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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宋成祖txt下载     宋成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赵佶的画

    赵桓是个不屑于故作高深的人,祭拜宗泽,便是告诉所有人,战事远没有结束,也少给朕灌迷魂汤。

    死了这么多人,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搞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对不起,还是等光复燕京再说吧。

    赵桓的举动让赵佶和李乾顺都枉费了心机,尤其是赵佶,彻夜不眠,画画了那么好的一幅画,还写了一百个风格各异的福字,那可是俺的一片心啊。

    再说了,明明是大胜,还亲手斩杀了娄室,如何算不得大捷?如何不能庆祝?

    这要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都能歌舞三个月,成天奏乐,成天跳舞……

    “所以你就是亡国之君,人家才是中兴圣主。”李乾顺又开始打击赵佶了,“你不懂吧?告诉你,这是官家有了足够自信,当初牟驼岗战果没这么大,损失更多,却要大肆庆祝,那是鼓舞人心,提升士气的。到了现在,官家已经不屑于玩虚的了。土断,清丈,摊丁入亩……啧啧,大宋朝可真的要来个盛世了。”

    赵佶听得翻白眼,“你老是在我这里吹嘘那个逆子干什么?你又见不到他,说再多的好话也没用!抛媚眼给瞎子看,你是白瞎了这份心思!”

    李乾顺贼兮兮一笑,“我说赵兄,你不会不知道吧?在这龙德宫,可有不少眼线,你说的话,很快就能传到官家那里去。”

    赵佶听到这里,仰着头,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放肆大笑起来。

    “你也是个糊涂蛋!那个逆子连战连捷,早就不把我当回事了……至于你,就更不是东西了,他才懒得关心咱们。你说得对,人家是中兴圣主,咱们是亡国之人,天差地远,云泥之别,想什么都是多余的!”

    赵佶萧索无言,李乾顺愣了许久,同样悲从心来。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竟然一起哭了……太惨了!

    堂堂天子啊,连被人关注的资格都没了,侮辱性太强了。

    “你说咱们俩好好当皇帝,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不好吗?你说我修艮岳干什么啊!”

    李乾顺一听哭得更惨了,“大白高国哪有大宋的富庶,我还修承天寺呢!”

    “那我也不该用蔡京和童贯之流。”

    “别说了,大白高国的奸佞更多。”

    ……

    这一对病人,敞开心扉,不停交换心得,他们一致认为,老天要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好好治国,做个千古圣君,没错,一定要超过赵桓!

    好嘛,这俩货已经把赵桓提高到了千古圣君的高位了。

    那这位千古圣君在干什么呢?

    答曰:发愁!

    赵桓的对面坐着吕颐浩,君臣俩一起发愁。

    “吕相公,朕派战斗英雄,立功将士退役,返回家乡,帮着组织百姓,稳定地方……也是为了各种政令推行,你不是一直在抱怨吗?说令不出政事堂,现在朕帮你了,你出点钱,能怎么样?”

    吕颐浩都哭了,“官家在京外一年,可知道臣是怎么过的?臣就盼着能变成一个铜钱!朝中的亏空实在是太多了,臣现在连利钱都还不上……对了,官家不是让大相国寺发钱引吗?他们的确发了,不但如此,还发了不少债,这些都是以官家名义发的。最近就有一笔八十万缗的利钱,是赖掉,还是还账?”

    “当然要还,不然朕的信用不就破产了!”

    “那,那国库没钱,臣实在是没注意了,要不官家拿点钱给臣?”

    赵桓冷哼道:“你看朕值钱不?要不你干脆把朕拉到市上卖就是了。”

    吕颐浩顿时愕然,说你轻佻,还真不冤枉!

    “官家,臣真是没注意了……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眼下的大宋,去了两河之地,为了征战,又要征调民夫,几十万,上百万征调,好多地方连种田的人都不够了。兵马越来越多,消耗越来越多,臣苦心维持,还不够一场战斗的消耗……官家,事事反着来,臣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赵桓轻叹口气,“行了,好办法没有,馊主意一个……你想办法借新还旧吧!你跟那帮人讲,好歹让朝廷维持着,如果朝廷真的维持不下去,逼着朕翻脸不认人,朕就抄家了。”

    吕颐浩默默点头,心里甚至有那么点雀跃。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反正你愿意背黑锅,我就好办了。

    赵桓也看得出来,但是懒得拆穿了。

    “说点高兴的事吧?朕打赢了,总不会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有!”吕颐浩顿了顿,沮丧道:“奈何也要花钱!”

    赵桓气得笑了,“怎么回事,掉钱眼里了?”

    吕颐浩长叹一声,官家,你可有所不知啊!

    宋金打了这么久,高丽和倭国都惊动了,其他各国又岂能无动于衷。

    像什么大理啊、安南啊,全都派遣使者,另外还有一大堆类似部落的玩意,也顶着某某王的头衔,来到了开封。

    毫不夸张讲,当下是大宋立国以来,开封最热闹的时期,如果不要脸点,甚至能宣称万国来朝。

    面对盛况,大宋这边是既快乐又痛苦,而很快痛苦就占了绝对上风。

    不远万里,前来进贡,又恰逢大胜,人家都念好听的拜年话了,大宋朝还不表示一下?有的国家抽了根鱼脊柱就冒充龙筋,还有抱了两个孔雀来的,也有赶着大象的……反正不管怎么来,都要加倍赏赐,还要好吃好喝好招待。

    谁让上国礼仪之邦,要的就是面子呢!

    “官家,其实这样也不算什么……关口就是有好些不开眼的,真让人气得想打人!”

    赵桓深吸口气,竟然有些兴奋道:“是谁,让朕开开眼!”

    “还能是谁,自然是占城王子了。”

    “占城?他干了什么?”赵桓好奇道。

    “官家,这位占城王子好像脑子不大够用,来了就嚷嚷着要领略上国风华,成天逼着礼部官吏跟他逛开封……这也就罢了,他还作息不定,有时候半夜出来,有时候日上三竿,还睡着不醒。咱们这边不能失礼,就要一直等着,结果弄得苦不堪言。今年战事吃紧,没举行灯会,他就嚷嚷着要单独给他准备一个,还跑去大相国寺,说什么要看庙会!”

    “对了,他还说皇宫看着真大,想睡睡陛下的龙床……在最近他又闹起来了,他说想看天子凯旋而归的盛大仪式,谁知朝廷又不办了。是不是故意藐视他们?”

    吕颐浩一肚子苦水不停抱怨,他就没遇到过占城王子这么极品的东西!

    “不就是个藩国王子吗?你们连这段手段都没有?”

    吕颐浩长叹一声,“官家,如倭国和高丽,都是官家钦定的国际纵队成员,位同御营。臣也想把占城拉进来,虽然国家很小,谈不上多大帮助,但好歹能鼓舞士气,显得得道多助啊!”

    赵桓想了想,突然认真道:“也有道理……那,那咱们要满足人家要求啊!”

    吕颐浩瞬间傻了,“官家,他要睡龙床啊!”

    赵桓两手一摊,“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朕的床上也没有了金银饰品,其实和普通人家的床没啥区别!”

    “他,他还要看庙会,看灯会?”

    “那,那就给他弄一个,就去万俟卨家里办。”

    吕颐浩不解,“为,为什么?”

    “因为以占城王子的学问,保证以为万俟卨姓万,你就可以告诉他,是万家灯火了。”

    吕颐浩傻了,“官家,那要不要重新弄个凯旋仪式,给他瞧瞧?”

    赵桓挠了挠头,“这个怕是不行了……正好,朕这里有一张画,交给他吧。”

    吕颐浩接在了手里,一看上面的画工,忍不住大吃一惊,“这,这是太上皇的画作?”

    “嗯,朕瞧着不顺眼,送去占城,给他们当个国宝,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吕颐浩傻傻看着赵桓,因为他发现这位官家似乎不像是说笑话,可他又想不通,官家对占城王子,也太好了吧?

    “官家,何故如此宠溺占城?”

    赵桓哈哈一笑,“行了,你就别问了,这事朕让李太傅去办,你就负责招待好占城王子……务必要让他宾至如归。不管多难的要求,都要尽力满足。”

    吕颐浩还能说什么,怀里抱着赵佶的心血,转身告辞了。

    他是真有点心疼,赵佶的画,给一个连字都认不几个的占城王子,根本是暴殄天物,要不干脆掉包算了。

    可他又疑惑赵桓,生怕坏了官家的大事,因此只能吩咐下面,好好照顾占城王子,不许有半点怠慢。

    这道命令下去,礼部直接炸了,怎么回事?

    占城什么时候,成了大宋的爹了?这叫丧权辱国知道吗?我们连金人都不怕,却要讨好什么狗屁占城,这是什么道理?

    别管什么道理,官家下旨了,吕相公也不敢反对,大家伙还是老老实实听话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占城王子依旧折腾,不过好歹没有弄出更离谱的事情,就在礼部度日如年的时候,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消息传来……前面种种离谱,跟这个事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弟中弟。

    李太傅和占城王子谈妥一笔生意,占城同意大宋,以每石八十文的价格,从占城采购粮食……而且占城王子还同意,提供三万石稻种,而且为了教导大宋百姓种水稻,他们又派了三百老农。

    总之大宋太可怜了,占城需要支援大宋!不过占城王子也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他想要一百张画,全都是凯旋图作者的画……好挂满他的屋子。

第287章 不做做题家

    “官家雄才啊,这个占城王子,也是个棒槌,居然八十文一石就把粮食给卖了,也不怕亏死!”

    张叔夜在政事堂会议上,喜不自胜,抓着胡须,不停摇头晃脑。

    他高兴了,可身为首相的吕颐浩却没有这么乐观。

    “官家手段的确高明,只是依旧拿不出钱啊!”

    张叔夜气得笑了,“吕相公,你可是官家任命的首相,心腹重臣,万般信任,到了这一步了,您还嚷嚷着没钱,难不成要让官家把饭喂到你的嘴里吗?”

    老张很不客气,吕颐浩倒是没恼,只是叹息道:“张相公,你也是地方上混过多年的,应该知道这个理儿……占城有稻子谁都知道,便是真宗年间,就已经向江淮、两浙、荆湖等地推种,也的确增加了收成不假。可咱们要去占城买稻谷,要不要船只?还有,占城国小力弱,商贾远远比不上大宋……没有商人贩运,咱们去田间地头,一石一石稻谷收购?便是不怕辛苦,真的做成了,也要一两年之后吧!总归是远水不解近渴。”

    吕颐浩总结道:“所以说啊,这世上的事情,动嘴容易,做事难。偏偏官家逼得这么紧儿,我要说从长计议,官家必定恼怒,我是真的没法子……不信你瞧瞧,这才一年,我的头发都白了,这个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又一位被逼疯的首相,上一位干了一年多垮掉的李纲,第二个是吕颐浩……赵桓这个皇帝当的,年均消耗一位首相,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继任?

    张叔夜吗?

    这位张相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吕颐浩所讲的两大难题,不是说说而已,运输成本这一项不消说了,以占城的状况,他们绝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基础设施。偏偏又是个多雨的地方,道路泥泞,想要大举运粮,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前期投入太大。

    这就好比一个项目,的确有前途,能赚大钱,但是对不起,你连启动资金都没有。毕竟不能拿大宋的情况去套外面。

    说实话,这年头奇葩太多了,中原王朝属于一堆奇葩里面的正常人,或者说是一堆正常人当中的奇葩!想必这一点,在瘟疫之下,国人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几位宰执相公商量了好半天,愣是没有办法。

    怎么办?

    去找赵桓诉苦吧,看看官家能不能打消计划……吕颐浩也怕一个人不行,就把刘韐、张叔夜、李若水给抓去了,四位重臣,一起求见。

    令他们诧异的是赵桓竟然去了御花园,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发现赵桓正在秋千架下面,柔嘉公主坐在上面,被老爹摇晃着,发出清越的笑声……小丫头前些时候还说不搭理老爹,哪知道只是陪着玩了几天,小丫头就成天父皇父皇的,像个跟屁虫似的。

    赵桓耐着性子,听他们说,手里还不停的摇晃着。

    还没等赵桓发表意见,小丫头不干了。

    “你们都是坏人,皇爷爷在画画呢!他要画一百幅哩!”

    吕颐浩差点感动哭了,太上皇还真是忧国忧民啊,这么画手都要成鸡爪子了。

    “官家,这事情着实……”

    赵桓一摆手,显得很不耐烦。他干脆伸手,把柔嘉抱下来,让她去找赵谌玩去,随后赵桓把几位重臣叫到了旁边的凉亭,坐了下来之后。

    赵桓就不悦道:“不是朕说你们,咱们必须要跳出做题家思维,要用孩子一般的想象力,解决问题。利用占城稻这个主要抓手,找到百姓痛点,整合头部资源,实现端到端的短平快处理,构成大宋王朝最坚固的护城河……”

    别说吕颐浩了,那几位脸都黑了。

    你们爷俩还真是一丘之貉。

    李若水是个很严肃地人,他绷着脸道:“臣请官家明示!”

    赵桓眨了眨眼睛,“明示就是占城稻这个项目,咱们虽然暂时拿不到钱,但是可以卖给别人啊……比如耶律大石!”

    吕颐浩大惊,“官家,大石要占城稻干什么啊?他往哪里种?”

    “他没地方种吗?”赵桓笑呵呵反问。

    这时候刘韐突然道:“官家的意思……莫非是河套?”

    赵桓抚掌大笑,“没错!总算是说到了要害!河套可是塞上江南,整个北方,唯独河套种了水稻,朕听说过,也有一些早稻传到了河套,甚至西夏人也种了占城稻……但他们的耕种水平到底没法和咱们比,更何况还有占城的老农。”

    “耶律大石不是想成就霸业吗?他现在霸占着西夏疆土,朕就再成全他一次,占城稻种,占城老农……朕全都给他,只要让他给朕五万匹良马,三十万头耕牛即可……你们说,有了这些耕牛,朕送有功将士回乡的方略能不能成?”

    “能,当然能!”

    吕颐浩感觉自己就像白痴一样,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叔夜还在迟疑,“官家,耶律大石能拿得出来这么多吗?”

    赵桓两手一摊,“朕信口说个数,你们就当真了?这要你们去谈,去找专业人才,评估一下,西夏有多少家底儿,西域有多少,可敦城有多少……耶律大石又能拿出多少!要是连这些事情都要朕教,还要你们干什么?”

    赵桓疯狂吐槽,让几位重臣灰头土脸,狼狈退回了政事堂。

    不过回来之后,这几个人也反思了,的确是他们猪了。

    明明赵桓都展示过空手套白狼,从高丽那里骗了那么多,他们怎么就学不会呢?

    再说了,这个占城稻,也不是骗人,而是对于大石的价值更大罢了。

    “唉,官家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咱们要是拿不出办法来,真的是该告老还乡了。”张叔夜叹道:“要说了解西夏的情况,首推是韩大王,要不就是曲相公,其实赵保忠也不错,奈何他还在延安府……对了,赵鼎还在大石身边,要不要去信问问他?”

    李若水深深叹口气,“张相公,官家都说了,咱们得拿出点不一般的东西了。”

    “什么?”

    李若水沉吟片刻,仰着头,吐出了一个名字:“李乾顺!”

    ……

    终于,在赵桓的带领之下,大宋诸臣彻底不要脸了。

    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人一旦不要脸,就像是打开了新的大门,发现了新世界一般。

    首先,浪子宰相,太傅李邦彦,带着占城王子,畅玩开封,李邦彦什么本事?连赵佶都被哄得上天,对付个占城王子,简直轻而易举。

    这位占城王子也是小刀割屁股……开了大眼儿。

    没吃的,没见过的,没玩过的,全都领教了一番,只觉得前面三十年都白活了。

    而且这在在酒酣耳热之际,还情不自禁说了一句,李相公是大宋天子的臣子,他是儿子……也不知道这位脑回路怎么回事,反正赵桓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孝子,还是相当宽厚的,据说事后还送了一块玉璧。

    反正就是李邦彦哄着他,不断签条约,大宋这边不断往占城派人。

    另一边呢,刘韐主动联系耶律大石的使者,提出帮着他们开发河套平原,弥补军粮缺口……张叔夜也怂恿大石,向金国发兵,光复大辽。

    至于最有挑战性的工作,就交给了李若水,曾经的李若水也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可他万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堕落到这个地步……

    “李先生,您看这事该怎么开价?”

    “还能怎么开价?当然是越高越好啊!”李乾顺正愁怎么讨好赵桓呢,见机会来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我跟你们讲,买马买牲口,都有大学问的。以前大宋的官员都喜欢买骟过的马,觉得温顺。有些眼光不错的,知道买种马,可你们总是养了几年之后,马就变成了骡子……这不行的,你们要好的种马……还要弄到最好的养马人,别的不说,西州回鹘,还有草头鞑靼,别看他们都跟野人似的,但他们真的善于养马。汗血马中原早就没有了吧?可西域还有,这就是本事!你们至少要弄到三千马奴。”

    “还有啊,马场也非常重要,要是听我的,你们就在兰州那边,河湟之地,选择一处上好的马场,养个几十万匹战马……有了战马,灭金不过是手到擒来,反掌之间。”

    李乾顺眉飞色舞,说到了最后,干脆一拍大腿,“要不这样算了,让老夫给官家写个万言书,讲讲马政……李相公替老夫递上去,老夫感激不尽!”

