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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宋成祖txt下载     宋成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神刀

    宋军的步卒居多,而金人铁骑为主。

    按照道理,应该是宋军严阵以待,等候金人来攻才是。

    可这一场战斗注定不遵常规,曲端竟然直接让杨幺所部,主动出击。放在以往,简直就是拿杂牌军当炮灰,令人讶异的是杨幺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喜不自禁,仿佛得了天大的好处。

    “弟兄们,跟我上!”

    杨幺持刀在前,甲士结阵,迎难而上。

    宋军的举动简直堪称挑衅,阿里急忙指挥部下,冲上来迎战。

    双方距离还有五百步,宋军停了下来。

    在前方甲士的后面,出现了大批的弩手。

    步兵单独面对完好的铁骑,基本上是生活不愉快,想要找死。通常的办法,就是结阵迎敌,拼命用各种壕沟,拒马,车阵,迟滞对方,保护自己,然后进行反击。

    而选择了主动攻击,这些手段却是用不了了,但弓弩依旧是必不可少的利器。

    看出宋军的用意,阿里竟然也担忧起来。

    刚刚赵官家弩射娄室,给金军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假如宋军的弩箭都这么厉害,他们还有活路吗?

    虽说已经打了很久,金兵也了解了一些宋军的情况。

    但谁知道赵桓有没有杀手锏没拿出来啊?

    这位大宋官家的手段,已经深深震撼了金国将领,就算他玩出什么花样,也都不足为奇。

    阿里忌惮之下,并没有选择密集队列,猛冲杨幺,而是分成了三队,以三个不足百人的小箭头,去试探宋军的本事。

    他这一招,可让杨幺暗喜。

    官家的弩可是独一无二的,整个大宋的装备远没有那么神奇,不该谨慎的时候,你们想那么多干什么?

    等到金兵进入百步之后,从神臂弩开始,其余各种弩箭,迭次射击,金军仓促之下,被射中数十人,尸体落地,成为了后续骑兵的障碍,整个冲击的队伍威力大减。

    坦白讲这点伤亡,真的不算什么,如果阿里果断压上来,杨幺的状况会非常艰难。

    奈何阿里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弩箭迟滞之后,杨幺挥刀,果断冲了上来!

    宋军最经典的甲士对战骑兵,迅速上演。

    杨幺一口刀,舞动如风,宛如凶神……在他后面,士兵做不到杨幺这样,他们竟然连头都不抬,只盯着马腿,开始猛砍……一条腿,两条腿……什么骑兵,不存在的。

    宋军的战法,已经跟当初有所不同了。

    赵桓看了片刻,扫了一眼身旁护卫的吴元丰,“他们用的刀,和你的一样吧?”

    吴元丰忙躬身道:“官家好眼力,现在将士们用的麻扎刀比利斧还多,只有牛英所部,才喜欢用斧子。”

    赵桓眉头挑挑,倒是很符合牛英的性格。

    他伸手从吴元丰手里接过一口麻扎刀,别说,还挺沉的。

    麻扎刀给人的印象就是这玩意不像刀。麻扎刀并没有弯曲弧度,刀身是直的,两边开刃,前面是个抹斜的刀头,这样一来,麻扎刀就可以向两边劈砍,甚至可以向前突刺。从形状上讲,更接近宝剑。

    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觉这东西还是偏向刀多一些,主要是中间部分非常厚实,这就赋予了麻扎刀强大的劈砍能力,而且刀柄也很长,可以两手紧握,大胆劈砍。

    如果硬要找个例子,或许跟经典版水浒传里面,阮氏兄弟的兵器很像。

    会把刀做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骑兵逼的。

    训练麻扎刀手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们抛开一切,只盯着对方的马腿。

    长而沉重的麻扎刀一挥之下,只要砍中,马腿必断。

    当然了,敌人也不是傻子,如果他们的狼牙棒和铁骨朵更快,就会砸碎刀手的脑壳。

    这样的一幕幕,正在战场上发生。

    扑上来的宋军,面对着金兵的冲撞,攻击,损失不下,尤其是不时沉闷的碎裂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脑袋被砸碎了,还有活路吗?

    惶恐的人不在少数。

    这时候就看出了训练和士气的重要!

    “杀,杀金狗!”

    杨幺拼命大吼,士兵齐声呼应,那些胆小的士兵听到了呼声,浑身震动,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同伴就在身边。

    终于,他们鼓起勇气,挥动手里的刀……很快,宋军进入了状态。

    麻扎刀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武器,比如向左边横扫之后,不用调转刀锋,更不用抽回来,再度劈砍出去,直接在碰到阻挡之后,向反方向用力即可。

    杨幺甚至总结出了一套简洁高效的杀人办法……他抢先从侧面斜劈马腿,一刀划过,马腿断裂,上面的骑士落下,他就自下而上,再把刀收回来。

    落刀砍马腿,收刀砍人头。

    而不管砍没砍到人头,刀收回来,又可以奔着下一个目标。

    在战场上,看到的全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花哨的杀人技。

    什么后发制人啊,什么繁复的变化啊,各种各样的套路啊,不是没有,当最多只能出现一次,因为根本活不到下一次。

    像什么大战几百回合,那更是扯淡。

    谁会没事嫌自己体力太多,玩命浪费,通常情况下,就是又快又狠的一刀,了结对方性命,最多最多,也就拼个三五下。

    每一次集中全力攻击,拼上性命厮杀,对身体心理的压力,都是惊人的,如果迟迟分不出胜负,自己就先崩溃了,根本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可能。

    杨幺就像是一台高效的收割机器,打得金人节节败退。

    多好的汉子!

    满腔勇气,一身武艺,就该用在和金人的战斗上面。

    赵桓最满意的就是招降了这些人,没有让他们白白死去。

    当然了赵桓也十分清醒,这世上没几个像宋江那样的极品,成天想着招安,不惜拿弟兄们的鲜血,染红官服。

    想让这些草莽真的心服口服,就要拿出诚意。

    什么叫诚意?

    就是解决流民问题,解决税赋不均的问题,纾解矛盾,从根本上消除民怨……到了这一刻的赵桓,越发理解了什么叫做大势所趋。

    这东西并没有多复杂,就像是刘复战死在三河堡,杨幺浴血冲锋,他们拿命效忠你赵官家。若是赵桓不能回应他们的渴求,这一股势力就会对赵桓失望。

    靠着军中支持走到几天的赵官家,难道要背叛他们,去跟士大夫和解吗?

    显然那就是活得不痛快了,非要玩政治自杀。

    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毫无疑问,这些人也在推着赵桓,进行更加波澜壮阔的改革……这一战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太多的东西,在等着赵桓。

    这位赵官家看了半天,才把麻扎刀还给了吴元丰。

    “对了,光看你用刀子,鹏举却用枪,难道他的刀法不行?”

    吴元丰忙道:“官家误会了,师父的本事都交给了师弟,只有臣不会的,没有他不会的。师弟是因为经常骑马,用长兵器更从容一些,要说起刀法,他还要比臣厉害。眼下的麻扎刀法,就是师弟推的,务求简单有效。”

    赵桓连连点头,显然,很是赞同岳飞的主张,两个人简直不谋而合。

    岳飞参与的刀法,自然十分了得,而两年多的战斗下来,也让宋军摸索出了不少的东西。

    这些甲士居然能扛得住铁骑的冲击,岿然不动。

    麻扎神刀,锐不可当!

    曲端决定再度出招。

    他很清楚,面对娄室这种对手,真的不能大意,对方一定有隐藏的杀招。而且他也很快捕捉战机,这都是曲端无法比拟的。

    但是这并不是懦弱保守的理由。

    像是青化之战的时候,吴玠还是偏于稳妥,被动应付。但是曲端不一样,他要主动出击!

    娄室,你以为大金还有优势吗?

    对不起,爷爷不在乎!

    “刘子羽,你率领王善,钟子昂,黄佐,徐文,四部兵马压上,给我击溃阿里万户!”

    四部兵马,超过了一万二千人,如此下本,真的行吗?

    刘子羽稍微迟疑,却赶忙答应,没敢废话,

    连官家都信任曲端,哪里有他反驳的。

    更何况战场上哪来的对错,只要赢了,那就是对的!

    “上!”

    四部兵马齐出,顷刻之间,就把阿里逼到了墙角。

    杨幺本来已经疲惫不堪,见到了大股援兵,竟然又豪情大涨。

    “杀!”

    一个冲锋,竟然几乎打穿金兵。

    目睹这一幕的斜也和希尹脸都黑了……大金勇士不是最耐苦战吗?能往来冲突几十次,不胜不休。

    可现在看起来,宋军的斗志竟然隐隐压过了金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抓狂,娄室却心有所感,并不意外。

    大宋的势头起来了,最初只有韩世忠这样的异类,才有胆子一战……可是在赵桓的统帅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勇气,有了死战到底的决心。

    宋金之间的差别,迅速缩减。

    如果这一次不能彻底把宋人压下去,只怕大金国的未来要不妙了。

    “完颜沃侧,韩常,你们上去!”

    又是两个万户,娄室下本竟然比曲端还狠!

    两个万户,一左一右,狠狠砸了上来。

    韩常算是兀术的心腹,当初在胙城之战,被砍断了锁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调养,才算康复过来,能够重新使用兵器,拉开弓箭。

    他是要报仇的。

    韩常一马当先,狠狠撞入宋军阵中,大肆杀戮,锐不可当。迎着他冲上来的正是刘子羽,双方距离还有一百二十步,韩常竟然首先引弓,想要射杀刘子羽。

    可他没有料到,刘子羽一抬手,就是一支弩箭,七寸的弩箭瞬间到了面前,狠狠戳入右眼,这位燕云汉人豪族出身的金国大将,痛叫一声,直接摔了下去。

    “副都统神射!”

    “副都统好手段!”

    宋军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群情振奋。

    刘子羽都傻了,这张弩是官家刚刚给的,难不成真有龙气庇护?我明明是对准胸口的……

第272章 报答不了 的君恩

    刘子羽以弩箭射中韩常,大喜之下,就打算一举击溃金兵……可他没有料到,韩常落马之后,竟然再度翻身而起,重新上了战马。

    这一下子两军无不骇然,只见韩常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窟窿,里面不知道塞了一把什么玩意,至于眼珠子,自然是跟着弩箭一起拔掉了,也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吃了下去!

    原来真有拔箭啖睛的狠人,三国演义诚不我欺啊!

    就在刘子羽迟疑之际,韩常居然催动兵马,狠狠冲上来,仓促之间,刘子羽不住后退,居然有些低挡不住的架势。

    就在这时候,从旁边出现一支兵马,黄佐独臂提刀,昂然大吼。

    “韩常贼子,你一只眼睛,老子一条臂膀,咱们瘸驴破车,正好一对!”

    说完之后,黄佐招呼部下,奋勇迎击。

    刘子羽脸上不由得一红,说实话论起战意,他还真不如这帮草莽出身的将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

    刘子羽重整旗鼓,兵马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反攻。

    金人两个万户的投入,韩常的惊人之举,的确撼动了宋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或者说战场再度陷入焦灼。

    没有什么好说的,宋军这边麻扎刀狂舞,简直成了职业收割马腿的。

    金人这边的短兵器几乎没什么用,只有狼牙棒,长柄铁骨朵,还有连枷一类的武器,能够攻击宋军的头部。

    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这不是悲哀,而是勇气!

    宋军将士拿着性命对拼,双方同样伤亡惨重,但谁都看得出来,如果继续打下去,到了最后,恐怕溃败的只能是金兵。

    “疯子!这帮宋人都是疯子!”

    完颜希尹发出了低吼,赵桓绝对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或者干脆给这帮人灌了迷魂汤,要不怎么会这么玩命?完全没法理解啊!

    吃粮当兵,用得着为了赵宋卖命吗?

    对于这种终极疑问,自然是没有谁能给他解答。

    反而是完颜兀术,这位四太子再度站了出来。

    “韩常万户受了伤,让我上去替他吧!忠心咱大金的汉子,不能折损在战场上。”

    兀术一连说了两遍,冷漠的娄室,轻轻叹息,终于点头。

    兀术迫不及待,投入了战斗。

    就这样,双方不断加码,面前的战团,已经有五万人以上,构成了一条宽度超过十五里的战线。

    在这一条战线上,宋军在奋力厮杀,金人却也没有迟疑。

    韩常失去了一只眼睛,脑袋嗡嗡作响,血染铠甲,剩下的一只眼睛,视力也受到了严重影响,却是不愿意退后,还在大呼喊杀,没有半分退意。

    他们是燕云汉人出身,阴差阳错,被一个沙陀人卖给了契丹,变成了契丹的臣子。

    两百年间,他们和南方的政权发生了无数的冲突,骤然之间,又变成了金国臣子……怎么形容呢?

    很怪!

    其实在大宋,很少自称汉人,他们嘴里的汉人,多数指燕云汉人,凑巧的是契丹也这么称呼他们。

    这是一群被南边排斥,被北边提防的特殊群体。

    到底算什么东西,燕云汉人也说不清楚。

    像郭药师之流,是想过投靠大宋的,不过北宋糟糕的军力,加上进入燕山府之后,倒行逆施,迅速惹怒了燕云汉人。

    结果他们果断投靠了金人,并且充当了金国的急先锋。

    两百年的隔阂,迅速演变成了滔天仇恨,出于某些难以形容的原因,他们比金人还要痛恨大宋。

    而到了这时候,赵桓执掌大权,诛杀郭药师,又是连番表态。重新把燕云汉人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毫无疑问,赵佶要是有现在赵桓的三分气度和本事,也不至于弄得燕云汉人背叛。

    赵桓当初对郭药师讲的那番话,却是肺腑之言,也是无奈之举……他清楚燕云汉人的问题,但是对不起,赵桓没有别的选择。

    仇恨就摆在那里,事情也做了,不管多少理由都不行。

    一边是几百万燕云汉人,一边是几千万大宋黎民。

    身为大宋皇帝,他该怎么选,不言自明。

    只能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燕云汉人不能奢望赵桓提前登基,赵桓也不能假装忘记燕云汉人的行为。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杀!

    韩常疯狗一样,不断攻击,组织骑兵冲突,在他连番搏命之下,宋军压力陡然加大。就连黄佐也多处受伤,不过他还能死死撑住。

    兀术的加入,又给了宋军沉重一击!

    这位阿骨打之子,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首先接应韩常,发现韩常还能撑住,兀术就迅速改变了战术,他以数百精锐铁骑,自西向东,横扫宋军诸部。

    这种宛如噶韭菜一般的做法,迅速让钟子昂,王善两部损失惨重,杨幺更是险些战死,他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

    “不许后退!”

    大刀徐文算是最稳妥的那一个,他带着亲随,迎上了兀术,挡住了他的势头,双方血战,徐文之前身上有伤,如此血拼之下,多处伤口崩裂,他还玩命死战。

    终于,刘子羽又分出兵马,阻挡住了兀术。

    从早晨战斗到了中午,宋军战线虽然几次危急,却还是守住了大局。

    眼瞧着过了午时,在赵桓身边的吴敏干咳了一声。

    这位宰执相公,一言能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朝廷重臣,在面对血腥的战场,数万人的生死搏杀,也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官家,臣,臣以为再派人马冲一阵,或许金人就会败退,大局也就定下了。”

    赵桓眉头挑了挑,他通过千里眼,观察整个战场,说实话,赵桓也是跟吴敏一样的看法。

    宋军和金人的伤亡是差不多的,或许宋军还稍微多点,但任谁都知道,对于死亡的承受能力,宋军远高于金人。

    只要再加一把劲儿,金兵就该溃退,这一战也就算胜利结束了。

    如此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事情,赵官家不该迟疑才是。

    可事实却是赵桓几乎下旨,但还是忍住了,赵桓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在前面督战的曲端身上。

    既然是给了全权,哪怕是曲端并不那么靠谱,赵桓也不愿意破坏旨意,亲自微操。

    不过似乎君臣想到了一起,曲端招呼来了王荀,让他率领着陕西的精兵,自东向西,攻击金兵。

    王荀没有迟疑,急忙行动。他的三千人马投入到了战团,果不其然,进展迅速,完颜沃侧的部下损失惨重,连续五个谋克被包围吃掉。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王荀虽然凶猛,却还是没有完全突破,毕竟他的兵马太少了。

    “官家,曲端用兵太保守了,实在是贻误战机!”吴敏忍不住弹劾。

    赵桓的手按在剑柄上。

    “官家,决断吧!再不打,到了夜色降临,就晚了!”吴敏近乎哀求。

    赵桓依旧绷着面孔,他的目光不是落在曲端身上,而是盯着远处金兵的大营……娄室,你就想这么放弃吗?

    你的杀子之仇呢?

    你这个大金第一猛将,就这么点成色吗?

    而就在此刻,斜也同样对娄室发出了质问。

    “斡里衍,你为什么还不出兵?不能击溃宋军,两败俱伤,就是失败!”斜也焦急之下,竟然拿出了金牌!

    “我是都元帅,是大金的谙班勃极烈,你一个臣子,只有听从我的命令,出兵!”

    面对怒吼,娄室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斜也从这双轻蔑的眸子里,看到的只是鄙视!

    难为你还是大军的储君,竟然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金兵素来耐苦战,竟然拼不过宋人,这是大金的耻辱。

    应该想的是怎么整顿兵马,而不是在这里大呼小叫。

    娄室并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战机,或许还应该等一等,瞧瞧对面宋军的程度,衡量一下他们的底限。

    可不只是斜也,包括完颜希尹,也同样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分明在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娄室暗暗咬牙,太多的战斗,就毁在了一群猪队友身上,但愿不会影响什么!

    娄室只得下令,完颜折合,蒲察胡盏,两个金人精锐万户齐出,他们和王荀的方向正好相反,是从西边杀向宋军的。

    两个万户的声势,远不是三千兵马可比。

    他们就宛如一只铁拳,砸向了宋军,奔雷闪电,倾斜而来。

    面对这泰山压顶的一击,一直焦躁的曲端,竟然咧嘴笑了。

    娄室啊娄室,上次是曲爷爷庙算胜了你,这回就是曲爷爷在阵前赢了你!

