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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我情衷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

    松石书院的诗会,比景瑚想象的还要热闹些。

    草地上搭了台子,台上有案几,以诗文切磋的两位士子便站在案几前,听过了令官定下的韵脚,挥笔顷刻便将诗文做成。

    景瑚不懂得评判诗文的好坏,只是见台上的士子俱都才思敏捷,往往不必半炷香的时间,便能将诗文做好,台下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这边的人实在太多,可柯明叙是今日的令官,不必景瑚费心去找。他今日穿着湖蓝色的直缀,腰间缀着一方小印。

    长发以白玉冠绾起,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除却松石书院的学子,并从各地赶来观赛的士子,周围也有不少女子。

    燕梁民风要比前朝开放的多,许多小娘子戴着冪离,有的干脆连冪离也没有戴,便站在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知好色而慕少艾,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这里有一大半的燕京少女,恐怕都是为柯明叙而来。

    被一两个人惦记着,景瑚尚且能忽略不计。可柯明叙一下子被这么多人惦记着,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快。

    景瑚向来没规矩惯了的,才不高兴管那么多,能离柯明叙多近,便离他多近。清柔居然也没有拦着她,连说她一句不是都不曾。

    景瑚原本以为,柯明叙说的侍奉老师,不过是陪着他过来观赛罢了,没想到他是被捉来做了令官。

    春风温柔,吹动了他的袍角,也轻抚着他的发丝,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在建业的时候。连今上的万寿大典,他都能作为礼官很好的周全下来,今日这样,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了。

    景瑚站在台子的侧边,这边的人少,离柯明叙站的地方也更近。此时台上有两位士子在比赛,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们将诗作完。

    景瑚就忍不住,轻轻的唤起他来,“柯世兄。柯世兄。”

    她只唤了两声,柯明叙就注意到了她。景瑚高兴起来,向他挥了挥手。柯明叙只是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便又将注意力落到了前方比赛的士子身上。

    他这样一笑,似乎比春风还要温柔,将灞水边万千风光,全都吹到了她心里去。

    不知道他方才这一笑,又落入了多少燕京少女眼中,将这一幕妥善的收藏到了梦里去。这个笑是对着她的,谁也夺不走。

    看起来着诗会已经举办了有一会儿了,韵越限越险,台上的士子作诗需要花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景瑚看的有些无聊,等的也有些焦灼,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不知道这场诗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还想和柯世兄说几句话呢。”

    她抱怨了一句,回头看着清柔,才发觉她并没有在注意着自己,也不是在注意柯明叙,目光落在台上离她们更近的那一个少年身上。

    景瑚只能看见那个少年的侧脸,他的肤色很白,一看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读书人。他的神情很认真,提笔挥墨,在宣纸上书写。

    台上的香没有燃尽,他很快便拿起了自己的纸张,将他的诗词展示给台下的人看。

    很快台下的观众又沸腾起来,仿佛是得了什么绝世佳句一般。景瑚又回头去看清柔,见她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情不自禁的微笑,目光还是落在那个少年身上不肯移开。

    景瑚心里也有爱慕的人,怎会不懂清柔如今的样子。难怪今日她也要过来看诗会了,倒是沉的住气,在她面前一点影子也没有漏,还说是为了她好,分明是为了自己。

    可怜许雁伽,千里而来,倒成了她们俩的累赘了。此刻景瑚是不忍心打搅清柔,瞧这士子身上的服色,大约并不是出身于富贵人家。

    清柔又偏偏是燕梁第一勋贵府邸里长大的女儿家,她和他的距离,只有比景瑚与柯明叙更远。

    景瑚和柯明叙差的毕竟只是年岁而已,还有便是恐怕说出去没那么好听。柯明碧嫁了她兄长,她若是嫁给柯明叙,这关系着实有些乱了。

    母妃反对她和柯明叙过多的往来,恐怕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可门第相当,便是做了这门亲,久而久之,也不会有人不长眼的多说什么。

