    “官家请看,在里面挖了一道壕沟之后,金人想挖地道是不可能了。万一他们突破城墙,冲了进来,壕沟就能阻挡他们,我们在壕沟内侧预留弓弩手,甚至可以在壕沟地面埋竹签,扔铁蒺藜。就算有一两百金人突入,也是无济于事!”

    赵桓越听越兴奋,什么叫专业啊!

    “良臣,还有主意吗?”

    不知不觉间,称呼都变了。

    “官家,这也仅仅是小股金兵,要想做到万无一失,还要有一支强悍人马,能够随时救援各处……”

    韩世忠说到了这里,情不自禁看了眼那一面静塞大旗,心扑通扑通乱跳。

    赵桓倒是不疑韩世忠的私心,毕竟这玩意谁都有,只要不是因私废公,赵桓就能接受。

    “良臣,投入这么大力气,总不能只是用在城里吧?”

    韩世忠欣然大笑,“官家果然厉害,一味困守肯定不是办法。筹建这一支强兵,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候,杀出城外!”

    “杀出去?”

    “对!”韩世忠道:“臣在白马渡口能杀两个谋克金兵,就代表他们并非天兵下凡。试想一下,如果攻城失利,狼狈逃窜,这时候兜着屁股杀一阵,会是什么效果?又或者金人猛攻一处,咱们从另一处杀出去,来个围魏救赵,又该如何?”

    韩世忠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之色,对于静塞骑兵的统帅,他志在必得!

    没有人比他更懂如何使用这一支人马了。

    “良臣,你方才说开封有三处弱点,才讲了第一处,还剩下两处呢?一并说了,让朕听听,你的格局到底如何?”

    “好!”韩世忠一口答应,“官家,要说第二点,自然就是黄河了。开封紧挨着黄河,在几十年前,就出现过决河之患。不过现在黄河上游尚且封冻,水量也不大。金人就算想掘开黄河,也未必淹得到开封。但是到了夏季,情况就不一样了。”

    赵桓用力点头,“这点朕知道了,不过以朕判断,这一次金人仓促入寇,他们未必能待半年。防御黄河的事情,可以暂时缓缓。但是黄河乃是心腹大患,我们不能松懈,你提醒得极是!”

    韩世忠便又道:“官家,这最后一条,还是因为开封太大,城中百万户口。平时都仰仗漕运供给。假如金人四散骑兵,切断漕运,阻断粮道,百万军民缺粮,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这一次点头更加用力,“良臣,你有什么方略没有?”

    韩世忠苦笑道:“官家,臣只能尽力保守粮道不失,但光凭臣是做不到的,这事情怕是还要借助西军,靠着勤王之师的力量……”

    赵桓颔首,“这点你放心,以朕的估算,半月之内,种卿就会赶到。城中粮草朕会想办法。咱大宋还有点家底儿,不至于一下子就吃光了。”

    韩世忠摇头,“官家,臣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赵桓吃惊,“怎么讲?”

    “是这样的,朝廷催促太急,各地勤王之师准备不足,仓促进京,一时未必能退敌,但是京城凭空多了几十万张嘴,臣,臣唯恐会出乱子……”

    赵桓以手击额,连连道:“果然是朕仓促了,我会给种卿去信,把意思说明白。他入卫京师,也要保全粮道漕运。”

    说到这里,赵桓笑了,“良臣,你还有别的想法没有?”

    韩世忠嘿嘿一笑,“剩下都是小事了,不值得劳烦官家。”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静塞大旗上面。

    “官家……”

    赵桓哈哈大笑,“良臣,朕手下还有谁能胜任此职?这样吧,朕先升任你为殿前司马军都虞候,静塞骑兵都统制,直接归朕指挥。”

    赵桓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略带歉意道:“当下时间紧迫,朕没法给你封爵赏赐,只等金人退去,朕必定论功奖赏。以良臣之才,日后纵然封王,也是情理之中啊!”

    “叩谢陛下天恩!”

    对韩世忠这种老丘八,讲理想可以,但是理想再好,也不如实际利益更能打动人心。

    赵桓却把脸沉下来,不无警告道:“良臣,朕不是夸你,是要提醒你,时刻以古之名将检讨自己,不要让朕失望,知道吗?”

    韩世忠沉吟,不由得思索起来,自己有功劳吗?

    的确不小!

    但是仔细想想,袭击白马渡,陈广至少要分去一半功劳,自己不能抢死人之功,活捉郭药师,刘锜,甚至高俅都出力了,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牟驼岗自己也参与了,但人家老将何灌才是第一人,还有守城……貌似他也没打过什么漂亮仗……

    还封王呢?

    只怕这个马军都虞候都当得有点心虚……韩世忠又看了看静塞旗号,愈发羞愧了。

    静塞骑兵是当初赵二筹建的一支少而精的重骑,理论人数也不过三千,但是每个骑兵竟然配属了恐怖的五匹战马!创造过一战击杀一万五千契丹骑兵的恐怖战绩……试问哪个大宋将领不羡慕静塞之名!

    “官家,臣,臣不敢受静塞之名,请以禁军骑营呼之,臣,臣日后必定带出胜过静塞铁骑的强兵!”韩世忠伏地叩首。

第35章 小胜

    “这个韩世忠,终究是要脸面的!”

    已经落到头顶的静塞骑兵都统制,愣是让韩世忠拒绝了,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勇气,韩世忠的选择,着实令人惊讶。

    “你说韩世忠要脸面,你就不要了?”赵桓笑着问身边的朱拱之,老太监连忙赔笑,“官家,奴婢都是官家的,还要脸面干什么?”

    赵桓无话可说,他就不该对一个宦官的操守抱有任何的幻想。

    至于韩世忠,到底还是有名将的操守,痞是痞了点,但英雄豪气还是在的,要连这点东西都没有,他也不配成为一代名将了。

    其实在赵桓看来,现在也不具备筹建静塞骑兵的条件,但是正如韩世忠说得那样,筹建一支强大的预备队,并且做好出城作战的准备,却是很有必要的。

    正好从牟驼岗弄回来两万多匹马,赵佶的本事向来不值得信任,扣掉老弱,去掉驮马,再减去骡子……剩下的马匹只有一万出头,基本打了个对折。

    不过这也不算少了,拨出一半,给韩世忠筹建骑兵。

    另外赵桓又下令打开府库,给骑兵足够的铠甲兵器,先武装起来。

    还是那句话,大宋这么多年,家底儿还是有的。

    包括军饷在内,全都不缺。

    且不说户部留下的三百万岁币,就连童贯的家产,还有拆毁艮岳所得,都没有花光。

    赵桓并没有搞克扣,相反,他给的军饷算是非常丰厚了,哪怕临时招募的民夫,赵桓也按照每月一千文发。

    而且作为刚刚登基的新君,赵桓额外奖励一个月俸禄,还给每人赏了一匹布。

    注意啊,这都是打底的,你要是有官职在身,或者参与作战,都会增加。尤其是立功之后,更是以金银这些硬通货充当赏赐。

    赵桓的信用十分坚挺。

    可即便如此,眼下的开支也不过是三十多万两(匹)而已。

    赵桓真的有点想不通,历史上的“自己”,是怎么折腾亡国的?

    咄咄怪事,咄咄怪事啊!

    还没等赵桓思索出结论,战斗的号角再一次响起,金人又发动进攻了……

    这一次的重点不是宣泽门,而是通津门和景阳门。

    发动攻击的金人全都背着麻包,他们发足奔跑,冲到了护城河前,纷纷把麻包里的沙土倒在河里,然后掉头就跑。

    天可怜见,李纲终于对了一次。

    他是这么思考的,北面防守严密,金人不会这么头铁,西南的宣泽门已经打过一次了,金人总不会攻打南熏门吧?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东边了。

    很难猜吗?

    反正李相公觉得有点难,费了好大力气才猜对。

    可问题是他猜对了金人,却猜不对宋军了。

    明明上来填土渡河,怎么还无动于衷啊?

    “李相公,咱们开封护城河五丈九尺宽,放在夏秋,想要填土过河,绝不是容易的事情。现在虽然是正月,水量不足,但是金人也没法填出太宽的道路。”

    韩世忠笑呵呵道:“大可以等他们填的差不多了,沿着狭长的通道过来,再用弩箭射杀,事半功倍!”

    李纲倒是知道大宋弩箭的厉害,他早就把府库储存的床子弩,神臂弩都搬出来,就连昔年击杀萧挞凛的文物都没放过,只是更换了新的弓弦,就再上战场,老将出马。

    这些弩箭动辄有几百步的射程,的确是恐怖的大杀器,可李纲想不通的是韩世忠怎么不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坐等金人从容填河,大举进攻。

    不会是这帮武夫故意而为吧?李相公时刻保持着对武人的警惕,不过韩世忠到底是天子最器重的武臣,没有十足把握,李纲还不好发作。

    就在这位李相公沉吟之时,韩世忠突然举起红色旗号!

    “放!”

    两侧各四架床子弩一起发射,三尺长箭杆,顶着一个圆球的箭头,或者形如铲子的圆弧,这已经不是利用锐利的箭头杀人,而是纯粹力大砖飞的莽!

    弩箭带着可怕的声音,突入金人队伍当中。

    交错的弩箭毫无疑问能极大增加杀伤,沉重的箭支杀伤力极强,打穿一个金兵的身体,还会扑向下一个!

    连着射穿三四个人,才会停下来。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崩裂的身体,漫天鲜血,残断的肢体……构成了一副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

    李纲虽然在宣泽门督战,但那是夜战,而且李相公也没给宣泽门配属弩箭,话又说回来,就算配属了,他也未必能玩好……

    韩世忠只是略瞥了一下李纲发白的面孔,就心满意足转头,下令神臂弩发射!

    床子弩的恐怖杀伤打乱了金兵的节奏,好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神臂弩射倒,躺在血泊之中,痛苦哀嚎。

    仅仅一次攻击,就杀了超过五十名金兵!

    韩世忠却还不满意,叫骂催促,让弩手加快速度,趁着金人没有杀过来,再给他们来一轮!

    金人却也不是吃素的,对死去的同伴恍若未闻,竟然加快了速度,争先恐后,向着城下奔来。

    这时候城头的弓箭手纷纷从垛口探出身躯,对着下面射箭。

    雨点般的箭支扑面而来,还在奔跑中的金人纷纷中箭,更有人被射中面门,倒地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过更多的金兵还是到了城下,他们利用盾牌遮挡,同时向城上射箭。

    沉重的箭支准确无比,带着破空之声,射中宋军士兵的身躯。

    一个刚刚举起石头,要向下砸的年轻小伙子,被穿透喉咙,他的身体向前扑倒,从垛口落下。

    宋军也出现了伤亡!

    金人虽然是攻城方,没有地利,但是他们的弓箭的确可怕,势大力沉,而且角度刁钻,更可恶的是这些箭头都用粪水浸泡过。

    一旦射中,哪怕是个小伤口,也可能致命。

    更可恶的是城墙虽然提供了保护,但是也影响了视线,只要有宋军敢探头瞄准,扔石头攻击,就可能被金人射中。

    每一次攻击,都是在赌博,赌自己的命,也在赌敌人的命!

    “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伸头战死了,名字刻在石碑上,家人领赏!缩头死了,就是懦夫废物,混账王八羔子……”

    优美的辞藻从韩世忠的嘴里喷涌而出,他提着长刀督战,没有人敢懈怠,弓弩对射,几乎每一刻都有受伤丧命。

    足足战斗了一个多时辰,金人又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伤亡,终于清理出一片空白的区域。

    他们将临时绑好的云梯架起来,同时有五个披着重甲,提着弯刀盾牌的金人,快速向上爬。

    在金人的背后,还有弓箭手掩护,虽然攻城的准备不算充分,但是金人作战还是很有章法,互相配合,丝毫不乱。

    也只有如此强悍的战力,才能在几年的功夫,就灭了国土万里的大辽国!

    “来得好!给我倒!”

    韩世忠毫不犹豫下令,这时候有人用木棍架着三口铁锅,冲到了垛口。

    铁锅之中,热气往上冒,黄水沸腾翻滚,风一吹,浓重的臭气差点让李纲昏过去。

    这是什么玩意啊?