    说着,这位深深一躬,李若水瞠目结舌,让他当皇帝,真是委屈了人才!

    大宋的太上皇画画,西夏的太上皇写万言书……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有这么一对卧龙凤雏辅佐,赵桓的计划迅速推动。

    耶律大石第一批提供了五千匹种马,派遣了一千名回鹘马奴,并且提供了首批三万头耕牛……很显然耶律大石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人才才不会一下子给太多呢!

    好在这么多已经足以解决不少问题了,只是赵桓没高兴几天,一个噩耗传来,所有军中挑选的战斗英雄,没有一个通过考核……吏部的意见,他们不能去地方为官……

第288章 官家出题

    赵桓看到了考核结果,居然没有生气,这么多大的事情,人家不给他整活上眼药,那才不正常呢!

    所以赵官家很谦卑地问了一句,真的一个可用之才都没有吗?

    老太监朱拱之去传旨了。

    这位隐身很长时间的内廷大押班终于出动了,光是看到老朱,就把政事堂几位吓得不轻。

    赵桓不是个装蒜的皇帝,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觉得有问题,他就会直接召见,甚至亲自来政事堂,把事情弄清楚。奈何你们给官家整活,官家也不能不接着。

    “吕相公,官家想问,他挑出来的有功将士,寄予厚望的军中功臣,就真的不堪用?”

    吕颐浩额头冒汗了,伴君如伴虎,这倒不是说时刻都要战战兢兢,毕竟老虎也需要挠痒痒,梳毛,铲屎……有些时候,还要你故意跟皇帝对着干,那才叫会伺候人。

    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含糊,就比如用人!

    这一次的事情也让老吕挺措手不及的。

    “请替我回官家,此事政事堂一定仔细清查,给官家一个妥善交代。”

    朱拱之没说什么,只是咧嘴一笑,随即拱手离去。

    这帮文官,就是自命不凡,都是摆明的事情,非要跟官家斗,你们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程度……不过这样也好,早晚官家就会知道,论起贴心,还是我们这些无根之人。

    朱拱之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

    吕颐浩却是立刻将刘韐,陈过庭,叶梦得和唐恪叫来了。

    眼下的政事堂吕颐浩总领政务,不过由于公务太多,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除了军务,财政之外,都是其他宰相负责,吕颐浩只管最后下决心。

    而有关人事方面,吕颐浩也只能抓主要的,至少是知府以上的要职……因此将一些军人安排回乡,担任官吏,就由礼部和吏部负责,毕竟这帮人最大的也到不了知县,根本用不到首相过问。

    结果这几天吕颐浩忙活占城稻的事情,他们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叶尚书,唐尚书,你们想杀人,只管下刀子就是,何必弄这种手段?你们就不怕惹祸上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叶梦得和唐恪脸都绿了,“吕相公你可要明察啊,这事情,这事情不怪我们啊!”

    “是不怪你们,怪我!我现在就去跟官家请罪去!”

    吕颐浩拔腿要走,可把俩人吓坏了,拼命给刘韐眼色,老刘深吸口气,“吕相公,你听他们说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颐浩耐着性子坐下,叶梦得深吸口气,这才说道:“吕相公,按照官家的意思,往地方上派遣有功士卒,虽说官职不高,权力不大,但人数太多……而且还不止这一次,往后每次打仗,都有成百上千的功臣,要是没有个妥当的办法,吏治铨选这块,就彻底乱套了……故此才有考核一说。这也是咱们在政事堂商量的结果啊!”

    吕颐浩冷冷道:“是这么商量的,但没人告诉你们,一个也不行啊!且不说官家如何,便是我这里,也是希望用他们监督地方,推行土断,摊丁入亩……你们一个不要,还不是欺君吗?”

    唐恪咧嘴凄苦道:“吕相公,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出的都是最简单的题目,断然没有故意为难的地方。不信您可以瞧瞧。”

    吕颐浩接过了考题,看了两眼,不由得点头。

    唐恪真的没有骗他,这个考题真的不难,甚至比起别头试还要简单许多。

    所谓别头试就是给官吏子弟准备的,起初是为了避嫌,要求考官的子弟另设考场,单独录取,避免影响公平。

    毫无疑问,任何制度的初心都是好的。

    可经过多年来,数代人的不屑努力,

    别头试已经变成了一种官员的特权,别头试的考试内容最简单,录取率又超高……以一些科教发达的地区为例地方的取解试是几十取一,甚至一百取一,但是到了别头试这里,却是十取三。

    也就是说,你的长辈是官吏,你通过科举的概率,至少是普通人的十倍以上……所以说考试这个东西,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或许绝对的公平,也是一种不公平。只要不是真的天怒人怨,就只能躺平接受。

    毕竟只要学会了认命,路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

    吕颐浩皱着眉头,“唐尚书,你按照别头试的方法出题,这是对的,可你怎么不按照别头试录取啊?十取三也好,十取一也好,总要让我能跟官家交代,现在弄成什么样子了?”

    唐恪简直哭了,“吕相公,我出的都是最简单的题目,还怕他们答不完,只是规定一道试贴诗,两道策论,还有一道墨义……天可怜见,没有半点难为人的意思,这要是放在取解试,那些士子都要给我磕头谢恩了。”

    这位唐尚书满肚子委屈,“即便如此,一个能完整答题的人都没有,后来我有仔细寻找,想要看看谁的诗写的好,谁的文章还能通畅,只要有一点可取之处,我都会录取的。我也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可看了几天下来,我要是录取了他们,就会成为天下的笑柄,甚至被后世嘲笑。我,我宁死不为!”

    叶梦得同样叹息道:“吕相公,科举取士,这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东西,也是咱们文人最后的体面了。咱现在不说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可也不能糟蹋考试,不然千百年后,还是会有人说我们逢迎帝王,失了风骨,这种遗臭万年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要不这样,我们干脆辞官算了。”

    吕颐浩看着这俩人,目光如火,冷哼道:“想跑吗?晚了!官家是什么样的天子,你们不清楚?别打量了老皇历,好罢官回乡……官家连娄室都杀了,杀几个文臣,比碾死一只鸡难不了多少!”

    作为跟随着赵桓一段时间的宰相,吕颐浩很清楚赵桓是什么人,这位官家也就是表面和蔼,实际上心思狠着呢!

    以前是没有条件,要忍着,小心着,维持大局……可是到了现在,官家就是最大的大局,他才不会轻易妥协退让。

    敢忤逆官家,等着死吧!

    “我要亲自去瞧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很显然,吕颐浩并不相信这俩人的话,他也不顾规矩了,拿出了首相的威风,去了礼部,把原始卷宗都找了出来。

    经过了半天之后,吕颐浩晃着头走出来,抬头瞧了瞧天,忍不住长叹数声。

    然后又瞧了瞧唐恪和叶梦得,“你们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一句话,把两位尚书都整哭了。

    “吕相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我们就心满意足了。不管官家有多大的怒火,都冲着我们来就是了!”

    吕颐浩摆手,“不要说了,我忝列首揆,该是我的事情,我也逃不掉。而且你们说得对,考试弄成这样子,要是还能通过,我们就真的成了千古笑柄了。”

    吕颐浩说完之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而后以一种舍身赴死的悲壮,去见赵桓了。

    “官家,请恕老臣辜负圣恩,无论如何,也不能准许那些士卒为官!”

    赵桓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声音冷冰冰道:“吕相公,你不是不知道朕的心意吧?”

    吕颐浩咯噔了一下,这是说自己和官家离心离德吗?

    吕颐浩面色凄苦,神情暗淡,“官家,臣故知官家心意,可臣无论如何,也不想有辱官家圣明。”

    他抬起头,诚恳道:“那些将士可以在军前厮杀,可以立功受赏,唯独不能为官!”

    “为什么?”赵桓声音陡然提高,“是文武之见,还是破坏了规矩?”

    吕颐浩还头一次被赵桓吼过……从尸山血海出来的帝王,真正发怒的时候,天崩地裂,伏尸百万,可不是一句笑话。

    吕颐浩下意识咽了口吐沫,沉声道:“官家,臣不敢有半句谎言,他们不通经义,不懂文墨,更不知圣人之道……如何能够为官牧民?表率一方?若是放他们去地方,只会为祸百姓,败坏吏治,臣身为宰执,不能逢迎官家,还请官家明鉴!”

    说完之后,吕颐浩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放在了地上。

    赵桓大怒,气得眉头立起,毫无疑问,这是文官集团的反扑,他是不能客气了,连官家的话都不听了,必须出重拳!

    可赵桓略沉吟之后,又似乎从吕颐浩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朕早知刚刚筹建御营的时候,就让他们读书写字……别人不说,就那个牛英,也认识几百个字,朝廷的公文告示,大略也能看懂。他们在军中,也要负责粮食军械,也都有清单账目,不敢说每一次都对,但算错的也不多。朕让他们去地方做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你要非说他们什么都不懂,朕是不赞成的。”

    赵桓突然扭头,死死盯着吕颐浩,

    “吕相公,你给他们考的什么东西?”

    吕颐浩瞬间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官家,考试自然是试贴诗,策论,经义……没有别的啊!”

    赵桓一听,直接无语了。

    “我说吕相公,你们还真瞧得起他们,十年寒窗苦读,都没几个能驾驭这些玩意的,他们才学了几天,认识几个字?让他们考这个,你想干什么?”

    吕颐浩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咽了口吐沫,艰难道:“官家,那,那该考什么?”

    “考识字啊!给他们一段话,让他们抄写……再找一篇公文,让他们提炼其中的主要内容……或者给他们几个要点,让他们写一篇告示。再出几道简单的算学问题。比如一户出两丁,一百户能出多少……这些也就够了。”

    吕颐浩哭了,“官家,这是要考三岁孩子啊!”

    赵桓不爱听了,“你当下面的小吏比三岁孩子强多少啊!算了,朕亲自出题,你们就别掺和了。”

    吕颐浩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反正天子出题的消息传出去了,令人意外的是占城王子要求参加,非常积极,还说要考个状元回去!

第289章 人才难得

    外国人参加中原王朝的科举考试,一点也不新鲜,唐代甚至有许多外国人担任官吏,一起建设盛唐。

    大宋的情形不如唐朝,但也不是那么排外……让一个王子参加考试,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仅仅参加这种考察读写计算能力的初级考试,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而且和一群武人考试,会不会引起他的不满?

    为了这件事,吕颐浩只得再请教李邦彦。

    “太傅,这位王子的学问到底如何?”

    李邦彦仿佛没听见,直勾勾看着前方,吕颐浩又问了一句……老李突然抬起头,嘴角抽搐道:“吕相公,你能弄到考题不?”

    “考题?”

    吕颐浩傻了,“李太傅,这一次的考题就是抄写,随便写点公文,没有半点难度,你让我帮你作弊?”

    “不是帮我!”李邦彦摇头,“是,是帮着占城王子!”

    吕颐浩更傻了,“不是,李太傅,他一个王子,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不会吧?”

    李邦彦不耐烦了,“我就问你要考题,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又不可能泄题舞弊?”

    “你想帮占城王子,还不是舞弊啊!”吕颐浩把脑袋摇晃和拨浪鼓一样,“李太傅,题目是官家出的,你想知道情况,就去找官家,我是没法帮你。”

    李邦彦深吸口气,竟然真的走了,看样子还挺着急的。吕颐浩看着他的背影,十分不解……能出使大宋的,基本汉语都是很好的,有些甚至学问极高。

    当初辽国还拿三光日月星这种对子来跟大宋斗法,要是没有苏大胡子这种天才,大宋没准还要在文采上输给契丹呢!

    占城虽然远远比不上契丹,但也多次来大宋,还有不少汉人在占城生存经商……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位王子或许学问不行,但也绝不是废物点心,岂能连一群大头兵儿都不如?

    不会是李邦彦这个老东西故意下套吧?

    想趁着官家不高兴,给我挖个坑,把我这个首相赶下去?

    吕颐浩半天想不明白。

    时间飞快,只用了三天,赵桓就把考题准备妥当了,甚至连印刷都弄好了。

    考试地点选在了国子监。

    整个流程和科举考试差不多,只不过没有科举那么严格,时间也很短暂,赵桓只给了众人一个时辰的考试时间。

    甚至都没有天子训话,只是发下试题之后,就宣布考试开始。

    赵桓被安排在了国子监签押房休息,几位宰执也都在。他们手里拿着天子出的试题,翻来覆去看了看,吕颐浩轻叹口气,“官家,这样的题目,只怕一刻钟都用不上啊!”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简直太过简单了,只要读过几年书,就能轻松完成,根本毫无难度!

    赵桓看了看众人,嘴角微微上翘,“要不这样,你们谁又兴趣,也写写试试,让朕给你们打个分数,就算咱们君臣的一个游戏,如何?”

    几位宰执看了看,有人不情愿,觉得太儿戏了,这就好比让一个博士后去回答幼儿园的题目,一点乐趣都没有。

    可诸如唐恪和叶梦得,这两位知道因为考试的事情,惹恼了官家……如果真的追究下来,他们俩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配官家游戏,没准伺候好了,还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身在官场之中,犯错一次就够要命了,又哪能傻到一错再错。

    他们俩带头,其他人也不好拒绝,只能拿着试卷,找了张桌子,就很快写了起来。

    都说了这玩意没啥难度,果不其然,连一刻钟都没用上,所有人都写完了。

    赵桓收了十几份卷子,放在了手边,并没有急着去看。

    而是语重心长道:“诸位都是朝廷栋梁,执掌大权,肩负江山社稷……朕想问你们一件事,宋金之间,大宋何以必胜?”

    这个问题和眼下的考试离得有点远,不过在场众人也早有思量,张叔夜就躬身道:“官家圣睿,将士用命,我大宋人、财、物,皆胜过金人无数倍。臣以为正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赵桓含笑点头,“不愧是枢密相公,可朕也想挑战你……从总体来说,你的道理讲得通……可落到每一场的战斗,大宋还能每次都集中数倍人财物?碾压金人,赢得战斗吗?毕竟宋金之间的战斗,也是一场场累积下来的,你们说是不是?”

    朝中诸公迟愣,题目越简单,回答起来就越是困难。

    吕颐浩道:“还请官家明示吧!”

    赵桓颔首道:“朕要说的是面对一件事情,最忌讳空谈……还是拿和金人的战斗来说,讲大宋有多少优势,固然不错,却也不免空泛。因为凡事都是力量强的一边必胜,那也就没有什么以弱胜强了。只要在战前计算一下力量差距,不用开战,直接就决定胜负了,这是不行的。”

    “同样的,一场大战,几万,十几万的兵马,如果每个人都不放过,且不说能不能说清楚,盲人摸象几乎是必然的。”

    “太宏大了不行,太细碎了也不行……衡量一支兵马的战力,一场战斗的胜利,关键看的是将领……这个将领不是主帅,而是营指挥使、都虞侯、都头这一级的……如果他们斗志昂扬,经验丰富,获胜的机会就很大……所以真正关键的是中层,他们才是骨干力量。”

    赵桓给诸位宰执讲了个道理,换成更容易理解的例子,比如探讨二战,如果只是简单罗列两个阵营力量差距,最后就得出个轴心国必败,这固然没错,可要是有人再仔细问一问,双方的战略战术啊,有没有办法以弱胜强啊?

    这时候要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你也不是真的理解。

    当然了,这么宏大的战争,如果仅仅是把目光放在少数几样武器上,甚至简单对比枪炮性能,比较坦克跑得快慢……你也推不出最终的结果。

    宏观太大,微观太小,真正有用的是中观。

    “朕的见解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恰恰是这两年多以来总结的经验,朕不断选拔敢战猛士,让他们担任中下级军官,构成御营的核心。每一次战事,他们都能很好完成使命,坚守阵地,奋勇杀敌,严格遵守将令。”

    “朕以为治军和治国是相通的……你们这些人都是科举出来的人才,满腹学问,是大宋士人的精华。就好比军中的帅臣大将。再往下呢?就是各级官吏,一层一层下去……但是,到了某个层次,就骤然断裂。说得再直白点,就是皇权不下县!”

    “在治理国家这件事情上,出现了断层!”

    “向上,我们有一群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才子儒臣,深受尊重,被视作文曲星;向下,就是那些整日为了温饱挣扎,几乎大字不识的百姓。二者的差距,天地之别!”