    清柔却不同,她是定国公嫡女,身份比所有的徐家女都要高。若这士子不过是出身普通人家,便是定国公府的庶女,恐怕也很难做成亲事。

    待会儿她见完了柯明叙,有时间要好好问问清柔这件事。

    景瑚出了会儿神,今日胜负已分,就是清柔注意着的那个士子夺了魁。松石书院人才辈出,他既然能夺魁,才学倒是不错。

    柯明叙上前去和他说话,他和他站在一起,好像一下子便被夺去了光彩。清柔却仍然望着那个少年,目光温柔。

    景瑚不由得在心里啧啧称奇,甚至都顾不上去看柯明叙。

    一直到比赛结束,其他的士子也涌到台上,品评方才做的诗词,清柔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笑意却仍挂在唇角。

    一回头见景瑚正盯着她,她一下子就红了脸。“难得出来一趟,你不看着我表哥,看着我做什么。”

    景瑚没想到自己先被她将了一军,“有些人是做贼心虚,倒还想着先发制人。我看不看柯世兄,与你有什么关系?倒是方才夺魁的那位士子,我觉得不错。”

    “我表姐来燕京,其实也是为了相看人家,不如我回去就和我二舅母说说,让她看准了,将来也好榜下捉婿。”

    清柔知道她是在跟她开玩笑,下意识地道:“他是不会去考功名的。”

    看样子她和他是很熟悉了。景瑚正要追问她,忽而听见有人唤她,“小县主。”

    柯明叙先和她打了招呼,才对清柔道:“清姐儿,今日难得出门。”

    清柔便和他行了礼,“表哥今日风采如昔。只可惜没机会见到表哥与人比赛的时候了。”

    柯明叙温和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日夺魁的其鹿,所作诗词,远比我当年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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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负担

    柯明叙越是谦虚,景瑚就越是觉得他是最厉害的。便如考功名,只看你文章作的好不好,才不会管你是什么年纪了。

    且不说这个“其鹿”的诗词究竟是不是做的比当年的柯明叙更好,他们是活在当下的。

    景瑚去看清柔。

    她脸上全无一点方才的羞涩之意,落落大方地道:“周世兄的学问很好,表哥也不必妄自菲薄。从前表哥的诗词我也曾拜读过的,读完叫人齿颊生香,不舍得放下。”

    清柔和她表哥说话,好像比和方才的许雁伽说话还客气似的。或许是她母亲曾有意将她和柯明叙凑做一对的缘故吧。

    彼此之间客气些,也好让大人们能明白,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意。

    下一刻清柔便想走,“家中六姐姐今日也出了门,倒是不知道此刻她去了哪里,我要去找一找她。小县主方才不是说有事要寻我表哥么?”

    “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我们待会儿马车上见就是了。”

    景瑚笑容更灿烂,她知道清柔是有意要成全她,“那好,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不过这个“一会儿”,可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至于她和那个“其鹿”的事情,过会儿她可以慢慢问。

    只是清柔有意作美,其他人却并不愿意成全景瑚。

    “八妹妹。”景瑚循声回头,看见徐沐柔和许雁伽向着她们走过来。徐沐柔唤着清柔,目光却落在柯明叙身上,莫名的带了几分娇羞,让景瑚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她的容色和寻常的小娘子相比,或许还有一两分可取之处,可只以徐家女儿论,不要说淮邑乡君,便是她三嫂的嫂子,定国公府的三娘,也能稳稳的压她一头。

    她们渐走渐近,许雁伽也唤了景瑚一声,“表妹。”

    今日景瑚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出门的,在江南时她也很照顾她,景瑚总是该多几分耐心的。

    她便给柯明叙引荐,“这是我的大表姐,前几日才到燕京来的。”

    她的话才说完,徐沐柔便好似有几分迫不及待似的,对柯明叙道:“柯表哥,许久不见了。”

    徐沐柔一边说话,一边微笑着低了头,露出羞涩的神情来,“许久不见你往府上来,最近在家中无事,又作了几幅画,想请柯表哥品鉴。”

    徐沐柔出身徐家四房,与柯太师府结亲的是徐家长房,她算他哪门子的表妹?