    也不等李相公辨别,沸腾的金汁迎头泼下,给金人洗了个有味道的淋浴。

    霎时间几个攻城的金人被淋到,滚烫的液体从面部,脖子等漏在外面的部分流进去,所过之处,皮肤被烫的皮开肉绽,金兵痛苦着掉下去。

    如果就此死了,还算他们幸运,不然各种细菌会在烫伤的地方滋生,伤口溃烂,毒素进入血液,在死亡之前,要受到最痛苦的折磨!

    你们不是会给箭头泡粪水吗?

    开封有一百万老少爷们,就看谁下手更狠!

    金汁淋浴之后,城下恶臭难闻,不少金人吓得仓皇后退,连弓箭手都皱眉头。这时候神臂弩再度发威,飞速的箭支带着大宋将士的怒火,狠狠穿透金人的身躯。

    这还不算完,还有人往下扔坛子,等落地裂开之后,里面都是生石灰,沾染了金汁,痛苦哀嚎的金兵,又遇上了生石灰。

    剧烈的化学反应,带走了金兵的生命。

    能死的这么凄惨,也不枉此生了。其余士兵魂飞魄散,不得不短暂修整恢复,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攻势才再次展开,这一次金兵的数量足足增加了一倍。

    战斗比第一波激烈了太多,可宋军的准备也更加充分。

    尤其是韩世忠的梯次配置,发挥了作用,在后面养精蓄锐的生力军上城,远了用弓弩,近了用滚木雷石,爬城的时候,就用金汁灰瓶对敌,反正这玩意城中也不缺。

    从早上杀到了黄昏,金人几次攀上了城头,但是全都被宋军合力击杀,半点客气没用。

    仅仅在通津门下,金人就丢了超过三百具尸体,至于受伤的,那更多了。

    李纲的脸上也不免露出嘉许的神色,抛开别的不谈,韩世忠这家伙打仗的本事是真厉害啊!

    李纲不知道,人家泼韩五还没过瘾呢!

    “李相公,接下来还要劳烦您督战了,等金人退去,告诉末将一声!”

    韩世忠说完,转身下城,点齐了五百骑兵。

    就在等待的时候,城头竟然响起了咚咚之声!

    是李纲!

    这个酸相公,还有点意思。

    韩世忠豪情万丈,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追着金人的屁股,就杀上来了,他手里长刀挥舞,每一下都砍得酣畅淋漓,士兵们嗷嗷怪叫,一口气把金兵打退十里,遍地尸骸……

第36章 大捷

    韩世忠长刀所向,无人是一合之敌,他痛快劈砍,血染战袍,神采飞扬,大丈夫之气,扑面而来。

    城头上的战鼓声,更是给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反击战,赋予了最生动的旋律。一个瞧不起文人的武夫,一个时刻提防着武将的文官,竟然在这一刻,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耳边的战鼓渐渐暗淡,韩世忠也缓缓勒住了战马,他抽出背后的弓,对准一个狼狈逃窜的金人就是一箭。

    六十步外,正中后背,前心透出,立时扑倒。

    斩杀了这个金人之后,韩世忠调转马头,选择徐徐后撤。

    随着他出来的五百骑兵,损失微乎其微,也跟着韩世忠一起后退。

    十几里路根本不算什么,三更之前,顺利返回开封。

    清点战果,通津门和景阳门下,加起来有八百多具尸体,韩世忠的追杀,又宰了四五百人。如果算上受伤的,大宋完全可以宣称杀死杀伤金人两千有余,然后就可以变成斩杀数千,再根据需要,扩大成上万金兵毙命,或者干脆说成几万金人折戟城下……总而言之,宣传吗,你懂的!

    “这个泼韩五,真是狡猾,他再敢向前五里,俺就砍了他的脑袋!”

    说话的正是完颜兀术,在他的身边,还跟着大宋康王赵构。

    兀术主导了这一次攻城,这是他向二哥宗望恳求的结果。

    他计划攻城,没成功。

    他又打算埋伏韩世忠,结果韩世忠提前退走了。金兀术懊恼的像是初次捕猎失败的狮子,靠着龇牙咧嘴,大声嚎叫,来发泄不满。

    “告诉你,别以为我大金损失不小。实话跟你说,今天攻城的人马有一多半都是燕云汉人。说来也怪了,都是汉人,你们这边懦弱无能,跟鸡鸭一般,到了我大金手下,就个个都是猛士!除了他们,还有渤海人,契丹人,真正的大金勇士,死伤还不到三百,根本没有伤筋动骨,什么都不算的!”

    赵构颔首,“四太子说的是实话,可你不更应该害怕吗?”

    “害怕?”兀术翻了翻眼皮,大笑不屑,“别忘了,这可是我们大金兵临城下,你们就要完蛋了!”

    “可我们输得起!”赵构笑眯眯道:“你们有最强的勇士,这我承认,可你为什么不敢派出去?因为你们怕!你们知道,金人就那么多,一旦损失惨重,别说大宋,被你们占领的契丹,渤海,甚至是燕云汉人,都会反戈一击。自古以来,胡虏无百年国运,你们的下场,只会比契丹还惨!”

    “你放屁!”

    兀术攥着镶满宝石的刀柄,切齿咬牙,依照他的脾气,绝对会毫不犹豫砍了赵构。奈何宗望反复交代,绝对不能伤赵构一根汗毛。

    相反,还要处处优待,奉为上宾,最好能让赵构相信,大金却有议和诚意,只要条件合适,双方就能恢复和平。

    兀术无法理解,二哥心心念念,总是想议和,到底是怕什么?

    一路打过来,宋人有骨头的不多。

    诚然,开封的新官家比前一个厉害不少,城中也聚集了几个猛将,但也仅此而已。

    只要打破开封,杀了这几个领头的,剩下的宋人只会乖乖跪下,予取予求。

    议和?

    老子还要整个中原的花花世界呢!

    “赵构,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俺杀进开封的情形!”

    赵构拆台道:“四太子,你就不要吹牛了,你们军中根本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两次攻击失败,开封稳如磐石,大金勇士,不过如此!”

    兀术咬牙,复又大笑,弄得赵构有点糊涂了。

    “大金勇士,不过如此!可你别忘了,就是这些不过如此之辈,用了十多年,灭了欺负你们二百年的大辽国!轻而易举拿下了你们求而不得的燕云之地。两河宋军,望风而逃,大宋都城,不过是俺战马驰骋的草场!”

    “赵构,你的言语再厉害,也救不了大宋!”

    兀术大声咆哮,见赵构低垂着头,默然无声,他终于出了一口气,率领着两个猛安,向金军大营,逶迤而去。

    这一路上,赵构都默默跟随,神色落寞。

    讲得再多,也是金人强盛,大宋危如累卵,官家究竟能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大宋?还有,城中的宰执相公,领兵将领,到底是不是金人的对手?

    赵构思绪万千,他猛地抬头,仰望星空,突然,他发现从开封城中,升起一团光明,紧接着又是许多,竟然成了一大片,比天空的星斗还要明亮!

    是孔明灯!

    成百上千的孔明灯!

    半个夜空,都被照亮了,

    这是怎么回事?

    城里怎么有心思放孔明灯?

    赵构瞪大眼睛,痴痴看着。

    兀术正低头前行,听到手下吸气,这才抬头,也看到了空中飘荡的孔明灯,“这是什么玩意?”

    金军吃惊不小,利用孔明灯传递信号的不在少数,莫非是宋人小胜,就觉得自己所向无敌,敢继续攻击大金?

    那你们可就打错了算盘!

    正好让你们知道大金的厉害。

    兀术立刻下令,士兵严阵以待,准备迎敌,可过了好一会儿,都快四更天了,也没有消息,倒是有一个金兵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烧得只剩一半的孔明灯,递到了兀术面前。

    这可是重要的战利品,兀术丝毫不敢大意,接到手里,仔细看了好半天,还是没弄明白,无奈之下,只能递给赵构。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赵构接过来,拿在手里,同样仔细看了又看,还把火把凑近,“禁军葛三金,白马渡殉国,刻石留名,英灵归天,庇佑华夏,大宋必胜……”

    赵构读到了这里,突然眼睛瞪得老大,眼圈之中,竟然有泪水涌动。这位康王殿下突然跳下战马,朝着只剩下一半的孔明灯磕头,而后夺过火把,一火而焚!

    “赵构!你干什么?”兀术大怒呵斥。

    赵构昂起头,脸上带着泪花,笑容灿烂。

    “四太子,你知道那些孔明灯代表什么吗?”

    兀术恼怒,“俺怎么知道?”

    赵构突然哈哈大笑,“你当然不知道!我大宋英灵庇佑,你们的一时强势,但我大宋必胜!”

    赵构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也从来没有如此信心满满过!

    他微微闭上眼睛,一个个孔明灯在眼前闪过,最终汇聚成一片光明。

    灿烂之中,天兵神将,手持兵器,斩杀阎罗……官家,兄长,你可真行啊!

    赵构没有猜错,这正是赵桓的点子。

    从开战到如今,大宋牺牲的军民将士也不在少数。

    哪怕光是从他掌权算起,前后殉国的士兵也有几千人之多。卫国英雄纪念碑上,暂时还只有两个名字。

    那些普通的士兵赵桓没有忘记,而是缺少一个恰当的时机,也缺少适当的形式。

    终于,当韩世忠大胜而归之后,开封城中,东华门前,军民百姓聚集,手里捧着孔明灯,上面写着每一个殉国士兵的名字。

    随着一盏盏孔明灯升起,夜空光华如昼,开封城,庇佑在一片祥和的光明之中。

    人们仰着头,凝视着苍穹,一滴热泪从眼角流下。

    “你说我死之后,会不会也飞上天空?”牛英痴痴问道,身旁的女子又羞又怒,“别胡说了,奴家还要指望你呢!”

    牛英拍了拍女子的后背,让她别怕。目光却一直凝视着越飞越高的孔明灯,心也跟着走了,能这样死去,也是一种福气啊!

    太尉高俅呆呆看着,眼珠都红了,也舍不得眨眼睛,突然他嚎啕大哭。

    “官家厚遇武人若此,百死不悔!”

    高俅痛哭流涕,几位宰执相公互相看了看,忍不住摇头叹息,原以为金榜题名,御街夸官便是最高荣耀,可是跟眼前这一幕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就连他们都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官家手段,端得恐怖啊!

    不光是东华门,整个开封城中,一个个的小院里,无数双眼睛,同时仰望夜空,目光追随着孔明灯而去,小孩子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真壮观啊!”

    上了年纪的老人枯竭的双目中,再一次泛起浊泪。

    “是啊,那可是一条条生命燃起来的啊!”

    说完之后,老人扔了手杖,颤抖着伏地磕头,放声大哭。

    “英雄慢走!开封百姓,拜谢你们!”

    大相国寺,钟声响起,悠远苍凉,樊楼之上,哀乐声声,动人心魄,整个开封,所有人的心,都连在了一起……一座官宦人家的院落里,一名中年妇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仰视着苍穹,直到最后一盏孔明灯消失,心绪起伏,不自觉间,泪湿衣襟。她随意抹了一把,猛然转身回屋,提笔深思,赫然写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第37章 权柄

    几千个孔明灯,加起来还用不了一百贯钱,可京城百万人的心,就被连在了一起。缅怀逝者,鼓励生者。开封气象,焕然一新。

    赵官家的手段是越来越厉害了,而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天子越强悍,就越能获得支持,很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是可以触碰了。

    赵桓把几位主要的宰执相公叫到了文德殿,天还没亮,忙活了一夜,大家伙肚子都饿了。赵桓让下面准备了羊肉粥和小菜。

    “别怪朕抠门,已经交代了,往后宫里的用度都要削减,朕一顿只要一菜一饭即可。御膳房只负责宫中食物,朕让朱拱之在福宁殿旁准备给小灶台就是了。”赵桓笑呵呵说着,端着粥碗,喝了几口,空虚的腹中升起热气,好不爽利。

    他抬头看去,却发现几位宰执相公,没一个人动,包括李纲在内,都面色凝重。

    赵桓轻叹道:“朕知道朝廷规矩大,也知道这样做省不了几个钱,可金人大军就在城外十里驻扎,连续攻击开封,让朕还守着原来的规矩体面,朕,朕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朕干不出来啊!不光是朕,所有人都裁撤,衣食住行,能省则省,积少成多,也算是朕的一点心意。”

    赵桓语气诚挚,入情入理,李纲绷着脸,心中苦涩,他也觉得宫里节省一些很好,但是省到连体面都没了,就过分了。

    李邦彦想开口,又不知道该劝阻,还是该鼓励,只能鼓着腮帮,干瞪眼,没注意。

    出人预料,升任平章军国重事的白时中开口了。

    “官家裁减宫中用度,此乃良政,节约开支,也是仁心爱民之举。老臣知道,官家原本只有皇后一人,皇子公主各一人,登基之后,别说广纳美女,就连后宫都没有去过……官家不容易啊!”

