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向北走,向南走(三)
(); 每个人都会遇到选择,简单的,容易的,幸福的,痛苦的,甜的,咸的,苦的,辣的,种种滋味汇聚在一起,构成了整个人生,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面临选择,每时每刻都在做出选择,有时候这些选择无伤大雅,可能只是今天晚上吃肉还是吃面的选择,有些时候,却是向北走还是向南走的选择。
张觉的叛乱距离岳翻所处之地有数千里,或许对于岳翻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岳翻却深深地明白,他的叛乱所掀起的风暴,会掀翻整个大宋,这个大宋和另一个时空中的大宋因为自己的存在或多或少有些不同,但是,最终的结局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张觉还是叛金归宋了,蔡攸还是那么愚蠢的接收了,张觉还是愚蠢的被自己的弟弟背叛了,徽宗皇帝愚蠢的招降信还是落入了金人的手中。
徽宗皇帝号召辽人降将和降官一起倒向宋朝,并且为皇帝陛下耶律延禧准备了一千间屋子的大豪宅,等着他来居住。
或许很难从这个数字里面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但是凡事都要有一个对比,有了对比之后,有些事情的严重程度就可以体现出来,故宫,大明和满清的皇城,房屋总数是九百九十九间半。
完颜吴乞买得到这份绝密信件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崩溃的,他觉得他受到了欺骗,他被欺骗了,整个大金都被欺骗了,他第一次觉得宋人是这样的无耻,是这样的卑鄙,契丹女人们血与泪的指控并不足以让吴乞买愤怒,因为他和宋站在同一立场上,只是觉得好笑而已,但是拿着手上的信件,他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联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为燕云十六州的归属问题上站在宋的立场,和宗望宗弼等将领争论不休,还认为宋是可以信任的邻邦,这是阿骨打亲口说的!阿骨打也被骗了!被宋人骗了!被他们骗了!!!
但是,现在,看着麾下将领们愤怒的眼神,再看着宋使节惨白的脸色,吴乞买慢慢地把徽宗皇帝的亲笔信撕成了碎片,捏着碎片走到了宋使的面前,一把把碎片扔在了宋使的脸上,很平静的开口道:“朕不杀你,你走,告诉你们的皇帝,告诉赵良嗣,这个事情,我记住了,我不会忘记的。”
宋使脸色苍白,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金国南京,吴乞买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旺盛……
背信弃义,卑鄙小人之国,辽前车之鉴在此,若是与宋共处,难免又会步辽之后尘,必须要趁如今大金兵力强盛之时灭之,若是让其得到燕云十六州巩固国防,又灭夏得到产马之地,使之得以组织骑兵,其人口之众多,兵马之强盛,绝非大金可以比拟,难保宋不会成为那个可怕的大唐,大金不是突厥就是薛延陀!汉人的那句话说的当真不错,前车之鉴,后世之师!
赵良嗣,多谢你给我带来了你们汉人的史书!
吴乞买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距离下令伐宋只有一步之遥!
宣和六年就这样过去了,吴乞买之所以没有下令伐宋,是因为西征契丹的主力军队尚未返回,燕云军征战已久,伤亡惨重,需要休整,女真人也是人,需要休息,需要吃饭喝水,所以,他只是分出了一支军队去解决平州之变。
平州之变很快就解决了,张觉逃窜至燕京城,完颜宗望率领金兵追袭至燕京城,燕京城兵马只有三千,宣抚司宣抚王安中无法抵御,只好假称没有见过张觉,暗中把张觉藏在兵器库里面,结果燕京城里的契丹人告密,说他们见到了张觉,宗望大怒索要张觉,王安中只好杀了一个和张觉样貌相似的人来凑数,结果又被人指出这不是张觉。
宋方三翻两次的抵赖让宗望十分恼火,加上之前宋的背信弃义,使得宗望极为厌恶宋,原先反对对宋作战的信念彻底消失,转为坚定的对宋作战派,知道燕京城内没有多少宋军,当下摆开阵势要以兵来取,王安中终于无可奈何,亲自来到兵器库,把张觉喊了出来。
张觉觉得疑惑,金兵走了吗?结果出来一看,金兵就站在自己眼前,看着王安中一脸尴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出卖了,当下大骂:“王安中你背信弃义啊!”
王安中脸一红,随即强硬道:“你自己背主求荣,先是背叛辽,然后又背叛大金,我如何知道你这三姓家奴就一定不会背叛大宋?你定然会背叛大宋!所以如今大金来找你,我岂有不给之理!”
张觉凄怆道:“大宋背信弃义!背信弃义!背信弃义……”话未说完,就看到王安中一脸铁青之色的一挥手,身边一个武士就冲到自己面前,一剑挥来,张觉猝不及防,被一剑枭首,顿时死亡,围观众人无不面露凄惨之色,就是金兵也直皱眉头。
王安中把张觉的头颅包好交给了金兵将领,一脸讨好的笑意:“张觉头颅在此,请为在下在二太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金兵将领蔑视的看了一眼王安中,哼了一声,也不理睬他,转身就走,王安中顿时变了脸色,捏紧拳头咬紧牙根气的不要不要的,但是最终还是觉得没办法,只好认怂,一挥袖子回到自己的府邸中,金兵将领来到城外把张觉的头颅交给了宗望,宗望确认这就是张觉,又听王安中杀死张觉的全过程,不由得对宋更加厌恶:“小人之国!耶律大石之言不假!”
金兵退去之后,王安中才稍微缓过神来,接着就开始大规模清洗城中的契丹人,因为他也得到了密报,这次张觉事件之所以被金人察觉,就是城中出现了契丹人告密者,王安中恼怒不已,下令契丹人一律杀掉,从第二天开始,城中惨叫声不绝于耳,死亡的皆是契丹人,由于宋军军纪不好,一开始死的还都是契丹人,后面几日渤海人奚人乃至于燕云汉人都有死亡者,终于激起了大规模反抗,王安中一看大事不好,下令停止清洗,杀掉了几只替罪羊,算是平息民怨,总算安抚了燕京居民。
但是自此,宋彻底失去了燕云民心,之前以燕京和“怨军”常胜军降宋的前辽猛将郭药师闻之,产生兔死狐悲之感,流下眼泪,在部下和一起降宋的将领面前哭诉:“金人索要张觉,王安中就把张觉砍头交了出去,若是金人又来索要药师,王安中难道也要把我砍头交给金人吗?”
王安中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由得感到心中惴惴不安,于是写奏折污蔑郭药师有叛逆之心,出言不逊,力求徽宗皇帝罢免之,郭药师上书自己没有二心,是王安中背信弃义,闹了一阵子,没个结果,郭药师彻底寒心,之前虽然有些飞扬跋扈,被人称为安禄山,但是宋有军令,他还是出力的,为宋平定不少契丹残余势力叛乱,但是自此不再为宋出力,失去了对宋的信心。
在宋缺少能征善战之兵,西军残缺不全之时,郭药师之常胜军乃是一支难得的劲旅,郭药师本人虽有些飞扬跋扈,但却不失为一猛将,作战勇猛,非宋禁军可比,在这个时候,如果用得好,可以有奇效,金人所忌惮的,也正是深明地理且具有战斗力的郭药师兵团,但是如果失去了郭药师的效力之心,宋八十万禁军全部上阵,也不见得是金兵的对手。
徽宗皇帝这段时间彻底失了分寸,内政外交都陷入了困局,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应对郭王之争,只好分别降下诏书来斥责两人,这却让郭药师难以接受,王安中也难以接受,金兵紧锣密鼓筹备南下作战之时,燕云地区的军政首脑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这实在是愚蠢至极。
情报的到来开始增多,岳翻每日都能收到十几份来自北方各地的情报,燕云地区的情报尤为珍贵,岳翻已经看到了很多份关于金**方收集粮食购买军资的情报,心中震惊之下,却也明白金兵南下是不可逆转的结局,自己影响了不少事情,改变了不少事情,但是最后却没有避免结局。
我改变不了开头,也改变不了结局……
我究竟是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在混乱的大时代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该何去何从?我或许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为何不愿遵从?我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岳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一百九十四 向北走,向南走(四)
(); 金人到底还是以郭药师以及他的“怨军”为理由向大宋提出交涉,要求宋方交出郭药师及其麾下怨军,让郭药师稍微感到安心的是,宋这一次表明了坚定的态度——燕云地区好不容易有了一支能战之军,绝对不可以将郭药师交出去,徽宗皇帝亲自指示燕云地区最高军政长官蔡攸拿燕云地区其他的契丹人或者奚人口众和金人交换。
但是这一次,屡试不爽的招数似乎失去了作用,金人咬紧了郭药师就是不放松,赵良嗣亲自赶赴燕云地区和金人交涉,却没有任何结果,要求去黄龙府朝见完颜吴乞买,被金人严词拒绝,并且金人规定了最后期限,宣和七年六月之前如果不交出郭药师及其麾下怨军,一切后果由宋方承担。
赵良嗣心惊胆战的回到东京开封府向徽宗皇帝报告,提出了他的忧虑——如果不交出郭药师及其麾下怨军,则金人定然会寻衅开战,我军军力不及金人,贸然开战,恐非大宋之福。
朝官宋昭上书反对称,郭药师乃燕云本地汉人,深明燕云地理、民情,乃是大宋掌控燕云不可或缺之帮手,虽行事跋扈,但对大宋尚且忠心,麾下数万怨军战斗力强悍,大宋除陕西番汉兵之外,并没有其他军队可以和他们相提并论,陕西兵又刚刚遭遇了失败,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战斗力,大宋若要对抗金人,就绝对少不了郭药师及其麾下怨军。
更何况,如果金人存心要对大宋开战,交出郭药师,只会助长金人实力,减少我们自己的助力,惟今之计,就是重用郭药师,加强燕云军备,随时提防金人南下作战,他们的战斗力不可不防,我们要充分利用燕云的地势,打好防御作战,把战争阻挡在国门之外,因为河北是绝对没有力量阻止金人南下的。
徽宗皇帝这一次认可了宋昭的真知灼见,没有想要做什么脑洞大开的决定,恐怕这一次他自己也明白,如果失去了郭药师和怨军,那么他们一定会成为金人南下的助力,与其资敌,不如自己使用,自己使用起来还舒服些,说不定还能打胜仗。
徽宗皇帝此时并不认为自己会战败,至少也不会败的那么惨,宋庭内的主流意见是金人刚刚击败了契丹人,占据契丹土地和千万人口已属蛇吞象,绝对没有余力再来对付大宋,现在的说法只不过是死鸭子嘴硬,他们自己处于什么情况他们自己清楚,所以我们完全不必担心。
听到这种意见,徽宗皇帝很高兴地点点头,继续折腾他的花石纲了,而朝中少数几个大臣却愁眉苦脸,他们隐隐约约察觉到,主流的意识似乎忽略了什么。
他们忽略了女真人的决心和贪心!
在知道且预感到的人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在不知道的人们还在醉生梦死享受生活的时候,在宣和七年八月的时候,就有燕云密报传来消息,金人大规模集结兵力在宋金边界,这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岳翻砸下重金建立的北方情报网更进一步的给出了准确情报——金军西征军主力已经全数调回,正在集结休整之中,金兵正在四处搜集粮草,燕云之地恐有大变。
宣和七年九月,北方情报网从辽东之地传来消息,金国上层人物大部分齐聚黄龙府,西征军主要将领全部集中在了黄龙府,其余各地重要将领也都在赶赴黄龙府的途中,情况似乎正在恶化之中。
宣和七年十月初,北方情报网传来十万火急之情报,金国皇帝似乎也出现在了黄龙府,一个和金国中层将领相交不错的扮做酒商的情报人员从那个中层将领的口中得知重要情报——金国皇帝似乎秘密下诏要对大宋开战,但是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
宣和七年十月底,再次有情报传来,齐聚黄龙府的金国诸多将领似乎正在朝各地奔赴之中,具体位置分为两部,一部往西,一部往东,似有战略准备之嫌疑。
宣和七年十一月初,燕云地区再次传来准确情报,好几个和金军将领有私人关系的出身燕云汉人的情报人员纷纷得知,金国皇帝在十月底已经在金国内部下达对大宋宣战之诏书,正式国书已经在行进过程中,连续三只飞鹰传书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这个情况是真的,方浩面色惨白的把三分重要情报递给岳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岳翻已经满面胡须,眼睛通红了。
从宣和七年六月份接到第一份金国集结兵力的情报的时候,岳翻就已经知道这一切不可逆转了,他猜中了开头,影响了过程,却最终没有改变结局,这个结局和那个结局有什么不同吗?宣和七年六月大宋拒绝了金国索要郭药师的要求,这已经给了金国宣战的理由,之前张觉的事件还是一个导火索,谁知道这个事情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宣战理由?
大宋自己作死,不断的作死,自己没有宣战理由,金人却是满满的宣战理由,专业作死三十年,大宋实在是够了……
大时代无可挽回的开始了,开始了他波澜壮阔撕心裂肺的历程,没有人可以避免,没有人可以阻拦,整个神州大地,从南到被,从西到东,没有任何人可以逃开这次的浩劫,这是一次大浩劫,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但是,谁又知道再多了一点点、一点点很微小的变数之后,这种浩劫就不会变成一次巨大的机遇呢?
没有人可以改变这次的浩劫,但是有人可以知道这次浩劫的起因和过程以及结束方式,有人知道这次的浩劫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有人知道这次的浩劫会引导整个神州大地和走向何方,会引导整个汉民族走向何方。
岳翻已经十多天没有刮胡须了,虽然年纪才十八岁多一些,但是长胡须这种事情是每个步入青春期的男人都会有的,毫无意外都会有的,十几天不刮胡子是一种什么体验,大家也都知道,反正方浩是快要认不出这个岳翻就是之前那个岳翻了,仿佛是另外一个岳翻,另外一个和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充满了颓废气息的岳翻。
瘫坐在桌子前面,满桌子都是宋金即将开战的情报,满满的都是绝望和警告,方浩已经面色惨白了,他已经失去了方寸,长久以来内心的恐惧不仅仅是岳翻所独有的,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方浩也时时刻刻被这种恐惧所侵蚀,他知道岳翻为此做了多少准备,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准备到底能不能真正的发挥作用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一早察觉出了这场浩劫的岳翻,如果他也没有办法,他也陷入了绝望之中,那么还有谁可以拯救自己?
“鹏展!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要想办法!你要想办法!”方浩疯狂地抓住岳翻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使劲儿的摇晃,想要把之前的岳翻摇出来,尽管他也知道,之前的岳翻或许更加没有办法,因为之前的岳翻和他一样,都怕。
所以他们才躲到了江南,不是吗?