    景瑚心中不悦,偏要她下不来台,便望了清柔一眼,“清姐儿,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亲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像是没料到景瑚会突然发难,徐沐柔怔愣了片刻,便道:“还没有给县主见礼,是我的不是。”

    她的不是,岂止这一桩。

    景瑚干脆无视了她,对许雁伽道:“柯世兄是出身柯太师府,是昭永十八年丁丑科的状元。可惜如今外祖母家里没什么人读书,不然倒是可以请柯世兄指点指点。”

    崔氏的那位侄儿,听起来也是柯明叙的同科。景瑚是无心之语,说的也是实情,只是或许听在有心人眼中,就不是这样了。

    许雁伽便道:“柯公子的名声,纵是我远在江南,也是听过的。如此年轻的状元郎,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许小姐太客气了,不过虚名而已。”

    景瑚抬眼去看柯明叙,他的笑容很淡,好像从徐沐柔和许雁伽过来之后,他就有些不大高兴了似的。

    他的不高兴是为了什么,景瑚并不知道。可她知道她也不高兴,所以她看了清柔一眼,想让她出言将徐沐柔和许雁伽都带走。

    却是柯明叙先开了口,“方才小县主说有碧娘的事要同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景瑚闻音知雅,“大嫂托了我好几件事,只是有些事不大方便在这里说。”

    都是大家出身,总不会连这点话音都听不出来,徐沐柔却还不肯走,“不知道柯表哥什么时候再来府中探望国公夫人,最近在作山水图,总也上不好颜色,想请柯表哥指点。”

    景瑚越听越来气,什么上不好颜色,看来她是没有眼色。居然还称呼柯明叙为表哥,面皮着实是有些厚。

    柯明叙的神色也冷下来,“我其实并不太擅长画技,徐六小姐还是另请名师指点更好。更何况我若是去定国公府中探望姑母,往往也是形色匆匆,实在没时间指点徐六小姐。”

    拿人家的母亲做噱头,想会自己的心上人,徐沐柔也实在是太无耻了。

    清柔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表哥和小县主有事要说,六姐姐和许家姐姐不如随我去河边逛逛。毕竟是上巳节,要一边赏景,一边聊天才更有兴味。”

    话都说到了这样,徐沐柔看起来是还不想走,最后是柯明叙先对景瑚笑了笑,和她一起往远离河边的方向走。

    徐沐柔哪有一点出身大家的样子,坏了她的好心情,若不是今日柯明叙也在,她非要让她好好出个丑才行。

    渐渐远离人群,景瑚的不悦也慢慢退去了。入目是无边的青青春草,让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舒畅了起来。燕梁的春日,实在很美。

    柯明叙似乎也放松了下来,“今日倒是拿碧娘和县主做了个幌子,不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体面的脱身了。”

    听他的语气,似乎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看来他心里对徐沐柔的心思,也如明镜一般,却是避之不及的了。

    景瑚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只装做看不分明,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道:“徐六小姐对小柯大人可真热情,若我是男子,可招架不住。”

    柯明叙自然也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在揶揄他,苦笑道:“这样的心思与情意,于我而言,实在只是负担。不光是她,其实世间很多世俗人认为是对的事情,于我而言,都是负担。”

    徐沐柔的情意于他如是,小县主对他的过多的关注,其实也如是。只是她年纪还小,大约不会懂,也不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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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比喻

    景瑚此刻的情绪很放松,并没有往深里想。像柯明叙这样有才能的人,除了儿女情长,这世间还有很多的事情能去做。

    也会有很多的人对他寄予厚望,想要推着她往前走。

    世间世俗人认为是对的事情,无非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说起来是简单的八个字,可实际上每一个词都需要漫长的时间,与艰辛的努力。

