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封王(三更求订)
“察哥,汝为摄政,总揽一切政务,当用心造福西夏百姓。”韩世忠吩咐道,嵬名察哥黑着老脸,勉强颔首,简直比吃了牛粪还难受。
韩世忠不管他这些,又扭头对薛元礼道:“老先生担任太师,教导陛下,开启圣聪,责任至重啊!”
薛元礼躬身,谦卑道:“老朽竭力为之。”
韩世忠又道:“还请老先生转告任太后,让她悉心照顾陛下,务必勤勉好学,早日亲征,也好扛起大白高国的社稷江山。”
这位任太后是李乾顺的妃子,是李仁孝的庶母,曹皇后死了,她就成了后宫的主人,才刚刚二十岁出头,年轻貌美,风华正好。
众所周知,在西夏,太后是个很神奇的物种,尤其是在皇帝年幼的时候,几乎可以总揽一切权力,甚至是领兵作战。
可以这么说,契丹的萧太后已经很夸张了,而西夏这边的太后,几乎人均萧太后。
韩世忠给西夏安排的这三个人物,晋王察哥看似大权独揽,但他这个有性格缺陷,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人物。
而薛元礼呢,他能量极大,名望极高,但是薛元礼主张汉化,推崇儒学,反对崇佛,是传统的西夏贵胄无法接受的。
至于任太后,她家族的实力不俗,人又极其聪明。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妃子,一跃成为西夏第一人,偏偏又有个晋王察哥挡在前面,不用问,她肯定不服气,
当然别忘了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已经退居承天寺的李乾顺,这位说到底还是五十年的老皇帝,虽然由于接连失败,加上被逼着退位,声望可以跟赵佶相提并论了。
但是西夏的新君却是个三岁的孩子。
主少国疑、母壮子幼,权臣当道……西夏堆了一身的buff,几乎可以带来国家动乱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这要是不出事,鬼都不信!
可偏偏韩世忠还不满足,“薛先生,韩某这次是奉了官家旨意前来,为西夏安民护国……我想请教,韩某进入西夏以来,可曾杀过一个无辜百姓?”
“没有!”
“可曾倚强凌弱,胡作非为,乃至盘剥百姓,敲骨吸髓?”
“没有!”薛元礼继续道。
“那我还想问一句……西夏太上皇退位,新君登基,可是顺应人心?百姓觉得如何?”
薛元礼快哭了,“西夏朝野百姓,无不拥戴新君,希望励精图治,中兴大白高国。”
“好!”韩世忠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我不贪西夏的财物,不伤西夏百姓,不违背西夏民心……而且我这就率领三万宋军,即刻离开西夏,片刻不停留。”
“当真?”
薛元礼立刻叫出来,他真的生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韩世忠能答应离开,简直再好不过了。
“我怎么会撒谎!不过想求老先生一件事,你要把此番大宋出兵安民之举,详细写下来,不可遗漏,韩某拿着你的文章,也好向陛下交差。”
薛元礼点头,感叹道:“这是老朽应尽职责。”
韩世忠朗声大笑,“那就没什么了,告辞!”
这位还真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下令宋军拔营,趁着夜色离了兴庆府,沿着灵州方向,直接返回大宋,干净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随着宋军离去,薛元礼还颇有感慨,“此番大宋兴兵,却也不失为仁义之师啊!”
而察哥却眼珠乱转,反复思量,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仁义之师!
放屁!
根本是虚张声势!
大宋筹谋灭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真的有希望,他们又怎么会放弃!
没错,大宋的主要敌人是金兵,别看关中之战,他们暂时赢了,可是也损失不小……兵马钱粮,大宋所剩无几,还要一心对付金人,怎么会在西夏身上分多少力气!
只要坚守兴庆府,甚至干脆逃亡后套,只要等宋军补给不足,兵马难以维持,自然会土崩瓦解,大白高国也就能转危为安。
韩世忠之所以一开始就喊什么顺应民心,只为让陛下退位,不是假仁假义,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力量!
意识到了这一点,嵬名察哥只觉得更加耻辱。
西夏这次失败,不是败在实力不足,兵马消耗一空之上……事实上,从头到尾,西夏损失的兵力也只有一两万人。
结果就被人家替换了皇帝,这个耻辱度,着实爆表了。
西夏真正的失败,和某只高卢雄鸡差不多,败在了人心崩溃上面,而且西夏的权贵们跟法国人竟然有着很类似的心理。
大宋只是要换个皇帝,他们也的确这么干的。
那只换个皇帝,我们的待遇又不改变什么,为什么要拼命?
你瞧,宋军都走了,大白高国损失了什么?
貌似什么都没有啊1
不少人还挺美的,只是他们忘了,从韩世忠抱着小皇帝登基的刹那,大白高国的尊严碎了一地。
大宋有了改换国君,另立新主的无上权威。
就在当下这个局面,西夏主少国疑,像各地的实权派,那些部落头人,他们是当西夏的大忠臣,还是暗中向大宋输诚?
这几乎是不用怀疑的事情,权威丧尽,就算还坐在龙椅上,也不过是土偶木梗罢了。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除非西夏能率领人马,杀进开封,俘虏赵桓,顺便再把赵佶抓了,把这两位弄到西夏坐井观天,否则,西夏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
怎么形容呢?
就在年初的时候,赵桓竭力避免靖康之耻,而到了年尾,国破易主的耻辱,落到了西夏的头上……而更讽刺的是大宋上下,知耻而后勇,努力洗刷耻辱,西夏的不少人却因为保住了自家的利益,而欢呼雀跃,甚至把韩世忠当成了恩人。
或许有一天,大宋真的想要灭了西夏,也不会太困难吧!
韩世忠大摇大摆,返回了延安府,赵桓率领着所有文武,出城三十里,顶着风雪,前来迎接韩世忠。
“良臣,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做得太好了!”
韩世忠慌忙下马,行了大礼。
“回官家的话,臣承蒙天恩,是带大宋立规矩。在西夏皇宫,臣受了百官朝贺,还望官家恕罪!”
赵桓大笑,“有什么罪过?你这是给朕长脸!”
拉起韩世忠,又转身拉过来吴玠,赵桓笑道:“朕一月之间,得到了两位帅才,大宋武人,有韩良臣和吴晋卿,克复燕云,指日可待!”
赵桓迫不及待道:“李太傅,你说良臣此功,该怎么赏赐?”
李邦彦笑呵呵道:“官家,光复燕云者封王,韩相公此举扬威西夏,大振国威。且兵不血刃,有古之名将的风采,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形容韩相公啊!”
这位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把韩世忠都夸得不好意思了。
“既然如此,朕打算封韩世忠一个王爵,你们意下如何?”
没等李邦彦开口,吕颐浩就道:“官家,韩相公每战争先,奋勇杀敌,立功最多,不但扬威西夏,而且安邦定国,功在社稷,封一个王爵,实在是恰如其分。”
赵桓含笑,“那好,良臣,朕就先给你个咸安郡王的爵位……不是朕抠门,舍不得给个亲王,只是想让你知道,往后的日子长着呢,直捣黄龙,开疆拓土,打出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朕还要仰赖诸公!”
韩世忠含着泪,跪在地上,“叩谢天恩,臣敢不效死!”
赵桓把韩世忠拉起来,又看了看诸将,突然笑道:“有一个人,出谋划策,料敌于先,主张进军关中,又推荐贤才,高风亮节。此人朕一直没有恩赏,不是朕忘了,而是朕再等机会……曲端,你过来吧!”
曲端浑身一震,忙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道:“臣在!”
赵桓感叹道:“你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且曾经吞并统制李庠的兵马,还妄图靠着献礼,换取朕的加恩。这都是你的毛病,所以朕不让你统军……但是你的才情又是人尽皆知,文武双全吗!弓马武艺,还能作诗,难得,难得啊!”
赵桓哈哈大笑,“曲端,韩世忠受封王爵之后,枢密使就空下了,由你担着吧!”
“啊!”
曲端吓得失声叫了出来!
下一秒整个人都不好了。
枢密使!
他是想过再三,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会给他枢密使的位置。
道理很简单,韩世忠挂着枢密使衔,但谁都知道他真正的职位是御营司都指挥使。
曲端不一样,他没有额外的职位,如果接掌枢密使,就代表曲端真的要执掌枢密院,跟政事堂对掌朝权!
这都不是一步登天那么简单了,既狄青之后,第二个武人实权枢密使,名副其实的曲相公!
怎么感觉像活在梦里啊!
曲端傻愣住了。
韩世忠气得踢了他一脚,“曲相公,还不谢恩啊!”
曲端这才清醒过来,慌忙趴在地上,“臣,臣叩谢天恩啊!”
曲端五体投地,丝毫不顾及地上的雪,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在回荡:“曲相公,曲相公!老子是曲相公了!”
赵桓看着得意忘形的曲端也咳嗽道:“枢密使职责非比寻常,你可不要误了大事!”
“不会!当然不会!”曲端昂起头,兴奋道:“官家,臣筹谋了一个五路伐金的方略,还请官家示下!”
又是五路出兵,在听到这个词之后,赵桓的脑袋就疼了,且看看曲端能弄出什么花样……
第182章 反攻,大反攻!
“我先表个态,我反对分散兵力。”
韩世忠大马金刀,一开口就来了个当头炮。
事实上在封王之后,老韩已经稳坐军中第一人的位置,再也无人撼动,而且他的秉性也注定了韩世忠不大会讨好别人,当然,赵桓除外。
随后吴玠也道:“曲相公,你刚刚接掌枢密院,就打算来个大手笔?是不是仓促了一点?”
连续两个人反对,御帐的气氛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在屋子中间,有个硕大的炭火盆,赵桓撅着屁股摆弄铁棍山药,焦香飘散,看着很有食欲,再配上一碟桂花糖,完美!
这帮大臣也见怪不怪了,貌似继位以来,赵官家就没吃过什么正经的东西。
饮食文化发展到了宋代,已经到了一个相当了得的巅峰!
就比如说蔡京他们家,曾经有个在蔡太师府做厨娘的,后来出府嫁人了,就有人想尝尝太师府的风味,让她给做几道菜,可这位厨娘却摇头,不是不想做,而是实在做不了。
原来她是负责给包子馅的葱丝雕花的,别说做菜了,就算包包子也不会啊!
蔡太师能吃得这么花,赵佶就更不用说了,相比之下,赵桓就太寒酸了,能有点羊肉吃,就算好福气了。
哪怕是烤山药这种粗劣的食物,也吃得津津有味,赵桓把烤好的一根切成三段,分别递给了韩、吴、曲三人,什么都没说,但很显然,气氛就缓和了不少。
曲端大口啃着,含混道:“我说了五路进兵,你们就怀疑我分兵,你们这是低估了曲某的本事,我能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吗?合兵尚且不足,分兵必败无疑。”
吴玠笑了,“那你怎么还张罗着五路进兵?”
曲端道:“我这个方法,其实算作五路疲金……首先第一路,是乞颜部!”
曲端刚说完,赵桓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山药,竟然站了起来,面色凝重道:“你说的可是蒙兀室韦的乞颜部,孛儿只斤氏?”
皇帝陛下准确叫出了对方的身份,让曲端都吓了一跳。
“官家知道乞颜部?”
赵桓闭口不言,傻瓜才不知道呢!
跟这帮狠人比起来,女真诸部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
不过貌似距离蒙古人崛起,还要百多年的时间,现在倒是不用着急。而且大宋和蒙古诸部也不直接接壤,就算他们崛起了,也只是先威胁到女真人。
当然了,像海上之盟这种蠢事,绝对不能干第二次,但话又说回来,蒙古人就算要崛起,也没有这么快,暂时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乞颜部为什么愿意出兵金国?他们想要什么?”
曲端忙道:“回官家的话,乞颜部的确派遣了使者前来,因为他们得到了消息,官家册封了大石林牙,让他当了大辽皇帝。而草原诸部原本都是辽国臣属,自然都要听从大石的。可契丹亡国之后,还让诸部唯命是从,就有点过分了……所以乞颜部的意思与其给大石当臣子,不如直接臣属大宋。”
赵桓沉吟片刻,也理解了蒙古人的意思,与其给奴才当奴才,还不如直接当奴才……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臣服女真,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此刻的女真张牙舞爪,看什么都想啃一口,草原诸部也没有余粮。
赵桓颔首,“乞颜部愿意出兵当然可以,但是我们不方便和大石闹翻,此人眼下的份量比蒙兀人重多了。”
曲端忙笑道:“官家圣明,臣琢磨的第二路讨伐金人的,就是耶律大石!”
“怎么讲?”
“是这样的,韩大王刚在西夏改朝换代,西夏要不要在联合抗金的问题上,更进一步?所以臣琢磨着,能不能把大石的兵马放在后套,租用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地盘,以此来威胁大同府的金兵?”
这个提议几乎瞬间得到了赞同,众人一起点头。
曲端笑嘻嘻道:“官家,耶律大石之前有图谋西夏之心,结果让韩大王另立新主,化解了危机,把西夏捏在了咱们手里,大石肯定不满,臣琢磨着,还要您亲自出面才行。”
赵桓呵呵两声,拍了拍手,“行,朕还是有点把握的。”
“接下来就是第三路了。”曲端笑道:“我打算让西夏出兵,其实也不用太多,只要能把横山的兵马集中银州方向,威胁晋宁军、府州和麟州一带,便已经足够了,毕竟不能指望太多。”
这一路也得到了赵桓的同意。
大家伙都是聪明人,曲端提到的这三路兵马,根本是可有可无的配菜,虽然可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但若是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那跟空谈大师殷浩的北伐有什么区别,注定会失败的!
所以真正关键的是剩下两路。
曲端道:“官家,自从青化大捷,降服西夏之后,关中之地可保安然。眼下金贼占据河东,依旧优势不小。臣以为要在丹州等地屯驻兵马,最好以骑兵为主,能够随时突入河东,袭扰金兵,消耗金人力量。这一路兵马,必须名望够大,勇力绝伦,且能运用骑兵,如臂使指……”
他说着一大堆,韩世忠呵呵了,“曲相公,你直接说让我领兵好了。”韩世忠扭头转向赵桓,“臣愿意领兵五万,屯驻延安府和丹州一带,若三万以内的金兵,臣为陛下退之,三万以上的金兵,臣为陛下守之!”
老韩的表态,再度得到了赵桓的嘉许。
“曲端,这一路其实是守多于攻,你又打算从哪里反击呢?”
曲端道:“官家圣睿,臣不敢隐瞒,其实臣的意思是把兵马放在河中府一带。”
为了说得明白,曲端甚至把地图铺开,趴在上面,给大家伙解释……其实不用他费力气,地图也都装在几个人的心里。
河中府正处于山西南部,黄河拐弯处,按照宋代的划分,河中府属于永兴军路。
不过由于黄河隔绝,整个河中府,除了少数地区之外,都沦于金人之手。
而占据了河中府的金人,向南可以通过风陵渡,攻击潼关和华州,进而切断洛阳同关中的联系。
而且向西还可以通过河津,再次进入陕西,去抄延安府的后路。
总而言之,河中府的位置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关乎下一步的战略主动权。
但是曲端提出来之后,众人并没有立刻附和,无他,因为这个地方太难了。
河中府的西边和南边都是黄河,同大宋的联系受到隔绝……相反,金人在占据太原之后,可以随时南下,派遣大军支援。
要想在河中府有所作为,需要派出多少兵马?
又要投入多大的精力?
万一金人反扑,有胜算吗?
会不会失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困扰着众人,使得大家伙没法立刻下决断。
“官家,臣提议如此,其实也是有人建议的。”
“谁?”
“李孝忠!”
“让他进来!”
不多时,李孝忠急匆匆赶来。
“臣见过官家!”
“不用多礼了,你说说吧,打算怎么经略河中?”
李孝忠道:“官家,臣这些日子得知,金人虽然占据河东,但也仅限于一些关隘城池……在乡里之间,还有许多仁人志士,不甘心被金人奴役,组织兵马反抗金军。而且臣还知道,自从拿下太原之后,粘罕和希尹便迫不及待,迁徙金国的猛安,驻扎各地,抢夺田产,逼得百姓无路可走。”
李孝忠认真道:“臣因为朝廷不该放弃这些义士,臣想进入河中府,乔装改扮,联络当地义士,先积蓄力量,待到有了实力之后,可以和朝廷兵马里应外合,夺下解州等地,死死据守。”
“解州距离洛阳和关中都不远,朝廷派遣援军也方便容易。如果时机把握好,甚至能吸引金人主力南下,在河中府再打一场大决战!臣预料这一战必定比关中之战还大,还重要……如果能打赢,就有扭转强弱之势的机会!”
李孝忠越说声音越高,越说底气越足,神采飞扬之间,透着强烈的信心。
赵桓微微蹙着眉头,“你的话固然有道理,可此时进入河中府,危险不小,几乎是提着脑袋做事。聚拢当地义士,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是禁军大将,朕之心腹,万一有闪失,朕不愿见。”
李孝忠见赵桓迟疑,慌忙道:“官家爱护之心,臣铭刻肺腑!可如今山河破碎,百姓流离,便是官家也要亲临战阵,不避生死,臣不过是一介武夫,哪怕死在疆场,马革裹尸,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臣早年的时候,往返河东贩运货物,很是了解当地的情形。臣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也不是随便冒险,还请官家恩准!”
赵桓微微叹息,谁能不知道敌后的危险!
以李孝忠的资历和地位,就算不是最拔尖儿的几个,也至少能排进前十,而且在平定钟相之乱中,表现突出,几乎被视作潜在的帅臣之才。即便不冒险,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平步青云。
甚至接下来的军制改革,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最起码御营右军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李孝忠依旧愿意不避危险,深入河中,赵桓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个光复陕州,并且苦战两年,流干鲜血,以身殉国的大英雄!
“朕也不知道该嘱咐什么,你心里都有数。这样吧,你想乔装改扮,深入敌后,朕送你个化名,你愿意要吗?”
李孝忠慌忙躬身,“多谢官家赐名!”
“嗯,你就改名李彦仙……还有,不管怎么样,你都给我活着回来……直捣黄龙,痛饮庆功酒的那一天,少不了你!也少不了韩、吴、曲,还有无数忠臣猛士!”