    白时中叹道:“当下宫中开销,其实多数落在了太上皇身上,太上皇妃子众多,子嗣兴旺,多达几十人。如果算上下面伺候的人,只怕要过万人。如今太上皇避居龙德宫,我看不如这样,就让这些人都迁居龙德宫,跟太上皇在一起,夫妻父子团圆,共享天伦之乐。”

    白时中又道:“这对太上皇也是好事情,奈何官家仁孝,一些宵小之徒,会胡言乱语,说官家苛待长辈,欺凌兄弟姐妹,君辱臣死,务必要禁绝浮言。因此我愿意带头上书,把事情落实下来!”

    又要朝太上皇下手了!

    虽说赵佶可恶,但这么欺负他,真的好吗?

    而且白时中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怎么能抢先说出来啊?

    “官家!”李邦彦迫不及待开口了,作为欺负太上皇的老手,李邦彦轻车熟路,“官家,我朝以往并没有供养太上皇的成规,臣愿意牵头拟定一份,确保太上皇后妃不失礼仪,供奉不减,乐享天伦,以示官家孝心。”

    两大宰执争相表态,赵桓颔首,“你们有心了,裁减宫中人员用度,增加龙德宫供奉,这两件事要同时做,都要做好,做稳妥,明白吗?”

    “明白!”

    李邦彦和白时中一起答应,作为几十年的老官僚,这点小事情还办不好,那就真的该死了。

    宫里的用度裁减下来了,但是龙德宫那边却不会涨上去,甚至还要想办法削减下去!

    怎么?

    不满意啊?

    不满意找太上皇啊!

    毕竟宫里的处境再差,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那也是天堂了。更何况还可以安排一些后妃跟儿子居住吗!

    比如像赵构的妈,大可以送去康王府。

    对了,还可以削减亲王府开支,供应龙德宫,让儿子孝养老爹,天经地义啊!

    很显然,一旦文官不打算做人了,那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而且还是冠冕堂皇那种!

    赵桓也不是存心欺负赵佶,而是这笔开支必须节省下来!

    “招兵整军,这是早就定下的事情,招兵这一项做得很好,但整军却是迟迟没有效果。除了韩世忠的一队御前骑兵之外,其余都没有定下来。朕打算趁着刚刚击败金人,抓紧时间整顿兵马,提升战力,迎接更残酷的战斗,”

    赵桓看了看几位重臣,又语重心长道:“原本三衙禁军已经崩坏,不堪使用,朕打算成立御营司,统御所有兵马,以应付金人,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涉及到了军制,枢密使耿南仲,同知枢密院事吴敏没法装傻了。

    耿南仲是赵桓的旧臣,别说设立御营司,就算再困难十倍,他也不会反对,可吴敏却没法轻易答应。

    “好让官家得知,虽说三衙早非国初之时,尤其是燕山府之败,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我大宋禁军并非都驻扎京师,此前一部分屯扎河北,防御契丹,一部分屯扎陕西,抵御西夏,如今河北禁军星落云散,大可以整顿重编。但是西军尚在,而且已经受命进京勤王。”

    吴敏探身道:“官家,如果这时候废了三衙,是不是让这些禁军都成了西军将领的私兵?虽说这些年来,兵归将有,局势越发失控,但去了三衙这一道羁绊,终归是有后患的。”

    赵桓低垂着头,耐心听着,还微微颔首,吴敏受到了鼓舞,继续道:“官家,还有第二件事,此时成立御营司,必定以韩世忠,刘锜等人为将。臣,臣相信韩将军的忠勇,可问题是他毕竟资历浅薄,如今骤然升到高位,让原本的西军将领怎么看?总不能让种老将军在韩世忠之下吧?”

    吴敏沉吟道:“臣知道禁军不堪用,也知整军迫在眉睫,可臣以为,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唐突,若是出了差错,只怕连现在的局面都没法维持了,还请官家明鉴!”

    吴敏说完,双膝跪倒,匍匐地上。

    赵桓听完吴敏的话,竟然起身,把他搀扶起来。

    “吴相公,去年腊月的时候,太上皇要任命你担任门下侍郎,辅佐朕,你拒绝了?”

    吴敏惶恐,忙道:“官家,臣之本意,还是希望太上皇能留在京城,安定人心。而太上皇一定要走,擢黜大权,自然应该交给官家,岂能提前安排好宰执重臣,架空天子,遥控朝局,臣以为万万不妥!”不知不觉间,又把黑锅甩给了赵佶……

    赵桓心中暗道识趣,频频颔首,转身对几位宰执欣然道:“吴相公老诚谋国,金玉之言,朕采纳了他的建议,三衙不可废,西军更是朝廷干城,社稷支柱,岂能屈居人下?但是战局如火,京中也不可一片散沙。朕决定成立亲征御营司,临时替朕执掌军权,应对眼前局面。”赵桓笑着对吴敏道:“这样总不会有差错吧?”

    吴敏咧嘴,咱都是成年人,就别玩朝三暮四的把戏了。

    亲征两个字随时可以去掉,临时也能变成永久,说到底,官家是要动军制了。

    是三衙好,还是御营司强,这已经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的关键只有一个,那就是官家有权力改动自后周以来,延续至今的军制格局。

    在此之前,禁军将领的安排,军权授予,虽然也是皇帝说了算,但总归是在老祖宗的框架之内做道场。

    可一旦设立御营司,一切都是赵桓说了算,将领权力大小,人马编制安排,粮饷军械供应……这一整套体制,都要听赵桓的,真正乾纲独断!

    甚至枢密院和兵部的权柄,也会因此改写……

    “臣,臣以为官家安排,极为妥当!”吴敏后背冷汗湿透。

    赵桓大笑,“吴相公熟悉军务,整个亲征行营使,非你莫属!”

    吴敏慌忙磕头谢恩,却不敢有任何得意之色,他躬着身体,谏言道:“臣斗胆保举种师道老将军为副使,总揽勤王之师,还望官家恩准!”

第38章 勤王

    赵桓很轻松就答应了吴敏的要求,甚至还额外给了种师道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衔,准许他自行征兵征粮,可以说能给的不能给的,全都给了。

    赵桓并不排斥妥协,像种师道这样,三代为将,扎根西北几十年的老军头,向他示好,一点也不寒碜。

    甚至之前诛杀童贯,也有种师道的因素。

    不过赵桓也有一个底限,那就是不能坏了他的大事。

    当下最大的事情,就是拉起一支完全听命天子的班底儿。不是禁军,不是西军,而是只属于他赵桓的兵马!

    韩世忠、刘锜、刘晏、何蓟,全都在内,甚至吴元丰,钟子昂,乃至牛英,都是赵桓的笼络目标。

    当下京中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不少,足有五万以上。

    这五万人的构成,有三万出头的禁军,有一万五千左右新招募的青壮,再之后就是韩世忠的旧部,胜捷军,刘晏的赤心队等等。

    赵桓要做的就是以这些新冒出来的将领为骨干,以禁军为根基,以青壮为新血,筹建一支勉强能战的力量。

    他不在乎这支人马以什么名义存在,反正只要完全听从他的旨意,军需供应充足,也就够了。

    至于未来?

    天子的心头肉,待遇还能差吗?

    赵桓和吴敏代表的宰执迅速达成了一致,旨意送出,就等着老将种师道领旨勤王。

    只不过就连赵桓都忽略了,还有一支小的不能再小的勤王之师,正在向开封进发,这支人马的首领正是岳飞!

    今年岳飞刚刚二十四岁,十分年轻,但是他却是不折不扣的老兵。在四年多之前,他就以敢战士的名义,第一次从军,还立下了战功,生擒两名盗贼,或许这就是天生主角光环吧!

    不过仔细了解一下岳飞的家庭,还真的需要感叹,不是光环不光环的问题,人家就是天命主角!

    岳飞的家庭不算穷,毕竟穷文富武,他家里条件要是不行,也不会学武了。但是岳飞有个小名,叫做五郎,也就是说,前面还有四个兄长。

    很不幸,几位兄长都早早死了。

    生岳飞的时候,母亲姚氏已经三十多了,算是高龄产妇。怎么看岳飞都应该是个病秧子。

    可偏偏就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理所当然的武夫料子。

    老爹给他请了著名武师周同,没有多久,岳飞就学会了骑射,不但能左右开弓,还能用三石强弓,能开八石脚踏驽,绝对当得起天生神力四个字。

    光是这也就罢了,老天仿佛还不满足,愣是要打造出一块璞玉混金。

    周同临死给老朋友陈广写信,愣是把这位老爷子请来,继续教岳飞刀枪武艺,期间还鼓励岳飞多读兵书,砥砺品行。

    尤其是在父亲死后的守孝期间,岳飞练功读书,本事突飞猛进,文武双全。

    服丧结束之后,岳飞二度从军,这一次他去了河东,被擢升为偏校。按照正常的历史,岳飞这一次从军是悲壮的。

    金兵围攻太原,横扫河东,身在平定军的岳飞同金人战过,具体功劳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光是在平定军城下,金人就损失过万!

    九死一生的岳飞突围返回了老家,得到了岳母刺字,三度从军。

    当然,第三次从军,运气也不怎么好,彼时已经是靖康之耻以后,愣头青的岳飞上书弹劾李纲为首的宰执,还劝说皇帝,不要怂,跟金人干到底……结果可想而知,以小臣越职,从军中逐出。

    都说好事多磨,岳飞是第四次投军,经历了许多波折,直到遇见宗泽,才得以崭露头角,成为一代名将。

    虽然顶着主角光环,岳飞也属于成长型的那种,没有一下子龙傲天……

    这些细节赵桓也是弄不太清楚的,不过他确确实实,改变了岳飞的命运。

    诛杀童贯之后,赵桓就立刻派人前往太原,将消息告诉了守将王禀。

    赵桓的旨意讲得很清楚,童贯抛弃太原,畏敌如虎,罪在不赦。朝廷处死童贯,将河东军政大权悉数托付王禀,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京城提出要求,天子自会尽力满足。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就是请王禀守住太原,,守住河东,把住开封的西大门,半壁江山都在他们的身上了!

    接到了这份旨意,王禀和太原知府张孝纯都傻了。

    什么?

    童大王死了!

    官家这也太干脆了吧!

    这一文一武,是喜出望外。

    赵桓不光杀了童贯,给他们出气,还把整个河东大权交给了王禀,同时愿意给予支援。

    王禀立刻行动,原本他只能困守太原,这一次却是可以调动周围兵力,一同抗金。

    他给寿阳增兵,同时又向平定军发出命令,要求他们协力守卫河东,岳飞也就成了王禀的部下。

    原本历史上的太原保卫战,向着河东保卫战发展……王禀郑重向赵桓提出了要求,就是给予粮草支持,别的都能想办法,没吃的是真的不行。

    为了保持跟京城联系,骁勇善战,骑射过人的岳飞被安排南下,联络京城。

    岳飞丝毫不敢大意,他深知肩头责任重大,又担心金兵截杀,因此昼夜赶路,在正月初九的时候,就到达了卫州。

    就在岳飞准备找船渡河的时候,当地守将迅速赶来,一见面就拉住了岳飞的手,嘘寒问暖。

    岳飞还从来没有被如此热情对待过,更何况他是受命进京,请求援助的,耽误不得时间。因此就直奔主题。

    见岳飞着急,对方意识到他可能还不清楚事情的经过,连忙介绍起来。

    此人名叫刘浩,是官居武翼大夫,负责收拢溃兵,招募勇士……不过这不是重点!

    “岳,岳兄弟……你,你可有个师父,叫陈广?”

    岳飞颔首,“确有此事,你怎知道?”

    “哎呦!”刘浩抚掌叹息,“再过些日子,只怕天下就没人不知道老英雄了。”刘浩将陈广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眼角含泪,“老英雄以身殉国,天下的好汉子都给像老英雄一样,马革裹尸,百死不悔!”