    “我们缺少一个层次,一个百姓和官员之间的衔接。他们没有那么高的学养,只是比普通人多认识几个字,多知道一些道理。他们拥有的本事,在真正有学问的人面前,不值一提。”

    “但是他们却远远比普通百姓强,他们能给最普通的百姓,答疑解惑。把朝廷的意思传达下去,把下面的声音递上来。承上启下,就是他们的作用!”

    赵桓认真看着吕颐浩,感叹道:“吕相公,你抱怨清丈难做,抱怨摊丁入亩困难……说改革举步维艰。朕知道你没有说谎,事情也的确如此。可这件事,到底是存在一个朋党,保守力量,百般阻挠,还是缺少推行变法的办事之人?又或者二者皆有?”

    “我们的官员,下面的办事小吏,还有那么多的差役……他们到底如何,能不能忠诚老实地执行命令?”

    赵桓这一番道理说完,吕颐浩错愕地张大嘴巴,果然陷入了沉思。

    所谓传统士人集团,保守势力,这是绝对存在的,根本不需要否认。但是仅仅因为反对,就推行不下去,是不是本身执政能力也不足呢?

    既然如此,那问题出在哪里?

    是不是官家讲的中下层力量?

    没有真正的执行力量,这才是历来变法艰难的原因……吕颐浩仿佛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一下子顺畅起来。

    “难怪官家要派遣有功士卒回乡,原来是在弥补这一块的缺陷!”

    赵桓含笑,“没错,既然这样,咱们再看看你们几位的答卷吧。”

    随手拿起吕颐浩的卷子,赵桓只看了两眼,就往旁边一放。

    “不合格!”

    再看刘韐的,赵桓还是摇头,就这么说吧,整个一圈看下来,除了李邦彦的,全都没通过。

    “这里面的原因你们知道吗?”

    吕颐浩老脸通红,用力点头,“臣明白了,本该简单的东西,臣卖弄文采,之乎者也,着实不该!”

    赵桓满意点头,“没错,写任何东西,都要考虑目的,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这也是朕想让你们明白的。“

    吕颐浩颔首,“臣谨遵官家教诲,臣会多请教李太傅的。”

    李邦彦,毕竟他是唯一通过考核的。

    “那个……吕相公,其实我,我看到了答案,做不得数的。”

    “看到?”吕颐浩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怪叫道:“李太傅,你当真向占城王子泄题了?”

    听到泄题,几乎是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开玩笑,科场舞弊,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正巧考试结束,所有卷子送上来,大家伙首先找占城王子的卷子。

    一场大白纸,几滴墨水……在泄题的情况下,这位王子殿下得了个零蛋。

    吕颐浩这才傻傻道:“那个……原来他是真傻啊!”

    赵桓也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道:“这才是大宋要找的人才啊!”

    官家和首相,截然不同的结论,到底谁是对的?大家伙的三观遭遇了危机……

第290章 万民表率

    占城王子信誓旦旦,要考个状元出来,结果居然是在泄题的情况下,一道题都没答对,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玩意啊!

    “我看此人装疯卖傻,故作狂态,其志不小,不能不防!”

    张叔夜一本正经道,他还真不是说笑话,毕竟占城粮多,就算暂时有困难,几年之后,还就是大宋的粮仓,想要北伐燕云,肯定离不开。

    张叔夜自告奋勇,去给这位占城王子加试一场……他去了之后,随后刘韐又去,再度加试……结果就是在赵桓阅卷的功夫,占城王子完成了三场考试。

    三场下来,这位都以稳定的零分成绩,保持了应有的水平,绝对没让大宋君臣失望。

    “官家,臣琢磨着,这位占城王子好像不知道什么是考试……他还问臣,状元什么时候给他?”张叔夜老脸缩成了菊花,“原本的考题固然艰难,可现在就是最简单的读写,他连抄都不会,再给他状元,这次的考试,可就真的成了笑话。”

    赵桓面对着三张空白试卷,认真抱着太阳穴,思索了很久,突然,他来了主意。

    “这样吧,给占城王子一个国际组第一名吧!反正都有国际纵队了,也不差这一个国际考试……弄一套状元的服饰,给他送去,这些都让李太傅操办就是了。”

    李邦彦直接无语了,官家是真心疼自己,什么糟心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奈何老李也没有法子,只能按照赵桓的吩咐,去哄占城王子。

    等他把状元穿戴送来,占城王子喜滋滋穿上,面对着大红的衣服,突然发出了灵魂拷问“什么时候御街夸官?”

    就这?

    你确定是夸官,不是丢人?

    做人不能一点数都没有啊!

    李邦彦犹豫再三,他觉得还是该哄哄这位王子殿下,只不过正儿八经的状元走宣德门,御街夸官,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不过好在这位王子也是个二百五,应该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老李想来想去,给他找了个鼓乐队,又从庙会借来了一堆舞龙舞狮的好手,然后就带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头上插花,绕着金明池逛了一大圈……

    两年多以来,开封繁华破灭,越发变成一座兵营,连酒水都受到了限制,什么庙会啊,灯会啊,踏青啊,规模更是锐减,好些人都没有如此欢快过了。

    这个占城王子,还真是个奇葩。

    大家伙真想出来看热闹,人山人海,指指点点,喜笑颜开……观看这个架势,简直比真正的夸官还要欢快三分。

    占城王子竟然也是个人来疯,他频频挥手,得意大叫,简直玩嗨了……第一天结束,他竟然意犹未尽,愣是跟李邦彦软磨硬泡,还要再来一天!

    李太傅简直想揍他一顿,你个兔崽子,把老夫当成了你的仆人吗?

    就算官家敢这么荒唐,老夫都会劝谏,随便搏一个忠臣的名声。奈何面对这位人傻钱多的占城王子,李邦彦是真的没辙儿了。

    他忍着恼怒,陪着占城王子,一共夸官三天。

    在开封好一顿折腾,到了最后,这位王子殿下两条大腿都磨破了,才算停下来。

    “太傅,这个太好玩了,下次我还要考试,还要夸官,下回咱们玩五天的!”

    李邦彦连反驳都没有,孙子,下回老夫再陪你折腾,我是你孙子!

    占城王子玩的开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太傅,今天中午的时候,咱们好像看到了好多人,他们不是来看本王的,他们是干什么的?”

    李邦彦皱了皱眉头,总算想起来了。

    “那是户部,是发行马场建设债券。”

    “什么马场建设债券?”

    “就是朝廷打算建造一个马场,眼下国库缺钱……想从民间集资,等马场赚钱了,自然回报丰厚……”

    李邦彦说完,突然眼前一亮,老夫怎么糊涂了,最大的买主不就在眼前吗!

    “王子殿下,你看买了债券,就等于是坐着收钱,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李邦彦吐沫横飞,堂堂上国太傅,为了点钱,竟然开始哄骗一个问题儿童,也不知道他的良心跑哪去了?

    经过一个时辰,李邦彦满意地离开,五十万缗到手了,良心值几个钱?谁的良心大,掏出来称一称,看看有没有五十万缗!

    一位远道而来的异国王子,不但给大宋贡献笑料,还贡献了真金白银,如此一心为了大宋的精神,难道不值得推崇吗?

    陪着他折腾一下,又能怎么样?

    简直理所当然啊!

    要是所有人都像这位占城王子一样又蠢又萌,该省多少力气!

    不过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一场真正艰难的挑战,就摆在赵桓面前。

    一共八百五十三名士兵,站在了赵桓面前……大家伙都穿着干净整洁的军装,领子袖口,弄得笔直。一些人甚至修剪了胡须,他们努力挺直腰杆,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官家。

    很多人都清楚,这一次怕是君臣最后的相遇了。

    从此之后,天南海北,就再也见不到了。

    因此不少汉子眼前泛红……尤其是一些伤兵,他们有的眼睛瞎了一只,有的胳膊没了,还有断腿的……他们再也没法在阵前冲杀,只能返回家乡。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多数伤兵只能带着少得可怜的抚恤金,孤孤单单,返回家乡,家里条件稍好的,还能维持。但谁家里条件好,又会甘心从军呢?事实上大多数的伤兵都是贫病交加,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早早死去,甚至有人干脆自我了断。

    到了赵桓这里,他们终于多了一种希望。

    在军中认识一些字,背诵军规,每天听人读邸报,在休息的时候,组织起来,讨论一些事情,或者组织蹴鞠……这些事情他们都不那么理解,干什么费这个力气,读书识字还能当官不成?

    有这个功夫,赌钱喝酒,逍遥自在多好!

    只是有再多的不理解,赵桓也都坚持着,甚至他在军中,会亲自监督,丝毫不准打折扣……

    而到了现在,所有的谋划终于开花结果了。

    过去的数月之间,从金兵南下算起,一直到临河大捷……前后上报的有功士兵多达三千多人,累积的伤兵也有四五千人。

    这些人之中,多数还要留在御营,继续充当军中的骨干。但是那些残疾严重,年纪又大,或者离家太久的,就需要离开军中……

    这也就是老兵返乡的由来。

    最终有资格参加考试的是一千二百多人,而顺利通过的,就是这八百多人。

    并不是每一个老兵都有机会参加考试,更不是只要参加了就能通过……但是赵桓依旧给了老兵们一条康庄大道,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官家!”

    一个叫朱明的老兵,率先拜伏在地上,他两手撑着地面,泣不成声,他的左手有三根指头丢失,自然是没法握着盾牌,冲锋陷阵的。

    “官家,俺,俺还想追随官家杀尽金狗,求官家成全!”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老兵的悲伤,一时间数百人跪倒,黑压压的一大片……

    赵桓看在眼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伏身,把朱明搀扶起来,特意抓着他的左手,看了看。

    “伤得很重?”

    “不重!”朱明咬着牙道:“俺宰了两个金狗,还抢了三匹战马……最后论功,给了二等功,三级战斗英雄……官家,俺,俺还能杀敌!”

    赵桓摆手,拦住了他的话。

    “朕知道让你们离开军中,返回乡里,有人不习惯……可朕想跟大家伙说,你们这一次回去,也是进入了一个新的战场,一个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可怕万倍的战场。”

    “朕知道你们都是面对生死,毫不皱眉的好汉子……可是面对金钱,面对美色,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人情世故,还能不能把心摆正了?这才是最大的考验。”

    “朕让你们回乡,不是当什么大官,牧民一方,更没有品级,连俸禄也不过是两石禄米……荣华富贵,吃香的喝辣的,只怕是不行了。偏偏朕又是个贪心的,朕想你们能多招募年轻人,把他们训练好,组织他们投军报国,给军中提供源源不断的活水。朕还希望你们能把民间的情况,如实上报。有什么不平的事情,你们要能主持公道。还有,百姓有困难,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难题,朕还盼着你们能帮忙解决。”

    “还有,朕希望你们把军中的习惯带回去……比如喝热水,比如修建厕所。在闲暇的时候,带着百姓们,比试蹴鞠,练习射箭……总而言之,是一些移风易俗的好事。”

    赵桓动容叹道:“给你们的这么少,事情却这么多,大家伙不会怪朕刻薄吧?”

    士兵们再度跪倒,涕泪横流,朱明更是磕头作响。

    “官家拿弟兄们当人看,让弟兄们有事情做,没把大家伙当成废物……大家伙就感激不尽了。”

    “是啊,官家仁慈,大家伙都铭刻肺腑!”

    老兵最怕的是什么?是被忽视!

    有的人甚至宁可在最后一场战斗里,失去性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也不愿意无声无息过完后半生。

    毫不夸张讲,赵桓的安排,给这帮老兵一个新生。

    “都站起来!”赵桓朗声道:“朕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大家伙可以领了之后,昂首挺胸,返回家乡了。”

    说着,赵桓从旁边人手里拿过了一面三角形的旗号,上面有四个字:万民表率!

    赵桓认真给每个老兵授旗,依依惜别……

第291章 梁山

    赵桓亲自将旗号交给每一个老兵手里……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他们返回各自家乡,就犹如一粒粒火种,撒向整个大宋,终会成燎原大火,烧毁千年淤积的垃圾,少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大宋的基层早就糜烂了,这不是抱怨,而是事实……正因为缺少基层动员能力,才不得不依靠募兵……因为募兵,就必须多征税赋,必须想尽办法搜刮,发明各种敛财的方法。

    从某种角度来说,不是大宋富庶,所以岁入才那么高……而是没有那么高的岁入,大宋朝就亡了,在历史上,就没有大宋这朝代了……你当大宋不想玩府兵制,不想一道旨意,就有数以万计的猛士,从军报国吗?

    当然想了。

    对不起,做不到!

    因为从一开始,大宋朝就没有完成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必修课,不只是燕云之地没有收复那么简单……前人取巧,后人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赵桓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兵,只求他们不要堕落太快,大宋朝的未来,甚至宋金大战最后的结果,不是庙堂上诸公决定的,而是他们决定的!

    毕竟韩世忠和岳飞再能打,又能顶得上几个人呢!

    赵桓一个一个交代,足足过去了三百多人,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恶面的中年汉子……他满脸疙瘩横肉,生着稀疏的黄色短须,一双凸出的眼睛,带着血色,凶神恶煞一般,好不凶狠。

    赵桓却是没有在意,而是将旗号郑重交给他,随后又道:“朕要是没记错,当初朕坐船夜会宗望的时候,你就在朕的身边吧?”

    汉子愣了片刻,躬身道:“官家好记性。”

    赵桓想了想,又道:“你还有个老母,对吧?这次回去了好好孝敬母亲……对了,你娶亲没有?”

    汉子咧嘴苦笑,“官家,瞧俺这个模样,谁看得上俺啊!”

    赵桓摆手,“别这么说……人长得好,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可长得不好,也不是不能活了。只要自强不息,心存善念,总归还是能遇到姻缘的。回头朕会下旨,告诉各地衙门,帮着你们解决个人困难。”

    汉子凝视着赵桓,突然单膝跪倒:“官家,俺确实有件事情,想求官家恩典!”

    赵桓笑道:“说吧,只要合情合理,朕都会答应的。”

    汉子深吸口气,“俺有两个哥哥,俺,俺想求官家,给个恩典,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赵桓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答应,赦免这两个字,是赵桓最厌恶的,因此每一次赦免,就意味着开一个后门。

    后门开多了,法令也就成了笑话。再也没有威严可言。

    “他们做了什么事情?”赵桓问道。

    汉子再度磕头道:“官家,俺叫阮七,同族有两个哥哥,一个阮二,一个阮五……俺们原本跟着宋江造反来的,后来被张相公一网打尽,两个兄长都死了,俺逃回了村子。后来金贼杀到了梁山泊,俺,俺气不过,掀翻了渔船,淹死了七个金狗。后来俺跟着刘都统,前后杀了几十个金狗!”

    “官家!俺两个哥哥有罪,他们死了,人死不结仇。俺杀了这么多金狗,能不能给他们赎罪,让他们风风光光安葬在家里的祖坟?”

    阮七昂起头,痴痴看着赵桓。

    这位赵官家浑身一震,原来是梁山的人!

    赵桓岂能不知道。

    只不过赦免那俩人,可不是他能轻易答应的,毕竟负责剿灭宋江一伙的正是张叔夜,现在老张还在朝中为官,负责戎政呢!

    更何况福建等地,叛乱非常多,荆湖又有人重新造反。

    这时候下旨赦免曾经的土匪,这算什么事情啊?

    会不会释放错误信号?

    还有就是功过相抵,这是赵桓最反对的。

    总不能因为功劳大,就可以胡作非为吧?

    一旦这个口子打开了,朝中那几位名将大臣,他该怎么面对?

    沉默许久,赵桓低声道:“朕还要想想。”

    没有立刻反对,阮七也不傻,听明白了官家的意思,心凉了半截。

    他再度磕头,阮七握着旗号的手,青筋凸起,终究还是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开封。

    两位兄长到底是顶着贼人的名头,就连自己的侄子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嘲笑看不起……能怪谁呢?

    阮七想不通,他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当年的他,因为官逼民反,投靠了义军,待到张叔夜剿灭了义军之后,他逃回家乡避祸,谁知道金人又来了,他又跟着金人拼杀。

    现在他竟然以大宋一等功,战斗英雄的身份,返回家乡……还真是奇妙啊!

    阮七也顾不上太多了,他听说母亲的身体很不好,因此十分着急,日夜兼程,返回家乡,半个月之间,赶到了郓州,他本想直接回乡,可想到了老娘,就先进城,去了生药铺,购买些滋补的药物给老娘。

    阮七口袋里有军饷,有赏银,还有授田证和三角旗号……想来买些好药不难。

    这家生药铺的老板姓西门,是个挺富态的主儿,见凶神恶煞似的阮七进来,生怕伙计伺候不好,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您要什么?”

