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突火枪和神臂弩
赵桓将军权让给吴玠,他当真就是修身养性,把自己当成了牌位,除了曲端和韩世忠等寥寥几位武臣能来见他之外,便只有龙图阁学士吕颐浩,还有太傅李邦彦能陪伴在天子周围,君臣三个整日聚在御帐之中。
有人要问了,咱赵官家不闷吗?
怎么会啊!
有李邦彦在,这位有多会玩,那就不用说了……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就没有他不会的,或是清唱,或是浓妆艳抹,全都韵味十足,余音绕梁。
堂堂宰相之才,真拿出十二分本事伺候你,才让你领教什么是专业二字!
赵桓心情大好,还拿出围棋,跟吕颐浩较量一番,他的棋力相当了得。一个子,两个子,三个子……成了!
好吧,轻松只是表象,三个人都慌得要命。
李邦彦抱着脑袋,唉声叹气,“官家,你说臣以前也没这毛病,可自从唱了一次哭贵妃之后,就守不住了,什么木兰从军啊,龙凤呈祥啊,霸王别姬啊,我这心里越慌,就越想穿上红妆,唱那么一段,还真别说,唱的时候啊,我就不知道愁了,这是不是病啊?”
没等赵桓开口,吕颐浩就抓着李邦彦的腕子,认真号了好半天,然后告诉李邦彦,“是病?你这是胆怯症,要想治好,需要黑熊心和金钱豹的胆,煮水喝了,你就好了。”
李邦彦迟疑道:“是真的吗?”
吕颐浩信心满满,“我的医术了得,绝对不骗你的!”
“你现在就骗我呢!”李邦彦怪叫道:“你抓着的右手,知道吗?”
吕颐浩瞪大眼睛,“谁让你穿女装的?”
李邦彦无言以对,过了好半天,才悻悻道:“算了,我不跟你争,你被金人俘虏过,也算是有经验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咱落到了金人手里,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吕颐浩用力点头,“我有三个办法。”
“这么多?”李邦彦喜滋滋道:“都是什么,快点说!”
“第一是绳子,第二是刀子,你要是下不去手,我这里还有一瓶鹤顶红,收着吧!”
吕颐浩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青玉的瓶子……李邦彦吓得往后退,怒道:“你怎么敢耍我!”
还没等吕颐浩说话,却发现一只手伸过来,将瓶子拿走了。
赵桓掂了掂,而后道:“真能见血封喉,一下子就死吗?”
“不能!”吕颐浩老老实实道:“差不多要一个时辰,才能七窍流血,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赵桓皱了皱眉,犹豫再三,还是收了起来,不管这么痛苦,也比去五国城,坐井观天好。李邦彦见赵桓如此,就忍不住道:“官家,要不把兴汉侯叫进来,问问情况,又或者找其他人,为陛下解忧?”
“算了吧!”赵桓摆手,“咱们三个在这里愁的是自己,别人好做一些,要是胡乱过问,弄出了差错,咱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赵桓颓然道:“忍着吧,反正也要不来几天了。”
仿佛在验证赵桓的话一般,在靖康元年的十月十五,大金国左路副元帅粘罕,亲自统御五个万户,脱离太原战场,前往绥德军,并且汇合了娄室的两个万户,一共七个万户,向宋军压来。
七个万户!
已经超出了当初围攻开封的兵力,而且在七个万户之外,还有一些契丹降兵,包括耶律余睹在内,一起向延安府方向进发。
如果把契丹兵也当成人的话,金人的兵力接近八万。
这种规模的兵力,在一年前,还是横扫一切的存在。
携着灭辽之威,席卷南下……当时赵宋上下恐惧到了什么程度呢?
赵佶的种种骚操作就不要多说,只说一个翰林官,他居然在私下里,开始修宋史了……没错,在他看来,大宋必定亡国。
与其让蛮夷糟蹋美好的大宋王朝,还不如自己动手。
他要告诉后人,大宋朝没那么差,或许有朝一日,出了英雄豪杰,可以揭竿而起,光复大宋……一句话,这位默认大宋已经亡国了,修史为了复国!
很可笑吗?
貌似当时的大宋,比这离谱的事情,还多着呢!
如今却能聚集十几万大军,和金人掰手腕,这才是真正离谱!
吴玠接下这副担子之后,才知道有多艰难。
首先一点,御营兵马和原来陕西兵马有很大不同,哪怕是吴玠手上的兵马,也不如御营……整个御营齐装满员,几乎没有空额,其次这些人马披甲率极高,其中最精锐的利斧甲士更是达到了恐怖的百分百披甲,个别人还有两层铠甲。
当然了,御营也不是完美无缺。这些人当中,有近一半新军,都是过去几个月,李纲招募的,虽然出身清白,训练不差,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能不能扛得住,吴玠没把握。
其次御营不太熟悉西北的环境,属于客场作战,也不能盲目乐观。
御营之下,就是他的部下了,这些人是吴玠一手练出来的,又跟娄室厮杀过,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吴玠心里有数。
最后,就是秦凤路刘锡等人了……种、姚、折,三大将门瓦解,西军主力荡然无存,但是像刘锡,他是刘仲武的儿子,还有一些兵权,跟随着他来的这帮人,原本不是驻扎在宋夏边界,就是驻扎河湟方向,属于典型的西军,不但空饷众多,而且还长期奉行“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原则,防着他们,甚至要胜过敌人。
面对这么一大堆猪队友,吴玠都想一怒之下,把他们发回去算了……可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一旦失去了明显的兵力优势,吴玠生怕会出现溃败的情况。
没有办法,他只能出馊主意,下令这些兵马负责修筑营寨,并且定期轮换,拉到外面,展开行军训练。
命令下达之后,刘锜等人都气疯了,姓吴的,你也太坑人了吧!现在天气早就冷了,地面也都结冻了,你让我们干苦活,你还有良心吗?
吴玠表示,良心……能吃吗?
在他调动之下,宋军在距离青化镇以东五里的地方,占据一片开阔的地带,修建营寨……就在营寨前面,就有一条深邃的沟壑。
如果是夏天的时候,雨水冲刷,这种壕沟几乎是天然屏障,可偏偏是冬天,情况就迥然不同了。
最多只能聊胜于无,可即便如此,吴玠也不打算放弃。
他把主力放在了青化镇方向,同时安排姚古的御营右军驻扎新寨,韩世忠率领三万御营中军,驻扎金明寨。
三方来开了一条四十里出头的战线,摆出了一副略显粗壮的一字长蛇阵。
到目前为止,宋军的行动,只能说中规中矩,谨慎小心。
吴玠这个兴汉侯,也半点看不出过人之处。
哪怕放一条狗在上面,也不会比他差太多,对于这些议论,吴玠向来是不客气的,光是为了严肃军纪,吴玠就砍了十多颗脑袋,全都挂在了旗杆上,让人看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就在这种肃杀的气氛之下,十月到了最后一天,金人的主力夺取了丹头寨,双方距离不足百里。
寒风之中,已经能嗅到硝烟的刺鼻味道。
大战终于要来了。
而让人惊讶的是,保守的吴玠居然选择了主动进攻,而且是让自己的兄弟吴璘出击!
三千轻骑,迅速北上。
只不过让人吐血的是吴璘的目标不是金兵,而是一座空荡荡的永平寨。
吴璘到达之后,果断放火,将永平寨付之一炬,随后大摇大摆南归,给金兵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炭。
“吴玠,真鼠辈也!难道他不知道,我大金勇士,野战无双吗!难道他还怕我们据寨死守?简直笑话!”
粘罕看了眼娄室,笑呵呵道:“斡里衍,这一战,就由你指挥吧,替我把宋人杀个片甲不留!”
娄室顿了顿,他居然道:“副元帅,还是等等吧!”
一句话,让不少金人大将都愣住了……什么意思?
难不成娄室忌惮宋军了?
上一次活女被杀,完全是意外,跟韩世忠的静塞铁骑对撞,也没输什么……如今我们准备妥当,气势汹汹而来,为什么不直接共军宋军?
对于下面人的疑问,娄室并不在意,反正只要服从命令就好!
就这样,金人在永平寨的废墟前面,立下了大营,和宋军相距拉近到了三十五里。
这个距离可不算远了,完全在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经过三天沉闷的对峙之后,吴玠又出招了。
一千多名秦凤路的骑兵,向着金人大营扑来。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他们陷入了金人的埋伏之中,一千三百多人,只逃回了不足五十人,其余悉数被杀,金人砍下了宋军的头颅,挂在了旗杆上面,远远看去,一颗颗五官狰狞的人头,简直跟进了狮驼岭似的。
刘锡和吴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刘锡认为吴玠这是故意让秦凤路的兵马送死,然后以人头激励军心士气!
你姓吴的太不地道,这种送死的事情,怎么不让你弟弟去?凭什么让秦凤路的弟兄去死?
谁没有父母兄弟,你吴玠就不怕良心过不去吗?
面对刘锡的质问,吴玠只有一句话,“准备妥当了,明天两军交锋,你首先上阵!”
“你!”
刘锡暴怒,吴玠却浑不在意,“你要是能见到官家,只管告我的状就是!”
刘锡咬牙怒道:“吴玠,你可别忘了,我的兄弟刘锜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他还对付不了你吗?”
吴玠微微一笑,“我不怕,只要我赢了,你弟弟就只能排到我的下面……如果我输了……死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刘锡瞠目结舌,他这才意识到,曲端到底推荐了一个什么玩意!
不提刘锜还好,正因为刘锜的存在,他这个当兄长的才没法翻脸,毕竟他可以完蛋,但刘家却不能烟消云散。
吴玠!
无耻!
人渣!
刘锡简直气炸了肺,他仿佛负伤的野兽,怪叫着离去。
一夜的光景,转眼就过去了。
令人诧异的是,这一次居然是金人抢先发起攻击,他们驱赶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民夫,朝着宋军的营地跑来。
一边跑着,一边高呼救命。
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迎接他们的居然是漫天弓弩,甚至有最新装备的突火枪。
在一片哀嚎之中,吴玠只是惋惜道:“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比神臂弩差得不少啊!”
听到吴玠感叹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这还是人吗?
你没有看到那几百条生命吗?
就在这种几乎让人崩溃的窒息中,时间邻近中午……大地终于传来了颤抖之声,金人集合了三个猛安,两千八百人,朝着宋军大营发起了攻击。
到底是金人先熬不住了,吴玠嘴角上翘,下一秒,他断然道:“刘锡,立刻引兵出战,不要理会侧翼,直取金人中军!”
刘锡咬了咬牙,举起兵器,心中默默道:“兄弟,替哥哥报仇!”
“出击!”
带着满腹怨怒悲愤,刘锡所部八千人,朝着金人滚滚而去……而就在这时候,赵桓君臣三个也熬不住了,他们从御帐出来,登上了营中最高处,眺望战场,首先看到的就是上百的神臂弩朝着金人攒射,不少人滚落马背,沦为铁蹄之下的肉泥!
第167章 利斧
赵桓好歹领兵出战几次,虽然只是观望,但胆气还在,到底能稳住,但是李邦彦和吕颐浩两个就未必了。
尤其是李邦彦,一直以来就是个胆怯的,赵佶怂的时候,他怂得更过分,后来赵桓强硬起来,他亦步亦趋,但到底是个没胆的,面对着惨烈的战场,魂儿都飞到天上去了。
首先看营寨的东边,宋军的弓弩齐发,金人跌落马下众多,但金兵速度太快,只来得及射一轮,金人便冲到了六十步的位置,随即向宋军大营抛射。
粗重的箭失当头落下,金人的重箭很有特色,箭头不甚锋利,但十分沉重,箭杆更是有一指头粗,只要被射入体内,立刻能造成近乎钝器的伤害,只要被射中,多半就要失去战斗力,而巨大的伤口又十分难以愈合。
哪怕像韩世忠那样铁打的汉子,披着几层铠甲,也险些丧命,普通士兵,甚至只有皮甲的陕西兵马,挨了一箭,半条命就没了。
弓手,弩手,守卫营寨的士兵,损失惨重,至少有两三百人,倒在了弓箭之下,金人像是旋风一般,从营寨右侧掠过,连绵的箭雨,甚至不给宋军反击时间。
好在有寨门阻挡,还有持盾甲士,不顾一切冲上来,给弓弩手提供了掩护,不然一个交锋,营门就可能被掀了。
当然了,宋军也不是完全废物,就在金人掠过的空隙,床子弩,神臂弩,甚至是突火枪,全都投入了反击。
床子弩和神臂弩的杀伤力大家伙都熟悉,没什么好说的。
突火枪这玩意就有点意思了。
粗长熏黑的竹筒,装了铁砂火药,点燃之后,就像是个喷枪,朝着敌人射去……冰雹一般的砂石,加上扑面而来的火焰,不光有杀伤力,还有震撼效果。
有几个骑兵就被火焰点燃身上的甲胄。
大冬天的金人在甲胄里面,都有老羊皮袄,头上也有鹿皮,狗皮之类的帽子,沾火之后,迅速燃烧,他们平时就要帮忙,才能卸下铠甲,此刻却是更加无能为力,只能拼命扑打,最后被火光吞没,倒在地上,痛苦抽搐,不停打滚儿,直到被烧死!
烧烤大活人,这种神鬼小说当中才有的红莲地狱场景,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直接演给你看!
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很恐怖吗?
更恐怖的却是吴玠的态度,对此吴大只是淡淡下令,要将士顶住,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正面。
刘锡率领兵马趁机向前猛扑,试图攻击金人中军,不出意外,他们也遭到了金人的迎面痛击,相比侧翼,要更加残酷一万倍。
金人铁骑持刀跃马,不待宋军列阵完毕,就冲上来,打了个措手不及,竟有宋兵被撞飞了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喷血。
刘锡眼珠充血,毫无办法,只能下令长枪兵向前,死死抵住金人的冲击,后面的弓弩手,刀盾兵择机进行反扑。
两军交锋的地方,形成了一道清晰的血肉磨坊,鲜血尸体,不断交织着,毫无疑问,宋军损失惨重,但金人也不是全无损失,随着骑兵顿足,伤亡快速增加。
吴玠虽然王八蛋,但到底不愿意失败,因此他又投入了张忠,乔泽,慕容洮三部……至此,整个西军旧人,除了早就归入御营的,还有吴玠的亲信,几乎都被投入了战场。
能不能消灭金军不知道,但最后的西军是彻底没了。
昔日大宋最强的军团,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消耗殆尽。
“大哥,不能光是让秦凤路的人上了,这么下去,会出乱子的!”
吴璘对着吴玠大吼,痛心疾首。
吴玠竟然没看他,只是淡淡道:“你想上去?好啊!带着八百人,组成督战队,谁敢后退,立刻斩首,绝不客气!”
“啊!”
吴璘傻了,大哥啊,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常说要与人为善,别学曲端,得罪人太多,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你这次的举动下来,就算能赢,只怕也落个心黑手狠的骂名,你到底图个什么?
“吴璘,你莫非要抗命?那我就只有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了!”
吴璘愣了片刻,像是负伤的野兽,怪叫着下去,点齐八百甲士,手持砍刀,在后面督兵……这一下子前方的宋军根本没有退路,诸部加起来,将近两万人,而金人也陆续投入了差不多一个万户,就在这片不大的战场上,陷入了绞杀。
金人有骑兵优势,又素来耐苦战,可以说压着宋军打。
但他们的强悍却不足以抵消宋军人数的优势,而且就在过去的不长时间里,吴玠通过挖沟修营,还有长时间的操练,摸清楚了这帮家伙的底限在哪里,并且将一些刺头儿给砍了,脑袋就挂在营门口!
吴大的判断很简单,这帮东西并不完全是废物点心。
就像曲端、韩世忠、刘锜,甚至是岳飞,都有在西军效力的经历,单论武艺骑术,西军中的顶尖儿,绝对能和金人的高手对战。
糟糕的是西军太油滑了,让他们拼命,做梦去吧!
打仗先掏钱,钱给到位了,卖不卖命,还要看老子心情,要是逼急了,就把当头的宰了,反正法不责众,能把老子怎么样!
所以说这帮东西在大宋的手里,一群窝囊废。
但是到了金人手里,人家不管乱七八糟的,往死里练,往死里杀……而结果往往是这帮二鬼子一掉头,就成了虎狼之师,冲锋陷阵,锐不可当。
吴玠不是不知道,却是没法根治,毕竟他也是其中之一,可这一次吴玠变了,他比金人还狠。
砍了一群刺头儿,又调走了一些,没了领头人的西军士卒,前有金兵,后有督战队,除了玩命,还能怎么办!
这一片战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糜烂下去,打成了一锅粥……哪怕不通军务的李邦彦也看得出来。
“官家,金人杀不过来吧?”
赵桓抿着嘴不说话,他的眼神除了盯着战场之外,还下意识向北面瞄去,仿佛在等着什么。
吕颐浩清楚,赵桓再等耶律大石。
其实所谓三皇同盟,从一开始,就是赵桓拉拢耶律大石的手段,只不过两方中间隔着西夏,没法隔空结盟,才把李乾顺拉起来,他最多算是个赠送品,在这个同盟中扮演意大利的角色。
赵桓的盘算,是没法和任何人讲的,因为在此之前,耶律大石是什么人呢?
他是叛臣,至少不服从耶律延禧的号令。
他又是俘虏,没人知道他在金营当中,是如何苟活的,他也从来没说过,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段相当不愉快的经历。
他的实力也很惨,逃出去的时候,只有二百人,随后大会诸部,也只借来了一万人,孤悬大漠之中的可敦城,就像是一座大海当中的小岛,不要说金兵哪怕那些蒙古部落,也能捏死他。
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得另眼相看吗?
可在赵桓看来,很值得,甚至是物超所值!
能在近乎白手起家的情况下,创立西辽,耶律大石绝对是个人物,而且是能和当世英豪掰手腕的杰出人物。
选择盟友,就只有他这种,相比之下,犹犹豫豫,摇摇摆摆的西夏,就算他跟你联手,也要防着被猪队友害了,赵桓可不想当冤大头。
而且赵桓和耶律大石分别的时候,他送了一领狐裘,而大石给了他一个承诺。
“官家,耶律大石当真能如约赶来吗?”
赵桓轻叹口气,“我也说不好,毕竟相距太远,大石也不是神仙,能把时间算得这么准,如果路上有什么意外,就麻烦了。”
吕颐浩可不傻,他听懂了,赵桓的意思,居然是耶律大石一定会来!
“官家还真是赏识大石啊!”
“不是赏识,是朕明白,亡国的悲惨……契丹贵族下场太惨了,仇恨会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的。”
赵桓紧握着拳头,三个字,不断在脑袋中回荡……靖康耻!
今天正好是靖康元年,是战而胜之,一血耻辱,还是亡国败家,就在此一举了!
此刻的战场,再度出现了变化,又一个金人万户出动了,他们绕开了焦灼的正面,选择从左翼猛扑宋军。
看对方的旗号,居然是赤盏晖。
此人是金国大将,而且还是东路军的大将!
“张中彦,李彦琪,该你……”吴玠想要派自己的部下上去,而就在这时候,吕颐浩骑着马赶来,在吴玠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吴玠皱着眉头,向营盘中间的方向看了看,略沉吟,点头道:“好!何蓟,牛英,你们各自率领五千甲士迎战!”
终于,御营兵出动了。
这并不符合吴玠的的设想,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哪能墨守成规!更何况吴玠还一直没有机会,测试一下御营的程度,看看这支兵马到底是不是花架子……
只是吴玠显然低估了御营,尤其是何蓟和牛英这俩人。
“居然是赤盏晖!你的主子兀术来没来?当初在牟驼岗,牛爷没砍了你,今天一定要你的脑袋!”
牛英发狂大叫……何蓟没这么多废话,十足的行动派,他以两排长枪手在前,利斧甲士紧随其后,弓弩兵掩护,竟然主动向金兵发起了冲锋。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吴玠忍不住暗暗叫好。
这一招真是妙啊!