“臣,李……彦仙叩谢天恩!”
曲端也笑呵呵道:“官家给的名字真不错,老李你放心吧,我会鼎力相助的,一定!”
第183章 又一个盟友
曲端对李彦仙的承诺,让赵桓很不安心,所以赵桓想了想,给李彦仙一个专札奏事的权力,这几乎等于告诉所有人,李彦仙只对赵桓负责,你们别人就少掺和吧!
曲端很委屈,我现在可是枢密相公,不是普通的领兵将领,更何况李彦仙还是我推荐的,他立了功劳,也有我一份,我又怎么会掣肘?
真是搞不懂!
赵桓没管曲端一肚子怨气,复又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个青玉的牌子,上面刻着两个瘦金体的字,赫然是“观海”。
李彦仙不解,“官家,这是何意?”
赵桓笑道:“这东西你或许用得到,也或许用不到……但朕提醒你,只要有人拿着一样的玉牌给你,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只管相信就是,这是咱们自己人!”
李彦仙何等聪明,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金国之中,居然有大宋的细作,这也太厉害了!可这个人到底是谁?身份有多高,能拿到什么情报……李彦仙一无所知,而且看官家的意思,也不想多说,他只好小心翼翼,收起了“观海”的玉牌,复又道:“官家,臣还是好奇,这样的人物,咱们安排了多少?臣此去河中,万一杀错了,那可怎么好?”
赵桓呵呵一笑,“你别瞎想了,掌握在朕手里的不会超过三个,你碰不到的……而且自从他们决心充当细作开始,已经将生死,乃至名节置于度外。以身许国,百死不悔,他们的名字或许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李彦仙重重点头,感叹道:“臣自以为还算有些勇气,却不料跟这几位义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请官家放心,臣绝不负官家,不负大宋!”
李彦仙辞别赵桓,稍作准备之后,立刻南下。
送走了李彦仙,还剩下一个人就是耶律大石了。
这些日子耶律大石的心情简直就跟过山车似的,先是赵桓一顿恐吓,逼得李乾顺下了罪己诏,西夏大乱。
耶律大石对赵桓甚至有那么一点崇拜,他厉兵秣马,等着出兵捞好处。
可大石万万没有料到,大宋的确出兵了,可结果却不是瓜分西夏,而是扶持了一个新皇帝,他的满腹心思,全都化为泡影。
这就好比投入巨资整容,受尽了千刀万剐之苦,险之又险地换了张脸,准备勾引富少爷,可哪里知道,人家早就心里有人,连孩子都生下了,这么多的功夫,全都白费了不说,还弄得跟个傻瓜似的。
耶律大石强烈不满,可又没有办法。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乞颜部居然也派遣了使者来面见赵桓。这帮蒙兀人哪是什么蛮夷,人家心里清楚得很,他这个草头天子有什么好的,还是人家大宋官家比较香!
真没有料到,几千弟兄的命,换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耶律大石都在扪心自问,自己南下到底值不值……虽说报仇雪耻,天经地义,但他毕竟有一堆手下要顾及,不能快意恩仇,由着性子胡来。
说到底还是实力太弱,没有一块立足之地,就只能被耍着玩!
就在这种满腹哀叹之中,赵桓捧着一坛子老酒来看大石了。
“耶律皇兄,我是来给你送行的。”
大石微微一动,却又无奈苦笑,“果然如此,我也就不叨扰赵官家了,我会尽快返回可敦城的。”
耶律大石嘴上说着,可拳头已经握紧了。赵桓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你要去可敦城?我还以为你准备去后套呢!”
“后套?”耶律大石一愣神,“赵官家,你什么意思?后套可是西夏的地盘,难不成你要送给我?”
“不不不!”赵桓摆手,“大石兄,我是有个想法,既然三家结盟,共抗金国,为了强化咱们的联盟,我打算设立一支盟军。”
“盟军?”
“对,就是我们结盟,我的意思是咱们也设个大元帅府,我担任南部战区大元帅,由西夏国主出任北部元帅,你委屈点,当个北部副元帅。我呢,主要负责大宋这边,包括两河,还有海上等战线,都是我的职责。你呢,负责西夏,大辽,蒙兀诸部的对金战事,然后请西夏方面将后套的黑山威福军司作为副帅驻地,号令北方盟军,对金国展开大规模反击!”
耶律大石仔细听着,他渐渐弄明白了,赵桓这个所谓的大元帅府,有点类似金国的都元帅府……但不管叫什么,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后套归他了!
如果再要加一句,那就是蒙兀人要听从他的号令。
“赵官家,你不会又糊弄我吧?论起心眼,俺大石可远远不如你啊!”
赵桓大笑,“军国大事,生死之道,我耍心机有什么用……这一次契丹勇士协助大宋,击退了粘罕,光是战死的就有几千人之多,我心里都有数。没有别的,我给大石林牙准备了五万匹绸缎,另外我们击杀了两三万的金兵,他们的兵器铠甲我都剥下来了,已经整理好了,大石只管拿去,你对我的帮助,我铭刻肺腑……废话不多说了,咱们喝酒!”
赵桓扯开了封皮,立刻酒香四溢。
耶律大石也愣住了,喉咙涌动,还真没有料到,这位大宋官家到底还是有些人心……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够意思的。
“好,这酒我喝了!”
这两位皇帝陛下就是单纯你一碗我一碗,喝到最后,耶律大石竟然起身,在大帐之中,跳起了契丹舞蹈……耶律大石一个糙汉子,能跳出什么来!
偏偏赵桓还大声叫好,不光叫好,还高歌一曲,叫什么“精忠报国”,两个皇帝,一个辣眼睛,一个毁耳朵,简直是绝佳搭配。
到了第二天,酒醒之后的耶律大石回想起来,也觉得老脸发红,真是丢大人了!
不过很快他就想开了,因为赵桓承诺的绸缎和兵器,悉数送来,不但没有打折扣,还附送了不少茶叶,又给契丹的伤员准备了棉衣和药材,全都是白送。
耶律大石也不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尤其是赵桓这路生物,他给你这些东西,是让你替他完成十倍百倍的回报。
丝绸茶叶是干什么的?
不是让耶律大石享受的,而是拿来招募草原诸部,像什么蒙兀人,还有西域的部落,丝绸在他们那里,可是比金子还贵的宝贝。
以这些财物估算,可以至少招募一万人,赵桓又给他了一万多件兵器铠甲,除了补充消耗,就是准备新军。
算计的明明白白!
“陛下,臣以为大宋官家有更大的图谋,咱们可要小心谨慎啊!”萧合达忍不住提醒,耶律大石呵呵一笑,“他能想什么?还不是挖了个坑给我!打量着日后咱们和西夏闹翻了,他好趁机翻脸……不过你也别怕,在金国灭亡之前,他姓赵的只能安抚,他有什么好处,咱们只管吃了就是,不用怕他的!”
耶律大石满是沧桑的老脸上,透着十足的狡猾,带着一万五千人,火速前往后套,去当他的副元帅了。
至于赵桓,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朕虽然靠着邸报治国,但是跟压榨盟友重用阉竖的极品昏君川宝还是有差别的,至少赵桓舍得下本。
又有几个人是傻子,耶律大石也不是无路可走,真的把他逼急了,这货率军西进,重新打下一片地盘,难道不香吗?
所以说啊,务必要给他看到希望和利益,不然这家伙也不会乖乖听话的。
送走了耶律大石,赵桓在关中的任务就快结束了,而靖康元年,也即将画上一个句号。
宋金之间,最关键的一个冬天,赵桓顺利撑过了一半,还剩下一半,就要到明年三月之前,黄河解封,气候回暖,估计金兵就要撤退了。
虽然说着轻松,却也是一百天的样子,究竟能挽回多少,赵桓的心里还没有数,可就在这时候,有一伙使者来到了大宋,为首的两个人,一个叫郑知常,一个叫做白寿翰,他们均来自于高丽!
面对这两位的到访,吕颐浩和李邦彦都呈现出欣慰的态度。
“官家,所谓德不孤必有邻。高丽使者此刻前来,也是倾慕王化,心向大宋,他们虽然国小力弱,却也不好怠慢。”
赵桓翻了翻眼皮,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桌上的一个果盘,很凑巧,摆着不少陕西柿饼。
“行了,把这个拿去吧,就算朕赏给他们的。”
吕颐浩有点咧嘴,这也太抠门了吧!
不过考虑到赵桓的一贯作风,在不确定价值的时候,能赏点东西,已经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只是吕颐浩没料到,当他把柿饼送去,这两位也算是高丽大官的文臣,竟然感动地稀里哗啦,大口大口吃着,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似的,还说什么上国物产丰饶,竟有如此甜糯美妙的食物,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那个为首的郑知常还说,要把见闻都记录下来,回去之后,让国内的土包子也都见识一下……很好,总算有了个铁证,能保证柿饼不被偷走了。
吕颐浩能说什么,只能感叹番邦蛮夷,真是没什么见识。
“明天下午的时候,官家会召见你们……这是在军前,不用那么多礼数,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官家讲就是。我大宋官家宽厚仁慈,会善待尔等的。”
两个人连忙答应,一回头,吭哧吭哧,把一盘子柿饼都给吃光了。
面对这俩没出息的玩意,连馆驿的小吏都看不下去了,离他们远点丢人!
其实也真不怪这俩人没见识,甜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奢侈品,在大宋也就是一些上层人能吃到,至于番邦小国,却是连上层人也未必享受得到。
要不然宗望也不会富贵之后,把蜜水当成宝贝。
而且这还是接收了辽国遗产,至于高丽的处境,那就更惨了,像柿饼这种甜度很高的东西,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两个人兴奋了一夜,转过天,好容易等到了下午,才来面见赵桓。
赵桓也很随便,只穿了身宽大的道袍,等着两个人。
“番邦外臣郑知常,白寿翰,拜见上国天子!”
赵桓呵呵一笑,“起来吧,给他们准备位置,坐在火盆边……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这俩人更加惶恐,连连拜谢之后,才只敢坐半个屁股。
“你们不远万里,来到大宋,又恰逢这个关头,不知道有什么想法,只管开诚布公。”
郑知常偷偷察言观色,见赵桓神态安然,透着平和,便大了胆子。
“启禀陛下,外臣以为女真乃是禽兽之国,蛮夷之邦,高丽上下无不切齿痛恨,外臣曾经建议国主迁都西京,调集兵马,和金人决战!”
赵桓哈哈一笑,“这事好事,朕心甚慰,你们准备出兵多少?”
郑知常嘴角咧了一下,故意沉吟道:“回陛下的话,正所谓师出有名,高丽想要讨伐金贼,总不能起无名之师。”
“那你想要什么名头?”赵桓笑容不减。
郑知常把心一横,“外臣听闻陛下与大辽西夏三国会盟,册立两位天子,同为华夏之君,公拜炎黄……”
赵桓笑道:“消息还挺灵通的,的确有这事情,怎么,你们也想结盟不成?”
郑知常忙跪倒,磕头道:“外臣不敢,外臣只求陛下能接纳高丽,同为华夏之民,如此以顺讨逆,顺天应人,无有不胜!”
第184章 神勇无敌的李彦仙
赵桓微微眯缝着眼睛,从威胁上讲,金人是心腹大患,蒙兀是一头幼虎,至于高丽,应该算是千年蝌蚪,也许在某个时候,会孵化出一只癞蛤蟆。
威胁谈不上,但绝对恶心。
就凭他们也想成为正牌的华夏子孙?
想屁吃啊!
我这要是一时糊涂,以后还不会被自媒体骂死啊!
当然了,赵桓也不是怕挨骂的人,问题是要看高丽出得起多大的价钱。
“朕听说贵国有句话,叫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们想入华夏,可要拿出诚意。”
赵桓语气淡淡道。
郑知常却愣住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敢对天发誓,高丽国绝没有这么一句话,而且也不敢有这么句大逆不道的话,王冠可是王族才有机会的,普通人便是想想,就已经大逆不道了,哪里还能承重啊!
“怎么?只是空口说白话吗?”赵桓追问了一句。
郑知常忙甩头,现在不是跟赵桓掰扯学问的事情,人家说有就有呗!
“回官家的话,敝国的确有心助上国讨逆,只是敝国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是不是分不清哪头更大啊?”
郑知常又被噎了一下,上面那句话确定没有,但事大可是确有其事的。
而且此刻高丽的确发生了争执……到底是金国更大,还是大宋更大?
考虑到跟金国接壤的问题,事实上主张侍奉金国的占了主流。
而主张侍奉宋朝,甚至对金用兵的,多是一些腐儒,主要是郑知常和白寿翰这种。
他们自然不是另一派的对手,如果继续下去,败北也只是时间的事情。
可偏偏自从赵桓决心守卫开封,加上打了几场仗,又弄出了三皇结盟,让高丽的“精宋”狂喜……不过他们也的确有点忘乎所以,甚至提出迁都西京(平壤),建国称帝的主张。
郑知常也并非完全反对,可是到了大宋之后,听说青化大捷,这位立刻老实了,只是提出想成为华夏之民,谋个出身。
但是面对赵桓这种一针见血,甚至诛心十足的问话,让他不知所措了。
“回官家的话,女真之人,禽兽之性,敝国仰慕孔孟,诗书教化,岂能和蛮夷为伍?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轻笑,“说得好,只是贵国真正的掌权之人,未必同意你的看法。朕固然希望高丽能够牵制金人,可奈何高丽国小力弱,朕也不能逼着你们去死,只要心中倾向大宋,朕便知足了。”
这几句说出,竟然弄得郑知常哭了起来。
“官家果然英睿慈悲,体察敝国艰难。外臣回去之后,必定努力劝说国中人物,发兵金国,略尽绵薄,报答官家恩情。”
赵桓笑着点点头,“你能这么做,便是通情达理的,朕很是赞许。”
赵桓一摆手,又让人添了几样小点心,有南瓜子,龙须糖之类的,算不上名贵,却也让郑知常和白寿翰大呼天恩。
赵桓更加放松,斜倚在座位上,颇有点座山雕的架势。
“郑知常,朕知道你们左右为难,出兵不出兵,倒是其次,却是有件事情,想要你们帮忙周转一下。”
郑知常慌忙道:“官家只管吩咐,外臣拼了性命,也会做好。”
“没这么严重!是这样的,原本宋辽之间是有榷场贸易的,眼下金人抢占了两河,商贸不通,货物积压,损失不小。朕不愿意和金人谈判,这中间正好需要个帮忙撮合的,你们高丽位置绝佳,是不二之选。做生意吗,朕拿到了钱,能养兵打仗,金国那边抢掠了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们也要享受,茶叶啊,丝绸啊,各种名贵器皿,统统从你们高丽卖给金人。”
“一来呢,能让你们赚点钱,二来呢,还能打消金人戒备,认为你们是有用的。如此一来,高丽就可以安然无恙了。你看朕这个想法如何啊?”
郑知常虽然是个文人出身,可自从中了状元之后,家里的产业也在飞速发展,在商业上,他不是个门外汉。
送进交锋,商贸不通,借着高丽,进行转口贸易,这也太好了!
“官家,外臣,外臣拜谢皇恩天赐!”这家伙五体投地,格外认真。
赵桓笑道:“行了,别那么多礼数……其实啊,骤然损失了两河,大宋看起来很富庶,但钱荒更严重了,朕也不瞒你,如果能从金国弄到金银,拿到江南去购买货物,再贩运到开封等地,就能赚取暴利。朕回头会安排个人过去,如果你们高丽的贵人愿意出钱参与,定期分润是一定的。除此之外呢,你,还有白学士,都有一份好处,总而言之,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赵桓笑着说完,又闲谈了两句,就结束了对话。
他一个上国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跟藩国使臣废话,能谈这么多,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这俩人告辞下去,吕颐浩和李邦彦都来了,吕颐浩就道:“官家,和高丽做生意,甚至牵连到金国,臣以为此事并非不能做,但却万万不该出自官家之口,如果传了出去,该有人质疑官家抗金之决心了。区区蝇头小利,却要败坏官家名声,臣以为万万不妥。”
赵桓哑然失笑:“蝇头小利是不行,可若是百万贯之上的大利呢?”
吕颐浩愕然,有这么大的赚头儿吗?
“那,那也不行啊!”
赵桓又道:“再加十倍……甚至能弄得金国大乱,你觉得还值不值?”
吕颐浩深吸口气,“官家,莫非你要学管子之术?以商贸之法疲金?”
“谈不上,这法子只能填点乱,给咱们弄点钱花。还谈不上灭国的程度。”赵桓也不卖关子了,“我跟那俩人谈了钱荒的事情,这是事实不假……从高丽筹钱,从事贩运,也的确能赚钱,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有这个故事,派遣得力的人员,到了高丽之后,甚至按照建立跟金国的联系渠道。吸纳他们的金银,定期分红就是了。”
吕颐浩不解,“官家,恕臣没明白,官家可是说不用买卖?那又如何分红?”
赵桓没解释,而是看向了李邦彦,因为这位李太傅眉头紧皱,眼睛渐渐瞪大,显然已经有所领悟。
半晌之后,李邦彦徐徐道:“官家,如果老臣没猜错,您是用金人的钱,返给金人吧?”
“哈哈哈!”
赵桓朗声大笑,“不愧是你李太傅,脑子就是灵活。”
李邦彦哭了,这么好的赚钱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啊!
吕颐浩还是糊涂,李邦彦就给解释,只要给前面的人如期分红,必然能吸引到更多的钱,然后就以新钱还旧钱,一直维持下去就是了。
吕颐浩依旧糊涂,“李太傅,这么折腾,有什么好处啊?”
李邦彦笑道:“你可真是个文人,没摆弄过钱,等回开封,你去大相国寺,好好跟那帮贼秃聊聊,保证你大开眼界……其实也不用了。”李邦彦突然大笑起来,“官家的这一招,已经比大相国寺高出几个境界了,臣可真是五体投地啊!”
李邦彦真的给赵桓来了个五体投地,这才跟吕颐浩讲,“吕龙图,你拿出十贯给我,一个月后,我给你十二贯,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赚两贯钱啊!”
李邦彦翻了翻眼皮,“那你就不想多赚点?”