    每一个文官的目标,恐怕都是入阁封相。燕梁一朝最年轻的宰辅,她若是没有记错,应当就是出身淮安谢家的一位谢大人。

    从前教她读书的郑先生就是以他为榜样的,只是这位谢大人入阁封相的时候,也将将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就算柯明叙再惊才绝艳,有些事也非得要时间积累的。

    再说成家,若是他愿意将就,由家里人随意为他择一位妻子,他也不会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了。

    景瑚忽而也有些没信心,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得他的喜爱,成为他的妻子。

    “小县主在想什么?”从他说完方才的话,景瑚便一直静静的看着他,看起来既不是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他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景瑚回过神来,对自己方才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的行为,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好将自己的手伸给他看,“小柯大人你瞧,我的手已经好全了。你的药膏很好,我才用了一半,便都好了。”

    从未吃过苦的手,自然是如白玉一般光洁无瑕的。永宁郡王府里自然也不会少了一瓶除疤的药膏,有时候他不知道到底是她在哄她高兴,还是她在哄他高兴。

    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能够将他从繁琐的、不得不做的事情中短暂脱离出来,换来她真心的愉悦,他觉得其实是他赚了。

    她喜欢的那一味“山中人”,他后来也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调配出来了,掺了一点点在那药膏里。他在她身边,闻不见自己身上惯常用的松柏香气,只能闻得见杜若香。

    她明明是明艳如牡丹花一般的女子,可是他却常常觉得杜若更为衬她。山中人兮芳杜若,他无意攀折,欣赏过便很好。

    柯明叙笑了笑,“只要小县主的手能好,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不必言谢。”

    景瑚收回了自己的手,无意识的抚过了自己的发髻。柯明叙送给她的宋锦旋梅昨日开了花,今日她将它折下,让它开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上巳节,折兰以赠心上人。她还没有到这个年纪,所以她只是想让他看一看她。

    柯明叙的目光很快就跟过来,也望见了她发髻上的兰花。多年前也曾有一个女子,在发髻上插戴过他送的宋锦旋梅,后来她在衣襟上别上了别人的素荷冠鼎,成了那人的妻子。

    今日的小县主,来日是否也如是?周围是三月的灞水春光,他心里莫名的添了些惆怅,一如当年。但是他会祝福她的。

    “小县主发髻上的兰花很好看。”

    方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甚至像是有些伤感。景瑚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样,将兰花折下,佩戴在发髻上。

    此时听见他说话,景瑚仰起脸看着他,“小柯大人只夸了自己,这是你送我的那盆宋锦旋梅,昨日才开了花。我想着今日是上巳节,所以就戴着它出来了。”

    若是上巳节,什么金玉珠宝,都比不得心上人赠送的兰草珍贵。她发上的这一枝还不算是,但将来她一定会拥有。

    她和他耍赖,“我好不容易被母妃解了禁足,能出来玩一会儿,小柯大人能不能也夸夸我?”

    被她这样望住,就是再铁石心肠的母妃和父皇,也都要心软了,更何况是向来对她很好,很有耐心的柯明叙。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为数不多的长处。

    从前他是夸过她的容貌的,“小县主的容貌,见过一次,想忘记也是很难的一件事。”后来便再也没有。

    柯明叙想了想,对她说了一句敕勒语。

    “像草原上无边无际的白色银莲花那样美丽。”

    景瑚听孟鹤亭说过,那邬草原上,每年春夏时水草丰美,开的最好的花,就是白色的银莲花,错落的夹在盎然的绿意之间,是敕勒人最喜爱的花朵。

    她没有去过草原上,建业林间的草地,大约还及不上那邬草原的万一。但在她的想象中,那样的情景一定是很美的。她觉得柯明叙给了她最好的赞美。

    景瑚想了想,也用敕勒语夸奖他。她觉得他像是开在草原上,很少见的白色芍药花。只有很少的,幸运的银莲花才能开在它周围。

    他们还是两种不同的白色的花。去年在宫城里,他折了栀子花送给她,她回赠以茉莉。今日上巳,他将她比作草原上的银莲花,是无边无际的美丽。

    而在她心里,他也从来都是最好的。

    “若有机会,很想去那邬草原上看看。从前我只是听鹤亭的祖母说起过那里。他们流落到燕梁,大约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因为别的原因,与族人产生了矛盾。”