    一直等候的时刻终于来了。

    “何蓟,牛英,杨进,你们三部齐出,挡住这两个万户!”曲端又道:“杨再兴,王中孚,你们各自率领三百骑兵,做好战斗准备!”

    被点名的两个人一愣,他们不是不想上战场,奈何曲端一直按着不让。而且说实话,由于御营骑兵给了岳飞,剩下的这几百人,能有多大的作用,谁都没底儿。

    可曲端偏偏要说,他们不但有用,而且有大用!

    金兵全线押上,战场越发宽大。

    到了这一步,哪怕是娄室,也没法把握全军。

    “杨再兴,王中孚,你们听好了,等一会儿就从金兵的衔接处杀进去,切断金人万户的联系,随后本帅会下令,全军突击,此战……必胜!”

    曲端兴奋仰起头,用感激的目光,回看了一眼龙旗……官家,曲端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信任之恩了!

第273章 过河,过河

    曲端自诩文武全才,目中无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行呢?

    非也!

    当下曲端就憋出了一个对付金国铁骑的绝佳战术。

    首先用甲士死磕,消耗对方战力,制造机会。随后用小股精骑冲杀,分割对方,然后再辅以大军围攻。

    便是最巅峰的岳家军,也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了。

    只不过要这么干,极度考验军心士气,步卒甲士能不能扛得住?而寄予厚望的骑兵能不能冲得开?

    还有,到了最后,士兵还能不能鼓起勇气,继续围攻?

    坦白讲,曲端也没有把握。

    但是他知道一点,如果真的做成了,就不只是击败金人这么简单,必定能打出一场大捷。

    甚至会超过青化之战!

    只不过一旦出了问题,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尤其是还关乎官家安危,一个臣子如此冒险,他的压力可想而知……但赵桓终究没有干涉,而是放手给他机会。

    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曲端今天算是领教了,彻彻底底领教了。

    那么大的名扬千古的机会,就放在你面前……这是多少金银美女都比不了的。曲端甚至觉得打过这场仗,让他去死,都能含笑九泉,再无遗憾。

    何蓟、牛英、杨进三个人,领兵迎战两个万户。其中牛英几天前受伤非常严重,本来他都该休息养伤的。

    可如此大战,他岂能落后,牛英提着长斧,他的手下也都别具一格,不用麻扎刀,反而热衷用斧头劈。

    牛英也有个说法,这么杀人来的畅快,每次挥动斧头,那些金兵就仿佛一群猪牛,任凭宰杀!

    要的就是这个痛快!

    果不其然,牛英的斧兵挡住了折合的万户,何蓟也挡住了另一个万户……双方使出了浑身解数,拼死交锋,互不相让。

    兵器撞击,马匹哀鸣,负伤惨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宛如到了阴曹地府。

    再看日头,越发偏西,距离日落也就一个多时辰了。

    战团依旧胶着,和渐渐的,有利于宋军的局面出现了……韩常失去了一只眼睛后,虽然玩命,但失血太多,已经没法支持,只能退走。

    韩常退走,他的部下由兀术统帅。

    兀术自从牟驼岗被杀败之后,还真是知耻后勇,尤其是这一次,不管是三河堡,还是今天的决战,都格外玩命,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四太子。

    可问题到底还是出现了,他和韩常的部下不熟,双方配合出了问题,韩常万户同沃侧万户之间,出现了衔接的问题。

    机会终于来了!

    “杀!”

    曲端高举令旗,用尽力气大吼。

    杨再兴早就按捺不住,风一般冲了出去,他这可不是寻常的风,而是旋风!台风!

    虽然只有三百骑兵,但是他们带来的势头,能比得上三千三万!

    就好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虽然小,但却无可阻挡,狠狠戳在了庞大的战阵上面。

    沃侧感到了不妙,慌忙让手边仅有的一个谋克迎了上去。杨再兴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径直催动战马,冲到了世袭谋克的面前,抬手铁枪突出,直接结果性命。

    咱老杨杀人,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后续的宋军怪叫着冲上来,不足一百人的金兵星落云散。

    杨再兴一口气从两个万户中间冲过去,他调转矛头,又朝着韩常万户的后面杀来!

    这下子可真出事了。

    别管多强大的一支兵马,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遭袭击,很容易发生崩溃。金国虽然不至于一无所知,但是被杨再兴这么一个狠人,从屁股后面狠狠来了一下子,那也是要命的。

    菊花不保,兀术的脸都绿了!

    “不许乱,分出五个谋克,拦住他!一定拦住!”

    奈何还没等金人反应,杨再兴就已经撞进来了。

    一个字,就是杀!

    杨再兴懒得一个个戳,干脆把铁枪当成棍子,抡起来狠狠砸,有时候一击甚至能打落两个金国骑兵。

    韩常万户,不可阻挡地溃散了。

    当然这种程度的溃败,还不至于全面崩盘,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还剩下一口气。

    而破掉金人这口气的使命就落在了王中孚的身上!

    “杀!”

    同样是三百人,果断出击。

    王中孚的目标是韩常万户和折合万户的中间。

    王中孚的这身功夫,不弱任何人。冲锋陷阵没问题,偷袭下黑手,也是很有心得,能把张彬尸体背回来,就是明证。

    到了战场上,王中孚就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没有继续落井下石,攻击韩常万户。而是选择了势头还好的折合万户。

    欺负弱子什么意思,俺就要斗最强的!

    王中孚的这个选择,彻底打破了僵局。

    他从侧面杀入折合万户,一路向前,好不迟滞,谁也拦不住……与此同时,牛英也加紧了攻势,两个狠人,一起对付折合。

    杨进将蒲察万户交给了何蓟,竟然也加入进来。

    三方围攻,折合万户不断后退,王中孚一个冲锋,切下来两个猛安……差不多一千八百名金兵竟然向后逃跑。

    堂堂大金勇士勇士,居然败了,他们根本不敢打下去了。

    不过败退也没有保住他们的性命,娄室手下的合扎猛安冲了上来,毫不客气挥动兵器,竟然比宋军杀得还狠!

    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也配当大金勇士吗?

    督战队的作用还是有的,溃退的金人不得不掉头……可是等他们掉头的时候,却发现韩常万户已经撤退溃败,也在玩命往回跑。

    这下子就好玩了,想杀也杀不过来。

    刘子羽看到了机会,他下令士兵,鼓起余勇,驱赶着韩常万户的溃军,去冲击金营……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宋军要赢了,而且还是大赢!

    两个万户完蛋了,沃侧万户也撑不住了,或许溃败就在下一秒,兀术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处。

    曲端的帅旗打起,宋军战鼓如雷,他就要向前冲杀,全军压上。

    几乎疲惫倒地的杨幺也打起精神,招呼着兵马,给金人最后一击!

    对于宋军来说,胜利唾手可得。

    对于金兵来说,又是一场屈辱的溃败。

    或许大金的勇士真的比宋军要勇武一些,但是论起战斗意志,他们真的已经不行了……一头野生的猛虎,只要在笼子里关四十五天,就会失去野性,哪怕返归山林,也没法子捕猎了。

    大金吞下了辽国,占领了燕云,无尽的财宝,无数的美女……区区几年功夫,就已经让他们变了一个人,失去爪牙的虎豹,尚且不如牛羊。

    “斡里衍,你太让我失望了"

    斜也突然开口。

    完颜娄室愣了片刻,突然咧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都元帅,你想让我背黑锅是吧?告诉你,错了!我还没有输,大金也没有输!”

    斜也浑身一震,竟然不知道娄室要干什么。

    而就在下一秒,娄室催动战马,招呼身边的合扎猛安,还有其余心腹,一共七千余人,朝着宋军方向,竟然也杀了过去!

    娄室要干什么?

    几个万户已经溃退了,冲上去还能有什么用?莫非能以一己之力,扭转大势吗?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娄室绕过了韩常万户的溃兵,避开了刘子羽和徐文的兵马,朝着南方果断冲击。

    他们的兵马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猛!

    几乎在一刹那,所有人都明白了。

    娄室要直取赵桓!

    没错,不管战斗胜败,只要能击杀大宋官家,就是最大的胜利。

    事实上娄室选择了和曲端一样的战术,所不同的是曲端苦心思索,小心布局。而娄室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个办法。

    当然这也是欺负赵桓功夫不行……倘若是岳飞那种,娄室冲上去,多半是要送菜的。

    可赵桓最多就是一杆龙旗,一根定海神针。

    再有用,面对娄室,也是白搭。

    只要能灭了赵桓威风,就算杀不死他,大金国的运势也就回来了。

    太祖,斡里衍没有对不起你的栽培,只是你们完颜家的后辈,真的是太差了!

    娄室的决死冲击,不光惊呆了金人,也震撼了宋军,曲端更是眼珠子掉下来。

    坏了!

    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官家,臣对不起你啊!

    曲端含着泪,拼命招呼兵马,奈何娄室的合扎猛安,铁浮屠都是金国精锐,仓促迎战的宋军,连迟滞他都做不到。

    不用说别人,李邦彦和吴敏两个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会到了他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吧?

    ……

    时间倒退回中午时分,黄河岸边,咸安郡王韩世忠凝视着滔滔河水……中午的时候,河中浮冰已经很少了,可浮冰虽然少,水位却是相当高,浊浪滚滚,裹挟着许多杂物,自上游而下。

    韩世忠焦急地盯着河面,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在河对面,有人爬了上来,他的腰里系着一条绳索。

    韩世忠眼前一亮,下一秒,竟然直扑河边,冲着手下人对,“俺在前面,你们跟着……金人能浮马渡河,俺韩世忠也能做到!”

    “随我,过河!!”

第274章 救驾,救驾

    东京开封,一座盘踞在中原腹心的名城,宛如帝国的心脏,在这座城中,颇有名气的人不少,而能得到万众敬仰的,却是没有几个。

    太保宗泽宗汝霖就是其中最紧要的那位。

    老爷子以衰老之躯,书生之身,独自北上,收拾残局……彼时还没有青化之战,大宋的军心士气,都处在低点,远没有如今的势头,便是赵桓,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宗泽北上,收拢英雄,厉兵秣马,牵制金人。

    便是徐文、刘复,这些将领,都是有感于宗泽的魅力,才投身官军,还有不知凡几的河北好汉,乃至天下义士,聚集在一起,成就了如今的大局。

    宗泽的功劳不在大小,而在时机,没有惊天动地,却是平地惊雷!

    同李纲一般,老爷子代表了那一股心气,代表那一颗初心。

    从河北返回之后,宗泽就病倒了,入秋以后,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对于一个六十九岁的老人来说,宗泽的生命随时可能结束。

    可老爷子就是咬着牙,熬过了冬天,距离春暖花开已经不远了。

    侍奉在身边的宗颖喜极而泣,或许老爹能扛过今年,然后老爹就七十了……人活七十古来稀,过了七十大寿,哪怕走了,做儿子的也能安心了。

    “傻小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爹问你,官家那边,可有消息了?”

    宗颖收起了药碗,给老爹擦了擦胡须,摇头道:“还没有,不过王老将军领兵北上了。”

    宗泽摇头,“不成,王禀手下的都是新兵,帮不上官家的。”

    “还有,还有韩大王哩!”宗颖急忙道:“韩大王也到了,估计他已经过河援助官家了。”

    “过河?”宗泽沉吟道:“他果然过得去吗?”

    “过得去,过得去!”宗颖见老爹精气神很好,说话也有精神,便笑道:“官家是真龙天子,韩大王是天上饿武曲星。小小的河神,敢不接韩大王渡河吗?”

    “哈哈哈!”

    宗泽忍不住发笑,才笑了两声,老爷子又咳嗽起来,宗颖连忙替老爹拍打胸膛,当他的手触及到老父嶙峋的胸骨之后,宗颖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笑容不在。

    宗泽反而是浑不在意,“你说得对,一条黄河,拦不住韩世忠的,我大宋必胜,一定能打赢……”宗泽突然扭头,对着宗颖道:“你记住为父的话,我死之后,你不许恩荫入仕,不可以当官。只能回家,守着田亩,老老实实度日,耕田读书……你知道吗?”

    宗颖被老爹的神色吓到了,片刻之后,才喃喃道:“孩儿本就不是当官的料。”

    宗泽哼道:“知道就好。”

    老爷子说完,双目微闭,呼吸平稳,似乎是要休息了。宗颖小心翼翼给父亲盖好了被子,端着药碗退了出来,此刻天边新月初升,晴空之下,夜色清澈,端得是个好天气……

    而如果将时间向前拨动几个小时,在距离京城不足二百里的临河堡,还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又危险到了极点的大战。

    娄室打算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向赵桓扑来,只要能击杀赵官家,一切都结束了。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宋军将领都被缠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娄室长驱直入……毕竟对于骑兵来说,寻找空当,可要比步兵厉害多了。

    娄室蓄势许久,搏命一击。简直把几十年的征战经验,全都用上来。

    势如雷霆,恰若奔马,无可阻挡。

    一支铁骑,直冲赵桓。

    在这个关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让所有将领,抛弃金人,不计一切代价,前来救驾,甚至赵桓也可以向宋军大队靠拢,获得兵马保护。

    这么干,赵桓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机会,安然脱身。

    当然,宋军也有七成以上的机会溃败。

    前面无数牺牲换来的优势,彻底成空。

    这数万将士,或许会损失大半,能逃脱性命的,绝对不多。

    又是一场高粱河,更可悲的是连驴车都没有了!

    滔滔黄河,让赵桓如何能逃脱性命?

    就算能活着回去,又有何面目见京城诸公?

    当然了,赵桓不是楚霸王,没有宁可自杀,也不过河的死脑筋。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真的,哪怕是面对完颜娄室,他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他赵桓是个大活人,至少亲身体验了好几场大战,论起大军团作战经验,他真的不算太少。

    其实除了逃命之外,还有一种选择!

    赵桓鬼使神差,抽出了佩剑。

    “龙纛向前,随朕出击!”

    天雷滚滚啊!

    赵官家疯了!

    李邦彦几乎下意识要阻拦赵桓,可一旁的吴敏却瞬间明白了赵桓的意思,他的眼睛冒光,竟然直接冲到了赵桓前面。

    拔剑高呼,“老夫乃是平章军国重事吴敏,今日为官家马前一卒,随我冲杀!”

    吴敏带头出击,这一下子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张浚和胡寅两个,下一秒就簇拥着龙纛,果断向前。

    面对此情此景,李邦彦还能说什么……老夫就是常常不够疯狂,所以才跟你们格格不入。

    李邦彦也只能催动战马,跟着吴敏并肩前行。

    “李相公,今日之举,必定青史留书,圣主明君,决断如流,我大宋官家,不弱历代明君!”

    李邦彦翻白眼了,老吴啊,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怕马屁啊?我的活儿都让你抢去了,咱还是想想怎么活命吧!

    李邦彦胡思乱想,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伴随着龙纛向前,整个宋军都像疯了似的。

    本来宋军就已经占据了优势,金人几个万户,相继溃退,距离大获全胜,只有一步之遥。

    可娄室突然杀出,牵动了所有宋军将士的心,是继续向前冲,还是去救官家,众人都拿不准了。

    那是杨再兴这种好战分子,也是觉得官家比较重要。

    宋军松了口气,金人看到娄室冲阵,又来了勇气,竟然打算反扑,就连希尹都亮出了兵器,想要跟着娄室大杀四方……

    而就在这个胜负即将逆转的时刻,赵桓的龙纛向前!

    这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哪怕是傻瓜都懂,全力向前!

    刘子羽,大刀徐文,杨幺,钟子昂,黄佐,牛英,何蓟,杨进,王善,包括杨再兴和王中孚……他们都明白了。

    官家让咱们向前,向前!

    先打败金贼再说。

    这一瞬间,宋军将士的士气爆表了。

    蒲察胡盏的万户,瞬间崩溃,各路宋军裹挟着金人溃兵,朝着金营就来了。

    杨再兴跟疯了似的,挥动手里的长枪,不停刺出,像是串糖葫芦一般,大肆杀戮。

    黄佐独臂持刀,怪叫着杀戮。

    哪怕是钟子昂,也不顾一切,冲!杀光眼前的金贼,然后再去救驾!

    宋军疯了,金人这边刚刚鼓起的勇气,也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面对着铺天盖地的疯子,斜也头皮发麻,他不由得连连后退,眼中全是骇然。

    希尹也没了主意,怎么办?是继续拼,还是赶快退走?

    按照道理来讲,是要退兵的。

    可问题是娄室还在冲杀,如果他们退了,不管如何,娄室都必死无疑。

    真的能这么干吗?

    希尹迟疑之间,突然有一支弩箭从面前晃过,贴着斜也的脖子过去了。

    这一弩箭是刘子羽射的,很显然,龙气加成用光了,没能射中斜也。但是也把完颜斜也吓坏了。

    只要再偏一点,他的脖子上就有一个窟窿了。

    娄室指挥不当,才有了今天,不管怎么样,都是娄室的错。

    斜也调转马头,他回看一眼,只是看到了朦胧的龙纛,随即又有弩箭射来,斜也再也顾不上什么,亡命奔跑。

    希尹还想挣扎一下,却又被手下人裹挟着,无奈退走,他看得比斜也清晰多了,赵桓的龙旗还在向前,而娄室的旗号,貌似也在向前。

    这俩人的碰撞,究竟会是谁胜谁负?

    希尹看不到了,可是自军中还有一个人,他不甘心,此人正是四太子兀术。

    他是败了,可他不想就此放弃。

    娄室还在替他们完颜家搏命,他不能丢下娄室,自己跑了。

    兀术选择追赶蒲察胡盏,拦下了这位娄室的心腹。

    “走,跟我回去,去帮着娄室将军……大丈夫有大丈夫的死法,不能当缩头乌龟!”

    蒲察胡盏认真看了看赤诚的兀术,又回望了眼娄室的都统大旗……他突然仰天大笑。

    “四太子,大金有你,便不会亡国!”

    说完之后,这位万户招呼亲信,竟然掉头杀了回去。

    兀术略迟疑,也跟着义无反顾,冲了上去!

    江河奔流,势不可挡。

    蒲察和娄室,仅仅是两朵浪花,改变不了大局。

    而真正的大局,还是招呼和娄室的对抗!