吕颐浩吸了口气,终于似有所悟,“太傅的意思是我拿到钱之后,依旧会交给你,等着下个月分更多?”
“总算是想通了。”李邦彦笑道:“所以说不管进来的人赚了多少钱,基本上都是纸上的数字而已……一旦这边敛财足够,把金银卷走,还能剩下什么?”
吕颐浩愕然,什么?
一地鸡毛呗!
“这,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吗?这也太黑心了!”
李邦彦立刻沉下老脸,“我说吕龙图,这可是官家的主意,你敢诽谤圣上?”
吕颐浩慌忙摆手,“官家,臣,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臣,臣觉得……”吕颐浩也说不下去了,毕竟这是对付金国的策略,相比起金人烧杀抢掠,这可要文明多了。
而且吧,这还是在高丽的国土上,就算真的出事了,那也是金人跟高丽之间闹翻了。
为了抗金大业,貌似也没有不妥的……念头转过来,吕颐浩想通了,可是再看赵桓,他的眼神变了。
这位官家可真不像看起来那么纯良啊,这家伙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坏水啊!
按照这个办法操作下去,估计金人损失的只是钱,可是高丽人却要搭上无数性命了。
吕颐浩甚至想到了无数金人如狼似虎,冲向高丽,讨要损失的美妙场景了……很离谱吗?首鼠两端,还想占便宜,可不就是这个下场吗!
不会觉得郑知常真心忠于大宋吧?
吕颐浩想通之后,却又正色道:“官家,这么歹毒的法子,可万万不能在国内流传,否则会害得无数人倾家荡产的!”
赵桓点头,“说的没错,该怎么在高丽国使用,让李太傅拟个办法出来,再挑选个合适的人去操办……”赵桓又道:“朕也不让你白辛苦,诈出来的钱,分你三成,如何?”
李邦彦咽了口吐沫,他又不是傻子,如果真的让他去安排,若干年后,早晚还会流传出去,而且到时候这东西就会被冠以他李邦彦的名字,李氏骗局?还是太傅骗局?
反正不会是好听的玩意!
能干吗?
从名声上,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可问题是他李邦彦还有名声吗?而且三成分润,难道不香吗!
这个敛财的法子并不难,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就很容易操作了,在唾手可得的暴利面前,李邦彦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答应了。
赵桓三个人暗戳戳定下了计划,而此时的李彦仙已经渡过了黄河,进入了中条山区。在动身之前,李彦仙已经知道,在这里聚集着一大批的义民,当然了,也可以称之为土匪山贼,反正就是可以利用的抗金力量。
李彦仙正在前行,突然出现了一伙人,拦住了他的道路。
“你这厮胆子不小,竟敢进山,不怕丢了性命吗?”
李彦仙看了看他们,突然笑道:“金人肆虐,残杀无辜,不进山才是死路一条!”
为首的汉子吸了口气,认真看了看李彦仙,好奇道:“会武艺吗?能杀金狗?”
李彦仙大笑,“正为此事而来!”
为首的汉子翻了翻眼皮,“你说这些都没用,我知道一处有金贼,你可敢去杀人?”
李彦仙欣然点头,“可有弓马?”
汉子让人牵过一匹大黑马,又给了李彦仙一张硬弓,李彦仙接在手里,轻拉弓弦,没怎么费力气,就拉到了满圆。
为首之人忍不住惊叹,“好气力!”
李彦仙道:“还有更好的,在前面带路吧!”
此人当真招呼手下兵马,领着李彦仙,翻过了一处上梁,他指着下面不远处的大路,原来那里竟然有金人的军营,只不过小的可怜,最多是一百多人,一个谋克的样子。
“瞧见没有,金狗要杀我们……我是害怕他们偷袭,才在后山巡逻的。”
李彦仙点了点头,他又仔细观察,发现金军并没有当回事,似乎正在用饭,十分散漫,毫无戒心可言……李彦仙突然催马,大黑马先是小步亏跑,待接近三百步的时候,突然发力,一马突出,宛如离弦之箭。
金人还以为山中贼人出来,正准备迎战,哪知道李彦仙速度太快,竟然直接冲入军营,有个领头的金人提着刀,急寻自己的战马,可还没等他上马,李彦仙手里的箭就射出,正中脖子,金人头领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其他人吓得纷纷逃跑。
李彦仙飞马赶到近前,一个蹬里藏身,拾起了对方的刀,圈马回来,复又一刀,砍下人头,而后用刀锋挑着人头,再度冲出了金营,扬长而去,利落干净……
虽然金人很少,且没有防备,但是这种黄忠行为,也让李彦仙收获了山上义军的崇拜,惊为天人。
为首的汉子居然主动跪倒:“小的叫邵兴,愿意听从号令!”
第185章 疯子
李彦仙进入中条山大约半个月的光景,他手下的兵马已经突破了三千人。
这期间他们也出击过几次,最多一回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三百匹,整个义军的状况越发好转,只不过李彦仙清楚,这都只是小打小闹,距离自己的目标还差得太远。
他在积极寻觅战绩,也在了解河东的状况。
随着消息越来越充分,李彦仙基本弄清楚了太原失陷的真正原因,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人……范琼!
没错,就是那位西军出身,在胙城之战中,奋勇冲杀,几乎丧命的范琼!
同样作为胙城一战崭露头角的人物,李彦仙太清楚那一战打得有多苦,彼时他们面对的金兵不足青化之战的一半,而十几万的西军,几乎耗光了精华。
坦白讲,别管范琼以前有多混蛋,有多恶毒,这一战他的表现堪称忠勇。
事后范琼恢复之后,赵桓把他安排在了御营后军,担任副统制,后来又升任范琼为太原兵马副总管,给王渊做副手。
这本是个很不错的搭配,王渊老诚,范琼悍勇,如果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足以保住太原。
可这俩人无论如何,也尿不到一壶里面。
范琼自视功高,不把王渊放在眼睛里……就在得知粘罕大军入关中之后,范琼就嚷嚷着出兵,要痛击金人。
可王渊考虑到城中兵马疲惫,且留在外面的金兵依旧不少,尤其是还要银术可这样的名将,并不愿意出兵,结果架不住范琼的施压,只得同意。
范琼率领八千人马出城,试图跟银术可决战……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范琼居然落到了包围之中。
而这个时候,王渊也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竟也说范琼自取灭亡,剩下人马只要死守太原就好……
两人的不和,带来了灾难的后果,范琼几乎全军覆没,人也被俘虏。随后银术可猛攻太原,城中人心浮动,有两个范琼的好友竟然打开城门,放银术可进城。
王渊战死,太原失落,随后银术可率军南下,席卷河东,汾州等地相继沦陷,河东经略使张孝纯殉国,老太尉杨惟忠和李永奇战死……
河东糜烂,若非在关中扳回一局,大宋朝几乎就要灭国。
而直到此刻,李彦仙也只能感叹保留了太多西军陋习的御营后军,的确不行。
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震怒切齿!
范琼在被俘虏之后,竟然投降了金国,而且官职还大大提升,变成了金国的太原兵马总管……他聚集降兵,四处抓丁,招募山贼土匪,竟然凑了三万多人,一跃成为金人手下最得力的打手。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范琼彻底暴露了他残酷的一面。
每到一处,范琼首先屠戮大户,尤其是读书人,更是一个不留,简直恨不得杀光天下的做题家!
范琼的道理也很简单,他投降了金人,成了二臣,这帮文人肯定会骂他的,甚至会写文章,诗词,让他遗臭万年。
既然如此,老子就先杀光你们!
除了屠戮读书人之外,范琼还大肆抢夺女人,只要他看上的,不管是谁,都要抢到手里,已经成亲的,杀光夫家满门,敢拒绝的,直接屠灭女方满门。
更让人无语的是,就算嫁给了范琼,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或许是更悲惨的开始……这货竟然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爱好……他喜欢剥皮,哪怕是他的女人,也照剥不误。
他最喜欢的消遣就是一边喝着酒,一边活剥人皮……并且把这些人皮当做宝贝,给外人展示……
这已经连人都不要做了,简直就是地府里冒出来的恶鬼,附在了人身上,为恶世间!
范琼的疯狂和残暴,连金人都感觉到咋舌……不过没有关系,他越是如此,金国就越是放心,这不,由于河中府这边义兵众多,屡次攻击金兵,粘罕就顺从银术可的建议,把范琼派了过来。
这家伙阿紫得到了消息之后,片刻不停留,直接率领两万多人,进驻解州。
范琼到达解州之后,只做三件事:捞钱,捞钱,还是捞钱!
解州有什么可捞的呢?
答曰:盐!
没错,解州盐池可是一座聚宝盆,从唐代开始,这里就盛产质量过硬的池盐,而盐又是自古以来的最大暴利行业。
范琼到达解州之后,立刻下达一道命令,不管什么人,要想贩运池盐,都要先交给他一半的好处,少一文钱都不行。
即便如此,范琼还嫌不够,他又派兵到市面上,征钱征粮,充实军用,如果交不上来,就要刺字充军,成为苦役。
这还不算,范琼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绑票!
在这件事上,他做到了雨露均沾,只要穿戴华丽,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就会被抓起来,然后就让给家里送信,按时如数缴纳赎金,差一点立刻撕票。
范琼的疯癫,简直令人咋舌,他手下四出,每天都给他送来巨额的财富,而范琼本人则是每天都要躺在这些财宝上面,喝着美酒,酩酊大醉。
这天范琼又带着抢来的美女,到了他的金库。
一天的功夫,进账五千贯,比头一天少了三千贯,范琼很不高兴。
“明天加派人手,实在不行就抄家,明天要是少于一万贯,我就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了!听到没有?”
手下人战战兢兢,连忙答应。
可范琼还觉得不过瘾,生怕记不住。他提着刀,到了部下的面前,突然猛地挥刀,伴随着部下的惨叫,左耳被他给切掉了。
“饶命!饶命啊!”
范琼不屑道:“怕什么!一个耳朵罢了,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们谁给老子敛财啊!”范琼说着,从财宝堆里捡了一块金元宝,足有二三十两的样子,扔给了血流不止的手下。
“够你的一个耳朵了,去包扎下,明天继续收钱……如果还弄不到,老子可真要看你的头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手下人连忙滚了。
范琼这才回身,却发现自己的那个小美女已经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他哈哈大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老百姓都说杀人放火,无有好事。我现在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多少的金银财宝,哪怕几辈子都花不完。”
“我告诉你,做人就要狠!要敢下手!老百姓,草芥一般,镇住了他们,想要什么没有!金人呢?他们更狠,不狠哪来的这么大的地盘!就算那个假仁假义的赵官家,他就不狠吗?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把几十万西军,无数将门全都断送了,现在御营里面,还有几个真正的西军将领?他当初让王渊和我守太原,替换了王禀父子……他就没安好心,就打算让我们去死,王渊那个傻子,真的就死了。”
“死有什么好的?追封?哀荣?万民悼念……呸!什么都不如活着好,看看老子,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你说对不对?”
“对,对!将军说的都对!”
小美女嘴上说着,可心中害怕,忍不住向后退步,结果正好撞在了一个架子上,扑通摔倒,凑巧的是,架子上的一个木盒也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小美人的身上,木盒摔开,里面露出了一件披风,还染着斑斑血迹!
范琼先是一愣,随即五官狰狞,整个人暴怒不已,他扑上来,一把揪住了美女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贱婢!你找死,可别怪我!”
范琼揪着她就往外面闯,丝毫不理会美女的哀求,到了外面之后,他立刻让人取来木架,把美女绑在了上面。
而范琼自己手提着匕首,状若厉鬼似的一步步走向了女子……女子拼命摇头,大声哀求,痛哭流涕。
范琼没有半点怜悯,反而眼中冒光,透着发狂的病态。
他单手托住女人的下巴,另一只手用匕首划开了女子胸前的皮,手下人无不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多看……半个时辰之后,范琼满身血污,再度回到了他的宝库。
这一次的范琼只是一个人,疯狂的神色渐渐从他的脸上消退,他大口呼吸,额头尽是冷汗……
他猛地扑到了地上,抱起了木盒,取出了里面的披风,大红的披风,暗红的血色,正是当初赵桓赐给他的。
同样的待遇诸将之中,只有两个人得到,另一位就是兴汉侯吴玠!
范琼呆呆盯着,突然嚎啕大哭,“官家啊,你怎么能弃河东不顾啊?你要是大军入河东,俺范琼还愿意替你冲阵杀敌,就算没了这条性命,俺也甘心!可现在怎么办?你去了关中,河东完了,当逃兵你会杀我,殉国一死,我又不甘心!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范琼着实疯了,他猛地爬起来,把残破的披风裹在身上,发狂大叫,“俺什么都没了,就剩下捞钱,还有杀人,杀人,剥皮……俺没有面皮了,俺就要扒了世人的皮,全都扒了!”
范琼狂叫着,把披风扔在了地上,提着匕首,疯狂刺了上去,将披风割成了破渔网……随后他像是死鱼般,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又过去了一天……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取自己的脑袋!
范琼抱着头,陷入了噩梦中……
“李头领,范琼这个贼到了解州之后,就没干过人事,老百姓都被他害苦了。我们打算跟李头领联手,为民除害!”
邵隆和邵云,又是两位姓邵的义军首领,找到了李彦仙。
“范琼当然该死,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了,只是他手下毕竟还有两万多人,你们能聚集多少义军?”
“三万!”邵隆咬牙道:“虽然大家伙披甲不多,兵器也不行,但我们敢拼命!李头领,你杀过金狗,本事没得说,我们都愿意听你的!”
第186章 大获全胜
李彦仙看着这几位义军首领,并没有急着答应什么。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就比如说岳飞的综合素质虽然高,但是放在中条山,未必玩得转。像韩世忠和吴玠等人,那就更不行了。
李彦仙出身地方大豪,又平定过洞庭湖之乱,他对义军的情况摸得非常清楚。
要说这帮义军有没有好汉子?
不用怀疑,绝对数量多的吓人。
但是这帮人想法太多……有人想要求个荣华富贵,有人想要保护家园,有人干脆就是乱世英雄四方起,甚至想要自立为王,做个皇帝梦……当然,更多的人则是毫无想法,只是凭着本能,在乱世中飘摇罢了。
如此混乱的状态,通常只要有一个人出了问题,全线就会崩溃,所以他们宣称的兵力是一回事,实际能用出来的战斗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范琼这个畜生必须要死!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但是咱们这些人却不能贸然行动……我这里有三条看法,第一,咱们要在解州城内寻得内应,第二,要主动引诱范琼出城,第三,要临危不惧,奋勇杀敌,真正玩命……非如此不能消灭此贼!”
邵隆脸色凝重,为难道:“李首领,城里的那些人能瞧得起我们吗?只怕根本不会帮忙吧?”
李彦仙道:“范琼胡作非为,受损最大的反而是这帮昔日的达官显贵,咱们只要派遣合适的人进城,肯定能说服他们。而且咱们会引蛇出洞,当范琼出兵,离开了城池保护,咱们才会安排兵马攻城,截断范琼的后路。而范琼人在城外,后路被截,军心溃散,我们拼命杀敌,奋勇争先,才有胜算,做不到这三点,一切休谈!”
几位首领互相看了看,总算认可了李彦仙的讲法。
但问题是该怎么下手呢?
这时候有邵隆的手下提醒,咱们这儿不是有个姓张的老学究,请他出面,或许能成。
邵隆大喜,立刻准备了二十贯钱,提着好些礼物,去拜见老人。
“诛杀贼子,义不容辞。拿这些东西,反而小瞧了老汉!”张老头冷笑道:“我认识城里的杨家,给他们家教过书。我现在就去城里,联络杨家……但是你们务必记住了,真的进了解州,不许祸害百姓,不许杀戮无辜,要是跟范琼那个贼子一般,老夫可不答应!”
邵隆慌忙道:“老先生请放心,我们替天行道,绝不会干生孩子没屁眼的事情!”
张老头深吸口气,径自取下墙上的老羊皮袄,顶着寒风,就奔着解州去了。
有了老头帮忙,剩下就是诱敌。
这活李彦仙主动承担下来,他跟范琼也算见过几次,但并无深交,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李彦仙还是把脸涂黑了。
不光是他,还有另外二十位挑选出来的箭术好手。
“范琼贪财,每天都让人四处收钱,咱们只管袭击他的收钱小队,断了他们的财源,不愁此贼不发狂!”
“好,谨遵李首领之命。”
李彦仙率领着二十人出动,他很小心,事先就检验了大家伙的弓马武艺,等到出动的时候,又格外小心。
他们人马分成两队,十个人紧跟着他,担当主攻任务,剩下的十个人从旁策应。
等到征税小队出现在视野里,李彦仙催马突出,百步之外,一箭射出,顿时一个人落马,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李彦仙的第二支箭也射出来了。
干净利落,两个士兵毙命,其他人大为振奋,弓箭齐发,十几个人的队伍,迅速解决干净。
李彦仙下令,把这些人的衣物拔干净,抢夺的财物也都带走,只是将尸体送到解州城外,在送给他们八个字。
替天行道,害民下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彦仙简直跟开了挂似的杀疯了。
他安排人盯着,譬如说今天有五十人出了东门,跑出去抢掠。李彦仙就相应调动百八十人,把他们都给吃了。如果只是一二十人,他也就不多带。
但是不管哪一次,都是全歼,没有半点例外!
而且每一次李彦仙都会把光溜溜的尸体,丢到城下。
一连五天下来,弄得范琼的部下都不敢出城了。
失去了外面的财源,光靠着从城里的人身上刮油,所获终究有限,最低的一天甚至不足一千贯。
这让范琼无比震怒。
“怎么回事?连几个毛贼都对付不了吗?”
心腹张恺苦兮兮道:“这必不是寻常毛贼,没准是御营溃兵,又或许是党项蕃骑!”
提到这话,范琼的老脸瞬间黑了,他猛地走到了桌案前,抓起佩刀,想要出战,可他到底还是犹豫了。
“张恺,你领着三千人出去,先把他们剿灭了再说!”
张恺苦兮兮的,你这个东西也太不仗义了,害怕有危险,就让我冲在前面?