    阮七想了想道:“俺也不知道,不过俺娘一直气血亏虚,现在年纪大了,俺想给她买点滋补的好药。”

    西门掌柜的点了点头,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包阿胶。

    “客官,这阿胶是京城的手艺,顶好的东西……只不过价钱不便宜,但话又说回来,便宜没好货,给老人买的,总要放心不是!这一包您给十贯就成,吃了不好,只管来找我就是。”

    阮七略沉吟,就低头从包袱里掏钱……十贯钱可不轻,至少四五十斤,阮七不可能背这么多铜子,他身上是有银子的。

    正在他掏钱之际,露出了旗号的一角,西门掌柜的眼尖儿,突然低呼一声,“客爷,您是从京城来的吧?”

    阮七点头。

    “那,那是在军中效力?

    阮七又点头,反问道:“掌柜的怎么知道?”

    西门愣了片刻,突然跑到旁边,从茶几上拿过来一份邸报,他双手哆嗦了,待翻到了最后一页,才颤抖道:“客爷,咱郓州归来的战斗英雄一共七位,您是?”

    阮七反而是愣了,他伸手夺过来,往上面看去,果不其然,真的有名字,有相应的战功,还有许多赞扬的话语,说他们为国杀敌,不计生死,是大英雄,是天下百姓的表率。

    阮七看了半晌,老脸居然红了。

    “俺,俺就是阮七。”

    “原来是一等功臣阮爷!”西门大惊,随即大喜过望不停搓着手,仿佛看到了宝贝似的。再看看那一包阿胶,眼神变了,忙问道:“七爷,给老夫人买的?”

    阮七点头,却又道:“该是什么价钱,就是什么价钱,要是少算了,俺就不在你这儿买了。”

    西门愣了一下,只是伸出大拇指,随即抱起这一包,扔在了旁边,转身从另一处寻了一包出来,郑重送到了阮七的手里。

    “东西怎么样就不说了,反正这是给俺老娘准备的。七爷又忠又孝,俺五体投地,往后需要什么药,只管过来,东西绝对假不了。”

    阮七还能说什么,只好收下,不过临走的时候,看了眼桌上的邸报,“这个能不能借我?”

    西门大笑,直接塞给了阮七。

    “七爷,什么借不借的,拿去看就是了。说实话啊,就算考上了状元,也没这个风光体面啊!官家还亲自帮你们写文章来的。”

    阮七大惊失色,他急忙翻到了前面,果然有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写得很明白,直接承认花石纲害民,以至于百姓无以为生,饥寒交迫,一些人趁势而起,聚拢兵马,扰乱江山。

    方腊、宋江,皆是其中佼佼者。

    其实承认花石纲害民,就已经算是承认了朝廷的过错,毕竟起义兵马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干的事情也不都是光彩的。

    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再多说就太过了。

    随后笔锋一转,就写到了混乱之际,金人南下,席卷两河,更大的危机降临到大宋军民百姓的头上。

    在这场天塌地陷的危机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大宋百姓可以置身事外。许多昔日啸聚一方的人士,也投身军旅,杀敌立功。

    洞庭湖、白洋淀、梁山泊,从四面八方,天南地北汇聚的好汉子,一起杀敌,保家卫国。

    大宋能保住江山,稳住国势,就是靠着无数义士舍生忘死换来的……他们并非一开始就忠心朝廷,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无愧英雄之名,无愧生养他们的土地!

    文章最后,居然是一首在梁山伯广为流传的渔歌:

    爷爷生在石碣村

    禀性生来要杀人

    先斩贪官和污吏

    再杀东京鸟官人

    英雄不会读诗书

    只在梁山泊里住

    虽然生得泼皮身

    杀贼原来不杀人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怕朝廷不怕官

    水泊撒下罗天网

    乌龟王八罩里边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不求富贵不做官

    梁山泊里过一世

    好吃好喝赛神仙

    ……

    看到这里阮七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官家,俺知足了!

    阮七抹了一把眼睛,再不迟疑,赶快返回家中,他还有个打算……要再入水泊,帮官家劝降张荣。

第292章 招安

    阮七在家中只住了三天,便来到了渔村码头,乘坐一条渔船,进入了水泊……这条路对他来说,简直太熟悉不过了。

    早年在这里捕鱼,后来在这里啸聚一方,成为义军的水师头领。

    其实梁山泊和洞庭湖一样,一直都有水贼啸聚,区别只是闹没闹出动静而已。

    如果以成就而言,宋江算是水泊梁山的一代目,那么现在的梁山,就是二代目张荣。

    他也是个贼头,而且势力比宋江还大,根基也更深厚,同样,张荣也比宋江狡猾多了,他并没有打出什么替天行道的旗号,也没有公开反抗朝廷。

    他更在意的是保住家园,不许任何人欺负,朝廷不行,金人自然更不行。所以他曾经率领水泊汉子,同刘锜并肩作战,抵御兀术的攻势,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算是大宋朝的盟友。

    只不过就算是盟友,想要轻易进入也不行。

    阮七的船到了水泊深处,突然涌出了好几艘小船,把他围住了。船上的汉子穿着大红的袄服,露着护胸毛,头上还插着花,嘴里唱着“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当官”,活脱一个十年前的阮七!

    “你们这些崽子就不要卖弄了,赶快绑上,给我戴上眼罩,去聚义厅吧!”

    为首的汉子突然咧嘴一笑,忙躬身道:“七爷?就别打小的们脸了,早就听说您回来了,大头领派我们迎接七爷,赶快跟我们进去吧!”

    阮七呵呵笑道:“你们就这么让我进去,不怕泄露了寨子的机密?”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大头领说了,梁山泊是七爷的家,七爷不会害自家人的,赶快请吧!”

    阮七也不废话了,他操纵小船靠近了对方,在距离还要一丈的时候,双腿用力,猛地跳到了对面,明明是一个大活人,落在船上,居然轻飘飘的,没怎么晃动。

    霎时间引来了一片喝彩之声。

    七爷好功夫!

    阮七随着一群小喽啰来到了昔日的聚义厅,除了没有替天行道的旗号,一切还都差不多只是物是人非,坐在中间的人换成了张荣。

    “七爷,请坐吧!”

    阮七拱手,“张头领,我说来劝降的。”

    张荣愣了一下,苦笑道:“怎么,不是招安?”

    阮七很干脆道:“我没有那么大权力,也不敢承诺什么。”

    张荣呵呵道:“既然这样,七爷还来劝降?莫非以为老张是三岁孩子吗?”

    阮七毫不畏惧,笑道:“正因为没把张头领当成孩子,我才会实话实话!”

    张荣嘴角抽动一下,突然笑道:“七爷大老远回来,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赶快备酒,还有,弄两条最肥的鱼,给七爷下酒!”

    伴随着张荣的吩咐,下面人忙活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弄了一桌子全鱼宴,与此同时,还有几个首领也赶来了,有孟威、贾虎、郑握等等,他们在旁边作陪。

    孟威注意了一下,阮七坐在那里,腰背笔直,气势十足,宛如虎踞一般,就笑道:“七爷,这次朝廷必然给了七爷大官吧?衣锦还乡?”

    阮七摇头,“俺没有品级,也没有衙门,还真算不得朝廷的官,更不要说什么大官了。”

    孟威皱眉头了,“七爷,凭着你的身份,朝廷都不舍得给你个大官?也太瞧不起咱们梁山的人了吧?”

    贾虎和郑握也忍不住跟着附和,甚至言谈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嘲讽……连个官都没有混上,还替大宋卖命,是不是傻啊?

    阮七淡淡一笑,“当官就那么重要吗?”

    孟威跟听到梦话似的,怪叫道:“七爷,人生世上,不就求个财色二字吗?当个官,什么都有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但要当官,还要当大官!是吧?”

    阮七嘴角上翘,微微摇头,“坐船上来的时候,船上弟兄们唱的是不求富贵不做官!”

    “是吗?”孟威干笑道:“那不就是一说吗!要真是给个大官,谁不想做?还有,七爷你说,有比当官更重要的事情吗?”

    “有!”阮七很干脆回答。

    孟威仿佛被噎住了,瞠目结舌……张荣却是探身向前,一副请教的模样。

    “请七爷指点?”

    阮七道:“俺觉得是公平!”

    “公平?”

    “对,就是公平!”阮七语重心长道:“张头颅,咱们最初落草为寇,为了什么?是不是官逼民反,贫富不均,大家伙活不下去?”

    张荣颔首道:“这是自然。”

    阮七又道:“那要是天下公平了,老百姓能活得下去,还要不要造反?”

    “这个……”张荣咧嘴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啊!”

    阮七也不否认,而是点头道:“是啊,所以才有当下的变法,官家宵衣旰食,清丈土地,摊丁入亩,不就是让老百姓能活得下去吗?”

    张荣若有所思,孟威却是不屑一顾,“七爷。你把那个皇帝佬说得太好了吧?他就是骗人的!这些年头,当官的就没有好心思,官越大越混蛋,那个赵官家,就是一群混蛋的头儿!”

    阮七呵呵笑道:“孟首领,你盼着当官,又骂当官的,你到底打算怎么办?眼下的水泊比头些年还要兴旺,两三万壮丁,十来万人,要怎么办?总要有个出路吧?”

    孟威冷笑道:“好!既然七爷问了,那俺就说了,出路就是占着梁山泊,吃香的,喝辣的。大秤分金,小秤分银,逍遥自在,谁也管不着!”

    阮七听着这话,忍不住摇头。

    “俺当年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以为能一直逍遥下去……可后来先是官兵进剿,后来金人也来了,想自在,谁又给你自在!”

    说到这里,阮七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头领,给俺找个休息的地方,你们慢慢商量吧!”

    张荣见阮七态度坚决,只好答应,把这位送走之后,剩下的几位首领立刻就热闹起来。

    孟威满脸的不屑,冲着阮七的背影啐了一口,随后单脚踩着椅子,不客气道:“什么玩意?想劝降咱们,又舍不得给官职,就靠一张嘴吗?当他是谁啊?”

    贾虎也跟着道:“谁说不是,金国那边可是许诺给咱们一个王爷啊!”

    “住口!”

    张荣突然冷哼道:“不要说金人了,俺张荣还有点骨头,就算是拧下俺的脑袋,也不能给金狗当奴才!”

    张荣突然声色俱厉,吓得贾虎一缩脖子,只能嘟囔道:“俺也没说降金,俺就是琢磨着,能不能把消息透给大宋,让他们开得价钱高一点,怎么样也该给大哥一个都统制啊!你们说是不是?”

    孟威和郑握用力点头,不能更同意了。

    可张荣却是一声不吭,直接起身,去了后面……酒席不欢而散。

    作为几万人的当家人,张荣的确遇到了难题……金国派来了使者,许诺给他一个鲁王……只要张荣愿意投降,立刻就能成为王爷,等到大金撑腰,从此雄踞水泊,成为一方霸主。

    而另一边,大宋倒是没有收买计划,却来了一个阮七。

    你就不能答应点什么?

    就算我不在乎官职,好歹也要给下面弟兄一个交代啊!

    张荣一直坐到了半夜,苦心思索,却依旧烦躁,只能出去随便走走,凑巧的是,正好走到了阮七休息的地方,里面还有一盏灯。

    “张头领,你果然来了。”阮七竟然在里面等着。

    张荣翻了翻白眼,冷哼道:“七爷,你好歹给俺一个归降朝廷的理由,毕竟俺也是个人物,不能这么随便吧?”

    阮七终于笑了,“张头领,你知道宋头领是怎么死的吗?”

    张荣道:“自然是被张叔夜给埋伏了。”

    阮七摇头,平静道:“话虽如此,可也是他自己找的。在招安之后,依旧不改习气,狂妄自大……偏偏朝中也都是猜忌的官员。两边越来越僵,最后宋头领想要重新造反,再次占山为王,结果就被朝廷给杀了,当时的弟兄们也死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个逃了出来。”

    张荣皱着眉头,感叹道:“说到底我们还是贼人,朝廷不会相信我们的。”

    “那你们相信朝廷吗?”阮七又反问了一句。

    张荣错愕片刻,无奈摇头,“自然是不敢相信的。”

    相看两厌,离心离德,这就是历来招安很少有成功的道理。

    阮七微微叹息,“张首领,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的朝廷早不是两年前的时候,你也该清楚了,现在要的越多,以后朝中恨你的人就越多。又何必给自己留下祸根呢?”

    张荣深深吸口气,脸色再三变化,终于无奈道:“七爷的意思,是让我把这条命都交给官家,让他发落?”

    阮七点头。

    “那,那官家是什么人?”张荣疑惑道:“到底值不值得投靠?”

    阮七呵呵一笑,“张首领,你看看现在朝中都是什么人,自然就知道了。太上皇在位的时候,领兵打仗的都是童贯、梁方平,再看看现在的朝中,韩大王,岳太尉,曲相公,兴汉侯,哪一个不是英雄好汉!要是这几位随便谁来统兵,你能打得过吗?”

    张荣吓得一缩脖子,终于是害怕了,“七爷,俺决定了,愿意投降……对了,俺还有个礼物要送给官家……是一个人,一个朝廷的罪人!”

第293章 姻缘

    “张大头领,这人就是姚平仲?”

    张荣颔首,“七爷放心,绝没有半点差错。在梁山泊里,有不少溃兵,见过姚平仲的不在少数。这个东西弄了身道袍,拿着根浮尘,就想装世外高人,也太不把俺老张放在眼里了!”

    阮七深吸口气,仔细看了看被捆成粽子的姚平仲……此人可是大大有名,青化一战,他的兵马溃败,几乎坏了大局,后来又失踪了,朝廷到处追查,结果没有料到,竟然跑到了金国,成了可耻的汉奸。

    还敢来劝说张荣投降金贼,真是罪有应得!

    阮七又皱了皱眉,“张大头领,你打算投降朝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张荣愣了片刻,憨笑道:“七爷果然是老江湖,俺这点心思瞒不过七爷,其实早在两年前,俺就想提兵进京,跟金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张荣昂着头,握紧了拳头,激动道:“咱们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跟朝廷斗,杀贪官污吏……这事对得起良心,无愧天地。可金人趁乱来了,咱们要还是斗下去,岂不是成了笑话!俺张荣这点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阮七点头,“那张头领为何没有去投靠朝廷?”

    张荣咧嘴苦笑,“还不是为了两个字,一个是义,一个是疑。”

    面对老前辈阮七,张荣没有丝毫隐瞒。

    长久以来,梁山泊就是个大贼窝,八百里水泊,同南方的洞庭湖、太湖一样,都是天然的水贼聚集地。

    犯了事情的罪人,过不下去的百姓,打仗逃跑的溃兵,牢城营出来的犯人……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边缘人物,聚集在了梁山泊。

    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就是极度厌恶朝廷,恨官吏,狠天子,成天嚷嚷着杀进东京,夺了鸟位。

    可若是再仔细问问,他们真的想举兵造反吗?

    这帮人又多半犹豫了,守着梁山泊过逍遥自在的日子,难道不好吗?何必冒险造反,反正跟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像宋江那种,就是明显闹得过了,引来了朝廷清剿,承受不住,就接受了招安……招安不得安,又把性命丢了。

    所以张荣掌管水泊之后,第一件事就把替天行道撤了。

    咱就是一帮水贼,别往脸上贴金,也别嚷嚷什么替天行道,别给自己惹祸。

    张荣的低调做法保全了梁山泊的安全,但他治下的梁山泊,却也失去了宋江时代的凝聚力……在宋江手下,几十个头领,位置明明白白,谁负责什么,清清楚楚,大家伙都听大哥的号令。

    可是到了张荣这里,他只是众多水贼之中的最大一股而已。

    “七爷,俺没本事说服大家伙,要是俺投降了朝廷,怕是回过头就要俺来剿杀这些老兄弟,这个手下不了啊!”

    阮七颔首,“张头领高义,这点就胜过宋江百倍!眼下张头领有把握了?”

    “不敢说十成,也有七成。”张荣道:“七爷,是这样的,金人不断侵入京东,有太多的百姓逃到了水泊避祸,前段时间,我们梁山兵马跟着官军一起对付过金人……不少人也觉得官军和以往不一样,再有,这金狗着实可恶,大家伙没法像以前一样过日子。投靠朝廷,先把金人赶走,也未尝不可。”

    阮七捏着下巴,笑呵呵道:“既然这样,怎么孟首领他们都不愿意归降?”

    张荣咧嘴,无奈道:“这就要说第二个字了,那便是疑!”

    张荣叹道:“咱们这些弟兄,着实被朝廷欺负苦了……再有,咱们也跟朝廷打了不少次,别的不说,现在水泊的大船,九成都是官军的。双方这么大的仇口,投降之后,朝廷能不能容得下?再说了,官军约束那么多,大家伙也受不了啊!”

    阮七笑了笑,“张大头领,跟你说句实话,起初我也受不了,可渐渐的,还真就习惯了,没有约束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怎么说?”张荣惊问。

    阮七笑道:“就拿这最简单的吃喝来说……军营里面说粪谁里面有蛔虫,因此取水处必须干净整洁,生水务必要烧开……结果真的就少了许多害虫病的弟兄,就连许多大肚子病的都没了。”

    张荣一听,大惊失色,“七爷,真的是这么回事?那,那我有个侄子,他染了大肚子病,浑身水肿,又是怎么回事?”