金人骑兵一旦展开,就会以旋风的方式,不断走马射箭,消耗对手士气,直到对方疲惫崩溃,他们再发起攻击。
当然了,这是理想的状态,毕竟人是活的,何蓟主动向前压上去,而就在金人的侧面,有一条天然的沟谷。
宋军向前压的三百步距离,正好限制了金人的施展空间,他们没法兜圈子从容射击,就只有硬着头皮,狠凿宋军战线。
何蓟手持砍刀,高声大吼,“雪耻!”
“雪耻!”
御营甲士齐声怒吼,年初的仇,该报了!
就在长枪手摆出如林枪阵,金人刚刚停顿的刹那,后面的士兵就冲上去,手里的利斧对准了一个个马腿,疯狂劈砍。
战马悲鸣,上面的骑士纷纷落马,复又被冲上来的宋军斩下头颅……双方接战以来,第一支宋军,展现出了压倒金兵的气势,而且在战果上,也做到了五五开。
没错,金兵死的一点不比御营少!
吴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了犹疑……或许他真的太保守了,早知道御营这么强悍,他的选择就多了。
不过吴玠也不傻,现在根本不是后悔的时候,毕竟金兵还有五个万户没有动……
第168章 雪耻
战争到了这一步,其实吴玠的策略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曲端甘心将指挥权交给吴玠,就是看透了这家伙,相比起咋咋呼呼的曲端,吴玠才是真正的狠人。
他拿刘锡等人消耗金人,又准备拿自己的部下消磨金人,两方加起来,将近六万人,只要不溃败,咬着牙撑住了,至少能兑换掉金人两个万户。
战争打到这个地步,不管御营如何,其实大金都必须退兵,一句话,女真耗不起。
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打法,却也是在吴玠看来,胜算最大的一种,可是随着御营主动出战,展现出强悍的实力,又让吴玠生出了另一种想法,或许这一战可能得到的更多……
但很可惜,吴玠还是不敢拼,比如刘晏,比如李孝忠,这两位哼哈二将,担负着官家的安排他们存活的序列,还在吴玠之后。
目光逡巡,吴玠突然看到了李世辅!
“李小将军,你率领所部五千蕃骑,给我从右营杀出去,直取金兵侧翼。”吴玠停顿一下,“你听好了,如果一击不能得手,就先向东退,但退出去不能超过十里,必须集结人马,再次杀回,总之,要拼尽全力,懂吗?”
“懂!”李世辅很干脆道:“就像在延安府那样,靠着死缠烂打,无论如何,也要缠住金兵一部,他们越是分散,咱们的机会就越多……这个办法叫做田忌赛马,对吧?”
李世辅呲着白牙,呵呵笑道:“我就是那个下等马,是吧?”
吴玠的脸很黑,这小崽子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肯定是曲端那厮干的好事,你教给他兵法干什么啊?
李世辅笑得更灿烂了,“兴汉侯,我甘心当这个下等马,但我不接受另一个称呼。”
“什么?”吴玠低吼,“你要违背军令?”
“错!”
一句话说完,李世辅转身驱马,等他转回来之后,身背紧跟着两个骑兵,手里各自举着四个字。
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李世辅骑在马背上,放声大笑,“兴汉侯,我等并非蕃骑,儿郎们,随我出战!”
五千由党项和吐蕃组成的骑兵,旋风一般,从宋军一方杀出。
李世辅的部下以轻骑为主,铠甲不多,只有士兵披甲,而且也仅仅是护住躯干要害,至于战马,则是无甲的。
轻骑比重骑脆得多,但是却也灵活的多,他们几乎从金兵和宋军的缝隙之中杀出,一旦冲出之后,就形成了一片崩腾的海洋。
李世辅这小子跟着曲端,凿穿了西夏,虽然战绩有点水,但也不是个普通的愣头青,他早就注意到了,金人的骑兵普遍重甲重箭,固然威力无匹,但速度上就要打些折扣,而且那么重的负载,战马又能撑多久!
小爷不给你玩别的,就来轻骑突袭,我让你防不胜防!
李世辅迅捷的突袭,还真就出乎金人预料,他们冲开了负责警戒的散骑之后,李世辅一马当先,直冲金人的左翼。
刚刚不是金人这么攻击宋军吗,现在来个还施彼身。
“放箭!”
在距离金军阵地还有八十步左右,李世辅就仰天抛射,后面的骑士紧随其后,密集的箭雨,向着金人袭来。
和金人的重箭不同,李世辅这边的弓箭规格,都要比金人小,看起来就十分轻巧,杀伤力也远不如金人,但是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省力,速度快,可以连续射击。
而一旦形成箭雨之后,就算是从概率的角度来讲,也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被射中眼睛、面门、脖子等脆弱位置,即便不死,也会受伤,失去战斗力。
李世辅旋风一般,从金人侧面刮过,至少杀死杀伤上百人,赢得了一个开门红。
这小子大为振奋,兴奋怒吼:“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炎黄世胄,辅君安民!”
骑兵怪叫着,转个圈,再度袭来。
只不过这一次李世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金人已经派出了人马迎战。
耶律余睹,这位大辽国的宗室大将,成了对付李世辅的急先锋。
三千契丹降兵,跟李世辅的轻骑撞在一起,论起准备程度,契丹兵要占优势,作战经验上,耶律余睹也远胜李世辅。
所以刚刚交锋,李世辅就损失惨重,死伤超过三百。
“党项贼子,也配来送死吗!”
耶律余睹一马当先,朝着李世辅冲来,年轻的李世辅根本不是对手,被杀得节节败退,他无可奈何,取出了弓箭,想给耶律余睹一下,可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来飞来一支流失,正好从侧面穿透了耶律余睹的一只眼球,贴着鼻梁划过,险些把另一只眼睛也给穿透了。
这是什么鬼,我还没射箭呢?
莫非真的有炎黄保佑!
李世辅无暇思索,他急忙松手,放出了手里的箭,立刻大吼:“我射中了,耶律余睹死了!”
“你这个无耻蛮夷,二臣贼子,你死了!”
兴奋的党项轻骑倍感振奋,相比之下,契丹骑兵顿时慌乱,李世辅一个冲锋,杀透了契丹兵,再次向金人阵地袭来!
区区的党项小崽子,也敢瞧不起大金,还喊什么炎黄世胄,辅君安民,你们也配!
愤怒的粘罕再也控制不住了,直接分出三个猛安,朝着李世辅冲了上去。
娄室看在眼里,却也没有阻止。
毕竟任由李世辅闹腾下去,侧翼不稳,他是没法发动总攻的。
只不过随着手里兵马减少,娄室的信心略微动摇。
这一次金国的兵力相当惊人,光是女真万户就有七个,而且属于满员状态,再加上一些契丹降兵,汉儿军,他们实际能动用的兵力超过了八万五千。
按照娄室的布置,他高看韩世忠一眼,分出了两个万户,并且派手下悍将蒲察胡盏和儿子谋衍,去阻挡韩世忠。
其实在派出谋衍的时候,娄室是犹豫的,可问题是这小子嚷嚷着要给大哥报仇,娄室也不好阻止,只能交代蒲察胡盏好好照顾他。
另外娄室又分出了一个最弱的万户,去阻挡姚平仲的御营右军。
经过这一番安排,娄室手里捏着足足五个精锐万户,还有一些仆从。
要知道年初的时候,围攻开封的兵力,也不过是这样,而且其中的常胜军还占了相当大部分。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些人都足以击破青化镇的宋军主力,彻底赢得这一场大战。
可随着战斗展开,情况就在变得不那么乐观,先是吴玠以秦凤路的杂兵,拖住了一个万户,紧接着何蓟和牛英,两个御营猛将,又拖住了一个万户,最离谱的居然还打得虎虎生风!
宗望,兀术,这就是你们兄弟所谓的精锐万户吗?
还不到一年,东路军就在温柔乡里,废了吗?
战场越发焦灼,而李世辅的出击,带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结果,娄室和粘罕手里的兵马少于三个万户了。
虽然没差几千人,但却让他们都感觉到了压力。
“斡里衍,该出动吗?”
粘罕声音不高,完全是询问的语气,可听在娄室的耳朵里,还是很不舒服。
曾几何时,粘罕居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了。
真是天大的讽刺!
一阵无名火,凭空冲到了脑门,但却还是被娄室控制住,他声音干涩道:“再等等。”
粘罕微微张嘴,却也没有继续发声。
有过差不多一刻钟,战场突然出现了变化,统制官慕容洮被一箭射中胸膛,他勉力维持,继续大呼酣战,可谁知又有一个谋克的金兵冲到了眼前,狼牙棒击碎了慕容洮的头颅,金兵踏着他的尸体,大步前进。
整个秦凤路的军团出现了动摇。甚至有士兵开始向后溃逃……
坏了!
“都统制,不能等了,快过去拦住金贼吧!”
刘锡浑身浴血,他的部众已经承受了无法想象的损失,光是战死的,就有三千以上了……吴玠这个王八蛋,他拿我们消耗金人,半点良心都没有。
仗打到了这份上,我们对得起大宋朝,也对得起赵官家了,难不成要我们真的拼光吗?
刘锡犹豫了,就是短暂的犹豫,金人的谋克便有突进了超过八十步,整个战线,危在旦夕。
更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在掉头溃逃,冲击着吴璘的督战队。
怎么办?
像大哥吩咐的那样,杀光所有溃逃的,逼着他们上去拼命吗?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逃兵被拦住了,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饶命啊,我们的主将死了,别杀我啊!我还有老娘……”
督战甲士微皱眉头,却依旧举起砍刀,军法无情,谁也不能违背!
“住手!”
吴璘突然断喝,“没有主将,我给你们当主将,都是大宋男儿,有种的跟我去砍金贼!”
说完之后,吴璘带头冲向了金兵,督战队稍微迟疑,也跟了上去,便是一些逃兵,在地里逃生之后,犹豫了一下,也毅然掉头,杀了回去。
吴璘像是疯了一般,就用手里的砍刀,疯狂对金兵的马腿……无意之间,他也解锁了正确的作战方法。
督战队的加入,再次把天平板了回去。
而在后方注视着一切的吴玠,微微松了口气,张中彦和李彦琪两支人马还在继续养精蓄锐,默默等候着。
在这个战场上,多一张牌,就多一分保证,谁先打光手里的牌,谁或许就是失败者。
韩世忠和两个金兵万户杀在了一起,他们的交锋甚至比这边还早,姚平仲的右军也在和金人战斗。
如果只看青化镇方向,战场分成了左中右三部分,把视线拉高,四十多里的宽阔正面上,依旧是三个大战团。
这已经是赵桓掌握的极限,只是在这一层之上,还有三个战场。
横山一线上,赵保忠跃马持枪,堵住了晋王察哥。
“告诉那小子吧,有老夫在这里,他的五万兵马,休想越过半步。勾结蛮夷,背叛华夏,他李乾顺刚刚拜过黄帝,想害死所有党项人吗?”
晋王嵬名察哥切齿咬牙,却又忌惮这个老货,不敢真的翻脸。
而就在这时候,一支不到两万人的骑兵,已经从宋夏边境越过来,出现在了临夏城。
为首之人,赫然就是耶律大石!
“但愿赵兄命大,俺大石可不想给你收尸!”耶律大石说着,竟然停下战马,取出了干硬如柴的牛肉条,就着寒风,吞到了肚子里,身后的士兵也无不如是……相比起大宋,他们才是真正的灭国之仇!
“弟兄们,随着俺雪耻!”
吃了三分饱的耶律大石断然下令,全军席卷南下……他们距离金人后方的丹头寨,只有四十里了!
第169章 龙纛(三更求订)
耶律大石骗过西夏,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自然是有他的办法。而消灭金国,恢复大辽,又是耶律大石下半辈子唯一的使命。
只有有一分可能,他就会付出百倍的努力。
事实上,耶律大石一直在关注着宋朝的动向,他相信赵桓这个皇帝,却不怎么看好大宋。作为一对一百多年相爱相杀的难兄难弟,大宋的腐朽萎靡未必赶得上辽国,但大宋内部错综复杂,各种力量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却要胜过辽国万倍。
想在这么一个国家里,迅速振作,并且战胜强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大石得知赵桓率领兵马,进入关中,准备跟金国决一死战之时。大石立刻下令,整顿兵马,准备南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帮赵桓这一次!
你都能领兵北上关中,我又如何不敢南下!
我耶律大石又岂能屈居赵桓之下!
金人盼望的西夏没有出现,而赵桓欣赏的耶律大石,如约而至。
双方识人的本事,高下立判。
如果这一支将近两万的生力军,投入到战场,几乎可以顷刻之间,左右大宋和金国的胜负。
只是就在耶律大石南下的同时,另一支人马也赶到了。
大金三太子,完颜讹里朵!
前面提到完颜讹里朵代表东路军,继续跟粘罕谈判,相比起宗望,讹里朵更加狡诈顽固,断然不肯多借兵马给粘罕。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娄室返回。
这位金国第一名将,凭着自己的威望和功勋,终于说服了讹里朵,两个女真万户,一个汉儿万户,共计三万人,投入到西面。
自从大金两路分兵之后,这绝对是金人最大的合流,就连金国内部不少人都觉得惊讶,乃至不敢置信。
凭什么要替粘罕冒险?
完全没道理啊!
因此很快有人传言,说两边谈妥了,只要帮着西路军拿下关中,作为基业,粘罕就支持宗望取代国主,成为大金的皇帝。
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就是真的一样。
而很多时候,流言都不是空穴来风,往往会给人们提供有用的思路,双方的确达成了交换协议。
但又都有一点保留。
比如粘罕,他只说答应让太祖直系继承皇位,而且要在国主驾崩之后。
也就是说等吴乞买死了,他的儿子没资格当皇帝,你们阿骨打的诸子,才有资格继位。
这个承诺,看起来了是几位太子想要的,可问题是吴乞买什么时候死啊?阿骨打的直系子孙,也不只是他们四个,谁知道你粘罕能不能遵守承诺?
当然了,讹里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是同意派了三个万户,但是他坚持将一个女真万户留在太原方向,由他亲自负责,只肯给粘罕一个女真万户和一个汉儿万户。
赤盏晖率领的就是东路军万户,参加过牟驼岗之战,算是御营的老对头。
既然情况如此,讹里朵又怎么会带兵出现呢?
这还要归功于宗望的一封信。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宗望改变了主意,他从幽州调来了一万义胜军,交给老三,并且让讹里朵领兵,加强粘罕的实力,无论如何,要拿下关中!
尽管讹里朵不知道二哥为什么改变,当他也不好违背,因此急匆匆赶来。
假如他能再早几天,或许有望吓住宋军……
毕竟在大宋这边,有个默认公式,御营要有两倍兵力,才能战胜金兵,而其他兵马,要三倍以上,才有希望。
这是通过牟驼岗、胙城、太原,一系列战斗,摸索出来的。
当然了,随着战斗经验增加,训练加强,御营或许能达到一点五比一,但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说击败金人,是哪怕韩世忠都不敢承诺的。
集结在延安的宋军,有十五万出头,金兵则是有七个万户,就算把契丹兵算进来,宋军也能勉强维持二打一的局面。
依旧不能说胜券在握,但是战争就是个不缺奇迹的事情,赤壁之战、淝水之战,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例子,数之不尽。
凭什么大宋将士不能搏一搏!
这是决心投入决战的根本。
可若是知道金人又多了两万人,兵力超过十万……大宋这边的选择绝对不是主动到青化镇求战,而是据守延安府,甚至向南退去……
毕竟赵桓,还有他手下的将领,都不敢以天纵之才自居,他们可没有位面之子的本事,能在全面落后的情况下,逆风翻盘。
只不过算计的再精明,也会跟事实出入极大。
三太子讹里朵来了,带着决定胜负的两万人来了。
耶律大石也来了,他率领着近两万人,同样也能决定这一战的胜负。
而这俩人,都在恨短时间内,锁定了对方。
战!
耶律大石很快就判断出来,宋金之间应该没有分出胜负,这是一支援军……本着只要是金人,老子就不放过的原则,耶律大石猛攻讹里朵。
这位三太子也气笑了,契丹人!
你们也敢跟大金勇士较量,真是不知道怎么死的!
耶律延禧还在我们手里当海滨王呢!
讹里朵满以为这就是一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乌合之众,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轻易击溃,毕竟二哥宗望可是凭着一千人,就敢冲两三万大辽骑兵的,并且还能战而胜之。
对面看起来人数似乎比他们还少,又风尘仆仆的,还不是一击击溃!
怀着慢慢的信心,两边打在了一起。
同样都是骑兵,同样都采取了凿穿的战术,相比之下,金人的装备要比在苦寒的大漠上,苦苦挣扎的辽国残部强多了。
而第一轮碰撞的结果,竟然是金兵损失略大于辽兵!
开什么玩笑啊?
宋军战力飙升也就罢了,怎么契丹人也厉害起来?
完全没有道理啊!
讹里朵完全想不通,不是他脑子不好使,而是世界变化太快了。
同样的,耶律大石的震撼也不轻。
他的部下除了最忠心辽国的遗民之外,就是从大漠上招募的游牧骑兵。
这帮人从小生长的环境,不会比女真更好。弓马武艺,也都是顶尖儿的,加之赵桓提供的武器,耶律大石扪心自问,他的部下已经超出了曾经辽国任何一支兵马。
而即便如此强兵,却也只能勉强和金人打平……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双方陷入了苦战之中,双方都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宋辽之间,依旧是战场上兵马的较量……赵桓下意识看了看日头,已经明显偏西。
从开战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大半天。
期待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冬季日落得早,如果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之内,没法分出胜负,就要夜战了。
其实不管是宋军,还是金兵,夜战能力都不怎么样,很有可能,双方会各自收兵,这一场大战,就暂时停止,是明天继续,还是就此罢手,谁也说不好。貌似这个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没输不是!
“祖宗保佑,千万撑住啊!”李邦彦闭着眼睛,默默祈祷,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赵桓竟然持剑打马,冲向了吴玠。
乖乖!
官家啊!
可别折腾了!
李邦彦吓得魂飞魄散,李邦彦是彻底被战场的残酷惊到了,能维持不败,就已经很好,再折腾下去,胜负如何不知道,吓都能把人吓死。
可问题是这位赵官家,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李邦彦只能急忙追上来,寸步不离,毕竟赵桓的身边,某种程度上,才是最安全的。
“兴汉侯,事到如今,你有什么看法?”
吴玠咧嘴苦笑,说话之间,他让人把龙纛先还给了赵桓,而后马上抱拳。
“官家,臣已经没有更多本事了……接下来臣会让张中彦李彦琪冲击金人,臣随在后面,再之后是刘晏的御营骑兵……如果这三波冲击,能冲开金人大营,打开局面,官家可以竖起龙纛,以李孝忠为先锋,一战决定胜负。若是……就由李孝忠护送陛下,返回延安。臣,臣不能兴汉,却也不会避战,唯有战死疆场,酬谢陛下天恩!”
赵桓缓缓吸气,一点手,让刘晏过来。
“你率领御营骑兵在前,兴汉侯是三军主帅,朕跟着他一起出战。”赵桓说着,将佩剑抽出,在袖子上蹭了一下,“吴卿,这柄剑上,有韩良臣的血,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还会染上金人之血,乃至朕的血!”
赵桓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变了颜色,尤其是李邦彦,简直要哭了,官家,别抽风啊!
赵桓自嘲一笑,“哭也没用,朕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有理智,可是到了战场上,如果还保持理智,那就是懦夫!朕今天就要好好疯一把!”
爽朗的笑声,冰冷的长剑,大宋官家的气度,让人为之一振。
这时候吕颐浩竟然也默默抽出了佩剑,“臣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还有一腔热血,让臣替陛下遮挡刀锋箭失!”
吕颐浩毅然站在了赵桓前面,李邦彦扬天长叹,死的心都有了。
罢罢罢!没有退路了!
“陛下,倘若臣死而我军大胜,臣,臣这里有个欠条,陛下能兑现,臣在九泉之下,感激不尽!”
听到李邦彦的话,吴玠都闷哼了一声,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死要钱了!
不过事到如今,却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战场已经糜烂,什么战术也都不管用了,只能踏着尸体冲上去,人不死绝,血不流干,就一直前进,直到大获全胜为止!