但是江南也不是安全的,未来的风暴浩劫中,没有哪里是安全的,绝对没有,除非你冲到喜马拉雅山,否则,金兵搜山检海还是能找到你,整个汉地,江北和江南,没有安全的,没有,大家都会遇到同样的遭遇,皇帝也被逼的流浪于海上,自有汉家历史以来,哪一个国家的皇帝被外族军队逼迫到如此程度?
恨啊!恨啊!我真的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可那又能如何?
我只有三万兵马,我只有一千多颗火药弹,我拼尽全力也只得到了七百多战马,我一共只有一千骑兵,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得到一万多副神臂弓,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让所有士兵都有战甲,我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他们熟练于步兵战术,除此之外呢?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找不到办法去对付金兵铁骑,我找不到办法去应对他们的钢铁洪流,我找不到办法去挽回宋人堕落的意志,我找不到办法激起他们消失已久的深藏于华夏血脉之中的骄傲!
我,他们,我们,我们曾经是天地间最优秀最骄傲的种族,我们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获得了这样大的领土,这样多的族人,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们却完全的失去了这种骄傲?我们到底是怎样失去这种骄傲的?我们又该如何挽回这种骄傲?
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岳翻听不到方浩绝望的嘶吼,岳翻只是抬头看向了北方,看到了凶神恶煞的钢铁洪流急驰而来,又看了看南方,卑微怯懦的小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那么我呢?站在二者之中的我,该何去何从?该如何作为?自由与死亡,生存与耻辱,我该如何选择?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我该如何选择?
向北走?还是向南走?谁能告诉我?
一百九十五 没有谁做好了准备
(); 随着宣和七年第一场雪的到来,草原上酝酿已久的战争风暴终于如期而至,宣和七年十一月,金军完成了侵宋军事准备,各军已经进入了出发位置,十二月初,金军在东西上千里的战线上,同时向宋发动了进攻。
金兵分两路出兵进攻大宋的消息传到岳翻手上的时候,按照日期来算,是第三天,金兵刚刚发动燕云战役的时候,主攻燕云的是东路军,以完颜宗望为最高统帅,统女真正兵数万和契丹、渤海、奚、汉各族兵马从燕云之地攻宋。
完颜宗翰率西路军,自太原府攻宋,连克朔州、武州、代州、忻州,越过雁门关、石岭关,连喘息之机都没有给宋一点点,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重兵抵达宋北方重镇太原府,开始围攻太原府,然而知太原府张孝纯率军死守,展现了陕西人和太原城一贯的坚韧不拔,完颜宗翰久攻不下,被阻滞于坚城之下。
但是东路军的完颜宗望显然更加幸运和强悍,率军在燕云之地首先动手,十二月三日,金将完颜昌指挥的东路军南进兵团攻占燕山以北的重要关隘古北口、同日攻陷檀州,完颜宗望指挥的东路军西进兵团迅速通过辽东走廊越过玉田,在十二月七日攻占燕山以东的重镇蓟州。
宋军燕云兵团仓促应战,节节败退,本就战力不济,更兼将无战心,兵自然也就没了战意,一触即溃,一溃千里,可以形容开战初期宋军的败退。
金兵对于宋军的败退速度显然有些不适应,在他们的印象中和之前的一贯想法,宋军不该那么弱,他们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宋军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无论是宗望还是宗翰都一度放缓了行军速度,而派遣大量游骑兵刺探消息,却始终找不到他们想象中的宋军伏兵的所处地带。
宗翰小心翼翼的进军,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顽强抵抗,也就索性放开胆子一路狂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什么所谓的宋军伏兵,他自己吓了自己,一路进军到太原府的时候,宗翰才有些头晕眼花的看着巍峨的太原城墙,感叹太原城巍峨高大的同时,也在感叹着自己的胆小和宋军的弱小。
不过随即他就认识到了汉人的坚韧,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攻破太原城——无论用多少军队。
宗望也有些怀疑宋军是故布疑阵,然后诱敌深入,以优势兵力围歼他们,因为他知道宋军燕云兵团有三十万大军,仅仅击溃了数万人,不能损伤燕云兵团的主力,那么宋军主力在哪里?带着这样的疑惑,宗望进军燕京城,在燕京城以东的白河,他看到了宋军的“主力”,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主力”。
辽降将郭药师及其麾下十万大军。
三万怨军和七万宋军组成的郭药师兵团,在郭药师的率领下出现在了宗望的眼前,宗望挥手制止了金军的前进,亲自打马向前查看宋军情况,他看到宋军军容整齐,装备完善,步骑精锐,认识到这才是他期待已久的宋军主力精锐,并且感慨宋军军力果然不是那么弱小,这才是精锐军队。
他也认识郭药师,知道郭药师,对郭药师的能耐很清楚,不敢小看他,一场大战就在这里展开,双方战况激烈无比,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完颜宗望都不是等闲之辈,双方军队自然也是强悍无比,郭药师率军奋勇拼杀,毕竟宋为了庇护他不惜和金国开战之举还是让他有些感动,他决定拼死一战,双方鏖战很久,郭药师兵团渐渐不敌完颜宗望之军,郭药师决定暂且往后退却,变退边战,退到宋军可以支援到的范围之内,联合援兵一起暴揍金兵。
但是郭药师忽略了一件事情,他不怕战斗,他不怕和金人打仗,但是他的退却之举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明白的,张令徽、刘舜仁这两个率领宋军助战的禁军“名将”不愧是“名将”,论逃跑绝对是一等一的,郭药师的怨军可以和金兵对抗,但是他们麾下的宋军完全不是金兵的对手,要不是怨军在前面挡着,他们肯定一败涂地,看清了状况的两人又听到了郭药师的且战且退之命令,早有退意的他们立刻按照宋军撤退的标准——撒丫子跑的方式“撤退”了。
郭药师就这样被坑了,早先他们还在的时候,虽然不顶用,但至少人数摆在那里,宗望比较谨慎,不敢和宋军全线开战,怨军尚且可以抵挡,杀死金兵数千人,但是宋军毫无预兆的撤退……不,逃跑了,郭药师都没有反应过来,完颜宗望也没有反应过来,宋军就乱了。
宗望迅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大吼道:“出击!出击!全线出击!!!”
金兵全线出击,宋军阵型早就因为张令徽和刘舜仁的撤退而混乱,怨军再强也挡不住金军的全线出击,更别提那几万凶悍的女真正兵,于是怨军大败,战死者无数,郭药师在精锐亲卫军的护卫下才好不容易撤退回燕京城,结果刚进燕京城就被刷新了三观。
一身绷带一脸悲愤的张令徽和刘舜仁指着他痛斥他的不仁不义之举,说他擅自率领怨军撤退,导致宋军孤军奋战,不曾想老天有眼,他二人死战得脱,郭药师反而被缠住了,他二人强烈要求燕山知府蔡靖惩治郭药师。
蔡靖也是急昏了脑袋,只道是先入为主,不分青红皂白把郭药师和其麾下怨军一顿痛骂,还说战况紧急才饶他一命,令他戴罪立功,死战金军,如果再败,军法无情!一挥袖子就离开了,嘴里嘟嘟囔囔着不干不净的气话,被郭药师听个一清二楚,郭药师就一直黑着脸,没说别的话。
到了金军大军兵临城下之际,蔡靖手足无措,迅速召集燕山府内文武官员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却不知道灾难已经不可避免,原来郭药师被怒骂之后难以接受,不停喝酒以求麻痹自己,眼看着多年心血打造的怨军惨败,心中郁闷不已,身边的谋士不停的劝解他,怨军已经残缺不全,对宋的价值已经不大,更别说将军被污蔑,此时如果金人再提出交出将军,宋定然会交出将军,而且将军无力抵抗。
此时此地,将军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郭药师静静的盯着谋士,询问道:“什么路?”
谋士附耳在郭药师耳边,轻声低语,郭药师面色时而大惊,时而沉寂,最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宋帝待我不薄,只是蔡靖可恶,若要如此,我该如何面对宋帝?”
谋士开口道:“王安中又如何面对张觉?”
郭药师一愣,出了一身冷汗,沉默良久,举起酒坛子喝干了一坛子酒,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看着前方,咬牙切齿道:“你们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不要怪我!”
第二日,蔡靖再次召开文物会议商讨对策,而城外金军已经开始攻城,怨军全体都在城墙上抵抗金军,郭药师买通了城门守将,把一支精锐的百人小队拉了下来,一路潜行至燕山知府府邸,出其不意之下发动兵变,闪击燕山府,劫持知府蔡靖、转运使吕颐浩、副使吕与权、提举官沈琯,整个燕山府的军政文物高级官员都被郭药师拿下。
蔡靖目瞪口呆的看着郭药师一脸冷笑着步入府中,亲眼看着他把不住求饶道出实情的张令徽和刘舜仁斩断四肢后枭首,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郭药师挥刀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燕山府的下场,知道了山前七州的下场,也知道整个燕云战役的下场。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而起因却是因为他的糊涂。
他能如何?郭药师又能如何?每个人只是按照每个人的本性和做事手段不停的前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对于突发状况,大家都没有准备,谁都无法预料到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做,谁都不清楚,谁都不知道,所以该愚蠢的还是愚蠢,该懦弱的还是懦弱,该退却的还是退却,该前进的仍然前进。
没有谁为此做好了准备。
一百九十六 女真人卷起风暴向南而来
(); 宣和七年十二月十日,在宋军降将郭药师开城献出燕京城之后,完颜宗望所统帅的金军东路军挟持燕山府最高军政首脑攻打各城池,各大城池见到蔡靖和吕颐浩等人之后纷纷大惊失色,失去战斗意志,开城投降者有之,弃城而逃者有之,唯独没有据城死守的。
最高军事长官蔡攸眼见大势不妙,根本不提战斗之事,只是一个劲儿的逃跑,丢下二十多万宋军偷偷逃跑,二十多万宋军群龙无首,顿时一溃千里,根本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金东路军兵不血刃全部占领燕山所属六州二十四县,没有逃走的十一万宋军或被收编,或被缴械,金军尽收其军实,得战马万匹,甲胄五万,可用之兵七万,各种弩箭无数。
阔别近三年,在这年冬季,金军又得意洋洋的回到燕京来了,而自宣和五年以来,回归祖国中原仅二年六个月零二十三天的燕京,没有组建起任何抵抗,就这样窝窝囊囊的丢失了!宋自从建国以来就念念不忘的燕云十六州光复计划就这样付诸东流,再也不可能实现。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屏障,呈现在金军大军面前的,是一马平川肥的流油的中原之地!直到此时,完颜宗望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击败了三十万宋军镇守的燕云十六州,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获取了成功,还得到了将近十万兵马,编入军中成为自己的战斗力。
宋,原来是这样的孱弱无能?原先只是打算攻取燕京就收手的金军完全停不下来了,完颜吴乞买接到战报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什么大的损失都没有,就把宋号称战斗力强悍的让阿骨打忌惮不已的三十万大军给打败了?或者说干脆是被吓跑的?这也叫军队?这就是宋军的战斗力?这就是宋的“强大实力”?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这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大宋,那个大宋,那个站在世界文明之巅的大宋,拥有如此雄厚财力的大宋,居然……居然败的那么彻底?
吴乞买不断的询问自己,一直到宋燕山府的户籍名册还有地图册全部运抵他的手上之时,他才彻底相信,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得到了燕云十六州的全部,并且靠着不到十万兵马就打败了宋军三十万!
“继续进兵!继续进兵!继续进兵!给朕打到开封去!”吴乞买声嘶力竭的叫嚣着。
当然了,不用他叫嚣,自然有人替他这样做了,宗望根本就没有请示他的意思,在完全攻占燕云十六州之后,宗望迅速率军攻向了宋国境之内,靠着郭药师和收编的宋军降军的带领,金军大部队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东路军进展顺利,西路军也是一样的,虽然西路军进兵到了太原城之后受阻,但是受阻的原因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位大宋战神童大太监,而是太原府知府张孝纯,童大太监在西军战败之后自觉没有脸面回到西军,就逃回了东京城,结果徽宗皇帝黑着脸训了他一顿,又把他赶到了太原城做宣抚,继续担任宋在北方的最高军事首脑,对此,童贯老大的不愿意,可是,却无能为力。
童贯抵达太原之后,还派人去访问金国,刺探金国到底有没有南下之意,宋使马扩刺探回来之后给了童贯强烈警告,童贯直到此时才如梦方醒,惊道“金人初立国,遽敢做如此事?”马扩建议速作提防,但此时的童贯却另有一番盘算。
宣和七年十二月三日,金使王介儒到达太原,态度倨傲不逊,并出示了金太宗的宣战诏书,童贯大惊失色道:“兴兵如此大事,为何不事先商量?”王介儒回道“军马已起,更商量甚的?”童贯也是被惊昏了头,还幻想着商量商量,金人谁跟他商量,先打你没商量!
王介儒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趁机要挟童贯“宜速割河东、河北,以大河为界,可存大宋宗社。”
此时的童贯早已是一片茫然,过了良久喃喃说出一句:“贵国不肯交地,反要我国割让两河,真是太奇怪了!”
王介儒勃然作色道:“不肯割地,就与你们一战!”说罢扬长而去。
童贯终于意识到大战不可避免,随后便得到了金军出兵,西路军连破数州,在金军著名鹰派大佬完颜宗翰的率领下朝太原而来,照理说童贯应该迅速组织起防御作战的,但是童贯没有,一夜之后,童贯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我只是一个阉人,我只是一个宦官,我不是什么大将,我不是什么战神,也不是什么最高统帅,我只是一个阉人,我要回到我该回到的地方,那里才安全。
童贯迷迷糊糊的,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张孝纯率太原府文武请求童贯坐镇指挥,童贯大怒不已,开口道“贯受命宣抚,并非守土也。”
此话一出,童贯这位曾经的大宋战神就彻底陨落了,人们再也不会提起他意气风发的抗旨出兵获取大胜的故事,也不会提起他率兵二十万荡平党项的壮举,此事之后,世间留下的不再是战神童贯,而是一个可悲的阉人,童贯。
人都是会变的,或者变得强大,或者变得弱小,或者变得胆大,或者变得胆小,童贯,在一天之内,完成了最可悲的变化。
童贯走了,离开了他奋战二十多年的大西北,这一走,他就再也没有回来,童贯拔腿一走,河东各军失去统一节制,面临金军进攻,互不统属,已成一盘散沙,太原,遂为孤城,情况紧急万分,张孝纯以一介文官身份,担负起了童贯没有担负起来的职责,不会打仗的他,穿起了盔甲,指挥起了军队,做起了武将。
但是他能和完颜宗翰这种久经沙场的猛将悍将相提并论吗?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宋将连续两次大败,把太原城的所有屏障都葬送给了金军。
在金军面前,太原城显得那样的弱小,孤苦伶仃,独自承受着来自北方的草原风暴。
但是有一点,无论是宋还是金都没有意识到,太原千年古都,要说文明什么的倒也说不上太多,它最著名的一点是“硬”!