    其实赵桓真没有想那么多,他把账算得很清楚,不管向前还是向后,他都未必逃得过娄室的追杀。

    奋起对拼,至少能保证大宋不会输,没准还能得到将士们援助,他也就死里逃生了。

    一旦选择逃跑,军心崩溃,几万宋军都成了菜不说,他也未必逃得掉。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这种事情很难选择吗?

    “随朕斩杀娄室!”

    “斩杀娄室!斩杀娄室!”

    负责统领御前兵马的是吴元丰,此刻这位岳飞的同门师兄,手里紧握着麻扎刀,眼睛冒火,杀神附体。

    他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许金人接近官家!

    吴元丰舍死忘生,他身后的这支人马不多,只有不到八百人,可他们十分特殊,这里面有一半御前亲卫,还有一半,是岳飞的背嵬军!

    经过多日鏖战,他们的损失也不少,其中还有一些分给了杨再兴和刘子羽……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支兵马,靠着血肉之躯,直接拖住了娄室的合扎猛安!

    什么大金精锐,老子根本不在乎!

    娄室的冲击速度第一次慢了下来。

    此刻的曲端也终于赶来了,他玩了命攻击娄室的侧翼。

    原本娄室率领七千精锐,经过他们的截杀,一下子减去了五千人。

    娄室还能动用的就只剩下两个猛安……不过两个猛安也够了。

    娄室再一次展现出超强的指挥能力,他先是让一个猛安向东边移动,渐渐带走吴元丰的兵马,随即从阵中突出一队,宛如一名重量级拳王,挥出致命铁拳,朝着赵桓袭来。

    只不过他这一拳并没有砸到赵桓的身上,而是让一个人接住了。

    “稽查队,跟我上!”

    傅庆,那个因为赌钱被赵桓抓了他的燕赵男儿,他和他的稽查队,成了赵桓面前最后的一道屏障。

    娄室信心满满的一击,竟然被他们阻拦。

    这位大金第一将终于怒了,他举起兵器,五官狰狞,冲杀上来!

    傅庆毫不畏惧,高举砍刀,厉声大吼,“忠君报国,就在今日,大家随我赴死!”

    又是一阵拦截,三百名稽查队,没有一个退后,血肉构成的长城,保护了大宋官家,没有太多时间,这些勇士已经倒下去一半,傅庆身上伤痕累累,胸前有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流淌,他恍若未觉,还在厮杀!

    娄室已经不想纠缠了。

    “冲!”

    他以暴力撞开了前面的宋军。

    刹那间,龙纛已经只有几十步了。

    娄室的心,前所未有的畅快,到底是他赢了!

    可出乎预料的事情再度发生……王中孚紧赶慢赶,已经赶回来了。

    他的兵马只有一百多了,但却也足够给官家提供保护了。

    王中孚掉头,朝着娄室冲来……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宛如一头年轻的狮子,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扑来。

    杀!

    王中孚挥动手里的利刃,顷刻之间,连续杀了四名娄室的护卫,他要对战金人第一将。

    王中孚的勇力,完全是凌驾众人之上的,娄室也惊叹于这小子的凶悍,双方交锋,兵器刚刚碰撞了两下,娄室就知道不妙。

    凭他的武功,竟然拿不下王中孚,甚至还要吃亏……此刻各路兵马都在回援,娄室已经四面楚歌。

    要放弃吗?

    娄室摇头,他展现出一员老将的厉害之处,娄室假意向后败退,红了眼睛的王中孚自然追上来,发誓要砍了老东西的头。

    可就在王中孚向前追击的时候,两边的娄室护卫蜂拥而上,不计代价,围攻王中孚。

    等王中孚拼命杀出之后,娄室已经提着兵器,扑向了赵桓。

    再也没有阻拦了吗?

    不!

    还有!

    “娄室,有老夫在此,你别想伤到官家!”

    李邦彦和吴敏,两个人竟然冲到了前方……比他们还快的,居然是一支箭,这一支箭带着寒风杀机,正中娄室肩头。

    娄室茫然抬头,却发现百步之外,血色的夕阳之中,韩世忠跨马提刀,风驰电掣般,扑了过来……

    “官家别怕,臣来救驾!”

    听到了韩世忠的声音,赵桓发誓,在这一瞬间,他是想哭的。不过赵桓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就比如李邦彦和吴敏,还有胡寅和张浚……这四个人,几乎同时掏出来和赵桓一般不二的弩箭。

    没想到吧,还有后手呢!

    嘭嘭,娄室上身中箭,这位大金第一人还在撑着,奈何李相公的弩箭,不知道怎么回事,射中了战马的外翻的大鼻孔……马儿一声嘶鸣,娄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了下去!

第275章 无憾

    战马摔倒,娄室落马,宋军这边几乎以为成功,欢呼之声到了舌尖儿。突然娄室翻身而起,手里持着一支铁骨朵,正巧一名宋军士兵冲过来,娄室手疾眼快,一下子捶在马腿上,士兵瞬间随着战马栽倒。

    居然用宋军的办法,对付宋军,娄室果然勇力非凡。

    而更厉害的却是他手里的那柄铁骨朵。

    铁骨朵不是什么高端武器,就是个熟铁的刺球,下面插一根硬木棒子,作用和锤子差不多,由于有突出的刺儿,杀伤力或许更好一些,或许也差不多。

    反正就是这么个玩意。

    按理说像娄室这种大将,不该使用这么简陋的兵器,奈何这是当年跟随阿骨打起兵的时候使用的。

    娄室一直没有扔掉,而是贴身携带。

    彼时的女真有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有,铁骨朵已经算是好东西了,多数的箭头还是用骨头磨出来的。

    他们每次抢掠,都是最先拿走铁器,甚至比金银还要重要。

    那时候女真人还不会开矿炼铁,而是需要用现成的铁器,熔化之后,做成兵器。不但装备简陋,而且人数还少,只有区区两千多人。

    真的说起来,女真起家,比起赵桓的力挽狂澜,还要玄幻好多……彼时的他们,大约连生死都是不在乎的,也没有任何谋略可言,就是靠着多年打猎的经验,四处征战。

    结果就是十年之间,打出了一个万里大国,胜过昔日的契丹。

    想想这一切都跟梦似的。

    老夫不能允许只是一场梦……老夫要拼尽最后一口气,延续女真辉煌。

    只要杀死赵桓,杀死了这位大宋官家,大金的梦就能继续!

    “杀!”

    娄室发足狂奔,他跟赵桓的距离只有三十多步,或许胜利就在弹指之间。

    出乎娄室预料的,四位文臣,居然并排催马,朝着娄室冲来。

    这太惊人了。

    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或许吧!

    你娄室也是人,我们的功夫或许不行,但是凭着战马的冲劲,还是能给你致命一击的!

    “冲!”

    娄室面对此情此景,神色恍惚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完颜阿骨打,看到了大金起家的时候。

    短暂的恍惚,四匹披甲的战马居然就冲到了眼前。

    娄室无奈,只能向旁边蹿去,同时以铁骨朵狠敲靠边张浚的战马。

    张浚一个书生,没有什么本事,挡不住,躲不开……可他眼珠子也红了,竟然用手里的兵器狠戳马屁股。

    砰!

    铁骨朵打中了马头,骨头碎裂,战马死了。

    可战马狂奔的惯性还在,沉重的尸体向前冲去,竟然撞在了娄室的身上,完颜娄室被狠狠撞出去一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铁骨朵也滚落了,一口血喷了出来。

    至于张浚,也从马背上掉下去,直接摔得昏死过去!

    娄室还要鼓起余勇,再度拼命,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韩世忠手提长刀,就打算劈了娄室的脑袋,可是刀举起之后,他反而迟疑了,而是左右挥舞,顷刻之间,划过肩胛,娄室的双臂断裂,鲜血狂喷。

    剧烈的疼痛,让娄室稍微清醒一些,他忍着剧痛,嘴角上翘,“韩世忠,你不是英雄!”

    “哈哈哈!俺韩泼五本来就个泼皮,今天俺就把你献给官家!”

    正说话之间,赵桓已经纵马过来,他的手里提着三尺利剑。

    “娄室,朕来成全你!”

    赵桓借着战马的冲劲儿,把剑探出,娄室看在眼里,双臂已经动弹不得,只能腰身用力,居然迎着利剑,挺起胸膛。

    一剑穿透胸膛,娄室再起不能,片刻之后,瘫在地上,变成一具尸体。

    娄室一死,他手下的心腹如丧考妣,发疯厮杀,可谁都知道,他们已经完了,注定要跟着娄室去了。

    王中孚,杨再兴,刘子羽,曲端,韩世忠……所有诸将,全都加入了剿杀的行列。

    而赵桓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突然转头,打马向着临河堡方向而去,穿过堡垒,直接到了黄河岸边。

    此刻已经是二更天。

    河水满盈,浊浪排空,下降的温度,让河面的冰凌又大了一些。

    就在不远处,有一座用木箱和船只搭建的临时浮桥,韩世忠就是从这里渡河上岸的。

    滔滔黄河,再度见证了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生死大战。

    面对这条母亲河,赵桓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真的,就是没有任何理由,单纯想哭,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哭自己,哭死去的将士,哭昔日的靖康之耻,哭这两年多的艰辛!

    他活了下来,从懵懵懂懂,到一个帝王,算不得多成功,但他至少挺直腰杆撑住了,他没有跨,他甚至亲手了结了完颜娄室。

    赵桓承认,最初的时候,他和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隔膜,没法一下子进入角色,他努力想着各种名场面,把穿越当成一次游戏体验。

    他说的话,讲的道理,甚至是遣词用字,都未必妥当,甚至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

    但试问谁又能真正无缝接轨呢?

    总还是会有个适应期。

    从青化之战,到临河之战,数以万计的大宋将士,舍死忘生,替他这位官家冲锋陷阵,不管有再多的隔阂,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滔滔黄河,辽阔大地,就是他的江山,相反,前世反而成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胜利之后的赵桓,需要的是静下心来,思索接下来的事情,奖励有功将士,处理财政问题,厉兵秣马,收复两河,光复燕云,直捣黄龙……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在等着他。

    就在赵桓思索之际,已经有人踏着临时浮桥,向开封而去。

    天刚刚亮,宋军获胜的捷报,就会到来。

    而比赵桓更快的却是岳飞,他的捷报在晚上,就已经送到了。

    就在濮城以西,岳飞、刘锜、张俊,三部兵马联手,击溃了完颜银术可,迫使三太子讹里朵向北逃窜,岳飞直接追杀五十里。

    倒是双刀李成的到来,及时救了讹里朵。

    岳飞也不愿意过多纠缠,而是驱动兵马,兼程前往临河,舍不得耽误时间。

    宗泽的府邸,老爷子休息了一个下午,似乎有了一点精神头。

    “有,有消息了?”

    宗颖忙道:“有了,岳太尉赢了!”

    “是鹏举?”宗泽微微点头,“这倒是意料之中,他是个能打仗的……官家那边呢?”

    宗颖摇头,“爹,官家没事的,一定会赢的,您老就歇着吧。”

    宗泽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宗颖发现老爹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他连忙去叫太医。

    等太医赶来,用手一抹老相公的脉搏,顿时吓得没魂不附体。

    老相公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就在今晚了。

    宗颖一听,忍不住哭起来。

    太医连忙吩咐,给准备参汤。

    可是当一碗参汤送到嘴边的时候,宗泽微睁眼眸,紧闭嘴唇,就是不喝,更不说话,宗颖吓得变颜变色,紧紧握着老父的手,却发现宗泽的手格外冰凉。

    正在这时候,吕颐浩赶来了。

    他问了问情况,又看了看老相公的状况,吕颐浩连忙拉起宗颖,“你先退到一边,其他人都散开,让仆陪着老相公。”

    身为首相,吕颐浩的威风自然是有的。

    宗颖,太医,全都退到了一边。

    吕颐浩拉着老相公的手,默默坐着,三更天,四更天……隐约有鸡鸣之声,窗纸泛白,宗泽艰难扭动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音。

    吕颐浩急忙伏身,宗泽用尽最后力气,“可,可是赢了!”

    刹那之间,吕颐浩泪水流出,其他人也哭了起来。

    宗泽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在等战争结果。

    吕颐浩猜出了老相公的心思,已经派人等待了。

    可消息还是没送来。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兴匆匆跑进来。

    “大捷!大捷!”

    “官家亲手斩杀完颜娄室!”

    “皇宋大捷!”

    吕颐浩急忙回头,喜极而泣。

    “汝霖兄,赢了!赢了!你听到没有,官家亲自斩杀了娄室,吾皇万岁!”

    吕颐浩由衷发出惊叹,宗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

    老相公发自肺腑地笑了。

    “赢了就好,老夫……此生无憾矣!”

    说完这句话,宗泽脸上的红润迅速消退,进而目光涣散,手臂仅有的温度也在流逝之中。

    吕颐浩大惊,慌忙让太医过来。

    等太医诊脉的时候,宗泽的脉搏已经消失了。

    “老相公……走了!”

    吕颐浩愕然半晌,宗颖伏在老父的身躯上,放声痛哭。吕颐浩同样悲伤,只是他看到了宗泽嘴角的笑意。

    老相公虽然看不到覆灭大金,报仇雪恨的那一天,但是老相公已经知道,最终必定是大宋获胜,此生再无遗憾了!

    吕颐浩缓慢而坚定地走出了宗府……临河大捷,宗相公仙去,一喜一悲,冲击着开封,激荡着大宋。

    晨曦中的临河堡,曲端战战兢兢,跪在了赵桓面前,汗流浃背。

    “臣,臣请官家治罪!”

    赵桓俯视着曲端,突然笑了,“正甫怕什么,朕只是心情激动,想静静而已。”赵桓伸手,拉起曲端,“走吧,随朕进曲端堡!”

    “曲端堡?”

    曲大愣了,他艰难扭头,看了看临河堡,又看了看官家,曲大突然双膝跪倒,伏地大哭,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276章 大金无人

    “哭什么,不就是一座堡垒吗?你这个文武双全的大才,还受不起吗?”

    曲端咧嘴苦笑,他还真就受不起。

    曾经在西晋有个著名道士叫潘茂名,后来到了隋朝,在岭南设县,就叫茂名县,后来升格,又叫潘州。

    反正不管怎么改,朝代变化,千年之后,这地方还在!

    就比如眼下,曲端堡,以后可能叫曲县,或者端州……反正不管什么玩意,他曲端真的就名垂千古了。

    哪怕大宋王朝灭了,这个地方依旧存在。

    曲端原本还想着靠一场大战,名垂青史,结果赵桓直接给了他加倍的惊喜。

    说实话,到了这一步,曲端已经再无别的念头,老老实实给赵桓当忠臣吧!

    只不过一想到这里,曲端又羞愧起来。

    “官家,臣没有料到娄室居然会率军冲阵,几乎冒犯圣驾,臣该死!”

    赵桓反而笑呵呵摆手,“别说这个了,战场上谁又能算无遗策,能做到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此战之后,谁还敢把朕当成摆手?”

    曲端毫无迟疑,连忙拱手,“官家神勇,臣五体投地!”

    赵桓笑笑,马屁的事情他不大想听了,曲端也非常识相,赶快闭嘴。

    一个最直观的感受,咱们赵官家威风日甚一日。

    尤其是此战之后,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皇帝这玩意,真是千差万别,总有人说,赵桓三言两语,就逼着赵佶交权,也太容易了吧?君不见唐代后期的皇帝,一个太监,一包耗子药,就能了结了。

    高贵乡公当街就给宰了。

    历代的君王之中,真正生杀予夺,一言九鼎的少之又少。

    此战之后,赵桓至少甩掉了历史上九成五的天子,跻身最有权势的那几个人之中。

    桀骜如曲端,都乖得不得了。

    当赵桓步入临河……曲端堡,韩世忠已经等在了一旁,这位韩大王此刻面色并不是那么好,说到底,他还是晚了那么一点,让官家受到了冲击。

    殊不知赵桓连曲端都不会怪罪,又怎么会对韩世忠心生不满呢!

    他伸手拉过韩世忠,笑呵呵道:“良臣,浮冰过河,你辛苦了。”

    韩世忠更加惶恐,连忙伏身道:“是臣来的晚了。”

    “不晚!”赵桓笑道:“你来的正好,你杀过娄室二子,如今朕有借着你的帮忙,诛杀了娄室,朕甚是喜悦。不过刚刚在黄河边,朕思忖再三,娄室的尸体该怎么处置?”

    韩世忠一愣,还能怎么处理?

    曲端也是好奇,“官家,娄室匹夫席卷河东,进军关中,这一次又和官家决战,冒犯圣驾……如今他虽然死了,却也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臣以为应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最少要把他的脑袋,传首天下,让所有人都瞧瞧。”

    韩世忠急忙附和,“官家,臣也以为应该如此!”

    赵桓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淡然一笑,等到他们到了原本的帅帐,李邦彦、吴敏、胡寅等人都到了,包括摔得昏死过去的张浚,也清醒过来,他们向赵桓见礼之后,官家再度询问。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张浚沉吟着说道:“该如何处置娄室尸身,其实是看官家下一步想怎么办?”

    赵桓淡淡道:“说得明白点。”

    “是!”

    张浚和娄室对撞,摔出去老远,身体受了不少撞伤,声音不高,但也能听得清楚。

    “娄室罪大恶极,枭首之后,传之国内,振奋人心,给百姓一个交代,扬我军威,天威!这段时间朝廷不断加征税赋,百姓负担沉重,这一颗人头,足以告慰百姓,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浪费国帑民财,确确实实,在诛杀金贼。”

    赵桓点头,“说的不错……那还有什么见解?”

    张浚道:“官家,此番大战,娄室搏命冲阵,单论对金国的忠诚,此人无可挑剔,论起勇武,也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说实话,虽为仇敌,臣依旧以为娄室不失为一个英雄。当然了,臣不是要官家褒奖他什么……臣是觉得眼下金国上层,并无一人能赶得上娄室。尤其是储君斜也,竟然主动溃逃,丢弃娄室,所作所为,只能说怯懦,无耻!”