    “不过她还是很怀念她的故土,怀念那片草原。鹤亭很小的时候就来了燕梁,所以对那片草原的印象也并不是很深刻了,如若不然,小县主倒是可以听他讲讲草原上的生活。”

    就算他还记得,只怕也并不会愿意和她长篇大论的说些闲话。“小柯大人既然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

    今日还很长,她不想很早回去。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可以好好的说说话。

    柯明叙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兴致和时间,“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将老师送回书院以后,还要回府和我祖父说说话。下次吧。”

    他总是很忙的,不像她,成日就在盘算如何才能和他见一面,说说话。他是有正事要做,景瑚也只好和他一起往人群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而又问她,“小县主既然解了禁足,可知道碧娘如何了?还有冱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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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期待

    景瑚是有去探望过他们的,柯明碧并不如母妃那一日所说,是生病了的样子,反而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冱哥儿似乎的确有些弱,哭声不甚嘹亮,也许是早产的缘故。

    景瑚便答他,“昨日才去探望过大嫂,她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冱哥儿像是有些没精神,等小柯大人有时间来府里探望便知道了。”

    他已经被她从和靖堂劫走好几次,又怎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想想她一听说自己进了和靖堂,次次都要在和靖堂外转悠,自己来不了的时候,还要遣了丫鬟过来,也是有几分好笑。

    真是孩子心性。也就是太无忧无虑了,才会总是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如今蜀中苗人作乱,战事又起,满朝文武,谁不关切着那边的情形。就是他祖父,已经到了要退下来的年纪了,这阵子还日日拿着蜀中地图,和门客商议要事。

    这一次前往蜀中平乱的燕梁将士,主帅是四皇子景琛。三皇子犯上作乱,刚刚被赐死,四皇子又很快冒出了头。

    这是今上的平衡之道,不让太子一家独大。可四皇子母族人丁凋敝,更是元昭末年被夺爵的罪臣之后,他凭什么去与身后有许家人,又有名正言顺储君之位的太子去争?

    仅仅凭借着蜀中之战的功勋,似乎也是不够分量的。而跟随他去往蜀中的人是元放,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

    诚毅侯府不足为惧,也是没落了多年的了。看来,真正站到了四皇子身后的,是定国公府。

    当年自己和沛娘的婚约作废,他最先怀疑的其实是两家的政治立场。

    祖父是今上的老师,也是太子的老师,他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让他进东宫去指导太子的功课,想必就是为了将这一份人脉提早交予自己。

    那一阵子他常常在东宫出入,太子对自己也很是客气,他几乎有了东宫属臣的样子。

    而定国公是今上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当年今上与云阳王争位,定国公也立下了许多功劳。他们是并不站队的,一心一意拥护着今上。

    可是两家的长辈,他的祖父,与她的祖母周太夫人都是同意了他们的亲事的,总不可能在那几个月里,定国公府里的人忽然生出了别的心思。

    既然政治原因不太可能,那边只能是因为他的母亲与他姑母一起,做了什么对不起沛娘的事情了。

    他认识的她从来很善良,他想的越多,也就越觉得当时她不过是刻意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可原来定国公府是站在四皇子身后的。这样一来,他好像越发迷惑了。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的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起来。

    常常半夜的时候醒来,还要呼喊着他的名字,非要见到他不可。因为母亲的事情,他也被分去了很多心神,所以最近常常觉得疲惫。

    每日要发生那么多事,却没有什么是被他期待着的。他看着景瑚的眼睛,她方才站在木台的侧边,眼神中有那么多期待,他其实很羡慕。

    她无忧无虑,却总是有所期待,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小柯大人今日似乎总是在走神。”景瑚的话音里,带了轻微的不满。她满心期待着和他见面,时间太短,说一句话就少一句话,他却总是在走神。