他虽然不满意,却也无奈。
张恺领兵出城,一天之后,安然返回,并没有发现贼人踪迹,却也没有遇到袭击。
范琼眼珠乱转,看起来应该是一伙数量不多,但十分狡诈的匪徒……又过了一天,袭击再度发生,这一次更胆大包天了,竟然趁着夜色,把城门给点燃了。
范琼勃然大怒,不能再忍了。
“调兵!进山,老子要捏碎了这帮耗子!”
范琼一口气出动了一万五千人,气势汹汹,出了解州。
……
“李首领,你简直神了,范琼出来了。”
李彦仙丝毫没有得意之色,“虽然出来了,但他带了这么多人,还是怕死的,而且一旦打草惊蛇,他就跑了。”
李彦仙从容安排,他让部下往山中退入,但在一些关键的地方,留下马蹄印,衣物,灶坑一类的有明显指示作用的物体,仿佛在告诉范琼,不远了,只要再加把劲儿,就能追上了。
只不过一连三天,始终近在咫尺,追而不得。
范琼到底是西军的宿将,虽然疯癫,却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对方在钓鱼,可问题是小小的中条山,能有多大的渔网,可以网住他这条蛟龙?
“明天继续追踪,如果还是一无所获,咱们就返回去。”
当天夜里,范琼躺在帐篷里,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其实从最初来讲,他就是众多的骄兵悍将之一,没有什么稀奇的,最多比那帮人更狠更残暴,可现在西军活着,不这样也不行了。
后来就是奉旨勤王,再接着以戴罪之身,阵前立功,大展威风……最重要的就是捞到了赵宋御赐的披风,甚至有捧他的人吹嘘什么西军第一猛将。
范琼也飘飘然,觉得挺美。
再之后整编御营,他失落了,毕竟几个都统制里面,根本没有他,再之后就是得知赵桓兵进关中,把他们抛弃了。
从那一刻开始,范琼就认定了,他们属于弃子。
万分震怒和失落之下,范琼便没了正常的心态,再之后,仓促出战,被俘,投降……扪心自问,老子没有对不起你赵官家,你先弃了老子,难道还不许老子另投新主吗?
什么蛮夷不蛮夷的,老子才不在乎,反正金人对我不错!
我就要知恩图报。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只不过却也如何都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只能披衣而起,在帐篷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正在这时候,突然他发觉外面有亮光……怎么回事?天亮了?这么快?
范琼冲了出来,等到了外面,他这才发现,就在他们营地的外面,到处都是火光,竟然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范琼瞳孔充血,厉声大吼:“迎敌,快迎敌!”
他的部下慌忙动作,只不过还是太迟了。
说到底,是范琼低估了对方的兵力,他以为只是一小撮悍匪,因此只留着不多的人戒备……可是真正发动了攻击,从各地聚集的义军居然超过了四万之数!
其中甚至有一支被河北方向来的,他们原属太行山的一支义军,后来被金人冲散,就退到了黄河以北,重新聚拢了上万人马。
这支义军的首领名叫马扩,是个很有才略的人物,半点不想寻常的土匪。
他听说范琼在解州胡作非为,就打算过来,想要吸纳当地义军,发展势力,结果凑巧碰上了李彦仙。
既然机会就在眼前,还有什么客气的。
数以万计的义军,从四面八方,朝着范琼的大营冲来。
李彦仙依旧保持了十足的冷静,他知道这些义军一旦冲锋,就不顾一切,勇气却是有的,但却难免疏漏,给范琼可乘之机。
因此他把兵马分成了严格的三个波次,第一波杀进去,主要以放火扰乱为主,一旦敌兵聚集起来,进行反扑,第二波果断投入进去。
至于第三波,则一定要等待敌人逃跑,才能出击,务必要把这帮畜生全都留下来!
果不其然,随着火光四起,范琼的人马不可抑制地乱了。
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各自为战,乱成了一团。
但是这帮人终归是正规军,有着不俗的战斗经验,靠着本能,他们聚集成一个个的团队,互相背靠背,合力迎战。
偏偏普通的义军还真就冲不破,反而损失了不少人员。
如果只是一窝蜂冲击,或许就是这样的结果,虽然范琼部下损失不小,但却能逃出生天。
可这一次范琼遇上了李彦仙,也算是他倒霉!
“冲!”
李彦仙通过这些日子,聚集了一伙骑射高手,虽然不敢说多精锐,但也有了些战力,而且靠着缴获,还弄了不少铠甲,兵器也提升了不少。
就这样,在李彦仙的率领之下,迅速冲出,哪的人多,他们冲哪里!
面对一群畜生,还有什么客气的!
“杀!”
士兵们奋力挥动兵器,砍瓜切菜一般,放到范琼的部下。
李彦仙冲破一团之后,不会停留,而是奔向下一团,残存的敌兵交给其他人也就是了。
士气大振的义军格外神勇,简直是一群嗷嗷叫的狼。
从半夜杀到了天明,范琼带出来的一万五千人,被杀死的,被烧死的,至少超过了一半。
就连范琼本人屁股上都挨了一箭。
负伤的烦请疼得额头冒汗。
“快,保护我,往这边走!”
他带着人马,冒烟突火,冲了出来。
这家伙没有迟疑,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奔着解州城跑了下去!
“李首领,这一仗打得漂亮……只可惜没抓到范琼这个贼子!”马扩抹了一下脸,不无遗憾道。
李彦仙微微一笑,“是吗?马首领可愿意跟我去抓范琼!”
马扩稍微迟愣,随即兴奋道:“那再好不过了。”
他们俩各自点了三千兵,留下邵云收拾战场,他们追着范琼的屁股,就杀向了解州。
范琼出来追了三天,走了不少弯路,跑回去连一天都没用上……可就在他到了城下的时候,去发现城上面已经满是大宋的旗号……最让人惊讶的是解州的百姓纷纷上城,密密麻麻,大家伙手里都拿着石头木棒,怒目圆睁。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害人精再进城了!
范琼大惊失色,打算逃跑,却不提防,李彦仙和马扩已经领着人马赶来了。
“范琼,你跑不了了!”李彦仙呵呵冷笑道:“当初你身披重甲,冲阵杀敌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范琼大惊,“是,是你?”
“不错!你的死期到了!”
李彦仙催马冲上来,奋力劈砍,范琼急忙招架,奈何这段时间的酒色折腾,已经抽空了他的大半威风,才战了几下,就被李彦仙将兵器震飞,随后用刀背狠狠一抽,范琼落马!
第187章 主动出招
李彦仙击败范琼,立刻让人拿了这个畜生,随即入城,同邵隆汇合,又见了城中的豪商义士,赞许了众人的义举,大家皆大欢喜,解州算是暂时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作为光复的第二功臣,马扩一直紧随李彦仙身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终于等到了宴会之前的空档,才仗着胆子道:“请教李将军,可是朝中官人?”
他改了称呼,李彦仙同样反问道:“可是马政之子?”
这下子马扩赶紧起身,掸了掸衣服,才正色作揖。
“正是罪人!”
李彦仙诧异道:“你举义兵抗金,立下大功,又怎么是罪人?”
马扩无奈叹息,“既然将军说出了我的身世,便是洞察一切,我也就不敢隐瞒。我的罪孽有两处,其一,我早年随着家父奔走,促成了海上之盟,其二,金人南下,我曾经被俘虏入金营数月,期间虽然未曾失节,可终归好说不好听。因此一直没敢回归朝廷,便是在两河之间,组织义兵抗金,想要一雪前耻。”
李彦仙微微点头,笑道:“其实要我说,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反而是你疑心朝廷,小觑了官家,才是取祸之道。”
马扩深深皱眉,再度躬身,“请李将军指点。”
“海上之盟的错,不在你们父子。官家早就让太上皇下罪己诏了,甚至官家在御前会议多次说,大宋国家丧乱,都是多年积弊,自上而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官家还告诫所有人,要怀着赎罪之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官家,自从登基到现在,身上只添了一件新衣,还是大辽天子耶律大石所赠。”
马扩呆住了,他和赵桓没打交道过,但是对赵家的皇帝却没有多少信心,即便有些传言,说赵桓还算不错,他也是不敢全信的。
“李将军,官家真的如此?”
李彦仙笑道:“官家什么样子,其实外人最清楚,天下这么多人盯着,能作假吗?我说你错的第二点,就是小觑了官家的圣睿,反而自作主张,以为有了功劳,就能说服别人,甚至是压服……对吗?”
马扩的脸瞬间变色,这话可太重了,他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啊!
“李将军,还请您一定为在下作证……我若是敢胁迫朝廷,居心不良,便是千刀万剐,让天雷劈了,也心甘情愿!”马扩赌咒发誓。
李彦仙看了马扩半晌,突然失声一笑,探手把马扩拉了起来,“马兄,我不过是玩笑之言……大势如此,天地倾颓,便是能真心抗金,就是最大的忠,你且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筹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了。咱们把狗给宰了,可要泛着狗主子啊!”
……
解州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赵桓手里。
弄得这位赵官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看起来都是改名的功劳,从李孝忠变成了李彦仙,顿时战力就飙升了好几个档次。
毕竟李孝忠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普通了,甚至荆湖有一伙盗贼头子就叫李孝忠,上哪说理去,还是李彦仙好!
不过赵桓很快就意识到,击杀范琼,很快就会引来金人的报复,而河中府又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怕是又要打一场大战了。
经过了关中之战的洗礼,赵桓非但不怕打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雀跃了。
打吧,不打何日才能直捣黄龙!
可既然要打,这一次的情况就和之前不同了,分兵派将上,需要重新考量。
赵桓略微思忖,就起身主动去找韩世忠。
“良臣,朕给你封了王爵,却把枢密使给了曲端,又说要取消御营……外人皆以为朕要架空你韩世忠,甚至要学艺祖,杯酒释兵权,甚至卸磨杀驴……你觉得他们想得有道理吗?”赵桓笑吟吟问道。
韩世忠连连摇头,直率道:“官家啊,您就别拿臣开心了,臣承蒙天恩,铭刻肺腑,便是官家要怎么处置臣,臣都只会坦然为之,没有半点怨言。”
赵桓忍不住笑了起来,韩世忠这货又耍泼皮了。
“行了,朕跟你直说了,大宋的官职军制都太乱了,我看不惯……从今往后,文官主掌朝政……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略使啊、宣抚使啊,乃至转运使,都要废掉,府州县直接由主官负责,至于路一级,朕打算设行台,或者叫行省,由政事堂派出官吏,总揽一切政务……在军中的部分,除了统军的枢密院和兵部之外,遇到了主要的战事,会设立总兵一职,全权负责指挥。如果涉及区域太多,会设置督师统御全局。总而言之,务必要责权清晰,名实相符,该是谁的职责就是谁的,不能有丝毫的乱套,良臣以为如何?”
韩世忠晃着大眼珠,略思索便道:“官家的主张自然是最好的,臣当然支持。”
赵桓哼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尽善尽美……方案先提出来,让他们试着去做,如果有好处,就推行下去,如果不行,朕再调整。以当下朕的权威,还真有多少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霸气,却也是实话。
至少想改革军制,更换官吏,对外策略一类的事情上,赵桓完全可以一言决定,丝毫不用担心。
或许有人会疑惑,赵桓权柄这么大,如果定下来的策略出了问题,岂不是遗祸无穷……有朝一日,大宋亡国了,某些历史学家又会站出来,煞有介事告诉大家,宋实亡于成祖文皇帝……
其实当了皇帝一段时间,赵桓才不会有这种担心。
事实上一个盛世明君还真不容易留下什么明显的弊政……因为真的问题一大堆,早就一道旨意就给废除了。
实际上给后世带来困扰的所谓“弊政”,也跟最初的设计者关系不大……一项政策,不管最初如何立意,在漫长的时间里,就会不断走样,不断被加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妈都不认识。
比如最初只是鼓励读书,多培养有用人才的免赋政策,竟会在百年后变成逃税的借口……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
归结起来,末世真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眼睁睁看着敌人杀来了,刀子放在脖子上,也没法真正为了救亡图存,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即便做了,也会因为执行起来,变得一地鸡毛。
赵桓靠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靠着不俗的嘴炮功力,总算是跌跌撞撞杀了出来,现在差不多到了可以按照他的心思,来塑造这个体系了,当然想要随心所欲,还差得太远,但至少能尝试一下,历代赵宋皇帝,不敢想的事情了。
“良臣,暂时御营中军的番号还留给你,以郡王身份,出任陕西总兵,暂住延安府,负责对金用兵事宜。”
赵桓笑呵呵道:“怎么样?还满意不?朕没让你节制地方事务,是不是有点失落?”
韩世忠可不敢开玩笑,他慌忙拜倒:“臣叩谢天恩,必定尽心竭力,不负官家重托。”
赵桓也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良臣,大宋第一个总兵官就是你了,替朕当好这个天下第一总兵!”
韩世忠再次拜倒,眼中含泪,“官家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臣能遇陛下,简直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桓同样感动,他拉起韩世忠,“朕能得遇你们这些英才,何尝不是朕的福气……对了良臣,朕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韩世忠立刻瞪大眼睛,又是什么好东西?
是极品铠甲,还是金银财宝?
就在韩世忠的期待之中,有人抬进来两个木桶,里面装着很像水的液体……这是什么玩意?
赵桓含笑,“别怀疑,就是水,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是朕让他们从华清池弄来的。”
韩世忠大惊,赵桓笑道:“要留良臣在延安府,朕许诺华清池沐浴,给你洗脚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这两桶水就算是利息了。你烧热之后,自己洗洗就是了,别传出去。不然又有人要弹劾朕铺张靡费了……这好人啊,做一点坏事,就会挨骂。坏人呢,做点好事,哪怕只是情有可原,就会惹来一大帮同情……这算什么事啊!”
赵桓感叹着离去,他的话也不是白说的。比如就有人跟他念叨,范琼投敌卖国,固然该千刀万剐,可念在胙城之功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全尸?
赵桓看到这样的建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觉得这是真的替范琼求情吗?
别天真了,人家真正要的是胙城之功四个字……假如赵桓能说做成之功,非比寻常,每个功臣发个免死金牌,除了谋逆,皆可赦免,保证皆大欢喜,官家圣明。
可惜的是赵桓不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实天子……他又施展邸报功法了,赵桓直接以“黄钟”署名,刊发了一篇长评。
万般事务,皆以抗金为重,这是没错的。
但在万般事务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世间的底限……范琼活剥人皮,残忍杀害百姓,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即便不考虑他投敌卖国,也是死路一条,而投敌卖国之后,又更十恶不赦。凡是大宋文武,皆要约束自己,勿要触犯国法,国法无情!
借着此事,赵官家做了一番普法宣传,同时又警示了官吏,至于收效如何,暂时还来不及关心,赵桓又要动兵了。
这一次将韩世忠留在了延安府之后,赵桓的身边只有曲端、吴玠、吴璘、刘晏诸将,兵马也下降到了八万人,相比起北上的时候,人数少了很多,但是心气却迥然不同,士兵们充满了斗志,胜利果然是最好的药物,专治软骨病!
赵桓兵马屯驻蒲城,兵马所指,正是河中。
和上一次不同,赵桓信心满满地主动出招了,就看金人如何接了……
第188章 靖康二年
赵桓统兵八万,从延安府南下蒲城,距离不算太远,只有区区四百里,也仅仅是把战火从陕西北部弄到了南部,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能跟韩世忠合兵,而且他的南下还有进一步保护京兆府的意思。
非要说是反攻,都有点勉强,只能算是半攻半守。
可不管怎么说,赵桓这一次的改变,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根据大宋自己的实力,主动做出的调整。
而非被动挨打,或者是猜测金人用意,做出的被动防御。
青化一战,强弱之势,攻守之态,终于开始扭转了。
这是赵桓的一小步,却是大宋的一大步,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大步。
既然赵桓如此,反观金人方面呢?
青化一战的损失其实还能忍受,八万多人,光是逃回的女真万户就有五个,还有近万名汉儿军,再算上三太子讹里朵的损失,加起来也就三万多,其中真正的女真,奚族兵马,不会超过两万。至于其他的,就有契丹兵,渤海兵,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正金兵就是个大杂烩。
但仅仅是这些损失,便已经让西路军伤筋动骨,最要命的还是动摇了粘罕的威望。
这位公认灭辽第一功的女真权臣,遭遇了结结实实的惨败,他用近乎撕破脸皮的方式,从宗望手里抢来的主动权,满以为能打下关中,甚至顺流而下,灭亡大宋,现在看来,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此战的结果就是大宋军心振奋,彻底守住了陕西不说,甚至还顺便收拾了一下西夏,将三国同盟打造的更牢固。
除了宋、辽、西夏之外,连蒙兀人都加入了进来,俨然出现了反金大联盟。
从战略到战术,彻彻底底的溃败,整个女真高层都对粘罕严重不满。而素来顶着女真第一名将头衔的完颜娄室也成了笑柄,前后死了两个儿子,有人甚至嘲讽他,要在上战场,还要等几年时间,剩下的五个儿子还拿不到刀,没法替他爹去死!
女真上层震怒非常,底层的女真士兵则是简单了许多,他们的普遍认知就很简单了,那就是这次出战没有捞到好处!
对!
就是这么简单!
大多数女真兵都把用兵打仗看成发财的良机,尤其是秋后用兵,抢掠财物奴仆,然后过一个肥年,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经过和辽国的作战,还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抢到不少,还损失了不少人马。
如果不是银术可破了太原,在河东占了大便宜,金国西路军都可能爆发内乱……这就是匪帮的脆弱所在吧!
在上下一致的不满中,西路军迎来了一个人,他叫完颜斜也,是阿骨打的五弟,在吴乞买继位之后,按照女真传统担任谙班勃极烈,也就是储君,皇太弟!
他这个皇太子跟赵桓许给赵构的那种不同,哪怕赵构自己都知道,赵桓那么说,只是为了表明决心,他要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染指大位,那才是脑子坏了呢!
可不同的是,完颜斜也是真的有权继承皇位的,而且完颜吴乞买就是通过这个方式,成了大金国主,凭啥他完颜吴乞买摸得,俺完颜斜也就摸不得?
对不起!