    张浚挺直腰杆,探身道:“官家,此时若是能把娄室尸体送回去,斜也的储位必定不保!没了斜也这个储君,吴乞买,粘罕,还有那几位太子,必然争斗。不管是谁胜出,都会动摇国本。”

    “只要金国内乱,官家就可以趁机北伐,至少要光复大名府,最好打到真定府!如此一来,恢复燕云,也就指日可待了。”

    张浚侃侃而谈,却是听傻了曲端和韩世忠。

    还能这么玩?

    他们俩都不大瞧得起文人,但情形又有所不同。韩世忠只是简单的嘴臭,容易的享受。曲端却是觉得自己也读过不少书,是正儿八经的文武全才,凭什么让我尊敬文人啊?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而张浚就用实际行动,告诉曲端,论起玩心眼,你还真就不行!

    这里面的逻辑也不复杂。

    娄室为了大金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不管是实际情况,还是为了军心士气,金国都不能否认娄室的英勇。

    既然不能如此,那就只能赞扬娄室,把他树立成膜拜效仿的典型。

    毫无疑问,斜也的处境必定会很艰难。

    在这个时候,宋军出手,把娄室尸体送回去,无疑是更加推高了娄室的地位,还有什么比敌人的认可,更能说明问题呢?

    两国生死之战,毁灭才是最高的敬意。

    这时候将娄室尸体送回去,毫无疑问,等于在沸腾的金国朝堂,再填一把柴火,浇一桶油。

    几乎可以确定,斜也的储君之位,是绝对保不住了。

    失去这么个缓冲的人物,吴乞买又老了,金国不可能不确定储君。

    刚刚外战惨败,随后金国朝堂内乱,几个大人物杀一个血流成河,真到了这一步,神仙都救不了大金国了。

    北伐,光复大名府,收复真定府,直逼燕云。

    在场所有文武,都心跳加速,血脉涌动。

    能把一具尸体玩出这么大的花样,张浚这家伙真是有点东西。

    赵桓环视四周,自然是询问,还有别的意见吗?

    大家伙又不是傻子,人都死了,不管怎么泄愤,也就是那一堆蛋白质了,真的没什么意思。

    相反,若真是能引起金国内乱,却是无可估量。

    只是账容易算,可谁能担负这个使命呢?

    众人齐齐看向了张浚,反正你提出来的,就让你去吧!

    张浚感受到了大家伙的目光,只能咧嘴。

    “非是我不想去,只是我伤得不轻,浑身疼痛,我怕去了之后,反而误事。”

    这话也没错,总不能代表大宋的使者,不停咳嗽,跟个病鬼似的,那就麻烦了。

    可张浚不行,谁能负责呢?

    没有迟疑,人们又把目光落到了胡寅身上。

    老胡哭笑不得,张浚啊,咱们俩一起在太学,一起跟随官家,行军的时候,都睡在同一个帐篷里,你晚上打呼噜我都忍了。

    结果倒好,你就这么报答我,是吧?

    金人惨败,一个个都疯了,我这时候押解娄室尸体,去金国耀武扬威,能不能挑起他们的内乱我不知道,反正我的脑袋是没准是保不住了。

    不过胡寅也知道他说了不算,还是要看官家的。

    赵桓沉吟了片刻,突然道:“胡学士,恐怕真的要你跑一趟了,此行风险不小,你要多加小心。”

    胡寅还能说什么,官家直接下旨了。

    他起身拱手道:“官家,臣义不容辞。臣还想恳请官家赐一首诗。”

    赵桓苦笑,“朕当下可写不出什么好诗啊!”

    胡寅微微叹气,又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写一首前人旧作也行。”

    “什么旧作?”

    “自然是李太白的《胡无人》。”

    听到胡寅的话,张浚差点喷出来,慌忙捂嘴,咳嗽不停。

    吴敏沉吟道:“小胡学士,你让官家写这首诗,不怕激怒金人吗?”

    “回吴相公的话,激怒最好!还怕他们生气不成?”

    “哈哈哈哈!”吴敏突然抚掌大笑,转头对着赵桓道:“官家,两汉的时候,使者出访别国,往往不是为了谈事,而是存心惹祸。一点番邦诛杀汉使,就给了大汉出兵讨伐的借口。而能侥幸不死的汉使,都会名扬天下,成为一时名臣,以老臣观之,胡学士有古之名使的气魄啊!”

    赵桓欣然一笑,“吴相公,你这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颇有功力啊……好,既然如此,给朕准备纸笔。”

    不多时,有人把笔墨取来,别人都有戏份,唯独李相公有点可怜,其实能击杀娄室,他是立了大功的。

    没办法,李邦彦只能给赵桓伺候笔墨。

    赵桓略迟疑,就屏息凝神,一篇李白的诗文,轻快流出……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无人,汉道昌。

    ……

第277章 赵桓论将

    “官家,您的这手书法尽得二王之神韵,百家精粹,集于一身啊!”李邦彦笑嘻嘻夸赞,赵桓把笔一扔,直接给他个大白眼。

    “你直接说朕写得四不像就行了,不用那么高的情商!”

    李邦彦咧嘴干笑,“臣,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斗胆劝谏官家,要多练习一下书法。”

    “好话。”赵桓靠着椅子,突然道:“胡学士,朕的字不好看,要是金人嘲笑大宋,又该怎么办?”

    胡寅拱手道:“回官家的话,臣会告诉金贼,陛下日夜苦思,只在光复燕云,直捣黄龙,断不可分心小事!”

    “哈哈哈哈!”

    赵桓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听明白没有?只要朕够强,自然有人给朕擦胭脂抹粉,困顿时候的毛病,到了发达时候,就是个性。总而言之一句话,朕赢了,道理就在朕这里!”

    赵桓朗声道:“胡学士,朕教你一条保命之法,面对小人,务必客气,面对大人,务必强横……遇到了不讲道理的,你就把刀子横在娄室尸体上。谁敢杀你,你就让娄室死无全尸!”

    胡寅用力点头,他又想了想,仗着胆子道:“官家,要把臣在娄室的棺材下面放点火药算了,那个劲大!”

    谁也没有料到,平时有些呆的小胡学士,竟然也是个妙人。

    赵桓抚掌大笑,看起来是必定能成了。

    他欣然降旨,授予胡寅一杆节仗,没啥特殊的,就是单纯的新鲜竹子,甚至还带着绿色……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胜利者无错,强大就是底气。

    这个竹节不会让大宋丢人,相反,只会让金人感到不舒服。

    没错,大宋就是看不起你!

    胡寅出发了……或许有人要问,前面赵桓不止一次强调过,不许和金人联系,不派使臣,否则都按照通敌论处。

    最后不得不打交道,赵桓甚至把郑知常和白寿翰给抓过来了。

    这次派遣胡寅,是不是自己打嘴巴?

    很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当初赵桓下达旨意,那是担心有人投敌叛国,出卖大宋。

    可是在经历青化和临河粮仓大胜之后,该担心的恐怕是金国了,手下的那帮东西,可万万不能有别的心思啊!

    毕竟在大金国,有通敌嫌疑的,至少百倍大宋。

    一个靠着军事维持的帝国,在遭遇了连续重创之后,内部发生变化,几乎是必然的。甚至有很多强势的国家,会在一次重创之后,彻底瓦解冰消。

    就是不知道大金国会不会轻易垮了?

    总而言之,胡寅带着娄室的尸体,带着对接下来大局的试探,踏上了旅途。

    也就是这时候,岳飞和刘锜渡河前来,早在岳飞之前,吴玠也从黎阳赶来,面见赵桓。

    一时间曲端堡,名将云集,将星闪耀。

    从韩世忠、岳飞一般的名帅,到王中孚、杨再兴、杨幺一类的猛士,齐集一堂,身为帝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强大,嚣张,无畏,无惧……就算是天王老子挡在面前,也能给灭了。

    这就是赵桓的底气。

    大家伙都来了,官家又该怎么招待大家伙呢?

    赵桓还真想了想,最后赵桓选择临河堡往西,出来三十里,找了一处别院。这里曾经是韩家的庄园,却也不算奢华,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里的温泉。

    赵桓邀请几位心腹大将,跑来泡温泉。

    当他们看到雾气氤氲,都哭笑不得。曲端还转了一圈,发现只是温泉,没有美女,没有乐队……一群大老爷们,跑这来泡温泉,可真有你的!

    赵桓看了看几个人,笑道:“你们谁知道,朕为什么会来这里?”

    别人没说话,韩世忠却眼睛泛红,闷声道:“臣惶恐,臣当年胡言乱语,没想到官家还记着哩!”

    众人这才想起来,敢情韩世忠说过要让赵桓给他洗脚,后来在青化之战以后,赵桓许诺去华清池,替韩世忠搓澡……却是没有料到,官家居然还记着。

    看看温泉水,看看君臣的神色,众人的心仿佛温泉一般,刹那间暖和了起来。

    赵桓笑呵呵的,“朕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只有咱们君臣,没什么好害羞的,来试试水温吧!”

    赵桓说着,第一个下去了。

    虽说赵桓这两年时常亲征,也练习弓马武艺,可整体还是偏瘦,跟这几位浑身肌肉的兄贵没法比。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惊叹的是他们满身的伤疤。

    曲端和岳飞还少一些,韩世忠就是没几块好肉了,密密麻麻,尽是伤痕。

    吴玠的伤疤虽然少,但是腹部一条快一尺长的疤痕,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叹息。

    “咱们今天抛开君臣的身份,坦诚相待,说点心里话。”赵桓笑呵呵道:“你们说,朕眼中的当世名将,应该是谁?”

    这四位互相看了看,本来曲端是最心虚的,可刚刚的战役,是宋朝在灭亡北汉之后,获得最大的胜利,一下子就超过了吴玠的青化之战,他信心上来了。

    可问题是吴玠也丝毫不怂,他指挥的青化之战,和现在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大宋生死存亡,完全处于被动,军心士气也没法和现在比,他那算是扭转国运,这一次最多是争取主动,性质上是不同的。

    但是吴玠也没有居功自傲的本钱。

    韩世忠指挥的战斗不是这么辉煌,可老韩几次救驾,谁也比不了。

    那韩世忠就了不起了?

    也不尽然。

    岳飞在几个人当中,年纪最轻,攻击燕山府,震撼两国,刚刚又击败了银术可,战绩骄人,且潜力巨大,谁也不知道,十年之后,岳鹏举会是何等耀眼!

    赵桓看着四个人,发现他们都微微迟疑,不敢随便开口,赵桓反而笑了。

    “看你们为难,我就放心了。”赵桓笑道:“像娄室那样,被捧成了天下第一人,那才是悲哀呢!前几次他迟疑不定,最后关头,想要弄个盖世之功,反而把自己的老命搭进去了……娄室的例子告诉咱们,没有哪个人是真的超凡绝伦,得天独厚。”

    赵桓首先把目光落在韩世忠身上,“良臣,从开封大牢,咱们君臣相遇,这几年你立下的功劳,人尽皆知,就连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可你扪心自问,就当真那么了得吗?”

    韩世忠忙摇头道:“好教官家得知,臣一勇之夫,没法指挥十几万人的大战,臣又贪财好色,以前还有吃空饷的毛病,臣,臣就是个俗人而已。”

    赵桓笑道:“你这话我不反对,可俗人又岂止你一个……曲端,吴玠,你们俩不俗吗?”

    两个人老脸微红,他们跟韩世忠的情况类似,都是西军出来的,所不同的是他们起点比韩世忠高,但毛病都显而易见。

    吴玠暗暗拉拔兄弟吴璘,偷偷塞了不少亲信。

    曲端的毛病就更不用说了。

    “臣等惶恐!”

    “不必如此……倒是鹏举,你最自律,也最让朕放心。算不得俗人。”

    岳飞脸涨红了,忙道:‘臣……臣扪心自问,也是俗人!“

    “哈哈哈!”赵桓大笑,“鹏举,你不俗,你和他们仨不一样……但朕想问你一句,同为大将,和别人格格不入,就真的妥当吗?”

    岳飞吸口气,官家什么意思?莫非要鼓励他同流合污?

    好像也不是这个意思,他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桓摇头道:“其实朕也说不好,是该俗一点好,还是该与众不同……其实在朕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假如满朝文武,千人一面,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朕反而无所适从。”

    “朕跟你们讲这些,不是说让你们如何……而是想说,咱们都有毛病,有缺点……就拿朕来说,言语轻佻,不似人君,还喜欢在军中待着,把国事扔在一边,甚至还有李太傅说的,书法太差。这些朕都认了,有些朕会改,可有些朕就不会,甚至到死朕都不打算改。”

    “人贵有自知之明,更贵的是能够自省……自古以来,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可有多少人,能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约束自己的言行心态呢?”赵桓感叹道:“你们以为朕要敲打你们?”

    “错了,将领固然如此,君王就没有错吗?错得更多!猜忌功臣,担心权柄,坐在龙椅上,战战兢兢,恨不得收缴所有权力,杯酒释兵权不说……连文臣都要提防,从上到下,设参知政事,设转运使,设通判……连一个知府都要提防,不得不说,这是悲哀!”

    “官家!”岳飞忍不住低呼道:“艺祖终结五代乱世,虽然有过分之处,却也不失为明君圣主啊!”

    赵桓笑了,“朕当然知道,可这也是你岳鹏举不完美的地方……朕是要评价艺祖吗?朕是想告诉你们……作为大将,你们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别总觉得功成名就,就可以肆意胡来!要约束自己,约束部下,约束亲人;至于朕,朕也要敞开胸怀,放眼九州,信任臣子,给你们施展抱负的机会。”

    赵桓看着几个人,动容道:“朕是要跟你们做一辈子的君臣,朋友,弟兄……一起携手,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咱们身上都有毛病,唯独咱们心思在一起,彼此携手,才能真正无往不利!”

    赵桓说完之后,一伏身,竟然拿起了好几个丝瓜瓤。

    “行了,话说完了,也泡的差不多了……该搓去尘垢,重新开始了!”

    ……

    谁都以为大捷之后,赵桓该重赏大将,甚至有人猜测,会不会再来一个王爵……奈何赵桓只是将临河堡更名曲端堡,随后就带着几位大将,去洗温泉了。

    当然了,洗完之后,也不是没有动静。

    转过天的邸报,就出现了一篇署名“月关”的点评文章。

    韩世忠忠勇无双,冠绝当世,堪称官家腹心之臣。

    吴玠深沉内敛,刚毅无双,能为人所不能,有古名将之风。

    曲端天纵之才,能文能武,上天遗宝,辅佐圣朝。

    岳飞表里如一,精忠报国,赤诚之心,可鉴万代。

    ……

    赵官家不吝赞美,把自己手下的四位名将夸上了天。

    封赏也随之而来,韩世忠得到了太保衔,吴玠兴汉侯没动,但是给了同平章事。曲端竟然也得到了新的职位,以枢密使衔,兼任河北兵马都部署,算是真正掌握了兵权。

    至于岳飞……前面给了他黄龙侯,很多人都觉得不顺口,可岳飞又志在直捣黄龙,总不能乱封。

    所以赵桓给岳飞提了一级,变成了黄龙公。

    不过赵桓给岳飞内定的是燕王……这个自然要光复燕云之后才行。所以下一步,就该整顿人马,等候时机了!

第278章 大金国乱了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论,一次痛痛快快的温泉,再加上一篇情真意切的赞颂……赵官家似乎没付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却又让手下的几位悍将忠心耿耿,格外老实,或许这就是御下之术吧。

    赵桓这个皇帝当得越发得心应手。

    还有件事,却是值得一提,那就是平忠正,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送到了赵桓面前。

    还记得那一支国际纵队吗?

    没错,就是被兀术击败的。

    他觉得平忠正矮小滑稽,武器奇怪,又不知死活,简直是奶凶奶凶的代表。所以兀术把他给扔到了笼子里,想要送去燕京,当个战利品。

    奈何还没来得及送走,他就被叫来攻打三河堡……平忠正被留在了赵村,后来岳飞击败了讹里朵和银术可,救下了平忠正。

    好歹也是友邦助力,岳飞很客气,奈何平忠正就是不愿意离开笼子,还说要见赵官家,然后就要自杀,以全忠义。

    这要是落到韩世忠手里,直接就把平忠正扔到了黄河里,什么东西啊,也想见官家,真给你脸了是吧?

    岳飞却是比韩世忠稳妥些,而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是让平忠正来见赵桓。

    “外臣拜见圣天子!”

    平忠正趴在笼子里,屁股撅得高高的,泣不成声。

    “女真蛮夷,视外臣为野兽玩物,外臣无颜苟活,只求再见上国天子一面,然后就一死了之!”

    这货说着,还不停拿脑袋撞笼子,咚咚作响。

    赵桓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点愕然……你要是真想死,切肚子不就完事了,用得着跑我这儿哭吗?

    赵桓迟疑,张浚却是看得明白,忙道:“官家,平忠正浮海而来,协助皇宋,抗击蛮夷。结果却落到金人手里,如此凄惨,无颜面对上国,又无颜面对国内,当真是不容易啊!”

    “哦”了一声,赵桓懂了,笑道:“平忠正,你不用觉得羞耻,力不如金人,被俘虏也不意外。能仗义死节是英雄,能坚贞不屈,不肯屈膝降贼,也是忠臣……上国论忠义,看的是本心,君子修身,讲的是慎独。为恶就是耻辱,不管被不被发现,都是如此。反过来,你忠心上国,身陷笼中,这笼子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你的荣耀。”

    赵桓顿了顿,“这样吧,朕加封你为顺义伯,赐海外义士金牌,享有优先和大宋交往通商的权力,恩准一子入太学。”

    一连串的赏赐,从赵桓的嘴里说出……平忠正大喜过望,喜极而泣……岛国的这帮人虽然偏狭,但还远远没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大宋的胜利,已经让平忠正高兴坏了,他赌赢了。

    其实他还可以更大气一点,用不着跑赵桓这里哭,该得到的东西,一点不会少。可他心眼小,生怕赵桓忘了,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出。说实话有点小家子气,不过一个倭岛来的,又能指望什么呢?倭国人还能有什么好心思呢?

    平忠正喜滋滋出了笼子,再三拜谢天恩,然后心满意足离去。

    打发走了平忠正,另一个人却是坐不住了。

    郑知常!

    这家伙也迫不及待求见赵桓,见面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无比凄惨。

    “求圣天子替高丽复国,求圣天子驱逐金贼,解救敝国黎民……”郑知常仰起头,“上国之于小邦,父母也!外臣未闻有父母不爱子女者,小邦视上国若父,还望上国恩待小邦如子啊!”