吴玠手握长刀,就要下令,而在此刻,金军的右翼,突然出现了乱子,说是突然,也不准确,而是接战了一段时间,此刻才把战线推到了赵官家能注意到的位置罢了!
“好教官家得知,韩相公冲破两个金兵万户,已经领着静塞铁骑杀入了金人军阵!”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赵桓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没有任何矫情,没有任何做作,发自肺腑地落泪了。
三万对阵两万,其实韩世忠的优势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处于弱势地位,而韩良臣终究不负赵桓,不负大宋!
“竖起龙纛,全军出击!”
赵桓再也不顾及什么吴玠的指挥权了,他断然下旨,而此刻的吴玠,竟然和张中彦、李彦琪一起,组成了品字形冲锋阵势,杀了过去。
机关算尽,这一战的最后,到底还要看宋军自己。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只有自强自立,自己去战斗,去拼搏,去击败强敌,才有生存下去的资格。
指望着天降皇位,别人拱手把胜利果实送给你,那是不现实的。
“龙纛向前,随朕杀敌!”赵桓从来没有如此自信过……此战,必胜!
第170章 勇气
龙纛竖起,全军突进。
苟了这么久的大宋,居然在最后关头,不顾一切投入本钱,很疯狂,很出乎预料,但不得不说,时机也刚刚好而已!
既李世辅分去数千金兵之后,韩世忠的出现,有迫使金人不得不分兵。
至此为止,粘罕的本部已经不足两个万户了。
这对金兵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毕竟当下早就不是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的时候,至少在陕西这片土地上不是。
而金兵的选择也不多,当然,能选择已经是很不错的。
“斡里衍,我统军抵挡宋皇,你分出一个万户,击杀韩世忠,如何?”粘罕快速说道。
而娄室的神色一怔,他向着右手方向望去,韩世忠的大旗迎风飘扬,静塞铁骑,疯狂前突。
娄室对战场的把握,绝对是顶级的,他已经看出来,冲破两个万户的阻拦,韩世忠绝对是强弩之末。
杀子之仇,只要自己带着一个万户上去,就有九成把握,击杀韩世忠,为儿子报仇。同时阵斩大宋第一名将,重创大宋军心士气。
这一战打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可以宣布胜利结束了。
这个念头在娄室心中一闪,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扭头死死盯着那一面“兴汉”帅旗,还有帅旗后面,更加硕大的龙纛!
开什么玩笑,杀了韩世忠有用吗?
以大宋官家的本事,他随时可以扶起更多的名将,吴玠、曲端、李孝忠、岳鹏举……只要这位官家还在,他就能选拔无数的猛将,练出百万雄兵。
说到底,大宋的真正柱石只有一个,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一个意志坚定,又善于用人的官家,才是大金最大的威胁。
而自己呢?
不光是一个父亲,更是大金第一名将!
早年随着太祖打天下,并非宗室出身,却能有如今的地位,而且又是自己坚决主张对关中用兵……如此条件,自己如何能为了个人恩怨,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副元帅,你也未免太小看娄室了吧?
在这一刻,完颜娄室突然意识到了,家大业大之后,纵然是粘罕,也不再完全信任自己,并没有立刻出兵关中,拖延战机,趁势让自己和讹里朵谈判,现在又拿韩世忠试探……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怕的真相,从山沟沟里走出来的大金国高层,从花花世界最先学到的东西,一个是安逸享乐,而另一个更可怕的则是勾心斗角!
想到这里,娄室不由得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不能尽早灭宋,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大金国会怎么样呢?
或许自己看不到结局,但这个结果绝对谈不上好!
娄室微微咬牙,目光变得格外坚定,方向直指赵桓的龙纛。
“分五个猛安,截杀韩世忠,我率领一万五千人,斩杀宋皇,此战务求全功!”
娄室语气坚决,仿佛他才是这支人马的真正统帅。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多年来,粘罕更多的是坐享其成,这一刻他无从反驳,事实上这也是他希望的。
“斡里衍,千万小心!”
娄室用力颔首,随即驱动兵马,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而在这一刻,赵宋君臣也终于感觉到了铁骑的威力,超过一万五千名金兵重骑,发动起来,撼天动地,锐不可当。
娄室的这一支骑兵,不光是真正的女真精锐,而且还养精蓄锐很久,并没有任何疲态,同当初跟韩世忠对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几乎在一瞬之间,张忠所部就损失上千,这一支鏖战了将近一天的兵马,彻底崩溃了……张忠浑身浴血,手里的刀已经满是缺口。
战到了这一步,他真的无愧于心了,可以退了。
但在回头一望的时候,发展赵官家的龙纛,正在向前而来,张忠突然瞳孔充血,一股疯狂的劲头儿,在胸中冲撞驰骋!
天子临阵,亲自冲杀……自从艺祖之后,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发生在原本历史上,五路十八万大军,和金人决战关中,作为三军统帅的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也不过是在后方督兵,让五路大军各自为战,最后惨败收场,陕西彻底沦陷。
这就是大宋的状况,
既不是没有猛将,也不是没有强兵,甚至连钱粮兵器也不缺,可就是缺那么一股子精气神!
军务指挥悉数托付文官,甚至是宦官,这帮人能在战场后方坐镇,就已经是很难得了,更遑论亲临一线,而胜利之后,战功必定是他们的,如果失败,又多是武将背锅……
将心比心,又有谁愿意真正卖命呢?
和官家并肩作战,为圣人前驱,纵死何妨!
“弟兄们,随我赴死!”
张忠甩开大步,领着残存的士兵,猛地扑向了娄室的兵马侧翼。
疲惫的步卒又如何是铁骑精兵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士兵倒下去,张忠身上插了三支箭,胸膛,小腹,大腿,鲜血流淌,力气迅速流逝。
这就要死了吗?
不!
就算是死,也要带走一个金贼。
他猛地将手里的刀掷出,恰好击中马脖子,战马受创,侧面倒下,金兵滚出好几步,正好到了张忠的面前。
张忠兵器没了,只能伸出双手,死死掐住金人的喉咙,双方扭打一起,在地上翻滚……恰巧一队金兵冲过,张忠和金人一起被踩成肉泥,殉国而死。
伴随着慕容洮和张忠的殉国,前方还在督战的只剩下刘锡、乔泽和吴璘,仗打到了这份上,当真是前所未有。
“刘锡,想想你兄弟,想想你们刘家的名声,死也别退!”
吴璘留下这句话,随后带领着仅存的三百多督战队,扑向了娄室的兵马。
这注定了又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冲击,至此为止,哪怕战后还活着一些人,西军也会彻底消失在史册里。
往后就只有御营编制,这是最后的一战了!
“都统制,你稳住大局,我带着弟兄们再冲一次!”
乔泽说完之后,毅然率领着五百多人,朝着正面扑去……他没有继续攻击娄室,而是向缠斗了快一天的金兵发起了冲锋!
金人不是号称耐苦战吗!
不是一天能九次冲锋,不胜不休吗!
老子跟你们战斗了这么久,还不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你们也没把老子怎么样!
屁!
从今往后,我们才是最耐苦战的那一个!
“弟兄们,背后就是官家,脚下是黄土地,父老乡亲都看着呢!跟我冲!”
乔泽扑上去,疯狂斩杀,而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金人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两个,不断有人倒下去,他们不断向前……终于,在乔泽的面前,居然再无阻挡!
更让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有金兵在向后跑,虽然很快被冲上来的金兵斩杀,但乔泽看得清楚!
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金人的成色也就这样!
只要你够狠,怕的就是他们!
“弟兄们,杀!”
这一支最不被看好的疲兵,居然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着实让人目瞪口呆。
如此庞大的战场上,一点突破,或许不起眼,但产生的效果,尤其是对人心的作用,却是不可估量的。
在战场的东边,李世辅再度聚集轻骑兵,发起了攻击。
五千人,此刻还残存的连一半都没有,李世辅身上也带了好几处伤,但他们疲惫,敌人更疲惫……尤其是那些重甲骑兵,在多次冲锋之后,已经到了极点,有人干脆就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只要不服输,输的就是金人!
“杀!”
李世辅的反击也开始了,党项儿郎和吐蕃猛士,奋勇向前,那些看似不可战胜的金人重骑,此刻动作迟缓,根本提不起气力,战斗不再是一边倒的屠杀,而是有来有往,互有伤亡。
坚持,只要再坚持下去,胜利必然是我们的!
在李世辅的对面,韩世忠的攻势更加疯狂。
这个泼皮本以为杀来之后,能和娄室决战,没想到娄室竟然去攻击官家,只派了一堆无名之辈,来阻挡他。
敢瞧不起俺韩泼五!
老子让你知道厉害!
韩世忠疯狂挥舞手里的刀,不停收割生命,成闵、解元、王权、王胜……这些手下悍将也都不顾疲惫,玩了老命。
虽然还没发彻底突破金兵封锁,但渐渐占据了上风!
毫无疑问,这些方向的攻击,并不能扭转真正的大局,因为最终的胜负,还要看娄室和吴玠,乃至赵桓的。
但是宋军的士气在提升,斗志在激荡,却是不争的事实。
吴璘浴血死战,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士兵,伤口更是不下十几处,软肋上的一条口子,更是有半尺多长。
幸好张中彦和李彦琪杀了上来,算是救下了吴璘。
“去后面休息,有我们足够了!”
这俩人各自引兵,扑向了娄室……吴璘大口喘气,用刀撑住身体,他没有退走,因为吴璘清楚,这口气泄了,就真的无力再战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撑到最后,不看到胜利,死不瞑目!
他索性从破碎的战袍扯下一条,裹住了伤口,复又带着人,迎了上来。
延安的兵马在训练和装备上,都要强过普通的西军,毕竟这是吴家兄弟苦心训练的。
首先他们有数量很多的神臂弩,这是对付金兵的最大利器。
弩箭齐发,仓促之下,金兵损失上百人,不过很快有后续人员,填补了缺口。
娄室绝非好对付的,两军密集冲锋,战场狭小,他们固然躲不开弩箭,可弓弩手也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
金兵重甲在前,不断向前抵近,后面是弓箭手,沉重的箭支从天而降……在失去了距离优势之后,宋军弩手死伤惨重。
但这已经不在张中彦和李彦琪的眼睛里了,全军上下,有进无退!
几乎在与此同时,御营骑兵都统制刘晏率领的兵马也出动了,他没有直接攻击娄室,而是首先领兵,沿着宋军大营向东突袭,之前金人安排三个猛安,试图袭击宋军大营,此刻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刘晏突出之后,这帮骑兵几乎一触即溃。
刘晏并没有继续追杀,而是调转了马头,朝着娄室阵型的中部狠狠撞了过去!
刘晏算得很准确,御营骑兵远不如金人那么强悍,能选择的战术也少得可怜,就像娄室这种以重甲在前,充当肉盾,弓箭手在后,不断射击,收割生命的战法,宋军当中,只有李世辅的轻骑能做到,御营骑兵却是不行的。
但这也不是说御营骑兵就真的不行。
娄室统御一个半万户冲锋,万马奔腾,除了前面一个巨大的箭头之外,后面还有一个长长的尾巴,刘晏的目标就是这些人,他要把娄室的骑兵切成两段,直接灭了他一半战力!
几乎每一个将领,每一个士兵,全都在玩命。
战场上浓烈的杀戮气息,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吕颐浩和李邦彦紧随着赵桓,龙纛大旗,不断向前,速度虽然不快,但却坚定而执着……吕颐浩毫不怀疑,如果战败了,官家赵桓绝对会死在沙场,而他,甚至是李邦彦,也会死的。
大家都没有选择了!
而就在刚刚,从后方传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太原失守了!
吕颐浩把急报扣在手里,甚至不敢给赵桓看,他怕整个宋军崩塌……如论如何,这一战都要赢,不然大宋的天就要塌了……
第171章 血肉
太原失守,这是吕颐浩万万不敢说出口的要命的事情,可只是他不说就行吗?万一金兵知道了,必定士气大振。也就是说,这一场大战,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这已经不是泰山压顶了,简直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如果此战能赢,一切还好,甚至大宋还能占据上风,可如果输了,河东,关中……全面溃败,黄河以北,再也守不住了,第二次开封保卫战,还能不能赢?
吕颐浩不知道,他甚至想到了衣冠南渡,想到了中原沦丧,五胡乱华,百年丘墟,白骨千里,万民哀鸿……
这位龙图阁大学士不寒而栗,他生怕一切全都完了,短短的瞬间,后背的冷汗就湿透了衣服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李邦彦偷偷看了眼,顿时大感不妙,他没有执掌机密,故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事情不妙,可问题是李邦彦真的不敢说,半点都不敢。
因为此刻官家正在盯着战场,如果让官家分心,只会更糟。
视线再落到赵桓身上,他的确没有注意到两位重臣的变化,赵桓在紧张地盯着战场。虽然赵桓一再说,他不通军务,可打了几场大战下来,赵桓的眼光还是有的。
首先不得不说,吴玠绝对是将才,甚至是帅才,他排兵布阵,中规中矩,至今还没出严重的失误。
无过就是大功!
事实上这种决战,是最难打的。
大宋这边心气已经起来了,可军中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好,而且长期以来,金人形成的积威,加上铁骑优势,始终压着宋军一头。
在这种情况下,能保证大局不失,还不是帅才吗!
毕竟每一个战场的情况不同,解题的难度也不一样,毫无疑问,吴玠接了一道最难的题,他现在至少能拿到八十分。
而此刻吴玠已经率领着张中彦和李彦琪两路兵马,死死抵住了娄室。
娄室重甲铁骑宛如绞肉机,不断消磨着吴玠的部下,而吴玠利用弓弩利斧,顽强狙击,分毫不让,已经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何止是他们,其他的战团也都是如此,目之所及,每个人都在玩命,都在寻找了突破。
已经事实上从吴玠手里接过指挥权的赵桓,清楚意识到,需要一个突破,不管从哪里,只要能打开一道口子,接下来金兵就必然溃退。
而凑巧的是,在赵桓手里,还真有这么一点御营兵马……哪里是最好的选择?
是正面的娄室,还是从侧翼出击,掏金人的后路?
最后,赵桓将目光落到了何蓟和牛英负责的左翼。
“吴元丰,你立刻率领一千甲士,给朕压上去,把这个金人万户解决了!”
吴元丰立刻点头,几乎没有迟疑,就率领着一千甲士冲了出去……在赵桓身边,除了两位不通军务的相公之外,还有曲端和李孝忠两位大将,从保护官家安全的角度来讲,分出最后的御营,当然是不行的。
可从战局来看,两人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官家这一招够狠!
牛英跟何蓟,他们对战的是来自东路的赤盏晖万户……从一开始,他们就打得难解难分,作为一支步兵,能克制住铁骑万户,不得不说,这已经是奇迹了。
而且这俩人还越打越猛,他们将赤盏晖逼到了一条沟谷的前面,牛英亲自领头,几次猛冲,试图把赤盏晖赶到沟里,彻底击溃。
可赤盏晖也是金人宿将,而且是二太子借过来的,他可以死,但不能丢了二太子的脸。
被逼得太狠了,赤盏晖竟然下令弃马步战,而且这家伙还把战马集中起来,点燃了马尾,去冲宋军。
这种行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金人虽然不缺战马,但也绝对没有奢侈到不把战马当回事,而且凭着赤盏晖的脑袋,又怎么想得出来?
还真别说,自从三国演义连载之后,完颜宗望成了书迷,自然连带着手下听了不少杂七杂八的话本。
想什么火牛阵一类的,赤盏晖还是听过的。
还真别说,他这么一用,效果还挺好,牛英险些被战马撞死,幸好手下士兵玩命把他救了……不过宋军也不是吃素的,随后就有人用突火枪,猛攻战马。
两边还没分出胜负,倒是马儿倒下了一大片,还都是尸体焦黑,好不凄惨。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吴元丰带着生力军上来了,他从金人的东北方向,发起了攻击……手持圆盾,装备砍刀利斧的宋军甲士,格外凶残,他们奋勇向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
利斧所过,金人非死即伤。
而宋军则是仗着几十斤铠甲的防护,发足狂奔,将失去战马的金兵一个个撞倒……以为战马施展不开,用步兵就能赢我们?
做梦去吧!
论起步战,我们是你的祖宗!
这还真是金兵的疏漏,大家印象里,金人铁骑无敌……事实上,由于金兵身体强健,吃苦耐劳,且普遍装备重甲,在步战的时候,甚至优势更大。
最初金人起兵,跟契丹打仗的时候,通常都是步兵破阵,骑兵在后面追杀,扩大战果……
按理说金人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优势都很明显。
可今天他们犯了大错。
经过严格训练的御营甲士残暴到了难以想象。
这一千人迅速冲破层层金兵,以一种无敌的姿态,向前挺进……
吴元丰大展神威,牛英跟何蓟也不甘心视若。
“杀!别让老吴把功劳抢走了!”
牛英大吼着向前冲,三个人如同三支利剑,直插赤盏晖的中军……眼前这面前的士兵越来越少,宋军步步逼近,哪怕赤盏晖还想玩命,手下的人也开始溃退,他们仓皇转头,狼狈奔跑。
可没跑几十步,就是一道沟谷,金人无奈,只能跳下去,试图爬过沟谷,逃出生天……可他们忘了,这是陕北啊!沟谷看起来不深,但由于多是黄土,下面十分破碎,而且还缺少攀握的地方,下去容易,上来却难。
当他们挣扎的时候,三支宋军玩了命猛攻,将更多的金人驱赶到了沟谷里。
这下子乐子可就大了,先下去的成了后下去的垫脚石,金人互相踩踏,彼此残杀……看在牛英等人的眼睛里,大喜过望!
“金狗,你们也有今天!”
“杀!”
“杀光他们!”
这些宋军甲士兜着屁股,猛杀,就连一些伤员都挣扎着上来,收割人头。
一道沟谷,至少埋葬了二百多金人生命。
万户赤盏晖丢盔弃甲,好容易跑了过去,在看看身边的人马,他瞬间就杀了。
整整一个万户,还在他身边的,连一千人都不到……当然,其他人不是都死了,但毫无疑问,死亡绝对过半。
这可怎么跟二太子交代啊!
赤盏晖提着刀,几次想抹脖子,不过他到底没下去手。
倒不是别的,如果是宗望督军,打成这样,他就认命了。可这是替西路军作战,还可以甩锅粘罕和娄室!
而且就算他不甩锅,而是选择自杀,粘罕就会放过他吗?
等甩,甩人可乎?
为了不被当成背锅将,赤盏晖含着泪跑了……
这下子可不是敲着和李世辅那种反击,而是整整一个金人万户,彻底崩溃。
三位御营将领毫不客气,甚至没有休息,就直接向着金人的中军杀过去,干掉粘罕,娄室不战自溃!
在这个瞬间,宋军距离胜利是如此之近,几乎是唾手可得。
只不过就在何蓟、牛英、吴元丰大踏步前进的时候,突然一个噩耗出来,御营右军溃败了……姚平仲在追杀金人过程中,突然遭到了埋伏,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惨重……这倒不是最要命的,御营右军也有两万兵力,不可小觑。
奈何姚平仲在战败之后,竟然失去了踪影,全军找不到他。
就这样,金人又一个万户空余了出来,反身投入到了战斗当中,与此同时,被韩世忠冲散的两个万户,也在蒲察胡盏的率领之下,追杀过来。
刚刚逆转的战局,在瞬间就变得急转直下。
“拦住!老吴、老何,咱们就在沟外列阵,不能让这些金狗杀过去!”
牛英再度大吼,这个开封街头的混混,竟然拿出了名将的作风,持盾提斧,横住了金人的去路。
“杀!”
他奋力劈砍,每一次抡动斧头,身体里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可人体就是这么奇妙,下一次挥动斧头,依旧虎虎生风,牛英觉得自己完全超出了身体极限。
其实何止是他,除了吴元丰刚刚上阵之外,其他人都杀了差不多一整天,早就精疲力尽,全靠着一口气撑着。
当然了,金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生力军,早就结束战斗了。
赵桓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也得到了姚平仲失踪的消息,顿时五官扭曲,赵桓怒了!因为胙城之战的关系,赵桓给姚家父子面子,虽然他知道姚平仲不是那么可靠,但总不能毫不念旧情吧!