你还真摸不得,其实前面提到过,女真存在一个强大的汉化组,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皇位传承问题。
以完颜宗望四兄弟为首的阿骨打一系,希望落实汉化,让他们几个继位。
而吴乞买竟然也希望汉化,只不过是让他的儿子们继位。
倒是粘罕,他希望保留更多的女真传统,但是对不起,他对完颜斜也也不怎么支持,道理很简单,因为完颜斜也试图染指西路军,并且以此作为他争取皇位的筹码。
明明是尊贵的皇太子,却被所有人嫌弃,完颜斜也简直悲催透了。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这不,西路军惨败,士气受创,吴乞买就降旨斜也,让他率领三千重甲骑兵,也就是铁浮屠,前来太原,面见粘罕,商讨河东战事。
从表面上看,这是身为国主的吴乞买关心战事,理所应当,但往更深了想,既是敲打粘罕,又似乎是拉拢斜也,还可能是震慑宗望几个侄子……总而言之,汉化不汉化不说,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倒是学得挺快的。
斜也是在腊月初赶到太原的,距离青化之战结束也有小一个月了,而此刻已经到了腊月底,马上就是靖康二年了。
将近两个月的修整恢复,对于金兵来说,只能是差强人意,远没有恢复巅峰。
这一点斜也看得明白,但他看不明白的是大宋怎么能恢复这么快,并且可以摆出一副攻击河中府的架势,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这个力量?
“依我看,应该有的。”
完颜希尹沉声道:“大宋人多钱多,损失虽然大,想要恢复却是不难。”
斜也大笑,“希尹,你是我女真的智者,读书多,懂得道理也多。可真正到了军务上面,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家大业大花销大,如果只是强征壮丁,便是百万兵马也是有的,可这样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好忧虑的。赵宋官家怕不是这么浅薄的吧?”
希尹微微点头,却又迟疑。
这时候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此人名叫萧仲恭,原是契丹大臣,后来跟着耶律延禧一起被俘,就归降了金国。
“回都元帅的话,据我所知,赵宋官家颁布了旨意,在关中之地,施行耕者有其田。他把原属种、姚、刘等家的田产拿出来,分给当地百姓耕种……随后又在关中落实土断,重新编排户口,核实田亩。由于战乱,关中逃荒不在少数,有荒地很多,他又从巴蜀等地,迁居百姓,进入关中,授田从军。”
斜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你可知宋军的详细底细吗?”
萧仲恭忙摇头,“这就非是我能知道的了。”他诺诺低头,很显然,作为一个降臣,必要的低调还是很重要的。
略沉吟之后,银术可探身道:“都元帅,当下关中的宋军在十五万左右,其中韩世忠统御五万御营中军精锐,驻扎延安府。赵桓麾下的大将是吴玠,此人着实有些本事,另外还有刚刚升任枢密使的曲端,御营骑兵都统制刘晏,原秦凤路都统制刘锡等等。至于他的兵马,应该是御营右军一万六千人,骑营八千,陕西吴玠所部两万,刘锡所部一万出头,再有就是恢复的御营后军……这个后军主要是巴蜀等地的兵马,由王荀和刘光世负责统领,是由徐徽言招募来的。”
斜也用力点头,渐渐面色凝重起来,“这么说,这八万多人里面,至少有五万以上,经历过青化之战,都是宋军精锐?”
银术可道:“确实如此,宋皇到底还是有些底气的。”
斜也沉吟片刻,突然失笑,“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硬碰硬。咱们大金铁骑无双,哪里不可得去?”
稍迟疑,完颜希尹苦笑道:“都元帅,河中盐池可是财赋重地,而且屯兵河中,就可以从蒲坂,风陵渡等地发兵,袭取关中、洛阳,是天下一等一的要地。而赵桓屯兵蒲城,他的用意多半是效仿当年秦国东出,想要先取了河中之地,而后以此恢复整个河东,占据表里河山之地,再东出河北!”
希尹一开口,就体现出格局来了,细碎的事情他未必多清楚,但眼光还是不差的,尤其是读书不少,还知道秦灭六国的故事,相比起刚刚修炼三国演义的其他女真将领,不知道高了多少去了。
斜也思量道:“这么说河中之地,不能丢失了?”
希尹道:“的确如此,其实我最初是不打算让范琼南下的,这个东西自从归顺之后,就狂性大发,所作所为,禽兽都比不了……”
他语气之中,带着埋怨。
一直没出声的粘罕终于开口了,“非是要派他过去,实在是无人可派……如今都元帅到了,该如何处置,还是听都元帅的吧!”
斜也这个“皇太弟”同时还兼任都元帅,粘罕这个左副元帅属于他的部下,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斜也也清楚,“粘罕,我的意思是派遣两个万户南下,只要稳住河中府的大局就好,不让赵桓染指。至于我们,还是要集结人马,再战延安……只要能打垮韩世忠,不但能一雪前耻,还能撼动大宋的军心士气,至不济,也要给死去的将士报仇……粘罕,你意下如何?”
粘罕的脸瞬间绷紧,五官凝重,一股叫做愤怒的东西,瞬间弥漫……便是完颜希尹和完颜银术可两个都大惊,斜也这是在扇粘罕的嘴巴啊!
片刻之后……突然粘罕哈哈大笑起来。
“都元帅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粘罕丧师辱国,只会向国主请罪,军国大事,就要看都元帅的安排了。”
粘罕居然拂袖而去……留下了一片愕然的面孔。
会议草草收场,完颜希尹忧心忡忡,他思前想后,去见了完颜娄室。青化之战以后,娄室就不大露面,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人看着也老了不少,只不过一双深深的鹰眼,依旧锐利。
希尹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轻叹道:“斡里衍,上一次出战,副元帅和二太子便有争论,这一次都元帅和副元帅还是有冲突,如此仓促出师,我真怕会出大乱子。”
娄室低头听着,淡淡道:“希尹,你是自从灭辽以来,哪件事不是在争吵中决定的?”
希尹深吸口气,脸色更加凄苦,只能扬天长叹,“咱们女真没有个妥当办法,分不出尊卑上下,没有个一言九鼎的人物,遇到事情,便是几个掌权的人,来回争夺。汉人有句话,叫龙多了不治水,咱们就是龙太多了。”
娄室没有接茬儿,希尹也觉得坐着无趣,便起身离开,当他到了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娄室幽幽的一句,“龙也有真有假,当找准真龙才是!”
希尹猛吸了口气,错愕之中,又带着一丝惊喜,最后却只剩下满腹的思忖,匆匆离去……而果然在争论之中,国主吴乞买终于同意了斜也的计划。
由完颜斜也率领五个万户,出屯石州,准备再次进攻韩世忠……而另外派遣银术可的弟弟拔离速带领两个万户,火速南下解州,收拾范琼死后的残局。
并且剿灭中条山的山贼草寇,同时防备赵桓的攻势。
一个拔离速,竟然担负如此多的重任,也不知道是太有自信,还是瞧不起赵桓……而就在金人动兵的时候,靖康元年已经悄然过去……
第189章 气节
“李将军,金贼南下了。”
马扩急匆匆向李彦仙讨个主意……由于李彦仙的身份暂时还是保密的,所以马扩是这支义军名义上的统帅,不过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矛盾,毕竟李彦仙的优势几乎是全面碾压的。他弓马武艺,甚至文采军略,乃至三教九流,跟形形色色人打交道的本事,都比马扩强了很多,让马扩完全心服口服。
貌似有人讨论过,为什么北宋灭亡,南宋还能撑着,而南明却撑不住了……其实稍微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两宋之间,几乎在几年的光景里,就冒出了无数的英才,像岳飞、韩世忠等人,固然是拔尖儿的,但有态度不逊色他们的将领英杰,这些人或许运气不好,或许没有广为人知,但他们靠着一腔热血,满腹忠贞,勉力维持着大局,总算不至于彻底的天崩地裂。
李彦仙毫无疑问,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论起忠勇,都是一流,尤其难得,和岳飞一样,他也十分清廉,破城之后,所得财物,悉数分给了属下,迅速在义军中建立起强大的威望。
“人马有多少?是谁领兵?”
马扩道:“应该不下于两个万户,领兵大将却不是娄室和银术可之流……我以为咱们可以据城死守,跟金人拼一把!”
马扩满怀期待,看着李彦仙,却没有得到李彦仙的积极回应……“李将军,莫非我说错了?”
李彦仙一笑,“你先坐……我曾经去过一次洞庭湖,那里号称有一百零八处水寨,每个水寨都有水匪,你说我当时最怕的是什么?”
马扩道:“是怕这些水贼联合起来,拧成一个拳头?”
“哈哈哈!”李彦仙大笑,“山贼水寇,就算聚集再多,没有军法约束,没有剧中协调,更没有稳妥的粮草供应,就算有百万之众,也不过是黄巾流寇一般的下场,又有什么好怕的。”
马扩这些年也是很有些见识的,他渐渐懂了。
“应该是担心水寇散在四面八方,没法一下子剿杀,反而拖延是日,虚耗国力。”
李彦仙颔首,马扩又道:“既然如此,将军的意思,咱们反而该学习流寇,散到各处,不要和金贼拼命?”
李彦仙道:“的确如此,看起来解州城池还算坚固,可以固守。但即便如太原城,也有被攻破的时候。我们要想长久,必须重新回到山区,返回乡下,避敌锋芒。待到敌兵势头下去,或者有机可乘,才能聚兵围攻,否则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马扩颔首,“实不相瞒,我前些时候和金人周旋,能活下来,也仰仗着太行山……只不过这事情并不容易。”
李彦仙笑呵呵问道:“可是百姓不配合?”
马扩深深颔首,郑重其事道:“李将军,百姓粗鄙贪婪,并不知晓大义,心中也没有君父朝廷……兵马驻扎在下乡村镇,难免扰民,而且军中所需粮饷又不是村民能负担的。一旦双方出现冲突,有些村民就会出卖义军。李将军也知道,民间有说法,叫兵不如匪,我怕未必能如愿以偿!”
李彦仙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这种疑问他也有过,靠着山村百姓,能不能和金人周旋……但有个人很确定告诉他,不但可以,而且还能发展壮大,并且赢得最终的胜利。
但是有个前提!
“马兄,百姓何以排斥官军?归根到底,还是军纪涣散,袭扰百姓,造成冲突不断……其实类似的事情,官家早就提到过……”
“哦?”马扩大惊,“官家竟如此雄略卓识?”
李彦仙道:“官家就曾经问过朝中诸公,金人南下之前,我朝丰亨豫大,百姓民生便是极好了?”
马扩苦笑,“所谓丰亨豫大,不过是一些奸佞之臣的粉饰之语,要真是太平盛世,也不会南北各处都有流民起义,金人南下之后,一溃千里了。”
“说的没错。”李彦仙笑道:“官家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官家主张变法,给有功将士分配土地,落实土断,实现耕者有其田……”
马扩感慨点头,“我大宋有此圣明天子,真是百姓之福啊!”
李彦仙又道:“马兄,咱们的处境还要更艰难一些……因此必须严格军纪,约束弟兄们,万万不能扰民……不但不能扰民,还要帮着老百姓排忧解难,老百姓想要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马扩深以为然,兴奋地站起,在地上转了两圈,没错,得民心者得天下,得民心者,自然无往不利。
可是他在兴奋之后,却也生出一丝忧虑。
“李将军,我原是不该怀疑的,可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真的要大刀阔斧,无所顾忌,不只是金人视咱们为眼中钉,便是朝中诸公,也未必能容得下我们吧?”
李彦仙倒是没有否认,“是啊,可话又说回来,便是想着抗金,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再有官家圣明,心里头有数,朝中诸公也奈何不了有功之臣。对了,你知道李太傅吧?”
“李邦彦?浪子宰相?”
李彦仙立刻沉下脸,呵斥道:“你可别胡说,如果哪天真出了事情,还要靠人家保命呢!回头派人联络一下……咱们不是收买他,只是这打仗总会有缴获,像金银财宝一类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用处不大。还要找到渠道出手,换成粮食武器才行,这事情只有李太傅最合适了。”
李彦仙瞧着有些犯傻的马扩,忍不住笑着摇头,叹道:“马兄,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冤枉?凭什么为国抗金,还要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实在是丢人!话是没错,道理也是真的,可架起锅煮米,没法架起锅煮道理。这也是我从官家那里学来的本事!”
李彦仙和马扩达成了共识,他们决定将人马一分为三,其中一部分人退入中条山,另一部分散到地方,寻找安身立命之处,再有一些精锐的强兵猛将,分成小股兵马,监视金人动向,获取消息,寻找战机……
李彦仙的命令传达下去,却没料到,竟然出了点差错,那个曾经帮着联络城里豪强的张老学究不愿意离去,执意要留在城里。
“我都这把年纪了,能跑到哪里去?再说了,我教书多年,也没干过任何亏心事,金人也不会一点道理不讲。”
邵隆反复劝说,老头都不答应。
最后逼得没办法,只能去请李彦仙和马扩。
张老头首先抱拳告罪,“为了老朽,耽误了两位首领的大事,这岂不是罪孽大了。”
马扩道:“老先生,您为了擒杀范琼贼子,立下了大功,跟我们一起走吧,也免得金人报复。”
老头笑容不减,却摇头道:“别劝了,我心里有数,一把老骨头了,死在解州,还有个着落,跑到外面去,说不定到了哪里就散架子了。你们二位只管走吧,好好带兵,好好打仗,早晚有一天,把这帮金狗都赶出去……到时候大家伙都能安生了!”
老人说到这里,眼中泪水滚滚……马扩只觉得心好像被堵住了似的,还要劝说,李彦仙却是摆手,让他和邵隆出去。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了,李彦仙才伏身道:“老先生,你执意留在城里,是有别的用意吧?”
老人眉头挑了挑,并没有吱声。
李彦仙越发笃定,又道:“您,是想保住那几家盐商?”
这下子老头再也绷不住了,只能一声长叹。
“李将军真是明察秋毫啊!我自幼读书,虽然没考中功名,但孔孟之道还是知道一些的,杀身成仁的典故也不是不清楚。范琼就是个畜生,老朽进城联络豪杰,一起诛杀此贼,是这辈子做得最了不起的一件事,就算我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老人抓着李彦仙的手臂,动容道:“可范琼死了,金人要来报复,大家都走了,没人留下来,城中百姓势必遭殃。总不能看着金贼屠杀无辜吧?我这么大年纪了,生死没有什么。我留在城里,把一切罪责都担下来,他们把我千刀万剐也好,上刀山下油锅也好,我都认了。”
“李将军,老汉七十多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经过的官家都有好几个哩,有人说朝廷诸公好也罢,坏也罢……可我这把老骨头没挨过饿,也没受过冻,没病没灾,活到了今天,咱要知道感恩戴德。”
老人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笑吟吟送到了李彦仙手里。
“这玉算不上好东西,可在我身上带了五十多年了,盘的光润熨帖,算是个玩意,将军要是不嫌弃,就带着吧!”
李彦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最后只能长叹,将玉石收起……老人笑道:“李将军,这就求仁得仁,是最大的福气,我死而无憾了,你们可要保重,大宋江山,还要看你们呢!”
李彦仙努力绷着,却到底流下了热泪,叹息道:“老先生,似您这般的君子,若是能入朝为官,该造福多少百姓!”
老头哈哈一笑,“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朝中那些人我看不惯……当初我曾经去过洛阳,见识了不少朝中名臣,宰执相公,哪个不是吃尽穿绝,身边美女如云,此等人执掌朝廷大权,终于等来金人入寇,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只是苦了百姓!”
老人连连长叹,似乎还想往下说,却又打住了,自嘲道:“人老了就糊涂了,信口胡说,这天下事,终究还是会更好的,切莫失了锐气!”
李彦仙用力点头,告辞而去。
两天之后,拔离速领兵杀入解州,空荡荡的州衙,一个白发老者正襟危坐,怒视着金兵,就在老者的身旁,竟然还有几个残破的骸骨,杂乱地堆着。
老人冷笑道:“尔等蛮夷禽兽看了……这些骨头就是贼子范琼留下的,他背叛祖宗,投靠尔等,丧尽天良,老夫将他诛杀,身上的肉尽数切了,便是骨头也都砸碎,扔了喂狗,只剩下这么几块,让你们好好瞧瞧,为祸中原,就是这个下场!你们要是不赶快回黄龙府,也别想有好下场!”
老人须发飘扬,毫不留情地教训着,对面的金人脸都是铁青色……
“你这个老匹夫,你拿得动刀枪吗?你杀范琼,你也配!”
老人豁然站起,不屑道:“范琼畜生,尔等禽兽,便是没有刀枪,也要把你们尽数诛杀干净,一个不留!”
说着,老人突然抓起面前桌案上的砚台,朝着金人奋力掷去,一个金人竟然没提防,被砸中了脑门,顿时血流如注,惨叫哀嚎……
第190章 以汉制汉(三更求订)
“老先生,你偌大年纪,一介书生,又何必一心求死……能活在世上,安享富贵,岂不是更好!”拔离速蹙着眉头,满脸不解,此刻的张老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老人勉强抬头,看了看拔离速,“你是女真的高官吗?”
“是!我兄长是完颜银术可,监军希尹是我的好友,我可以向他推荐老先生,保证给你个顶大的官职,为谁效力不一样!”拔离速尽量劝说,
老人眉头耸动,似乎想要骂人,最后却只是一叹。
“将死之人,想说一句话,你愿意听吗?”
“有道理的话,自然是要听的。”拔离速露出了兴奋之意。
“嗯……老朽告诉你,万万不要滥杀百姓,更不要肆意抢掠。”
拔离速呵呵道:“老先生这是为了大金好啊,如此看起来,先生还是心向着大金的。”拔离速伏身,凑到老人近前,继续以恳切的语气道:“先生,就算您不想替大金效力,这么多百姓,家乡父老,您总要顾忌吧!您老什么想不通呢?又何必钻牛角尖儿?”
老人呵呵冷笑,“你这个人,倒也能说会道,只是我提醒你少造杀孽,是想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口,免得王师北伐,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
拔离速勃然大怒,“好啊!你真是不识好歹!拉出去,杀了!”
手下人答应,片刻之后,一颗头颅送了过来。
“都统,老匹夫已经死了,要不要把他的尸体扔去喂狗!”