    这还真下本,直接给赵桓来个喜当爹。

    赵官家能说什么呢?

    “朕是知道你们的忠义的,这一次金人南下,有不少钱粮军械,就是高丽提供的……以你们对待金国的态度,怕是不止父子之情啊!”

    郑知常老脸通红,慌忙道:“陛下明鉴,金人霸占敝国,敝国实在是没有办法。更何况,更何况金富轼兄弟屈膝投敌,侍奉蛮夷,无耻之尤!他日复国,必定尽数诛杀。高丽上下,都要忠心耿耿,做大宋的忠臣,做陛下的孝子!”

    赵桓点了点头道:“很好,记住你的话:忠诚!”

    说完,赵桓一甩袖子,就让郑知常退下。

    转过天,赵桓正式下旨,在国际纵队之下,设立倭国义字营和高丽复字营,并且派遣专门将领,协助他们练兵抗金。

    虽说距离真正发挥作用,还要很长一段路,但赵桓的种种准备,都在指向一个目的,赵官家似乎打算在不远的将来,就出兵北伐,将金国一波带走。

    相比起倭国和高丽,真正重要的还是耶律大石。

    此刻的耶律大石雄踞兴庆府,整个西夏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耶律大石的实力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在娄室离开西夏之后,耶律大石派遣人马,兵不血刃,拿回了可敦城,加上他原本占据的西域之地。

    一个足足比西夏大一倍的国度出现了。

    值得一提的是蒙兀诸部,又重新归附耶律大石,尤其是临河之战以后,金人势力衰退,归附大石的部落还会更多。

    既宋金之后,又一个万里大国,即将诞生。

    “官家,这个耶律大石果然是枭雄啊!”李邦彦发出由衷赞叹,随后他探身道:“官家,臣以为不可不防。”

    赵桓轻叹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奈何当下北伐为先,只要大石能出兵十万,朕可以暂时装聋作哑。”

    李邦彦愕然,他思忖了再三,才仗着胆子道:“官家,这几年大宋痛失两河,几场大战下来,早就打得山穷水尽,就连,就连骗来的金银都没了,臣,臣怕打不下去了。”

    赵桓的眉头皱得更紧,“朕何尝不知道……但战机能得,此番战败,如果金国内部果然大乱,以耶律大石出兵云州方向,朕亲自北上,直取燕京,外面还有蒙兀人,高丽人,甚至是倭国人,未必不能赢。只要拿回燕云之地,有再多的困难,都好解决了。”

    赵桓说到这里,却又停顿下来,“李太傅,这是朕的想法不假,可朕也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还需要再三权衡,再瞧瞧咱们的家底儿。你可不许为了逢迎我,就故意挑我爱听的,玩欺君罔上的把戏。否则朕绝不客气!”

    李邦彦吓得一哆嗦,忙道:“老臣明白,老臣一定仔细思量,事关重大,老臣不会信口雌黄的。”

    打发走了李邦彦,赵桓又陷入了沉思,坦白讲,如果实力真的足够,赵桓也不会想着耶律大石出兵,更不会把高丽和倭国都算上。

    毫不夸张讲,这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夺回燕云,至少要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才可能恢复元气。

    但赵桓依旧觉得是值得的,毕竟拖延时间越久,痛苦就越大,能尽早解决,还是尽早解决……以后的事情,关起门慢慢解决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情况太糟糕,实在是抽不出力量,赵桓也只能认了。

    现在就看金国能乱到什么地步,大宋的承受极限又在哪里……

    燕京,凄凄风云,沉闷的春雷,稀稀拉拉的春雨,让素来干燥的春天,变得湿冷起来。

    这个倒霉的天气,对吴乞买这种,上半辈子都在征战的沙场老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上刑。

    关节里面,千万只蚂蚁在咬着,昔日能屠熊搏虎的身体,变得无力起来,到了夜晚,还会哀哀呻吟,彻夜难眠。

    真的老了,事实上能活到今日,能坐在龙椅上,能享受这么多……吴乞买这辈子已经值了,至少比起早死的那些人,要强多了。

    按理说也该知足了,奈何人性如此,从来就不知道知足。

    完颜斜也败了,仓皇逃回了燕京。

    具体的损失还没有出来,但仅仅被击溃的万户,就有六个之多,娄室所部,全军覆没……合扎猛安,铁浮屠,黄龙府万户,几乎荡然无存。

    银术可万户也损失严重。

    三路金兵当中,保全最好的就是挞懒的两个万户,这个老不要脸的,在得知战败之后,立刻就放弃黎阳,撒腿就跑,算是保住了老命。

    更为讽刺的是,因为挞懒的逃跑,他坐拥几乎完整的两个万户,在大金的朝堂上,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金国也开始了逆淘汰,不得不说,这可真是莫大的悲哀。

    现在大金朝堂的水很深,没人能把握得住。

    大太子斡本第一时间,指责斜也丧师辱国,不配继续担任都元帅之职。

    斜也其实也有自知之明,他主动请辞,把都元帅一职还给了吴乞买。可谁都清楚,真正重要的不是都元帅,而是谙班勃极烈,是大金储君!

    斡本积极行动,要把斜也逼退。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讹里朵也是败军之将,如果斜也退了,粘罕没资格争夺储君,那大金储君必然是大太子斡本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挞懒,如果他愿意站在斡本这边,大局就定了。可问题是老奸巨猾如挞懒,怎么会支持阿骨打诸子呢?

    就在这一种微妙之中,斜也想到了在可敦城俘虏的一个汉人学士,此人叫秦桧……经过几次见面之后,斜也主动上书请辞。

    但令人意外的是,斜也竟然主张吴乞买从亲子当中,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实现父死子继。

    这个提议,几乎一瞬间引爆了金国的乱局……而胡寅也在这时候带着娄室的尸体,到了燕山府!

第279章 储君摔倒

    胡寅达到了燕山府,并没有进城,而是被安置在了西南三十里的军营……金人也曾派人过来,要求拿走娄室的尸体,胡寅当然不干。

    身为天子使节,出使敌国,不跟你们说明白了,直接把金国大将尸体交了,弄得好像是来求和的。

    一句话,必须让见吴乞买,必须交代清楚了。

    不然……呵呵,我这里有五桶火药,就让这杆竹节,还有胡寅,连同娄室的尸体,一起变成碎片!

    面对胡寅的决然,金国这边也挺难办的。

    说到底,他们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场失败!

    四太子兀术曾经率领兵马,想要接应娄室,但是没有成功,还险些丢了性命,但是他看得真切,娄室冲到了赵桓面前,是力战而死的,堪称壮烈。

    兀术随后退到了大名府。

    这时候三太子讹里朵,完颜银术可也来了。他们聚拢兵马,重新部署,随后像什么阿里、折合、沃侧,几员大将退了回来。

    包括失去一只眼睛的韩常,也都在大名府。

    兀术、三太子讹里朵,还有银术可,三人火速返回燕京。

    他们倒不是逃跑,而是迫切需要商量一个办法,在如此惨败之后,该怎么收拾残局,应付宋军接下来可能的北伐。

    等到他们刚回来,立刻就听到了消息,是讲娄室狂妄自大,指挥无能,害了所有人,他该为这一战负责。

    “荒唐!”

    兀术的眼珠子都红了,叱问道:“三哥,银术可留守,娄室将军为了大金,流光了最后一滴血,哪怕他败了,丢了性命,他也没有对不起大金!反而是咱们这些人,还苟活当世。不感激娄室将军也就是了,还望他身上吐口水,咱们,咱们跟大宋的那帮士大夫,有什么区别?”

    兀术突然发飙,让这俩人都十分尴尬。

    甩锅给娄室之人,其实也悄悄给他们解套了,算是一切黑锅让娄室背,反正死人也不会说话。

    可让兀术这么一嚷嚷,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四弟,你还年轻,不懂事。这摆明了是都元帅的脱身之计。他和希尹先回了燕京,归罪娄室,也不算是意外。只是希尹和娄室是好友,他竟然不帮着娄室开脱,实在是说不过去。”

    兀术哼了一声,顿了顿,他又道:“三哥,容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现在也开始凡事只讲亲疏远近,却没了是非对错。为国战死的将军,却被小人羞辱,这么下去,不用赵宋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兀术!”讹里朵冷哼道:“斜也是咱们的叔父,是大金国谙班勃极烈,是都元帅,你一个小辈,怎么敢放肆!”

    兀术呵呵冷笑,“又拿辈分压我,他既然是叔父,是大金国的储君,为什么冲阵的是娄室将军,而不是他完颜斜也!他要是以储君身份,跟大宋官家决战,我大金未必会败得这么惨!”

    “三哥,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也是领兵主帅之一,怕被牵连到。你可以不说话,但你不能颠倒是非!言尽于此,告辞!”

    兀术一转身,竟然直接打马离去,返回了他那个毛都不剩的家……留下三太子讹里朵凌乱着。

    银术可看在眼里,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拉住了讹里朵。

    “三太子,我看四太子的主张未必是错啊!”

    讹里朵顿时大诧,“银术可将军,难道要让国主怪罪咱们不成?”

    银术可笑着摆手,“说来说去,都元帅才是统兵主帅,又第一个逃跑……到了这时候,还想污蔑娄室,着实有些过了。”

    讹里朵吸了口气,瞬间明白了银术可的意思,让斜也背锅!

    这事情也没啥复杂的,反正是一口大锅,不是你背,就是我背。

    斜也身为一个实力并不雄厚的储君,位置早就岌岌可危。这一场战败,已经让他摇摇欲坠,甩锅娄室,也是无奈之举。

    所以只要把怒火导向斜也,那他这个储君之位,势必不能保全。

    斜也下去,谁能继承储位呢?

    三太子讹里朵盘算了半晌,无奈叹息。

    如果不是战败,他是很有资格的,可问题是既然败了,短时间无法夺取储位,最有希望的就变成了大太子完颜斡本。

    不过斡本也有个致命弱点,他虽然执掌内政,但是在军事上却没有多少发言权,在金国这么个以武立国的国家,不直接掌握军队,就没法染指最高权力。

    能怎么办?

    其实也不复杂,拉个盟友呗!

    谁又是他的盟友?

    自然是这两个弟弟了。

    “三太子,我只是一个臣子,不该多言,可这一次出战,三太子对我多有照顾,我不能不多说一句,你该去瞧瞧四太子,跟他好好谈谈。”

    银术可说完之后,转身也走了。

    讹里朵眼珠转了好几圈,让自己向老四低头,这是什么意思?

    就兀术那个疯癫的脾气,谁能受得了他?

    他又能有多大作用?

    讹里朵想不通,他返回住处之后,再三思索,他找来了一个人……宇文虚中,又是一个投降的宋臣。

    几杯酒,一番套近乎之后,宇文虚中也只能说了两句,兀术在东路军还是有影响力的。

    讹里朵再反复思量,终于明白过来。

    如果大哥和老四联手,就可以直取储位,从而把他甩在一边,甚至夺了他的兵权,交给兀术!

    这是讹里朵万万不能接受的。

    可反过来,他要是能拉拢兀术,一下子就有了一张跟大哥叫板的牌,甚至以后也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想到这里,这位三太子再也忍不住了,从家里搜罗了一大堆的宝贝,还找了十几个美女,大张旗鼓,去关心四弟了。

    兀术咸鱼翻身,不得不让人感叹,世界的奇妙,有些人居然能靠着打败仗走上巅峰……

    这几个兄弟勾心斗角,银术可也没有闲着,他去拜见粘罕了。

    值得一提,这一次粘罕并没有出征,没打仗就没有犯错,粘罕成功保持了体面,也算是运气。

    可现在的粘罕谈不上多喜悦,只剩下忧心忡忡。

    “无论如何,不能让斡本成为谙班勃极烈,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行!”

    粘罕表态干净利落,也不出所料。

    真要是让斡本掌权,他这个西路军统帅就完蛋了。

    不用问,斡本可不是吴乞买,他上位就标志着女真传统的贵族共和模式荡然无存,失去了这个,粘罕的权力基础也就垮了,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所以我才劝说讹里朵去结盟兀术,只要他们三兄弟闹翻了,就还有时间,不至于无法挽回。”

    粘罕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毕竟是亲兄弟,斗一阵子,还是会走到一起的,而一旦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所有盘算就落空了。

    就在这两边暗流汹涌的时候,当事人斜也先是辞去都元帅,以示负责,随后又主动放弃储位,建议立吴乞买之子。

    这个建议抛出来,整个大金国更乱套了。

    两大实力派,自然不甘心,可他们刚刚都在战争中损失惨重,吴乞买借着改革的名头,扶持自己儿子上位,也不是不行。

    这位皇帝陛下果然下旨,抚恤阵亡将士。

    身为国主,他干这事,顺理成章,但笼络人心的目的,显而易见。

    两位对垒,三家博弈,大金国的乱象,简直难以形容。

    在这个关头,如何处理娄室的问题,岂能不让他们发愁,该怎么办吧?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四太子完颜兀术,在胡寅到来的第三天,他披麻戴孝,拿着纸钱,直接来到了军营。

    “还请行个方便,俺要拜祭娄室将军!”

    胡寅沉吟了片刻,就道:“自然是可以,不过还请四太子不要胡来才是。”

    兀术深吸口气,不屑道:“娄室将军是我大金勇士,俺不会冒犯他的!”

    说完之后,兀术金子进去,在娄室的棺材前面,跪倒痛哭。

    “娄室将军,你为了大金流干了血,操碎了心,俺势必妥善安葬将军,如娄室将军一般,忠心大金,辅佐社稷,光大祖宗基业,如果口不应心,兀术愿受天诛!”

    这位四太子在娄室面前,放声大哭,烧了纸张,祭奠之后,又对胡寅凶巴巴道:“你不许冒犯娄室将军尸体,否则俺不会放过你!”

    胡寅呵呵笑道:“四太子,误会的人是你,我这次过来,不过是想见见贵国国主,把官家我的意思传达给他,奈何他不见我,真是让人无可奈何……这样吧,我这里面有官家送给贵国之主的一首诗,四太子方便带去不?”

    兀术深吸口气,思忖片刻,直接拿了过来,转身就去求见吴乞买了。

    此刻的燕京行宫,大金的贵胄们尚在争论,他们可没有大宋那边的含蓄,大太子斡本主张斜也不适合担任谙班勃极烈。

    但是在这个关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言下之意,他才是合格的人选。

    可是粘罕却冷笑道:“就算换个谙班勃极烈,也要个能领兵打仗的人吧?”

    斡本瞬间急了,“粘罕,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还不配成为大金储君,别忘了,你也是宋人的手下败将!”

    斡本大怒,“我是手下败将?你就不是吗?青化之战,你打得很勇猛啊!”

    御前会议,又一次变成了狗咬狗,吴乞买TMD烦死了。

    要不干脆还是让斜也继续当算了。

    而就在这时候,四太子兀术来了。

    面对争吵的众人,他满脸不屑,坐在最后一位,众人并没有怎么在意他。兀术听了一阵子,他突然站起。

    “真是不知死活,他们能杀娄室将军,就能杀在场所有人……不思如何对付大宋,还在争权夺利,斜也……你还有脸赖在谙班勃极烈的位置上吗?太祖何等英雄了得,怎么就有这么一群不争气的兄弟子侄!”

    “兀术!”吴乞买大声呵斥。

    兀术却是丝毫不惧,他突然抡起巴掌,照着自己的脸蛋子,左右开弓,足足二十几个,打得脑袋像是猪头,顺着腮帮子流血。

    兀术凄惨的模样,戳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完颜斜也缓缓起身,脸色惨白惨白,兀术痛骂他,不只是以下犯上那么简单,更是把他的脸皮都撕扯下来,再无半点回旋余地。

    斜也羞愤难当,只能冲着吴乞买道:“陛下,我,我不配当谙班勃极烈,不管交给谁,都好过我这个罪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当了。”

    一句话说完,斜也突然眼前发黑,软软倒了下去……这位大金储君,垮了!

    虽说兀术在大宋那边,屡屡吃亏,可是在大金国,还是威力惊人,大家瞠目结舌,连争吵的余地都没有了,必须决断。

第280章 大才

    斜也本就是个没脸的,被自己侄子冒犯,更是彻底完蛋了,几乎和死人无异,兀术的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

    可毕竟是大金国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又是兀术的亲叔叔。

    就这么倒下去了,在场众人岂能无动于衷。

    自国主以下,粘罕,大太子,三太子,完颜挞懒,全都站起,甚至吴乞买的几个儿子也都怒了,甚至只要他爹有个眼色,就能扑上来,把兀术给宰了!

    可令人吃惊的是,兀术竟然从袖子里抖出了一物,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兀术便双膝跪倒,拿脑门狠狠一撞。

    咚的一声,鲜血顺着脑门就流下来了。

    等到兀术抬起血肉模糊的额头,众人才发现,地上居然是个铁骨朵的头,木柄早已经断裂了。

    兀术拿脑袋撞硬刺儿,没把脑袋撞漏了,也算他结实!

    “兀术,你找死吗?”三太子假意呵斥,实则给兀术说话的机会,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兵器不一般。

    同样认出来的还有银术可和希尹,也包括粘罕!

    “这是娄室将军的贴身兵器,也是他当初追随着太祖征杀,最合适的武器……还是他最后凭着一口气,要诛杀赵桓时候,手里拿着的兵器!”

    兀术泪眼朦胧,血水和涕泗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凄凉。

    “娄室将军拼了命啊!他替大金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替完颜家拼了一条命……他不欠完颜家的,谁敢说他一个不字,俺完颜兀术就要跟他拼命!不为别的,就是俺还有那么一点良心!”

    对于这些执掌大权的人来说,良心是种很奢侈的东西。但是谁也不敢直接说,自己不在乎,更何况是在这么个当口。

    国主吴乞买沉吟良久,突然疾步走过来,颤抖着手,抓起地上染血的铁骨朵,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老泪横流。

    “这是斡里衍的东西,真的是他的。”吴乞买又扭头看了看兀术,“你给朕好好说说,斡里衍是怎么指挥的……这一战他到底有没有错?还有,咱们大金国为什么就输了?朕要听你的!”