    阮七皱眉头,“他……是不是喜欢吃生鱼肉?”

    张荣惊讶张大嘴巴,“七爷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阮七憨笑道:“这算什么啊,军中早就讲了,说鱼啊,蛇啊,青蛙啊,身体里都有虫子,吃到了肚子里,就会寄居人体,生息繁衍,那可是会要命的!所以务必不能吃生肉。”

    生长在水边,整天和鱼虾打交道,有人贪图鲜美,吃点生鱼片之类的,相当普遍……水泊之中,感染大肚子病的绝不在少数。

    听了阮七这么一说,张荣目瞪口呆,心中十分震撼。

    阮七不过是普通士卒而已,他都能知道这么多,官军真是有些东西啊!

    “七爷,军中到底是怎么样的,能不能说说?”

    “就是每天训练,然后有识字课程,有读报时间,还有诸葛亮会……”

    “诸葛亮会?”张荣不懂。

    阮七耐心道:“就是遇到了困难,让大家伙一起讨论,平时的衣食住行,行军训练……到了打仗时候,该怎么应对,大家伙都能商议一番,最后拿出办法来。”

    张荣耐心听着,频频发问,良久他惊呼道:“七爷,照你这么说,官军跟学堂差不多了?这都是谁想出来的?”

    阮七呵呵一笑,“还能是谁,自然是官家了,要不你说大家伙怎么愿意替官家卖命?说实话,要不是老娘病重了,我的两个哥哥都死了,没人给老娘养老送终,我就不回来了。”阮七看着张荣,感叹道:“张大头领既然在乎弟兄们,就该给大家伙谋个出路。这个官家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张荣用力点头,可依旧有些迟疑,“七爷,你说以往我们骂了那么多皇帝佬,说了那么多不恭敬的话,这事能不能成为把柄啊?”

    阮七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邸报,甩在了张荣面前。

    这位张大首领铺开,在邸报上面,赫然有“先斩贪官和污吏,再杀京城鸟官人”的渔歌……张荣眼珠转了转,终于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能堂而皇之写在邸报上,就等于告诉了天下所有人,不会拿这事为难他们。

    世上最让人放心的就是开诚布公,这可比许诺什么高官厚禄,发个免死金牌有用多了。

    坦荡,大气!

    这位赵官家还的确值得信任。

    不过俺老张也不是废物点心,纵横水泊这么多年,俺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张荣思前想后,决定写一封信,交给朝廷。

    凑巧的是阮七别的本事没有,却能往朝廷递札子……而且他们递的札子能通过皇城司,直接送到赵桓的面前。

    这就相当于有了专札奏事的权力,仅仅是这一条,就让这帮老兵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

    “官家,张荣说金人试图立李成为帝,统领齐州以东之地,这事情或许不假。”

    赵桓将几位重臣叫到了文德殿,一起商议。

    张叔夜就分析道:“当初兀术在京东肆虐,地方上被打得糜烂不堪……现在京东之地,有水泊贼寇,有泰山贼,青州等地还有贼人啸聚,乱成了一锅粥。朝廷也无力整顿。金人这时候让李成南下,占据齐地,正好能扰乱大宋,帮他们分担压力,手段毒辣,其心可诛啊!”

    众人互相看了看,也都认可这个判断。

    可问题是要怎么应付才好?

    张悫就道:“朝廷当下并无太多的财力,支应不了大战。李成也是悍匪出身,并不好对付,一旦迁延日久,损耗就太大了。”

    赵桓捏着张荣的札子道:“根据张荣的提议,他愿意以梁山泊水师,沿着济水前出,把李兵马隔断在京东之地,这时候只要派遣一位将领,率领兵马,击溃李成,就可以除掉这个畜生!”

    话音刚落,一直在末位的刘锜突然站起,“官家,臣愿意领兵前往!”

    刘锜态度坚决,赵桓看在眼里,心中一动,他如何不清楚,作为最早跟着自己的武将,刘锜这段时间已经严重落后了,哪怕跟兀术交战,都没能战胜,让他十分没有面子……眼瞧着一个接着一个人的,跑到了自己的前面,他如何不着急!

    因此刘锜果断请战,无论如何,都必须答应!

    赵桓轻叹口气,“朕可以让你去,但有一件事,张荣那些人出身草莽,你要妥善对待,切不可恃才傲物,怠慢他们……当然了,也不能予取予求,失了分寸。总之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知道吗?”

    刘锜立刻点头,别管多难,他都要应下。

    “臣领旨!”

    刘锜立刻调动御营左军,直奔济州而来,等他赶到之后,张荣竟然已经等在这里了。

    “刘都统,俺有个冒昧的请求,我有个妹子,年纪二十,要是都统不嫌弃,就让她追随都统,伺候左右吧!”

第294章 放火烧山

    “张头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不是小事吧!”刘锜绷着脸,似有不悦。

    张荣同样错愕,足足愣了好久,才讪讪道:“家中父母早就走了,就剩下这么个妹妹,水泊之中的人物,她是瞧不上的。没得只能攀附都统,只要都统不弃,把她带在身边,早晚伺候着,也就是了……”

    “不妥!”刘锜突然道:“事关重大,须请旨之后,明媒正娶。”

    张荣又是一愣,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人家讲的没错,可是怎么跟他想得出入有点大啊?

    那张荣到底想什么呢?

    说来说去,他们都是贼,还有宋江的前车之鉴,想要投降朝廷,混个正经出身,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长兄如父,哪个哥哥又愿意糟蹋自己的妹妹?

    可事到如今,总要给妹妹个后路……他跟刘锜打过交道,知道刘锜年纪轻轻,深受官家信任,是个前途远大的将门虎子。

    跟着这样的人物,就算做个小……也不算太亏,而且多了这层关系,妹妹的下半辈子不说了,必要的时候,还能给他们一点方便。

    至于别的,张荣还不敢多想。

    只是他想得少,刘锜想的却是多了些,不光明媒正娶,还要请旨……这是给自己脸了,当哥哥的总不能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妹子就是天生下贱,当个小妾就行。

    可问题是捅到了官家那里,能答应吗?

    人家天子官家,给个水贼的妹妹赐婚,怎么都有点不靠谱……张荣惴惴不安,半点把握都没有了。

    刘锜也没了动静,就这样,在焦躁中过了三天,刘锜突然又来见张荣。

    “张首领,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李成率领着兵马,从历城出发,已经向兖州方向杀来,我必须调兵迎战。张首领打算怎么配合?”

    张荣几乎没有迟疑,他生长在水泊,这两年又在一直琢磨着对付金人,因此很有心得。

    “刘都统,李成奔着兖州来了,俺正好引兵出水泊,沿着济水直接入海!”

    “入海?”

    “嗯!俺打算在登州设立水寨,这样一来,从梁山泊到大海,整条济水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不管是金兵南下增援,还是李成往北逃窜,都逃不出俺的手心。刘都统只管关门打狗就是!”

    刘锜略思索,就道:“水战该如何打,自然要听张统领的,不过你要在登州立水寨,却需要记住一点,万万不可侵扰当地百姓,只是先安顿下来,等候朝廷旨意。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朝廷官兵,做事要有分寸!”

    “官军?”张荣瞪大眼睛,不无惊喜道:“朝廷答应招安了?”

    “不是招安,是勤王!”

    “勤王?”张荣不解,“有什么差别?”

    刘锜哑然一笑,”差别自然不小,招安自然原本是山贼水匪,而勤王则可以是朝廷官兵,也可以是一方豪强……就比如洛阳的翟家兄弟,朝廷同意视水泊为勤王义军,自然是另眼相看。”

    张荣虽然看起来粗鲁不文,可心中却有数。

    他担心朝廷给他小鞋穿,担心重走宋江的老路。

    可朝廷从最初身份上,就用了不同的定位,一个是招安山贼,一个是勤王义军,要说让人放心,朝廷这种光明正大的手段,可比什么结亲许诺,来得靠谱多了。

    意识到这个,张荣老脸泛红,“官家恩典,俺,俺感激不尽啊!俺代水泊的弟兄们,叩谢天恩!”

    说话之间,张荣朝着开封的方向,就跪下行大礼。

    待到施礼之后,刘锜才把张荣拉起来,“官家圣明烛照,只要用心抗金,打出实打实的功劳,就不怕没法立足。还有,张统领,你在官家那里,到底是不同的。咱大宋缺少水师,还有……”

    刘锜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件事,官家打算从占城弄稻谷,还要打倭国的主意,这事情都离不开水师,张头领日后前程远大,不会比朝中的几位大将差,断然不要看轻了自己。”

    张荣眉头乱抖,刘锜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不像是一位普通同僚能说的。

    “刘都统,你的意思……”

    刘锜难得红了老脸,伸手抱拳,“兄长,请受小弟一拜!”

    张荣愣了片刻,随即大喜过望,连忙抓住了刘锜的胳膊,激动地不停摇晃。

    “怎么?官家答应了?”

    刘锜点头,“官家同意赐婚……不过官家让我给你带话,他不喜你对待妹妹的态度,不管怎么样,一个当兄长的,怎么能委屈了妹妹?官家要你好好反思。”

    老张被说的瞠目结舌,所幸刘锜没有婚配,官家愿意赐婚,明媒正娶,算不得委屈……可若是别人来了,他一样上杆子把妹妹送出去,那可就害苦了妹子!

    老张羞臊无比,红了老脸,简直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刘都统,啥也别说了,都是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想了个馊主意……不过俺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文武全才,长得也好,心肠也好……她在水泊,是有名的一丈青。”

    张荣再三夸奖,简直把妹妹说成了一朵花……好在刘锜也不是那么在意容貌……毕竟张荣的妹妹,还能有多少指望呢!

    大丈夫,以事业为重,事业!

    “张头领,咱们还是说说出兵的事情。”

    张荣稍微一愣,随即干笑点头,等你见识了,也就知道俺妹妹的好处了。

    两个人简单商议之后,刘锜先行出兵,五日之后,张荣再走,商议妥当之后,张荣果断下令,要求水泊各寨的头领寨主,来梁山聚义厅,商讨大事。

    老张下了严令,还真不敢不来。

    数十名水泊的大小头领,齐集一堂。

    既包括孟威、贾虎和郑握几个大头儿,也包括中小头领,总而言之,该来的都来了。

    张荣扫视了所有人,这里面既有多年的老朋友,也有刚刚归附不久的新人,有人亲近,也有人疏远。

    他们面对着张荣的目光,神色各异,心事重重。

    张荣长叹道:“今天俺就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梁山泊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下定了决心,打算归附朝廷,从今往后,替官家卖命了。”

    “什么?”

    这句话瞬间引燃了聚义厅,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彼此交头接耳,乱成了一团,突然,从末位站起一个黑大汉,他怒视着张荣。

    “大头领,你也成了朝廷走狗,是吧?你也想学宋三郎,把咱们大家伙都给送了不成!”

    “放肆!”

    张荣猛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刘猛,你给我听好了,当下的官家英明睿智,和从前的不一样……俺为了大家伙好,你不想归附朝廷,难道还想给金人卖命吗?”

    “俺,俺谁也不想!”

    刘猛怒吼道:“俺生来就是水泊的人,这就是俺的家,俺的天下!什么金国,宋国,全他娘的滚一边去,洒家不伺候!”

    张荣冷笑,“想得挺美,可惜,做不到吧!现在金人要在京东建个国家,咱们不能给儿皇帝当走狗。我意已决,必须归附朝廷……有人一定不愿意,就立刻离开水泊,这水寨俺会烧了!”

    “烧了?”

    大家伙都傻了,“大头领,为什么烧啊?不能烧啊!留着也是一条归路啊!”

    张荣气得笑了,“什么归路?现在大家伙都是朝廷的人了,难道留着水寨当贼窝吗?赶快收拾粮食细软,准备动身!”

    面对张荣的严令,下面人敢违抗的不多。

    只有刘猛等少数人悲愤难平,发誓死也不肯效忠朝廷。

    刘猛见梁山没了安身之所,便连夜收拾了一包金银,背着老娘,离开了水寨,朝着东边来了,打算去投奔青州的水贼。

    “娘,用不着害怕,孩儿一身本事,到哪里都能养活老娘……金人能怎么样,还能不给老百姓活路?他们跟姓赵的有仇,跟咱们老百姓可没仇,最好能多杀几个当官的,把那个狗皇帝的脑袋拧下来,那才解气呢!”

    老太太忧心忡忡,皱纹堆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悦。

    “干嘛老是打打杀杀的,谁都不杀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不好吗?”

    刘猛咧嘴,“娘啊,这事不归儿子管啊!要是有朝一日,儿子杀进了开封,当了皇帝,或许能行!到了那时候,您老人家就是太后了!”

    老太太忍不住拍了刘猛的头,笑骂道:“快别说混话了,娘可没那个福分。”

    刘猛伏身,打算让老太太休息一下,他去给弄点水喝。

    正在这时候,突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刘猛猛地抬头,只见远处有一队骑兵席卷而来,差不多两三百人的样子。

    老太太吓得不轻,刘猛连忙背起老娘就打算进旁边的树林躲避,还距离树林还有十几步,对面直接冲到了眼前,二话不说,直接挥刀就砍。

    刘猛慌忙躲避,哪知道却把老娘摔在了地上。更要命的是老太太怀抱着金银细软,也都摔在了地上。

    骑兵看到了地上的金银,就像是闻到了血的鲨鱼,挥起兵器,照着刘猛就砍,须臾之间,老太太身中两刀,刘猛身中八刀,全都扑在血泊之中。

    “猛,猛儿……谁说金,金狗跟咱们没仇啊!”老太太含泪咽气……与其同时,梁山大部队,扬帆起航,直奔大海而去,身背后是通红的火焰,弥漫数十里,梁山水贼的时代结束了,新的大幕拉开了。

第295章 大义灭亲朱皇后

    梁山大火,弥漫七日,昔日的营寨兵营,悉数化为灰烬,茫茫水寨,再也不是贼匪的天堂。

    “张荣到底是个懂大义的,此人该赏啊!”

    只不过说赏钱容易,但是要从哪里出钱,就为难了。

    赵桓斜靠着床榻边,微闭着眼睛,开始思索起来。奈何近日来,他很难集中注意力,作为一个威势日盛的天子,他随便的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福祸,在享受着绝对的权力之余,赵桓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努力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没错,皇后朱琏怀孕了。

    这事很突然,仿佛一下子就冒出来似的。

    可仔细想想,却又不那么突兀。

    赵桓把柔嘉公主许配给了岳云,两家结亲,当爹的自然要想办法做皇后的工作,然后自然而然凑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有了身孕……赵桓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出乎他的预料,整个朝堂都疯了,皇后又有了身孕,要给官家添丁了,咱们官家身体没毛病,更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忙于国事,你瞧,只要闲下来,有了功夫,这不就一击得手,不愧是官家,就是厉害!

    赵桓想不通不就是怀孕吗,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呢……用得着这么在乎吗?这帮大臣简直闲得没事干,胡子一大把了,就不能高雅一点?都是一帮三俗的玩意,真让人发愁。

    赵桓疯狂吐槽群臣,说到底,他还是跟这个时代有些隔膜,不太明白,在皇权至高无上的前提下,权力是怎么运行的。

    皇后怀孕,不但证明官家是个正常人,还表明皇帝的身体不错。

    目前的赵桓,勉强算是英明神武吧,再加上身体健康……也就意味着朝堂有相当时间,都会平稳顺畅。

    大家伙只管老实做事,不要想太多,不然惹恼了官家,可没有好果汁吃。

    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大家伙都老老实实,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显然不是这样的。

    因为已经有人开始打皇后肚子里孩子的主意了……老百姓有句话,叫做聪明莫过帝王家,能坐上龙椅,肯定天赋异禀,就算天赋不行,耳濡目染,那也绝对了得。

    所以大体上敢把皇帝写成白痴,把大臣说成糊涂蛋的,都会挨喷,简直是强行降智,开了无脑光环,大失水准,大失所望……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层层爬上来的高官,就真的是无所不懂吗?

    有没有可能,就推举一个废物上来,他坐在上面,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则的话,弄个聪明人,大家好的日子怎么过啊!

    同样的道理,在皇子这块,谁又规定一定是最强者胜出的?

    即便只有一个皇子,谁又能保证,他接受的教育,真的是让他变得更聪明的?有没有可能,一群人努力把他洗成一个白痴,让他言听计从,从此之后,执掌最高权力的人就是个摆设,而真正说了算的,变成了下面的人……

    毕竟官僚体系最喜欢的可是吉姆哈克啊!

    从朱皇后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就有人讲在京西看到了多多红云,宛如莲花,在金明池上,流连不去,福佑皇家。

    还有人讲,泰山之上,突然出现一个白须老翁,对天长叹,“天下有主矣!”