    “抱歉。”他望着她笑,“近日事情实在太多,夜里没有休息好,所以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

    她其实也并不是想要他道歉,她只是希望他能多注意自己一点。她只能分走他很少的时间,但她希望在他心里她是重要的。

    他一说他最近很忙,夜间都睡不好,她甚至有些心疼起来。

    “那我原谅你啦。”景瑚望着他笑,露出了她的梨涡。她觉得它们能让她看起来更可爱。

    她又回忆了一下平日里母妃是如何嘱咐父王的,“平日里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事情总是做不完的。夜间要是睡不着,可以试试看点些安神香。”

    旋即又觉得不对,他若是很忙,想必也不是睡不着,而是没什么时间能睡觉了。

    柯明叙却好似没发现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笑意如春风温柔,“今日回去便试试。小县主也要多注意休息,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不过是很寻常一句关心的话,景瑚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害羞。她的确还在长身体的年纪,个字更高,身上很多地方也在剧烈的变化着。

    她看起来很快就不会再像一个孩子了,明年她就能办属于自己的春宴,做更多的事情了。

    “对了,还要拜托小县主一件事。”

    “是什么事。”景瑚微微偏了头看着他,有几分疑惑。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被柯明叙“拜托”一次。

    “别紧张。”她好像被自己方才的神情取悦了似的,此刻的笑容,比方才每一次都更灿烂,更热烈。

    她喜欢他这样笑,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些。她知道他的那些烦恼她是全然帮不上忙的,但至少她可以让他笑的很真心。

    此刻他们离人群已经有些近了,有不少燕京少女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他们身上。当然是注意着柯明叙的更多些,也或许会有人在猜测着她的身份。

    她才不会理会她们呢,在灞水边能和柯明叙这样说话的人只能是她。

    “是碧娘的事情。小县主既然已经不再困于芳时轩中,纵然仍旧不能随意出府,去几趟和靖堂总不是难事。冱哥儿是早产,恐有些不足,碧娘平日心思又有些重。”

    “我是她的哥哥,可是她也并不会把所有心事都告诉我,怕我在母亲面前露出形迹来,反而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可我总是有些担忧的,不能时时去府上拜访,所以想请县主多多注意些碧娘的情绪,若是不太好,我也不得不来府上叨扰了。”

    这件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景瑚故意笑的更明媚了些。

    美貌是利器,可以让一些不该有的妄想都消散,“小柯大人太客气了,我也很喜欢冱哥儿,常常会去看他。若是有什么事,我就让人给你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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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适

    看过了诗会,又和柯明叙单独说了一段时间的话,她已经不再贪恋灞水边的风光,直接回了马车停驻的地方。

    清柔和许雁伽仍坐在一起说话,却不见了徐沐柔。

    她们不过今日才相识,却似乎相谈甚欢,看来景瑚想让清柔来招呼许雁伽,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景瑚笑着迎了上去,“清姐儿,大表姐,你们在说什么呢?”她才和柯明叙说完话,还得了能与他明正言顺联系的话口,自然心情很好。

    清柔便先道:“还没问过你,我表姐如今在你府上如何?冱哥儿生下来这样久了,我都还没有见过,只是听我二舅母说起过。”

    景瑚在她身边坐下,“谁让你自己不过来看了,冱哥儿生的像我哥哥多些,虎头虎脑的,很可爱。就是还太小了,总也睡不醒,不太好玩。”

    清柔便嗔她,“还说呢,有些人不是才被禁了一个月的足,难道我巴巴的来永宁郡王府一趟,真就和个不会说话,总是在睡觉的小娃娃玩不成?”

    景瑚就挽了她的手,“哎呀,往后就都好了。接下来我可不会被禁足了,到时候你姑姑办春宴的时候,你记得过来找我玩。”

    永宁郡王府已经没什么女儿,纵有,也都是庶女,因此每年的春宴办的都不太热闹的。不过景瑚倒也不在乎,反正三月里她也不少这一场宴会。

    清柔只是笑了笑。

    许雁伽便道:“时辰已经不早,表妹可是准备回府了?若是再不回府,恐怕姑姑和我母亲要担心了。”

    景瑚点了点头,对清柔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回你的马车里去,怎么,今日就要去我们家看你表姐和冱哥儿不成?”