    别管吴乞买有多少私心作祟,在这一刻,他还是大金的国主,只不过也就是晚了半个月而已,不多,一点也不多……

    兀术深深叹息,“还能说什么呢,且不讲娄室将军从西夏奔赴大名,这一路的辛苦,光是在最后大战的关头,他调走了岳飞的两万多精兵,又分走了兴汉侯吴玠,以近八万之众,对战宋军的六万人,便不负名将之名!”

    众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尤其是粘罕,他也不顾身份,直接抢在吴乞买前面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会败了?是谁错了?”

    “谁都没错……是咱们的对手更厉害了!”

    “我不信!”粘罕摆手道:“青化之战的时候,宋军尚且要以两倍兵力,对战大金勇士,彼时还有吴玠和韩世忠等人。这一次只有赵桓,和那个曲端,他们兵力更少,如何能赢?要知道这一次开战之前,斡里衍已经存了死战之心,怎么会输?”

    兀术昂起头,朗声道:“副元帅说得好,娄室将军存了死战之心。可大宋上下,皆有死战之心!”

    兀术丝毫不顾及道:“最后关头,娄室将军顶着宋军总攻,直取赵桓。谁知道这位大宋官家竟然竖起龙纛,把身边几个文臣都派出来了。天子向前,宋军人人搏命,若非韩世忠及时赶到,后面还有王禀率领的数万兵马,赵桓便要死在娄室将军手里。试问若是咱们这边,再多几个娄室一般的人物,又岂会败得这么惨?”

    所有金国贵胄,脸色难看极了,尽管他们都知道是事实,但是却接受不能。

    曾经何时,懦弱的大宋变成了凶猛的斗士,大金反而丧失了勇气,这可是动摇大金国本的事情啊!

    吴乞买干笑了一声,“兀术,你还是在责怪斜也啊?”

    “不!”

    兀术摇头,“陛下,俺现在只恨自己,恨我当初不敢拼死血战……打了这么久,其实哪怕在临河堡,咱们的兵马骁勇,还在宋军之上。之所以连连败北,就是失去了斗志,没有了拼死一战的勇气。娄室将军看到了这一点,奈何他一个人不行,还要上上下下,所有人万众一心,否则大金还要打败仗。”

    兀术近乎哭腔,说着这些话。

    他讲的没错,可谁都知道,这是废话!

    说句不客气的,就算是大金灭亡了,这些上层人物也不能真正万众一心。

    大金自有国情在此,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兀术这番话,还是起到了作用。

    至少斜也完蛋了就完蛋了,没必要追究兀术了。

    “回头召见宋使,把斡里衍好生安葬,追封郡王,厚赐诸子。”

    一个并非完颜家的宗室大将,能得到王爵,便是一般宗室子弟也不行。给娄室的哀荣算是可以的。

    但兀术觉得就是不行。

    这道理也很简单,他普通了,没有任何花哨,跟赵桓那边没法比啊,且不说战死的,光是那几位活蹦乱跳的大将,他们得到的是什么待遇?

    吴乞买整活儿的本事,不能说没有,但也相当于方便面的包装图,和实物的差别太大!

    兀术略沉吟,他如何不知,这帮人还在醉心于争权夺势,关口还是储君归谁?

    兀术深吸口气,“我本没有资格说话,可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讲!不要在为了储位浪费精力了。不管是谁,都要想办法,对付大宋天子,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坐上了龙椅,也只会带着大家伙一起死!赵桓挥军北伐,犁廷扫穴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住口!”

    这一次吴乞买受不了了,他冲过来,直接给了兀术几个嘴巴子!

    随后狰狞道:“要不是看在太祖的份上,朕必然杀你,滚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兀术被逐出了行宫……离开的兀术,惨到了极点,自己抽嘴巴子,脑门肿起来大包,不停流血,还被吴乞买抽了还几个耳光,槽牙都打得活动了。

    他很狼狈吗?

    或许吧。

    但是在一些下层眼里,尤其是那些娄室昔日的旧部,还有刚刚败退回来的金兵……大家伙都给兀术暗暗竖起大拇指。

    包括之前上当的事情,也都翻篇了,大家都说四太子还是懂得大局的。

    当然了,这也有个前提,那就是金国的上层,着实太拉胯了。

    只要队友够垃圾,就会把你凸现出来。

    兀术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把事情挑明了。下一个大金皇帝,必须是个强者,至少要能指挥兵马,跟赵桓一决生死。

    按照这个标准,其实大太子斡本是不够格的,三太子讹里朵也不行。唯有粘罕的地位往上提了一下。

    尽管他也败在了赵桓手里,但是他实力最雄厚,威望手段也都够。

    唯一的问题,就是从血缘上讲,他还不够亲近,毕竟他既不是阿骨打嫡子,也不是阿骨打亲兄弟……

    连兀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挺身而出,不惜自残,讲的这番公道话,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女真的高层更加混乱了。

    斡本和讹里朵回家之后,直接开骂,尤其是大太子斡本,更是把满屋子的瓷器都砸了。这个老四,简直就是个混球!不知道替自己兄弟说话,你还想看着粘罕坐上龙椅不成?

    ……

    这帮金国的贵人受到了连续冲击,处境都谈不上好。

    转过天,还要来迎接娄室的尸体,而一直等候的胡寅,总算能见到了吴乞买。

    “我奉大宋皇帝旨意,晓谕尔等……完颜娄室在距离官家六十步之时,遭遇弩箭射杀,身中两箭,坐骑受伤,掉落马下。随后娄室接连杀死数名大宋甲士,又妄图冒犯官家。结果遭遇箭射,马撞,双臂被砍断,最后官家亲手以利剑穿透胸膛,毙杀阵前!”

    胡寅亲自参与围杀,他说得比兀术详细多了,也震撼多了。

    尸体就摆在那里,谁都知道,完颜娄室在生命最后的一刻,是何等努力,又是如何接近成功!

    他尽力了。

    真的只有区区二三十步,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哪怕多几百精兵,就能诛杀赵桓,彻底改写国运……

    奈何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斜也啊,你要更努力一些该多好啊!

    胆怯逃跑也就算了,你还污蔑把血流干的娄室。

    以往大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弄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谁能料到,如此命运,竟然这么快就落到了大金的头上,还能说什么好!

    胡寅呵呵一笑,“完颜娄室,虽然罪孽深重,但却不失为一个猛士。官家让我送他的尸体,就是想告诉诸位,不日王师北伐,尔等女真文武官吏,虽然各为其主,但终究不要戕害百姓,以免招来灭族之祸!”

    北伐!

    又是两个刺激金人的字眼,大宋真的要北伐吗?

    见金国这边又沉默了,嘴巴子还肿着的兀术气得站起来,愤然道:“用不着惺惺作态,两河之地,燕云汉人,皆是我大金子民。你们还是要好好照顾中原百姓,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税赋征到靖康百年之后?”

    兀术还算有点志气,至少输人不输阵。

    胡寅从容相对,“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战场上见了!”

    又要打仗了!

    听到这两个字,金国上层都有些胆战心惊。

    宋人一旦玩命,实在是太可怕了。

    吴乞买这么老了,所谓储君,就是跟大宋拼命的那个……别龙椅没坐上,先死在了战场上,那可就太亏了。

    要不干脆让兀术当储君算了,反正他够疯癫,正好跟赵桓去拼,来个以毒攻。

    众人忧心忡忡,本来都在抢,大宋一表态,反而噤若寒蝉了。

    这个大金国,着实不那么让人恐惧了。

    “希尹,去我府上吧。”挞懒沉吟着从宫中出来,主动提出邀请,“咱们好好聊聊。”顿了顿,挞懒又道:“我那里还有一位大才,学富五车,可是个俊秀人物啊!”

第281章 胡无人

    挞懒给希尹引荐的这位大才,正是当初在可敦城俘虏的秦学士秦桧。

    希尹见到了儒雅谦恭的秦桧之后,没有跟他多话,而是瞧着挞懒,沉吟道:“此人是当初斜也俘虏,如今到了监军帐下,莫非是为了斜也周旋,又或是国主之意?”

    希尹没客气,事实上到了这个关头,也不需要客气了。

    金国已经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或许明天就能把储君定下来,也或许今天晚上就有结果了……总而言之,到底谁主宰金国,必须有个定论。

    确定了储君,也就确定了大局,然后才能同心同德,组织兵马,重整战线,继续跟大宋周旋,不然一个不好,大金国就可能被大宋直接带走了,生死存亡之秋,至少兀术把大局看准了。

    挞懒深吸口气,“希尹,你是咱们女真的智者,走到了这一步,你说我还会听谁的?这大金国还有谁能做主?”

    希尹皱眉头,“这么说,监军有心了?”

    挞懒哈哈大笑,“我是有心替自己谋划,却不是谋划储位,咱们没资格染指龙椅……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便不能不琢磨后路,不然大局定下来,便是你我之流,也无法自保!”

    希尹猛地吸了口气,神色渐渐凝重,他坐在椅子上,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斜也失了势,看似最有希望的便是大太子斡本。可四太子的话,又对他的兄长不利,现在看起来,倒是副元帅的胜算更大一些!”

    挞懒颔首,“希尹看得明白,你是副元帅的部下,想来副元帅成为储君,你必然要飞黄腾达了?”

    希尹忍不住摇头苦笑,“就不要挖苦我了,我一心效仿汉制,副元帅到底还是偏向女真旧制,真要是他掌权,朝中怕是没有我的位置,能担任一方留守,就算是副元帅的恩典了。”

    挞懒认真看了看希尹,而后竟然起身,给希尹倒了一杯茶,随后又招呼秦桧过来,三个人凑在了一起。

    挞懒探身道:“希尹坦诚相见,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当下这个局面,不管是哪边上来,都要清理掉另一边,而且诸如咱们这些人,都是痛失权柄,损失极大……。”

    希尹翻了翻眼皮,看了眼低着头的秦桧,突然笑道:“这是你和监军说的吧?”

    秦桧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挞懒见话头引导了秦桧身上,便笑道:“秦学士,你和希尹说说吧!他可是女真的大才,比我这个莽夫强多了,要是他能赏识你,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秦桧低眉顺眼,似乎对前程没什么期许。

    略思忖一阵,秦桧就道:“纵观历次战斗,大金并非力弱于人,而是彼此隔阂,不能同心协力。如今国势危急,必须选出一位雄才大略的储君,整顿朝政,集中全力,方才能保住两河,乃至击败赵桓,保全基业。”

    希尹呵呵道:“你这个说法,倒是和兀术很像,还看不出高明之处啊!”

    秦桧顿了顿,就继续语气平和道:“粘罕副元帅虽然倾向女真旧制,但依旧能重用希尹都监,大太子斡本虽然倾向汉化,依旧保持猛安谋克……可若是副元帅成为储君,主张汉制的臣子必然被处置掉,反过来,大太子也会尽数诛杀女真旧臣……总而言之,不管如何,都要有一半的臣子,从朝堂上消失!”

    刹那间,希尹张大了嘴巴,眼神充满了惶恐,他仿佛看到了无边血海,累累尸山。

    这事情很有趣,明明是选出一位储君,然后跟大宋死磕。

    却不料中间竟然要先干掉对手,来一场女真内部清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

    对不起,这还真就是事实。

    远的不说了,赵桓继位的时候,情况比现在的金国糟糕一万倍,那时候大宋朝怎么办的?

    主战派推出李纲当旗帜,他们想得不是如何抗金,而是先把蔡京等新党打成奸邪小人,诛杀六贼,继续元祐和元丰党争。

    有人吐槽,说赵桓三言两语夺权,实在是太容易……真不是太容易,而是在那个情况下,谁都不知道怎么办,大家伙没注意,只能按着惯性往前走。

    再看现在的金国,压力实实在在,但他们也走上了大宋的老路,派系争夺,彼此仇视,不管谁上位,都要先巩固权力,把对手彻底废掉。

    还没跟大宋拼命,自己先干掉一半的人。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赵桓继位之初,有过很多鲁莽失格之处,毕竟谁也没法无缝衔接,成为一个神武帝王。

    但他的思路真的是对的,尽量压制党争,以抗金为先……通过不断动员士气,鼓舞军心,一边打仗,一边调整,逐渐说服朝臣,说服百姓,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只用主战派?

    只用武臣?

    或者点科技树……靠着几样新武器就能解决问题?

    一个大国,崩塌的永远都是组织动员能力,不能聚拢人心,恢复信任……不管怎么折腾,都只是死得更快而已。

    而一个明显的事实,大金朝并没有赵桓一般的人物。

    “秦学士,事情果如你所言,便没有挽回余地了,如此说来,我等皆是引颈就戮了。”

    挞懒突然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可以推举更合适的新君人选?”

    “谁?谁能更合适?”希尹无奈摇头,除了粘罕和斡本,还有第三个人吗?

    挞懒看了眼秦桧,该你了。

    秦桧半晌才低沉着声音道:“有,可以选择合剌!”

    ……

    伴随着秦桧的建议,整个宋金大战之中,一项影响最为深远的决定,终于出现了。

    关于这一项决定,有人盛赞,是天才的设想,维持了大金国的团结,延续了国祚,并且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为金国保持了元气,并且打消了成祖皇帝的第一次北伐动议,使得大宋北伐时间大大推迟,并且争取到了数年的备战时间。

    这种观点维持了很长时间,知道一群键侠的出现,他们彻底否定了主流史学……什么狗屁建议,根本是苟且妥协,最扯淡的和稀泥,彻底断送了大金国解决矛盾的希望。

    而且自此之后,金国东西分裂,两路金兵,再也没法捏成一股力量。直到百万王师北伐,光复燕云,金国依旧沉溺在隔阂之中,不能自拔。

    不能刮骨疗毒,壮士断腕,这才是一个国家的悲哀……大金从山林走出来,依靠武力建国,本该杀伐果决,铁血决策。

    奈何阿紫最关键的地方,最要命的时候,选择了可耻的妥协,从这一刻起,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了……

    当然了,这些议论还只是百年之后的观点,在当下这个关口,谁都想不了这么多。希尹在接受了建议之后,火速去见粘罕。

    “副元帅,储位至关重要,若是副元帅一定上位,那三位太子必然不答应。到时候东西两路兵马,或许就要撕破脸皮,我们如何能对付宋皇的北伐?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让大太子斡本成为储君,凭着他的本事,只会让大金国万劫不复……故此我斗胆提议,让太祖嫡子绳果之子,今年九岁的合剌为谙班勃极烈,成为大金储君。”

    “这么做有三点好处,其一,安抚了三位太子,不至于发生大战;其二,保留了谙班勃极烈的位置,维持了女真旧制;其三,合剌年纪很小,待到国主驾崩之后,他也是个小娃娃,国家大权依旧握在副元帅手里,纵然有什么别的安排,副元帅也方便些。”

    这话说得,简直不能用露骨形容,根本是在告诉粘罕,你先等几年,等着把老的熬死了,你就随便了。

    粘罕眉头紧皱,良久之后,突然含笑道:“希尹,立太祖嫡孙,也算是合了你的心意……只不过那几位太子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不会只是个左副元帅吧?”

    粘罕已经大致同意了,可他还要更多!

    该怎么办?

    希尹想起了秦桧的主意,慌忙道:“副元帅,三太子和大太子不和,他也未必愿意兄长得势,只要先拉来三太子和四太子,而后逼着大太子低头,两边联手,自然能让合剌成为谙班勃极烈。”

    “待到合剌上位之后,可以设置尚书省,以斡本为国论勃极烈,兼任尚书令,总领朝政。副元帅升任都元帅,总领戎政。效仿南朝东西二府,如此军权尽数在副元帅之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矣!”

    粘罕眼皮挑了挑,思忖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果然是我大金智者,就按这个办法来!”粘罕又郑重道:“不过事不宜迟,不能耽搁,你现在就去见三太子和四太子。”

    “遵命!”

    希尹起身,赶快安排……三天之后,胡寅被重新召见,金国为了展示大国气象,国主吴乞买,谙班勃极烈合剌,都元帅粘罕,国论勃极烈斡本,还有三太子讹里朵,四太子兀术,悉数在列,摆出了最强悍的阵容。

    “在下不日就要告辞,临行之前,还请四太子将官家手书的太白诗篇上呈国主吧!”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了兀术身上,而兀术的脸色铁青,浑身不住颤抖……跟着这帮虫豸,真的没法治理好国家。

    胡无人,还真是贴切!

第282章 宋无钱

    胡寅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谁也不知道金人会做什么?没准一怒之下,就把他给砍了,或者干脆挫骨扬灰,让他给娄室陪葬。

    可是当他真正到了燕京,目睹了大金朝堂的这几块料,不由自主升起一个念头,不过如此!

    他们还有多大本事呢?

    等踏上归途之后,胡寅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年金国派遣使者,去见大宋君臣,彼时金人多半比他还要嚣张吧!

    那时候官家又是怎么应对的?

    大宋又怎么走出来的?

    双方国运转变之快,真是让人唏嘘。

    说实话啊,胡寅陪在赵桓身边久了,也没觉得这位官家如何了得。还不是一样吃喝拉撒,每天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批阅札子,也是能少写就少写……坦白讲啊,赵桓这德行连个翰林官都当不好。

    可偏偏坐在龙椅上,就是个能中兴大宋的圣主明君……上哪说理去?

    不得不感叹一句,距离真的能产生美。

    胡寅跑这么一趟,反而对赵官家加倍崇拜了,甚至加快了速度,迫切想要目睹天颜。

    他走了,可一首胡无人,却激怒了整个大金朝堂。

    “派人把宋使追回来,立刻剜了眼睛,割了鼻子,把他的皮扒下来,送给赵桓,让他知道大金国的厉害!”

    三太子讹里朵拼命嚷嚷着……奈何四太子兀术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三哥。

    “还嫌丢人不够啊!杀一万个书生又能怎么样?大宋的北伐不远了!”

    兀术留下这句话,扭头就走,满腹的悲愤和怨气……完蛋了!