超乎寻常,不可思议的硬度!坚硬无比!历朝历代打到这儿的战争都会卡壳,远的不说,五代时以柴荣之强拿不下它;宋初时赵匡胤终生常胜,拿它没办法;赵光义举倾国之兵把它攻克了,可是却耗时半年,累得全军半死不活,最后在远征燕云时掉了链子,埋下了宋朝不能统一中土的祸根。
这时金军来了也是一样,完颜宗翰连取朔、代两州,到了太原时突然被顶住了,骄横的宗翰原本还在大肆嘲笑着宋军的无能,拉出被俘虏的宋军将领肆意凌辱,但是坚硬的太原城却差点儿没让宗翰撞的头破血流——不管他们怎么进攻,太原城就挺在那里巍然不动。
张孝纯是一个文人,但是确实一个死硬死硬的文人,硬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不管宗翰用什么方式,就是不认输,来多少打多少,金兵的损失虽然不算太大,而且损失的女真正兵数量也不算太多,没到不能接受的地步,但是自开战以来顺风顺水的宗翰突然被太原城挡住了,你说恶不恶心?
宗翰被挡住了,无法南下一步,但是宗望没有被挡住,河北也没有太原城这样坚硬的城池,再者宗望不像宗翰这样死脑筋,他不打那些有着完善城防的坚固城池,比如真定,他在真定还碰了个钉子,被真定帅刘韐带着他的儿子一行人打败了一次,集中兵力攻城还失利了好几次,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宋朝,或许没有那么好对付。
随即他改变了战略,大宋的噩梦开始了,宗望不再执着于攻打重要城池,而是开始进攻各城池之间的缝隙,那些和城池无关的地方,小村庄,小县城之类的,那才是宋军真正的防御真空地带,没有兵马抵抗,这些地方很快都沦陷了,城池再大也没有用,那只是一座城池而已,不是长城,挡不住南下的金兵铁骑。
河北糜烂了百多年的战防彻底暴露了他的缺点,彻底暴露了他的无能和脆弱,除了少数几座大城池之外,所有的城池该陷落的都陷落了,没陷落的那也是宗望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攻取,那么多城池,我就那么多兵马,要是一座一座都攻打下来,就算只死几十个人,几百座城池加在一起也不是我能承受的,更何况还有真定这样的大城。
宗望率军疾驰南下,朝着黄河而去,把宋军的坚城视若无物,他很愿意相信,只要自己拿下了开封,就可以迫使宋朝投降,然后签订条约,让宋朝臣服于大金,年年来贡,岁岁来朝,让宋朝成为大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宝库。
这是他的战略计划,他带着自己的计划,带着军队,像一股草原风暴,席卷而来,面目狰狞可怖。
岳翻远在江南,却也明确的感受到了这股极为暴虐的草原风暴,隔着十万八千里,仿佛正面对上了那股暴虐的草原风暴,呲牙裂嘴,咆哮着怒吼着,撕裂一切敢于抵挡的……
一百九十七 李纲点亮了自己,照亮了未来
(); “官家下了罪己诏和退位诏书,退位了,太子登基,改元靖康,鹏举,金人已经打到黄河边上了,整个河北都没能挡住金人哪怕十天……”方浩深吸了一口气:“黄河南岸虽然布置了二十余万军队布防,可是……鹏展,守不住,黄河正处于枯水期,只需一条小船就可以渡河……咱们……”
“我知道了。”岳翻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
方浩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岳翻很清楚,方浩拥有非常强的个人能力,但是他最大的缺点,却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怕。
他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他有父母,有妻子,孩子刚刚出生不久,家也越来越壮大,年纪轻轻就是一州安抚使之首席顾问,标准的高富帅,标准的人生赢家,他的牵绊太多了,多到了足以让他失去所有放手一搏的勇气。
饥荒年代,最先饿死的都是最棒的小伙子,战乱年代,最先失去勇气的也是最优秀的精英。
他们有太多的顾忌,太多的牵绊,太多太多的不愿意失去的东西,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放弃自己的生命登上战场放手一搏,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去拼命一搏,他们没有这样的勇气,更何况是在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获胜的情况之下,还有谁有勇气做这种飞蛾扑火的事情?
所以开封城内的文曲星们也都纷纷开始了活动,赵佶下令退位之前,下令让皇太子做开封牧,等于是把自己要南逃的消息彻底的暴露了,皇帝也要南逃了,这样一来,还有谁会愿意抗争呢?富商们、百姓们、部分官员们紧急租车雇船南逃,上至宰相下至门吏都回家打包收衣服,好跟着皇上一起跑路。
整个开封呈现一片世界末日之情景,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要去抵抗,要去守卫开封,保护自己民族的尊严,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逃跑,他们都要逃,都要走,他们也不去想他们为什么在燕云失败,为什么在河北失败,为什么连自己的首都都不要了,只顾着逃跑,只顾着逃跑。
他们一起逃了,谁去守卫开封?
管他娘的,谁爱守谁守!
可是连皇帝都要跑了,谁还能坚守在这里?皇帝是主心骨,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信仰,现在连皇帝都要走了,谁还愿意留在这里,做必死之斗争?
还真有。
泱泱大国,五千年之华夏民族,无论人才凋零到何种地步,无论道德沦丧到何种地步,总会留存着一丝火种,去照亮民族前途的。
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读吴敏逆着外逃的人流,格格不入般走向皇宫,对正在狼狈的收拾着宫中细软的徽宗皇帝说,逃跑是可以的,但事情要做好,开封是京城,不仅是社稷宗庙所在,更有百万子民的生命,无论如何要处理完善,你想让皇太子留守是吧?那就得给出相应的名份,有皇帝在,皇太子命令不了军队,只是开封牧,没法号召全国支援京城,为今之计,最起码的权限是监国,最好的位置是皇帝。
也就是说,赵佶,你没有做皇帝的资格了,你要逃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把皇帝的权力交出来,你走吧,没人拦你。
而且你也要注意了,金兵距离开封城只有十天的距离,你要禅位,就一定要在三天之内解决,否则新皇帝没有时间给你擦屁股!赵佶听出了这话里面的意思,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顾及到皇帝之位?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大宋朝的第九位皇帝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赵桓自己也不傻,之前自己一直被老爹当作空气般无视,现在突然间要自己做皇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算是白痴也能知道这个事情里面有猫腻,你要坑儿子!
赵桓哭着喊着不当这个皇帝,哭着喊着拒绝,最后采取了昏倒的方式做最后抗争,那又能如何?赵桓被驾着来到了登基大典,再经历了拒绝、强迫、就范,才当上了宋朝的第九位皇帝,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当天。
钦宗皇帝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登上了皇位。
靖康纪年很快就要开始了。
可笑吗?可叹吗?可悲吗?隔着数千里路,岳翻几乎可以听到赵桓的哭泣声,赵佶轻松的喘息声,还有整座东京城的嚎哭之声!
靖康皇帝登基了,放眼望去,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宫女跑了,太监跑了,文臣们冠冕堂皇的要去给退位的道君皇帝请安,安抚,然后陪护等等,没时间陪新皇帝制定国策,武将们带着京师禁军早就出发去黄河南岸构筑防线了——这是钦宗皇帝登基前,徽宗皇帝决定的。
没人,没臣,没将,没兵,没钱……
这样的皇帝,做的也算是震古烁今,古今第一了……联想到赵桓日后的生活,真心,真心感觉到,这家伙上辈子一定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他做了一年顶包皇帝,却当了三十年囚犯,这是赵桓的悲剧,还是整个民族的悲剧?或者干脆就是历史的悲剧。
但是,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的民族都是比较幸运的,因为不管身处于怎样浓重的黑暗和绝望之中,总有那么些中国人,用他们自己的生命为燃料,点燃了生命和希望之光,为茫茫暗夜之中找不到方向和去处的人们,至少带来了一点点希冀……人有了念想,就能活下去……
这束光的名字,叫做李纲。
他以自己的生命为燃料,点亮了自己,照亮了未来之路。
吴敏之所以提出让赵佶退位,就是李纲为他谋划的,这也是李纲自己可以做到的极限,换一个皇帝,换一个年轻人来做皇帝,年轻人有朝气,有血性,初生牛犊不怕虎,李纲希望赵桓这只牛犊不要害怕金军这只老虎,茁壮的成长起来,给大宋,给汉民族一点点未来的希望。
赵桓紧急召见李纲,紧急召见这位真正敢于逆流而上的坚强的人,李纲对赵桓说,金军此来,不外乎五个目的。
一,上尊号;二,归还叛逃的金人;三,增加岁币;四,犒军;五,割让土地。
李纲一一为赵桓讲解了这五个要点里面的道理,告诉他什么可以干,什么不可以干,什么可以用来麻痹金人,什么不能用来麻痹金人,他给赵桓上了一堂很生动的政治课,让年轻的赵桓第一次感受到了权谋和智慧的重要性,虽然在此之前,赵桓已经深谙帝王厚黑学的道理。
但是要说到真正的做事情,赵桓还是个新手初哥,于是他大喜之下立刻任命李纲为兵部侍郎,去研究开封的城防问题,李纲却高兴不起来,他是有了职位了,却没有实权,更没有威望,在这个时刻,一个突然冒升起来的小官,在一个仍然由蛀虫、懦夫、奸贼组成的政府里能起什么作用呢?
关键时刻,一群本来与体制无关,与政治无关的年青人站了出来,他们给了李纲,给了新政府最大的帮助,毫不夸张地说,没有这些人,就没有之后李纲的成绩,甚至赵桓也坐不稳这个突然间硬塞过来的皇位。
太学的学生们。
太学,是宋朝官方开办的最高学府,相当于今天的清华、北大与中央党校的结合体,毫无疑问,它是作为为官场和文人们提供后备力量而存在,在这个性质上可以看出,它的学员们必须紧跟着宋朝官方的脚步,一切行为以最高当局的利益为标准,高呼口号,拥护当局。
归纳成一句话,就是官场的下属,是当局,也就是蔡京、童贯等人的尾随者,但是这时,他们走出了太学,自发的集会,号召大家,要求国家严厉惩办祸国殃民的六贼!
他们的领袖名叫陈东。
一百九十八 大宋无法得到救赎
();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一位着名学者对学生运动下了一个精准的定义。
一群成年人因为一己私利而犯下的愚蠢的错误,让一群孩子牺牲他们的青春来纠正,还不一定成功。
或许,大宋宣和七年所发生的这次运动,无关乎政治,无关乎权力,无关乎斗争,这只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存亡,作为太学生,他们本可以享受风花雪月的生活,享受优越富足的条件,躺在女人的肚皮上写写诗,作作词,吟唱几句秦淮风月。
然而他们没有,尤其是他们的领袖陈东,在未来,他会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付出生命,和另外一位心怀国家的学子一起,付出生命,而人们却只记得戊戌六君子,陈东和他的那位志同道合的友人所做的,一点也不差,他们是否也可以被称之为——建炎二君子?
一群成熟的政治人物为了一己私利所犯下的罪过,要让一群学生以自己的未来为赌注来纠正,这是何等的罪过?然而在当时,并没有人们这样思考,人们感慨于陈东的壮举,太学生们愤慨于六贼的蛮横与皇帝的无能,遂奋起,号召开封军民上书皇帝请愿。
陈东极言蔡京等人丧权辱国,误君误国,将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朱勔、李邦彦合称为六贼,六贼之称始于此,此文一出,舆论哗然,大家纷纷赞同陈东的言论,外部迫近的压力和内部混乱的现状给了言论自由最强有力的支持,但是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始作俑者的本意和事件最后的结果往往有所不同。
陈东的言论这落在不同人的眼里,效果绝对是不同的,老百姓看到,会叫好、解气;六贼及贼党们看到,会害怕、怨恨;中立的良心未抿的大臣们看到,会惭愧、无奈,而落在赵桓、李纲的眼里,这就是个巨大的天赐一样的机遇!
大宋改革的机遇!
徽宗朝的后二十年,整个朝政都被六贼所把持,没人可以扳倒他们,六贼体系被打造的如同铁一般,每一个想要挑战的都被撞的头破血流,然后残酷的被赶走或杀死,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陈东勇敢地站了出来,把一切都披露出来,更兼在外部,李纲有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金军!
金军进攻的速度有多快,开封城里的改革速度就有多快,虽然百年顽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冰冻三尺也不是一日之寒冷所造成,但是说到底,这也是一个机遇,一个用最快的方式扳倒六贼重建体系的机遇,抓住这个机会,改变朝廷,这是千载难逢,也是危机凶险的机遇。
所以说机遇与挑战并存,就看谁能抓得住机遇,谁却必须要迎接挑战,谁可以赢,谁却必须要输,这些还是未知数,不过很快着一切就可以见到分晓。
很快,分晓就出来了。
六贼倒台,李纲被委任为东京保卫战的总司令,这一次是具备实权的总司令,李纲的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但是还没等他把该做好的准备安排下去,一个令他不可置信的消息传来了——黄河天险被突破了。
一天,就是一天,或者说不到一天,一个晚上,黄河天险就被突破了,被金军用几艘小船载着士兵突破了,现在是冬日,黄河进入了枯水期,但是如今这段水域还没有结冰,还是有些水流,但凡二十万宋军稍作抵抗,也不会如此快速地丢掉黄河天险,李纲当下就明白,宋军根本没有抵抗就逃了。
事情的经过和李纲猜测的是一样的,宋军根本没有抵抗,金军抵达黄河北岸的时候,宋军设在黄河北岸的防线就被全权负责黄河防线的武装太监梁方平抛弃了,他每天都喝的酩酊大醉,等金人一来,相州被攻破的消息刚刚传到,醉醺醺的他就以常人难以揣度的速度逃跑了,黄河北岸的宋军顿时崩溃,全部逃到了黄河南岸,整个黄河以北放弃了抵抗。
黄河以北的防线就这样窝窝囊囊的丢掉了,但是黄河南岸还是有足足二十万宋军的,金军大军压境的时候,金兵和宋兵隔着黄河大眼瞪小眼,宗望还一度为此头疼,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多少船只用来渡河,只要宋军稍作抵抗,排列成箭阵射击,他们也无法安然渡河,反而还要为此付出不少人命,因为他的军队里面实在没有多少人会游泳,船只也少,很容易变成活靶子。
他的麾下一个投降的宋将为他出了一个主意,擂战鼓,把羊绑起来,吊起来,下面放置一面战鼓,让羊不停的用蹄子踢打战鼓,营造出金军进攻的战鼓声假象,就这样敲打一夜,等第二天天明再看对岸是什么模样。
宗望将信将疑的按照他的方法去做了,第二天天刚亮,心怀不安的宗望就起身,接着蒙蒙亮的天色往对岸一看,顿时被刷新了三观,有那么一瞬间,宗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使劲儿的揉,使劲儿的揉,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或者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但是直到把眼睛都揉出眼泪了,他看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并且他麾下的将领看到的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那个献策的降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看上去非常得意,宗望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相信他所看到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不是假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发狂般大笑不止,笑得肚子疼,笑得眼泪直流,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快要抽筋了,笑得快昏死过去了,不仅仅是他,他麾下的将领们也一样的大笑,完颜宗弼也在大笑,完颜宗磐更在大笑,投降的宋人也随之大笑,整个金兵阵营都在轰然大笑!