    关中也有道士出现,说什么群星辅佐,紫薇转世,盛世可期云云……

    更好玩的是在开封的市面上,突然开始流传起推背图。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梓童,你的肚子里怀着一个小妖孽啊!”

    朱琏放下手里的果盘,轻轻哼道:“不管是什么,都是官家的龙种……妾才不管外面的议论呢!”

    赵桓竖起大拇指,“很好,不愧是我的皇后,就是有定力。”赵桓顿了顿,又道:“估计是有人觉得塑造赵谌不成功,就想着从别人下手了。”

    朱琏深吸口气,坐在了赵桓身边,发愁道:“官家,你那个儿子都快臣皮猴子了,整天在军营厮混不说,还跟老师龟山先生对着干,好几次都把老头气得快死过去了。这要是欺师灭祖,皇儿还不被骂死啊!”

    赵桓见妻子忧心,他却只想大笑三声,臭小子,干得漂亮!

    “杨龟山都八十了,平时多吵架,有利于身体健康,要是没咱皇儿,说不定老东西早就仙去了……”

    朱琏吓得连忙捂嘴,不敢让赵桓说了。

    “官家,尊师重教啊!这话传出去,又该多少人指责官家轻佻了!”

    赵桓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说就说,朕又不是怕挨骂的人。只要能抓住军权,抓住财权,抓住大局……无关痛痒的事情,让他们骂就是了,就算他们从白天骂到晚上,从晚上骂到白天,又能骂死朕不成?”

    朱琏听得连连摇头,也不知道赵桓吃错了什么药,两口子成亲十三年了,头十年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这三年变化这么大?

    莫非那把龙椅有什么魔力不成?

    不过说实话,现在这个虽然稍显轻佻,但成竹在胸的赵官家,还真有点特殊的魅力……好吧,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朱琏低垂着头,思忖了片刻,低声道:“官家,纵然如此,妾身也看不下去。妾身的两个兄长想办个邸报。”

    “邸报?”

    “嗯!就是由他们出钱,他们选择文章,赞颂官家,替朝廷说话的。也不用朝廷出钱,开销多大,都是他们负责,也算是为了朝廷尽忠,为了官家分忧。”

    赵桓听着皇后的话,眉头微微皱起,“这话是你那两位兄长说的?他们说不用朝廷出钱,是吗?”

    “是啊!”朱皇后喜滋滋道:“到底是自家人,虽然妾身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当也愿意捍卫官家圣明,到底是亲戚,就是比别人强。”

    赵桓笑了,他干脆把手里的札子扔到了一边,认真道:“他们就没说,挣钱了要怎么办?”

    “挣钱?”

    朱皇后把嘴巴张大,痴痴道:“怎么还能挣钱啊!官家,他们都给我算过了,要纸张,要印刷,还要买文章,厚厚的一份,都赶上半本书了,才有两三文钱,臣妾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也知道,是没什么利润可图的。”

    “是吗?”

    赵桓突然笑道:“那你没问问他们,在上面发一篇诗作,要给他们多少钱?刊登一篇广告,又要多少钱?帮着攻击对手,抹黑敌人,又要多少钱?”

    朱皇后脸色都变了,“妾身怎么都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对了,朕弄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经验了!”

    朱皇后吃惊非小,突然抽泣起来,“官家,妾身兄长欺君罔上,形同妾身欺君,官家治妾身的罪过吧!”

    赵桓摆手:“别哭啊,朕没事治你的罪干什么?再说了,你那俩废物兄长,就真的知道这里面的事情?说到底还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他们吗!让人家利用,还帮着数钱,真是俩傻蛋!”

    两位兄长被骂了……奈何好像骂得还挺好,总比被当成罪魁祸首要好得多……可朱皇后依旧挺憋屈的。

    “官家,妾身兄长都是傻子,妾身也不聪明,只怕肚子里的龙种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妾身让官家失望了。”说罢,皇后有委屈巴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赵桓连忙摆手,“我算是输给你了……千万别哭了,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女人的眼泪,尤其是怀了身孕的女人的眼泪,更是摧枯拉朽,无往不利……朕算是投降了……你给家里传个信吧……告诉他们一声,不许胡来,别自己找不痛快。先给朕送三十万贯,准许他们试办半年。还有,钱要立刻送来,晚了朕就反悔了。”

    朱琏目瞪口呆,办邸报真的这么挣钱?又或者是勒索家里面?

    看样子,不像是说谎,朱琏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官家,你都办了这么长时间邸报,怎么还是一点钱都没有?钱都哪去了?”

    不管哪个位置,查账都是女人的本能。

    赵桓还能说什么,他沉吟片刻,拿起札子,要来笔墨,亲自批了一行字。

    “张荣忠肝义胆,护土卫国,替天行道……特赐三十万缗,不日送达军前,犒赏将士。”

    赵桓写完之后,就轻叹一声,“就是这么花掉的,其实朕要是有钱,还应该给刘锜赐三十万贯过去。还有曲端,还有吴璘,还有河中府的李彦仙。”

    朱琏沉默良久,心潮澎湃,她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却也知道,丈夫为了笼络人心,维持大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圣人,妾身家里面蒙受国恩,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官家要是信得过,就让他们替官家敛财吧!有多少骂名,让他们背……总不能一直吃香的喝辣的,只是坐享其成,什么都不干吧!”

    赵桓大惊失色,皇后居然能说出这一番道理,这可真是大义灭亲的好皇后啊!

    赵桓喜不自禁,想想历史上的靖康之耻,自己的这位皇后,可是足以让男人汗颜,真是为贤妻烈女。

    想到这里,赵桓越发欣喜了……而带着两位国舅血汗的三十万贯,从京城出来,直接送往张荣的手里。

    而此刻的张荣正在筹谋一场战斗……“弟兄们,刚刚得到了消息,金人在滨州有不少工匠,专门打造兵器,咱们把滨州的铁场都给废了!”

第296章 巨大缴获

    沉闷的雷声过后,是瓢泼大雨,北方的雨水向来急促。

    豆大的雨滴无情锤击着大地,也锤击着行进中的队伍……张荣所部,堪称精悍,但到底是一群草莽英雄,不少人披着皮甲,被雨水湿透之后,变得沉重无比,举步维艰。

    “大头领,要不歇歇吧?”孟威提议。

    张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起头,看了看苍茫的天际,摇了摇头,“不成,告诉弟兄们,这是咱们梁山人归顺朝廷的第一仗,不是替俺张荣打的,是替大家伙打的,咱们要让朝廷知道,梁山汉子是有真本事,是不怕吃苦的。”

    张荣顿了顿,大声道:“传令下去,所有头领在前面开路,老子要趁着大雨,拿下滨州。”

    这位说着,就亲自踏着泥水,向前而去,孟威看了半晌,也只好一跺脚。

    “走!”

    不足二十里的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天,就在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之后,终于赶到了滨州城外。

    此刻的雨水已经小了不少,眼看距离云开雨散已经不远了。

    张荣浑身上下都是泥水,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脸上还有一大片淤青……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滨州,他咧嘴笑了!

    “上!”

    梁山兵马迅速扑向城池。

    由于大雨,护城河都灌满了水,甚至满溢出来。

    但是对于这帮水里长大的汉子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游过护城河,竖起简易的云梯,轻轻松松,就爬上了两丈出头的城墙,整个过程,轻松无比。

    等他们上了城墙,才发现有些零星的守城士兵上来……原来他们都去躲雨了,听到外面有声音,还不相信有人来了,互相踢皮球,最后派出几个倒霉蛋,冒雨出来查看。

    而这几个人,果然成了倒霉蛋,直接被砍了,到死都不知道死在了谁的手里,只能当糊涂鬼了!

    “杀!”

    孟威领着一路兵马,率先冲下去,连着砍杀了数十名士兵,随后赶到了城门口,打开了城门。

    张荣率领着大队兵马,一口气冲入了滨州。

    “传我的命令,不许杀害无辜百姓,不许抢掠民宅,不许放火,不许欺辱民女……”老张一口气说了十几项“不许”。

    坦白讲,梁山的军纪还真不错,至少要比原来的官军还好。

    不过张荣还是不敢大意,一来这是滨州,不是他们以往的活动区域,生怕手下人肆无忌惮;二来还是第一次,不能坏了名声。

    在张荣的约束之下,攻城十分迅速,半天时间,就啥散了城里的守军。夺下了城池……当张荣满怀欣喜,踩着积水,到达了一片仓库的时候,这位惊呆了,傻眼了,癫狂了……

    “我的天啊!”

    不由得张荣不疯,就在这一片巨大的仓库区,囤积着如山的兵器铠甲……滨州很早就是北方的冶铁忠心,滨州铁甚至成了一个品牌。

    北宋立国以来,这里就供应河北军团的武器,每年的产量相当惊人,想什么神臂弩啊,步人甲啊,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金国席卷两河,滨州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足有三千多工匠成了金人的俘虏。其中一半被带去了燕京,还有一半,留在了滨州,继续制造武器,供应军用,只不过这一次却是给金人使用的。

    张荣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袭破滨州,光是铠甲就缴获了五千副,其他的刀剑弓弩,简直不用说了。

    张荣这些人都是穷怕了的,除了偶尔能从名为“官府”的运输大队长手里,得到一些好东西,剩下的就是破破烂烂的玩意。

    甚至有的头领都只能穿皮甲,没有铁甲。

    这回他们简直跟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样,发了大财。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鸟枪换炮!

    这位张大首领虽然谨慎,却还是没有一切缴获归公的觉悟,他迅速武装自己的部下。

    才一天的功夫,这一支从梁山出来的水贼,俨然有了强军的模样,披甲率超过了一半。甚至还弄到了一大批弓弩,连远程打击能力都有了……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在滨州,他们缴获了一大批的火药。

    这个火药却不是老三样的经典搭配,而是有种十多种原料,其中不乏清油、桐油、松脂一类的玩意。

    或许有人会以为火药没什么难度,只要弄出来,就能大杀四方,碾压游牧骑兵……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火药是经过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摸索,才最终成型的大杀器。

    宋代的火药配方复杂,或许最初的用意,不是爆炸杀敌,而是被当做了一种助燃剂,最初的火器,是放火的武器。跟猛火油差不多。

    赵桓的出现,已经纠正了大宋的错误,火药配方简便了,纯度提升,威力增加,虽然枪炮还有一段时间。

    但是做个炸药包,充当地雷,手雷,却是差不多了。

    突火枪,使用火药推动的火箭,也都在研究之中,并且开始投入军用。

    不过关注技术进步的显然不只是大宋,金国也在做着这方面的努力,很讽刺的是他们遇到的阻力甚至比大宋更少。

    至少眼前滨州的火药,就要比传统的大宋火药提升不少!

    “向朝廷报捷吧!下一步该怎么办,等候朝廷旨意!”

    张荣的胜利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天半的时间,就送到了赵桓手里。

    “好样的!”

    赵桓大喜,甚至有点手舞足蹈了。

    按理说打过了那么多大仗的赵官家,不至于为了一点小胜,就如此失态,但这一场胜利,来得太凑巧了。

    “赶快传旨,把几位相公还有诸位武将都叫来,朕要问话。”

    赵桓迫不及待,文官这边,自从吕颐浩以下,悉数赶来,武将这边,韩世忠、岳飞、吴玠,赵桓的三大金牌打手,也都来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连高俅都来了。

    这位事实上掌握着大宋情报机构的间谍头子,虽然露面不多,但他的地位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个宰执相公。

    而且值得一提,高俅很有干情报的天赋……很多人提到了情报,间谍,是不是都会浮现出酷酷的身影,美女豪车,出入上流社会,手眼通天,各种意想不到的手段,总之天马行空,出生入死,最后费尽力气,才能拿到绝密消息,破坏惊天阴谋,集浪漫、惊险、刺激于一身……

    不过事实上的情报工作,远没有这么神秘复杂,甚至简单到了乏味的地步,九成以上的情报,也是从公开消息得来的。

    真的,一个庞大的国家,不可能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如果真的能瞒过所有人,八成就是战略忽悠了。

    比如当下的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四太子兀术又复出了。”

    高俅缓缓开口,“前些时候,兵败临河,兀术狼狈逃回,加之娄室之死,他避居寺庙,青灯古佛,把头发都给剃了,对外说是要潜心修行,谁知没两个月时间,居然又冒出来了,而且还被封为梁王,升任了右副元帅。”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发笑,兀术这家伙越是打败仗,官职升得就越快,从最初的万户都统,愣是败到了东路军统帅,也是没谁了。

    赵桓也忍不住发笑,说胡无人,还真是不冤枉他们……

    “官家,三太子讹里朵当了左副元帅。”

    高俅简单的一句话,让赵桓和众人的脸色又变了变。

    “他们兄弟俩掌握了东西两路兵马?”

    高俅摇头,“还谈不上,银术可升任了燕京留守,完颜挞懒升任左监军,完颜希尹给大太子完颜斡本当了副手。从情形来看,粘罕依旧掌握大权。”

    高俅作为情报头子,说到这里,也就停下来。

    可在场都是什么人,尤其是李邦彦,更是精于权斗,他抓着胡须,摇头晃脑,“自从斜也失势,金国内部激荡风云,龙争虎斗……看似粘罕升任都元帅总揽大权,但他却失去了直接统兵的权力。三太子和四太子直接掌握东西两路兵权,挞懒和银术可未必能牵制住两位太子,从长久来看,粘罕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啊!”

    赵桓呵呵一笑,“李太傅,朕问你件事,要是让你对付粘罕,你会用什么办法?”

    李邦彦愣了片刻,笑呵呵道:“回官家,其实这也容易,只要废了元帅府就是了,毕竟兵权不在手里,元帅府就是个空架子!”

    真够毒辣的!

    赵桓眉头挑了挑,众人也都瞧了瞧李邦彦,有几位欠了欠屁股,把脑袋往旁边扭……离着这个危险人物远点,免得被他肚子里的坏水影响到。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桓缓缓道:“利用李成南下,疲惫大宋,应该就是出自四太子兀术的手笔了?”

    高俅点头,“看样子应该是这样,臣倒是觉得,他并不像真的大举开战,不过是想利用战事,调动兵马,掌控权力,顺便清除粘罕的势力!”

    不得不说,在权斗这一项上,大宋这边,随便提出一个,都胜过金国许多,李邦彦和众位相公陆续点头,认可了这个看法。

    赵桓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不能让兀术如愿,就要把这场仗闹大,要让他威严扫地!张荣狠狠打了兀术一个嘴巴子,朕决定升任他为水军都统制,让他死守滨州。”

第297章 衍圣公来了

    赵桓用坚定的语气表明,要任用张荣为都统制,这让枢密使张叔夜有些迟疑,甚至是吕颐浩,也微微皱眉头。

    大宋朝挂着都统制衔的武将不多,排在第一的是中军都统制韩世忠,第二是前军都统制岳飞,至于第三位,是左军都统制刘锜,第四位是青化之战以后,递补的后军都统制吴玠,再之后就是右军都统制李彦仙,加上骑营都统制刘晏。

    以曲端的身份,都没有混上都统制……其实从赵桓的手段看得出来,像什么节度使之类的一方帅臣,赵桓是不打算授予了。

    原来的帅司也只是负责地方的厢军,真正的核心战力,就是御营的主力,几乎每个都统制,都可以视作一个方面军,甚至几个方面军的总司令,弄个不太恰当的类比,韩世忠、岳飞、吴玠,几乎等同于朱可夫、华系列夫斯基、崔可夫之类的,绝对是未来战场主宰。

    张荣何德何能,能跟这几位相提并论?

    虽说这个人也未必完美无缺,比如岳飞最初就受制于资历的问题,遭到了很多指责,可自从他督军深入,直取燕京之后,就彻底慑服了所有人,不服气就上战场瞧瞧!

    张荣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官家,臣以为只是授予统制官就足以了,若是官家觉得位置低了,大可以加镇抚使衔,授予都统制,未免不太方便。”

    张叔夜下意识看了看那几位大将,岳飞是个不爱争的,吴玠却也是内敛的,唯独韩世忠,他眼皮挑了挑,却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道:“张荣水战了得,又是主动归附,官家这么安排,必是用心良苦的!”

    老韩竟然学得聪明了,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把皮球踢给了赵桓。

    “朕也不瞒你们,朕的确赏识张荣,这原因不是朕连载《水浒传》,对什么梁山英豪有所偏爱……朕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件事,等到北伐之后,水师可是全军的后援,想要顺利进军,离不开他们的协助!”