    彻彻底底没救了。

    这位四太子几乎是挂着泪,返回了住处,坐在书房里,桌案上放着那本三国演义,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

    宗望喜欢这本是,兀术读的次数最多,让他看高深的儒家经典,领悟微言大义,难为他了,看三国演义,却是瘸驴破车,绝妙搭配。

    看得多了之后,兀术不免对赵桓还有了那么一点敬畏。

    甚至不知不觉间,兀术都在学赵桓。

    没有说笑,真的是这样。

    最初他觉得赵桓虽然文弱,但是有勇气,能临阵讨敌,不惧生死。这和他在牟驼岗的表现,大相径庭。

    所以兀术就努力把自己变成勇士,冲阵杀敌,百死不悔……

    随后他发现金国上层乱七八糟,有了问题。他就想起赵桓整顿新旧党争,反复强调的抗金,抗金。

    兀术也把这套学过来了,他试图以抗宋的大旗,唤醒金国上层。

    也能像大宋一样,同心同德,共同应付当下的局面。

    大金还有十几个万户,还有那么多追随阿骨打的老将,他们没输,他们还能赢!

    这位四太子满心期待……他甚至能接受粘罕上位,只要你励精图治,俺兀术就愿意给你当马前卒!

    可谁能想到,最后居然选择了合剌,选择了一个九岁的娃娃!

    他凭什么总揽英雄?

    就凭着阿骨打嫡孙的身份吗?

    别开玩笑了,当初金兵围困开封,赵桓可没立儿子当太子,而是告诉康王,让他当皇太弟的。

    赵桓这么干,不就是怕主少国疑吗?

    结果大金国就在诸多的错误当中,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

    什么和衷共济?

    狗屁!

    粘罕和斡本,他们能合作,鬼都不信!

    还有国主吴乞买,也是个没决断的废物!

    大金国摊上了这么一群东西,不亡国才怪!

    悲愤的兀术,干脆离开了府邸,直接去了云居寺。

    传说这是萧太后修建的,她时常借口降香,和老情人韩德让相会……兀术也是个糊涂的,他不知道这座寺庙的本意,只想着找个佛菩萨多的地方,好好静静,或许接下来大宋就要北伐了吧?

    大金国只怕也会成为一场幻梦,这雕梁画栋,到底不是完颜家的!

    ……

    且不说这位四太子伤春悲秋,满腹感慨,再说胡寅,举着青色竹节,返回来大营,见到赵桓之后,竟然鼻子发酸,眼泪差点下来。

    “臣幸不辱命,臣拜见官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胡寅怎么比以前热情多了。

    赵桓点了点头,“别跪着了,你这是受了委屈?”

    胡寅爬起来,连忙摇头,“臣是大宋使臣,给金人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冒犯臣,有陛下神威庇佑,臣无所畏惧!”

    赵桓眼珠转了转,到底是给胡寅赐座,随后道:“我得到了消息,金国立了合剌?”

    “嗯,金人完了!”

    胡寅兴奋道:“臣可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臣觉得,金人已经没有了解决问题的勇气。遇事只知道妥协苟且,全然没有了锐意进取的气势。如此金兵,就算有百万之众,也不足为虑,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这么多人!咱大宋必胜无疑!”

    赵桓笑了笑,“这么说,金人是和之前的大宋越来越像了?”

    胡寅愣了一下,点头道:“是有些像,可他们没有大宋的福气,没有官家一般的天纵圣君!能够力挽狂澜。”

    赵桓颇为惊讶,什么时候小胡学士也成了马屁精了?

    难道是被李邦彦传染了?

    赵桓甩了甩头,“朕让李太傅他们清点一些卷宗,你先休息一下,好好盘算一番,等明天上午的时候,朕要在御前做个决断。”

    胡寅眼前一亮,这是真的要北伐了吗?

    他整个人都是兴奋地,兴奋到了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连着赋诗好几首,抒发胸怀。

    到了第二天,不光是李邦彦吴敏,甚至连张悫和刘韐都来了,另外还有李若水,陈过庭,甚至还有张邦昌!

    这就很魔性了,连明显被打入冷宫的“咨询相公”也都出来了,官家要干什么啊?

    胡寅心中迟疑,但是却不妨碍他侃侃而谈。

    “回官家的人,臣以为这一次斩杀娄室,把金国上下都给吓傻了。他们恐怕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是败在了哪里!”

    李邦彦眨巴了一下眼睛,自然是败在他的神射之下了!

    这位浪子宰相笑呵呵道:“胡学士,你这么说金人,未免太刻薄了吧?”

    “非也!”胡寅朗声道:“好教李太傅得知……金人兵败之后,朝堂上下,都在琢磨着储君人选,为此争得不可开交。下官护送娄室尸体去燕山府,他们居然不敢出来面对,足足把下官扔在了军营好几天,最后还是四太子兀术拜祭之后,金国上下才不得不召见了下官。”

    李邦彦眉头挑动,笑道:“这么说金人的确是方寸大乱,不过金人不是选了绳果之子合剌为谙班勃极烈吗?既然立了储君,安抚了人心,乱局或许就纾解一二了吧?”

    “哈哈哈!”胡寅大笑,“李太傅,下官要说谁都比合剌要好,选了他,大金才是自寻死路!”

    “怎么讲?”

    胡寅抱拳道:“斜也是阿骨打亲弟,他尚且坐不稳储君之位,更何况一个九岁孩童?合剌这个嫡孙,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够压得过他的那几位叔父,堂叔,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粘罕?”

    大宋这边还真没怎么注意到合剌……道理也很简单,他爹死得太早了,是在灭辽的时候,受伤阵亡的,还没来得及在大宋作恶,所以大宋这边自然不熟悉。

    再有呢,大金这边,并没有形成严格的宗法制度,绳果的母亲是阿骨打皇后,宗望的母亲只是一个妾……可是在起兵灭辽之中,宗望的地位远不是绳果可比,并没有什么子凭母贵,当然了,母也没凭子贵。

    总体上那时候的金人还保留着原始的平等习俗……能传宗接代就好,还讲什么嫡庶之别,你配吗?

    说来讽刺,绳果这个嫡子的身份,还是在死后被人频频提起的。

    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打击那四位太子。

    你们讲父死子继,对不起,你们算不上嫡子,还真未必比吴乞买强多少!

    “选择合剌,并非他众望所归,只是他无力改变大局,明明应该选择一个大有作为之人,力挽狂澜,却选了一个九岁孩子。阿骨打诸子和粘罕之间,还有得斗。故此下官以为,应该趁着这一次大胜之际,北伐燕山府,光复燕云之地,纵然不能一次灭金,也要拿回两河,洗雪靖康之耻!”

    胡寅说完之后,向赵桓跪倒,诚恳道:“官家,机不可失,臣请官家立刻降旨!”

    胡寅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相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胡寅撅着屁股,额头都冒汗了,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张悫声音低沉道:“官家,去岁朝廷收入折算下来,不足七千万缗,其中光是各种军用开支,就是五千万缗。两淮之地闹饥荒,江南发大水,岭南遭遇风灾。八闽之地,又遭遇一月暴雨,无数人流离失所。还有巴蜀等地,也有叛乱。总而言之,数千里疆域,几无一寸净土,臣等虽然勉力维持,却也是山穷水尽,左支右绌……若今年继续用兵,后果不堪设想!”

    张悫说完,刘韐也缓缓站起,刘子羽看在眼里,吓了一跳!

    “父亲,你也?”

    刘韐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没有父子,只有大宋朝的臣子!”他说完之后,扭头对着赵桓道:“官家,臣以为金人进犯,便是再大的付出,也要死战到底。奈何朝廷北伐,从这里到燕山府,两千里路途,要多少粮食,多少民夫?还有,两河之地饱受战火涂炭,流民遍地,朝廷要不要安抚?这又是多少开支?”

    “臣斗胆说一个数字,怕是没有两万万缗,朝廷无从北伐……若是以今年的岁入计算,也要三年不吃不喝才行……臣,恳请官家三思!”

    赵桓眉头紧皱,微微叹息道:“当真打光了吗?”

    张悫和刘韐,不由自主点头,“官家,臣等不敢欺瞒,确实如此。”

    正在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邦昌也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布,高举过头顶。

    “官家,老臣本不该多言,可是臣不敢不言……这是泉州的一个税吏,向着当地丝绸商人征税……商人半年之久,遇到巧立名目,竟然有八十多种,家产悉数纳税还嫌不够,最后他以这块布蒙着脑袋,撞死在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上。还有,他家五口人,两个孩子,一个夫人,一位老父,全都喝了卤水……”

    说到这里,张邦昌已经流下了眼泪,“被税吏逼迫,家破人亡非只一人一家……官家大可以派人下去走访,若是有半句虚言,只管砍了老臣的脑袋就是。”

    张邦昌还要往下说,突然张浚怒道:“听张相公的意思,就是反对北伐:不想光复燕云之地?不想雪耻了?”

    张邦昌头也不抬,冷冷道:“若是继续打下去,征用粮草民夫,出征千里,便是能战胜金人,也要遍地烽火,四处狼烟!”

    “那就平叛好了!”张浚猛地跪倒,“官家,长痛不如短痛,臣以为应该不惜代价,立刻北伐!”

    他说完之后,吴敏竟然也站起来,“官家,臣以为应该召集诸位大将,共同商议……看看北伐到底要多少代价,如果能够承受,臣也以为应该立刻北伐!”

    几乎刹那之间,朝臣就呈现了两种看法,而且每一种听着都不无道理。

    如果放在以往,赵桓不会迟疑,可是到了现在,连坑蒙拐骗都用过了,还怎么打下去?尤其是北伐不是防御战,消耗至少是现在的数倍……该怎么办?

第283章 天子耳目

    御前会议并没有商量出结论,到了第二天,依旧如此,哪怕把武将请来,也是一团乱麻,韩世忠和曲端都主张出兵,同几位文臣吵成了一团。

    到了最后,张悫大骂武夫误国,韩世忠指着张悫的鼻子,说他是“子曰”,几乎撕破脸皮。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赵桓竟然无声无息,退到了后面……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以往赵桓都是会给个定论,犹豫不决,不是赵桓的风格。他相信宁可做错了,也不要什么都不做。

    奈何这一次的赵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皇帝陛下枯坐了半夜,一直到三更,赵桓披衣而起,干脆踏着千层底的布鞋,沿着黄河散步,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太孤单了。

    “去瞧瞧,黄龙公睡了没?要是他休息了,就不要打扰了。”

    赵桓仔细吩咐,侍卫离去,没有多大一会儿,岳飞就急匆匆赶来,额头还带着汗。

    “鹏举,你这是?”

    岳飞躬身道:“官家,臣在练拳,打了几趟,正巧官家召唤,就过来了。”

    赵桓笑着点头,“没打扰就好,来,咱们走走吧!”

    官家在前面,岳飞在后,差了不到半个身位,他们的右手边是滔滔河水,左手边是辽阔的河北大地,起伏连绵,延续到远方,燕云之地,二百年的分隔,如骨肉离散,痛入骨髓……

    “鹏举,说说吧,朕想听你的看法。”

    岳飞顿了一下,沉声道:“官家,臣是相州人,臣又是武夫。”

    “那又如何?”赵桓陡然提高了声音,“你还是朕的亲家,你还是背上刺着精忠报国的岳鹏举!你不是想着直捣黄龙吗?朕问你要怎么办?”

    岳飞被这几句话戳的脸色通红,猛地抬头,“自然是要打!”

    赵桓眉头挑了挑,勉强压下语调,闷声吐出两个字:“理由!”

    岳飞也不迟疑,“回官家的话,金人遭逢重创,一年半载恢复不过来,臣曾经北伐过,了解路途,知道金人设防不严密,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大宋有反击之力。近期北伐,绝对是代价最小的,遇到的反击也会最小。”

    赵桓绷着脸并没有放松,而是长叹道:“可咱们也山穷水尽,几年的苦战,加上两河沦丧,朝廷税赋锐减……不说别的,光是这几年,战死的将士,给他们的抚恤折合起来,就有一千万缗以上,最初的时候,支出军饷,就超过了一千五百万两……朕是搬空了国库,花光了皇宫的积累,还抄了那么多人的家,又去跟大相国寺借钱,还从金人手里骗了不少……鹏举,现在要继续打,朕只剩下对百姓敲骨吸髓这一招了!”

    赵桓微微仰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便是百姓,便是人心!他真不敢败坏老百姓为数不多的好感。

    岳飞看着赵桓的背影,体会着官家的心思,缓缓而深沉道:“官家不想敲骨吸髓,却不知道,河北百姓,正在被金人榨干!他们才是真正的敲骨吸髓,不光如此,他们还扒皮抽筋,无恶不作!”

    赵桓浑身一震,竟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金国在两河的做为,是不用多说的。

    光是那些形同签军的炮灰,就知道两河汉人情况如何了。甚至金国还有剃发令,没错,是有的,只是没完全推开而已。

    天下人再苦也比不上两河百姓吧!毕竟他们才是真的身处炼狱之中。

    赵桓许久无言,只是默默走着,岳飞有些焦躁,“官家,莫非臣说错了?”

    “你说的没错,极对,你讲的是对的!”赵桓无奈苦笑,“可朕不能把自己摆在和金人同等的位置上啊!鹏举,当下的两河,因为死了太多人,故此有不少空地,甚至地租比原来还降下来。两河百姓,对金人切齿痛恨,不在少数……可偏偏也有那么一些东西,觉得日子比以前还好过了,更要屈从金人。”

    “朕到底是所有大宋百姓的君父,可金人却能杀一半,留一半。我们解题的难度不一样啊!”

    岳飞绷着面孔,又是一阵沉默,耳边黄河的波涛,越发猛烈,居然悲愤道:“官家,不管如何,也不能放任河北百姓不管吧?”

    “当然不会!”

    赵桓猛地回头,和岳飞四目相对,沉声道:“朕要是不顾两河百姓,就让这天雷把朕给劈了!”

    岳飞惶恐,忙道:“臣,臣没有疑惑官家的意思,请官家息怒。”

    “朕没有生气。”赵桓语气和缓,努力挤出笑容,“朕怎么会跟你生气,可这些日子,的确让我太难决断了。鹏举,朕找你过来,就是想问你讨个主意,或者说划一条底线。”

    赵桓凝视着岳飞,诚恳道:“鹏举,你说在什么情况下,朕应该北伐,什么情况下,朕应该停下来?”

    岳飞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跟着赵桓走了一阵,差不多四更天,岳飞才缓缓道:“臣以为只要不出现民变,就该打下去!”

    “民变?”

    “嗯!”岳飞道:“不管是横征暴敛也好,草菅人命也好,这些事情跟两河百姓的状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唯独民变,只要发生了,就会死伤惨重,论起凄惨程度,丝毫不会弱于金人。臣虽然同情两河百姓,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百姓受苦,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用力点头,脸上若有所思,“多谢鹏举,朕心里有数了。”

    君臣分开,赵桓回去休息了,岳飞却是没急着回去,而是面对黄河,又打了一趟拳,一直到了天光拂晓,发泄了所有郁积,他才返回。

    文武看法不一,南北争执不断,是战是和,进退维谷……千难万难,官家最难啊!

    经过谈话,岳飞平和了许多,不管官家怎么打算,都老老实实按照旨意办事就是了。

    赵桓却是没法放松,他还想知道文官这边的最终意见。

    “官家,老臣以为,当下必须休养生息,且不说两河如何,其他地方都已经干柴烈火,一触即发。总不能两河收复了天下都反了吧?”

    张悫说到了激动处,连连咳嗽,神色疲惫憔悴,作为主管财税的宰执,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张相公,你说该如何休养生息?”

    “自然是暂停用兵,不要征调民夫,耽误农时,给百姓种田养家的时间,或是三年,或是五载,好歹有了积累,再继续北伐不迟。”

    赵桓也点头,表示了解。

    这位赵官家一个接着一个谈话,一个接着一个问……渐渐的,赵桓算是有了一丝把握。

    可就在这时候,一份来自李纲的专札,让赵桓脸色骤变,他看了再三,只能一声长叹,“去把所有人都叫来吧。”

    不多时,文武齐聚。

    这一次赵桓没等大家开口,就把李纲上陈的内容给大家看了。

    有人造反了!

    就在福建路,一个叫范汝为的匪首,杀了税官造反,短短时间里,就已经聚众十几万,不但在福建路造反,还把战火烧到了江南西路。

    与此同时,荆湖之地也不太平,大有遍地狼烟的架势!

    赵桓先把目光落在了岳飞身上。

    “岳卿,你怎么看?”

    岳飞苦笑摇头,充满了无奈,这场乱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看起来家乡百姓还要忍受一段时间的苦难。

    毕竟这边百姓已经造反了,还要继续勉强北伐,岂不是要走隋炀帝的老路吗?

    事实上,金国打得精疲力尽,大宋的状况也谈不上多好,两个病鬼,本来还想着靠最后一口气,击败对手。

    现在只能看谁更快恢复元气了。

    “官家,臣愿意请旨南下,臣亲自去平叛!”

    赵桓惊讶道:“鹏举,让你平叛,是不是杀鸡用牛刀啊?”

    岳飞摇头,“臣以为若非无以为生,多数百姓不会铤而走险,既然民生艰难,便不只是造反的这些人。平叛的核心在于不扰民,在于恢复民生,安抚百姓……臣扪心自问,可以胜任!”

    他说完之后,竟然没有人反驳,赵桓欣然鼓掌,“鹏举治军,看起来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果然不错。不过朕还不打算立刻让鹏举南下,因为朕还有一支奇兵!”

    “擂鼓点兵!”

    赵桓突然下旨,伴随着战鼓,军营将士全都惊动了。

    他们也知道上面在商讨大事,听到了战鼓,好些人兴奋地跳起来,又能打仗了。

    士兵急忙冲出来,赶快列阵,数以万计的士兵,整齐排列。

    自韩世忠以下,所有大将也都在列,没有一个遗漏。

    赵桓按着宝剑,出现在了三军面前。

    “将士们,朕这次召集大家伙,是想让你们打一场特殊的战争……这一次你们的对手不是金人,而是一些江山的蠹虫!”