而且这一次是把他放在了新寨方向,并不是主力,这家伙竟然还弄出了纰漏,着实可杀!
“官家,让臣去吧!”
李孝忠突然站出来,“官家,御营右军此刻还有不少兵马,臣过去收拢人马迅速杀过来,或许还能扭转大局!”
赵桓几乎没有迟疑,立刻点头。
李孝忠不光是他的近臣,而且在胙城一战的时候,表现突出,在御营中很有声望,他去收拢御营右军,完全没问题。
只是有一点,李孝忠一走,赵桓身边就剩下一个曲端了。
这货行吗?
“你家曲爷爷文武双全!本来我想把大功送给吴玠,现在看起来,诛杀娄室,天下第一将,非我莫属!”
曲端疯狂叫嚷,气势十足,只不过他心里有多虚,自己清楚……现在赵桓身边只剩下他自己了。
韩世忠带走了三万御营中军,刘晏带走了骑营,吴元丰分出一千亲卫,李孝忠又带走了三百人。
此刻还在赵桓身边的亲卫,甚至不足两千人,他曲端能保护住官家吗?这货的眼神不断转动,思索着办法。
此刻距离落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娄室的冲锋大军,被刘晏截掉了一半,前锋也因为和吴玠的血战,损失惨重,到了这一步,这家伙还有别的手段吗?
该退了吧!
就在这时候,从娄室的身后,黄龙府万户的旗号之下,居然又出现了一千多人,此前他们只是随着大军前行,而这一刻却仿佛利刃出鞘!
合扎猛安!
金军中的王牌,黄龙府万户的精华,这些人之中,有一多半都跟阿骨打一起打过天下,属于最强悍的力量。
娄室一直留到了现在,就是要对赵桓进行最后致命一击!
灭宋之功,就在眼前!
娄室也疯狂了,他指挥人马向两边分开,铁骑突出,只是一个交锋,张中彦就被裹挟其中,他只剩下几十个护卫,而四面八方,全都是金兵刀斧兵器,张中彦发疯大叫,发起绝望冲锋,转眼之间,被淹没铁骑之下。
张中彦死!
吴玠脸色铁青,他没有别的选择,上!
不久之前,吴玠就和娄室在延安府外,决战过一次,那一次吴玠惨败,几乎丢了一条胳膊。
而这一次更惨,才斗了几下子,吴玠的小腹就被娄室兵器戳中,虽然有铠甲,虽然吴玠努力躲开,但很不幸,腹部有东西涌出,几乎在一刹那,吴玠就知道坏了。
他没法继续和娄室拼命,只能先退到一边,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吴玠黝黑的脸膛变得惨白……再战下去,很可能肚子崩开,肠子涌出,就谁也救不了他了。
到此为止了吗?
吴玠啊吴玠,你当兴汉侯是那么好当的吗?
几乎在一瞬间,吴玠便咬牙将身后的龙纹披风摘下来,这可是赵桓亲手披在他身上的……吴玠扯下腹部的一片甲胄,他担心铁片会戳破肠子,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用披风束住腰部,尽力系好,重新翻头,又杀了回来!
吴大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不遑多让。
娄室,老子跟你拼了!
而就在吴玠转身的时候,他差点惊掉下巴,但娄室伤了吴玠之后,就迫不及待,杀向赵桓,这才给了吴玠喘息时间,没有立刻丧命。
可娄室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距离赵桓已经不远了,简直唾手可得的时候,从龙纛的两旁,冲出了无数穿着老羊皮袄的刀客。
原来在就在刚刚,曲端给营中下令,让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青壮上来……按理说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连铠甲都没有的农民,放在战场上,根本连水花都激不起来,谁也不会把他们算作战力。
可曲端就干了,而且这些青壮也好像潮水一般,无穷无尽,朝着娄室杀来。
没有迟疑,没有畏惧……只有一往无前!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苍凉的战歌想起,创造了汉唐盛世的关中豪杰,再一次挡住了金兵的无敌铁骑……娄室已经能够看清赵桓的面目,可咫尺天涯,在他的前面,挡着无数忠贞义士!
血肉之躯,坚不可摧。众志成城,胜过长城。
这些人的出现,用自己的身躯填满了空白,他们用兵器,用拳脚,用牙齿,用尽一切手段,攻击金兵。他们就像是一团沉重的泥潭,死死拖住了金人的脚步!
“杀!”
赵桓在震惊中,举起了手里的天子剑,吕颐浩,李邦彦,两个文臣狰狞着乱抖兵器,曲端率领着甲士迎战过来,带着伤的吴玠大叫着杀回来……娄室寸步难进,这一次,到底是宋军赢了!
第172章逆转国运之战
当无数民夫刀客,投入到了战斗之后,赵桓已经不顾一切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量向前,把他的龙纛往前送。而随着龙纛向前,会有无穷无尽的士兵百姓,汇集进来,而后形成一股无与伦比的洪流,将金兵摧毁!
事实也的确如此,李彦琪,吴璘,甚至是刘锡,只要还活着的人,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投入到反击当中。
甚至有断腿的士兵,从血泊爬起来,拄着兵器向前……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嘲笑他们,只有浓浓的敬佩。
一息尚存,战斗不止!
这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境界,按理说以大宋的德行,是完全可不能的。
但凑巧的是赵桓决心北上,收割了大批的民心,在保家卫国的大旗之下,关中豪杰齐聚……又在天子亲征的示范下,点燃了所有人的热血。
哪怕是军中的马夫,也投入了战斗。
整个宋军就像是潮水一样,朝着金人涌来。
哪怕是最远处的韩世忠和李世辅,这俩人也都感觉到了异样……老韩勒住战马,愕然忘了眼向前的龙纛,心迅速提到了嗓子眼。
韩世忠当然清楚,此刻大宋的士气到达了顶点,只有一种情况,万一赵桓有失,后果不堪设想,那才是真正的天崩地裂。
韩世忠简单目测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冲不过去,没法到天子身边保护陛下。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不客气了!
“杀!”
韩世忠鼓起余勇,朝着粘罕就扑了过去。
这一次的韩世忠不顾一切,就算身边的亲卫死光了,他都不在乎,只有一个目标。
粘罕!
你完颜娄室能冲阵,俺韩世忠比你厉害多了!
长刀挥舞,疯狂屠戮,凶猛撞击,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韩世忠突破了金兵封锁,朝着粘罕的中军杀来……几乎在同时间,李世辅也抛开了金人重骑,朝着粘罕袭来,尽管他手上的兵马已经不足八百人,可他依旧要不顾一切搏一把!
和他们不同,刘晏处于两支金兵之间,距离赵桓更近一些,他果断掉头,朝着娄室的屁股后面,狠狠冲了下来!
换成任何一支兵马,仗打到了这一步,已经溃败无疑。
但是此刻的金兵,到底还是处于巅峰的状态,尽管有了些许下滑,却依旧稳居当世第一。
在娄室身后,还有一支兵马,人数不多,只有五百,有他的心腹夹谷吾里补统帅,这支人数少得可怜的兵马,属于娄室的部曲,全都是原来七水部的人,也是阿骨打为了酬谢战功,特许给娄室的。
五百人!
还可以发起一次冲锋。
实际上,虽然百姓众多,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只要绕开的话,真正有威胁的只是曲端手下不足两千甲士,以五百骑兵,冲击一千多甲士……差不多有五成的机会,冲破阻拦,击杀赵桓!
当然了,选择攻击赵桓,不管成败,他们都必死无疑。
可以娄室一人,交换赵桓性命,彻底灭亡大宋,又有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里的娄室已经酝酿,他要选择一条最短的路线,出其不意,冲到赵桓的前面!
而此刻的赵桓手提宝剑,似乎也预感到了威胁,胜利依旧没有彻底到手,对面的猛虎还在想着吃人!
赵桓没有了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坦然。
到了这一步,如果还不能赢,或许就真的是穿越者不敌位面之子吧!
“杀!”
赵桓再度怒吼,他手下的两位文官,吕颐浩和李邦彦,很默契地抢在了赵桓前面,两个人用自己的身躯,给赵桓充当盾牌。
天子死,我们都要死。
天子不死,我们死了,也能流芳百世,封妻荫子。
这账很容易算,就连李邦彦都疯癫了。
“来吧,有箭就往我身上招呼,我为官家而死,死得其所!”
两位文臣的举动,竟然替赵桓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娄室放下了手里的弓,用弓箭击杀,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把握住最后的一点时机,冲过去,以命搏命!
娄室动了……可就在他动的时刻,另一支人马到了!
经过浴血奋战,耶律大石冲破了金兵的阻挡,提着八千人,来到了战场!
“打起大辽龙旗!”
刹那间,一面和宋皇龙纛同样规格的大辽龙旗,出现在了战场的另一端!
“哈哈哈!女真奴仆,你家契丹爷爷杀回来了!”
耶律大石放声大笑,跟随他的士兵也发出得意的怪叫,毫不保留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懑。
阿骨打在大辽天庆四年九月起兵,次年建国称帝,随后阿骨打发起了大规模的灭辽之战,到天辅六年,契丹败亡,前后只有区区八年,如果算上后面的反抗,也不足十年。
背负两百年威名的契丹,被一群渔猎游牧的蛮子,彻底踩在了脚下,尊严荡然无存。
亡国之迅速,败得之惨,均超出预料,堪称古代版的“铁塔尚在”。由于契丹败得太惨,姿势太难看,哪怕大宋,都瞧不起契丹。
耶律大石肩上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
甚至远在赵桓之上。
这一次他南下一起攻击金人,本想着协助赵桓,出口怨气。
可哪里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三太子讹里朵。
大石毫不犹豫选择了迎战。
其实大石并没有太多的奢望,甚至没打算胜利,只不过他就想打一场,他不甘心被嘲讽,被蔑视!
他要证明,契丹人还有自己的骄傲!
耶律大石指挥着兵马,同讹里朵殊死搏杀,而令人意外的是,愤怒的契丹兵居然穿透了金兵,尤其是左翼的一个汉儿军万户,甚至发生了溃败,进而影响到了那个女真万户。
讹里朵被耶律大石击败!
你可以给这场遭遇战找很多理由,比如汉儿军万户没有战斗力,比如讹里朵并不善战,金人远来,突然遭遇袭击,仓促应战……
但任何理由,都就没法掩盖一个事实。
耶律大石赢了!
契丹赢了!
其实说得再直白点,阿骨打能迅速攻灭契丹,而且每次战斗,都能在劣势兵力下,以少胜多,赢得酣畅淋漓,那才是意外!
单论士兵的作战能力,不管是大宋,还是大辽,比女真兵差,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也没有差到不可弥补的地步。
一句话,大辽是败在了国家的崩溃上面。
长久的奢侈享乐,不思进取,让辽国上层集体腐化了,甚至堕落的程度比大宋还过分……结果在仓促之间,遇到了一群狠茬子,自然是一败再败,败到了怀疑人生。
可经过了几年亡国之苦,还残存的契丹人,已经个个都是铜豌豆了。
耶律大石在和赵桓会盟之后,又打出了大辽皇帝的旗号,聚拢草原诸部,弄出了一支战力不俗的兵马。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如果放在几年前,别说是三太子,就随便找一条狗,带领着金兵,也能灭了不足两万的契丹兵。
可如今却让大石赢了。
这些契丹残部简直高兴的要哭了,他们终于证明了自己,契丹人还是汉子!
耶律大石眼圈泛红,感慨万千,他轻抚这一杆龙纛。
这是三皇会盟的时候,赵桓给辽国皇帝准备的,耶律大石带在了身边,而且也称帝了,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出这杆龙纛。
因为大石很清楚,自己还没有资格。
“举起来!给我高高举起来!”
耶律大石疯狂大吼,伴随着龙纛迎风飘扬,这群契丹遗民露出了孩童般愉快的笑容。
“留下一半人,继续阻挡金兵,剩下的人,跟我去会师大宋皇帝!”
耶律大石来了!
该给赵桓点礼物才是!
耶律大石犹豫了一下,居然带头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苍凉的歌声,在这片黄土地上唱响。
同拜黄帝的两个华夏分支,在这里真正联合起来。
几乎没有迟疑,从宋军方向,得到了更加响亮的回应。
秦风古曲,响彻大地!
耶律大石扬天大笑,状若癫狂。
随即这位大辽新君一马当先,冲着粘罕就来了,他眼珠子血红,没有半点客气,灭国之仇,总该报了!
这群契丹汉子简直跟杀神附体似的,看见女真兵就疯狂攻击,半点不留情。他们的杀戮,甚至能让韩世忠汗颜。
可老韩到底不是寻常人,他再次猛抽战马,玩了命往前攻击。
“别让契丹人比下去!”
宋兵嗷嗷怪叫,还在粘罕身边的兵马越来越少,经过几次分兵,最后粘罕身边只有五个女真猛安,还有几千汉儿军,李世辅的攻击牵制了汉儿军。
韩世忠接连突破了两个女真猛安,耶律大石也不客气,死在他手里的金兵迅速过千。
粘罕身边的女真兵,只有两千人了。
论起兵力,跟赵桓几乎一般不二。
可问题是没有民夫青壮,愿意为了粘罕玩命……所以,这位大金的左副元帅,选择了逃跑!
“果然是无胆鼠辈,韩良臣,你替是我向赵官家问好,俺去追杀粘罕!”
耶律大石招呼着兵马,兜着屁股,追杀粘罕,死死咬住,简直是不死不休!
而这一刻,再看战场,宋军正在从优势,迅速转化为胜势。
韩世忠率先杀回,他出现在了围攻牛英等人万户的后面,两边夹击,这个万户崩溃了。
韩世忠直接穿过让尸体堆满的沟谷,向着中军杀来。
牛英、吴元丰、何蓟,也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前来救援赵桓。
官家的性命,至关重要!
到了这一刻,娄室的战机不但消失了,而且他本身还能不能逃出去,已经成了问题。
甚至是李孝忠已经收拢了御营右军,正在迅速赶来,距离战场已经不远了。
“快走吧!”
夹谷吾里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祈求娄室,祈求这位昔日七水部的首领。
娄室的目光依旧在不远处的龙纛上面。
刚刚还是五五开,现在连一成机会也没有了,可他就是不甘心!
拼吧!
当初击败契丹兵,不就是靠着这最后一口气吗!
没道理以前行,现在不行的。
可就在这时候,蒲察胡盏,还有完颜谋衍来了!
这两个韩世忠手下的败将好容易收拢人马,冲到了娄室面前。
“都统(父亲),快走吧!别犹豫了!”
娄室看到了儿子,看到他浑身浴血,惊慌失措的凄惨模样,不知怎么地,竟然不敢多看,只能扭头,而他扭头,却又被手下人当成了撤退的信号。
蒲察胡盏冲在前面,夹谷吾里补在后面,谋衍紧紧跟着娄室,惶恐如同受惊的小兽,孩子都要哭了。
这就是战场吗?
太残酷了,我要回家!
娄室放弃了最后的冲阵机会,选择了逃跑。
伴随着娄室的退去,每一处战场,金人都在疯狂逃命,而宋军也在疯狂追杀……其实直到这一刻,从人员伤亡上来讲,宋军依旧处于下风。
而且金人以骑兵为主,当他们扔掉兵器,舍弃铠甲,不顾一切逃命,宋军并不能全部击杀,甚至说大半的金兵都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真正被击杀的,也就只有两三成。
很少吗?
在冷兵器时代,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相当了得了。
毕竟在缺乏骑兵没法大举包抄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任谁都知道,在并不夸张的交换比之后,却是国运的逆转,哪怕金兵依旧强悍,但他们横行天下的日子到头了,至少有了他们拿不下的地盘。或许宋兵依旧处在弱势地位,但大宋向上崛起的势头,已经不可抑制。
赵桓所说,早晚有一天,要犁廷扫穴,覆灭大金,不再是一句空话。
而为了这场大战画下句号的,并不是任何一支朝廷的兵马,而是来自洛阳的一支民兵。
翟兴和翟进兄弟率领着人马赶来,却晚了一步,他们跟娄室的兵马撞在一起,仓促之间,损失不下。
翟兴愤然举起弓箭,对准娄室射去。
却不料想,这一箭正中谋衍的后颈,巧的是在逃跑中,谋衍丢了头盔,失去了防护……这个长相酷似娄室的宝贝儿子,缓缓从马屁股滑了下去。
娄室所向无敌,杀戮无算,他可曾想过,要在半百之年,接连享受到丧子之痛!
这位大金第一名将喷出了一口鲜血,在亲信的保护之下,狼狈逃走,连儿子的尸体都没有带回去……这是比杀了他还要沉重百倍的痛击,或许有一天,他的七个儿子都会死光,没人能挽救他们!
第173章中兴之主
“官家,这个畜物就是完颜谋衍,是完颜娄室之子!”刘晏引着翟家兄弟前来报功。
两位出身洛阳的豪强乖乖跪在地上,口称圣人。
赵桓看了看他们,淡淡道:“尔等有大功,朕欲将尔等编入御营,从此之后,和朝中官军,别无二致……你们可舍得?”
翟兴和翟进不惊反喜,连连磕头,“叩谢圣人天恩,回圣人的话,草民散尽家产,率领亲族百姓前来抗金,一来是敬佩官家所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金守土之责,这二来,也想谋个出身,能追随官家身边,臣等,臣等百死不悔!”
赵桓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并且从战马上跳下来,勉励了两兄弟几句,而后把头扭向谋衍。
这小子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极其高大,看骨架和他爹几乎一般不二,只不过眉宇之间,多了少年得志,纨绔子弟的猖狂和虚弱,完全不如娄室那一辈人,从苦大仇深中熬出来的狠辣决绝……
赵桓看了半晌,轻叹口气,“派个人,把谋衍的尸体裹起来,送回金人手中。”
“什么?”
刘晏大惊失色,“官家,这如何使得?谋衍是娄室之子,罪孽深重,应该千刀万剐,万万不能送回去,如此岂不是弱了咱们的威风?”
赵桓没话说,而是看了看吕颐浩,低声道:“是河东的战报吧?”
吕颐浩无奈点头,而后对刘晏等人道:“就在大战之际,得到了急报,太原丢失,御营后军都统制王渊殉国!”
“什么?”
刘晏惊得低呼出来!
太原,那可是一等一的紧要之地,前番王禀老将军死守了一百天,也不曾丢失,如今却丢了?
那岂不是说,整个河东都要保不住了。
明明金人主力进入关中,可太原还是保不住,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正在这时候,竟又有急报传来,待打开之后,众人怒目圆睁,纷纷长叹。
原来的河东路经略使张孝纯以身殉国,老将军杨惟忠以残病之躯,督兵作战,力尽自刎而死,还在养伤的李永奇,连同几百位受伤的士兵,悉数被金人屠戮,无一幸存……
太原,汾州等地相继沦陷,整个河东,除了少数地方之外,不复大宋所有!
溃败!
彻彻底底的溃败。
整个御营后军,悉数崩溃!
粘罕手下的另一员悍将银术可,在完颜希尹的指挥下,横扫河东。
虽然在最初决策的时候,就预感到了河东可能丢失,但来得依旧是太快了,快到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赵桓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文武重臣,突然仰天大笑,把大家伙笑得都懵了,难不成陛下疯啦?
“伤心什么!”赵桓朗声道:“土地丢了,再打回来就是,难不成你们还怕了金人不成?”
赵官家的这句话,振聋发聩,是啊!
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可是刚刚彻底战胜了金人,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
能打赢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彻底灭亡金人为止!
几乎在一瞬间,人们就一扫颓靡,变得激昂起来。
胜利是最好的药剂,无论怎么说关中大胜,都已经扭转了大局,哪怕其他的战场,悉数溃败,这一次大宋也没输!
更何况还有河北,还有岳飞的御营前军……三个战区,能赢两处,已经是天大的胜利了,至于岳飞能不能打赢?