奇闻啊,奇闻啊,古今奇闻啊!二十万军队,二十万大军,占据了那么好的条件,那么好的装备,仅仅是一个晚上,敲了一个晚上的战鼓,居然全都跑了,昨天黑压压一片看得宗望头皮发麻的宋军,今天居然跑得连一个人都不剩,黄河南岸一片光秃秃,除了宋军修筑的工事和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还有几批被丢下的战马,一个活人都看不到……
宋人……何其懦弱也……何其愚蠢也……何其可悲也……
他们就是一群可怜虫,一群懦夫,一群根本不需要看重的蠢货,他们根本不值得我们这样认真地对待,他们全部都是猪!是羊!是待宰杀的牲畜!牲畜尚且还会挣扎嘶嚎不止,一直到死,而宋人居然连声音都没出一点就跑得干干净净,二十万人啊,整整二十万人啊!
金兵就这样用十几只小船安然无恙的一点一点的度过了黄河,没有一个人因此死亡,而当他们登上黄河南岸之后,不仅仅收获了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和粮草,还看到了数以千计的被自己人生生踩死的宋兵,更有些宋兵的身上还有刀枪之伤口,金人判断,宋人慌不择路的逃跑之际,还发生了械斗,手段之残忍,让金人为之鼓掌。
宗望再没有正眼看那些宋人一眼,当即下令宗弼率骑兵三千强袭开封府,生擒宋皇赵桓和太上皇赵佶,迫其举国投降。
宋人之弱,古今无双!
这是宗望写给完颜吴乞买的信里面的一句话,宗望放下了一切对宋人的戒备之心,他重新审视了整个战役,审视了整个强弱对比和形势,得出了最终结论,然后,他率领主力军队大摇大摆的向开封进击,在他的想法里,等他抵达开封的时候,宗弼已经把赵佶和赵桓捆起来丢到自己身前了。
亡宋者宋也,非金元也,国难之际,大宋注定无法得到救赎。
一百九十九 危急关头,李纲扛起了重担
(); 宣和七年的春节如约而至,靖康皇帝赵桓正式下诏书改元靖康,紧接着第二天,大年初二,金军全体渡过黄河的消息就传来了,他们是用小船渡过黄河的。
与此同时,一支金兵铁骑火速朝着开封奔袭而来,沿途没有任何阻碍的消息也传达到了,消息传进开封城,初三的晚上夜漏二鼓时,赵佶带着老婆、皇子、帝姬,出通津门坐船南逃。
这次的逃跑实在太突然了,不仅仅其他人没有心理准备和生理准备,连赵佶本人也没有准备,准备了那么久,就是没准备好出发,所以仓促之间,他只带出来了一个亲信,是蔡攸,还有几个太监,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刚开始时坐船,但是开封附近水流平缓,实在太慢了,又雇了一坐小轿,小轿还是慢,想想金军是骑马的,这样的速度对比,他能逃出去多远?思来想去,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决定继续乘船,昏夜之中,他们搭乘了一条搬运砖瓦的小船,这时赵佶和皇后已经饿得不行了,可是御膳房没跟来,啥吃的也没有。
一个船工很好心,分给了他们一个炊饼。
若在往日,习惯了精致美食和锦衣玉食的赵佶根本连看都不会看这个炊饼一眼,觉得看了都是脏了眼睛,尊贵的女人皇后更是连闻都不想闻一下,觉得闻一下这种猪食都会导致呼吸道感染,但是这种情况下,腹中饥饿的他们已经顾不得身份的尊贵,再者说了,他们也没有报出身份。
下等人的劣等食物在此时却是如此的美味,大宋朝最尊贵的两个人今生今世第一次吃到了这样的食物,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感受着食物慢慢的填补了胃部的空缺,那种滋味,真的很美妙,毕竟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赵佶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饿。
这是赵佶一生中少有的传奇浪漫之夜。
他经历了坐船、改轿、再坐船、吃炊饼之后,在雍丘附近再次上岸,这一次骑一匹名叫鹁鸽青的御骡,向睢阳飞奔,直到鸡啼时分才看到了一点点的灯火。
滨河小市到了。
在这里,他们很幸运的得到了一位好心老婆婆的招待,此时大宋朝最尊贵的人们已经饥寒交迫,所以他们对于这位老婆婆很是感激,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思和想法,徽宗竟然非常的轻松幽默,老婆婆问他是哪里人,他这样回答——“赵姓,居东京,已致仕,举长子自代。”
听他这么说,卫士们都笑了,赵佶看了他们一眼,自己也笑了。
他笑了。
对,没错,他笑了。
金兵飞驰而来,宋兵一溃千里之际,他笑了。
金兵卷起风暴而来,繁华而脆弱的大宋即将遭遇浩劫之际,他笑了。
金兵带着无穷无尽的贪婪和杀意袭来之际,大宋子民惨遭屠戮之际,他笑了!
天明时分,他们到达了商丘,这里是宋代四京里的南京,这一夜赵佶足足驰骋数百里之遥,在这里,饥饿的赵佶胃口大开,身上带着的钱财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突然很想在早餐时吃鱼,为此他亲自到市场上去买,和卖鱼人互相砍价,他觉得他是历史上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亲自买东西还砍价的皇帝,他觉得很快乐,他觉得很骄傲,他觉得生活重新变得清新。
这比起他日复一日的在那个皇宫里面做皇帝要好得多了。
或许出来走走也真是不错啊……
他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而出来,是公费旅游还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都无所谓,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他快乐,他开心,他轻松,他像一只初次见到世界之美妙的小动物,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他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他身后的开封城,和他的子民们。
而此时此刻,开封城里面也乱作一团,跟人精一样的大宋臣子们人人都清楚,赵桓这位皇帝是怎样诞生的,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的产生又意味着什么,他的职责是什么,义务是什么,权力又是多少……更重要的是,金兵距离开封城还有多久……是否有人可以抵抗一下……
在所有答案都指向了一个词语“绝望”以后,所有“明白”人都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赵桓和他的新政府,往南逃窜。
李纲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逆着历史的潮流,走向了皇宫之内,去见刚刚处置完六贼的新皇帝,他打算劝说这位年轻的新皇帝鼓起勇气,学习他的先祖真宗皇帝赵恒,御驾亲征,现在想想,如今的大宋,和当初的大宋何其相似?当年我们可以力挽狂澜,现在一样可以!
我的陛下,鼓起勇气,你并不孤单,你并不孤单啊!
新皇帝鼓起勇气,下达诏书,官家将要仿效真宗陛下故事,御驾亲征,迎战金寇!
多么振奋人心,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满城百姓惶惶不安,朝廷大臣大多数南逃,整个开封城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而突然间新皇帝如此振作,可以说是点燃了大众的希望之火,甚至可以说,是点燃了汉人生存的信心,开封城在最短的时间内安稳下来。
然而,错误经常重演,正确却非常罕见,李纲不是寇准,钦宗皇帝也不是真宗皇帝,仅仅不到半日,他通过特殊渠道打听出来,又有新的诏书即将颁布——皇帝不亲征了,皇帝要立即出城逃跑,到襄、邓去避难。
李纲愣了一下,大脑变成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不想去想,皇帝朝令夕改,反复无常,视诏书如儿戏,视承诺如无物,既然如此,干脆一开始就逃跑好了,为何还要颁布抵抗诏书?李纲觉得自己被骗了,被耍了,熊熊燃烧的怒火驱动着李纲冲向议事大厅。
按照宋朝的规矩,这个时候,除了宰执大臣,别的臣子是不可以进入议事大厅打扰皇帝和宰执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的,宫门外的卫士拦住了李纲,要他遵守规矩,李纲怒火万丈,大吼道国都要亡了,还要什么规矩!
他进去了,他冲进去,推开议事大厅之门,见着了高高在上的宰执大臣们——这些人号称是传说中立于世界文明之巅的、礼仪之上邦的国家的最高首脑,高贵不可方物,代表人是白时中、李邦彦,这两个人是当时宋朝的百官之首,就是他们劝赵桓逃跑的。
很显然,李纲的突然出现让这些拥有高贵气质的人们很难接受,李邦彦和白时中大怒斥责李纲,让人把李纲拖出去,李纲愤怒的走上前,怒视李邦彦和白时中,然后看向了钦宗皇帝赵桓,那个被自己寄予无限希望,却又让自己如此绝望的人。
“陛下,您父皇把社稷交托给您,你一走了之,这合适吗?”李纲耐着性子,站在了道义的最高峰,质问皇帝,也在质问李邦彦和白时中,这句话,任何人都无法反驳,孝义二字,被这句话诠释的完美。
钦宗皇帝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说,而此时白时中站了出来,指着李纲怒喝道:“李纲!我问你,你觉得京城守得住吗?!”
历史上和现实中,总会有这种人,他们对外面非常懦弱,对内部却极端血腥强硬,大到各个朝代晚期的当政者,小到某些窝里横的普通人,他们在某些情况下大怒时的嘴脸非常好玩。
李纲冷笑一声,反问道:“天下城池还有比京城更坚固的吗?京城是太祖皇帝亲自营建的,你是想质疑太祖皇帝营建之城池不够坚固?更何况宗庙百姓都在这里,舍此而去,到哪里可以安身立足?就别说此时金军临近开封,这时出逃,能跑得过金军的骑兵快马吗?”
每一句话都直接戳在白时中的心窝子里面,白时中无法反驳,可是他是进士出身,他本身的才华是无法否认的,这些人最强大的能耐就是颠倒黑白,所以,他转而开始对开封城防上的漏洞进行批判,当然,他承认这些不是太祖的错误,而是后来的后人因为某些原因而造成的。
这个后人,大家都知道说的是谁。
二百 面对乱局,李纲下定决心
(); 对于这种责问,李纲对言语反驳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他一向喜欢拿事实说话,于是他陪着一个负责城防的太监去实地考察,身边都是城防方面的专业人员,之后,李纲确认虽然现在的城墙比之太祖皇帝的良苦用心的设计是差了不少,但是整体而言绝对是大宋最强的一道城墙。
他打开了一百多年前赵匡胤为开封城墙准备的兵器库,惊喜地看到堆积如山的精良兵器,堆积如山的守城器械,堆积如山的箭支,他不由得感叹,先人为后人把一切都考虑到了,而后人失去了先人的危机意识,这才让国势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似乎看到了赵匡胤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李纲回来报告说没问题,把所看所见所闻所想都告诉了赵桓,赵桓沉默了,坐在椅子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相信实地考察的李纲,这才问到谁可为将守卫开封。
李纲说,我朝惯例是文人统兵,地位越高越好,平日里朝廷用高官厚禄养宰执大臣,这时宰执大臣们应该站出来,比如白时中、李邦彦,他们是宰执,应该由他们出战。
白时中顿时就斯巴达了,他本能地认为这是李纲在害他,他一下子爆炸了,他根本就不懂兵,也不知道怎样打仗,连刀剑都拿不稳,他只会读书看书害人,对于别人来害自己这件事不太擅长,也不是很习惯,他立刻要扭转形势,从来都是我害人,你还敢害我?打仗我不懂,颠倒黑白是我压箱底的绝活!所以他非常愤慨地反问:“李纲,你敢出战吗?”
这句话是李纲梦寐以求的,他当然敢出战,他在边疆小县城可不是白白待着收税的,混乱的局势要求他至少会一点自保的武艺,至少懂得一些排兵布阵之术,西南边疆小县城的那段岁月,是他最宝贵的沉淀期,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书本中学不到的知识,比起六年前,他已经进化了,他拥有了最起码的自保能力,成为宰执之后,他带领开封也具备了最起码的自保能力。
从五代十国以来就没有阻止过像样抵抗、屡次兵不血刃就沦陷的开封城,终于第一次组织起了像样的抵抗,在李纲这个文弱书生的带领之下。
他顺势要求宰执的身份,他说,身份不到,命令不通,我现在只是兵部侍郎,没有职权,别人不听我的,要我出战可以,但是我要更高的权威,这样我才能顺利的指挥一场战斗;于是李纲被封为尚书右丞,相当于副宰相,在金军马上临城的紧要关头,坐火箭迈进了宰执行列。
别人想要做宰相,奋斗的时间是按照年来计算的,他做宰相,奋斗的时间是按照天来计算的。
但是别人做宰相的时间也是按照年来计算的,他做宰相的时间是按照天来计算的,准确的说,如果他守不住城池,他也会成为大宋在位时间最短的宰相,或许,也就短短三五天,历史潮流之中,他用自己的勇气和意志逆流而上,这个宰相是他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李纲要留下来抗敌,要保卫首都,要保卫大宋朝和汉人的尊严,他要用自己脆弱的身躯和强大的精神来对抗强悍的敌人,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这样强大的精神和勇气,准确的说,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没有这种勇气和精神。
赵桓的皇后和儿子属于这百分之九十五,他们跑了,偷偷跑的,紧要关头,皇后和儿子抛弃了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偷偷跑了,这个消息是内侍送来的,慌慌张张,消息已经被封锁了一阵子,这个内侍是偷偷跑出来的,算算时间,皇后和皇子已经跑了有一段时间了。
赵桓顿时就崩溃了,他是个年轻人,一个很年轻的年轻人,初出茅庐,有一股锐气,但是要注意,他所面对的是什么局面,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和帮手,他本身的能力又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他崩溃了,毫无意外的崩溃了,面对着李纲和其他人,他流露出了和父亲一样的怯懦,慌慌张张的开口道:“你们不必再挽留了,朕已决意出京到陕西去,到那里招集西军收复都城,绝不能再留在这里。”
他就是要逃跑。
家人都跑完了,他们都要抛弃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这是他的心声。
他要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到此地步,李纲还能怎么办,难道能像寇准那样紧紧抓住赵光义的袍子,说啥都不放你走吗?还是继续学习寇准,做古今第一人,强迫真宗皇帝到前线抗敌?寇准是少年天才,是赵光义赏识的臣子,是真宗的肱骨之臣,他李纲算什么,一个被整个朝廷厌恶的火箭队队长,一点威信和成绩都没有,他只能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继续给皇帝分析后果。
你是皇帝,你是臣民的心理支柱,你走了,你让你的臣民和你的军队怎么办?他们是为了你,是为了保护你才留在这里的,你走了,他们为谁奋斗?他们怎样奋斗?失去指挥,失去心灵支柱,多强的军队都会崩溃,你是开封城最后的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走!更何况你走了,军队也要跟你走,我拿什么守城?我凭什么守城?