“住口!”
拔离速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竟然起身,只看了一眼老人的头颅,便吩咐道:“去找城里最好的棺材,再请匠人把老先生的头颅缝好,小心下葬,不许怠慢了。”
手下人吃惊,心说新鲜啊,从来大金都是想杀谁,就杀谁的,还没听怕过谁呢!用得着对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匹夫这么好吗?
“你们懂什么,赶快安葬好了,回头再把城里的达官显贵都请过来,我有话交代……对了,再准备上好的酒宴,不能怠慢了客人。”拔离速嘴角上翘,冷笑着吩咐,他并不相信,所有汉人都有这么硬的骨头,一定要找几个听话的狗才出来!
老爷子的尸体被安放在棺材里,金兵抬着,向城外而去。
城中百姓并非不明白,如果没有张老挺身而出,拿自己的一条命救下了大家伙,一旦金人迁怒解州,便是屠城也是可能的。
“老先生走好!”
所过之处,人们躲在院子里,默默跪倒,哭泣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的百姓,都悲伤无比,满心的愤怒。
恨不得能把金贼都给杀了才好。
只可惜他们有心无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对一些人来说,除了愤怒之外,却还要面对拔离速的老脸,更是无奈了。
傍晚时分,果然拔离速摆下了酒宴,来赴宴的总共有十几个人。有城里的富商,有知名的大户,还有两个自诩为读书人的家伙。
他们战战兢兢,连抬头看拔离速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这位女真大将会迁怒他们。
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拔离速并没有提前面城破,范琼被杀的事情,仿佛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大家伙都别怕,咱大金国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野兽,而不是从下面冒出来的厉鬼。前些年契丹人把我们欺负狠了,自然揭竿而起,不到十年,就灭了大辽,这说明什么?说明大金天命所归,兵力强盛,举世无双啊!”
“到了现在,大金幅员辽阔,不会比大宋差什么。我们陛下也打算寻个可长可久的法子出来,好好治理这个国家。我们监军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大宋治国什么样子,尔等也都清楚,大宋官员贪墨,兵将无能,反而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什么坏事没干过?这大宋朝到底好在哪里呢?”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尔等和大金一条心,我敢担保,从今往后,你们只会比以前更好。可若是一心跟大金作对,还想当大宋的忠臣孝子,就要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身家性命,别放着活路不走,大家伙都是聪明人,你们说是不?”
拔离速软硬兼施的这番话,简直刷新了所有人的印象,按照根深蒂固的观念,好像金人只知道烧杀抢掠,看什么好拿什么,几时如此和蔼过?
还真是大不一样啊!
金人这种蛇吞巨象的扩张方式,在辽东的时候,还能使用猛安谋克,迅速扩张,充实力量,等到取了燕云之地后,就出现了不少矛盾……当然彼时金国武力昌盛,所有的冲突都被当成了契丹旧部作乱,轻松被压制了。
可再往前走一步,将河北河东的大片土地拿到了手里,就算最坚持女真化的也清楚,完全把汉人编入猛安谋克,根本不现实。
因此作为粘罕的心腹,希尹就提出了“以汉制汉”,毫无疑问,他希望寻找一些操守能力都不错的,又足够忠诚的,能够替大金国卖命,维持住地方秩序,给他们的战争机器提供足够的民夫粮食,军需物资,让他们可以放手打下去。
一个古稀老朽,尚且不惧生死,着实让拔离速受到了惊吓,汉人果然不可轻辱。
必须尽快拉拢一些帮手才行。
地方的豪强有实力,家大业大,既跑不掉,又有往上爬的野心,简直是最好的帮手。
“你们不用担心,大金国向来是不吝惜官爵的,只要你们肯为大金出力,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拔离速的酒宴,谈不上宾主尽欢,却也算不上毫无进展,有些商人愿意帮金人筹措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给钱,白嫖是不行的。
就算他们想孝敬大金国,大金国也要体恤他们不是!
大家伙都不容易,别说什么下次一定了,就这次可好?
拔离速也不犹豫,直接下令,把订金给他们,十足的慷慨大方。
在酒宴之后,甚至有个盐商主动留下来,跟拔离速讲,大金国千万别派范琼那样的混账了,只要给他权力,他愿意招募青壮,帮着金国打下手,只求大金国能赏个官做,就心满意足了。
拔离速忍不住笑出声了,意味深长道:“大宋朝要都是你这种货色,那该多好啊!”
当即就赏了个统制官,并且授权他招揽范琼的旧部,重新组建一支汉儿军,替大金效力。
这个盐商姓洪,叫洪德,他也算是实力很雄厚的一个商人,得到了封官之后,立刻将手下三百多名盐工组织起来,成了第一批打手。
回头他直奔杨家。
“张老死了,金人大度,没有追究你们家的事情。但是老张头可是你们家的教书先生,还有,开城门的,可是你们的七少爷?”
“那小子混账,他偷开了城门,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们着实冤枉啊!”杨奉全苦着脸解释道。
“哈哈哈哈!老杨啊,你这话也就偏偏金人吧!你们家的那小子或许是走了,不过多半是投靠山贼了吧?想要反对大金国?可以!你们挣反对大金国的钱,就要准许我吃大金国的饭……没有别的,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家业谁都知道,先交十万贯出来,算是略表诚意,如何啊?”洪德笑嘻嘻道:“杨兄,这一次我是和你商量,下一次来的可就是金人,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我可说不好,你说是吧?”
一刻钟之后,洪德拉着钱财,得意洋洋离去。
而有了这笔钱加持,他很快聚拢了五千多名范琼的旧部,加上自己手下的盐工,还要他招募的形形色色的人员,竟然凑出了一支差不多万人的兵马。
只能感叹一句,在这个乱世,还真是什么品种的东西都有。
拔离速也没有客气,竟然下令这样一支杂牌军,直奔蒲坂而来。
虽然天气严寒,黄河依旧冰封,在哪里都能渡河。但蒲坂方向地势平缓,且有官道货仓,往来方便,依旧是出兵的首选。
拔离速出招了,自然有人送去了蒲州的赵桓手里。
……
“本以为是个偏师,无足轻重,竟没有料到,这个拔离速有些东西。”赵桓手里捏着李彦仙送来的急报,心情谈不上多好。
虽然赵桓摆出了反攻的架势,并且主动落子,可金兵没有接,只是派了个不怎么样的拔离速敷衍他。更让人郁闷的是拔离速派出的玩意,更加不堪!
另外拔离速的某些做法,也在疯狂暗示着,金人正在从一个部落转向帝国,至少是契丹的那种帝国。
“官家,臣现在忍不住要恭贺官家了。”曲端笑嘻嘻道。
赵桓听不明白,“恭喜?有什么好恭喜的?”
曲端怪叫道:“官家,您大军出动,就吓得斜也避敌锋芒,主动退去,不敢和官家决战,岂不是大喜?”
赵桓呵呵道:“话是不错,可你也别忘了,正是因为如此,接下来的的战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曲端不敢否认,就拿他最得意的青化之战来说,那也是算准了金人图谋关中,志在必得的心理,果断出击,才迎来的胜利。
可从这一次之后,一个很明显的变化,金人不再死板了,或者说他们恢复了擅长的领域……跟宋军玩攻城拔寨,大军对拼,根本是拿自己的短处,去拼别人的长处。过去金兵战力摧枯拉朽,还能承受。现在实力不是那么悬殊了,再拼下去,金国就没了。
所以在战术上,他们更加灵活,在对待地方上,他们也学会了拉拢收买……这既是宋军实力加强的证明,也是日后战斗会更加艰难的苗头。
是该高兴?
还是该糟心呢?
赵桓略沉吟,就不再纠结了,道理很简单,金人不是傻子,至少不能把他们当成傻子。
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赵桓的出现,一方面强势改变了大宋,另一方面也在潜移默化,塑造着金国,至少金国将领的堕落速度要比历史上慢了很多。
“曲端,既然到了这一步,貌似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对吧?”
“没错!”曲端朗声道:“臣保举刘光世,让他领兵,先把那个什么洪德废了!”
刘光世,虽然很废柴,但不至于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第191章 棋逢对手
赵桓的出现,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譬如他坚决主战,故此李纲出任首相,还一直掌权,也比如伪齐的刘豫,因为害怕赵桓处置逃跑的官吏,提前归附了大金,还没等做皇帝梦,就折在了初出茅庐的岳飞手里……当然,岳飞也因为赵桓的原因,升到了一个高得可怕的位置。
要不是曲端和吴玠等人崛起,分担了岳飞的压力,处境绝对谈不上好。
和这些人比起来,刘光世的命运改变似乎就微不足道了。
在种师道姚古等人勤王的时候,他留在了陕西,还别说,击退了两次西夏的进攻,算是立了点功劳。
而且刘光世将门出身,在军中很有威望,就让李纲安排,去了汉中等地募兵练兵,甚至将他视作潜在的勤王之师,如果开封危机,就让刘光世领着汉中等地的人马来救。
众所周知,李相公在军略上,一向谈不上高明,他的安排不但没起到作用,还耽误了刘光世的前程,结果让曲端和吴玠兄弟得到了赵桓的赏识,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可怜兮兮的刘光世领兵前来,昔日俯视的曲端,现在已经需要仰视,还未必看得着了。
枢密使!
还是实权的那种!
在靖康之前,基本上是武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李纲误我啊!”
刘光世一声哀叹,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如果说他能看到曲端的屁股,到了李相公那里,连脚底板都看不到了,不服也只能忍着。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官家旨意,让咱们为全军前锋,突入河中府,这可不同以往,是主动攻击金贼,谁都不能偷懒耍滑,必须卖力向前,拿出拼命的劲头儿,知道没有?”
刘光世一番训诫,大家伙全都点头答应,不过却有一个部将站了出来,此人叫王师成。
“都统,今天是腊月二十七,离着年也太近了,能不能给弟兄们过年的时间?”
“放屁!”刘光世气得骂人,“军情如火,等到过完年,你是不是还要吃了元宵再动兵?告诉你,到了那时候,锅里煮的不是元宵,是你我的脑袋,知道吗?”
王师成忙道:“统制,末将没说要那么多日子,末将只是说除夕夜也安安稳稳歇一天。”
王师成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也纷纷求情。
刘光世哼了一声,“你们别逼着我违反军规,我可告诉你们,曲相公就是西军出来的老油条,他可不好糊弄!”
王师成眼珠转了转,“统制,其实吧,这事情也不难,咱们这两天多走点路,您呢,少报一点,聚少成多,到了除夕,也就能歇一天了。”
刘光世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还真是个办法!
“既然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手下人轰然答应,刘光世率领着八千人马,第一天就跑出去四十多里,回头派人向蒲城御营汇报,没走多远……三十五里。
第二天出来了差不多五十里,又给奏报,只走了三十里。
到了腊月二十九,他们走了差不多四十里,竟然已经存了三十多里,可以在营地里安安稳稳过大年了!
刘光世心情大好,觉得王师成是个鬼才,值得栽培,还赏了一坛子好酒,解解乏,好好休息,等到初一再说。
刘光世在这边玩谎报路程的鬼把戏,而在另一边,拔离速也给洪德下了死命令,让他在年关的时候,越过黄河,袭击同州方向。
刚刚靠着违背祖宗换来个官职的洪德立刻就垮了。
好好的年过不上了,果然是官身不自由啊!
但又有什么好说的,谁让吃了这碗饭呢!
洪德率领着人马晃晃悠悠,赶到了黄河边,蒲板渡!
这可是个著名的古战场,哪怕是寻常的文人骚客,到了这里,都不免要捣鼓出一两首诗,感怀古今,直抒胸臆。
很可惜洪德就是个商人,还是个很不要脸的商人,他生不出这样的感叹。
倒是天上下了小雪,雪花落在脸上,还挺冷的。
“将军,别走了,这大过年的,也心疼大家伙一下吧!”
洪德翻着眼皮,怒骂道:“我心疼你们,可那个金……那个拔离速都统不心疼我,他可是说了,军情如火,知道吗?”
下面人一脸奸笑,“军情如火,这天上不是下了雪,给消消火吗!咱们就好好过年吧!”
洪德看了看天,零星的雪花,又看了看地上,积雪还没有一个铜钱厚。
抓耳挠腮,想了好半天。
“老七,你去向都统送个消息,就说黄河边大雪纷飞,积雪一尺后,大军只能暂时停留一夜,待风雪过后,才能进军。”
洪德说完,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手下人道:“行了,我心疼你们大家伙,就在这块过年……可你们也要心疼我这个当头的,为了你们,我可是担着罪责呢!”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放心吧,小的们明白,这就给您找几个好看的姑娘,趁着大年除夕,来个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洪德欣慰大笑,“这还差不多,这人啊,就四个字:贪财好色!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就像那个张老学究,活了七十多了,吃没吃到,喝没喝到,反而把一条老命搭上了,你们说,这一辈子过得多不值啊!”
下面人立刻大笑,“是啊,他又臭又硬的,还满嘴之乎者也,一肚子道德文章,哪能跟您比啊!”
洪德点头,可瞬间又觉得不对劲儿。
“兔崽子,你是骂老子缺德是吧?”
手下人吓得连连告饶,“您的德行都够我们学八辈子了。”
“别废话了,赶快给我找几个小娘皮,暖暖被窝,不然这大冷天可没法睡!”
……
“刘光世!”赵桓咬牙切齿,手里捏着密报,气不打一处来。
“曲端,这就是你推荐的人?他拿朕当猴耍,竟敢玩这种朝三暮四的鬼把戏?”
曲端也傻了,看着赵桓扔给他的密报,无言以对。
他本来还觉得刘光世动作太慢,想要派人去催促,结果没料到,这货竟然谎报行程,只为了多一天休息,好安稳过年!
好啊!
你倒是安稳了,我怎么办?
我这个年怎么过?
“官家,刘光世原是西军出身,后来在汉中一带募兵,并没有随军出战过……这一次我本是想让他历练一番,试探一下他的程度,现在一看此人名不副实,是个十足的废物,臣恳请官家降旨,立刻罢免他的官职,严惩不贷!”
赵桓板着脸,狠狠道:“曲端,你别想撇清自己,我让你当枢密使,就是瞧着你跟文官不和,跟武将更不和。你要是结党营私,想要拉拢提拔刘光世一路的货色,给你捧臭脚,扯大旗,小心朕立刻把你罢免了!”
赵桓豁然站起,怒道:“你现在就去,立刻去把刘光世拿回来,好好严查!”
曲端能说什么,只能赶快爬起来,跑了出去。
官家都气成那样了,他还怎么敢怠慢啊!
其实曲端也略微有点糊涂,官家怎么对刘光世的气这么大?曲端不知道,赵桓已经走过了最难的时候。
所谓官升脾气涨,皇位不稳的时候,哪怕高太尉这样的人,也要小心拉拢。
可现在赵桓手下文武齐备,不敢说人才荟萃,却也没有那么急迫了。
像刘光世这样有前科的,如果兢兢业业,不出什么差错,赵桓倒是能给机会。
可问题是一上来就犯错,就算想给你机会,你也不顶用啊!
曲端从蒲城出来,在大年夜,连饭都没吃,空着肚子,带着几个随从,就去追刘光世。
他一口气跑到了中午,正好到了赵渡镇,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唤,索性下了战马,“不吃点东西,我非饿死不可。去告诉刘光世,让他给我滚过来,老子给他脸他不要,那老子也就不用念着老一辈的情义了,快去吧!”
随从领了曲端的命,匆匆离去。
曲端和剩下的两个人弄了一堆篝火,把带着的饼子放在火上烤,又掏出了点肉干垫饥,瞧着这点东西,曲端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年初一啊!
就吃这个?
我他这个枢密使混得也太惨了。
正在他伤感的时候,突然那个随从回来了,刘光世却没有来。
“怎么回事?他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曲端大怒。
随从抹了一把汗,“不是,曲相公,刘都统正在领兵作战,已经把敌兵给包围了,四面围攻,实在是脱不开身!”
“什么?”曲端大惊,“救他这个行军的法子,还能围了敌兵?你没有撒谎?”
随从哭了,“曲相公啊,我哪敢骗你啊!”
这回曲端也无话可说,叼着饼子,就匆匆前行,等他们气喘吁吁到了黄河岸边……可不是,就在对面,喊杀震天,当真打了起来。
纵然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这时候把刘光世抓来问罪吧!
唯有等这一战打完了,还真别说,刘光世的部下格外奋勇,人人战神,一个时辰不到,刘光世就兴匆匆赶了过来,离着老远就跳下战马,兴奋道:“曲相公,末将已经俘虏了洪德,击杀三千余人,又俘虏数千,请曲相公发落!”
第192章 新计划
刘光世欣喜报捷,却发现曲端半点的欣慰也没有,相反,怪眼圆翻,恨不得吃了他……刘光世眨巴下眼睛,立刻想通了,还不是西军的老传统,有功劳都是上面的,自己区区一个统制,跟人家枢密相公争什么,真是该死!
刘光世忙笑道:“曲相公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末将仰赖相公虎威,才能大破敌兵,赢了个开门红啊!”
“你放屁!”
曲端狠狠啐了刘光世一口,举起巴掌想要抽他,可看了看刘光世那么厚的脸蛋子,打上了估计自己更疼,曲端悻悻作罢,但却怒火不息。
“刘光世?你觉得自己挺聪明是吧?我可告诉你,仗打怎么样,你能上报,负责官吏也能上报,这军中还有密保……层层下来,你觉得我这个枢密使能抢你的功劳吗?”
刘光世立刻摇头,“曲相公,委实功劳是您的,末将就是个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您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啪!
曲端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是疼老子也要抽你!
“没听明白吗?你差点害死我知道不?”
刘光世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五道巴掌印,眼前全都是星星,脑袋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曲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前面,他来了,一定是问罪的,那自己错在哪里……
这家伙一边脸色被打得通红,一边吓得惨白,完全是两张脸,偏偏两张脸都写满了害怕。
“曲相公,末将,末将虽然谎报军情,可末将没耽误事啊……我要是不休息一天,还碰不上呢!”
“呸!”