貌似赵桓应该更担心自己才是,毕竟他都赢了,没理由对岳鹏举没有信心,这是显而易见的!
重新恢复了心气的宋军,想要好好清点战果,而就在这时候,突然前方急匆匆跑回一队宋军,他们保护着兴汉侯吴玠回来。
而此刻的吴玠,已经躺在担架上,牙关紧咬,从腹部以下,都被血水浸透,腰间的大红龙纹披风,格外刺目。
吴璘在旁边泣不成声,而他的手里,还提着一颗脑袋!
“官家,此人是夹谷吾里补,是完颜娄室手下的悍将,心腹,我兄长带兵追杀三十里,终于斩杀此人……奈何,奈何腹部伤口崩裂,肠子都流出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惊骇,赵桓更是冲到了吴玠的面前。
此刻吴玠幽幽清醒,他无奈地看着赵桓,苦笑道:“臣,臣没有指挥过这么多兵马,便是只想着不要犯错,其实这一仗可以打得更好,杀更多的金狗,少死更多的将士……臣,臣有负皇恩,臣只想求官家一件事,让,让臣裹着这件披风下葬,至于兴汉侯,留给更能担得起的英雄!”
“放屁!”
赵桓气得爆粗口了,“吴晋卿你有力气废话,就还死不了。肠子流出来,缝回去就是了。朕早就准备了军医官,你给我老实养伤去,至于这个兴汉侯,谁也抢不走。不过朕也提醒你,要想世袭罔替,你他娘的还要多立大功,听到没有?”
赵桓的臭骂,让身边几个人吃惊非小,吴玠张大嘴巴,迟疑少许,一颗心居然放心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此刻军医官早就到了,把吴玠抬到了专门的帐篷。
自从牟驼岗之战以后,赵桓就不断搜罗军医,要说有多少神医高手,包治百病,那是扯淡。
但像什么外伤啊,正骨啊,军中还是非常强悍的。
军医检查了吴玠的伤口之后,眉头紧皱,半尺长的伤口,流出体外的肠子足有好几根……幸运的是肠子并没有破裂,不幸的是沾染了脏东西,处理不好,可是会感染的。
军医简单查看之后,立刻让人取来烧过的刀子,先割下腐肉,然后用盐水清洗伤口……再把肠子塞回去,而后用肠线缝好,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吴玠几次清醒,几次疼昏,凄厉的惨叫,简直比杀猪还凄惨万倍。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吴璘在旁边看着,也是不寒而栗,那可是人啊,不是牲口,割肉,洗肠,然后塞回去,缝合……乖乖,这是地府才有的手段吧!
这哪是军医啊,简直是地狱的恶鬼!
他都吓得不敢和军医对视,这也太恐怖了。
倒是军医官,笑容可掬,“这种伤我处理过五十多个,放心吧,有十多个活下来了,吴侯爷福大命大,会长命百岁的!”
吴璘疯了,我他妈的谢谢你八辈祖宗!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吴璘也没招,只能小心照顾兄长……当天夜里,吴玠就开始发烧,军医过来之后,就给喂药,又过了难熬的两天,吴玠的体温开始恢复正常,神志也清醒了,居然知道饿了,嚷嚷着要吃东西。
军医长出口气,立刻准备了小米粥,而后又对吴璘道:“你也别守着了,赶快休息吧,万一兴汉侯活了,你死了就不好了。”
吴璘点头,走到了门口,憋了好几天的话,才总算有胆子说了,“你就不会讲点好听的吗?”
军医哈哈大笑,“老子拼本事吃饭,想听好听的,去找你家仆人去!”
吴璘算是无语了,只能赶快溜了。
在吴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大宋清点战果,终于有了确切的结论……
而最后汇总出来的结果,也让赵桓的心里滴血!
首先是秦凤路兵马的情况,战前两万六千人,战后仅余下一万二千,慕容洮和张忠战死,只余下刘锡和乔泽两个主将。
吴玠所部,战前近三万人,一战之后,只余下两万不到,大将张中彦殉国,李彦琪重伤,状况比吴玠还糟糕,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天意。
李世辅的党项骑兵,五千人出去,战后还活蹦乱跳的只有五百人,意外成为了整个军中,战损比最高的一支人马。
当李世辅领兵回来的时候,从上到下,全都对这支党项骑兵抱以最热烈的欢迎,再也没有人会质疑他们,这些勇士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证明了,他们无愧炎黄子孙!
上面这些兵马死伤惨重,其实跟吴玠的策略有关系,他把这帮人当成了炮灰在用,这也是吴玠惶恐不安的缘由。
这的确很残酷,但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有效的策略。
相比之下,御营的损失就小很多。
刘晏的御营骑兵损失了一千五百多人,韩世忠的御营中军,损失五千有余,赵桓的亲卫甲士,损失了六百多。
只不过这个结果并不能让赵桓满意,相反,赵桓无比愤怒!
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姚平仲!
这个所谓的将门虎子,竟然在大战之中,失去了踪影,经过仔细翻找之后,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联系到历史上他的作风,赵桓几乎能确定,这家伙当了可耻的逃兵。
御营司在成立之初,前军岳飞,中军韩世忠,左军刘锜,骑营刘晏,这是赵桓的嫡系,至于右军姚平仲和后军王渊,属于妥协的结果……而偏偏这两支兵马,相继出了问题,王渊能以身殉国,还是好的,可姚平仲失踪,是赵桓无法接受的。
他已经降旨,无论如何,也要把姚平仲揪出来,明正典刑!
不过到此为止,御营司的使命也即将终结了。
赵桓打算进行彻底整军,扩充兵力,训练将士,积蓄军械粮草,准备更大的战斗,同时也要进行更彻底的革新!
说到了这里,这场大战最大的红利,呼之欲出……
赵桓赢了。
尽管他以数倍的死伤,击退了金兵,但他就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者。哪怕是金人都不敢否认,这一战的成色,远非牟驼岗和胙城那种能比的。
道理很简单,其实在金军初次南下的时候,他们也在摇摆犹豫,几次战斗,都是把汉儿军放在前面……不是说金人不想打赢,而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杀进开封?灭了大宋?
貌似要损失不小。
威逼利诱,让赵宋割地赔款?
偏偏赵桓又是块死硬的石头,根本不打算议和……
而到了这一次谋夺关中,金人的战略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拿下关中,作为西路军的根据地,随后南下巴蜀,或是顺流向东,灭了大宋。
没错,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金人内部经过讨论,基本上坚定了看法,不惜一切代价,问鼎中原!
一定要把中原的花花世界,拿到自己手里,至少也要像北魏那样,占据半壁河山……赵桓不是要打持久战吗?
那就打下去!
只要夺取了整个黄河流域,金兵就有了足够的本钱,到时候还不定谁撑不住呢!
而这一切的目标,全都在这场失败之后,化为了泡影。
关中坚如磐石,大宋稳如泰山!
“恭喜赵官家,从此中兴有望!”耶律大石站在龙纛之下,抱拳拱手,朗声祝贺,他的身上还披着赵桓赠送的狐裘……两位皇帝陛下,会师了!
第174章赵佶是个好榜样
“大石林牙称我为中兴之主,我倒以为,大石才是再造之君,说句狂妄的话,天下英雄,唯大石林牙与赵桓也!”
“哈哈哈!”耶律大石忍不住大笑,“官家,你该准备点青梅酒啊!”
赵桓眼珠转了转,笑道:“大石林牙也知道《三国演义》?”
“岂止知道,我每日早起,蹲在马桶上,必然”
赵桓哂笑,“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耶律大石歉意道:“官家勿怪,我现在着实太忙碌,每天空余的时间少之又少,不得已只能在零碎时间看一看……不过这书的确奇妙,我还听说,是官家所写?”
赵桓笑道:“大石林牙做过辽国的翰林,应该知道捉刀代笔。”
耶律大石摇头,笑道:“要是别人,我自然不会做如是想,可若是赵官家,就不好说了。您的手段了得,当初一根柳条就把我拉来会盟,一袭狐裘,又让契丹勇士,为官家卖命啊!”
赵桓注意到了耶律大石身上的狐裘,还真是自己送的……看到了这里,又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的战场上,耶律大石率军赶来,高唱秦风,双方合兵,共破金人的场景。
哪怕过去了好几天,现在想起来,赵桓还觉得心中激荡,如果时间就此停下,他甚至愿意和契丹相逢一笑,把过去的恩仇全都抛开,当真做好朋友,好兄弟!
“大石林牙,可追上了粘罕?”
“没有!”耶律大石不无遗憾道:“我追到了石州境内,并没有抓到粘罕,也没有遇上讹里朵,放了这两个巨恶,只是抓了耶律余睹!”
“哦!”赵桓笑道:“就是那个大辽宗室名将?最早投降金人的那个?”
“嗯!”耶律大石粗着嗓子道:“他没了一只眼睛,让我抓到之后,直接剥了皮,挂在树上,活活冻死了!”
赵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还是你狠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耶律大石先笑道:“赵官家,你说天下英雄,只有咱们两个,那同为天子的李乾顺算什么?”
赵恒翻着白眼道:“跳梁小丑,他能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咱们并列!”
耶律大石眉头乱挑,关键的地方来了。
不管是他,还是赵桓,私人友谊不能说没有,商业互吹,那也是必备之功。但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利益划分。
通过这一战,赵桓在关中彻底稳住了,大宋也摆脱了亡国危机。
作为酬劳,该分给大辽点什么呢?
耶律大石的可敦城在大漠中间,环顾四望,沧海一粟,的确不是立国的好地方。而以他现在的实力,如果进犯金国本土,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大石需要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前他选择过西域,觉得那里不错。
可是跟赵桓谈了之后,大石又犹豫了,去了西域的大辽的,也就不是大辽的。
既然如此,耶律大石唯一能选择的地盘就是西夏,把兴灵之地拿到手,凭着河套的富庶,足以养活两百万人口。
有了这些兵马人丁,恢复大辽,也就有希望了。
可是想吞掉西夏,谈何容易,且不说金国虎视眈眈,光是一个大宋,就不是耶律大石能受得了的。
他很清楚,不光需要赵桓视若无睹,甚至需要赵桓鼎力相助,他才能顺利拿下西夏,这有多难,可想而知。
千里来援,阵前高唱秦风,嚷嚷着与赵桓同袍,还穿着狐裘来会面……耶律大石这个糙汉子,也有个玲珑心肠,妄图以此狐媚赵桓。
只不过耶律大石还是太低估了赵桓,这货虽然不好女色,但却有当渣男的潜质,想三言两语,哄着他让出西夏这块宝地,那是不可能的。
河套平原,那可是塞上明珠,唯有戴在大宋天子的皇冠之上,你耶律大石就别想染指了。
当然了,赵桓不会直接说,他甚至也不想这么急着就把西夏卖了,毕竟赵桓可不想把耶律大石养得太胖,再有,刚刚经历关中大战,两河的战报不断传来,真没有几件好消息。就算现在让赵桓出兵灭了西夏,他也没有那个实力。
“赵官家,你看这一次能不能以顺讨逆,问罪西夏?若是大宋觉得妥当,我愿意起兵策应!”耶律大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死死盯着赵桓,只等这位赵官家点头了。
片刻沉默,赵桓突然一笑,“大石林牙,李乾顺首鼠两端,诚然该死,不过契丹和西夏有多年的姻亲交情,会盟之后,他也放了不少大辽遗民,当然了,也跟大宋这边做了不少生意,还给我们提供了战马。怎么说呢,我还是希望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给他个机会吧,派遣使者,拿着咱们俩联名的旨意,送去西夏,告诉李乾顺,让他立刻前来会盟,并且将事情说清楚,问问他到底还想不想维持盟友关系,还愿不愿意做华夏国君!”
耶律大石认真看着赵桓,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份东西,递给了赵桓,“看看吧!”
赵桓接过来,展开一看,居然是金国的急报,是完颜希尹给粘罕的,说的是攻破太原,取得大捷。
原来大宋和金国,应该差不多一起拿到这份消息,大宋得到了,让吕颐浩压下来了,没敢公布。
而金国这边,竟然让耶律大石截获了……试想一下,如果粘罕和娄室得到了太原胜利的消息,军心大振,这场战争的结果就难以预料了。
耶律大石又帮了赵桓一次!
“大石林牙是要朕报恩吗?”
耶律大石笑着摇头,“赵官家,我知道大宋的情形很难,关中虽然赢了,但河东溃败,你现在也没有多少余力,你想安抚住西夏。可我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今年入冬,可敦城就陆续有人冻死,我现在急需一块安身之所。我很想趁着大捷的雄风,从西夏身上切块肉下来,否则的话,我大约是要往西域发展,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实情如此,还请赵官家体谅。”
赵桓没有生气,而是朗声笑道:“我就喜欢大石林牙的坦然……这样吧,你弓马骑射了得,替我打点野味,回头我自有办法在西夏身上割肉,你放心吧!”
耶律大石还略有迟疑,并不放心,他总觉得赵桓这人太诡诈,也太奸猾……当然了,这也跟耶律大石手里的牌着实太少,有着巨大的关系。
这一次他可是几乎把所有的牌,都押在了赵桓身上,如果赵桓翻脸不认人,一腔心血,终究是错付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耶律大石等了十天……十天之后,西夏皇帝李乾顺来了,风尘仆仆来了。
迎接他的人正是曲端。
“皇帝陛下,我还以为天这么冷,你还舍不得来了。说实话啊,我都想过去,亲手给你点燃炉火,让你温暖一下了。”
李乾顺老脸铁青,焚烧兴庆府的仇,他还没忘!
“我要见赵官家,赶快安排,要是他不方便,我就回去!”
“别啊!”
曲端笑道:“我们一向是以礼待人的,请陛下稍等,我们可给你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说着,曲端一回身,猛地朝天上派了三巴掌。
随后,鼓乐声响起,伴随着鼓乐,太傅李邦彦一身戎装,手里提着宝剑,骑在骏马之上,主动迎来。
“西夏皇帝陛下,为了欢迎你,受官家旨意,给你安排了阅兵仪式,下面就请你瞧瞧大宋的百战雄兵吧!”
李邦彦把胸膛挺得老高,说实话啊,他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大宋靠着武力,去慑服另一个国家,这是梦里都不敢出现的场景啊!
要知道在澶渊之盟以后,靖康之前,大宋文官的日常是什么?
是据理力争,是不辱使命……只要能顺利出使契丹,并且在刀斧之下,没有丢人现眼,没有失去太多的利益,回来之后,那就是英雄!
很快就能名扬天下,甚至宣麻拜相,也不稀奇,大宋好多明相都有出使大辽,不辱使命的记载,很显然,这是重要的政绩,值得炫耀的资本。
可不管怎么表现,让人家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绝对谈不上多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宋居然裹着胜利之威,反过来吓唬别人了。
这挥舞大棒的流氓行为,还真他娘的爽!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或许吓唬李乾顺还不够劲儿,要是换成大金国主就完美了……不过也没关系,早晚有这么一天了!
“陛下请看,这前面的就是御营甲士,他们以圆盾利斧迎敌,便是金国的合扎猛安,也毫不畏惧!”
李乾顺不是不识货的人,要不是忌惮大宋的军力,他也不会来了。
可现在亲眼一看,李乾顺也不由得心中寒凉,就算是西夏的步跋子,只怕也比不上啊!
宋军甲士普遍身体强壮,悉数披甲,兵器之上,甚至带着血腥,从战场上下来的肃杀之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不用别的,光是那眼神,睥睨一切的架势,就让人不寒而栗。
甲士之后,是御营骑兵,刘晏在前面带队。
李邦彦更兴奋,“瞧见没有,娄室驱兵攻击,就是刘将军将他的兵马切成两段……对了,我记得西夏的铁鹞子曾经惨败娄室之手,这一次我们也算是替贵国报仇了。”
李乾顺咧着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出来之后,竟然比哭还难看!
刘晏之后,就是韩世忠的御营中军了,这位韩相公穿着赵桓御赐金甲,气势汹汹,从李乾顺面前经过,还冲着这位西夏皇帝拱了拱手。
什么都没说,却压力如山。
最后出场的居然是李世辅,少年银甲白马,身后三百党项骑兵,威风十足。
李邦彦尤其感叹道:“他们原有五千人,舍死忘生,十不存一,忠勇无双,天下罕有。便是官家,也是颇为赞叹。”
李乾顺绷着面孔,突然冷哼道:“大宋军威壮盛,的确不凡。可诱拐党项部众南下,弄得大白高国江山不宁,也是你们的作为!”
李乾顺抢先问罪,李邦彦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招呼李世辅过来。
年轻将军瞥了眼李乾顺,睥睨道:“我等党项儿郎皆是华夏子孙,炎黄世胄,为国而死,辅君安民,理所当然。倒是陛下有心为华夏之君,却自甘堕落,勾结蛮夷,首鼠两端,如何让人心服?又如何总揽英雄?难怪大白高国日薄西山,非是大宋祸乱西夏,败坏江山,正是君罪!”
“你!”
李乾顺气得嘴唇哆嗦,“朕,朕岂能跟你一般见识!李太傅,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朕一刻也不想停留,朕要离开!”
李邦彦微微一笑,“陛下要离去,我大宋自然不会阻拦,只不过我们还斩杀了不少金兵,想要请陛下瞧瞧。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官家和耶律大石陛下想跟您说一件事。”
李乾顺嘴上说离开,可他真的没有这个胆子,尤其是在面对宋兵如此强悍的态势之下,不怕才怪。
“好,我倒要听听,能有什么高论!”
李乾顺见到了笑容儒雅,神态随和的赵桓,这位赵官家依旧称呼他为李皇兄,“我和大石皇兄商量过了,我们都对西夏没有任何偏见,只是皇兄勾结金人,背弃盟约,让人心寒。我们希望西夏能有一个更有决断力的人来执掌!”
李乾顺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赵官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大白高国虽弱,却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李皇兄,你先别急着翻脸,我的意思是请你效仿我们太上皇,内禅皇位,找个能坚定抗金的皇子继承江山大统。你退居承天寺,修佛烧香,岂不美哉!”
第175章西夏变天
李乾顺是万万没有料到,赵桓这个混账东西,居然一上来就劝自己退位,简直是欺人太甚!
“朕既为大白高国之主,麾下有几十万兵马,大宋有本事就只管来灭就是!告辞!”
说完李乾顺转身就走。
“等等!”
赵桓喊了一声。
李乾顺呵呵冷笑,“赵桓,莫非你要留下朕不成?朕是按照邀请过来的,我们之间还有盟约,你敢囚禁朕,大白高国上下必定和你们大宋不死不休!”
赵桓微微一笑,“李皇兄,你别着急,我刚刚讲的话不是威胁你……”
李乾顺呵呵冷笑,“你要朕退位,这还不是威胁?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如此花言巧语,可真不是中原天子的气度,难怪你不敢自专呢?”
赵桓失笑,没有争辩什么。
“李皇兄,其实你能如约前来,我对你的看法还是和女真蛮夷不同……今天耶律皇兄也在,我就试着剖析一下,你的处境,我把事情说清楚了,你就知道,我只有好意,没有歹心!”
李乾顺气得笑了,他索性坐下来,哂笑看着赵桓,你只管说,老夫信你一个字,就算我这五十多年白活了!
“李皇兄,咱们先说大局……女真骤然崛起,打破了咱们三家的平衡,你最初的时候,因为姻亲,帮助大辽,后来也因为忌惮金人势力,选择三国结盟,这是你心中的一个定见,我没有说错吧?”
李乾顺只是默然不语。
赵桓又道:“可你也的确恐惧金人势力,所以才有出卖辽国遗民,又和金人合谋,南下攻宋,是也不是?”
李乾顺继续沉默。
“李皇兄,抛开其他的东西,你身为一国之君,周旋期间,长袖善舞,其实比我们那位太上皇,当然还有辽帝耶律延禧高了一些,还是很值得赞许的。”
李乾顺气得翻了个白眼给赵桓,把我跟这俩废物点心放在一起,根本是对我的侮辱!