你要收复,你收复什么?以金人的残暴和贪婪,燕京城就是东京城的前车之鉴,百万子民,百年珍藏全部都会毁于一旦,什么都不剩,那个时候你再收复首都,还有什么意义?
你是皇帝,你是这个国家的至尊,你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你是最强力量的掌握者,同时,你也是最艰难任务的承担者,你掌握了这些权力,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父亲跑了,他不做皇帝了,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你呢?你付出了什么?你付出了什么?!
陛下!我的陛下!你留下来!你留下来!我为你守城,我为你战斗,我向你发誓,我一定死在你前面,我一定死在你前面,而且就算我死,我也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你是皇帝,你是汉人的皇帝,你是我们的图腾,你不会出事,我拿我的性命担保,你不会出事!
声嘶力竭,句句泣血,垂泪不已,赵桓沉默了,犹豫了,他慌张的身形安稳了一些,他看着哀求他的李纲,他无法说出自己要走这句话,李纲说的是对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李纲,他是皇帝,别人都能走,唯独他不能走……
或许是老天看着李纲哭得太可怜,稍微垂怜了他,赵桓的两个还没有逃走的叔叔燕王赵俣、越王赵倔来了,他们力劝赵桓不能走,赵桓又一次安静下来,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两个字:“可回。”押上御印,交给内侍,让他们追上皇后,都召回来,我不走,我是皇帝,我不能走,你们是我的家人,你们要陪着我,你们也不许走。
皇帝不走了。
李纲的哀求起效了。
然而这只是李纲的一厢情愿,到了晚上,钦宗陛下又变卦了,理由很可能是内侍追上了皇后和皇子,但是他们执意要走,不管不顾赵桓,没有经历过打击、意志力脆弱的赵桓再一次动摇崩溃了,他回想自己是怎么当上的皇帝,是他老爸拿他来挡灾的!现在李纲等人说啥都不放他走,明显地也是在拿他挡灾,他就那么倒霉啊,谁都能欺负他算计他?他可是皇帝!
我可是皇帝!
妻离子散,大家都抛弃我,你们又死死拖住我,拿我当盾牌!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连夜下旨传令给宰执大臣们,告诉他们自己在明天凌晨时分出发,国家托付给李纲,让他当东京留守,李棁为副,这个都城谁爱守谁守,反正别再来烦我,我是皇帝,不是吉祥物,不是肉盾!不是你们手里的筹码!我是个自主的皇帝,我不是傀儡,我也有权力,我也有身为人的权力,你们谁都别想利用我!谁都别想挟持我!
我就是要走!
李纲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半夜,他见不到皇帝,只能等到天亮,他在煎熬,好不容易煎熬到了天亮,宫门一开,他就冲了进去,眼见宫内的侍卫太监宫女都在打包各种各样的物件准备离开,他顿时意识到,如果他不能劝说皇帝留在这里不要离开,那么宫里面的人一旦离开了,整个开封的人心就散了,就没有守的必要和成功率了。
那么多人一起走,速度能有多快?金兵铁骑轻装南下,不到三天就能追上他们,他们在野外,手无寸铁的百姓拿什么反抗?除了死还是死,不是吗?
李纲抬起头,看着宫里的人抬着箱子背着包袱不断地往外跑,满脸惊慌失措,满脸绝望和胆怯,李纲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他站在这里,他面对这一切!
李纲下定了决心!
二百零一 他是英雄,你是懦夫
(); 李纲下定了决心!
他要发动兵变!
他利用了宫中卫士和皇家卫士的家人亲眷都在东京城里无法逃走这一点,成功的煽动了宫中卫士和皇家卫士不愿离开京城,丢弃自己的家人而逃走,等到白时中和李邦彦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往日被他们深深鄙视的丘八们,提着刀剑,对他们怒目而视之时,他们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这世上最强大的政治力量,永远是武力,一切阴谋诡计在纯粹的武力面前都是脆弱不堪的。
“愿以死守!”
这是宫中卫士们的吼声。
李纲在这些卫士的欢呼声中,走到了白时中和李邦彦这些拥有高贵气质的文曲星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把他们看的脸头都抬不起来,才冷声道:“陛下之意已定,敢有异议者斩!”
李纲再次进化了,他比寇准更加具有勇气和行动力,寇准只是强拉着真宗皇帝上了前线,而他是用士兵和刀剑逼迫钦宗皇帝进行抵抗,更牛,更狠,更加出格,但是对于赵桓来说,才当了几天皇帝,丧尽胆气的他,是无力反抗的,赵桓傻了,由着李纲摆布,对宫中卫士和守城禁军们亲口宣布不逃了,这换来了更加巨大的欢呼。
李纲带着赵桓登上了宣德门城楼,命令文武百官士卒将士都聚在楼下,他和吴敏在片刻之间草拟出一份圣旨,上面写的都是对金军开战的宣言,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人头,他站在城头大声宣读宣战诏书,慷慨激昂,每一句都换来了一声士兵们的承诺。
士气激发起来了,但还不够,必须得有奖赏,奖给谁,怎么奖,都由李纲作主,同时,白时中罢相!
历史的大潮流和金兵席卷而起的恐怖风暴都没能摧毁李纲的抵抗意志,瘦弱的身躯死死的钉在开封城墙上,死死的钉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大潮如何逆流,任凭风暴如何吹打,他就是一动不动,大宋的宰相李纲,在这个时刻,他可以和寇准比肩了,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凶悍金军,下达了抵抗的命令。
宋靖康元年正月初八日,大宋朝其他的地方正在欢度新年之际,李纲正式展开了他一个人和金兵的战斗,他一个人打响的东京保卫战,他一个人的战斗,他把自己的生命当作燃料,更加剧烈的燃烧起来,别的人是星星点点的亮光,而他是一团火,不仅有亮度,还有温度,在深沉浓密的黑暗之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岳翻看到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岳翻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深沉而浓重的黑暗所带来的寒冷让他恐慌至极,而突如其来的光明和温度却让他侧目不已,他回了头,诧异地看到在深沉浓重的黑暗之中,那团火焰正在热烈的燃烧着,那样热烈的燃烧,丝毫不管不顾身边的黑暗。
那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燃烧,岳翻清楚,这种燃烧是以生命为代价的,他没有勇气点燃自己,更没有勇气和这深沉的漫无边际的黑暗作斗争,但是那团火焰做到了,他燃烧着自己,拼命的嘶吼着,伸出自己的破碎的爪子,一爪一爪又一爪,要把这深沉而浓重的黑暗撕碎!
李纲!这团火焰名叫李纲!
岳翻认识这团火焰,他认识这团火焰,这团火焰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被浓重黑暗所包围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光明,正在慢慢的壮大,慢慢的加强,那微不足道几乎看不到的光明,似乎正在成长……
我……我想和他并肩战斗……我……我真的……真的好想……
岳翻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团火焰伸了过去,他渴望光明,渴望温度,渴望未来,即使周身都被浓重的黑暗所压迫,所挤压,心里最后一丝光明也在苦苦挣扎,但是看到了这团火焰,他似乎感到了共鸣,这种共鸣他很清楚——周侗,林冲,鲁达,岳飞,张英,张叔夜!他们身上的光明,和这团烈火,是同样的,是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他们都能发光发亮,而我只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为什么他们都能对抗黑暗,而我只能被黑暗侵袭?为什么他们都能站着,而我只能蹲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到底在哪里犯了错误?我怕死?仅仅是因为我怕死?哪有人不怕死?人或者就一定会怕死,这是真理!难道不是真理吗?我胆怯?胆怯是每个人应该有的权力,每个人都应该有胆怯的权力,这是人的本性,我如果违背了人的本性,那我还是人吗?
仅仅是如此?仅仅是这样我就要一直缩在江南不闻不问不动弹?
我有兵,有将,有粮,有钱,该有的我都有,不该有的我也有,我麾下的武将集团是整个大宋最强的素质最高的武将集团,我麾下的文人们也是具有实际能力和高超谋略的文人,我该有的都有了,我具备了和金人一战的能力,虽然仅仅是一战,但是至少我战斗了。
我比起其他人来说,我战斗了,我很用心的战斗了,哪怕我战败了,哪怕我战死了,我也都战斗了,我无怨无悔了……
真要这样做,才能让我也具备同样的温度和亮度?真要这样做,我才能化身为火焰,点燃自己?
李纲,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有这样的信念和意志?到底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意志和信念?你到底为什么才能做到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来挽救国家?到底是为什么,你能够这样舍弃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地为宋付出?仅仅是为臣之道吗?
我不会为宋尽忠,我也不会为了赵氏皇族尽忠,我觉得他们不配,他们根本不配,而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这样折辱你谩骂你,猜忌你怀疑你,限制你禁锢你,你却还要心甘情愿地为他们付出生命?宋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的臣子?赵氏皇族何德何能让你为他牺牲?李纲,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好吗?!
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我或许就能得出我自己的答案,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或许我就不会这样的迷茫,你告诉我你的答案,或许我就能摆脱限制我的一切,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心甘情愿的付出生命!那是你最宝贵的财富!宋给了你什么!你如此的尽忠,你如此尽忠!?
岳翻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趴在桌子上,桌上全部都是情报,最新的情报,金军兵临东京城下,宰相李纲率兵死守东京,金兵不得进,与此同时,皇帝赵桓召集天下兵马进京勤王,为国御辱。
为国御辱?
你要我为赵桓效忠?为了赵氏皇族效忠?
朋友,有一点你要清楚,我不是纯粹的大宋人,我也不是纯粹的赵家臣子,我不会对他们效忠,我只会保卫我的国家和民族,你让我对赵宋皇族和他的朝廷效忠,我能做到吗?我会为了他们而战斗吗?不,不会,永远不会!
“那你会为整个民族而战斗吗?或者说,为国而死?”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岳翻极为震撼,极为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来自于谁,是谁在询问他,他惊愕的大喊起来:“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你根本就不敢为国战斗,对不对?你根本就不敢为国而死,对不对,你可以否认,但是我直接看到了你的心,你的心是无法对我撒谎的,你本来就知道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你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但是你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你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退缩,你怕,你怕死,你胆小,你懦弱,你甚至不敢对那些人举起刀剑。”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才没有!我绝对没有!我敢战斗!我当然敢战斗!我杀过人!我打过仗!我敢!我敢!他们要是来!我一定会杀光他们!杀光这些狗贼!”岳翻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可那个声音依然没有消失……
“我说过,你骗不了我,我看到了你的心,你怕死,你不想死,而且你知道你要是去了,就一定会死,你不愿意为了整个民族而死,他们都跑了,不敢战斗的人都跑了,敢战斗的人牺牲自己的一切换取一群窝囊废的生存,有意义吗?这是你最想说的,对吗?就是因为你这样想,所以你绝对不会北上,对吗?”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想!没有!”岳翻继续嘶吼。
“你骗不了我,你骗不了我,你想的,你说的,我都知道,你的嘴巴可以说谎话,你的心说不了谎话,你觉得英雄是笑话,为了懦夫而死,换取了懦夫的生存,而自己死了,多不值啊,对不对,为什么要为那些懦夫去死?让他们去死好了,英雄难道不该活着?”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岳翻死死的捂住耳朵。
“但是啊,你知道吗?如果英雄不去为了懦夫而死,那么英雄又怎样算得上英雄呢?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一个人为了一群人而死,那么这个人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英雄,活着的人你当然可以喊他们懦夫,可是如果他们都死了,哪里还有英雄什么事情?现在的你,也是一个懦夫,李纲,才是英雄,他会为了整个宋而死,而你也属于他要保卫的一员,他为你而死,为你们而死,他是英雄,你是懦夫,和你站在一起的人们,都是懦夫。”
二百零二 张叔夜恨不能手刃岳翻
(); 我是懦夫?我是懦夫?
对!我就是懦夫!我就是懦夫!那又怎样?谁不胆小?遇到强大的敌人,谁不胆怯?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旁人,谁不胆怯?!像李纲那样的人,一万人里面有一个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然一生,这有错吗?这有错吗?如果这也有错,那么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我是懦夫又如何?我做的不够好吗?吉虔二州在我来之前是人间地狱,在我来之后是人间天堂,我诛杀山匪,设无射大钟,推行铸无射变法,使得吉虔二州风气为之一清,百万生灵因我可以安居乐业,永和小镇如今已经是整个江南南路最富庶安宁的地方,这就是我的政绩!如果不是我,等到十多年后岳飞率军来此,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做的不够好吗?我这个安抚使,我这个知州,做得不够称职吗?!我有过贪污钱财吗?有过渎职行为吗?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吗?我做的都是好事!都是好事!我活人无数,我给多少人吃的穿的,我给多少人土地房屋,他们在自己的家里面设生祠给我,家中悬挂我的画像,拿我当神仙一样,我做的不好吗?不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斥责我,嘲讽我?你说!你说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错了!?我写词错了?我画画错了?我写字错了?我连中三元错了?我本就已经名满天下,我错了吗?我错了吗?你说人民群众的眼睛是不是雪亮的?他们是不是最公正的评判者?既然是的,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说我错了?
我胆小有什么不可以!?谁规定我不能胆小?我因为胆小误事了吗?我因为胆小失职了吗?我因为胆小闹得天怒人怨了吗?胆小是每个人都应该具有的权利!这一辈子,谁还没有胆小过懦弱过!谁没有?!
岳翻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抓住自己的脑袋,死死的抓住,他看不到是谁在对他说话,他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说话,但是,他很明确的听到那种嘲讽的声音,那就是嘲讽,那是赤果果的嘲讽,看不起,蔑视,轻视……
“你说这些,不恰恰说明你在逃避吗?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未来的走向,没有谁比你更了解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会因为这件事情走向何方,你知道的,你知道这来来回回的一切,但是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只打算做一个看客,冷眼旁观你的同胞惨死,冷眼旁观你的国家沦亡,冷眼旁观你的民族堕落,你没有错吗?”
“我不是英雄!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去拯救他们!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错?我是造成这一切的?还是我主导了这一切?我让赵佶联合女真人的?我让张英自杀的?我让种师中战败的?我让郭药师投降的?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吗?你告诉我!是我造成的这一切吗?!