曲端这次狠狠给了他一脚,“不要脸的东西,连军中的事情你都敢儿戏等闲,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便不是官家震怒,我也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曲端破口大骂,刘光世可怜兮兮,足足一刻钟,曲端才停下来喘气,刘光世见有机会了,立刻磕头作响。
“曲相公,不念别的,咱们俩可是老交情啊,我爹和令尊,当年还是把兄弟……只要曲相公高抬贵手,让我渡过了这一劫,小的从今往后,就是您曲相公的走狗鹰犬……”
“放屁,全是放屁!”曲端好容易平静点了,火有蹿上来了。
赵桓都把话说明白了,他又不是傻子,聋子!
在战争年月,枢密使的位置有多重要,这可跟什么咸安郡王,兴汉侯不一样……枢密使一手捏着兵权,一手掌控财权,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
从唐朝后期,到五代之间,枢密使的位置是在首相之上的。
枢密使和河东节度使,基本上是两个最主要的皇帝策源地,比如后汉的刘知远就起自河东节度使,而后周的郭威,则是靠着枢密使起家。
赵桓在任何事情上都能疏忽,唯独在兵权上,一定要身体力行,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非是他想当马上皇帝,而是他不在马背上,就可能成为落马的倒霉蛋。
而放曲端担任枢密使,看中的还就是他人缘不好,人厌狗嫌。
刘光世居然嚷嚷着要给曲端当走狗鹰犬,你是恨我不死啊!
“刘光世,我明白告诉你,官家最忌讳的就是将领不服号令,别说是你这么个小东西,就算是比你大十倍的,该杀也要杀!现在全天下搜捕姚平仲,这事你知道吧?姚平仲当初在胙城也立过大功的,结果怎么样?姚古羞愤而死,姚家的人全数被发配岭南。只要抓了姚平仲,立刻绞死。你这个畜生也好不了了!”
刘光世这才感到了害怕,不得不说,这宋军的风气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可问题是他还不想死啊!
而就在这时候,包括王师成,王德,郦琼等诸将全都赶来,见刘光世这么惨,全都跪倒请罪。
尤其是王师成,更是向前爬道:“千般罪孽,都是俺王师成的,和都统没关系,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
曲端哼道:“把你看得也未免太高了吧!官家连童贯、蔡京等人都给杀了,杀你们更是碾死个臭虫似的。”
曲端嘴上骂着,可心里也挺活泛,刘光世有大过,却也有功劳,在赵桓那里,并不流行功过抵消,肯定是要严惩的。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刘光世在部下心目中,还挺有地位的,能主动出来帮他求情。
事实上,这是西军很多将领的毛病,包括曲端也一样,兵归将有,对自己的亲信一定好了,不然谁给你卖命啊!
曲端眼皮抬起,沉吟半晌,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刘光世,你是立了功,但这点功劳远远不够,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万兵马,你督兵先取虞乡,随即挥军攻击解州,跟拔离速决一死战,你要是能光复解州,我就替你向官家求情。”
刘光世听完,努力咽了口吐沫,咧嘴道:“曲相公,你给我一万人,我也就一万八千人,拔离速可是有两个万户,而且他还占据解州,最近又收编了不少汉儿军……我这边攻城,势必外救云集,我,我这是死路一条啊!”
曲端呵呵道:“怎么?怕了?你以为赎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你放心,我自由安排。你统兵向前,每日只行二十里,每天立寨都要严防死守,小心谨慎,万万不要懈怠。如果金人围攻你,务必要守住,自有大军救援!”
刘光世将信将疑,可他也清楚,自己真的没什么选择。
“曲相公,还请你念在老辈人的交情上,一定要统兵前来,可别见死不救啊!”
“别废话了,老子还要去回禀官家,你给我好好带兵!”
曲端匆匆离去,在返回的路上,他已经构思好了一整套作战计划……说来好玩,他替赵桓筹谋了五路反攻的大略,又鼓动赵桓引兵到了蒲城屯驻。
但到了反攻的时候,却只派了刘光世打前锋,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而更妙的是拔离速派出来的废物,还不如刘光世。
弄成这样的原因,算不上多复杂,就像是莫斯科之战结束之后,下一场要从哪里开打,总要先试探一下,双方都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宋军的情况很明白,如果在准备充分的条件下,打一场规规矩矩的阵地战,胜算非常大。
但若是失去了主动权,让金人牵着鼻子走,仓促迎敌,基本上就会输。
金人也差不多,他们依旧对自己的骑射有自信,但也知道不能像以往那样,几千人就敢冲几万人的宋军,还能把宋军打得屁滚尿流。
双方都需要认真对待,但颇为滑稽,双方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官家,臣有个断言,像娄室和银术可之流,他们已经老了,虽然悍勇,但脑筋转不过来,指挥用兵的本事也被看破了,难对付,却不是不能战胜。至于兀术之流,他们年轻气盛,没吃过苦,跟他们的父兄比起来,已经远远不如。真正值得注意的反而是那些实权的万户,他们还没有爬到高位,多年来拼杀出来的本事还在……臣估摸着,日后北伐燕云,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大敌。”
曲端侃侃而谈,赵桓起身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红枣水,热乎乎的,放在了曲端手里。
坐满了一整年龙椅的赵桓,反而有那么一点洗尽铅华的意思。这倒不是因为他抠门,享受不着好东西,就故意这么说。
其实皇家最讲究的是个气派,说穿了就是装!
比如那些比金子还贵的绸缎衣服,未必就有百洗的粗布透气。
皇宫的御膳虽然种类繁多,但味道也就那样。
无非就是舍得下料,不计成本,熬煮高汤,提取出那么一点点的谷氨酸,然后用来做菜,自然要比寻常百姓家鲜美一些,但究竟能好吃到什么程度,也未必!
流传后世的宫廷菜,赵桓上辈子也都吃过,基本上不难吃,但要说真好到什么程度,就是扯淡了,要知道后世的宫廷菜还是改良的,味道总不能越改越差吧!
所以觉得皇帝吃喝穿戴一定多享受的,那只能是美好的幻想。
当然了,做皇帝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说就可以随意挑选美女,这是单身狗们无论如何也梦不来的。
可话又说回来,处在赵桓这么个时候,哪有那些心思啊!
所以啊,他就老老实实过小日子,在文治武功四个字上用点心,或许多少年后,提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能取代赵匡胤,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要把拔离速当个正儿八经的对手……其实朕要是不在乎他,干嘛不直接督兵过黄河,你说是吧?”
曲端放下了手里的碗,热乎乎的红枣水顺着喉咙流下,喉咙润了,就连心情也好多了。
“官家,其实臣也并没有把拔离速真的当回事……臣是想着,把这两个万户,全都留在河中!”
赵桓一惊,此刻吴玠也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曲端,你是打算围歼两个万户?”
“嗯!没错!”
吴玠脸色凝重起来,宋金之间交锋不算少了,青化的大捷,消灭的金兵更是接近三万。
但是对不起,宋军还没有猛安以上规模的全歼记录。
谋克级别的次数不少,但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全歼敌兵,别管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在热兵器时代,都是非常艰难的。
金兵有骑兵优势,而且普遍骁勇善战。
包围他们已经是相当困难,围歼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尤其还是两个万户!
“曲端,你有多大的把握?”
曲端想了想,“最多五成,不过我觉得可以一试!”
吴玠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让你率领五千兵马,从龙门渡插入拔离速的后方,在闻喜设防,堵住拔离速的归路……还有,阻挡太原方向的援兵。再有,让王荀日夜兼程去渑池,调集那里的兵马,进驻陕州,配合李彦仙,从南边堵住拔离速突围的方向。而后我和官家,还有刘晏、吴璘,统御大军,沿着蒲津渡口放下,尾随刘光世进军。”
曲端信心满满道:“拔离速跟刘光世交兵之后,必然会围困他,吸引我们救援,想要赢一把大的。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来个十面埋伏,将河中府的金兵悉数消灭!”
“不行!”
吴玠一口回绝,“曲端,让你随着官家,我不能放心!”
曲端气得翻白眼,你丫的还是我的部下哩,敢说我不行!
此刻赵桓竟然也缓缓道:“曲端,你只给晋卿五千兵马,万一银术可为了救兄弟,拼命杀来,岂不是害了晋卿?”
君臣两个都反对,可理由却不相同……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
第193章 机会给岳飞
“晋卿,曲端的方略也说了。朕从心里来讲,能围歼金人两个万户,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不过这心里头到底拿不定主意,你给我说说看吧!”
赵桓披着狐裘,踏在不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咔咔的脆响,头上一轮新月,只能看到细细的一弯。
吴玠跟在赵桓的身上,他披着厚厚的羊皮袄,自从上一次受伤之后,吴玠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却有些虚弱,时不时腹部疼痛,吃东西也要忌讳,生冷的都不能碰。
可在军前又如何能那么讲究,说穿了,什么打仗啊,根本是在搏命,拼的就是谁的命硬……吴玠接受了武力值下降的现实,不过就好像一些病人会变得敏感似的,吴玠也隐隐约约,摸到了一扇类似门户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笑话,每一个时代,大约都有属于名将的巅峰,比如先秦的白起,楚汉争霸的韩信,反击匈奴的霍去病等等……而每一位绝顶名将,都必然有个同等级的对手或者伙伴,可以相互比拟品评,比如廉颇、项羽,卫青……
吴玠大概率不是那颗最耀眼的星,但他绝对有成为跟顶尖儿名将掰手腕的资格,尤其是经历过青化一战之后,吴大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当然了,在历史文里,不存在清晰的境界划分。
如果非要划分,吴玠大概率属于准帝级,还是很强悍,有独到之处的那种。
他陪着赵桓走了数百步,吴玠才缓缓道:“臣也赞同曲端的想法,能歼灭拔离速,消灭这两个万户,河东的大局都会迥然不同……只是臣有一点疑惑,派拔离速来解州,是不是太明显把他当成弃子了?哪怕此人有些才略,也不免觉得有儿戏之意。”
赵桓嘴角上翘,失笑道:“晋卿,朕也在犹豫这个……可眼下良臣那边有急报,说是发现了斜也统兵,人马非常多,有再次图谋关中之心。或许是把精力都放在关中,只是安排拔离速牵制我们,也说不准。”
吴玠没有反驳,而是微微锁着眉头,跟在赵桓的身后,两个人又走了好一阵子,吴玠突然抬头,看了眼只剩下浅浅一线微光的月牙,突然吸了口冷气,竟然又咳嗽了两声。
“怎么?晋卿需要休息?”
吴玠忙自嘲道:“官家,臣一介武夫,哪有那么虚弱……只是臣在想,从关中到河东,再到河北,京东,这么大的战场,宋金两国,加起来几十万的人马,要何等胸怀,才能统御全局,如臂使指?只怕多数人都是盲人摸象,看不见全局吧?”
吴玠说到这里,突然对赵桓道:“官家胸怀四海,您如何不把自己放在金国的那边,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赵桓大笑,“好你个吴晋卿,表面忠厚,你肚子里的奸诈比曲端可多多了。”
赵桓说完,便当真揣着手,思忖起来,他一边思忖一边道:“其实要说金人吧,也不能小觑了他们。这伙人原来就是山里的猎户,平地的马夫,靠着渔猎勉强糊口,你可以尽情瞧不起他们,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灭了辽国,霸占了两河,就凭这份战绩,就已经超过了之前众多的蛮夷,毕竟以匈奴之强,也不曾饮马黄河啊!”
赵桓又道:“阿骨打死后,吴乞买继位,金人内部东西分裂,矛盾重重,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些我都不否认,但金人那种类似部落共和制的东西还在,就算是是山贼土匪,也要抢到东西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翻脸。”
“所以说金人的矛盾不少,但却未必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至少作为他们的敌人,不能这么想……”
吴玠眼睛冒光……赵桓的这番表态,其实跟关中之战以前很相似。
料敌从宽,谨慎小心……
并没有因为一次的胜利,就飘飘然了,初心还在!
光是这一点,就让吴玠松了口气,胜算增加了不少。
“官家,您还没说,会怎么用兵呢?”
赵桓皱着眉头,思忖良久道:“我大约还会尽力弥合东西,形成合力,毕竟光是单打独斗,还是太被动了。”
赵桓只说到了这里,再往下,就有些犹豫了,他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如果有历史参考还好,如果没有,他就只能依靠下面人的方案,从里面挑选出最好的。
让他单独起草一份,却是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吴玠也不准备继续逼迫赵桓了,他们君臣结束了月下漫步,匆匆回到了帐篷,吴玠直接翻出了地图……不是关中河东的那种,而是把河北也囊括进来,通盘观察的。
“官家,现在河北的金人有多少?”
赵桓道:“金人不多,不会超过三个万户,但是伪军不少。”
“伪军?”
“嗯,就是原来的胜捷军和以胜军,还有契丹降兵。刨除滥竽充数的,也有三五万战力不俗的。”
吴玠皱了皱眉眉头,“官家,老相公宗泽牵制了不少金人,可若是以这些……伪军阻挡老相公,宗望怕是能抽出三个精锐的万户吧?”
赵桓颔首,“这倒是可能,不过根据最新消息,宗望还在镇定,统御金兵南下的人是完颜挞懒,金人的元帅左监军,眼下在相州一带,正和鹏举对峙。”
完颜挞懒是阿骨打的堂兄弟,也是金国宗室大将……这一次整体部署中,因为宗望将东路军的一些兵马借给粘罕,结果整个东路军实力下降不少,兀术统领两个万户在京东肆虐,刘锜还在勉强支撑。
而岳飞的正面则是完颜挞懒的三个万户,外加一些汉军,而宗望那里,则是两个万户,加起来七个万户,而借给粘罕的,大约是三个万户。
吴玠眉头紧皱,他盯着地图,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去。
突然之间,吴玠额头见汗了,神色也多了不安。
“官家,如果确系拔离速是个香饵,可收网之人不是西路军,而是东路军,情况会如何?”
吴玠的这句话也彻底吓到了赵桓。
东路军来收网?
他们怎么收?
从最近的相州出发,走泽州,从王屋山经过,距离解州,七百多里……这个距离不算近,但也绝对谈不上远。
毕竟三国年间的司马懿就有八天时间,兼程走了一千二百里,平定孟达叛乱。
兵贵神速,如果不计一切代价,从相州突袭而来,结果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赵桓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曲端方案的最大漏洞出现了。
他让吴玠去北边堵着,而把东边,南边的职责交给了李彦仙和王荀,如果仅仅是面对拔离速可能的溃兵,他们或许没问题,但若是急速袭来的大金东路军,又该如何?
几乎不用想,他们根本挡不住金兵,而这样一来,赵桓就会成为螳螂,东路军反而成了黄雀……
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会不会发生,赵桓并不确定,吴玠也不确定……这要取决两路金兵的配合程度,也要看相州方面完颜挞懒的本事。
长途奔袭,神兵天降,这种戏码固然很好看,但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而且很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人马疲惫,你想突袭别人,结果打不动了,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那就丢人了。
不要以为不可能,强弩之末的典故又是怎么来的?
“官家,要不咱们用个稳妥的法子,臣统兵和拔离速决战,官家自统兵马在后面,如果能驱赶拔离速,光复河中,一切都好说。如果金人果然偷袭,有官家给臣接应,臣也可以从容退走。”
吴玠说完之后,微微叹道:“这法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保守了,可小心无大错,臣以为官家还是应该谨慎小心。”
赵桓点头,吴玠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是赵桓却把目光牢牢钉在相州,如果仔细去看,赵桓的视线还要稍微往南一些,他盯着的是位于黄河以北的岳飞大营!
吴玠也注意到了赵桓的目光,似有所悟,却又紧皱眉头,大惑不解。
“官家,莫非打算从河北下手?”
赵桓笑道:“若是完颜挞懒从相州调兵,立刻让岳飞出兵,掀了金人大营……便是不取河中,我们也是赚的。”
吴玠咧嘴苦笑,“官家高瞻远瞩,臣五体投地,只不过官家这么安排,就便宜了一个人。”
“谁?”
“岳飞岳鹏举!”吴玠道:“这是让整个天下给他当配角,他的面子有点大啊!”
赵桓略沉吟,笑道:“都是为了抗金大业……朕的确偏袒岳飞一些,晋卿,你愿不愿意跑龙套?”
赵桓最初还想找借口,可说了一半干脆改主意了,我跟你们解释什么,只要岳飞能打赢,就是有真本事,而且就是官家慧眼识人,不服气吗?
憋着!
吴玠倒是没什么不满,事实上他能得到信任,指挥关中之战,得个兴汉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捡了大便宜,属于被官家偏爱的那种,和他比起来,岳飞这种最多只能算机会临头罢了。
可接下来吴玠的妒火就有点搂不住了……“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挞懒会不会出兵,还不清楚。朕给岳飞一个专断之权。对了,再让吕卿辛苦一下,有他在,也好帮着鹏举善后。”
吴玠还能说什么,谁是官家的心头好,一目了然了……
第194章 一人身系天下
吕颐浩领了赵桓旨意,从潼关古道,返回开封,一千多里的道路,他跑了三天多,区区文弱书生,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承受的艰难,可想而知。
但更让吕颐浩心中焦虑的却是沿途所见,尤其是西京洛阳和开封之间,关中衰败,是很早的事情了,可西京不一样。
长期以来,西京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大宋朝名宿云集,商贾繁荣,百姓安乐,放眼望去,尽是文气风流。
可当下的西京,能看到的只是萧索衰败,这还没过十五呢,市面上便没有了半点生机,所有人都是匆匆而行,战战兢兢。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吕颐浩也不得不心中感叹,这一场大战,朝野承受的压力,远不是以往能想象的。
本来就失去了两河之地,商路断绝,偏偏李纲和李邦彦主张收取提编,钱倒是收上来了,可太多的富商干脆来个消极怠工,他们不再从事贩运,商货稀缺,市面上能卖到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连红纸一类的玩意也没有,好些人家都没有贴春联,更别说挂灯笼这种奢侈的事情了。
便是大户人家也收敛了,生怕收提编收到自己的头上。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从来都是最花钱的,宋军虽然还没能装上火炮,可各种开销就像流水一样,还是黄河之水天上来。
以赵桓的十多万人进军关中来算,光是为了支应军用,从开封到潼关一线,就征用了三十万民夫。
同时为了防备金人偷袭,还在黄河沿线修了烽火台,堡垒,安排兵马守卫,连绵千里……每天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
这还不算巴蜀,陕西等地百姓的付出。
赵桓在进军关中之前,犹豫再三,原因就是如此,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打败了,不光是宋军崩溃,整个大宋的经济都要崩溃。
当然了,现在看起来,情况也没好哪去,宋军虽然撑住了,但是大宋的经济确实是出了大事。
萧条衰败,民生极其艰难。
也所幸赵桓赢了,不然会是什么样子,吕颐浩都不敢想象。
可即便如此,身为首相的李纲,也半点不轻松。
几位主要的在京文武重臣,趁着大年初五,聚在了一起,交换了一下意见。
首先发言的就是王禀,“关中的战事官家打得极好,维持住了根本,不消多说。河北这边,老相公宗泽手里,还捏着赵州一座孤城,再有就是岳飞在黄河以北的营寨堡垒,其余州县,悉数被挞懒夺走,京东这边,兀术凶悍,在年前的时候,险些击败刘锜大军,幸好他在梁山泊一带征粮,遭到了义民反击,损失了一个半猛安,暂时还在修整,没有继续攻击。”
王禀总结道:“现在的情形很明白,关中之战虽然赢了,但却不足以彻底粉碎金人的攻势,最少还要再打一场大仗才行。我看官家移兵蒲城,就是这个意思。”
众人赞同王禀的判断,可主管财税的张悫却苦兮兮道:“再打一场大仗,我都不知道靠什么维持了……咱们不说别的,去年因为丢失了两河,加上损失的商税,粗略估算,朝廷岁入,直接少了一半!”