    岳飞听闻老师已经壮烈殉国,脑袋嗡嗡作响,头发立起,形如怒狮!

    “金贼,该死!”岳飞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恨不得立刻去找金人拼命,替老师报仇。

    “岳兄弟,你等我说完,说完了你再决断。”

    岳飞深深吸口气,强压下滔天怒火。

    “讲!”

    “是这样的,老英雄留下了一杆神枪,说是要传给兄弟你。官家听说之后,特意写了四个字,裹在枪身之上,送到了你的家中,如今汤阴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四个字?”岳飞沉声问道。

    “精忠报国!”刘浩感叹道:“官家着实看重陈广老英雄,以御笔裹着枪身,这是多大的恩典!多高的礼遇!”

    刘浩对岳飞道:“漫说汤阴,相州都震动了,好些年轻人热血沸腾,挺身而出,从军报国,要跟金人血战到底。我就是在相州收拢勇士,这不又到了泽州。贤弟啊,你的大名,也无人不知啊!”

    岳飞绷着脸,看不出多少喜悦,相反,他满腔悲愤,老师战死了,根据刘浩描述,金人轻易突破黄河,兵进开封,想要得到京城援助,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不但要担忧太原,更要忧心开封,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贤弟,我在相州等地聚拢了两千多人,只可惜我不是领兵将才,现在贤弟到了,这一支兵马就给你了,勤王之功,就看贤弟了。”刘浩热情洋溢。

    岳飞思忖再三,终于颔首。

    “飞只有勉为其难了。”

    “这就对了。”刘浩笑道:“我今夜就聚拢兵马,准备船只,要等明早渡河。”

    岳飞想了想,用力颔首,复又道:“我打算趁着夜色,回家一趟!”

    刘浩很通情达理,立刻点头答应,岳飞飞身上马,直奔汤阴老家。黄昏出发,到了后半夜,岳飞就赶回了军营,在他手里,多了一杆长枪,别人不知道的,在他的后背上,还有四个母亲刺下的大字!

    在一片晨光之中,岳飞高举长枪,断然大喝。

    “全军渡河,进京勤王!”

第39章 分兵

    岳飞引军渡黄河,所谓知己知彼,这一支军队以敢战士为主,也可以称为勇敢效用,他们是一群非常特殊的士兵,和禁军厢军不同,他们没有编制,也不用刺字,平时还不用到军营当班,只是在战时随军出征,朝廷还给提供粮草、铠甲、兵器、马匹一类的补贴。

    谁都知道朝廷不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敢战士的核心就是勇敢!

    说白了,必须有一定武艺基础,弓马骑射过人才行。

    这也是宋代武人地位低下,很多有本事的人不愿意参军,才弄出来的折中法子。

    像岳飞就是其中的典型,他以敢战士应募从军,到了军中,就担任了偏校。如果一个敢战士立功足够多,成为一方大将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大名鼎鼎的种家军,就是以敢战士为主,历经三代人,发展出来的。

    燕赵之地,猛士辈出,这两千多人,单论个人勇武,并不比金人差太多,甚至他们的装备马匹也不差。

    但是因此就觉得能跟金人对拼,甚至战而胜之,那是做梦,说到底,他们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刘兄,现在京中什么情况,你能跟我详细说说不?”

    刘浩连忙点头,上身前倾,十分谦恭,不说别的,光是陈广留下的余荫,就足够岳飞平步青云了,往后还要指望着岳飞呢!

    “岳兄弟,是这样的,年后,金人入寇,梁方平师溃,官家果断收拢大权,斩杀童贯,提拔李相公,多次下旨,主张坚决抗金。别的我不清楚,昨天还收到了一份旨意。官家讲有亡国,亡天下,异姓改名谓之亡国,率兽食人,谓之亡天下。说我们这一战,是为了祖宗社稷,为了子孙后代,为了华夏衣冠……”刘浩声音越发高亢,胸膛也起伏加剧。虽说在战局上,大宋憋屈到了极点,但是这位新的官家,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岳飞目视着面前滔滔黄河,拳头下意识握紧,骨头发出微微响声。

    难怪自己的老师愿意抛弃成见,捐躯为国,他老人家的心里,最在乎的还是这片土地,这条滔滔黄河!

    岳飞看到湖水之中,鳞光闪过,是一条肥硕的黄河鲤鱼,足有一二尺长,翻了个身,又潜入水中。

    多好的一条河,多富庶的一块地!

    区区金狗,也想染指中原,你们是痴心妄想!

    船只靠岸,岳飞抢先跳到了河岸之上,此刻南岸已经渡过几百人,还剩下一千多,再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悉数过河。

    刘浩脸上带着喜色,拍着巴掌道:“岳兄弟,西军还没有到,只要咱们抢先到了开封城下,这就是一个盖世功劳,谁也抢不走了。”

    岳飞没有刘浩的喜色,而是沉声道:“东路金军怕也有几万人,凭我们的力量,怕是没法破敌解围!”

    “破敌?”

    刘浩忍不住想笑,这个小子到底是年轻啊,看来需要自己点拨才行。刘浩伸手,拉着岳飞到了一旁,看了看其他人,都离着十步之外,刘浩这才低声道:“岳兄弟,你说咱们勤王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抗金退敌,还有别的吗?”

    刘浩含笑,“这话当然是不错的,可岳兄弟一定听过,功高莫过救驾这句话吧?咱只要抢先去了开封,别管输赢,都是一件大功,官家肯定会重赏的!”

    岳飞眉头紧皱,显然这话他不爱听。

    “金兵众多,就算要勤王,也该拿出个万全之策,不能盲目,更何况我们不该只想着赏赐!”

    刘浩脸也沉下来了,这个姓岳的怎么有点不识趣啊!

    “我们这是去勤王,自然是越快越好,一刻也耽误不得。只等剩下的兵马渡河,就全军出击,直奔开封!”

    刘浩瞧了瞧岳飞,嘴角上翘,哂笑道:“岳兄弟,你可是陛下钦点的精忠报国,难道畏敌不前吗?”

    “你!”

    岳飞怒火蹿起,他又不傻,刘浩的意思很明白,说穿了就是拿这两千多人,换自己的荣华富贵,对这些士兵不是好事情,对抗金大业,也没有任何帮助。

    “你刚刚把官家的旨意说的那么清楚明白,怎么转眼就忘了?”岳飞咆哮质问。

    刘浩仰头,看了看比自己年轻不了太多的岳飞,呲着牙一笑,“岳兄弟啊,你不会把这话当真了吧?”

    这年头皇帝的话,能信三分就不错了。感动过后,该干嘛就干嘛去。本来刘浩还想借着岳飞的名气,抱上大腿,一句飞黄腾达。

    可现在一看,岳飞这小子真不上道。

    或许应该自己带兵勤王,没准到时候精忠报国这四个字,还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呢!

    刘浩甩开了岳飞,独自去招呼渡河士兵,拼命向他们许诺,说什么只要进了开封,就什么都不愁了。

    官职,粮饷,金银,没准还能到汴河边的青楼享受一番,领略一下花魁娘子的风采,瞧瞧那位能让太上皇天天钻地道的李师师,究竟是什么风采!

    这帮人越说越离谱,肆意大笑,宛如一群土匪。

    岳飞暗暗咬牙,对着身边的好兄弟王贵叹息道:“你看他们还有半点样子吗?”

    王贵不屑冷笑,“咱也不是没见过,金人南下之后,有多少人打着抗金的旗号,拉拢一帮人,结果到处欺压百姓,抢夺金银美女,所作所为,跟金人没什么区别!”

    岳飞怒道:“若是跟金人没有区别,又如何奢望驱逐金人?军纪败坏,必败无疑!”

    岳飞还记得第一次投军的事情,那就是童贯攻取燕山府失败,朝廷让刘延庆接替童贯,继续发动攻击。

    当时郭药师给刘延庆出了一个主意,就是轻骑奇袭,必定能成功。

    刘延庆采纳了建议,派遣郭药师等人出战,还真别说,居然成了!

    可接下来刘延庆得意忘形,竟然下达了一道命令,尽杀城中契丹人。

    其实了解西军作风的人都明白,这根本不是杀什么契丹人,而是破城之后,一贯的套路,屠戮抢劫!

    执行起来,也果然如此,不管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都逃不过屠刀。

    然后就演变成燕山府百姓反抗宋军,再然后契丹兵马回援,杀得宋军狼狈逃窜,武力收复燕山府的希望,彻底破灭,不得不出钱赎回。

    有了这件事情的前车之鉴,大宋根本就不得人心,侥幸逃命的郭药师,也跟大宋离心离德,给了后来的叛变埋下了伏笔。

    三姓奴仆固然让人不齿,但是大宋这边的操作,也实在是无脑之极。

    一支军纪败坏的兵马,根本担不起光复失地,中兴国家的大任。

    岳飞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到底是刚刚从河东回来,没有什么根基,这些敢战士都是刘浩招募过来的,很难让他们真正听从自己的号令。

    更何况这帮敢战士当中,也不乏想要进京受赏的人……正在岳飞焦急不已的时候,一个年轻人飞马赶来,此人正是张宪,岳飞的同乡。

    “不好了,我看到了一队金兵。”

    “金兵?”岳飞惊问,“在哪?是从开封方向过来的吗?”

    “不是!”张宪气喘吁吁,“他们在西边,我看他们的样子,多半是想攻击阳武!”

    “阳武?”岳飞脑筋转动,迅速想起来,第一次从军平叛,他还路过阳武,那里在开封西北,还有不少粮仓……

    粮仓!

    岳飞似有所悟,立刻道:“必须救援阳武!”

    刘浩根本懒得听岳飞的意见,眼瞧着士兵差不多过河了,直接上马,“岳兄弟,你爱去哪去哪,反正我是一颗忠心,只有咱们官家!”

    “弟兄们,愿意进京勤王的,跟我走!”

    一霎时间,几乎所有士兵都动了,毕竟渡河的时候,岳飞也是说要进京的,怎么变成了去阳武?

    没有道理啊!

    岳飞怒极,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我有御笔在手,相州弟兄,立刻跟我去阳武!”

    岳飞这一声大吼,终于有了作用,一个名叫徐庆的汉子率先响应,随后又有不少人跟着过来。

    “岳兄,我们都听你的!”

    两千多人的队伍,差不多一千人选择了岳飞,另外还有一千多人坚持跟着刘浩。

    “岳兄弟,既然如此,咱们也就只有分兵了,不过你放心,官家有重赏,我们不会忘了你的!”刘浩咬了咬牙,转身嚣张离去……

第40章 漕粮

    “鹏举,这个刘浩真不是东西,你有御笔在手,干脆杀了他算了!”徐庆气哼哼道。

    岳飞伸手,拦住了这位同乡,深深吸口气,对着跟过来的将士深深一躬。

    “阳武那边有连绵不断的粮仓,储存粮食至少几十万石,若是落到了金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金人若是吃饱喝足,有了力气,不只是开封,就连咱们的家乡都会遭到荼毒。你们既然挺身而出,捐躯国难,就不该计较个人荣华富贵,我们现在就去阳武,片刻不停!”

    这些人多是岳飞同乡,也仰慕他精忠报国的威名,再想到家乡威胁,因此毫不迟疑,跟着岳飞西进……一起南下的队伍,东西两向,各奔一方。

    刘浩满脸不屑,本来他还打算借着岳飞的名气,获得朝廷认可,平步青云,可谁知道,姓岳的居然是个傻子。

    开封在东边,你往西边跑,能得到天子赏识才怪!

    “弟兄们,俺姓刘的不是糊涂人,在这个乱世,就要有眼光,有手段,肯下本,才能飞黄腾达。俺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俺得到了重用,你们个个都能升官发财,博一个荣华富贵。”

    “你们可也要清楚了,咱们是一起出来的,就要抱成一团,没有安姓刘的,你们什么都不是!”

    这家伙侃侃而谈,仿佛成了舞台上的主角。

    跟随着他的士兵倒没有这么容易被他忽悠,尤其是几个有过从军经验的,他们纵马在前,出来了差不多三十里,突然发现了远处有人影晃动,紧跟着就是一对骑兵,风驰电掣而来!

    “是金人!”

    “敌袭!”