    张叔夜惊疑道:‘莫非官家准备水陆并进?“

    赵桓笑道:“不止如此,咱们的财税情况,张相公,刘相公都心知肚明,几年之间,能恢复元气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想投入巨量的财富,恢复燕云故地,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可咱们又能等多久?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赵桓敲着桌子,“老百姓都知道一个道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世上的国家不只是大宋,占城,安南,乃至倭国,这都是能弄到粮食的地方。”

    “你韩良臣勇猛无敌,冠绝天下,可你能跨越大海,征服惊涛骇浪吗?只怕是不行吧!所以说水师早晚必定成为大宋朝最紧要的一支力量,给个都统制并不过分。这事情朕就独断专行了。具体的军务,大家伙商议下,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

    很显然,赵桓的威信是越来越高的,以至于他下了决断,朝中文武便一起闭上了嘴巴,不敢继续纠缠了,而是一心一意商讨着,兀术的谋算在哪里……

    大凡能有所成就的人,不一定开始时就头角峥嵘,但多半性格坚毅,百折不挠。

    很凑巧,兀术就是这样的货色。

    他曾经因为年轻,领兵经验不丰富,在牟驼岗惨败,后来他奋发图强,作战勇敢,虽然运气一直不好,但也得到了大金上下不少人的肯定。

    可随后临河大败,娄室被杀,金国内部大乱,兀术失望透顶,以为大宋即将北伐,金国没有几天了,他跑去寺庙想要出家,暂时获得一丝安宁……只不过随后赵桓并没有北伐,而是班师回朝,紧接着大宋各地叛乱的事情传来,大宋朝堂左支右绌。

    面对这个消息,兀术羞愤难当,他在寺庙里枯坐三天,苦心反省……自己的确是大错特错了。

    一开始,自己骄狂自大,根本看不起宋人,觉得天下无敌。

    连续失败之后,又开始怀疑大金的力量,以为灭国在即……很显然,这都是错误的,大宋没有那么弱,却也没有那么强!

    他们一样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拼。

    青化,临河……大宋号称大捷,可事实上他们的损失绝不比大金小,甚至因为战争破坏,大宋的国力损耗严重。反而是大金,不管怎么说,有燕云在手,还有两河之地,甚至还霸占了不小西夏的土地。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追随着阿骨打的宿将精兵,也还没有消耗光……这个局面再艰难,也不比当初赵桓面对的局面差吧?

    他赵桓能做到,我凭什么不行?

    大宋也不是神仙,也会犯错,只要稳住了,总会有机会的

    俺要向所有人证明,兀术不比赵桓差!

    连环打击之下,竟然让兀术燃起了斗志,他的第一招,就是让李成南下,在他曾经肆虐过的京东横行,兀术打算立一个国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两个。

    一个齐国,一个鲁国……所以他派出了姚平仲,去劝说张荣。

    “秦学士,看起来是俺糊涂了,错看了张荣,断送了姚平仲啊!”

    在兀术的对面,坐着谦恭的秦桧,他的屁股只坐了一半,整个人毕恭毕敬。其实在大金的朝堂里,秦桧也算是一个奇葩了,他先是被斜也招降,还没来得及发挥水平,斜也垮台了,他又跟着挞懒。

    可随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兀术复出,挞懒又把秦桧介绍给了兀术。

    一番折腾下来,仿佛宿命之中,自有定数一样,他跟兀术凑在了一起。

    “四太子,人各有志,张荣只是个水贼而已,招降他,也无非是打算以水泊为天险,阻挡宋兵。他不愿意效忠大金,有双刀李都统在,也足以搅动风云,大有可为!”

    兀术无奈颔首,“也只有如此了,倒是秦学士,你说这孔家能不能老老实实,归顺大金?他们可是圣人之家,华夷之辩,他们总还是顾忌的。”

    秦桧微笑摇头,“四太子,莫要忘了五胡十六国,也莫要忘了北魏、北齐和北周啊!”

    兀术眉头乱动,半晌冷哼道:“原来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主子!”兀术脱口而出,可随后发现秦桧头更低了,就连忙道:“秦学士,俺说错话了,这里给你配个不是!”

    秦桧抬起头,满脸感恩道:“四太子,莫要折煞臣了,臣如此处境,唯有尽心竭力辅佐四太子,成就大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说着,秦桧撩起袍子,认认真真跪在了地上。

    “若是四太子觉得臣是个无用之人,臣这便死了,断然不会苟活世上。”

    秦桧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掏出一瓶鹤顶红。

    只有两个字形容:忠诚!

    对于秦桧来说,颠沛两国,辗转三主,兀术就是他心中唯一的太阳!

    这位四太子伏身拉起秦桧,竟然眼眶发红。

    “会之啊,这几年我起起落落,连最亲密的兄长都失去了,往后内忧外患,也就只有靠你了……肝胆相照,此心不改。他年,他年若是杀入开封,你必是大金宰相!”

    秦桧感激涕零,和兀术一番山盟海誓,君臣相得……随后俩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仙源县,这个名字或许有些陌生,如果说曲阜,估计很多人都会恍然大悟。

    众所周知,那个泰山封禅的爱好者,大宋真宗皇帝,对山东的建设还是很多的……其中一项,就是把曲阜改成了仙源,并且修建了景灵宫,用来纪念黄帝。

    没错,小小的曲阜,竟然孕育了黄帝和孔子,两大圣人,简直是人杰地灵的圣地。

    而当下孔家的当家人叫孔端友,他是孔圣人第47代孙,也是赵佶封的衍圣公。

    作为仙源的主宰,孔端友面临着一个残酷的现实,孔氏族人,叔辈,兄弟,悉数具在。

    孔端友环视大家伙,沉声道:“一伙贼兵离着已经不远了,大家伙商议一下,到底要怎么办吧?我孔家一脉,无论如何,不能屈膝贼寇。若是让我来说,我想聚齐族人,死守仙源,和城池共存亡!”

    他刚说完,叔父孔传连忙摆手,悲戚道:“不可!仙源不同别处……一旦打起来,玉石俱焚,漫说孔府保不住,就连祖宗的陵寝也会受到冲撞。府中还有那么多宝物,若是损失了,就对不起祖宗了。”

    这时候另一个年轻人愤然站起,“叔父,照你这么说,若是把仙源拱手让人,就给祖宗争光了吗?”

    孔传把老脸一沉,“端操,你莫要急躁……我的意思是请衍圣公带着咱们家的宝贝立刻进京,我留下来看守祖庙,守着孔家门庭……若是贼人执意闯进来,我以死谢罪就是!”

    孔端操被说的无言以对,几个孔府老人互相看了看,既要忠,又要孝,也只有如此了。

    孔传急切道:“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孔府传承几十代,宝贝之多,难以想象……但是在众多的宝贝之中,却有三件最重要的。

    孔端友背着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还有唐代画圣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怀里揣着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在亲友的簇拥之下,出了仙源。

    不过他没立刻走掉,而是对胞弟孔端操道:“我们为孔家嫡系,岂能贪生怕死,让长辈赴死!端操,你留下来,叔父随我进京……若是路途中遇到不幸,我必以身殉难,这三件东西,也会玉石俱焚!”

    衍圣公孔端友满脸决然,持剑纵马,向着开封奔去……

第298章 降服孔家

    如何看到靖康中,二圣的行为?

    答:连孔家都比他们有骨气。

    “……”

    “当真是衍圣公?”

    赵桓第三次发问了……毕竟衍圣公这三个字,在后世的评论可不是那么好啊!尤其是在相当多的网文作品中,都是充当反面典型的,尤其还是那种无脑反派,仗着老祖宗的余荫,便肆无忌惮,非要被猪脚把脸抽烂,才能老实一点。

    几时想过,孔家后人居然出了英雄人物?

    这也太反常了,赵桓不得不一再确认。

    只是他的小心在胡寅和张浚看来,却是有些奇怪了。人家可是圣人苗裔啊,怎么会屈膝降贼?难道真的要看着衍圣公家族给金国当奴才吗?且不说这种违背祖宗的事情,如何做得?

    光是眼下宋金的国势,稍微有点脑子,也不会卖身投靠金人吧?至少孔家这个级别的,应该不会犯错。

    赵桓在文德殿,召见了孔端友。

    这位身背三宝,匍匐地上,对着官家放声大哭,直接请罪:“臣有罪朝廷,请官家降罪!”

    赵桓迟愣片刻,反问道:“你有何罪?”

    孔端友道:“臣罪有二,其一,臣身为朝廷命官,舍弃仙源,丢失疆土,不能杀敌卫土,与城池共存亡,此臣死罪;其二,臣身为孔家长孙,不能守护祖宗坟茔,抛弃历代先人骸骨,愧为孔家子孙。臣于国不忠,于子不孝,臣唯有一死,还请官家降罪!”

    赵桓听到这里,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叹道:“你一个衍圣公,不过是祭祀之官,并非守土之人。再有京东情况复杂,便是朝廷也没有真的收复失地,朕不会责怪你的。至于抛弃祖辈坟地,固然不妥当,可你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前来求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官家主动帮忙开脱,语气也和善,让孔端友稍微安慰了一些,只不过他却不敢怠慢,而是将身上的三宝取下,奉送给赵桓。

    “官家,臣未敢死节,便是有这三件宝物在,如今已经交还朝廷……臣,臣愿意返回家乡,与贼人浴血奋战,誓死保卫祖庙坟茔!”

    孔端友撅着屁股恳请,赵桓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是很想答应,这个主意不错啊!

    奈何早就在殿中的宰执相公们却是不这么看,张叔夜忙道:“衍圣公一心为国,已经是大忠大孝,堪称表率。如今贼人兵犯仙源,冲撞圣人之家,着实该死,朝廷应该立刻给刘锜下令,让他火速驱逐李成,不得迟疑!”

    张叔夜说完,其他人也不反对,就剩下赵桓点头了。

    “张相公,上一次兀术进犯京东,没有去仙源吧?”

    张叔夜忙道:“没有,这一次的确有些反常。”

    赵桓想了想,失笑道:“也没什么反常的,金人多半是想借孔家威名,替他们锦上添花。朕听闻李成南下之时,军中就有人传言,说是要谋个天子做做。既然如此,由孔圣世家,给他加冕,也就顺理成章了。”赵桓叹道:“兀术这家伙到底是长进了一点,敢和朕抢正统了。”

    赵桓说完,在场众人无不哗然……这倒不是说他们水平不如赵桓,而是不太相信蛮夷会抢夺正统,完全没有道理啊!

    至于孔端友,如坠冰窖,只觉得彻骨寒凉……什么意思?难道在官家的心里,孔家会屈膝金人吗?

    在官家的眼里,孔家就如此不堪?

    孔端友悲愤满腔,不由得悲声道:“孔家身为圣贤后裔,自然以圣道为先,自上而下,只有死节之臣,并无屈膝之贼!还请官家放心,若是有孔氏子弟屈膝蛮夷,便是自绝于孔家,臣必诛之!”

    孔端友情绪激昂,群臣也不由得伸出大拇指,真是好一个衍圣公!

    唯独赵桓,他的脑子跟众人都不一样,没办法,孔家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孔夫子如何,咱放在一边,孔家屈膝投敌的事情,绝对不少。

    赵桓微笑道:“孔家传承几十代,历经两千年,岁月悠悠,长盛不衰,小看朝代风云,便是强汉盛唐,都灰飞烟灭……更何况当下的皇宋。再说了,五胡乱华,鲜卑拓跋,这些蛮夷又何尝不曾君临中原……朕没说错吧?”

    赵桓说完,再看群臣,无不骇然变色!

    几位宰执更是勃然变色,诸如刘韐和张悫,嘴角都抽动了,很显然赵桓非议孔家的话,已经戳到了群臣的底限。

    就在几位重臣即将站出来的时候,小胡学士胡寅抢先跪倒,涕泪横流。

    “官家,臣以为刚刚官家的话让义士寒心,让臣民惊骇……这不是圣主明君该说的话,更不是当下可以讲的,还请官家收回!”

    赵桓眉头微皱,声音淡然,“朕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千年来改朝换代多少次了,来来往往的,你要朕昧着良心撒谎不成?”

    胡寅再度磕头,泪眼模糊,“官家所言不假,奈何时机不对……当下大宋,在官家旨意之下,万众一心,君臣和衷共济。将士用命,文官尽忠,百姓献出膏腴……开封、太原、青化、临河……一场场大战下来,战死沙场者,不知凡几,为了运输货物,死伤的民夫,同样不知凡几,这些都是忠臣义士,万古流芳,谁人能不为之动容!”

    “官家英睿,皇宋决然,气象恢宏,虽汉唐尤不能及也……陛下以过去之事责备孔家,为何不能相信孔家会同皇宋共患难,同死生呢?”

    赵桓呵呵冷笑,把头扭到了一边。

    “胡寅,你这话未免孩童了吧?”

    胡寅磕头作响,“君父如天,子民皆是孩童!”

    这一句话,顿时让几位宰执都瞪大了眼睛,好小子,有水平啊!

    “官家,不只是臣视君如父,天下万民,皆以君父视之……既然为父为母,便应该一碗水端平,孔家可能如以往一般,也有可能同大宋共进退。官家如何能骤然定论,寒了义士之心!更何况衍圣公负宝而来,守节无亏,更是忠贞义士,无可挑剔!官家疑心孔家,不免让更多人寒心啊!”

    胡寅说到这里,复又抬头,严肃道:“更何况官家素来以抗金大业为重,不拘文武诸臣,过去如何,只有能一心抗金,便能得到官家庇佑,正因为如此,朝野上下,才能同心同德。孔家士林之望,天下仰慕……纵然有些事情,那也是立国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到了如今,官家更应该以宽宏之心,包容孔氏。勉励孔家,领袖天下士人,一同抗金才是!”

    胡寅的这番道理,说不上完美无瑕,但以君王的高度,的确是有道理的。

    吕颐浩在他说完之后,也深深一躬,“官家,老臣还记得,当初李太傅说出‘莫须有’三字,朝野无不惊骇。此后官家也多次说过,要公允服众,万不可诛心,正因为如此,方有今日上下一心的大好局面,还望官家明鉴!”

    老吕的话没有那么多,但却是进一步,更加切中要害,你赵官家不愿意诛心,为何要对孔家诛心?

    很显然,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赵桓深吸口气,缓缓站起,走到了胡寅面前,把他拉了起来,又冲着吕颐浩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诚然衍圣公负宝而来,忠心可嘉,朕要抗金,就该集中一切力量,关口是要能服众,身为官家,说人家的黑历史,恶意揣度,失了天子的身份……这点朕不否认,可朕也不会收回。”

    赵桓呵呵道:“刚刚胡卿说错了一句话,说朕是万民君父,天下人无不视朕为父?这就错了,朕只是皇帝,到底不是真的父亲,天下也不是一家,饭还是要分开吃的。有人荣华富贵,百代传承,有人确实饥寒交迫,连媳妇都娶不起。”

    “若朕果真是万民君父,天下尽是子民,朕想要富裕的孩子拿出一点,接济穷苦兄弟,能做到吗?”

    “再说的明白一点!衍圣公既然要表率天下,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多一点?你带来的三宝固然了不起,可这到底是有形的宝贝,你们孔家秉承圣人之道,兼济天下,恩泽苍生……在国家危难关头,能不能做得更多呢?”

    赵桓笑呵呵道:“你负宝而来,你的兄弟却还留在仙源府中……两头下注,总归不亏,这可不是尽忠大宋,与国同休的做法啊!”

    孔端友霎时间脸色惨白,他着实没有料到,赵桓竟然会如此犀利,他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这种时候,貌似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孔端友突然抬起头,愤然道:“臣愿意辞去衍圣公之职,孔家上下愿意放弃所有田亩土地,只求官家能驱逐胡虏,匡扶江山社稷……孔家甘心做一平民百姓足矣!”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果然是圣人之家的气象啊……孔卿,刚刚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会怪朕吧?”

    “臣,臣不敢!”

    赵桓抓着孔端友的手,笑道:“朕主张抗金不错,可朕一人到底力量有限……衍圣公能来京城,朕是从心里欢迎。刚刚朕冒犯衍圣公,也是想请衍圣公能主动说明……毕竟金人都敢打你们的主意,足见过去还是有些不对之处的。”

    赵桓笑呵呵道:“孔卿,该你拿出决断来,你要表明孔家跟大宋生死与共,跟朕和衷共济……还要拿出切实的举措,表明心迹,做到表里如一。”

    孔端友低垂着头,“臣……遵旨!”

第299章 赵桓的野心

    一见孔端友应承下来,赵桓的脸上喜笑颜开,十分欣然。

    官家更是招呼其他几位重臣,让大家伙都安坐,赵桓又对刚刚慷慨陈词的小胡学士另眼相看。

    “对了,胡卿,朕记得令尊可是儒学鸿儒啊?怪不得伶牙俐齿呢!”

    胡寅脸涨得通红,“官家,家父武夷先生确系当世鸿儒,只是家父讲的是横渠先生的气学,却不是让臣伶牙俐齿,臣,臣嘴笨得很!”

    赵桓大笑,“是,都怪朕胡言乱语……要说起学问,朕还真是糊里糊涂,弄不清楚你们在讲什么,不知道当世学问,又该怎么看呢?”