“啊!”李纲皱眉头,“怎么会少那么多?”
吴敏也道:“不是向大相国寺借了钱,还加征了提编吗?”
张悫苦笑,“这些钱都用在了军务上面,从上到下都盯着,谁敢动一文钱?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河工的钱我给砍了不少,今年没准会闹旱灾,厢军的钱我也给减了,地方上裁撤厢军,会不会闹出乱子,我也不知道。官吏的俸禄我也是能砍就砍,像咱们这样的,只领三成,五品以上的领五成,再往下的,领七成……虽说咱们的俸禄不低,可现在京城米价不断上涨,好些人跑到我府上哭,说今年过年,连一点油都没见着,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这大人能熬着,家里的孩子怎么办?以前都说民不聊生,现在官也快活不下去了。今年的财税预算不会比去年好,花销怕是更大。提编,授田,打击豪强……这些事情都只管去做,可想要收效,也不是一天两天。我粗略估算了下,今年的军费缺口就有三千万贯,这还不算大举用兵的费用。”
“官家要打,我也不是不想打,可现在这幅样子,务必要商量一个确当办法……如果不行的话,我怕金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垮了。”
……
张悫这一番长篇大论,大家并不意外,大宋或许真的要比历代都富庶,工商业发达,城市消费也多。
也毛病也出在这上面,越是复杂的体系,在面临风险的时候,承受能力反而越差。
一个千万人口的都市,停电一个小时,就会几乎崩溃,可自然状态下的村子,却能千年安居,怡然自得。
吴敏叹了口气,“张相公,如果只是算这些,这仗就打不下去了。我倒是以为越是艰难,就越要咬牙撑住,先把金人彻底打退了,有了大捷在,就算再加征赋税,也能张得开嘴了,至少咱们没有败坏百姓的民脂民膏,你们说是不是?”
张悫忍不住哂笑,还是要加税,早知道他就该回家种地,把这个让人戳脊梁骨的户部尚书丢出去算了。给谁都行,反正他是够够的。
李纲咬了咬牙,“这样吧,政事堂拟个单子,马上明发各地,准许进纳授官……最高可以给五品出身!”
“什么!”
张邦昌豁然站起,瞪圆了眼睛,傻傻看着李纲,声音都颤抖了。
“李,李相公,你,你这是要卖官鬻爵啊!”
李纲竟然也不反对,“骂名我担着,总而言之一句话,该供应军中的开销,一点不能少,尤其是官家的大局,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李纲见还有人犹豫,竟然直接站起。
“官家不避军旅之苦,临阵杀敌,浴血奋战,我们这些人再苦,能比得过提着脑袋,顶在前面的将士们吗?”
李纲深深一躬,“诸公,大局为重啊!”
首相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起躬身。
“请李相公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心尽力,扛起大局的!”
……
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李纲瘫坐在太师椅上,喘气如牛,当真是精疲力尽,他本就不是宰相之才,却又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坐上了宰相位置,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知道。
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努力维持着,还有一口气,就要撑住。
李纲废寝忘食,料理事务,正在这时候,有人送信,吕学士回来了。
吕颐浩见到了李纲,施礼之后,发现李纲又比之前瘦了好大一圈,身上的紫袍都显得大了好多,空空晃晃的,看得他也是心中发酸。
“李相公,都说军前苦战,可苦的也就是打仗的几天,你们这些人啊,天天都在黄连水里泡着呢!”
李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好歹还能活着,倒是官家,临阵杀敌,我听说距离金贼不过百步,当真是在玩命!还有韩大王,兴汉侯,还有你吕龙图,又要料理军务,又要鼓舞人心,撰写邸报……当真是不容易啊!”
吕颐浩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谁能容易……李相公,我这次回来,是带着官家的旨意。”
“官家什么意思?”李纲好奇道。
“官家担心金贼会调河北兵马去河中府,如此一来,官家的胜算就不大了。”
李纲一惊,“那,那要如何应对?增兵吗?”
“不!”吕颐浩道:“官家是想让岳都统率领人马,趁着金兵西进的时候,掀了金人大营,从河北发起反攻!”
李纲吸了口气,“果真要如此?”
“嗯!”吕颐浩道:“岳飞虽然年轻,但忠勇可靠,他守卫两三个月,牢牢挡住了金人,足见是社稷之臣。”
李纲想了想,低声道:“既然是官家旨意,自然是一切照办。吕学士,是要政事堂下令,还是……”
“我亲自去,此事还请李相公暂时保密,不要泄露出来。”
李纲点头,“军国大事,我晓得。”
吕颐浩跟李纲交代完,转身就去,竟然片刻不舍得停留,直接去见岳飞。
而此刻的岳飞呢,却也在军营之中,召开会议。
“都统,最近咱们的人发现挞懒这个老家伙,军中动静不小,人马集结,似有发动攻击的态势,不可不防。”张俊沉声道。
坐在另一边的刘子羽却道:“我倒是觉得挞懒是在虚张声势,关中之战后,金人只能把心思放在两河之上,其中河北又是重中之重。我猜金人调兵,或许是为了图谋宗相公的孤军。”
刘子羽扭头道:“都统,宗老相公着实太不容易了,我觉得咱们不能无动于衷,应该出兵才是!”
听到了宗泽有危险,在场许多将领都站了起来,包括岳飞的几个好兄弟。
“都统,别忍着了,守了这么久,都成了王八了,该出去咬人了!”王贵大声嚷嚷着。
岳飞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王贵不敢说话了。
岳飞沉着脸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微微叹息,而是把刘子羽叫到了后面,只剩下两个人。
“宗老相公我是仰慕的,可咱们这一支兵马,不光担着河北的金人……倘若,倘若我们出动,兀术从京东方向再攻击开封,又该怎么办?”
刘子羽眉头微皱,“都统,你觉得刘锜挡不住?”
“不是他挡得住,挡不住!”岳飞突然沙哑道:“开封可是朝廷所在,城中文武诸公,百万商民百姓,大宋生死存亡所系,若是没有确当办法,我军贸然出战,到时候该是何等不堪设想!”
刘子羽看着岳飞紧皱的眉头,陷入了沉吟……天下安危,系于一人……亲自领兵,不畏艰辛的赵官家;一身孤忠,决死北上的宗相公;熬干心血,苦撑大局的李首相;似乎还要包括这位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精忠报国的岳都统!
这局势怎么就这么难!
到底该怎么办?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突然有人急报……吕龙图来了!
第195章 岳家军出动
“一身系天下安危,举步维艰,左右为难……都统,你不容易啊!”刘子羽感慨轻叹,他爹刘韐算是岳飞的半个恩主,俩人一起并肩作战,又一起守卫黄河,抵御金贼。
早已成了彼此知心的好友。
而正因为如此,刘子羽才清楚岳飞的担忧。
以刘锜的能力,加上他手上可怜巴巴的兵马,能跟兀术周旋,已经算是了不起了。岳飞一直秉持坚守的方针,虽然憋屈,但有他在,金人就无法渡河,无法威胁开封,这也是当初把御营前军放在这里的原因所在。
而根据目下的情况分析,金兵到底是要动了,不管是攻击哪里,或许属于岳飞的机会就来了。
可问题是岳飞能动吗?
不能!
一旦他走了,防御出现了漏洞,哪怕只分出三五个猛安给兀术,刘锜就可能撑不住,进而整个京东像河东一样溃败,然后威胁到开封……
岳飞倒不是觉得这一次开封会被攻克,毕竟有上次的经验,以城中的戒备,足以自保。
可问题是一旦金人迫近开封,整个军心动摇,士气受创,便是整个体系都有瓦解……南北的商货进一步受到打击,财税减少,便是大相国寺那边也会出事的。
大宋面临的危机丝毫没有减少。
一生悬命,存亡之间……
“若是不能保证京城确当安全,我是死也不会动的。”岳飞缓慢而坚定道。
刘子羽绷着脸,思索了片刻,才失笑道:“都统,不是我怀疑你的本事,只是你这个人外冷心热,肚子里装着一把火,很难隐忍克制……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宗老相公教给你的吧?”
提到了宗老相公四个字,岳飞的嘴角收紧,眼睛瞪圆……许久,他一声叹息,转头想要离去。
却不成想吕颐浩来了。
“官家的意思我跟你们说了,主要是岳都统,关键希望你拿出个方略来,这一战迫在眉睫了。”
岳飞黑着脸,低头不语,刘子羽也同样不语……吕颐浩愣住了,他本以为岳飞应该十分积极,毕竟赵桓栽培之恩,谁都知道,怎么到了用人之际,反而不管用了。
“岳都统,现在金人在河中府已经发动了,不管如何,完颜挞懒这边都可能出兵,甚至马上就会行动……官家身边的精锐兵马只有五六万,一旦面对五个金人万户,结果如何,不言自明……官家希望你们能主动出击,掀翻挞懒的大营,在河北打出威风来,把金兵调动起来,扭转整个大局!”
吕颐浩说到这里,死死盯着岳飞,“都统,这可是官家的意思,非是老夫信口雌黄啊!”
他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再往下讲,大约就是指责岳飞不忠了。
“吕龙图,末将只有一个疑问,眼下开封防御如何?”
“开封!”吕颐浩眉头皱起,“岳都统,你担心金人再犯开封?”
“不!”岳飞摇头,“我担心的是南粮北运,担心的是商货断绝,担心的是百万军民无粮,担心的是大宋江山倾颓……若真是无有确当办法,我想恳请吕龙图能向官家进言,以死守为上,静待黄河解封,挨过今年!”
吕颐浩骤然吸了口气,老脸也露出了犹豫之色。赵桓和关中诸将商讨的结果,同一直身在河北的岳飞,观察到的并不相同。
这倒是谈不上谁对谁错,毕竟位置不同,环境不同,看到的东西就不可能一样,关心的重点也自然不可能一样。
可是这就出现了分歧,如果按照赵桓的意思来,不计一切代价,在河北发动反攻,万一金兵再去狠掏开封一口怎么办?
虽说赵桓不在京城,可开封毕竟还是帝国心脏,更兼着南北货运,军需供应,里面的事情多着哩,甚至可以说会造成全盘崩溃。
可放弃这次作战,让赵桓退回京兆府等地死守?
且不说关中诸军同意不,金人也未必肯答应啊!
吕颐浩粗通军务,加上这段时间的历练,眼界比寻常文官强得太多了,他凝重道:“岳都统,官家在关中着实不易。而且我来也不是询问你的意见,事实上这时候没准官家一定动兵了。不管怎么样,一切以圣旨为准。至于开封,被人打了一次,也就不怕第二次,总会过去的,你说是吧?”
岳飞低垂着头,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吕龙图,精忠报国四个字,是官家赐给臣的,这是给一个臣子天大的褒奖,岳飞时刻不敢忘怀,忠心官家,报效大宋,天经地义……若着实需要如此,我愿意分兵一半,留给刘子羽,让他统领兵马,戒备东京!”
“不行!”
几乎一瞬间,吕颐浩和刘子羽都反对了,
吕颐浩道:“岳统领,你这才是胡来,你以为可以兼顾,万一拔营不成,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岳飞何尝不知,只是眼下的这个局面,让他放弃哪一个?
以他的为人,又能放弃哪一个?
又是一阵长久的缄默,谁的心情都极为低落。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进来,将一份赵桓的手谕递给了吕颐浩。
吕颐浩接在手里,慌忙展开,只见上面有寥寥几个字……若情势危急,可用洞庭兵马!
洞庭兵马?
吕颐浩骤然想起,的确,还真有这么一支生力军。
就在动兵之前,李彦仙曾经去招降了杨幺等人,洞庭水贼被编入宋军,一共挑选了三万人,眼下这帮人都在应天(商丘),屈指算起来,也训练好几个月了。
如果是良家子,什么都充裕,这的确是一支可用之兵。
但谁都知道,他们是朝廷最咬牙切齿的水贼,万一军械不行,训练也跟不上,完全成了累赘,那事情可就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官家点名了,或许就是可用吧!
吕颐浩抬头看了眼岳飞,发现岳飞也在沉吟……洞庭水贼能不能用,岳飞也说不好,可说说回来,打仗真的必须要万无一失吗?
不存在的!
岳飞不是不敢拼!
他迟疑是因为岳飞知道,金兵拥有强大的机动能力,比宋军快得多。
速度优势是一个非常让人无语的东西。
金兵随时可以把虚招变成实招,调整部署,形成以多打少。
而宋军却只能被动应对,有一处疏漏,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既然还有洞庭义军,还有一支金人也预料不到的兵马,那这一战就还有得打!
“擂鼓!”
岳飞断然令下,伴随着鼓声,所有御营前军的将领,悉数赶到。
眼下岳飞手里的人可是不少,刘子羽、张俊、王贵、张宪、徐庆,此外还有刘正彦,苗傅等等,众人悉数到来,一个不差。
吕颐浩也参加了会议,他本以为岳飞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安排,什么惊天动地的妙策,至不济也是火牛阵火马阵之类的玩意。
可着实出乎预料,岳飞竟然只是问了问军中情形,粮食够用吗?军械齐备不?各营将士有没有告假的……等一番话问完,岳飞就道:“按照往常操演的准备吧!”
此话一出,众人当真就各自下去了,没有半点疑问,仿佛早就知道了该怎么办一样。
吕颐浩看得目瞪口呆,便是赵桓那里,御营精锐云集,韩世忠、曲端、吴玠,这些大将齐备,也不敢这么轻松啊!
吕颐浩到底还是守规矩的,等着众将散去,他才迟疑道:“岳都统,你当真准备妥当?不用再仔细安排一下。”
岳飞轻笑,眉头微微挑起,两个眼睛的差别越发明显,他淡淡道:“枕戈待旦,朝夕欲战,用不着了!”
自信满满的一句话,让吕颐浩骤然一惊。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岳飞早就筹谋攻击,甚至可以说天天都在想着,他比什么人都渴求一战!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人,在官家旨意到来的时候,还顾念京城安危,反对官家的意思,你就不怕惹恼了官家?
吕颐浩深深吸口气,他凑到岳飞近前,低声道:“岳统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我提醒你,韩世忠受封王爵,吴玠受封兴汉侯,还有曲端这个枢密使,他们的根子都是西军,别看彼此不怎么和睦,但有些事情还是会凑在一起的。你在军中毫无根基,全靠着官家赏识。我好歹也算是天子近臣,以后有什么事情,老夫会跟你通气的。”
吕颐浩绷着脸,“咱这可不是结党营私,咱不害人,但也不能让人算计了,你说是吧?”
岳飞站起,深深一躬,“多谢吕龙图提携,末将感激不尽。”
吕颐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只管专心破敌就是了,别的事情不需要过问。”
岳飞再三点头。
两天时间,转瞬过去,负责侦查的张宪不断将消息送来,挞懒的确动了,他带走了两个万户,看方向是往北走,不过他们安插在磁州的眼线并没有传来消息。
岳飞微微颔首,眼圈微红,感叹道:“上天保佑,宗老相公有德啊!”
说完这话,岳飞断然道:“告诉王贵,立刻出击!”
随后岳飞又道:“吕龙图,你只管到营中高处观看,看末将破敌!”
吕颐浩欣然答应,等他到了高处,举目向北的时候,战斗竟然已经开始,来的是如此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王贵率领的步卒每人背着一袋子沙土,他们发足狂奔,到了金营外面的沟壑,将沙土倾倒之后,转身就跑,迅捷无比。
吕颐浩看了片刻,心有所悟。
这种手段对付宋军是不行的,赵桓最强调的就是土木,这位官家讲,咱们没有骑兵优势,便只能肯吃苦,多挖坑,这是错不了的。
金人的营寨虽然也有壕沟,但更像是敷衍了事,王贵的一次出动,就给大军铺出了三条安全的进军路线。
此刻金人也被惊动了,立刻有弓箭袭来,有几个宋军受伤倒地……可就在这时候,提前准备好的床子弩动了,竟然是从宋军的头顶划过,向金营落去!
这些床子弩并非以杀伤为主,而是绑着火药罐子,能够制造硝烟,阻碍视线……而就在硝烟刚刚散去的时候,这边以刘正彦和苗傅为首的两营甲士已经出动了。
他们披着重甲,提着利斧,速度极快,气势汹汹,虽然是步卒,竟然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好!”
吕颐浩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份本事是韩世忠和吴玠也做不到的。
岳飞果然了得!
吕颐浩心中大喜,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什么……此刻金人的弓箭齐发,而宋军仗着厚实的铠甲,损失不大,刘正彦竟然第一个冲到了寨门。
果然是悍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