    凄厉的喊杀,拉开了屠戮的序幕,差不多三千金兵,从两个方向席卷而来,顷刻之间,就将这一支乌合之众包围了。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刘浩,瞬间就傻眼了。

    这帮金人也太凶猛了,就像两把刀子,狠狠插过来,将宋军的队伍弄得稀烂,而后又反过头,挥刀砍杀,每一声哀嚎,都有宋军士兵受伤,丧命……即便有几个不服气的,主动迎击,结果就被成片的金人淹没。

    刘浩看得心都要跳出来,这哪是人啊,简直是一群虎狼!

    他二话不说,赶快逃命。

    刘浩在仓皇之间,就往南跑,他还算幸运,在跑出了二十里之后,背后的喊杀声渐渐消失,他放慢速度,想要喘口气。

    突然觉得疼痛难忍,用手一摸,原来屁股上面钉了一支箭,跑得着急,都没有察觉!

    再看看身边几个人,无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刘浩,这就是你说的荣华富贵吗?”

    “早知道你这么没种儿,还不如跟着岳飞呢!”

    这个人越说越气,竟然举起拳头,想要痛扁刘浩。

    刘浩也被吓到了,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来了主意。

    “哥几个听我的,咱们不是打不过金人,这不是岳飞带着人跑了……没,没准还是他勾结金人,借金人的刀,杀害忠良呢!”

    刘浩急中生智,这货打仗不行,但脑袋瓜还真厉害,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咱们还去京城,这人马是没了,可咱有一片忠心,而且这也不是咱们无能,都,都怪岳飞啊!官家深明大义,一定会重用咱们的。”

    刘浩都佩服自己了,他还真是个机灵鬼儿。

    好说歹说,劝着几个人,跟他一起往京城而去,去找传说中深明大义的官家了……

    而身在京城的赵桓,正召见一个人,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

    没错,就是剿灭宋江的那位。

    吴敏成了亲征行营使,协助赵桓掌军。他却是知道自己的斤两,而且又没有李纲那种名气,可以敞开了做事,不用顾忌后果。吴敏就是个小心翼翼,还要处处挨骂的小媳妇,谁让他是赵佶的人呢!

    思前想后,吴敏就把张叔夜推荐给了赵桓,在太上皇旧臣里面,这位算是有本事的,但愿能对天子的胃口。

    “官家,这是老臣在进宫途中买的,请官家过目。”

    只见张叔夜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物体,递给了赵桓。

    赵桓接过来,笑道:“张卿是想考验朕?难道朕连萝卜都不认识?”

    张叔夜慌忙道:“臣不敢,这东西在平时的时候,就是个萝卜,可是在当下,却值一百文!”

    赵桓掂量一下,小小的萝卜,只怕还不如一百文钱重!

    “张卿,你是想说开封物价上涨,民生艰难吧?”

    张叔夜点头道:“官家睿智,以老臣观之,金人没有做好攻取开封的准备,试探攻击之后,就会改变方略。他们必然会散出骑兵,截断粮草输送,击杀勤王之师,四面八方,把开封变成一座死城!”

    “官家请想,百万之众,若是缺医少药,食不果腹,该是何等结果!眼下还只是萝卜涨价,老百姓尚且能忍,可若是连粮食都跟着暴涨,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赵桓没有说话,而是身躯前倾,做认真状,“张龙图,你有什么高见?”

    “回陛下,老臣以为当下应该做的是两件事,其一,应该管制市面,盘查府库,先把城里的粮食管起来。至于第二点,老臣倒是担心一个所在。”

    “哪里?”赵桓再度追问。

    “阳武!”

    “阳武?”

    “对!”张叔夜向四周看了看,赵桓猜出他的用意,直接把张叔夜领到了书案前面,硕大的地图摊在桌上,赵桓也时常观看。

    阳武是个位于开封西北,黄河以南的小县城,地方不大,并不起眼。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地方很有意思,向西不远,就是汴河和黄河的交界,而渡过了黄河,距离北方的永济渠就很近了。

    “官家,我大宋的漕运分成两部分,汴河、五丈河、蔡河、惠民河,这四条运河是为了供应京师粮食。而黄河以北的御河,也就是永济渠,则是为了向河北转运军粮之用。”

    赵桓微微颔首,“张卿所言阳武,就在这南北两大漕运体系衔接处啊!”

    张叔夜见赵桓了解了阳武的重要性,便立即进一步解释道:“官家,以往河北有战事,从京城输运粮食,阳武一带,邻近黄河,曾经有几十里的粮仓,能囤积三百万石粮食。后来承平日久,屯粮锐减。可几年前,为了光复燕云,又在阳武等地囤积了大批粮草。老臣唯恐金人会有图谋阳武之心!”

    听到了张叔夜的这番话,赵桓忍不住摇头苦笑,“恐怕不是图谋那么简单!郭药师那个贼虽然死了,但是他却把大宋看了个通透,宗望不是等闲之辈,他应该早就行动起来,要活活剿杀咱们!”

    张叔夜老脸紧绷,突然跪倒,“臣,臣愿意领一队兵马,前往阳武!”

    赵桓吃惊道:“张卿要去保护粮食?”

    “臣,臣没有这个本事!”张叔夜老脸微红道:“臣,臣只能去烧毁粮食,不给金人留下一粒!”

    张叔夜说完,拜伏地上。

    一旁的吴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牟驼岗的马匹,阳武的粮食,其实都是一个问题,那就是坚壁清野!

    面对汹汹南下的金人,朝廷不是没有时间,却没有去做,从上到下,有人是真糊涂,但是也不乏装糊涂的。

    毕竟朝廷的粮食要焚毁,民间的粮食怎么办?

    阳武要毁掉,那么汴河沿岸呢?

    还有那么多的仓库商行,再往远了说,还有田土百姓,又要怎么处理?推而广之,后面的事情不敢想象。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一心求和,不也是担心自家的坛坛罐罐吗?

    张叔夜这家伙简直捅了马蜂窝!

    吴敏追悔莫及,赵桓沉吟不语,张叔夜态度坚决,伏地不起……就在这时候,朱拱之从外面闯进来,打破了沉寂。

    “启禀官家,有勤王之师进京了!”

    “什么?是谁?”赵桓忙问道,种师道应该没有这么快啊!

    “是,是相州的一个小官,叫刘浩,他,他只带了三人进京!”

    赵桓强忍着怒火,沉声道:“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忠心,好生安顿了吧。”

    朱拱之点头,却又道:“官家,刘浩说他原有两千多人,是一个叫岳飞的人,带走了一队兵马,才让他兵力淡薄,被金人击溃。”

    “岳飞?”

    “是!”朱拱之道:“奴婢记得陈广老英雄有个弟子,就叫岳飞,刘浩说他带着一些乱民贼人,去阳武方向,图谋不轨!”

    “阳武!”赵桓不怒反笑,“张龙图,你可以不用去了。”

第41章 易安居士

    张叔夜不理解赵桓的信心何来,吴敏思忖道:“官家,陈广世之英雄,他生前虽然是白身,但是早年随着王韶征讨西贼,武艺兵法,都是没说的。他一心培养之人,断然差不了。更何况岳飞出身相州,手下效用也是河北人,岂能忍心粮仓沦落,让金人得以荼毒乡里?有他去阳武,确实可以高枕无忧。”

    赵桓颔首,算是认可了吴敏的判断,但最根本的还是一条,如果岳飞不能力挽狂澜,派张叔夜过去,也是白搭。

    不过这位屠杀了梁山好汉的“刽子手”,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他能提出粮草的问题,还能判断出金人的战略,在整个朝堂,都算是难得了。

    单纯在军略上面,张叔夜胜过李纲不少……“张龙图,国家危难,正是忠臣良将辈出的时候,你剿匪平叛,立功颇多,就替朕把兵部的差事挑起来。”赵桓说到这里,又转向吴敏,沉声道:“吴相公,张龙图虽然只是兵部尚书,但是却要参加政事堂议事,位同宰执,不可怠慢!”

    吴敏从赵桓的神色中读到了某种东西,立刻道:“官家圣明,臣斗胆提议,以张龙图的功劳,大可以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正好名正言顺!”

    赵桓还没说话,张叔夜却忍不住瞪大眼睛,怎么又给改回来了?

    看过宋代小说的人,一定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陌生,这是宋代宰相惯用的头衔。如果追究起来,可以上溯到唐朝。

    中书和门下是三省之二,扣掉过早虚化的尚书省,中书门下就是宰相的办公所在。

    平章最初意为评议辨别,发展成决断处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是在中书门下省处理政务的意思,也就是宰相!

    有人或许就要奇怪了,中书省有中书令,门下省有侍中,为什么要弄个拗口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啊?

    道理也不复杂,因为这个衔有权无名,说白了就是临时工,品级不够的,皇帝看中了,就提拔起来,执掌相权,皇帝看着不顺眼,就随时罢免。

    典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用不得了。

    这种非常有利于皇帝的设计,简直是給老赵家量身定做的,北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

    一直到神宗年间,冗官问题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改不行……在王安石变法的基础上,推出了寄禄格,力图恢复唐代的三省制,并且以左仆射和右仆射为真宰相。

    再往后,蔡京当国,继续深化“改革”,又废掉了左右仆射的称呼,代之以太宰和少宰。

    元丰改制,费了好大力气,冗官问题没解决,只是剩下了两万缗俸禄,真不少……

    到了蔡京这里,官制更加混乱,人浮于事,彻底没救了……

    吴敏揣度天子心意,估计是想改革吧?

    那要往哪个方向改革呢?

    白时中!

    这位太宰相公得了个平章军国重事,或许这就是一个信号。吴敏琢磨天子用意,就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帽子扣到了张叔夜头上。

    果不其然,天子脸上带笑,十分欣慰。

    “吴相公果然机敏,深体朕心。”赵桓又道:“张相公,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谦虚推辞了,拿出当仁不让的胆魄,大宋江山,还要咱们君臣同心啊!”

    张叔夜抬头,和赵桓对视片刻,连忙伏身跪拜。

    “老臣拜谢天恩,敢不鞠躬尽瘁!”

    张叔夜缓缓站起,上身前倾。

    “官家,请容老臣斗胆狂言,以当下局面,金人无力攻破开封,必定四散人马,抢掠财物,洗劫人丁。逼迫大宋议和,割地赔款。”

    赵桓颔首,“张相公高见,不过请张相公放心,朕绝不会答应金人议和!”

    张叔夜的双拳,微微握紧,很显然,这些日子赵桓的表态,让他心里很是感叹。活了六十多岁了,经过的皇帝也不算少了,还就是赵桓最有天子气象。

    可问题是他接的烂摊子也太难了,内外交困,到底要如何破局,张叔夜也没有主算。

    “官家心志坚定,实在是江山社稷之福。老臣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金人大肆劫掠,受损州县,百姓无以为生,必定要南下京城,又或者逃到两淮江南等地避祸。这些地方人口稠密,本就难以维系,若是再有北方民众南下,双方必定发生冲突。”

    张叔夜深深叹口气,“官家,若是到了这一步,北方官吏希望太平,南方士人想要北方民众回归家乡,也盼着议和,到时候朝野上下,都想跟金人和谈。”

    “他们会说,过去一百多年,契丹雄踞北方,每年讨要岁币,我们花钱买太平,不也相安无事,丰亨豫大?金人也不过是多索要几个州县,多加一些岁币。答应了金人,就可以天下太平,安康如意。”张叔夜凝视着赵桓,动情道:“官家,若是朝野上下,都如此主张,官家又该如何?”

    张叔夜的话,让吴敏目瞪口呆!

    好你个张嵇仲,你怎么能把这事情戳破啊?

    你疯了不成?

    张叔夜丝毫不管吴敏的态度,他只是死死盯着赵桓,他想要得到天子的答案!

    “张相公,朕明白你的意思,议和之后,士大夫还是士大夫,天子还是天子,不过苦一苦百姓罢了。”赵桓咧嘴轻笑,可是朕不想抱残守缺,也不想当儿皇帝。如果朝野诸公,想把大宋送给金人,朕就去民间,去山野村镇,去找那些还有血气,不甘心当奴隶的仁人志士。朕跟着他们一起,杀光那些没有骨头的汉奸文人,驱逐金贼,光复汉家河山……总而言之,朕会战斗下去,绝不认输!”

    张叔夜浑身颤抖,激动地再度跪倒。

    “官家,若是有那一天,老臣愿意给官家牵马坠蹬,无论如何,咱大宋不能降!”