    赵桓怒火中烧,“朕已经忍了很久了……他们打着朕的旗号,把税赋收到了十年之后,他们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最后没几个钱能用在军事上面……他们中饱私囊,却让朕背负骂名。朕十分不痛快。所以朕想让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返回家乡,替朕好好瞧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朕,充当朕的眼睛,耳朵,你们可愿意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

    原来这些将士不但能对付金人,也能用来肃清内部的敌人……赵桓的手段,又让人耳目一新。

第284章 凯旋

    自从靖康三年以来,大宋各地均有叛乱发生,少则几千人,多则十数万,至于几百人的毛贼,根本没有统计的可能,毕竟只要不统计,便没有民变,这也是老传统了。

    几年战斗下来,宋金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

    在大金这边,他们虽然占据了燕云和两河之地,甚至还霸占了不少西夏的土地,但是接连折损大将,宗室中最厉害的二太子完颜宗望,将领中最凶悍的完颜娄室,还有数万的老兵悍卒,跟着阿骨打起兵打江山的。

    这里面有很多死在了战场上,也有差不多数量的死在了后方,有水土不服的,也有干脆就老病不堪,在床榻上痛苦死去。

    伴随着这些人的离去,金国的战斗力不可抑制地下降了。他们已经不奢望能够灭宋,甚至连开疆拓土的心思都没有了,只要能守住两河之地,求一个和平,也就是了。

    反观大宋这边,前后损失的百姓逼近一千万大关,死伤的将士也有五十万以上……仅仅是御营的损耗,就超过了十万之数。

    曾经还算不错的财政,打了个山穷水尽,为了抚恤士兵,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单纯从损失上讲,大宋几乎十倍于金国。

    但是从大势上看,赵宋王朝不但保住了大半国土,还磨砺出一支强悍的兵马,毫无疑问,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战争的天平开始向着大宋倾斜……整个宋金的大战,完全在按照持久战的剧本在走。在普通人看来,只要厉兵秣马,准备几年时间,大宋就可以发起北伐,收复失地。

    等待,真的只有等待就好!

    让人意外的却是大宋官家不大想躺赢,他还有更大的心思。

    “将士们,曾经刘复将军在前往三河堡戍守之前,问过朕,天下会变好吗?不只是他,还有许许多多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拼了命,流了血,打败了金人又怎么样?白骨累累,民不聊生,然后还是大人物坐享其成,老百姓困苦不堪,到底在打什么?”

    “那今天朕就给大家伙这个答案,在前不久,朕安排了一些战斗英雄回乡,这一项措施,要成为大宋的国策,我们的将士不光是战场上的英雄,更是改变大宋朝的力量。”

    “朕要安排一批战斗英雄、战场功臣、还有经年老兵,返回乡里。你们的要做什么呢?主要还是那几样,训练当地年轻人,教授战场知识,为愿意从军的年轻人提供便利。一支强大的兵马,要有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你们都是不惧生死的猛士,但是毫无疑问,谁都会老去,如果不能提前谋划,有朝一日,军中尽是白发老卒,这一支兵马也就废了。”

    “朕让一些人离开,并非是嫌弃大家伙,而是为了更长久地保持战力。回乡之后,你们要把战场的真实情况告诉乡亲们,要让大家伙知道,每一个士卒都是好男儿,都是真正的勇士,是大宋朝的宝贵财富。从军报国,前程远大,要让更多的有志青年,投身军营,让大宋兵马,越来越强大!”

    “除此之外,朕还希望你们,能把家乡的情况反应上来,如实地告诉朕。土断、清丈、摊丁入亩、田赋商税……要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朕,要勇敢地和贪官污吏战斗,遇到不平之事,要拿出勇气,主持公道,朕希望你们成为一股正气。”

    “皇宋有亿兆黎民,物产丰饶,假使将每一文钱,每一粒粮食,都用在战场上,老百姓不会困顿,军中不会匮乏,光复燕云,指日可待。而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这就说明,有太多的钱粮国税,被人拿走了。有太多的蛀虫欺上瞒下,打着朕的旗号,坑害百姓,以至于官逼民反,天下大乱。”

    “朕和你们一起战斗,出生入死,朕相信你们,以一个武人的良知做事,不负朕,不负百姓……有劳诸公了!”

    赵桓说到了这里,几乎刹那之间,所有将士悉数跪倒,更有人泣不成声,“请官家放心,一定不负官家,不负百姓!”

    士兵们的呐喊,蕴含着磅礴的力量,气势无与伦比,在场的诸多官吏,无不骇然。哪怕是那些武将,都变颜变色,这些士兵到底不是他们的。

    赵桓这个皇帝,比一般的马上天子还要过分,他不光作战的时候,身在军营,哪怕平时也不放过。

    他宁可把朝政甩给文官负责,也不愿意错过军中事务。

    甚至因此有不少人上书劝谏,让赵桓关心政务,体恤民情等等……要不是他还没输过,都要有人指着鼻子骂昏君了。

    而直到今天,众人才领教了官家的谋划之深。

    正如赵桓所讲,这帮士兵都跟着赵桓打过仗,他们的一切都是赵桓给的,首先一点,他们的忠诚,不用怀疑。至少比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文官,可靠太多了。

    除了忠诚之外,就是量大……没错,光是在滑州,就有十万将士,哪怕只是将十分之一,派到地方上,也能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甚至会冲垮整个士绅宗法体系。

    正是这一张大牌在手,赵桓才敢肆无忌惮放权政事堂,根本不用担心被架空的问题。

    万千武夫下地方,想想这种可怕的场景,要不还是北伐吧?

    其实打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钱吗,想办法还是能弄到的,至于权力,一旦丢失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奈何赵桓的威望已经到达了一个可怕的高度,所谓满朝君子,御史言官,竟然没人敢直接反对。

    赵桓翘着二郎腿,泡着温泉,还指望来几个不开眼的,跟他对着干。然后赵桓就果断亮出屠刀,杀几个过瘾。

    毕竟此刻的赵桓,那是真的敢大杀四方的。

    可等了几天,竟然没有触霉头的。

    这下子没得选择了,赵桓只能选择回京……或许他们打算在京城决一死战吧!

    就在赵桓动身之前,曲端前来求见。

    “官家,臣有个请求,还望官家恩准。”

    说完,曲端竟然跪下了。

    赵桓瞧着他,忍不住哂笑道:“看你的意思,朕不答应,怕是不行了吧?说吧,你有什么请求,是想封妻荫子,还是替老部下求个恩典?”

    曲端瞬间脸红了。

    他想起张彬死的时候,自己向官家求官,给张彬兄弟找个出路,官家必定是不喜的,而且现在看来,他也是格局小了。

    曲端磕头道:“官家,臣断然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臣以为纵然不能北伐,却也不该停战。”

    赵桓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探身道:“怎么说?”

    “是这样的,臣以为应该跟金人一直缠斗下去,一来可以消耗金人兵力,二来可以练兵。如果真的以为停战,便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等到下次北伐的时候,士卒必定疏于战斗,反而会出乱子!”

    赵桓认真看了看曲端,突然哈哈大笑,果断伸手,把曲端拉起来,“你以前自诩天下奇才,朕还有点不信,可现在看起来,你曲大是真有点东西。很好!朕就让你负责此事,你可愿意?”

    曲端欣然颔首,嘿嘿道:“其实臣就是不甘心把曲端堡,让给金贼……臣一定要死死钉在这里,等候朝廷北伐。到时候曲端堡就是北伐的起始点。”

    赵桓欣然笑道:“很好,这一次你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没有再跟朕玩心眼……着实不错,身为大将,就该坦荡。这样吧,你驻守曲端堡,负责河北战事,所有御营兵马,半年轮换一次,既是打仗,又是练兵。”

    曲端微微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他想着给自己练兵,哪知道官家却让他练整个御营。

    俺老曲要成工具人了。

    可惜的是,不管曲端高兴不高兴,赵桓都不打算改变主意。

    他给曲端留下了一万五千人,驻守曲端堡沿线,每半年,调换五千人,从御营各部抽调,轮番到曲端手下,抵御金人进宫,顺便练兵。

    毫无疑问,赵桓的信心远胜从前,哪怕只有一万五千人,也足以捍卫京城安全。

    除非金人倾巢出动,要真是那样的话,或许宋金之间,就要提前决出胜负了。

    “也该回京了。”

    赵桓长出了口气,还真别说,在军营住久了,赵桓有点怀念寝宫的大床了……对了,还有柔嘉小丫头,前些时候,小丫头还写信来的,说她换牙,疼得都哭了,父皇也不在身边陪着她,要是再不回来,她就不认父皇了。

    赵桓还能说什么呢,赶快回去哄丫头吧!

    事实上赵桓决定回京,带来的动静远不是这么简单的。

    哪怕是龙德宫,两位太上皇都惊动了。

    “恭喜赵兄,官家凯旋而归,亲手斩杀娄室,如此赫赫武功,着实了得啊!”

    赵佶翻了翻白眼,“这算什么,朕还收复了燕山府呢!”

    李乾顺忍不住喷了,“没错,太上皇还封了童贯当王爷呢!对了,赵兄,你那不能叫收复,应该叫买……也不对,叫租!租期到了,人家大金就来收地盘了。你还送了那么多粮饷,还有好几万义胜军……要没有赵兄的慷慨,怕是金兵也没有那么顺利逼着你退位啊!这就叫作茧自缚。”

    “你!”赵佶气得脸都绿了,“李乾顺,你别得意,老夫还有办法杀死你!”

    “你可没有……官家才有,所以老夫打算去迎接官家,求个恩典……至于赵兄想不想去,我可不管了。”

第285章 降旨

    李乾顺想去见赵桓,他一个西夏废帝,连太上皇的名头都没有,见赵桓有什么用?

    有用,还真有用。

    当下西夏国土尽数在耶律大石的掌控之下,这些疆土该怎么办?

    谁也不能否认,曾经的三皇同盟,到了现在真正的皇者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家赵官家。李乾顺就不用说了。耶律大石也是捡了大宋的便宜,才占据了西夏,如果赵桓一个不高兴,完全可以把大石踢跑了。

    李乾顺想求的就是这个。

    当然了,他没有那么脑残,只需要提一下西夏,也就够了。

    “那个逆子飞扬跋扈,现在他携着大胜回来,对你可不会客气的。”赵佶毫不犹豫嘲笑道:“你就那么下贱,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要?要什么?”李乾顺哈哈大笑,“我都装过疯癫,还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官家对我越是不客气,就越好。老夫能不能魂归大白高国,名列祖庙,就看这一次了……倒是赵兄啊,你可千万小心了,万一你连赵家族谱都不能入,那就麻烦了!”

    “笑话!”赵佶咧嘴冷笑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儿子,皇位是从我这里继承的,他日后入赵家太庙,不把我放进去,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李乾顺哈哈大笑,“赵兄啊,你可真是太糊涂了。都不用礼部那些文官想办法,我这里就有个主意。以官家的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等灭了金国,另寻一处都城,重建太庙,等于另开一支,百年之后,官家的谥号多半会是‘祖’。留在开封的这一支,就可以称前宋,官家那一支就是后宋,到时候只需要不给你入这边的太庙就是了……对了,你是大宋第八位皇帝,前面七位,填满了太庙……你是注定要成孤魂野鬼喽!”

    李乾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兄啊,我可是真为你着急啊!”

    赵佶的脸色骤然变化,先是涨红,接着铁青,再后来就成了惨白,嘴唇都哆嗦了……李乾顺讲得这套办法,当然不符合规矩,可问题是赵桓是守规矩的人吗?

    这个逆子权势越来越大,威严越来越盛,为所欲为,谁能拦得住他?

    老子也当过皇帝,还当了二十多年,居然被这个逆子欺负,着实气死个人!

    赵佶满腹的憋屈,如果真的连太庙都进不了,成了孤魂野鬼,还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不行,绝对不行!

    要不我也去见见逆子,向他服个软,叙叙父子之情?

    赵佶怎么想怎么别扭,自己这张老脸,是真的不能要了!

    “唉,赵兄啊,咱们俩同病相怜,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李乾顺呲着牙,冲赵佶嘿嘿哂笑。

    赵佶给他个巨大的白眼,你个老不要脸的,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吧,这事情也简单,你不好直接跟官家说,你可以从别人身上下手……比如柔嘉公主!”

    “柔嘉?”

    “对啊,柔嘉是你的亲孙女吧?”

    “没错。”

    “眼下柔嘉跟岳云定亲了吧?”

    “也没错。”

    “那就好办了,你给柔嘉准备一份礼物,拿出伺候小祖宗的心,好好哄哄孩子,小姑娘高兴了,替你这个不争气的祖父说句话,比别人说一万句都有用?你说是不是?”

    赵佶眼珠转了转,貌似还挺有道理的。

    可随后赵佶就怒了。

    “呸!让我去求一个小孩子,亏你想得出来?还有,那个逆子居然把公主嫁给了武夫之子,岳云那小子粗鄙不文,他哪里配得上公主?我皇宋的脸皮都被丢干净了……”

    面对这位哭天抢地的赵宋太上皇,李乾顺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老子虽然也昏庸,也糊涂,但我心思还算机灵,看事情也清楚……和赵佶这种,从里往外,从扁桃体到前列腺,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的昏庸,可真不是一回事。

    你就说说,赵佶身上,还有一点优点吗?

    李乾顺哀叹着离去,等他走了,赵佶突然冲到了门口,随后将门窗都关好,确认没人之后,跑到了桌案之前,铺开了宣纸,提起了毛笔。

    他思量再三,开始挥毫泼墨……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可赵佶不一样,他是老天爷拿着饭勺子,直接往嘴里塞,不吃都不行。

    他不会当皇帝,脑子也糊里糊涂,十分容易上当受骗……可是当他拿起了画笔,赵佶就是无上的帝王。

    纵观整个大宋朝,论起天才程度,或许只有得天独厚的苏大胡子,能够稳压赵佶一头,其他人都差着那么点意思。

    赵佶关在屋子里,彻夜作画。

    足足忙活了一个晚上,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卷圣天子凯旋图……巍峨的城门,矗立眼前,百姓官吏,排成两队,鼓乐喧天,张灯结彩,万民欢腾,人心振奋。

    目之所及,尽是喜悦百姓。

    再看凯旋归来的将士,人马如龙,气冲斗牛……扑面而来的威严,让人难以招架。

    赵佶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嘴角上翘,试问谁敢说不好?

    “李乾顺,服了吧?”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李乾顺是真的傻眼了。

    “你,你一夜就画成了这个?”李乾顺惊呆了。

    “不止!”赵佶竟得意笑道:“我还写了一百个不重样的福字,送给我的孙女当礼物……”赵佶说着,把福字拿出来,再加上这一幅画……李乾顺眼睛直了,恨不得抢过来,据为己有。老子要是有这样的天赋,那该多好啊!

    “赵兄啊,你真不该生在帝王家啊!”

    明明可以靠着艺术造诣,流芳百世,非要坐龙椅,成了千古笑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管李乾顺怎么感叹,都没有法子,赵佶把画和字送去了柔嘉手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不信逆子不敢动,就算他铁石心肠,天下人还会不闻不问吗?

    赵佶信心满满看,可他哪里料到,从滑州归来,赵桓并没有先进开封,而是去了牟驼岗……这一片昔日的皇家马场,又多了一座新的坟墓。

    宗泽宗汝霖,这位在最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的老人,并没有等到直捣黄龙的那一天,他走了。

    不过相比历史上的满腔愤恨,宗泽走得安详多了。

    他已经万分确信,大宋会胜利的,九州混一,天下一统,会有那么一天!

    简朴的坟地,埋葬着忠贞的灵魂。

    赵桓早早下了坐骑,徒步走在甬道上面……牟驼岗,埋葬了数万的抗金义士……从开战以来,大宋付出的牺牲太大了。

    站在牟驼岗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石碑,几乎望不到尽头儿。

    每一块石碑下面,都埋葬着一个忠魂。

    大宋的人口虽然百倍金人,貌似能承受更多的死亡,哪怕用几倍的代价,去换取胜利,也是值得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数以十万计的死亡,无数家庭破碎,父母失去孩子,子女没了父亲……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单纯的数字。

    如果不能妥善抚恤,不能让逝者安息,生者安居,这么庞大的死伤,必然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民怨,到时候铺天盖地的怒气,就会淹没赵桓,甚至会动摇军心士气,以至于影响整个大局。

    所幸赵桓做得还不错,至少他真的尽心竭力了。

    “老相公,朕这次赢了……彻彻底底赢了,朕亲手杀了娄室……本应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祭奠逝去的英灵。奈何朕想让金国出丑,就把娄室的尸体送了回去。”

    “朕已经试探出来,金国大不如前,或是三年,或是五载,朕就会挥师北伐,朕向你们保证,向天下人保证,大宋绝不妥协,朕初心不变,金国必灭,九州一统,绝不食言!”

    赵桓在牟驼岗祭拜宗泽,随后赵桓传下旨意,大宋虽然获胜,但死伤将士甚多,不接受道贺。

    全国军民百姓,务必砥砺心性,磨砺精神,时刻不忘靖康之耻,不灭经过,誓不罢休。

    土断清丈,摊丁入亩,不可迟疑拖延。

    随着大局稳定下来,商贾往来,要恢复到靖康之前的状态,各地严禁巧立名目,盘剥商贾。

    朝廷上下,务必要严惩贪官污吏,针对那些为祸一方,罪大恶极的贪官,要揪出来,明正典刑,严惩不贷!

    有贪污十万缗以上者,诛灭九族,万缗以上,扒皮萱草。

    各地务必做好退役老兵,有功将士的安顿事宜……确保将士的田亩,不许克扣,不许拖延。

    全国上下,务必尊重有功将士,侮辱谩骂,说什么贼配军,丘八……一律鞭笞数十。

    ……

    赵桓一口气下了十几道旨意,这位官家的心思,表露无遗。根本没有到安享太平的时候……休养生息也不是不用做事,有更多的事情亟待解决,旦夕不可懈怠。

    而且仿佛为了佐证官家的心思,邸报突然刊登了一首宗相公死前写给家人的诗篇……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克复燕云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宗相公心愿未了,宋金战事依旧,大宋诸公尚需努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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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祖介绍:
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在位十有七年,九州不全。太宗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取太原,伐契丹,高粱河,驴车梦断。
及至靖康赵桓,去六世之颓靡,翼护京城,血战胡虏。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以成大业。
破金国,服西夏,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故曰:宋成祖!
……
交流催更群:284,427,642宋成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成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成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