就算我说出来,那又怎样?他们能听我的?会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让他们放开军队的手脚他们就会放开?我让他们联合辽国对抗女真他们就会遵守?我让赵佶不要去折腾花石纲他就会听我的?我让他杀掉六贼他就会听我的?!我让女真人交出燕云十六州他们就会听我的?我让女真人不要南下他们就会听我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龙傲天?赵日天?刘斩仙?还是李杀神?!
我谁都不是!我是我自己!我是岳翻!
我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放在现代,我只是一个大学生,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大宋,我或许是一个比普通人稍微强一些的官员,可我还是属于普通人的行列,你拿我当什么?超级英雄?超人?吹一口气就是龙卷风还是挥一挥手就是十级地震?他们自己犯的罪孽,自己去承担!贼老天做了那么多孽,这一点他还要颠倒黑白吗?!这一切,都要我去承担吗?!
我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不会北上,我不会去救他们,我不会力挽狂澜,我不会做英雄,我也做不了英雄,女真人十万铁骑,我只有三万步卒,他们有五十万匹马,我只有一千,他们有强大的战斗力和援兵,我只有自己,你觉得我要是北上了,会有援军来救我?来和我共同作战?你想得太多了,太多了!那些混蛋不来拖我后退把我卖了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们来救我?
宗泽是英雄,然后他气死了,李纲是英雄,然后他累死了,岳飞是英雄,然后他被冤杀了,现在还要填上我岳翻是英雄,然后在东京城外被同僚抛弃,惨烈战死是不是?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会!凭什么要我去当英雄,凭什么我要死,凭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他们?你告诉我,我该死吗?我应该死吗?我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孽?偏偏要我去死?!”
“你不该死,但是如果你只是一心想要活,那么你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李纲该死吗?宗泽该死吗?岳飞该死吗?”
“他们不该死,但是他们心甘情愿去死,我就要去死吗?凭什么?!凭什么!”
“因为你知道这一切,你是这个时代,这个天下,这个世界,这个时空唯一一个知道这一切的人,除了你,没人知道,你知道这一切,你当然也知道如何阻止他的发生,你只是不想,不敢,不甘心放弃自己的生命去为所有人奉献,的确,你没有义务必须要去奉献,但是,只有你能办到这一切。”
“我能办到什么?你说我能办到什么?和金兵打仗?三万灭掉他们三十万?杀掉完颜宗望完颜宗弼顺带着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再砍掉完颜吴乞买灭亡金国?你不如去问问霍去病,问问卫青,问问曹操,问问关羽,问问张辽,问问陈庆之,问问刘裕,你问问他们,给他们这样的条件和这样的敌人,他们能办到吗?然后你觉得我比他们更强是吗?”
“的确,他们可能办不到,你也不一定比他们弱,不过只有一点,我必须要说,他们虽然不一定办的到,但是他们敢,他们敢拼死一搏,而你,不敢。”
岳翻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道:“对,所以,他们是英雄,我不是,我没办法力挽狂澜,所以我没有去死的勇气,但是那又如何,上天注定我要死吗?我死过一次,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来到了大宋,然后我还要再死一次,还有下一次醒来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我只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岳翻低着头,呵呵呵的冷笑起来:“对?错?呵呵呵,你是孩子吗?孩子才分对错,长大了,就要学会用利弊来区分世间的一切,不是吗?我是大人,活着对我有利,死了对我没有利,所以我选择活,我不会死。”
“你是你自己,你不是任何人,没有人可以主导你的心意,你如何行动,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如何看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对错,我不知道利弊,并且我还知道,那些英雄的心里,对错和利弊是一致的,所以,他们才会慷慨赴死,而你,不行,或许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但愿那时还不算太晚。”
岳翻抬起头,看着自己房间的屋顶,他耳边再也没有响起其他的声音,他瘫坐在椅子上,像个废人,像个可怜虫,可悲,可笑,可叹……
张叔夜打点着自己的行装,自从岳翻在三天以前对他吼出那句“没有我的手令,你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的话之后,他就彻底对岳翻死心了,他只觉得他和张英都瞎了眼,看错了人,他还觉得岳翻会是国之栋梁,会慷慨激昂的带着三万精锐北上东京,为国御辱,结果他充满希望的等待只换来了那一声吼,还有自己身体不适,需要调养,以及主力部队正在剿匪,难以抽调的托词。
张叔夜不想和岳翻争权夺利,这个时候没有意义的,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招兵买马,他接到了朝廷的召令,令他率领江南六路精兵北上勤王,当然其中也包括江南南路的岳翻所部,在岳翻之前,他对五路安抚使的召集令都石沉大海,岳翻是他最后的希望,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知道整个江南,岳翻的吉州兵是最精锐的。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星夜离开了江南南路,离开了吉州,离开了庐陵城,他往自己起家之地而去,那里靠海,多健儿,他要在那里,凭着自己的声望招兵买马,建立一支军队,北上勤王,他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召集军队,他不知道自己带着军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一堆残垣断壁。
他恨岳翻,深深的恨着,恨不得手刃他!
但是他下不去手,当然也做不到,岳翻身边的精锐武士死死的盯着他,护着岳翻,岳翻就那样冷眼看着张叔夜离开了,彻底和张叔夜决裂,国难当头,张叔夜没有和岳翻斗争,而是加快了北上勤王的脚步,当然,在赵桓发布了勤王令之后,还是有很多军队向着东京进发的,他相信不会只有自己一支军队赶往东京,天下之大,还是会有忠义之士的!
一定会有!
二百零三 这里盛产英雄,也盛产小人
(); 对!一个民族无论堕落到什么程度,一个国家无论衰败到什么程度,都一定会有英雄人物存在,出现,在国家民族最危险的时候,站出来,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虽然不一定成功,但是一定会出现。
大宋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在王安石变法的大时代之后,唯一一处残存的改革成功案例,西北军区,大宋朝在这里的改革极为成功,西军之强,冠绝大宋,关中之人世代为兵,世代为将,代代相传不绝,西军之强,即使是遭遇建立以来最大惨败也仍然没有一蹶不振,依然在顽强的支撑着,复苏着。
西军之强,要一直到数年之后的那场富平大战才会落幕,燃烧殆尽,饶是如此,西军的灰烬之中也仍然腾生出了有宋一代最强的一批将星,西军的后裔们为了南宋继续奋斗不息,一直到最后的最后,西军最后一兵刘锜的壮烈落幕,西军的一切才正式宣告终结。
金军从来没有战胜过西军。
无论在什么时候。
如今也一样,西军在国家危难之际,不顾还未复原的创口,毅然起兵勤王,大病初愈的老将种师道在后童贯时代扛起了西军的大旗,批甲上阵,亲自率领西军主力驰援东京,同时以西军最强的林家军和岳家军为先锋,集合了四千铁骑和一万步卒先行赶赴东京城,挽救国家危亡。
大战之后没得到多少时间休息的西军,却在此时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当初我们出征没有理由,浑浑噩噩,伤心欲绝,但是这一次,我们有理由了。
西军出征!
林冲和岳飞率领林家军和岳家军仅剩的精锐兵力星夜兼程赶赴开封,种师道不顾大病初愈之躯和七十高龄率领三万西军随后出发,姚平仲头绑白带率领二万姚家军紧随其后,西军最强的也是目前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战力全部出发,势要为国家为民族拼杀出一条血路,为此不惜一切。
西军星夜兼程赶赴开封府的同时,李纲指挥的东京保卫战也在激烈的进行着,金兵以优势兵力猛攻开封城墙的薄弱地带,李纲率军苦苦支撑,完颜宗望见金兵屡攻不下,就开始动歪脑筋,询问了军中的一批主动投降的汉奸,问问熟悉开封府的他们有没有办法,这些汉奸们眼睛珠子一转,想到了办法。
从后面攻,不要从前面攻了,我们绕道东京城的后面,直接攻打哪里,哪里就是皇宫的后门,攻打那里,可以直接威胁到皇帝本人!
宗望大喜,重赏了这一批汉奸,然后立刻照办,当时李纲正在皇宫里面向钦宗皇帝汇报战况,闻讯不顾一切的丢掉奏折就冲出大殿,呼喊着弓弩手和他一起赶赴战场,召集了一千多人,他们迅猛的冲向皇宫后大门,还好,来的挺及时,金军还没有攻上城墙,李纲一声令下,箭如雨下,攻城的金兵被射成了筛子,死了一片。
看着被神臂弓射的皮开肉绽的金兵,宗望大怒,加大兵力继续攻城,但是在李纲指挥之下,神臂弓威力之下,金兵再一次折戟沉沙,宗望看着城头的李纲恨得牙痒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正想着不顾一切的挥军攻城,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阴揣揣的声音:“二皇子,其实,咱们根本没有必要耗费这样大的兵力和李纲拼命。”
宗望皱了皱眉头,询问道:“你想说什么?”
山羊胡子的老汉奸一脸阴笑,开口道:“自古以来,对付汉人最好的方式就不是用兵,而是用他们自己。”
宗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继续询问:“说清楚些!”
山羊胡子笑道:“将军,您或许不知道,但是在下可是汉人,在下也清楚得很,汉人的历史那可久了去了,太久了,以至于,汉人周边所有的异族都死光了,汉人还活着,而且您别看汉人看起来身体弱,不经打,但是,那是您没把汉人逼到绝境,您要是把汉人给逼急了,汉人爆发起来,那力量,啧啧,您也看过史书,匈奴多强?把汉人逼成那副样子,结果不还是被卫青霍去病打的远遁西域?
您不能和汉人拼武力,也不要想着能灭掉汉人的国家,汉人的国家从来是灭不掉的,您没法儿用武力去灭了他们,您要是一门心思想着用武力来对付汉人,那汉人里头的名将名相绝对能让您美梦破灭,但是呢,想要灭了汉人,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汉人不仅盛产名将名相,也很盛产小人,而且是身居高位的小人。”
宗望从心底里厌恶这些卖主求荣的家伙,但是现在,他的确需要恶补和汉人有关的一切知识:“小人?”
老山羊胡子笑道:“对,小人,那些颠倒黑白的小人,只要有他们和那些名将名相唱反调,作对,那么您相信我,绝对事半功倍,我们甚至不用耗费多少兵马,这东京城,自然而然的就归属于二皇子您了。”
宗望怒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你这老货可不要骗我!天大地大,也大不过手里的钢刀!大金之所以走到今天,靠得可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实打实的武力,实打实的战功,没有这些,我们怎么会消灭契丹人?打败宋人?!”
老山羊胡子心里有些鄙视这些蛮夷,不过,恰恰因为这些蛮夷武力强横而没有脑子,才需要他这种人的存在,于是他说道:“将军,我们汉人打仗不太喜欢用纯粹的武力,而喜欢使用计谋,古时候所有名将打仗,都会留下一些非常好用的计策,若是将军不弃,就让老夫来给将军表演一番。”
宗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城墙上挺立着的李纲和他的军队,还有自己这方死伤惨重的士兵,重重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但是要是成功不了,我就砍了你的脑袋,祭奠我阵亡的将士!”
蛮夷!
老山羊胡子轻蔑的在心中骂了一声,然后,堆起一脸笑容,卑躬屈膝道:“多谢二皇子!老夫看大金军中缺衣少食,不如,这第一步,就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如何?”
宗望皱皱眉头:“周边宋人都已经跑光了,我们一路上抢也抢了不少,现在是什么也抢不到了,后方不稳,我们进展太快,补给难以抵达,粮食衣物都要省着用,现在让将士吃饱穿暖,将来怎么办?饿着肚子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打仗?”
老山羊胡子摇摇头,开口道:“二皇子,老夫说的可不是大金自己的补给,和汉人打仗,只要计谋用的巧妙,我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准备军需,汉人会老老实实地给我们送来。”
宗望冷笑一声,指了指城墙上的李纲:“李纲会给你送吃的喝的?”
老山羊胡子冷冷的看了一眼李纲,开口道:“李纲不会,但是一定有人会,二皇子,请立刻停止攻城,老夫这就写下议和条款,送给李纲。”
宗望一愣:“议和?周伯望,你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议和?城池还没打下来就要议和,你是觉得我大金军队打不下这东京城是吗?”
老山羊胡子周伯望裂开嘴巴,哈哈一笑道:“不给汉人一点点甜头和希望,他们怎么会乖乖的把粮食财物交出来呢?将军,稍等一会儿,最迟今日晚间,咱们就可以好好儿的吃一顿了,吃汉人的食物!”
二百零四 英雄在流血,小人在苟且
(); 完颜宗望将信将疑的让军队停止攻城,周伯望派了自己的一个属下带着自己拟定好的“议和条件”,举着白旗,走向了宋军驻守的城池,走向了宋军的攻击范围,城墙上的李纲看着这一幕,觉得很疑惑,看着那人越走越近,李纲夺过身边弓手的弓箭,弯弓搭箭就是一射,那支箭刚好就插在那人的身前,距离脚面也就一步路的位置:“来人止步!”
那人被吓得惨叫一声就瘫倒在地,后方宗望一看就怒目相视着周伯望,周伯望老脸一红,立刻策马冲了过去,冲到那人面前,扬起马鞭就是一顿抽,把那人抽的惨叫连连,然后才下马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白旗和议和条件,举起白旗,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大喊:“不要放箭!不要放箭!老夫是来议和的!”
城墙上的李纲和宋军士卒面面相觑,刚刚才把这些金军射的皮开肉绽,现在他们居然就要议和?议你妹啊!谁信啊!
李纲不管也不顾,瞄准楼下周伯望手里的白旗一箭射过去,正好射中了白旗,把周伯望给吓得一下子蹲在地上,连连喊道:“不要放箭!不要放箭!老夫真的是来议和的!真的是来议和的!不要放箭啊!”
后面宗望看得恼火至极,对这些汉人的厌恶之情更深,正想着挥军攻城管他死活的时候,却没想到城墙上的李纲居然真的和这个家伙谈起来了:“你是何人?代表何人来议和?”
周伯望终于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双腿还在哆嗦着,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李相公,老夫是大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麾下幕僚周伯望,此来,自然是代表二皇子殿下来议和。”
李纲皱了皱眉头:“周伯望?汉人?”
周伯望点头:“正是。”
李纲眯着眼睛看了看底下的这个小老头儿,怒道:“既为汉人,何故从女真贼人?难不成是燕人?”
周伯望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开口道:“贼?李相公,贼是何人?何人是贼?大金国可是大宋皇帝亲自承认的北朝,正统,何来贼之说?李相公为一国宰辅,这方面可要慎言!再者说了,在下虽为河北汉人,但家乡早已为大金攻取,宋无能,不能保护子民,那老夫为求自保,归属于大金二皇子,何错之有?”