    ……

    赵桓回到了福宁殿,沉吟片刻,张叔夜又是哭,又是劝,绝不像随便说说。这老头在靖康之难中,是以身殉国的。从相当程度上看,张叔夜都算是士大夫当中,道德操守比较好的,甚至可以夸张地说,属于天花板。

    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提前告诉自己的。

    “朱大官。”

    赵桓把朱拱之叫到了面前,笑呵呵道:“朕让你接替皇城司,可有什么动向?”

    朱拱之忙躬身道:“官家,奴婢这里,日有日报,旬有旬报,京中百官,朝野名流,奴婢不敢说悉数知晓,但也了解大约。”

    “口气不小!”赵桓一笑,“那我就问你一件事,眼下京中士人,尤其是一些比较有名望的文臣,他们怎么想,你知道吗?”

    朱拱之呵呵一笑,“官家问这事,奴婢倒是知道一件好玩的事情。”

    “什么事情?”

    “官家,是关于易安居士的!”

    赵桓眉头一皱,李清照?

    “她有什么事情?”赵桓沉声道:“要是一些闺中烂事,朕可没心思听。”

    朱拱之笑道:“还真是闺中之事,不过官家一定有兴趣听。是这样的,多年前赵明诚因为蔡太师的原因,失去了官职,退居青州,和易安居士琴瑟和谐,倒也安然。几年前蔡太师失了势力,赵明诚又出来为官,先后当了莱州和淄州知府。”

    朱拱之又道:“官家知道,这个赵明诚他爹当过宰执,他又名满天下,连夫人都是当世无双的才女,又怎么会满足一个小小的知府。去岁的时候,他们夫妻就进了京城,寻找昔日的故旧,想要谋个清贵的差事,不巧的是金贼南下,没人顾得上他们。赵明诚和易安居士就留在了京城。”

    “赵明诚日夜会客,忙个不停。易安居士倒是深居简出,没什么动静。可就在官家祭奠死去将士的时候,据说易安居士见漫天孔明灯,颇受震动,写下了两句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赵桓一愣,怎么这两句诗竟然是这么时候出现的?

    朱拱之见天子动容,便笑道:“易安居士的才华当真是让人惊叹啊,只不过她斟酌后面两句的时候,恰巧赵明诚喝得醉醺醺回来。易安居士本想让丈夫续作,夫妻一起缅怀英灵,也是一件美事。”

    朱拱之说到了这里,顿了顿,轻叹道:“谁知道赵明诚居然勃然大怒,说今天打,明天打!几时才得太平!还说金人不过是贪图钱财而已,又何必将百万生灵置于死地!易安居士因此大怒,夫妻两个大吵起来,气得易安居士舍了丈夫,单独居住。”

    赵桓脸色渐渐阴沉,“朱大官,这只是赵明诚一个人胡言乱语吗?”

    “不是,他身边聚集了不少人,都,都是这个想法。”朱拱之说完,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第42章 聪明人

    赵明诚以故宰相三公子的身份,在士林中还是颇有号召力的。他能说些什么,赵桓大约也猜得到,无外乎战必败,和必乱,败而后和,和而后安之类的高论。

    每当山河破碎的时候,都会站出这一路自以为聪明的人物,半点不稀奇,让赵桓疑惑的是究竟会有多少人?实力怎么样?

    仅仅是发发牢骚,还是已经有了行动?

    如果仅仅是几个文人发牢骚,大可以放在一边,比他们重要的事情太多了,犯不着浪费气力。

    可若是形成了气候,内外勾连,这就不妙了。

    “朱大官,你知道赵明诚身边聚集不少人,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你知道不?”

    朱拱之摇头。

    赵桓又问,“那他们时常在什么地方聚集,都有哪些人?这你有没有耳闻?"

    “这个……”朱拱之咧嘴。

    赵桓面色不悦,“朱大官,你既然提到,却又吞吞吐吐,朕的耳目就是如此又瞎又聋吗?”

    朱拱之害怕了,他接掌皇城司,赵桓可是进过,他是官家耳目,如今岂不是说他失职!

    “官家!奴婢斗胆实说了,赵明诚结交的都是士林才子,豪门贵人。他们去的不是寻常地方,而是李大家府上。”

    “李大家!”

    赵桓沉吟片刻,瞧了瞧朱拱之的神色,突然想到了是谁!

    李师师!

    就是这位了,她不单是美貌才华,更有赵佶的垂青,因此多年来,李师师的府邸,贵客盈门不说,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丝毫不敢造次。

    眼下虽然赵佶失去了权力,声望大损,但人家好歹还是太上皇,顶着官家亲爹的名头,倒不是说所向披靡,谁也不敢惹。可为了李师师,惊动了太上皇,再惹恼了官家,就得不偿失了。

    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一些人聚集在李师师的府中,高谈阔论,肆无忌惮。

    赵桓眉头紧皱,原本他还是没多大兴趣的,但张叔夜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说那些话,主张议和的力量,一定非常强大,而赵明诚这种人,又最适合推到前台。

    他出身好,名气大,娶了著名的才女,哪怕放在后世,不用包装,就是妥妥的意见领袖,随便说点什么,一呼百应,还真不能等闲视之。

    赵桓沉吟片刻,对着朱拱之道:“太上皇去李师师府邸的道还在吗?”

    朱拱之差点趴下,“官家啊,还是让奴婢安排人,去仔细听听吧,回头一定把详细的事情告诉官家,就别劳烦官家大驾了。”

    毕竟父子两代皇帝,同走一条密道,还往同一个名妓的家里跑,这要是传出去,父子俩人的名声全都毁了,考虑到赵佶已经不剩什么名声了,的确是为了赵桓考虑。

    偏偏赵桓是个不懂领情的,居然怒道:“朱大官,你要是提前安排人去打听,朕也不会怪你。就算牵连到了太上皇,朕还会拿你撒气不成?你倒好,非要跟朕讲,还不许朕去,你把朕当成孩子耍吗?别废话!赶快准备!”

    让赵桓一顿臭骂,朱拱之抱头鼠窜,赶快给赵桓安排去了。

    有人传说赵佶为了私会李师师,弄了一条地道,直通李师师的家。这点咱们必须要说清楚,赵佶没有这么败家,却也没有如此胆小……人家的确是修了地道,但只不过是通到皇宫外面罢了。

    地道出口,就是一座宅子。

    里面的建筑多精美就不用说了,光是马车就准备了三驾,全都宽大敞亮,舒适得很!

    “看到这些东西,我是真想痛打太上皇一顿,他应该跟大宋百姓谢罪!最好在太庙弄一个跪象,让他反省一万年!”

    朱拱之翻了翻眼皮,干脆低头赶车,他能说什么啊?官家你要是想干就放手去做,奴婢支持你!

    朱拱之赶车,轻车熟路,到了一座别致的三进院落,赵桓是从后花园进去的,往常赵佶都是去东跨院,那里有一座三层小楼,幽会情人,看景赏月,弹琴赋诗,都是绝佳的所在。

    如今赵佶不来,东跨院自然封起来,李师师住在西边,而外面的访客则是被安排在了前两层院子里,有那么十几个雅座隔间。

    每一个都不便宜,而且还要有一定名望,寻常土豪,连门都进不来。

    赵桓走的是VIP通道,自然不担心这个。

    只不过这马车一出现,可把府里伺候的专人吓坏了。

    “我的老天啊,怎么这时候还来啊?”

    朱拱之哼了一声,“你就别问了,咱家问你,赵明诚那些人今天过来没有?”

    怎么不问姑娘,问起才子了?

    老妇满脸问号,“是,是马车里那位要问的?”

    “没错!”朱拱之哂笑道:“怎么,你还敢不说吗?”

    “不敢,不敢!”老妇连连摆手,却又仗着胆子道:“可是官家?”

    朱拱之瞧了眼马车,这时候赵桓的声音传来,“不是太上皇!”

    妇人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忙道:“赵公子还要等一会儿,不过他的朋友倒是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位老先生。”

    “老先生?”

    “对,叫刘跂,听说他爹是老相公刘挚!”妇人抿着嘴唇,俯视着脚下,顿了顿气恼道:“他们总说官家坏话,婆子不敢说什么,还请,还请明察!”

    朱拱之意味深长点头,没有废话,他们到了紧挨着的房间。赵桓和朱拱之坐了下来,隔壁就是赵明诚的朋友,三四个人,簇拥着一个年近花甲的小老头,也坐了下来。

    “斯立先生,您老从京东路过来,真是需要大智大勇,路上没有遇到金人?”

    刘跂沉吟道:“金人没遇到,乱兵倒是遇到了不少,有人打着勤王的旗号,四处扰民,又是征调军粮,又是强抢役夫,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兵匪一家,我看金人来不来,没有什么区别了。”

    刘跂长叹,立刻得到了附和,有人侧身,恭敬道:“斯立先生所言极是,这些日子有不少河北溃兵,逃难的百姓,他们路过京城,有人进来了,有人继续往南跑,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真是可怜啊!”

    刘跂嘲笑道:“这才哪到哪啊?接下来的大战,兵连祸结,百姓四处逃窜,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们正在说着,突然外面脚步仓皇,赵明诚气喘吁吁走了进来,见到刘跂,连忙施礼,彼此寒暄之后。

    赵明诚就主动抱怨,“真是家门不幸,贱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劝我要去山东,招募义兵,起兵勤王,还说要散尽家财,斯立兄,你知道,那可都是我的心血啊!”赵明诚如同被摘了心肝一般。

    刘跂忍不住讥诮道:“德甫兄,这也不算什么,我听说官家把艮岳都拆了,毁家纾难!”

    一听这话,赵明诚连连摇头,“斯立兄,你是明眼人,你说一个艮岳,价值多少?”

    刘跂感叹道:“为了修艮岳,搜罗天下奇石,汇聚能工巧匠,花费时间,不计其数。以我揣度,艮岳价值,何止亿万缗!”

    赵明诚轻叹口气,“谁说不是啊!结果就,就让官家给拆了,把那些石头运上了城头,那可是天地精华,奇珍异宝啊!就给随便砸成小块,当成顽石扔到了城下!还说是抵御金兵,我看暴殄天物还差不多!”

    刘跂哂笑道:“官家决心抗金,倒也不能说错,只是欠妥当罢了!”

    “什么欠妥当,根本是糊涂!金人南下,索要岁币而已。把钱给了,自然就退兵了,天下又重新太平。可咱们这位官家,天天嚷嚷着血战到底,除了会喊两句好听的话,其余一无是处。”

    赵明诚越说越气,看样子是把在夫人那里受的气,全都发泄到了赵桓头上。

    “要谋略没有谋略,要手段没有手段,只知强硬,不通圆滑,实在不是百姓之福。你们想想,金人能要多少钱?一百万缗,还是两百万缗?不管多少,也好过现在这样,又是拆了艮岳,又是沿着开封城墙挖掘壕沟,拆毁的建筑不计其数。两河几百万人,流离失所,北人南下,抢夺南方百姓土地,南北又要大乱。”

    “你们说,哪一样的损失,不比岁币大?”赵明诚感慨道:“当年真宗皇帝答应给辽国岁币,忍让一时,换来百多年太平,百姓不知刀兵之苦,丰亨豫大,盛世繁华。我就想不明白,官家为什么不能学学真宗皇帝的胸怀,非要置天下百姓于险地?倘若金人攻破开封,百万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那,那真是他想看的?万民君父,就是这么当的?”

    刘跂十分赞同,慨然道:“老夫为苍生而来,只是无能为力,德甫,你可有办法?”

    赵明诚发泄之后,气势也弱了,叹息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盼着能有朝中重臣,愿意挺身而出,当着官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第43章 大宋笑话

    “德甫兄,你在京城的时间不短了,能站出来,仗义执言的宰执相公,你还不知道吗?”刘跂绷着脸问道,有些责怪,也有些鄙夷……都到了这时候,还吞吞吐吐,真不爽利!

    赵明诚脸色苍白,沉吟了片刻,才缓缓道:“官家已经斩杀了童大王,若是份量不够,不但劝说不了,还容易惹祸上身,着实不容易啊!”

    刘跂捻着白须,眯着眼笑道:“这么说,还是有合适人选了?”