“李皇兄,你手段高明,可大局如此,并非你一个人能扭转,我说句直白的话,你夹在了宋金之间,没有选择,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乾顺呵呵冷笑,终于开口了,“赵桓,你可真是会胡说八道,我大白高国坐拥二十万甲士,兵强马壮,你们两方谁要是得罪了大白高国,下场可未必如何!”
“哈哈哈!”赵桓朗声大笑,“左右逢源,两头渔利,这的确是很好的办法。只不过李皇兄,你先败于娄室之手,又败在了大宋之手,曲端把你的兴庆府都烧了,这事我本不想说,奈何谈到了这里,我这个人又一贯坦诚,不妨开诚布公,贵国论起实力,远不如大宋和金国,论起兵力,你们有接连失败。假如你能北拒大金,南取延安府,大展神威,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事实呢?你没有跟两国叫板的本钱,我们现在要拼你死我活,大白高国又占据河套要地。不管是大宋,还是大金,都有图谋大白高国之心!”
话说到这里,李乾顺突然瞪大眼睛,胡须撅起,冷冷笑道:“赵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承认图谋大白高国?”
赵桓呵呵一笑,“我怎么不承认!李皇兄,我跟你结盟,给你天子尊位,跟你进行贸易,换取战马,武装骑兵,这不就是我的图谋吗!至于别的,还没灭金国呢,我又能图谋什么?对大宋来说,我们不缺人,也不缺钱,甚至不缺土地。我只要改革弊政,发挥国力,就能战胜金国,在此之前,我对土地没什么心思。可金国不一样,他们靠着抢劫为生,抢不到大宋,就要抢大白高国。尤其是对你们下手,还能截断大宋获取战马的渠道,岂不是一举多得!”
分析到了这里,李乾顺再也平静不下来,他切齿咬牙。
“你这么说,无非是想吓唬我,可金人就未必能攻克大白高国,你也不行!”
赵桓笑了,“是啊,单独一方的确不行,可我们联手呢?”
“什么?”李乾顺听到这里,竟然站起来呢,难道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了?
赵桓要跟金人合作?
你不是嚷嚷着绝不议和吗?还说什么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难道都是骗人的?
“李皇兄,我和金人不共戴天,不会跟他们议和,这固然没错。但我们瓜分大白高国又跟宋金之战有什么关系?”
“赵桓!”李乾顺气得要爆炸了,“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是咄咄逼人,我就跟金国结盟,灭了你的大宋!”
“哈哈哈哈!”赵桓丝毫不怕,竟然还仰天大笑,“李皇兄啊,你要真想跟金国联手,你大可以出兵,驱赶耶律皇兄的兵马,也可以在几天之前,南下和大宋决战……说不定还能扭转大局,获得金人信任。可你什么都没做,偏偏还来跟我会盟……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赵桓扭头,对着大石道:“还是你点拨一下李皇兄吧!”
耶律大石笑骂道:“赵官家,你说了这么多,反让我做恶人!”大石嘴上这么说,却依旧对着李乾顺道:“李皇兄,容我说句过分的话,你的确错了,你错在了举棋不定,现在宋金两国全都疑心你,他们又担心大白高国会影响决战……如果我没料错,这次大战之后,下次大战之前,宋金双方,必然要图谋大白高国,解决后顾之忧。”
虽说东方推崇嘴炮误国,实干兴邦,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但是却真的别把嘴炮当成负面的词汇。
多少创业者就靠着嘴皮子和PPT,满世界忽悠投资,貌似成功的还不少。
耶律大石的这番话,已经脱离了单纯恐吓的范畴,更像是陈述事实……不管对宋金来说,大白高国都有一定实力,但又不是那么难对付,还三心二意,摇摇摆摆。
面对这么个不稳定因素,自然是要处理掉。
形象点说,李乾顺靠着自己的摇摆不定,成功把自己变成了波兰……而宋金双方,自然是要毫无“波兰”了。
李乾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是笨蛋,自然想到了,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个死胡同!
“赵桓,事到如今,朕也只能勉励而为,恭候你们的大驾了!”李乾顺咧嘴冷笑道:“你不会现在就留下朕吧?”
赵桓摆手,“李皇兄,你不要小觑了我赵桓,其实不看贵国的实力,就冲着那么多党项勇士,替大宋出生入死,我就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劝你退位,真不是我想坑你李皇兄,而是我反复盘算,真的没有更好的路了。”
“你看啊,大宋可以接受西夏存在,但西夏必须可靠……金国肯定是要灭西夏的。他们多半不会像我想的这么多,就跟灭辽一样。所以呢,你现在退位,找一个能够决心抗金的皇子,继承皇位。再去掉几个三心二意的大臣,任用主战派……只要你的诚意到了,我说到做到,绝不为难大白高国。”
赵桓继续道:“我可以跟你签下盟约,双方以横山为界,不许侵犯,我们还能互相支援,如果金国威胁大白高国,大宋必须出兵援助……这些我都能承诺给你,而且我还可以保证,绝对说到做到,毕竟只要是对抗金有利的事情,我都不会反对的。”
话说到了这里,一开始相当不屑的李乾顺,居然也皱眉头了。赵桓所讲,并非胡言乱语,只不过他的承诺可信吗?
“李皇兄,这是外面的大局,我说完了……咱们再说说贵国内部的情况,这些年来,你们倾国礼佛,修了那么多的佛寺,靡费之巨,难以计数。我可是听说,曲端烧了承天寺和高台寺,许多党项白皙都暗暗欢喜。我本以为你会吸取教训,可没有想到,最近你又在筹措钱财,想要重修佛寺,而且规模更大!花费更多!”
“李皇兄啊!你可要想清楚啊,我大宋太上皇沉溺艮岳,险些亡国啊!朕不得不把那些奇石砸碎,搬上城头,不是说这些石头能守住开封,而是这个态度,必须要有。李皇兄,你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横山党项士卒,为什么愿意追随朕,跟金人拼命……是朕能煽动人心吗?不是啊!是朕有承诺,这一次大战,所有将士,以及民夫义勇,包括党项士兵,朕都会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过得更好!”
赵桓语重心长道:“朕说到做到,到时候会不会有更多的党项人归附大宋?李皇兄,你在外无法周旋宋金之间,在内又无法纾解民怨,大刀阔斧,革新西夏……内外交困之下,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李皇兄,我不妨把话说得再露骨一点,假如真的是党项百姓起来,把你们大白高国推翻了……接下来西夏会怎么样,我并不清楚,可能倒向大宋,也可能跟金人联手,更有可能陷入混乱……相比起这些不好处理的局面,如果你能禅位,交给一个德才兼备的皇子,我愿意帮他安抚国内,愿意跟他结盟,大白高国什么都不用改变,只是换成你儿子坐龙椅,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何去何从,你自己想吧!”
话说到了这份上,赵桓口干舌燥,抓起茶杯,喝了两口,就靠在椅子上,沉默不言,静等李乾顺的回应。
而目睹了全程的耶律大石都有点傻了,劝说人家退位,还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多为了对方考虑一般,就这嘴炮的功力,耶律大石扪心自问,修炼一辈子,也赶不上赵桓的万分之一……难怪这家伙仅凭着一张嘴,就逼着赵佶交权,凭着一张嘴,就忽悠了一堆人,死守开封……这本事,不服都不行了!
假如自己在李乾顺的位置上,多半也只有答应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乾顺突然咧嘴一笑。
“赵官家,你的确巧舌如簧,只不过你白费心机了……恕朕不能答应!”
赵桓眉头紧皱,“李皇兄,你真的要一条死路走到头吗?”
李乾顺幽幽道:“我倒是想听你的鬼话,可惜啊,老夫只有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才一岁,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抗金,你让朕怎么选?”
“告辞!”
留下这句话,李乾顺直接起身,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扬长而去。
他这一走,耶律大石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急得跺脚。
“赵官家,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李乾顺的长子,是我大辽成安公主所生,受封太子,奈何大辽亡国之后,忧愤成疾,已经病死了,若是殿下尚在,让他继位西夏,三国必定能联起手来,一起抗金!”
耶律大石追悔莫及,赵桓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任何失落,甚至还心情大好,嘴角上翘,哼起了小曲。
耶律大石根本不知道赵桓在得意什么,或许这位赵官家的脑子是真的和正常人不一样吧!只是西夏闹成这样子,李乾顺有很大可能,倒向金国,赵桓是觉得不够刺激,要增加难度了?
耶律大石想不通,赵桓也不解释,只是默默等着,时间不长,一份从西夏传出来的“罪己诏”放在了赵桓的案头。
“哈哈哈!”赵桓对着赵保忠道:“接下来可就要看你了。”
赵保忠抓着胡须,大为惊喜道:“官家料事如神,李乾顺这是自己找死,有了这份罪己诏,党项各部必定群起而攻之,大白高国的天要变了!”
第176章彻底乱了
“结怨宋金,内忧外患……”自从延安府回来,一路上李乾顺就在念叨着这八个字,弄得整个人都有点疯魔了。
局势就是如此,赵桓也没骗他,回顾几十年的帝王生涯,李乾顺真的不算顺,他三岁登基,不出意外,遇到了西夏传统戏码,太后临朝,他就是个傀儡。
那段时间又赶上大宋积极开边,五路伐夏,年幼的李乾顺几次面临亡国绝境……好容易熬了过来,也斗倒了太后,掌握了大权。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金国崛起,西夏的大靠山辽国几年之间就垮了,随后又被卷入了宋金的战争。
当了这多年皇帝,李乾顺的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赵宋国势虽然不如以前,但以赵桓的用兵之才,绝对超过了历代皇帝……这倒不是说赵桓水平多高,而是他只要能集中兵力,不玩五路进军,集中事权,别搞文官领兵,太监监军,就已经超过了赵匡胤之外的所有赵宋皇帝。
假使当年是赵桓指挥,把五路进军合并一路,直接大军平推,结硬寨,打呆仗,此刻的西夏早就是大宋的塞上明珠了。
所以说,大宋绝对有灭西夏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怀疑。
至于金国,那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哪怕是耶律大石,也算个人物,竟然敢带兵南下,攻击金兵,还他娘的打赢了,谁还敢怀疑这位大辽天子的成色!
面对这么一圈狠人,偏偏又结怨宋金,内忧外患,李乾顺甚至冒出一个荒唐念头,或许赵桓所说禅让皇位,没错还真是个办法。
很快李乾顺就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了,他的两个儿子还太小,根本扛不起大局,西夏还要他这个老皇帝撑着。
顺便说一句,李乾顺一把年纪,还能生出俩儿子,而这俩儿子又都是在大辽国亡国之后,公主和太子忧愤而死失去制约的情况下,冒出来的。
这里面能演绎出来的后宫争宠传,不知道有多少……上国公主和属国君主缠绵悱恻的爱情,还是极品妒妇残杀皇家骨肉,又或者是小宫女隐忍多年,终于扳倒恶毒正宫……当然了,要想更狗血一点,把金国也拉进来,悔婚少年的逆袭,阴山之下,全歼三万骑兵,只为抢回旧爱……如果从一座古墓切入,基本就完美了。
西夏的烂事一堆,处境又极其艰难。
李乾顺返回之后,把兄弟晋王察哥叫来,老哥俩大眼瞪小眼。
“陛下,赵宋皇帝真的如此坦然,他怎么什么都说,就没有一点藏着掖着?没有阴谋算计?”
李乾顺无奈苦笑,“或许有吧,只是他这人的确有些过人之处……禅位的事情我是不会考虑的,可眼下大白高国的确处在危机之中,必须要振奋起来,不然就有灭国之患!”
察哥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陛下,大白高国自从立国以来,何尝不是时时有亡国之危,可百来年屹立不倒,冥冥之中,自有庇护。只要陛下能振奋精神,兴利除弊,大白高国中兴可期,没什么好怕的!”
李乾顺却也不乐观,他当皇帝太久了,绝大多数西夏人一辈子之中,就有他这么一个君主。
西夏的积弊也是他弄出来的,甚至没法推给别人背锅。
像赵桓那种,借着刚登基,大刀阔斧肯定行不通了。
又或者如李乾顺早年,从太后手里夺权,然后亲政改革……也行不通。
没有人可以怪,又必须改变。
思前想后,李乾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效仿中原天子,下罪己诏!
承认自己的失误,然后再大刀阔斧,富国强兵。
“察哥,横山诸部和咱们离心离德,耶律大石又轻易南下,大白高国的确成了筛子,我下罪己诏之后,你要立刻整顿,该杀的杀了,该发配发配,不要手软!”
察哥一向听从兄长的,立刻答应。
李乾顺把手下文官叫来,听到国主要下罪己诏,这帮文官都傻了,不是别的,西夏没有这玩意啊!他们思前想后,还真别说,找到了一个范文。
那就是年初赵佶下的罪己诏,他们改头换面,把后面禅位太子的言语删除,又添了一些东西,就呈给李乾顺。
李乾顺的文化水平虽然有,但也不能说多高,加上他着急寻找改革的办法,也就没有仔细推敲,直接发了。
而这样一篇罪己诏刚刚公布出去,立刻就引起了剧烈震动!
赵佶承认奢修园林,大兴土木,致使国库空虚,而李乾顺弄得奇观一点不比赵佶少,考虑到西夏的体量,他做的事情要比赵佶过分多了!
偏偏在曲端烧毁承天寺之后,竟然还有人打着重修寺庙的借口,大肆敛财,征调民夫,哪怕到了寒冬腊月,工地上都舍不得休息。
那些衣衫褴褛的老百姓,手脚之上,满是冻疮,皮肤青黑,溃烂流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却要穷尽一切,修建一座奢华无比的寺庙,用来供奉号称慈悲的佛菩萨……这事情本身就很魔幻。
而在李乾顺下罪己诏之后,消息传到了工地,当天夜里,就有几十个民夫跑了……他们从城墙缺口溜出去,跑了整整一夜。但是第二天立刻有骑兵追上来,他们痛打这些可怜的民夫,并且用马匹拖着他们,返回兴庆府。
这一路上,民夫的血肉,留下了暗红的痕迹……回头工地,鲜血流干,皮肉磨光,骨头露出,内脏都破损流出……这些监工还不罢休,把尸体挂起来,试图恫吓民夫……按理说屡试不爽的手段,应该足以压制人心了。
可这一次他们打错了算盘,在短暂沉默之后,竟然有民夫用手里的铁锹镐头,向看守发起了攻击!
一个民夫死了,两个民夫被打倒……可当成千上万的人扑上来的时候,再也无可阻挡,承天寺工地发生了起义……而这场起义,就像是一颗火星,彻底点燃了西夏的火药桶。
“王爷,你可要跟陛下讲,那些乱民胡作非为,可是会惹恼佛爷的,万一菩萨不保佑大白高国,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晋王妃哭哭啼啼,哀求察哥。
察哥也无奈,只能去见李乾顺,想要说说……大兴土木修建宫殿或许不好,可修寺庙是祈福护国的好事情,怎么能停下来?
其实不用察哥去,西夏贵胄当中,笃信佛法的大有人在,为了表示对佛爷的虔诚他们全都跳出来,争前恐后,嚷嚷着要杀光乱民,绝不姑息养奸!
这声音李乾顺自然知道,可就在他准备动作的时候,一份横山十六部族联名上来的血书,也送到了李乾顺面前。
时间刚刚好!
这份血书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就是赞扬皇帝的罪己诏,同时向皇帝提出建议,轻徭薄赋,体恤民生,打击权贵,裁汰僧尼,把土地牧场交还百姓,还有整顿吏治,铲除奸佞,大兴儒学等等……
横山诸部,长期在对抗大宋的第一线,拥有很强大的实力,在这个关头上书,当然不能小觑……
李乾顺立刻大会文武,商讨对策,看看如何安抚横山诸部。
只不过这场御前会议的结果让李乾顺有点失望。
他的大臣们一致认为,横山诸部帮着大宋作战的很多,都是一帮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点也不可靠。
这一次他们上书,分明是想要趁乱扩权,而且说什么裁汰僧尼,大兴儒学,说白了就是向大宋输诚,他们想要当大宋的走狗!
面对这些白眼狼,不能犹豫了,必须出重拳!
让晋王调动三万精兵,把这些带头的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李乾顺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只能把晋王察哥再度找到身边。
“朕果然老了,竟然压不住了……这帮东西竟然不把朕放在眼里,全都急着讨好那些僧人了!”
察哥脸色凄苦,他能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一味尊奉佛法,让僧人们尾大不掉,也是头疼,这几天光是王妃就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陛下,赵桓为了革新变法,稳住朝局,便是李邦彦白时中等人,也都留在身边。臣以为在这个紧要关头,务必上下一心,不能自乱阵脚。臣愿意去横山,去跟诸部首领谈,便是给他们一些好处,也未尝不可。”
李乾顺略沉吟,便点头道:“你只管去吧,朕给你撑腰!有咱们兄弟在,大白高国乱不了!”
嵬名察哥点头,转身下去了,他准备了一下,第二天就要出发……可还没等他出府,外面就有人来了,有宗室的,有文武官员,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几个嵬名氏的王爷。
“晋王,你纵容横山诸部,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崇儒灭佛吗?”
“对啊,你蛊惑陛下,跑去跟逆贼暗通款曲,你是何居心?”
“察哥,你是不是打算勾结赵宋,结盟横山,谋朝篡位?”
“说啊,你这个奸贼!”
……
攻击铺天盖地,尤其是说察哥阴谋造反,这是任何一个大臣也承受不住的,察哥当然走不成了,他只能去见李乾顺请罪。
当场李乾顺就爆发了,他痛骂群臣,切齿咬牙,并且让晋王放心,不用害怕流言蜚语。
可即便如此,察哥的行程也被拖延了大半天。
就在察哥离开兴庆府的当天晚上,从甘州方向,嵬名成规上书,请求陛下停修卧佛寺……拆除寺庙,以示节俭爱民之意。
嵬名成规是宗室将领,他此刻跳出来,主张限制佛门,给纷乱的局势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而就在成规上书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原御史中丞薛元礼站了出来,他亲自叩见李乾顺,盛赞李乾顺的罪己诏,是大仁大勇。
并且提出了自己的改革变法建议:士人之行,莫大乎孝廉;经国之模,莫重于儒学。昔元魏开基,周齐继统,无不尊行儒教,崇尚诗书,盖西北之遗风不可以立教化也。
一句话,要大兴儒学,言外之意,自然是要排斥佛门了。
薛元礼可不是寻常臣子,他曾经帮着李乾顺斗倒后党,算是西夏文官的领袖级人物,怕李乾顺都不敢驳斥薛元礼的建议,还要夸赞他老诚谋国,甚至还留下来用膳。
薛元礼满意而归,可朝中大臣却不干了,难不成真的要灭佛不成?
迅速有百十位大臣,也效仿横山诸部,上了血书,请求陛下不要听信谣言,还要下旨安定人心。
用一句话形容此刻的西夏,那就是乱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一番乱局当中,萧合达突然率领身边两百个多个契丹兵,舍弃官职,去投靠大石。
这一切的事情,就仿佛一套重拳,狠狠砸在了西夏孱弱的身上,这个国家确实到了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时候了……
第177章伐夏
“萧合达,你来投靠俺这个草台班子,怕是委屈了吧!这么多年了,你可都是西夏重臣啊!”
耶律大石语气幽幽,低着头啃着烤野鸡,肥硕的胸肉,热气腾腾,尤其是填满口腔之后,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萧合达老脸发红,他躬身道:“陛下明鉴,当年臣随着成安公主陪嫁西夏,归附异国,也是先帝允许的,并非臣不忠大辽……如今公主和太子殿下都已经仙去,臣孤单无依,只能归附故国,还望陛下收留!”
说完,萧合达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
耶律大石呵呵两声,到底是没继续说什么,“起来吧!咱大辽落魄了,别说你这样的文武全才,就算是寻常之人,只要心里头还念着大辽,朕就要烧高香了。”
萧合达诺诺答应,大石顿了顿,又道:“你跟我说实话,如今的西夏真的很糟糕?”耶律大石盯着萧合达,语气沉重道:“此事可关乎契丹兴衰,你既不能夸大其词,也不能拿虚言假语糊弄我!”
萧合达察言观色,发现大石格外认真,而从他的语气中萧合达听出了一些东西,西夏还真是一块肥肉啊!