李纲怒道:“故乡沦陷,更当为国奋战不休,誓以光复故土为己任,无限荣光,而你,不思报国,只知苟且偷生,与蝼蚁何异?尚且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狺狺狂吠,与一断脊之犬有何异?背祖忘宗,认贼作父,以背信弃义为荣,如此无耻者,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如今不仅不知羞耻,还敢在我大军阵前大放厥词,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滚!”
一箭射下去,周伯望手中举着的议和文书就被李纲用箭钉在了地上。
城墙上数千宋军齐声大喝:“滚!”
周伯望被浓烈的杀气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面的宗望看得恼火至极,立刻下令大军攻城,顺带着把那无用之人砍了,丢人!
李纲对此求之不得,立刻下令弓手放箭,下令守城士卒以滚木礌石和滚油守城,金兵奋战大半日,直到夕阳西下,仍然没有寸进,城池牢牢地掌握在李纲手中,宗望紧咬牙关,看着依旧巍峨的东京城墙,不由得暗自郁闷——如此坚固高大之城池,加上那李纲,怕不是这样就能攻取的,我军粮食不多,补给困难,孤军深入,很容易被宋人切断后路,既然如此,还是早些考虑撤退,否则一旦粮尽,怕是回都回不去了。
西路军宗翰那里貌似也被太原城所阻挡,宋人之坚固城池实在可怕,若不重要尚且还能避开,若重要,必有大量军兵驻守,攻取极难,我军中女真正兵只有十万,死一个少一个,其余各族军兵数量虽多,但战力不强,也不值得信任,万一正兵损伤过大,我等压制不住这些人,大金国就危险了,我等还是太急躁了,宋人虽弱,但数量太多,还需细细商议,才能决定日后该如何作为。
心念至此,加上天色已晚,宗望遂下令暂且退兵,回大营休整,正在撤退间,郁闷的宗望又见到了一个让他厌恶的汉人,这个汉人给他提了和周伯望一样的建议,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目的,不一样的过程。
把议和的消息传递给除了李纲之外的宋宰辅们,李纲坚持抗击,而那些宰辅们可没有这样的坚持,以他对李邦彦的了解,他十之**是求之不得要议和的,所以,只要我们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想要议和的意思,李邦彦都会像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住不放,咱们可以立刻得到大量的好处!
宗望心中郁闷至极,怒道:“周伯望的尸首就在东京城下,你要成为第二个周伯望吗?!”
可这家伙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二皇子,您要想清楚,大金军队目前的情况,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缺衣少食,且退路危险,一旦粮草耗尽,则不得不撤退,一路上都是被宋军占据的城池,他们随时随地可以出击,哪怕只是几百人,几十人,都能将大金军队拖住,最后大金军队筋疲力尽,将成为宋军的战利品!”
宗望心中一凛,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开口道:“这些事情本将自然知道,但是,宋人如何会愚蠢到把粮食给我们?明明知道我们得到了粮食一定会攻城,他们如何会答应?”
那人微微一笑:“您要相信,宋人高官之中,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本**队可以击败大金军队,他们已经被大金军队吓破了胆,他们一百多年没有打过仗,早就忘记了什么是战争,他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原来的生活,奢华,安逸,舒适,为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李纲不怕,但是那些宰辅们,一定会答应!
而且李纲不是首相,而是副相,首相是李邦彦,无能昏庸胆小之人,更兼一个刚刚成为皇帝没几日的赵桓,二皇子,您要相信,您占尽了优势!宋人绝对会把他们所有值钱的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送给大金,只求大金快快离开!”
宗望将信将疑,心中充满矛盾:“但是即使我们得到了这一切,我们还是要撤军,西路军被阻挡在太原不得存进,我军后路又极有被宋军切断的可能,此次我独断冒进,是我的失算,所以我们的归途,一样非常凶险,那又该如何?到时候我们得到的一切,还是会被宋军抢回去,不是吗?”
那人冷冷一笑:“您只要在议和条款里加上不允许宋军追击撤退的我军,那么您要相信,即使宋军中有人敢于追击,也会被李邦彦拦住,他会帮助我们,保证我们撤退的安然无恙,二皇子,请务必相信在下!”
宗望低声道:“李邦彦当真如此?”
那人点头:“即使没有李邦彦,还是会有张邦彦,王邦彦,赵邦彦,李纲永远不会成为大宋的主宰者,绝不!所以,他无法左右国家大事,他一个人,不是那么多小人的对手,而且宋军中能战之兵除了之前郭药师将军的常胜军,就只剩下西北军,而如今也就只有西北军才能与大金军队一战,其余的军队不是废物就是软蛋,更本没有战斗力,三十万军队还抵不上大金三万铁骑!
二皇子,您只需要手握五万以上的兵力,就足以让宋人丧胆,除非宋人把西北军全数调来,他们不要西北防线了,那么,咱们才有撤退的必要,毕竟西北军战力强悍,即使打了一次败仗,但底蕴还在,猛将如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咱们要干,就要赶在西北军赶来之前干,然后火速撤退,绝对不能被西北军追上!”
宗望背着手在军营中走来走去,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终下定了决心:“既然是一条险路,那就搏一下,看看到底是死是活,看看宋人到底是不是当真如此懦弱愚蠢!”
二百零五 因为,他们都是**的奴隶
(); 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向大宋皇帝赵桓提出了议和要求,提出诸多款项要求和谈,赵桓初听闻此消息,心中立刻变得轻松快意无比,并不知道具体和谈条件是什么,于是连忙指示用最快的速度请金使入城,李纲出面提出要求——带金使走偏僻小路,不允许他看出东京城内的虚实。
第二天,正月初十,金军使节进入东京城,进入皇城,面见大宋皇帝赵桓,他带来了完颜宗望的信,里边历数了前任皇帝宋徽宗赵佶的种种错误,说金国受到了巨大的不公平待遇和污辱,没法不发兵进攻,现在知道赵佶认罪退位,宋朝有了新的皇帝,那么战争可以解除了,请大宋派大臣到金营谈条件。
赵桓环视四周的宰执大臣们,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谁可以出使金营,但是他很失望,他看到他的宰执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当鸵鸟,好像在深思什么似的,深深明白这一切的赵桓知道,他们都在躲避,都在逃避,不想去金国大营和谈,他感到深深的无奈。
李纲也感到了深深的耻辱,他就站在大殿之内,听着金国使臣宣读的对徽宗皇帝的责骂,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自己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被一个异族人在自己国家的皇宫大殿之上辱骂前任皇帝,这可比辱骂现任皇帝还要难听,还要耻辱,换做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尊严的国家和一个稍微有些骨气的皇帝,都会下令斩掉来使立刻开战。
赵桓没有,他也不敢,他的首都被金人围困,他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胁,他还敢斩掉金国来使吗?再者说,他对自己的老爸也没什么好感,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对的,心中还有一点点快感,毕竟金国人不是对着他来的。
而李纲没有这种感觉,他忠于大宋,忠于国家,忠于民族,徽宗皇帝不管人品怎样,为政怎样,他是大宋的皇帝,是大宋的代表,是汉人的领袖,你骂他,就是在骂整个大宋,他觉得深深的耻辱,深深的怒火万丈,他几乎出离愤怒,要砍掉那个金使。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站出来,喝止了金使的宣读,向钦宗皇帝请命:“陛下,就由臣去金营何谈吧!”
赵桓刚想答应,但是转念一想,李纲性情太过刚烈,一旦金国统帅狮子大开口,李纲定然大怒不会答应,拂袖而去都是好的结果了,关键是和谈谈崩了,金军又要攻城,放李纲回来还好,要是不放,甚至把李纲杀了,那么谁来指挥东京保卫战?李纲是最低限度的安全保障,也是最大的一颗地雷,真的出事了,他死了还好,我死了怎么办?我可是皇帝!
这样一想,很快,赵桓就得出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李纲出使金营的结论:“李卿,你为国家重臣,身兼开封安危,怎可亲临险地?还是不要去了吧!李棁,你去吧!”
倒霉蛋选好了,但是李纲还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于是散朝之后,李纲私下里询问赵桓为何不让他出使,赵桓的理由非常充分:“卿性刚,不可以往。”
听起来还是爱护的意思,李纲也没有深思,继续去阻止东京保卫战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在前线浴血奋战,而后方的小人们正在想方设法的苟且偷生,并且,出卖他们。
金人提出的议和条件是这样的:宋皇尊金国皇帝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宋者全部归还,金一千万两、银一千万两、绢一千万匹,马驴骡各一万头,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土地,以亲王、宰相为人质。
条件达成之日,就是议和成功之时。
李棁听的头皮发麻,浑身如电流过一般酥爽,这种条件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说过,不仅没人提,更没人接受,他看着完颜宗望和他身边那个该死的中年汉人,很想问他们一句:你们要求提的那么高,为什么不干脆灭了大宋呢?要知道,他走之前,赵桓给出的签约底线是每年增加岁币3—5百万两、犒军费3—5百万两,以上全是白银,割地绝不答应,就没有黄金什么事情。
一千万两黄金?你把整个大宋都给抢了说不定就凑齐了!
“答应吗?若是不答应,那么就只有战场上见分晓了!”那个中年汉人这样咄咄逼人,相比之下,反而是宗望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全部的话语权都在这个中年汉人手上,李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条件,实在是太……太苛刻了一些,难道,就不能减少一些吗?如此一来,整个开封城挖地三尺,也是达不到的。”
中年汉人冷笑道:“达不到?你们这些宰执一顿饭食就是万两黄金,天底下谁不知道日子过得最好的就是你们这些宰执?要是凑不出来,你们就变卖家产,凑出来吧!这些议和条款,绝对不可以更改,绝对没得商谈,如果不答应,那就只能战场上见分晓了,我给你一天时间回去请示一下,一天之后,你若答应,那就是我和你谈,若是不答应,那就是二皇子殿下带着兵马过来和你们谈!”
说罢,中年男人冷冷一甩袖子:“送客!”
李棁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离开之后,宗望心有惴惴,连忙上前问道:“梁伟,你这样说,是不是太过了?我以为宋人就算是再无能,也不会连这样的条件都接受吧?一千万两黄金?整个宋有没有这样多的黄金?就更别说这里是开封城了,他们怎么可能凑得齐?
现在你把话说得那么死,宋皇一定接受不了!万一把宋皇激怒了,加上李纲主战,宋皇决定和我们决一死战,那可如何是好?我军可战之兵不到八万,宋军数量远在我军之上,就是围也能围困我们,你是想把我也葬送在这里吗?!”
面对宗望的责问,梁伟一点儿都不担心,很轻松的开口道:“二皇子,周伯望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选错了对手,选择了李纲,而在下之所以会成功,是选对了对手,选择了宋皇和李邦彦,像周伯望那种蠢货,在下绝对不会重蹈他的覆辙,二皇子也不用担心,这一次,在下有十足的把握!”
宗望又问道:“如你所说,李纲也是宰相,一直都主战,昨日还拒绝了周伯望,今日又如何会接受你?再者说了,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条件被接受?”
梁伟笑道:“因为宋皇绝不允许一个宰相大权独揽,相互制衡,这是宋皇制约朝臣的招数,李纲的确坚持抗击大金,但是他如此强势,宋皇会不感到担忧?担忧李纲真的立下大功,然后功高震主?宋皇刚刚即位,未立尺寸之功,李纲一旦立下大功,就能压制宋皇,宋皇为了自己,可绝不会让李纲真的主导一切。”
宗望奇道:“李纲难道不是为了宋皇而战?宋皇为何如此?”
梁伟笑道:“汉家皇帝从来都是如此,他们永远只在乎自己的权位,为了自己的权位,不惜一切代价,而那些高官显贵们也是如此,为了自己的权位,不惜一切,只要他们还能留下性命继续享受权力,他们都是**之奴隶,权欲,财欲,**,各式各样,李纲这样的异类从来就不是汉家官场可以接受的,他只在特殊时期才能存在,比如,现在。”
宗望的眼神慢慢的有些变化了,看着梁伟,宗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应该不叫梁伟吧?旁人都是被迫投降于我,唯有你是主动来寻找我,你究竟是谁?宋的高官?”
梁伟笑眯眯的说道:“在下是谁,是否姓梁名伟,很重要吗?在下只知道,在下现在需要为大金效力,为二皇子效力,在下现在就是二皇子的一条狗,至于其他的,在下都不在乎。”
宗望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开口道:“你是我的狗?**之奴隶?呵呵呵呵,你这话说的不错,我倒觉得,你也是这一类人,是吗?”
梁伟点头承认:“只不过,在下为大金服务,以灭宋为己任,请二皇子相信在下的忠诚!”
二百零六 于是,赵构挺身而出
(); 李棁回到了皇宫,颤抖着把金人的价码报了出来,听到这个价格,赵桓当场石化,李邦彦当场惊呆,李纲则是怒不可遏。
这不是在和谈,更不是出价,是在**裸的调戏!!金人在玩弄我们!金人把我们当成了玩物!他们半点诚意都没有!一千万两黄金!他们怎么不来抢啊!金人所需金银,竭天下之财也难以满足,何况都城一地,怎样筹集?!
北方三镇河间、太原、中山是国家屏蔽,是燕云十六州以南的唯一一道国防线!这要是割让出去后,那从此大宋就真的没有门户了,金军能随意入侵,拿什么奢望平安?这样的停战协议有意义吗?失去了北方三镇,他们以后可以再来很多次,每一次都让我们割掉三镇,我们有多少三镇可以割让?!
至于人质,宰相可以去,毕竟大宋不止一个宰相,宰执团队里面的人可以前往,死了大不了换一个,没有威胁,但是亲王不能给,亲王都是皇帝的血肉至亲,太上皇的儿子,给了之后从此受制于人,大宋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些条件一个都不能答应!
那么怎么办?硬撑着?大家有那个信念吗?
李纲看着赵桓犹豫的姿态,就知道赵桓或许根本不在乎亲王的性命,他只要自己安全就好,那也无所谓,李纲可以忍受,但是赵桓这样犹豫,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样的条件!这是不能忍受的,这样的条件连看都不要看,直接就可以撕毁开战,灭国也不过如此!更何况大宋还没有完蛋!
更重要的是,皇帝如果不能坚持信念,一味的投降妥协,那么李纲一个人根本不能影响整个大宋,毕竟主宰者是皇帝,不是李纲,李纲需要皇帝坚定信念,坚持抗争,给他最大的支持,有皇帝的支持,李纲就不需要担心后方不稳。
李纲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金人这是在漫天要价,根本不是想要一次性解决问题的,他们先高高抬起,然后轻轻放下,给我们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好让我们接受他们的第二款议和条件,现在我们偏偏不让他们得逞,我们派出一批功底深厚业务精良的官痞子,由他们去一点点地磨金国使团,目标不是把价压下去,而是把时间耗下去!