    赵明诚很为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一人对官家有恩,当初曾经庇护官家,只是官家登基之后,并没有重用此人,我怕他也没法说动官家。”

    刘跂思忖了少许,隐约猜到了赵明诚所说之人,诚然,这位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不是不能考虑。

    “德甫兄,我这里有一份谏言议和救国的名单,本来是想送给白相公和李相公,请他们仗义执言,只是眼下这二位都不可靠,就只能托付德甫兄了。”

    赵明诚接过一张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人名,顿时大喜。

    “斯立兄,有这几位支持,我的胆子总算大了一些。咱们为民请命,不辞劳苦,我现在就去奔走。”

    赵明诚起身,刘跂和其他人相送,出了房门,向隔壁一看,这才发现门竟然虚掩着,几个人头皮发麻!

    坏了!

    居然有人在偷听?

    要命的事情,怎么能被别人听到?

    赵明诚带头推开了房门,赵桓正坐在里面品茶,朱拱之却是不见了踪影。

    赵明诚认真看了看赵桓,发现这位衣着虽然不错,但是有点旧了,坐在那里,只有一壶茶,似乎不算是什么贵人。

    天可怜见,赵明诚虽然进京述职,却没有拜见过赵桓。而赵桓几次抛头露面,赵明诚都躲得挺远,包括他的这几个朋友,祭祀丘八武夫的典礼,他们是半点兴趣没有。

    再加上登基之前,赵桓深居简出,他们居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们希望劝说的官家!

    “这位朋友是?”

    赵桓淡然道:“来找人的。”

    “找人?”赵明诚道:“请问要找谁?”

    “自然是忠臣义士!”赵桓冲着他们微微一笑,“这里是太上皇以往常来的地方,志趣相投,人以群分,我过来瞧瞧。几位,要喝茶吗?”

    赵桓说着,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

    这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尤其是赵明诚和刘跂,思索着对方的话,难不成他是太上皇的人?

    众所周知啊,官家逼着太上皇交出朝廷大权,紧跟着又把太上皇圈禁在龙德宫,只要是个人,就不会忍下这口气吧!

    难道说太上皇心有不甘,故此安排人在这里寻找帮手?

    可这也不对劲儿啊?

    万一得罪了官家,可是会掉脑袋的。

    赵明诚一时间傻住了,倒是刘跂年纪大,经验更丰富。

    “太上皇已经避居龙德宫,不问政事,怕是再也不会过来了吧?”

    赵桓微微一笑,“是啊,太上皇不会过来,但总有人想要尽孝,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刘跂深吸口气,惊道:“先生是……”

    赵桓没说话,而是伸出了三根指头,晃了晃。

    三!

    皇三子,郓王赵楷?

    要真是他,也就对上了,完全是情理之中,简直不能更正常了。

    本来郓王是有望成为储君的,可金人南下破坏了布局,太上皇只能禅位,没法易储,结果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要说郓王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

    如果太上皇,郓王,再加上几位愿意出面帮忙的宰执,整个大局也就确定下来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眼前这家伙靠谱不啊?

    “先生,我等虽然身份低微,却有心匡扶社稷,救民水火,只是我们人微言轻,徒有一腔热血,却没法施展。”

    赵桓笑道:“谁说出身低微,就不能干成大事?更何况你们几位身份一点也不低微。之所以一头雾水,是你们没有找到破局的办法,想当年,郑侠一张流民图,就逼退了拗相公,不可谓不高明啊!”

    赵桓似笑非笑说着,可是听在赵明诚和刘跂等人的耳朵里,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啊!

    思路来了!

    赵明诚简直顿足捶胸,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没有想到?

    “我也会画,我现在就画个流民图!”

    他说完,刘跂忍不住笑了,“德甫兄,你要是画流民图,人们见了只会更加恼怒,嚷嚷着和金人不死不休,又岂会议和?更何况……”

    赵明诚皱眉头,“斯立兄,你怎么也吞吞吐吐了?”

    刘跂道:“德甫兄,要我说,不管是作画,还是写诗,倘若易安居士能够出手,必然胜过你许多啊!”

    赵明诚翻了翻白眼,无奈道:“让她写?她只会写什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又怎么会以和为贵?”

    赵桓听在耳朵里,突然笑了,“倒是两句好诗,没想到易安居士女流之辈,居然有此烈性,难得,难得啊!”

    赵明诚还以为赵桓是讥诮他管不住老婆,因此更加恼怒,“妇人无知,女流之辈,她哪里懂什么军国大事!”

    赵明诚低着头苦思,流民图的思路太好了,但是想一下子就创造出打动人心的作品,着实太困难了。

    “这位先生,多谢你提点,我要先回去思索一番,咱们改日再会!”赵明诚打算告辞。

    赵桓也没拦着,而是笑道:“我等候几位的好消息,不过我觉得要想撼动人心,就要从普通人下手,要通俗易懂,哪怕是贩夫走卒,也知道朝廷打不过金人,议和是唯一的出路。这样一来,才能以大势压迫,让官家低头啊!”

    赵明诚连忙点头,“先生之言有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主意?”

    赵桓笑道:“我不通诗词,也不会作画,只是偶尔想了几个小故事,要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好啊!”赵明诚和刘跂围坐过来,聚精会神听着。

    “这第一个是关于高太尉的,说有西军将士登门,说洒家是高太尉并肩作战的好友,特来拜会。守门士兵满脸鄙夷,你肯定不是太尉的袍泽……因为太尉根本没有上过战场!”

    赵明诚和刘跂互相看了看,略微沉吟,都忍不住笑起来。

    “先生说得太好了,高俅小人,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官家以他领兵,岂能不败!”

    赵桓含笑,“那我再说一个跟官家的有关的,话说太上皇,官家,还有康王,三个人泛舟金明池,突然一阵狂风,游船翻覆,三人落水。有人就问,谁得救了?”

    赵明诚眨巴眨巴眼睛,他担任希望太上皇得救了,可很显然,这个结果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大宋!”赵桓轻轻吐出两个字。

    顿时赵明诚又忍不住笑起来,太好了!

    这可是狠狠讽刺了昏君,有这样的糊涂皇帝,还能赢吗?

    “还有吗?”

    赵桓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又道:“官家问刚刚荣升太宰的李相公,说你对朕不惜一切,抗击金人的主张,有什么意见?李邦彦一本正经说我是有意见,但我绝对不同意我的意见!”

    这一下连刘跂都憋不住了。

    够狠!

    真是太妙了!

    “李邦彦迎合天子,就是个十足的小人!朝堂之上,文恬武嬉,尽是这一路货色,还要跟金人斗,简直自取其辱。”

    几个人喜笑颜开,赵明诚抚着巴掌,欣然道:“先生言辞犀利,颇有曼倩(东方朔)之风,在下似有了主意,我这就去构思。”

    赵桓笑容不减,“赵明诚,你怕是走不了了。”

    “先生什么意思?”

    赵桓没说话,指了指外面,这时候朱拱之在前,高俅和李邦彦从外面闯了进来。

    赵明诚和刘跂:“……”

第44章 人杰

    刚刚被痛骂鄙夷的两个人,突然出现,赵明诚、刘跂,还有几个狐朋狗友被捏住了命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冤枉!我冤枉啊!”

    高俅哼了一声,“你冤枉什么?你不是说老夫没上过战场吗?且不说以往,就在不久之前,老夫还亲自出城,跟郭药师战过!”

    李邦彦也笑道:“没错,我给高太尉作证,不过高太尉也要给我作证啊,我可是一心一意抗金,绝无别的意见,和这几个不要脸的鼠辈不一样!”

    让两个人听到了,赵明诚脸都绿了,急切之下,赶快甩锅,“我,我没说啊!这,这都是他说的!”

    伸手去指赵桓,哪知道爪子刚伸出去,就让高俅狠狠扇了一巴掌,“狗胆包天的东西,敢指着官家,你找死!”

    “官家!”

    赵明诚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刚刚他们跟着官家一起,大骂昏君奸臣,嚷嚷着议和,找死也没有这个找法啊?

    不会是做梦吧?

    他还存在一丝幻想。

    赵桓轻叹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多好的诗句,巾帼丈夫,你妄为男儿,易安居士到底是错付了。”

    赵桓很是遗憾,才女遇上了银样镴枪头,偏偏又是这种乱世,注定了悲剧。

    “把他们拿下,然后仔细拷问,不要放过一个。”

    赵桓说完,就意兴阑珊离去,朱拱之在后面亦步亦趋。

    返回宫中的路上,赵桓想了不少,易安居士年纪也不小了,遭逢变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起?

    或许应该做点什么,赵桓盘算着,可是等他回宫之后,立刻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兵部送来了急报,有一支金人兵马已经向阳武去了,就在正月初十。

    赵桓脸色凝重,“朱大官,岳飞是什么时候去的阳武?”

    “也是正月初十,不过晚了金人许多。”

    “这么说,岳飞是落在了金人后面?”

    朱拱之脸色也变了,这个岳飞年纪轻轻,身边只有一千不到的敢战士,可金人却有数千之多,而且还抢在了前面,就算神仙下凡,也很难办了。

    对于岳飞这个名字,赵桓是有着盲目信心的,毕竟岳飞代表着这个时代的天花板,不是说他无所不能,而是很难有人比岳飞做得更好。

    当然了,岳飞也不是一下子就封神的,名将也是一路坎坷,从战火中淬炼出来的。挫折不可避免,但是绝对打不倒岳飞!

    “赵明诚之流牵连甚广,给朕好好查,查个清清楚楚,一定要补回阳武损失!”

    赵桓咬着牙道,他自然是希望岳飞能力挽狂澜,那可是几十万,上百万石的粮食,而且守住了阳武,西军进京勤王,就有了前进基地。

    无论多么重视,也不为过。

    只不过赵桓没有更多的办法,谁让他鞭长莫及……但是他越是对阳武没办法,就越是要狠狠追查赵明诚出气!

    ……

    岳飞还不知道,名不见经传的自己,居然早就简在帝心了。他距离阳武只有十里之遥,令人意外的是本该出现的金人却迟迟没有赶上来,甚至不知道哪里去了。

    难道他们改变了方向?

    不过根据张宪的探查,阳武倒是来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刘豫,是河北西路提刑官,据说是金人南下,仓促应战不利,带着几百人,一路到了阳武。

    虽然遭逢失败,但是刘豫一颗拳拳之心,只想着报效朝廷,他准备押运阳武的粮食,进入京城,给官家解忧。

    阳武知县蒋兴祖面对刘豫的要求,还在迟疑。

    “此去京城,路途虽然不远,但是金人囤聚牟驼岗,我们想要送粮入城,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啊!”

    刘豫沉着脸,鼻子冷哼:“身为大宋臣子,国家危难,岂能瞻前顾后,畏敌如虎?更何况官家身在京城,百万之众,缺少粮草供应。蒋知县,你忍心吗?”

    蒋兴祖沉吟道:“下官知道京城缺粮,也想报恩天子,只是……”

    “没有什么好说的。”刘豫不客气道:“既然你怕了,就留在阳武驻守,只要给我准备一些民夫,我亲自押运粮食进京就是!”

    蒋兴祖还想说什么,刘豫已经不给他机会了,人家官职的确比他大,救援京城,似乎也合情合理,那就只有如此了。

    蒋兴祖下令,城中准备了五万石粮食,又找了三千民夫,就在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消息,岳飞到了。

    “你就是陈广老英雄的弟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蒋兴祖对岳飞表现了极大地热情,阳武离着京城不远,蒋兴祖还算消息灵通,他把准备运送粮食的事情,跟岳飞讲了。

    随着岳飞一起来的王贵、张宪等人一听都皱眉头。

    不行啊!

    这时候大举向京城运送粮食,没有足够兵马保护,不等于往金人嘴里送肉吃吗?

    刘豫那家伙的脑袋也是坏了,怎么出这种馊主意?

    “蒋大令,纵然开封缺粮,也要有朝廷的公文,才好调拨粮食,这要是随便运粮出城,遇到了金人埋伏,又该如何?”岳飞沉声道。

    蒋兴祖叹口气,“我也和刘豫说了,他却说兵荒马乱,就算朝廷派人,也未必能到达阳武。身为臣子,就要尽忠陛下,踌躇迟疑,坐观成败,与乱臣贼子何异?”