“陛下,要我说李乾顺真是老糊涂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该下罪己诏的!”
耶律大石呵呵道:“不下罪己诏怎么办?难道内禅皇位?”
“内禅?从何说起?”萧合达大惊失色,耶律大石便将赵桓的那一番话,告诉了萧合达,听完之后,萧合达目瞪口呆,下巴都掉了!
耶律大石将鸡骨架扔到一边,诚恳道:“你能说说,赵官家这手高明在哪里不?我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明明都是好话,都是肺腑之言,他也没有动兵,怎么就不声不响,把西夏闹得天翻地覆!”
耶律大石一副虚心求知的模样。
萧合达思忖了片刻,举起了两个大拇指!
高!
简直高上了天!
“陛下,臣斗胆请教,您觉得李乾顺君临西夏,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大石微微摇头,萧合达叹道:“是他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啊!李乾顺三岁登基,到了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其实他早些年也励精图治过,还打败过宋军伐夏。哪怕这几年接连败给了金人,又被曲端烧了兴庆府,他的根基还在,人心尚存,只要他一意振作,还是能改变国势的,毕竟西夏上下,还都愿意听他的。”
大石皱眉头,“既然如此,将罪己诏,励精图治,难道不对吗?”
“错了!大错特错了!”萧合达苦笑道:“李乾顺应该改错,但不该认错。他拿出本事,让西夏有所起色之后,再下罪己诏也好。可他什么都没做成,内外一团乱麻。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下罪己诏,承认自己错了,把几十年积累的威望,折损大半。难怪横山诸部敢跳出来,难怪宗室将领不满,难怪朝中官吏肆无忌惮……”萧合达像连珠炮一般,说了许多,最后叹道:“西夏到底跟中原不一样,大宋天子降下罪己诏,臣民百姓只会期待天子改过自新。可西夏下了罪己诏,那就是在脑门上写我不行啊,下面人还不造反!”
萧合达长叹一声,“也不知道大宋官家是不是有意的,要是他算到了这一步,那也太厉害了!”
耶律大石意味深长一笑,说不是处心积虑,他才不信呢!
没用一兵一卒,就把西夏弄得这么惨,这手段已经逆天了。
而且最妙的是,反过头去想,就算你认定赵桓坑人,也找不出什么把柄。他也没玩阴谋诡计,对西夏状况的分析,也算是中肯。
只不过他出的主意太惊悚了,他让李乾顺退位。
李乾顺当然不想,但他也不免忧心忡忡,认为自己出了差错。
既然这样,下罪己诏就顺理成章了。
敢情李乾顺也善于中庸之道,你跟他直接讲下罪己诏,他未必答应,可你告诉你,皇位不保了,他就觉得下罪己诏也还行!
五十年的老皇帝,让赵桓给骗,给偷袭了!
能说什么好呢?
“萧合达,你以为这大白高国会怎么样?”
萧合达无奈苦笑,“臣说不好,不过臣觉得西夏面对的亡国危机多了,党项人还是有韧性的,总之不会亡国……臣倒是担心,他们撑不下去,会彻底倒向金人!”
耶律大石微微一笑,“这也是我担心的,你要多用点心,恢复大辽的希望就在这一次西夏大乱上了,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撕下一块肉!”
耶律大石重重一拍桌子,打定了主意……图谋西夏,以此作为复兴辽国的基地,最多跟大宋瓜分西夏,不能再少了!
……
相比起耶律大石君臣密谋,赵桓这边人稍微多了一点,赵保忠笑得抬头纹都消失了。
想当初李乾顺解除他的兵权,一度险些要了他的老命,可谁能料到,如今西夏却走到了亡国的边缘,真是天道好轮回!
“官家妙计,李乾顺降下罪己诏,人心尽失,西夏国内乱作一团。臣已经跟横山诸部联络妥当,主要陛下派兵,他们必定配合,到时候吊民伐罪,灭亡西夏,就在眼前!”
赵保忠的这番话,让吕颐浩和李邦彦都竖起耳朵,无比凝重。
尤其是吕颐浩!
西夏这个国家,跟大辽可不一样。
辽国立国尚在大宋之前,双方有来有往,在澶渊之盟之后,保持了百年太平,虽然彼此痛恨,但是还有那么一点敬畏。
可西夏却是在仁宗朝建国称帝,给了大宋盛世狠狠甩了一巴掌。
随后双方战斗不息,多少大宋名臣都在西夏手里丢了面子,五路伐夏,四十多万兵马,灰飞烟灭。
哪怕是赵佶在位,都积极经略西北。
灭夏!
简直是长久以来,大宋朝野的执念。
如果不是金国骤然崛起,说不定还真能让大宋成功了。
如今大宋刚刚渡过灭国危局,尚在恢复之中,真的能灭掉西夏吗?
“官家,臣想请旨出战!”
曲端突然开口。
别管以前怎么看,自从火烧兴庆府,又筹谋了关中大战之后,曲端已经到了举足轻重的高位,谁也不敢小瞧这个军头儿了。
“曲太尉,你打算如何进军?”吕颐浩替赵桓发问。
曲端道:“我准备带三万兵马,依旧从萧关进攻,这条道路我熟,趁乱直取兴庆府,替官家灭了西夏!替大宋雪耻!”
很难得,曲端今天态度诚恳,语气平实,甚至连素日里的骄纵都无影无踪……他当然不是转性了,而是他真的想讨下这个差事。
在赵桓手下,别的东西或许是虚的,但赏赐是真让人眼红。这还不只是高官厚禄那么简单。
就拿吴玠来说,拼了老命,把肠子都流出来了,足足半个月,才勉强能够下地行走……可他后悔吗?
当然不后悔!
就在吴玠恢复一些之后,他首先去拜谢赵桓,随后就迫不及待让兄弟吴璘,去了黄陵,祭拜轩辕。
兴汉侯,这可不是寻常的爵位,甚至给个王爵都不换。
兴复华夏,血荐轩辕。
哪怕千百年之后,这也是天下最尊贵的爵位,他吴玠也必然成为后世传颂不息的名将典范,区区生死,早就不算什么了。
曲端早就红了眼睛,奈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怎么能不想谋个大功!
可问题是这种大功可遇不可求,或许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马上就有了攻伐西夏的机会。
若是能灭了让大宋切齿百年的仇敌,或许可以和吴玠相提并论吧!
“曲端,你觉得西夏可灭?”
“可灭!”曲端切齿咬牙,“官家,西夏百姓民生凋敝,李乾顺等人奢侈享乐,腐朽萎靡,如今又人心尽失,此时不灭西夏,等待何时!”
赵桓沉吟道:“假如金人出兵,也要分一杯羹呢?”
“臣……臣愿分兵拒之!”
“那耶律大石呢?他可是想拿下西夏当做复国根据之地的!”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好家伙,连赵匡胤的明言都搬上来了,可见态度之坚决。
赵桓眉头微皱,这位官家向来决断明快,干净利落,可这一次他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只是让大家再思量权衡。
赵桓屏退众人之后,找了半天,才摸出一块很名贵的玉佩,犹豫了再三,赵桓还是带着玉牌,去见韩世忠了。
刚刚过去的大战,不只是死了那么多将领,也不知是吴玠受伤严重,韩世忠先是凿穿两个万户,接着又连续冲阵,他的那匹最心爱的大黑马都累死了,身上的伤又多了十几处,脱下衣服,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良臣,开封那边传来了消息,夫人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朕带来一块玉佩,算是贺礼。”
韩世忠连忙拜谢,赵桓按住了他。
“良臣,身体好点没?还能不能战?”
“能!”韩世忠呲着牙道:“臣一把铁骨头,早就好得差多了,官家只管说,要打谁?”
赵桓笑道:“西夏!”
“什么?”韩世忠一听,骤然大惊,“官家,臣,臣以为万万不可有图谋西夏之心!”
“为什么?”赵桓追问。
“因为只要进入西夏境内,我们就不是金人的对手!”韩世忠道:“关中能打赢金人,首先是天时,算准呢金人的动向,其次是地利,我们熟悉关中地形,又有京兆府等地输送粮草辎重,最后是人和,这也是最重要的!官家请想,假如没有关中百姓支持,我们如何能赢!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东西,一旦到了西夏境内,我们全都没了。而且就算能侥幸得手,也要在西夏驻军数万,才能守住。假如金人趁机再攻关中,又该如何应付?”
韩世忠格外激动道:“官家,臣没去御前,可臣也知道,赵保忠是为了复仇,曲端是为了立功,吕颐浩等人是为了雪耻……良机天赐,他们不愿意放弃,可让臣说,最好是教训一下西夏就好,若是西夏立刻亡国,不是大宋之福。”
赵桓默默听着,嘴角含笑,他做不到无所不懂,但只要找到合适的人,也就是了。
三天之后,韩世忠统帅三万御营中军向萧关进发。
在横山另一面的韦州,党项诸部首领见了晋王嵬名察哥。
双方见面之后,还不待察哥责骂这些人,这帮首领就齐刷刷跪倒。
“晋王殿下,陛下失德,大白高国危在旦夕,唯有晋王继承大统,大白高国才有一线生机!我等愿意拥戴晋王登基,请晋王殿下,以大白高国为重啊!”
察哥急眼了,“尔等要谋反吗?”
“晋王殿下,不管你怎么说都好,我们已经让人贴出告示,晓谕各处……从今往后,您就是一国之主了!”
察哥要疯了,他是来安抚人心的,竟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就凭你们,也想造反,痴心妄想!”察哥切齿道:“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悉数处死!”
这位也撕破脸皮,不想犹豫了。
只不过诸部首领满脸不屑,“晋王殿下,杀我们固然跟杀鸡一般,可是请王爷去城头看看吧!”
察哥还没动,就有人来送信了。
城外突然多了成千上万的骑兵……察哥大惊失色,急忙上城。
等他这一看,终于明白过来,外面悉数是党项的年轻人,在前些时候,他们南下跟大宋一起作战,痛击金兵。
这这一次,他们又要扛起了讨伐李乾顺的大旗!
“国主失德,晋王登基!”
“国主失德,晋王登基!”
成千上万,一起高呼,复又下马跪倒,诚恳哀求。
察哥微张嘴巴,无言以对……
第178章灭国
晋王嵬名察哥没想过背叛李乾顺,他更不会背叛西夏……让他无语的是大白高国这是怎么了?
西夏是个典型的以军事立国的封建贵族国家,从立国之初,就一直处于战斗之中。毫不夸张讲,西夏就是一路打出来的,虽然块头儿不大,但绝对坚韧,虽然败给了金人和大宋,却也不算什么,更凄惨的局面他们也面对过,不都熬过来了。
就拿整条横山防线来说,即便两国结盟,西夏这边也长期陈兵五万以上,防备着大宋。
察哥想不通的是,这些人马怎么不管用,居然连这些乱民都压制不下去,他们都是饭桶吗?
察哥当然不知道,就在宋夏结盟之后,赵桓暗中交代赵保忠,利用他的关系网,拼命往西夏官吏头人手里塞钱。
困难未必能打到党项人,但金钱绝对可以。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至少有四分之一以上的贵胄头人被喂饱了。
当然有人也会说,只有这么点比例,怎么可能扭转大局呢?
这就不得不说罪己诏了。
李乾顺身为一个老皇帝,而且是在皇宫呆了几十年的老皇帝,他已经汉化的相当严重了。罪己诏在中原天子手里,不算什么稀罕物。
也的确能收拾人心,振奋士气。
可他也糊涂了,对于崇尚武力的部落而言,再看到了罪己诏之后,短暂沉默,接下来大家都很自然冒出一个念头。
皇帝认怂了,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这还有什么说的,赶快退位让贤吧!
很显然,在他们的理解里,国家就是个大号的部落,李乾顺也不过是酋长而已。
不行就换一个,没必要为了一个废物拼命。
聪明了一辈子的李乾顺,在这事上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
如果给他一点时间,李乾顺或许还能意识到失误,立刻补救,但是不好意思,排山倒海的攻势已经来了。
“晋王殿下,请您继位!”
横山诸部首领,再度跪倒,城外青壮高声大吼,声势惊天。
怎么办?
察哥微微冷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本王和陛下吗?你们想错了!”察哥猛然回头,“关闭城门,严防死守,不许外面的人进城。再派人去盐州,夏州,调动兵马平叛!”
察哥说完,又看了看那帮头人,“本王现在不杀你们,等外面乱兵败了,我要把你们点天灯!”
察哥据守韦州,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果然有人来了,只不过来人却不是察哥期盼的援军,而是韩世忠。
这位大宋第一名将,率领着三万御营中军,身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就出现在了韦州城外。
城外聚集的兵马已经超过了两万,韩世忠冲着大家伙抱拳,笑道:“尔等一心为国,忠义肝胆,着实令人钦佩……本官率兵前来,一不图谋西夏土地,二不杀戮西夏子民。只为讨伐昏君,还西夏一个太平盛世。我这里有大宋官家圣旨,官家已经明白告诉你们,事后大宋不会在大白高国境内驻扎一个士兵,不会要你们一文钱,两国疆域,依旧以横山为界,大宋更不会贪图一寸土地!”
韩世忠当场表态,并且将圣旨拿出来,让西夏人放心。
众所周知,韩世忠部下的纪律谈不上多好,但是为了这一次进军,老韩特意把几个混账留在了萧关,并且三令五申,强调纪律。
事实证明,韩世忠的策略起到了作用,宋军虽然来了,但却没有冲在最前面,而是将横山诸部推在了前面,打出了吊民伐罪的旗号。
察哥当然不会相信,韩世忠的出现,让他更加切齿!
毫无疑问,这都是大宋干的!
他绝不会让大宋的阴谋得逞!
察哥一面死守城池,一面调兵围攻,试图消灭韩世忠。
很快,在三天之后,盐州方面的兵马就赶来了,一共一万五千人。
韩世忠果断出击。
这一场仗打得乏善可陈。
宋军作为能和金人硬抗的强兵,又有韩世忠这种猛将指挥,面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西夏兵马,呈现了一边倒的碾压……
只不过在战斗之后,韩世忠又一次下了军令,不许杀戮无辜,伤员要救治,对付俘虏要讲清楚……尤其是要让党项诸部跟他们说,解释清楚,一句话,能不杀就不杀。
韩世忠表现出来的克制,简直让人惊叹。
而就在打退盐州兵马的第二天夜里,韦州城门开了……
城外的党项兵马一拥而入,原本被关押的诸部头领得到了营救,晋王嵬名察哥率领五百人,试图出城逃跑,结果被韩世忠埋伏的兵马堵住,生擒俘虏!
“姓韩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用不着假惺惺的,谁也不是三岁孩子!”察哥扯着嗓门大吼。
令人意外的是韩世忠毫不在乎,还亲手解开绳索,让察哥坐下。
“晋王殿下,俺韩世忠带兵过来,是真没有恶意。贵国陛下失德,民怨沸腾,百姓希望拥立更有魄力的皇帝……俺领兵过来,一是为了保护西夏百姓,二是防止金人趁虚而入……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察哥一万个不信,没有办法,他现在成了阶下囚,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花言巧语,我就是不信!
韩世忠也不恼,直接传令下去,要让诸部公推领袖出来,同时拥立晋王察哥监国……同时以监国名义,给兴庆府送信,劝李乾顺退位让贤!
再有,韩世忠让各部党项士兵,打出本部旗号,沿着黄河,向兴庆府方向前进……务必要注意,能不打就不打,能说服就说服,即便打仗,也要克制,毕竟死的都是西夏百姓。
韩世忠这种近乎迂腐的策略,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
从韦州向北,一路挺进灵州,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抵抗。
相反,从各地聚集来的党项士兵,反而突破了五万人。
这其中就不乏许多对李乾顺不满的贵胄。
韩世忠对他们礼贤下士,格外客气。很快这帮人就卖力气宣扬,说什么大宋王师,吊民伐罪,只是请国君退位,并无半点恶意。
……
“可恶!着实可恶!”
李乾顺面对着前方战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察哥带的兵马不多,韦州攻破,已经沦为阶下囚。
夏州和银州方向,按兵不动。
李乾顺当然清楚,这两处兵马都以横山步跋子为主,且不说能不能赶得上,即便赶来了,李乾顺也不敢用。
另外河西走廊,还有后套的兵马都赶不过来。
也就是说,他能指望的只有兴灵之地的兵马了。
“舒王,现在晋王生死未卜,只有靠你了!”
这位舒王名叫嵬名仁礼,他还有个兄长,名叫嵬名仁忠,两个人都是宗室贵胄,在梁王嵬名安惠死后,他们的地位仅次于晋王察哥。
如今晋王被俘,就只有靠仁礼了。
“请陛下放心,韩世忠假仁假义,骗不了人。大宋图谋不轨,更是人尽皆知,臣领兵前往灵州,肯定阻挡韩世忠。陛下只要从容调兵,势必能把这伙宋兵尽数消灭,一雪前耻!”
李乾顺感慨不已,“这时候了,就只有自家人靠得住了,大白高国就指望着舒王了。”
“臣万死不辞!”
嵬名仁礼慷慨激昂,随即就统帅兴庆府的八千骑兵,两万步卒赶往灵州,迎战韩世忠。
只不过他的兵马刚出城三十里,就停顿下来,别说去找韩世忠了,他连灵州都没去。
有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来到了舒王的军中。
此人正是曹价。
曹价正好有个妹妹,就是当今西夏皇后。
“舒王殿下,话不多说了,只要您能帮忙,事成之后,由您总揽兵权,尊为尚父,一切朝政,都听从您的决断。”
嵬名仁礼低声叹道:“韩世忠兵马在外,国中板荡,这可是个烂摊子啊!”
曹价笑道:“正因为是烂摊子,才必须要舒王殿下收拾残局!”
嵬名仁礼呵呵一笑,“就这么办吧,只是往后主上年幼,太后临朝,还要请老兄多照拂一二。”
曹价欣然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
嵬名仁礼没有做更多停留,立刻派人回兴庆府,说缺少粮饷,他要回来取粮食。
随后嵬名仁礼急速赶回兴庆府。
他的动作虽快,可李乾顺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不是废物透顶,他在安排嵬名仁礼出征的时候,就在军中安排了眼线,当听说人马停顿,李乾顺立刻警觉。
等到嵬名仁礼和曹价杀回来,兴庆府城门紧闭。
嵬名仁忠,还有曹家的人,全都被推到了城头!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砍了脑袋!
至于曹皇后,下场也很干脆,让李乾顺一瓶鹤顶红,直接给毒死了。
曹家煽动叛乱,这并不稀奇。
西夏有个传统,就是主少母壮,后党专权。李乾顺小时候就是这样,而在这个混乱的关头,曹皇后也想试一试。
可结果却是曹家满门,除了外面的曹价之外,其他人悉数被杀!
兴庆府的血,再度给沸腾的局势浇了一桶油……银州城门开放,这座四十万宋军没有拿下来的城池,不战而降!
再往前走,就是兴庆府,对于韩世忠来说,灭国之功,就在眼前!
第179章又一个太上皇诞生了
“官家,臣身体好的差不多了,特来拜见。”
吴玠要大礼参拜,赵桓急忙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到了对面。
“晋卿,这是良臣送来的急报,说是大军已经到了灵州,西夏的大局尽在掌握……如果一切顺利,为大宋去一心腹大患,西北可以高枕无忧矣!”
吴玠连忙道:“臣也是这么看的,臣以为韩相公此功应该重重封赏……昔年朝廷有言,能复燕云者,可以为王,如今能灭西贼者,理当为王!”
“哦?”赵桓轻笑,“晋卿,你这是让良臣爬到你的头上啊!”
吴玠忙站起,躬身道:“官家,臣蒙受天恩,受封兴汉侯,此生再无所求,只想着为陛下尽忠!”
赵桓笑道:“当真如此?便是连你西军的门户之见,都能抛开?”
“能!”吴玠诚恳道:“臣侥幸苟活,秦凤路将士殉国之多,死伤之惨重,均出乎臣的预料,臣想请官家加恩,抚恤死者,赏赐生者,不让有功之人寒心!”