现在大宋各地的勤王部队都在快速赶往京城,尤其是西军精锐,只要我们争取到时间,让勤王大军全部赶到,我们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之后,那么到时或打或和,都在大宋的掌握之内,我们就掌握了主导权,我们就占据了主动!
金人孤军深入,后路随时都能被我们切断,我们作用百年城墙,数万城防兵力,如果连这样的优势都不能把握,那么我们都可以自杀以谢天下了!他们在初九那天晚上甚至想连夜和谈!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金人比我们更害怕!他们缺衣少食,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现在他们向全身而退,就只有装成强大,恐吓我们,以此达到目的!
现在我们就是在比谁更能撑,谁更能沉得住气!我们只要坚持住,一定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让这支金兵彻底埋葬在大宋境内!
李纲的话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赞同,而是换来了暴风骤雨一般的讥讽、怨恨、咒骂,宋朝的宰执高官们全体沸腾了,他们认为李纲是在危害大家的生命,这么搞谁都活不了!这些人以李邦彦为首,他说出了宋朝官方的心声:“都城破在旦夕,脑袋都尚且难保,还说什么三镇?!至于金帛之数,不必计较,照数付给便是。”
只要我们能活下来,继续奢侈**的生活,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有百年以来的日常重要!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我们也要让这个世界变回原来的样子!一定要!
他们全体拥到了李纲的面前,在整整两个时辰里对李纲狂轰烂炸,一定要李纲认识到他思想深处的错误,你要和我们一样,敢于投降,乐于投降,要什么给什么,只要留下一条命,那么幸福腐烂的上层生活还是有可能继续的!你知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多么难得?我们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为国而死的,而是为了享福的!你这样一搞,我们大家一起陪你玩命?!
完蛋吧你!要玩命玩你自己的命!我们的命金贵着!你这个火箭队队长懂什么?知道我们为了今天的地位和享受花了多少功夫吗?!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就遭了这份罪,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拉上我们!
李纲早已出离了愤怒,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在外面和金军真刀真枪,在皇宫里和宰执们唇枪舌剑,他太累了,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他推开了围在一起的魑魅魍魉,对着高高在上皇帝一礼:“陛下,您决定吧,如果您要答应,臣立刻请辞,告老还乡!”
赵桓心中一惊,连忙出言挽留:“爱卿不可走,你若走,谁负责城防?议和之事可以慢慢商量,爱卿太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开玩笑,你怎么能走?你走了,谁来保护我?你现在走?都打成这样了你走?想得美!
李纲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这些宰执大臣们一眼,他看到的全是讽刺,嘲讽,恶毒,辱骂,他看不到一张坚持的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无奈,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李纲迈着脆弱的步伐,离开了皇宫,李纲前脚刚走,宰执们就立即挤在一起写好了誓书,上面什么都答应,直接对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叫了“伯父”,全称是“伯大金皇帝”。
而李纲是没有想到,他拼死拼活的战斗,所换来的,却是最无情的嘲讽,因为口头认怂,仅仅只是这些拥有高贵气质的人们的第一步计划而已。
拥有高贵气质的人们的第二步,是寻找替死鬼,为满足金人要求之一的“宰相、亲王各一为人质”,他们要选择两个倒霉蛋,很快,宰相的人选就选出来了,张邦昌,这个千古第一大衰人终于在此时登上了历史舞台,或者说他早就登上了历史舞台,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六贼的背后隐藏着,六贼倒了,他也跟着亮了相,可第一次亮相,就是如此悲催的事件。
当然,这对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开始,他的衰,遍数古今都能算作前三甲。
至于亲王,赵桓有些头疼,李纲之所以如此反对,就是为了赵桓的名声考虑,大宋朝讲究的事情很多,亲情就更重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是人们对皇室的普遍看法和基本要求,国难当头,做哥哥的皇帝要牺牲一个弟弟去换取安全和和平,对于皇帝的声望打击是巨大的,赵桓不敢也不愿自己去做这种事情,但是兄弟里面,哪有这样的呆子愿意自己去送死?留在京城里的各家王爷都把家门锁的牢牢的,对外放出风声——感染了烈性传染病!
还真有。
一个十九岁的小青年站了出来,对自己的皇帝哥哥喊道:“兄长!请让我去吧!”
还真是想睡觉就有枕头送来了,还附赠床铺和被子,更不要钱!赵桓大喜过望,立刻就命令这位十九岁的小青年赵构为议和使团的一员,也就是“宰相亲王各一”中的康亲王,谁也不知道赵构为什么会主动站出来,但是此时此刻的赵构,在他的兄弟姐妹里面,绝对是一个异类。
因为他的身体太好了,好的如同一个精悍的武将,徽宗皇帝和他的后代们普遍文弱,更不要提武艺,唯有这个康亲王赵构从小不仅文采上佳,而且身体素质强悍,他擅骑烈马,能开硬弓,达到一石五斗的程度,这是宋军制中皇帝近卫殿直的标准,他两臂平伸,各悬挂一斛米,能行走数百步之远,人皆骇服……
宋代一斛米,约合现在110斤,这是何等的力量!
靖康元年,国难当头时,赵构主动申请作人质,为父兄分忧。在临行时,他还对钦宗说,要是国家可以渡过难关,不要计较我的安危。
看着赵构一脸的正气凛然,赵桓不由得感慨:英雄!皇室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英雄!虽然赵桓心里面对这个十九岁的弟弟的定义可能以“二”这个数字来形容更准确一些,但是此时,赵构的确是他眼里最可爱的人,同时,赵构也成为了皇宫里面众多顶级高官眼里最可爱的人和大宋朝皇室里的顶级二货。
还真有亲王愿意赶着送死,还大义凛然的说出那句不要在意我的安危的话,他不知道这样一来,原本就非常低微的存货概率直接无限接近于零了吗?为了皇位,为了权力,为了奢侈的生活,赵桓和他的政府将不惜一切代价,连老爹都能抛弃,更别说一个不怎么亲近的弟弟。
赵构的生母地位很低,所以赵构的身份也不高贵,从小也就没有进入过别人的眼,再者说了大宋朝的皇帝都是圣人,不需要一个武夫,赵构从小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一门心思做自己的富贵王爷,无论赵佶还是赵桓在他主动站出来送死之前都没有注意过这个如同空气一样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赵佶的儿子女儿太多,父爱明显不够分,赵桓忙着当危机皇帝,也无暇展现大哥的友爱,但是如今,他是朝廷大书特书的英雄典范!为国而死!
二百零七 林冲要正面挑战完颜宗望
(); 赵构是真心实意的。
十九岁的赵构,真的是一个头脑容易发热的热血青年,他活在蜜罐子里,感受着赵家皇室的天堂一样的生活,享受着别人对自己永远的服从,更兼没有想做皇帝的奢望,没人打击他,没人在意他,在他生命的前十九年里,他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挫折,一帆风顺。
所以在突然遭遇到国家的耻辱之时,赵构看着满朝文武都缩成了鸵鸟,皇帝哥哥左右为难,一帆风顺的他怎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和委屈?他心中的豪情壮志仿佛全部都被激发出来了,不由自主的挺身而出,大喊出了那句话,然后,他就被迫不及待的任命为副使,随着张邦昌一起出使金营,做人质。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勇敢。
赵构和张邦昌进入金营之后,赵构才真真感受到了金兵的强悍和嗜血,那浓烈的杀气让从未见过真正铁血军人的赵构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只是张邦昌在一旁抚慰,加上宗望并没有为难他们,所以赵构保持了镇定,但是他心里,已经埋下了金兵强悍的印象。
李纲只是副宰相,大宋也没有确立战时体制,朝廷还是按照原样运转,李纲没有一言而决国家大事的权利,在张邦昌出使之前拦下他把三镇的地图和交割诏书夺下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而对于朝廷大佬们集体决定的破财消灾的政令,他无能为力,尽管他认为,这是彻彻底底的资敌行为,有了这些钱和粮食,金兵可以继续支撑下去,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本来他们已经缺衣少食,但是却突然得到了整个开封城竭尽全力的供给,他们瞬间从地狱进入了天堂,这是开封城一百多年休养生息的积累,开封城一百多年积累的财富,前前后后近亿人的财富积累,赵桓还下令查抄了诸多奸臣的家和他们族人的家,所得的财富更是不可估算,但是这一切都毫无保留的运送给了金人。
金营之中,宗望和梁伟望着堆积如山的钱粮牛马古董玩物,心思是各不一样的,宗望是彻底的呆滞,重塑三观之后,就是疯狂的大笑和彻彻底底的蔑视,梁伟是深深的讽刺和冷笑。
战场之上,八万金兵面对着十多万宋军坚守的开封城,却在享受着开封城不遗余力的供给,整天花天酒地,享受着这一切,而守城的宋军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明明是绝佳的良机,却不能出击,一千万两黄金白银和丝绸和马骡驴的价格是梦幻的,十座开封城差不多堪堪可以供给,但是一座开封城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不要紧,开封城里多的是搜刮钱财的好手,他们居然敢于对皇帝的财富下手,他们公然拍卖皇帝的物品,以此赚取民间富豪的钱财,等民间富豪们买走了这些物品之后,再按照原价让他们缴纳一样的费用,敢买皇帝的东西?胆子不小啊!
一样东西,赚两份钱,这笔买卖赚得划算,堪比汉灵帝那位极具经济头脑的商人皇帝。
而最郁闷的,最悲愤的,莫过于坚持抗敌的李纲,他无能为力,面对这一切,他都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钱财粮食珍宝古玩被这群卖国之人全部送给了金人,他心中的悲愤几乎达到了顶点!
就这样,一直到正月十五日,大宋的勤王部队终于抵达了开封城,第一批来的人很少,快速进城,没和金军接触,宗望也不在意,他知道宋军一贯胆小,不敢和他战斗,接着到了正月十八日,西京洛阳统制官马忠率军杀到,他们在郑州南门外与金军游骑相遇,立即展开厮杀,金军措手不及,丢了几百条人命,从开封城下狼狈逃走。
马忠随即率领军队进入开封城协防,这引起了完颜宗望的严重关注,他紧闭营门集结兵力,不再派部队四下抢掠,想看清大宋的动静。
两天之后,正月二十日,完颜宗望震惊了,他发现一支宋军从西北方向开来,不进城门,直抵京城西面的汴水南岸,就在他的营门前安营下塞,向他正面挑战!宗望亲自率军出营查看情况,看来军旗号,为永兴军节度使林冲和京兆府统制官岳飞的军队。
他不知道宋军到底来了多少军队,但是看那个架势,军队数量至少有八万,宗望不由得心生怯意,询问梁伟:“这就是西军?”
梁伟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对,这就是西军,永兴军节度使林冲,京兆府兵马统制岳飞,西军两大悍将都到了,这两人是整个大宋最强的将军了,他们麾下的军队也是百战之兵,一口气来了八万有余,难道他们不要西北防线了吗?
这种时候没有必要虚张声势,这下可就不好办了,这两人一来,西军主力也在其后,二皇子,我军要注意啊!而且从今天开始估计我们也难以得到开封城的物资了,为久远计,我军要尽量避免和他们正面对决,然后尽量恐吓宋皇交出三镇交割诏书,然后尽速撤退!”
宗望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秩序井然的宋军营,嘴里喃喃道:“林冲?岳飞?恩,看来我要注意一些了,梁伟,接下来的事情你来办。”
梁伟躬身领命,正准备离开,却未曾想一阵战鼓声响起,宋军大营门打开,一支数量极多的骑兵缓缓走出营门,在大营前列阵,旗号打出,林字旗,看那数目起码是五千人,军容严整,秩序井然,装备齐全精良,每一个士兵都散发着剽悍善战之气息,宗望一眼就能看出这支军队战斗力极强,而领头大将更是不凡。
林冲,面容俊美,身躯高大,身体强壮,胯下枣红战马极为神骏,其人手持大枪,眼神锐利,身披大红战袍,毫无惧色的率领五千骑兵朝着八万金兵大营而来,梁伟一脸惊诧,宗望一脸震惊,然后二人双双后退,因为宋军已经有一支骑兵朝他们冲来,并且举起了弓弩!扣动了扳机!
宗望和梁伟狼狈的逃入大营,立刻紧闭营门,大量游骑根本来不及进入,结果被林冲率军一阵勇猛的冲杀,金军骑兵仓促之间根本无法战斗,死了一大片,大营之外遍地死尸,一片狼藉,林冲亲手斩断金字大旗,掷于地上,以一柄剑插于其上,以为震慑,将斩杀的六百余金兵脑袋至于其上,堆成京观,向金兵炫耀武力,整个过程中,宗望都没有派出一支军队出战。
宋军两次小胜,让宗望极为震撼,心神不宁,坐卧不安,心中已经萌生快速撤退的意思,梁伟紧皱眉头,思考着对策,他万万没想到林冲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来的也这样快,照理来说,他们不应该有那么多人那么快的速度的,第一批来的人,最多也就一两万之数,人越多速度越慢,可现在看旗号起码是八万军队,这样一来,金军几乎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不对!这就是西军在虚张声势!他们应该只来了一两万人,旗号都是假的!营房也是假的!梁伟仔细的观察宋军军营,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的疏忽。
梁伟心中稍微有了些底气,对宗望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和西军虚张声势的事实,宗望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紧接着就听到了报告,宋军把六百多金兵砍了脑袋堆成京观,向金兵炫耀武力,更出格的是把金国国旗砍倒,拿剑刺穿,掷于地上。
宗望心中恼火,区区一两万人,居然就敢和我正面对敌?!管你是西军还是东军,先打了再说!宗望决定明天派麾下大将,也是自己的弟弟完颜宗弼率领三万铁骑出战,击垮林冲,震慑宋庭,使之继续纳贡,并且交出河北三镇。
宗弼是阿骨打第六子,宗望的弟弟,宗望平时很看重这个弟弟,此次率军南下基本上是以宗弼为先锋,宗弼也不负众望,屡建战功,所以在此番,宗望还是令宗弼为大将,率军进击宋军林冲岳飞所部,给宋人一点颜色看看。
宗弼接到这个任务,心中十分兴奋,一路南下,他几乎没有遇到强有力的抵抗,连一次像样的战役都没有打,宋人一直在逃逃逃,现在终于来了一支不逃跑的要和金兵决战的宋军,他高兴都来不及,听闻宋军有两万人左右,宗望给他三万兵马,他很不高兴,觉得我会输是吗?宗弼退回了两万骑兵,只带着本部一万铁骑出营进击宋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