    王贵听到这里,不屑冷哼,“又一个刘浩!什么尽忠朝廷,说得好听,不过还是想谋个富贵罢了。觉得这时候进京,能得到天子赏赐,大发利市。根本不把粮食人命放在眼里,朝廷尽是这一路货色,真是大宋不幸……”

    岳飞伸手,拦住了王贵,不让他再说下去。

    “蒋大令,越是缺粮,阳武的粮食就越是重要。刘豫毕竟是从河北来的,还管不到阳武。不过他说往京城运粮,也是臣子的本分,不能算错。蒋大令看这样行不,俺岳飞领一队人马,先去探路,如果没有金人,一路安全,蒋大令再安排民夫也不迟。”

    蒋兴祖吸了口气,认认真真看了看岳飞。

    “这个办法当然好,可金人凶悍,万一遇上了,该如何是好?”

    岳飞凝重道:“既然投军报国,就不免要和金人生死一搏,要是连敢战之心都没有,又如何能把粮草安然送去京城?”

    蒋兴祖思忖了再三,终于点头,“刘豫那边我去应付,金人就有劳岳将军了。”

    岳飞颔首,他转身到了兄弟中间,只说道:“能在马背上开弓射箭,骑射一流的,全都出来,其余人把马匹交出,留在城中,协助蒋大令守城。”

    岳飞果断下令,这帮敢战士并不清楚岳飞的打算,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服从。很快挑出了四百人左右,他们跟在岳飞身后。

    接收了留守人员的马匹,又借了甲胄,岳飞算是把这四百人完全武装起来了。

    这时候岳飞才告诉大家,他的计划。

    跟金人硬拼,就算多一倍兵马,全都押上去,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身为敢战士,个人的武力还算不错,可以一战。

    既然如此,就只有发挥唯一的优势,跟金人一拼!

    岳飞的安排得到了大多数敢战士的支持。

    没错,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比谁差了!

    武装好的士兵随着岳飞出战,他们才离开阳武不远,就和一队金兵撞在一起,对方人数不多,只有二三十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侦查的斥候。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岳飞身上,战不战,就等你一句话了。

    岳飞默默握紧了三石强弓,一马当先,到了一座高出地面十几米的土丘之上,在他脚下,六十步外,赫然就是几十骑金兵。

    这帮金人都是老卒,反应极快,立刻就有人搭弓射箭,准备攻击。

    可他们没有料到,对方的一支箭居然更快!

    不但快,而且角度刁钻,正好钉在了领头金人的胸前。

    寻常弓箭很难一下子射死一个人,可这一箭不一样,力道骇人,不但射穿了甲胄,还将胸骨击穿,碎裂的骨头和箭头一起,深陷胸膛之中,戳破血管,伤损内脏,顺着嘴角,鲜血不停涌出,竟然软软掉落马下!

    一箭毙命!

    饶是金人见惯了生死,也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候,又是两箭袭来,一箭射中了一个金人的小腹,穿进去半尺,一箭射中了大腿,也是鲜血汩汩。

    一死二伤,金人还没吃过这种亏,他们纷纷举起弓箭,想要拼命。

    可就在这时候,铺天盖地的箭雨终于来了。

    敢战士们都被岳飞吓到了,不愧是周同的弟子,这箭术简直神了。

    大家伙倍受鼓舞,一时间箭如雨下,他们没有岳飞百步穿杨的本事,但是抛射覆盖还是不成问题。

    瞬间就有一半以上,十几个金人被弓箭射中,非死即伤。他们像是下饺子似的落马,痛苦哀嚎,滚动挣扎。残存的金人头皮发麻,已经不寒而栗。

    “杀!”

    岳飞再一次带头杀过来,他手里的沥泉枪怪蟒一般,疯狂输出,瞬间戳到了三个金人。后面的敢战士涌上来,把其他金兵淹没。

    一共二十五个金兵,悉数被杀,宋军这边,只有三人受伤,竟无一人死亡,大家伙看岳飞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惊为天人。

    倒是岳飞,丝毫没有得意,而是吩咐道:“把战马带走,尸体就扔在道中间,堆好了留给金人!”

第45章 大功

    岳飞并没有因为斩杀了几个金人而兴奋,甚至他也没有意识到,留下一堆尸体,堆在道路中间是什么含义。他只是觉得事情很蹊跷,按照道理,金兵应该在自己的前面,他已经做好了遭遇血战的准备,但是他却很轻松到了阳武,反过来,金人落在了他的后面。

    而城中那位提刑官刘豫也很奇怪,明明是一介文人,却似乎比谁都勇敢,嚷嚷着运粮进京,尽忠朝廷。

    大宋朝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忠臣?

    岳飞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但是他向来深沉内敛,不会轻易表态。他继续继续指挥部下,对金人发动袭击……这几百敢战士也见见找到了节奏,不需要和金人硬碰硬,如果遇到了小股金兵,就一涌齐上,直接吞了。遇到大部队,就不断袭扰,引诱金人追击。

    只要金人追赶,把他们调动起来,机会就来了。

    岳飞的打法,绝对堪称无赖之极,但是既然是交战,哪里有高尚低俗之分,只要能赢,不就行了。

    不到一天的功夫,岳飞和金人交战超过了五次,前后击杀金兵超过八十人,自身损耗才三十多。

    这个交换比例让所有敢战士倍受鼓舞,金人也不是什么天兵天将,马上就到了夜晚,继续对金人发动袭击,没准还能赢一把大的。

    就在所有人跃跃欲试的关头,岳飞却把王贵、张宪、徐庆几个叫到了近前。

    “这一伙金人的统帅是完颜阇母,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兄弟,是宗望的叔父,在金国宗室当中,骁勇善战,非比寻常。”岳飞沉声说道。

    王贵绷着脸,试探道:“鹏举的意思,是让我们小心,不要轻敌?”

    “不是!”岳飞摇头,“我是在想,以他的身份,为什么会亲自统军,又为什么会谋取阳武?”

    “这个……自然是为了阳武的粮草。”张宪试着猜测。

    岳飞微微摇头,“阳武小城,根本用不到阇母亲来。而且你们没有注意到,金人进军速度不快,看起来步步为营。可若是真的想要粮草,为什么不速战速决,就不怕粮草运走,或者毁坏吗?”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全都猜不透。

    王贵凝眉道:“鹏举,你有什么想法,就跟大家伙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徐庆也跟着点头,“是啊,都是自家兄弟,就别打哑谜了。”

    岳飞苦笑,“我不是打哑谜,而是我真的猜不透,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事情。”

    “那我们要怎么办?”王贵问道。

    岳飞沉吟道:“这样吧,我们今夜不去攻击金人营垒,而是分成四队,在阳武和金人中间,探查情况,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就把人抓起来,仔细拷问,先弄清楚金人的筹算再说。”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点头,就这样,岳飞、王贵、张宪、徐庆,四个人各自领一百敢战士,散布开来,寻找蛛丝马迹。

    而此时阳武城中,刘豫的住处,潜进来一个年轻人,正是刘豫的儿子,刘麟。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粮食为什么没有运出去?那个金狗都生气了!”

    刘豫老脸一沉,呵斥道:“什么金狗!完颜阇母可是金国宗室大将,咱们往后想要飞黄腾达,还要靠着人家的。”

    刘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爹,你说他不洗澡,不刷牙,还成天吃半生不熟的马肉,哪里像个宗室贵人啊?”

    刘豫哼了一声,无奈道:“赵家的人倒是每个都细皮嫩肉,体面潇洒,可惜都打不过金人,是一帮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点心。”

    刘豫怔了片刻,似乎有些后悔,可很快甩甩头,把不该有的念头彻底掐死。他轻咳一声,“我原打算诈出粮食,当成礼物,献给大金。偏偏来了一队兵马,给了那个蒋兴祖胆气,他已经不听我的话了。”

    刘麟一惊,“父亲,那可怎么办?”

    刘豫呵呵笑道:“这么点小事情,岂能难得住为父!我已经想过了,机会就在眼前,区区几十万石粮草算什么,若是能把整个西军都献给大金,那时候咱们父子在大金的地位必定非比寻常!”

    刘麟眼前一亮,到底是老爹,说话就是带劲儿,可大宋西军好歹几十万人,哪怕是几十万头猪,也不能一口吞掉。

    该怎么办,可要好好筹谋一下。

    刘豫呵呵笑道:“昏君年前的时候,就给隐居的种师道下了勤王旨意。老种此刻正在调兵遣将,他必定会沿着黄河,顺流而下。西军仓促赶来,缺少粮草,没法作战。阳武这里的几十万石粮食,就是老种志在必得的东西,也是朝廷不能放弃的。”

    刘麟听着,频频点头,“爹,您老高见,那咱们该怎么办?”

    刘豫智珠在握,笑道:“我让蒋兴祖跟我联名,给老种写一封求援信,让他兼程救援。然后我摆出一副死守阳武的姿态,坐镇城中。再让完颜阇母率领人马,包围阳武,坐等老种上钩,不就行了。”

    刘麟深吸口气,仔细盘算着老爹的计划,渐渐的眼睛冒光,激动地浑身颤抖。

    这一招实在是太绝了。

    拿阳武的粮草为诱饵,吸引老种前来,等他领着大军到了,却发现根本是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阳武已经是金人的,完颜阇母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蛮子,但是他打仗是没的说,老种也很难是金兵的对手。

    假如一下子灭了大宋西军精锐,等于彻底断了京中文武最后的念想。

    到了那时候,狗皇帝赵桓还敢嚷嚷着死战到底不?

    真不是我们无情,非要帮着金人,实在是赵官家不留退路,居然连童大王都杀了,杀我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父亲,老种相公可是素有名望的大将,他能上当吗?”

    “哈哈哈哈!”刘豫朗声大笑,“傻小子,你还是太嫩了,就算种师道不来,也有人会逼着他来的。”

    刘麟思忖了片刻,兴奋道:“父亲说的是官家?”

    “嗯!”刘豫道:“我会让蒋兴祖跟我一起向开封求援,我们写血书,赌咒发誓,和阳武共存亡。就算赵宋皇帝不着急,还有那么多宰执相公,甚至还有不少御史言官。”

    “这些狗东西肯定会弹劾老种,说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到时候就算老种不想来也不行了。大宋朝别的东西没有,就是这帮自以为是的文官,要多少有多少,祸乱天下,就是这些人的罪过!”

    刘豫这一番分析,堪称环环相扣,鞭辟入里,刘麟听得频频点头,喜不自禁,他简直想给老爹磕头,大呼圣明。

    “爹,孩儿只有一件事想提醒父亲,您老可也是大宋文人,您还当过御史哩!”刘麟贼兮兮道。

    “呸!”刘豫气得啐了儿子一口,“兔崽子,别在这贫嘴,我可告诉你,咱必须想清楚了,从今往后,咱们都是金国的臣子,别总是说什么大宋官家,咱眼里只有大金国主。还有,别管人家金人有什么习惯,人家都是贵人,手握大权,能决定咱们爷俩生死。要是因为一句话说错,惹恼了他们,我可不认你这个儿子!”

    刘麟连连点头,把老爹的话记下了。

    “爹,我现在就回去,跟阇母把老爹的方略说清楚。只是他没见到粮食,反而遇到了一伙宋兵袭击,死了不少人,他心里很不高兴,似乎疑心父亲……”

    刘豫一听,顿时不悦,忍不住道:“蛮夷就是蛮夷,你把一颗心拿出来给他,他还……”刘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打住。

    “阇母统御千军万马,仔细些也是人之常情,我写一封信给他,把其中的关键说清楚,你再好好讲,拿出耐心来,只要这事情做成了,咱们父子的荣华富贵就到手了。大宋官家容不下咱们,那咱们就投靠大金,放心,咱们的日子会比大宋好一万倍!”

    刘豫满怀信心,他给儿子写信,然后亲自送刘麟出城。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还绕着阳武走了两圈,巡逻城防,又跑去了仓库,一直到了后半夜,才返回住处,提笔写了两份东西,才来见蒋兴祖。

    “蒋县令,看样子是有金人大队人马杀来,我想把阳武的事情告诉朝廷,再向老种相公求援,你看看吧!”

    蒋兴祖接过了刘豫所写的东西,频频点头,“的确有道理,我这就派人送出去。”

    刘豫松了口气,打着哈气,转身要走,可突然有人堵住了门口,岳飞赫然出现刘豫面前!

    “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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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祖介绍:
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在位十有七年,九州不全。太宗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取太原,伐契丹,高粱河,驴车梦断。
及至靖康赵桓,去六世之颓靡,翼护京城,血战胡虏。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以成大业。
破金国,服西夏,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故曰:宋成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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