    在这个关口,貌似不是谈论学问的时候,可赵桓既然问到了,便不能不说。而且群臣也试图劝说赵桓,让他了解儒家的博大……

    首先开口的就是吕颐浩,“回官家的话,当世学问,大约可以分成三派,其一是传自王荆公的新学,其二是传自二程的理学,至于其三,便是横渠先生的气学。”

    “哦。”赵桓笑道:“横渠四句朕是知道的,可朕不明白,横渠先生和二程不该统归理学一派吗?”

    吕颐浩还没来得及回答,胡寅便抢先道:“回官家的话,横渠先生以为虚空即气,二程则主张天人一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能混为一谈。”

    胡寅神情庄重,什么事情都能马虎,唯独学问这一块,这可不行。赵桓还真来了好奇的劲儿,频频发问,最初是胡寅和吕颐浩,随后刘韐、张悫、张浚,甚至是新任的工部尚书吕好问也加入了其中。

    赵桓渐渐的,也弄清楚了一些……北宋文坛在经历过安史之乱以及五代十国的乱局之后,迫切需要一种思想,统一看法,正人心,靖世道。再加上对变法强国的需求,王安石的新学首先杀出重围,得到了官方认可。

    一时间新学风靡天下……只不过这个新学由于为了变法服务,在论述天人道理的时候,显得非常草率。

    比如王安石就说我知有个道,如此如此,只说道时,已与道离。我不知道,只说道时,便不是道也。

    王安石的大意就是道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我心中不知,说出来的不是道,我心中知道,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是道……道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不能琢磨,不可描述。

    王安石的用意大约可以猜到,从一个政治家来看,我跟你在道上面浪费口水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讲实实在在的变法呢!

    王安石的态度可以理解,但学术问题却不能这么草率,有些看似无关痛痒的东西,却是最需要讲清楚的。

    譬如二程,他们早期也是倾向于新学的,可渐渐的他们发现新学讲的道,跟佛家讲的梵十分相似……

    这就捅了另一个马蜂窝,在宋代的文坛上,有人主张三教合一,有人却坚决反对佛教,甚至认为主张儒释合一的,比单纯的和尚还要坏!

    二程就是这一派,他借用了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标榜纯儒之学……纯不纯先不管,反正我们跟老贼秃不一样。

    而且王安石疏于对天理的论述,也让二程认为新学是水上浮萍,不足以治国安邦,甚至变法失败,都是王安石学问不纯的原因。

    这样一来,二程创立了理学,张载创立气学,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反对新学。

    但是气学和理学还是不同的,二程将虚无的理看做一切的根本,由天理导入人心,进而阐发学问。

    张载主张气是一切的根本,气有实实在在的一面,就是世间万物,也有不可察觉的一面,就是虚空……用非常非常不严谨的观点来看,理学偏向唯心主义,而气学更重唯物。

    在当今士林,二程的这一套学问渐渐占据优势,所以杨时才是当今天下第一鸿儒,士林泰山北斗。

    至于胡寅的父亲胡安国,虽然也曾经跟二程学过,但毕竟是气学为主,大约相当于屠龙刀和倚天剑的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反对王安石新学的。

    赵桓听着大家伙讨论了许久,争得面红耳赤,突然笑道:“诸位想过没有,新学不能富国强兵,旧党上来,又返回了从前,天下变得更糟糕……能不能干脆放肆一点,大胆一点;不管新学还是理学、气学,都不是治国理政的学问,都应该抛弃掉!”

    “官家!”

    吕颐浩真的要哭了,这位皇帝陛下怎么越来越轻佻了,什么话都敢说,简直是肆无忌惮!

    “臣等幼读孔孟之书,志在安邦定国,臣等学问不嘉,不能光大圣贤之道,此乃臣等罪过,非是圣人之学的错,臣,臣恳请官家,万万慎言!”

    说完,吕颐浩趴在地上,其他重臣,就连孔端友都跟下跪了。

    这事情太恐怖了,新学不行,理学不行,气学也不行……这些都不行,岂不是说儒学不行!

    你可以讲我们这些人误国,但是不能开地图炮,说我们读的书有问题啊,这太伤人了!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叹道:“朕又不是说圣人之学错了……便是当世显学,也是人创造出来的。不管是王舒王还是二程,并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朝野上下,见过他们的人不少,门人弟子,更是遍及天下。他们能开宗立派,你们又何尝不行?”

    “大宋走到了今天,朕想求个富国强兵的学问,想要以此统合人心……为了对内变法,对外用兵,提供个方便,卿等当真没有办法吗?”

    群臣恍然,官家还真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想求个治国之道,这个要求简直太有道理了,可问题是也太艰难了!

    张叔夜苦兮兮看着赵桓,以无比耿直的语气道:“官家,大宋立国以来,便有不断议论……后来欧阳醉翁,王舒王,苏大学士,无数人穷尽才学,挖空心思,终究未能成功。反而引来了后来的变法争议,直到今日,新旧党争方才平息不久,老臣斗胆建议,还是不要奢望了。”

    赵桓深深吸口气,微微摇头道:“张相公,你说的是实话,可朕依旧不甘心。你我君臣相逢华夏倾颓之际,兵戈战乱之时。志在中兴,呕心沥血。卿等熬干了心血,熬白了头发,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我们做得是对是错?后人能不能借鉴我们的做法,我们接下来还要怎么办……这些事情不能说清楚,讲明白,结果就是朕天天嚷嚷着要打仗,要备战……朝中不少人主张于民休息,给老百姓休养生息。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能不能从学理上,给个结论?”

    “诸位爱卿,这是咱们躲不开的事情!”

    吕颐浩脸色凝重,他渐渐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官家没有说错,的确回避不得,只是要从学理上论述这些,着实太难了。

    “官家,欲自立门派,便要阐发天理,讲求人心,通天人之变,成就一家之言……臣,臣着实无能为力!”

    刘韐也频频颔首,“吕相公之言甚是,若能说清楚天理人心,便能立地成圣,又是儒家一圣人矣!”

    这倒不是他们夸张,着实有些为难。

    写在后世中学课本,理所当然的东西,却不知道要多少代人,挖空心思,皓首穷经,才能总结出来。

    而且任何学术都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让宋代的士人明白分子原子,着实难为他们了。大家只能在天理人心这个层面打转转。

    哪怕让赵桓来讲,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卿等既然无法替朕解惑……那不妨退而求其次,朕想问你们,个人和国朝呢?家族和江山,又该如何?”

    赵桓笑呵呵道:“这个问题,大家伙不至于回答不上来吧?

    众人沉吟,胡寅再一次抢了个头筹,“官家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有比这话更确切的吗?”

    吕颐浩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小胡学士所言极是!”

    赵桓微微一笑,“诚然如此,千年世家,也该为了江山社稷,做出一些事情吧?总不能把家置于国之前,诸位以为可对?”

    对!

    简直太对了!

    赵桓绕了一圈,还是把孔家给装进去了。

    孔端友负宝进京,本该大力赞赏的壮举,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不打紧,只是国在家前,又让人们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赵桓看着众人,脸上含笑,“对了,朕记得太学的考评之日临近了吧?就以家国为题,出于篇策论,让他们去写,谁能把二者说清楚了,就立刻授予官职,朕决不食言。”

    赵桓又走过来,拉起孔端友,“衍圣公,朕并非针对你们孔家……朕只是想求个结论。如今你进京了,就留在朕的身边,潜心学问,最好能成就一家之言。在新学理学之外,囊括宇宙,总揽天人,创造出一套让人信服的新学说出来。”

    “如此才是继承夫子家风,不负圣人之名啊!你说是不是?”

    孔端友不知悲喜,只能茫然点头。

    “好,加衍圣公孔端友少师衔,留在朕的身边讲经……再有,设立国学馆,广揽天下贤才,共同创立新的学问,朕就不信,偌大的大宋,人才千千万,就没有一个足够有本事的!”赵桓气势汹汹道,官家的野心,昭然若揭……

第300章 风骨

    赵桓把孔端友留了下来,不光给了少师衔,还赐绯章服,留在了宫中吃饭……赵桓特意准备了四菜一汤,招待孔少师。

    面对这些寻常菜肴,孔端友虽然尽力控制,但却不免失望之色,这就是御宴吗?不过如此罢了。

    “官家,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官家肩负江山社稷之重,理当吃得好一些,便是天下的臣民百姓,也不忍官家清苦啊!”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当初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怕是还挨过饿吧?”

    “这……”孔端友再一次语塞,低声无奈道:“总归是不一样的。”

    “的确不一样。”赵桓道:“当年列国皆尊周天子,不管怎么打,还算是一家人。可眼下女真入寇,江山社稷,几乎倾颓,朕若不能力挽狂澜,中兴大宋,便是亡国之君。”赵桓停顿少许,随后叹道:“孔少师,朕没有退路,故此才把每一分力量都算进去。朕想要你孔家带头,交出田亩,协助推行摊丁入亩。朕还想用你的身份,号召士林,成就一套为了朕服务的新学。”

    赵桓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突然苦笑道:“朕却连一桌让你看得过眼的酒菜都拿不出来,你会不会很失望?”

    孔端友被赵桓略带歉意的语气打动,再看看这位年轻官家认真的神色,孔端友突然被冲撞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因此慌忙躬身道:“官家厚爱,臣只有受宠若惊,岂会失望?官家是让臣表率天下,学董仲舒,成就天人之说,光大儒学,臣不胜惶恐……只是臣,臣唯恐才力不足,不能替官家分忧啊!”

    孔端友十分老实,他除了孔子后人的身份之外,别的地方真的乏善可陈。

    且不说跟杨时、胡安国这种当世鸿儒相比,便是吕颐浩、刘韐、吕好问等人,也远远胜过他万倍,想成就一家之言,何其困难啊!

    便是最简单的天理,人性,理气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拿捏不定了。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你先别害怕,其实这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你讲什么,而在于你证明了什么。”

    “证明?”孔端友又咧嘴了,这些概念要能证明,也就不用争论千年了,他苦兮兮道:“臣委实愚钝,还望官家宽宥。”

    赵桓耐心摆手,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千里眼,递给了孔端友。

    “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去观测天上的月亮,再把历年总结的天文历法拿出来……咱们先从天理开始破解,破解了天,就破解人……天人弄清楚了,理气也就不言自明了。”

    孔端友似有所悟,可还是隔着好几层纱,说不明白,不过他朦朦胧胧,有了方向,不至于望而却步。

    赵桓觉得可以更进一步,干脆道:“孔少师,所谓天理,不过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环境之中,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湖泊。你把这个环境描述清楚了,这便是天。至于人,朕以为当一分为二,人之根本乃是物。”

    “物?”孔端友惊问道:“这么说,人和草木岂不是一样了?不妥,不妥的!”

    赵桓笑着摇头,“气附人身,人自得神。”

    “那,那理呢?”

    “天地运行,人生世上,无不源自理之一字!”

    赵桓含笑说出,他这套东西并不复杂,无非是说一切的根本是物质的,气就是人的精神,而理则是一种超脱物质和精神的客观规律。

    经过这么一番论述,就等于破了题,建立起一个唯物主义的基石。

    有人或许要问了,既然事情这么简单,赵桓为什么跟孔端友讲,为什么不去求助朝臣,求助那些鸿儒大家?

    道理很简单,因为赵桓把握不住啊!

    他能糊弄孔端友这种半吊子,他糊弄不了儒学名士。

    光是天理人欲,杨时之流就能滔滔不断,建个几十天,在他们面前,赵桓就像是个白痴似的,想要说服这帮人一心一意替他完善学问,几乎不可能,人家凭什么放弃自己几十年的所学所想啊!

    “官家,臣,臣愿意尽心竭力,只是臣资质愚钝,只怕不能胜任!”孔端友还是迟疑。

    赵桓轻笑,“这个不难,朕给你介绍两个人。”

    伴随着皇帝的吩咐,不多时两个长得差不多的中年来了,见到赵桓之后,先行礼问好,随后又给孔端友见礼。

    来的人是谁呢?

    不是外人,是朱琏的两位兄长……当朝国舅,朱孝孙和朱孝章。

    这俩倒霉蛋垂手侍立,丝毫不敢张狂。

    赵桓看了看他们,冷笑道:“朕让你们出点钱,买下了邸报,便觉得委屈了?”

    朱孝孙低着头,“臣不敢!”

    赵桓却是不惯着他,“你要是敢了,就连你妹妹都救不了你!邸报是朕传递消息的东西,你们也敢染指?莫非说日后朕要刊登什么,还要看你们兄弟的脸色?万一你们哥俩心情不好,直接说朕写的东西不和法度,切断了朕发声的渠道,朕岂不是被困在宫里了?”

    “啊!”

    俩人大惊,怎么会有这么事情?完全不可能啊!

    “官家,臣,臣弟兄两个忠心耿耿,可鉴日月,断然不敢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官家这么说,那邸报我们不要了,钱也就当献给官家,臣等回去闭门思过!”

    “不行!”赵桓断然道:“既然敢打主意,还让皇后跑朕这里说话,岂是想跑就能跑的!”

    “你们听着,邸报要拆分,朕保留一部分,作为官方消息平台。叫大宋旬刊,至于你们的……就商报也好,叫消息报也好,可以刊登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也可以刊登广告,反正只要不违反法规,不伤风败俗,你们只管放手去赚钱。”

    两人大喜,心说到底是一家人,官家够意思啊!

    还没等他们俩谢恩,赵桓就补充道:“你们也不能光想着赚钱,还要替朕做事。孔少师最近会研究学问,要阐发新学,你们两个记住了,务必要把孔少师的文章放在最显眼处,每一篇文章都要有足够的销量,如果卖得不够好,你们俩就吃下,免费往外面发,能发多少,就发多少!明白吗?”

    “啊!”

    朱孝章咧嘴哀嚎,“官家,你还是让我们赔钱啊!”

    赵桓冷哼道:“你们可以不干,不过你们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做,也就不用顶着国舅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朕现在就把你们贬为庶人!”

    朱孝章脸涨得通红,悲愤道:“官家,你太无情了,臣要让我姐姐替我们做主!”

    赵桓呵呵道:“好啊,你们现在就去,别迟疑,赶快滚蛋!”赵桓抬头,对着朱拱之道:“去把他们带去皇后那边,朕和孔少师还有话说。”

    朱拱之自然不客气,直接提着俩人就走。

    等把他们打发走了,赵桓才又笑呵呵道:“让孔少师笑话了,朕委实不会治家。”

    孔端友翻了翻眼皮,心里头砰砰乱跳,这叫治家吗?我怎么觉得是坑自己亲戚啊!这么干谁也治不好家啊!他不敢多言,只能诺诺。

    赵桓豁达一笑,“没事的,孔少师可以放心,学问这个东西吧,只要稍微能自圆其说就好。他们辩经再精彩,也只是在小圈子里面自娱自乐。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还有报纸发力,只要流传够广,你就是显学,不用怕的。”

    一句话:力大砖飞!

    孔端友听得都傻了,什么玩意啊?

    刚刚他还任重道远,觉得难度非常,怎么转眼就成了玩闹?一个半吊子衍圣公,加上两个混账国舅,还有什么报纸,就能主导学问。

    那,那些大儒皓首穷经,究竟在干什么啊?

    “孔少师,朕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的学问还是要经得起考验的,不能漏洞太多才行。”

    孔端友愣了片刻,用力颔首,“臣必定竭尽心力,断然不让祖宗蒙羞!”把孔老夫子的尊严都押上了,孔端友也真是拼了。

    他说完之后,又抬头认真道:“官家,臣还有一事,无论如何,要尽快光复齐鲁之地,别让百姓再受苦了。”

    赵桓用力点头,“孔少师放心吧!朕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朕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里,孔端友自然无话可说,只能应承下来。

    只是这位衍圣公还不知道,就在孔府,正在上演一出闹剧。

    大名鼎鼎的双刀将李成,在孔府宣布登基称帝。

    这位贼头煞有介事,向京东各地发布告示,赵宋失德,大兴花石纲,盘剥百姓,需索无度,以致四方豪杰并起,梁山宋江,泰山义军,各地烽火狼烟,足见赵宋失德,炎宋将终……李成者,雄州人氏,秉承水德,以水克火,继承大位,将国号齐,昭告天下。

    一篇不那么符合现状的告示,一个很不充分的登基理由……完美诠释了草台班子的含义。

    没有文人操持,还真是不行。

    李成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了能让登基大典有最后的体面。

    他下令请来了孔端操。

    “孔卿,你的兄长弃家而走,如今只剩下你一人,自然是孔府之主,俺,俺现在就封你为孔府之主,当代衍圣公……”

    李成不停说着,孔端操只是听着,也不答话,李成不由得探身,却发现自从孔端操的鼻孔流出两道黑血。

    “毛贼,自有王师平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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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祖介绍:
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在位十有七年,九州不全。太宗沈谋英断,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取太原,伐契丹,高粱河,驴车梦断。
及至靖康赵桓,去六世之颓靡,翼护京城,血战胡虏。乘时应运,豪杰景从,戡乱摧强,以成大业。
破金国,服西夏,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故曰:宋成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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