说完,吴玠竟然跪倒,赵桓颔首,很是满意。
“终于有了名将大帅的气度啊!”赵桓笑道:“一会儿你去见一下刘锡和乔泽,彼此之间,不要留下太多的心结,都是为国效力。”
吴玠答应。
赵桓又道:“刚刚京城传来了消息,姚古死了!”
吴玠吸口气,头低了下来,姚古算起来还是他的上级,而且还是上级的上级!种家,折家之下,就是姚家,属于顶尖儿实力的将门。
奈何姚平仲临阵失踪,姚古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吐血病倒,据说临死之前,大骂三声逆子,气绝身亡。
昔日胙城一战的功臣,落了今天的下场,也着实令人唏嘘。
吴玠略微感叹,却又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姚古此前可是御营司副都点检,他去了之后,这个位置就空下来了。
现在军中谁有资格竞争?
自己行不?
吴玠虽然嘴上不在乎,但是空有名气始终不如名实兼备来得好……只不过接下来赵桓的话让吴玠有些失落。
“御营五军的编制太少了,朕打算增加人马,把统军和练兵分开,最好设立一个大都督之类的……具体的安排还要等战事结束之后。不过不管怎么样,你吴晋卿都是朕的股肱心腹,未来军中的重要人物,好好干,朕还年轻,你也不老,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吴玠连连点头,他顿了顿,突然又道:“官家,臣想说一件事,这一次的大战,其实曲太尉筹谋之功,远在臣之上,官家应该重用曲太尉才是。”
赵桓哈哈大笑,“知道为国举才了,很好!不过你放心吧,曲端有个你们谁也想不到的好位置在等着他,朕都安排好了,只等适当时机,就会公布。”
……
“意想不到的好位置?吴大,你不会骗我啊?”
吴玠只给他一个大白眼,老子都是兴汉侯了,我骗你干什么?
曲端这下子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官家也真是的,攻灭西夏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韩世忠?
如果给他,说不定这时候就已经灭亡西夏了。
吴玠捞个侯爷,怎么也要给他一个国公当当。
何必在这里胡猜!
一想到韩世忠,曲端就憋气,想不通……姓韩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兵贵神速,他磨磨蹭蹭干什么。
而且貌似只打了几个小仗,也没什么斩获……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杀人,如何成功?不杀个尸山血海,怎么体现大宋的威风?一个武夫,没有威风,你还混什么?
曲端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李乾顺……这位西夏国主刚刚挫败了一场兵变,把自己的皇后又给杀了,如果说靠着杀妻证道,他已经可以飞升两次了。
曹家勾结舒王嵬名仁礼造反,事情来得突然,却也不是没有预兆。
一切都还是那份该死的罪己诏,李乾顺不成,横山诸部推举晋王察哥……而一旦察哥上位,别人没事,李乾顺三岁和一岁的两个儿子,肯定没有好下场。
身为西夏皇后,哪个不是狠茬子!
干脆先干掉李乾顺,扶皇子继位,太后临朝……反正这种戏码西夏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
不凑巧的是运气不在曹皇后这边,李乾顺到底当了五十年国君,而且身体状况还很好,这种手段自然拿不上台面。
可现在的情况却也糟糕到了极点……嵬名仁礼引兵在外,兴庆府空虚无比,几乎与此同时,韩世忠押着晋王察哥,汇聚十万之中,已经兵临兴庆府。
三方势力汇聚,曹价第一个来拜见韩世忠,他的姿态之谦卑,简直可以用谄媚形容。
“卑职拜见韩相公……韩相公大任大勇,吊民伐罪,西夏百姓望之如甘霖普降……李乾顺昏庸无能,残杀无度,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卑职恳请韩相公,调动王师,讨伐昏君,替西夏百姓除害啊!”
这家伙哭得稀里哗啦,头磕得嘭嘭作响。
随着韩世忠来的党项诸部首领,全都把目光落在了韩世忠身上,甚至有人摩拳擦掌,想要抢一个破城头功!
便是赵保忠也按捺不住,“韩相公,该动兵了,西夏百姓都盼着哩!”
韩世忠用鼻子哼了一声,而后缓缓起身,在大帐之中踱步。
“俺韩世忠是个粗人,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可俺知道一个理儿……这一次俺带兵过来,只是保护西夏百姓,不想西夏生灵涂炭。李乾顺的去留,自然要看西夏百姓的意思,大宋也是希望百姓们能得到好处,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管怎么说,皇后曹氏在这时候变乱,都是不对的……西夏应该拿出一套确当办法,而不是在杀戮之中,不可自拔。”韩世忠沉声道:“曹价,你和嵬名仁礼叛君,韩某不会答应的。”
“来人!把他拿下了!”
曹价大惊,“韩相公,我,我们还有几万兵丁,我们可以替你打开兴庆府大门啊!韩相公,以后大宋为主,西夏愿意充当臣属。韩相公,你们要掌控西夏,鹰犬总还是需要的!我,我愿意当大宋的狗啊!”
这家伙撕心裂肺的表态,并没有得到韩世忠的认可,反而厌恶透顶。
“就是你们这些畜生,曲解了大宋的美意,把韩世忠当成了来灭国亡夏的不义之师,就冲你刚才的话,我更不能留你了!捆起来,送入城里,交给西夏国主发落!”
赵保忠瞬间站起,低吼道:“韩相公,你要干什么?”
韩世忠按着刀柄,冷冷看了赵保忠一眼,“住嘴!你是大宋臣子,岂可因为私人恩怨便坏了两国大事!”
韩世忠昂然道:“请晋王察哥过来。”
不多时察哥到了韩世忠面前,他脸色很难看,这一次大白高国一败涂地,是败在了兵力不行上面吗?
或许是吧!
不过更多却是人心散了,横山诸部根本不听号令,又冒出了舒王和曹家的叛乱,彻底瓦解了西夏的人心。
“韩相公,你们大宋赢了,你可以全取大白高国土地,从此立下赫赫战功,标榜史册了。”嵬名察哥面如死灰,看不出半点生机,“我只求速死,还望韩相公成全。”
韩世忠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
“晋王殿下,你在说什么啊!俺韩世忠可听不明白。我想求你进城,向西夏皇帝言明,只要他能退位,让皇子登基,可以由晋王摄政,大宋兵马立刻退去……绝不在西夏国土之中多停留片刻,我韩世忠说到做到。”
察哥不敢置信地看着韩世忠,“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不会上当的,陛下更不会!”
韩世忠苦笑,“我骗你干什么……如果我真的想打兴庆府,又怎么会拿下曹价……对了,你可带着这个人回去,交给国主,以示韩某的诚意!”
晋王察哥整个人都傻了,他是百思不解,莫非说韩世忠没有骗人?
他真的只是想让陛下退位?
其余的党项头人也不服气,想要出来说话,却被韩世忠阻拦住了,他把佩剑抽出,狠狠斩断一角,而后杀气腾腾道:“这次出师,确实只是为了西夏百姓,尔等若是存了自私自利的念头,俺韩世忠第一个不答应!”
随后他又对察哥道:“我这里有一封亲笔信,请你务必递给国主,有什么疑虑,只管跟我说……西夏国祚不改,国土不变,嵬名氏世代传承,大宋和西夏永结盟好,绝不反悔!”
察哥拿着这封信,满腹狐疑,果然进了兴庆府,也果然见到了李乾顺……兄弟俩再次见面,彼此抱头大哭,稀里哗啦!
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察哥擦了擦眼泪,这才道:“陛下,韩世忠说得再好听,也是逼着陛下退位,臣以为万万不可……要不咱们据城死战,跟他们拼了吧!”
李乾顺半点精气神都没有,仿佛木雕泥塑。
拼?
拿什么拼啊!
“你看看吧,这是黑山威福军司,还有甘肃军司的文书,一个管我讨要马匹,一个说天气寒冷,士卒多冻伤,让我赐药……我,我哪给他们找马匹,找药材!”
李乾顺暴怒,却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人心散了,谁也不愿意出力气了。
想我李乾顺,御极近五十年,到了最后才知道,小丑竟然是我自己……“晋王,你说韩世忠他到底是真心,还是骗人的?”
察哥咧着嘴,纠结无比,“臣,臣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只是臣不知道他们到底打什么算盘啊!”
正在这哥俩商讨之时,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偷开城门,城中百姓纷纷跑出,多达近千人。
宋军赶到城门外,却没有趁机进城,反而安抚百姓,说是请大家放心,大宋并非为战而来,也不会杀戮无辜,一切照常即可。
一场虚假,可也吓得李乾顺一夜没睡。
等转过天,天还不亮,薛仁礼就颤颤巍巍,带着一大群臣子来了……他们跪在外面,痛哭流涕。
大白高国,生死存亡,总要有个办法,还请陛下早作打算,以免倾覆之祸!
这些人倒是没有逼着李乾顺退位,但是让他拿出办法,他哪有办法啊!
随着时间推移,城中百姓越发不安,甚至出现了纵火,抢掠,士兵洗劫仓库,官员也都从衙门逃跑……此刻兴庆府的状况,甚至要比年初开封的局势还糟糕万倍!
一天,两天,到了第三天……李乾顺终于撑不住了,晋王察哥出城,再度跟韩世忠联络。
“陛下若果能退位,宋兵可会如期离开?”
韩世忠拍着胸脯保证,“还请晋王放心,我大宋不会言而无信!”
察哥再度返回城里,一夜之间,反复多次,终于到了第二天上午,李乾顺穿上龙袍,戴着通天冠,出现在了金殿之上……
“前因横山诸部起事,各地响应,国中沸腾,生灵涂炭。数日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商辍於途,士露於野,徒以皇位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臣民多倾向新主,南中诸部既倡议于前,北方宗室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人之尊荣,拂百万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顺天应人,决心退位。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
“朕退位之后,由晋王嵬名察哥总摄国政,与大宋枢相商量一确当办法,另立新君。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兴灵、横山、后套、河西完全领土,为一大白高国,朕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太上皇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第180章 跪下的大白高国
李乾顺让人读完了退位诏书,从此刻开始,他就成了西夏的太上皇……耶律延禧,赵佶,加上李乾顺,这三位皇帝陛下都离开了宝座,凑巧的是他们还都活着,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们能不能凑在一起,斗个地主,那绝对是超级名场面。
“韩相公,你看这皇宫在上次火灾中损失不小,登基大典又非同小可,是不是稍微等些时候……”察哥还在试图挽回一二。
韩世忠哈哈大笑,“事到如今了,最紧要的事情就是让西夏安宁下来,只要新君登基,我立刻就带人马返回大宋……”韩世忠见察哥还在犹豫,便冷笑道:“你总不会让太上皇再发个复位诏书吧?那样的话,你们大白高国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察哥终于被逼无奈,只能点头,三日后就是新君登基的日子。
三天时间能干什么呢?
别的不说,光是给新君做一套衣服,也要十天半个月的。这玩意固然可以提前准备,但李乾顺活着的两个儿子中,老大李仁孝才三岁,谁又会给他准备全套穿戴?
这可怎么办?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还真有人出了个主意……太上皇不是三岁登基吗!咱们把旧物找出来,随便捯饬一下,给新君穿上就是了。
众人一听,还真是个主意。
经过翻箱倒柜,算是把李乾顺的那一套搬出来,别说保存得挺好,给李仁孝穿起来,完全合身,就跟给他订做似的。
察哥看着自己的小侄子,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踉跄着出去,冬日的兴庆府,格外寒冷,冻得人浑身颤抖。
老臣薛元礼颤颤哆嗦,求见察哥。
“摄政,这是老臣拟定的大礼,请您过目。”
察哥苦笑了一声,“我还看什么?让韩相公看吧,现在是人家说了算哩!”
听李乾顺抱怨,薛元礼心中感伤,却也劝道:“摄政明察,这一次的宋军的确堪称秋毫无犯,若,若是能安稳退兵,便真是再造之恩!”
察哥瞬间大怒,吓得薛元礼连忙告罪,躬着身体,不敢多言。过了许久,察哥才叹道:“不管如何,这一次都是我大白高国的奇耻大辱,从今往后,务必要知耻后勇,励精图治,断然不能再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顿了顿,察哥又道:“他赵桓能振作起来,咱们大白高国也一样,一样的!”
这位努力给自己打气,可是从他的嘴里,却听不到多少自信,连续发生的事情,将这个小强一般的国家的尊严彻底碾碎了。
金人消灭了铁鹞子,重创西夏核心战力。
曲端火烧兴庆府,灭了西夏的威风。
再加上这一次韩世忠进军,逼退李乾顺……大白高国成了什么?谁都可以揉捏的面团吗?
一股怒火在察哥的心中涌动。
相比之下,赵保忠也同样愤怒,甚至更加抓狂。
“韩相公,老朽今年七十多了。”赵保忠悲声道。
韩世忠呵呵一笑,“行啊,你身体强健,腿脚灵便,俺韩世忠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七十哩!”
赵保忠满腔悲愤,仰天痛哭,“韩相公,你又何必装糊涂?老夫死在旦夕,所图者,不过是覆灭西夏而已。如今千载难逢的良机,韩相公却放弃了,你又如何面对官家的信任,面对大宋百姓?还有,那个嵬名察哥,当年可是杀了刘法老将军,他的儿子刘正彦也在御营之中,还是你韩相公的手下,国仇家恨,韩相公,你都忘了吗?”
赵保忠切齿道:“这些年来,死在西夏手里的亡魂,只怕百万不止!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乐!韩相公,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赵保忠愤怒的质问,韩世忠嘴角抽动,突然他狠狠一砸桌面,宛如猛兽低吼。
“赵保忠,你没资格质问老子!”
韩世忠站起身,在地上疾行,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怒火中烧……“我十六岁从军,二十年就跟西夏人玩命!死了多少弟兄,有多少血海深仇,老子比你清楚多了!你想覆灭西夏,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老子才是国仇家恨!我恨不得把西夏君臣都给吊起来,全都切成碎片!”
赵保忠瞠目结舌,“那,那韩相公,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没那个实力!”
韩世忠啐了一口,“赵保忠,你不是不知道,关中一战,咱们的斩获虽然不少,可金人逃出去的还有五个万户以上!朝廷河东尽失,御营右军全军覆没!老太尉杨惟忠死了,李永奇也死了。便是我们这些人马,也损失惨重……如今驻扎关中,可不是为了图谋西夏,而是为了救治伤员,休养生息,恢复斗志……现在才是腊月,跟金人的决战连一半都没过呢!还有河东,还有河北,有那么多的战事,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
“西夏真的是毫无反抗余地吗?信不信,如果我大杀大砍,摆出了灭亡西夏的态势,别说黑山军司,甘肃军司,便是横山诸部,也未必都听你的!诸如嵬名仁礼,曹价等人,为什么会造反?那是因为他们听说咱们只想换个皇帝,没想灭亡西夏!他们打算取代李乾顺,跟咱们议和!”
赵保忠黑着脸道:“那,那也可以说了不算,只要取了兴庆府,灭了西夏,什么手段不行!”
韩世忠一听,竟气得笑了。
“取了兴庆府,便一切妥当了?拿下兴庆府,我们拿什么守卫?西夏两百多万人,至少二十万甲士。有土地贫瘠,产出不多。拿下了西夏,没有十万驻军,能控制得了全局吗?你也在官家身边不短时间了,现在的大宋朝,能额外拿出十万兵马,驻防西夏吗?粮草军械,从哪里解决?朝廷筹措不出来,就地解决?让我去抢西夏老百姓吗?”
“还有,金人会坐视不理吗?万一有党项贵胄勾结金兵怎么办?在关中尚且能和金人一战,到了西夏,拿什么和金人拼?前些年的时候,朝廷可是买回了燕云十六州,结果呢?人心不宁,只要几万金人南下,立刻瓦解冰消……大宋朝有多少气力,能这么浪费?”
“灭国之功固然好,可俺韩世忠还没糊涂……官家待我恩厚,我更不能为了一己功名,害了大宋朝廷!这便是俺韩良臣的侍君之道!”
“李乾顺退位了,不管新君是谁,都要维持国内安宁,都要仰仗大宋,只要西夏不乱,金人就没有可乘之机。待到灭金之后,一切好说!至于你能不能活着看到灭亡西夏,俺韩世忠不管,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警告你,少在里面兴风作浪,别玩过火了,否则你这颗皓首可不够用!”
赵保忠深深吸口气,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对韩世忠不由得刮目相看。
这货的毛病不少,而从最多只能统御几万兵马,算不得帅才,但是却被赵桓捧成了军中第一人,尤其是在青化大战之后,很多人都质疑韩世忠的地位,觉得论起大略不及曲端,论起指挥调度不及吴玠。
甚至有人私下里说韩世忠就是个一勇之夫,不值一提。
可是到了现在,赵保忠才真正体会到了韩世忠的过人之处。
“韩相公见得明白,老朽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可我还想请教,如果只是换个皇帝,大宋也没有在西夏驻兵,我们岂不是白辛苦一场,什么都没有捞到?”
韩世忠呵呵一笑,“什么都没得到?西夏新君由我而立,这就是大宋最大的收获!”
说完之后,韩世忠转身而去。
至于赵保忠眼睛瞪得老大,呆呆发愣,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按照中原王朝的习惯,各属国君主是在确定之后,向中原天子请求册封,而通常情况中原天子都会承认,并且还会结结实实赏赐宝物,作为对乖儿子的赏赐。
而这一次宋军直入西夏,迫使李乾顺退位,扶李仁孝继位,从头到尾,宋军包办了西军易主的全过程!
这说明什么?
从今往后,大白高国的地位,就连一般的藩属也不如啊!
如此霸道,只怕比灭国之功,也差不多了。
好一个韩世忠!
赵保忠彻底无言。
三天时间,迅速到了。
西夏文武,各部首领,城中达官显贵,悉数到齐,在一片鼓乐声中,小小的李仁孝,迈着踉跄的步子,向着西夏的龙椅走去。
晋王察哥穿着华贵的摄政蟒袍,面无表情跟着……小小的李仁孝,今年才三岁而已,偏偏数日之前,母后曹氏又被处死,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推上了龙椅。
小家伙比提线木偶也差不多,宛如一只小小的可达鸭,朝着宝座晃来。
眼看就要走到了,突然一个苍老的面孔出现了。
正是老臣薛元礼!
“请陛下升座!”
他这一嗓子,把正在专心迈步的李仁孝吓了够呛,小家伙向后退了半步,黑亮的眼珠里,全是泪水,嘴角扁了扁,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子可急坏了薛元礼,陛下太小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曹皇后还在,让她抱着皇帝也行。
可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请太上皇过来吧!也好照看陛下!”察哥提出了意见。
这时候在西边观礼位置第一名的韩世忠,从座位上站起,笑呵呵走了过来。
“贵国太上皇失德,万民拥戴新君……若还是让太上皇过来,主持典礼,岂不是说新君要继续老路?如此怎么能行?”
韩世忠笑道:“若是你们觉得为难,俺韩世忠就辛苦一下吧!”
说话之间,韩世忠竟然伏身探手,把小小的李仁孝抱在了怀里。
“还挺沉的!俺也有个儿子,才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瞧呢!”韩世忠笑呵呵说着,竟然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糖,塞到了李仁孝的嘴里。
小家伙被这个个头庞大的怪叔叔吓到了,又有糖块入口,居然真的不哭了。
韩世忠抱着李仁孝,到了龙椅旁,顺手把小家伙安放好,抬头冲着西夏众臣道:“可以了,按照典礼,参拜新君吧!”
西夏的这帮人目瞪口呆,我们是拜新君,不是拜你韩世忠啊!
可是又看了看一身金甲,器宇轩昂的韩世忠,再看看自己可怜巴巴,含着糖块的小皇帝……还有比这个更现实的对比吗?
大宋就是个武装到牙齿的威武大汉,大白高国,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奶娃娃……便是有再多的不服气,也要跪下来!
薛元礼满脸苦涩、嵬名察哥愤愤不平,还有许许多多的西夏臣子,全数跪下,朝贺新君。
韩世忠俯视着整个西夏,包括小小的皇帝陛下……应该可以和官家交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