    清柔于是便向她解释,“方才我六姐姐说身子不适,已经提前回府了。出来的时候我与她乘的是一辆马车,反正永宁郡王府和定国公府相距也不远,麻烦小县主先将我送回去。”

    徐沐柔居然已经回去了。也是,方才柯明叙那样的没有给她留面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在听着,若是她,也要羞的早早回府了。

    景瑚就冲着清柔挤眼睛,“这倒是容易,不过,你得求我。”

    清柔今日看来心情的确很好,她和她开玩笑,她也就和她开玩笑,作势便要下马车。

    “小县主今日欺负人,大不了我今日就不搭你的车回去了,同我表哥说一声,让他看看有没有马车能送我回去。”

    “有些人现在的气性怎么这样大。”还不是掐准了她的命门。不过,她如今也知道她的心挂在哪一个人身上了,只可惜如今许雁伽在这里,她不好拿清柔的心事取笑。

    恐怕她再要追问清柔她和那个其鹿的事情,也要等到三日之后,定国公府春宴的时候了。

    马车往城东走,还要有一会儿。三个小娘子继续说着闲话,清柔便道:“对了,方才还遇见李宜了。”

    “李宜?她怎么不留下来跟我打个招呼。总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真是没良心。”

    清柔就笑了笑,“总之我们在你这里就没一个是好的,一个气性大,一个没良心。轮到贞宁公主,你又该说些什么了?”

    又道:“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跟着她哥哥嫂子呢。后来她嫂子看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她总不能自己留下来玩吧。”

    这倒是也巧,李宜的哥哥曾经和徐沐柔议亲,今日想必徐沐柔也遇见他们了。

    两个人都不舒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清柔一看她,就知道她想到哪去了,便解释道:“我瞧李宜透露出来的意思,她嫂子恐怕是有喜了,只是还没有满三个月,所以不好明说罢了。”

    “这么快啊,他们正月里不是刚成婚么?”

    清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像她们这样的闺阁女子,说起这些事来,总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倒是真的身体不适了,另一个,如今见了这样的情形,自己却还是孑然一身,想望着想望不到的人,心里也的确要不舒服了。

    没想到她还没有收拾她,她自己倒是碰了个钉子回去了。

    清柔和许雁伽已经说起了别的事情,“……江南风俗与燕京风俗有许多不同,三月要往各家去赴宴,有许多规矩都不懂,还真是有些叫人发怵。”

    要问这些规矩,也的确是问清柔更好些,景瑚是头一个不守规矩的,若跟着她,许雁伽可找不到什么好亲事。

    清柔便客气道:“三月里除却皇家的上巳宫宴,六日先是我们家的春宴。到时候许家姐姐到熙和园里做客,我自然会好好的陪伴姐姐的。”

    景瑚觉得有些稀奇,定国公府的春宴,可不是谁都能拿到帖子的。“没想到清姐儿和我大表姐居然这样投缘,还要相约在熙和园里了。”

    又对许雁伽道:“熙和园和是燕京最美的院子,永宁郡王府和它一比,可真是什么都不是。到时候姐姐可真要好好玩一玩,比你们江南的园子也不差。”

    清柔就看了她一眼,“你竟是个糊涂人。许家姐姐的母亲和我大姐夫的父亲是堂兄妹,我大姐姐原就为你二舅母准备了帖子的。”

    景瑚倒是真没有听过这件事,她和淮邑乡君都差了年岁,更别提是清柔的大姐姐了。只知道她是陕甘总督的儿媳妇,连那总督也姓崔都不知道。

    “这倒是正好,定国公府的春宴,我母妃是不去的,正好我和二舅母以及大表姐一起去。”

    定国公府是郡王妃的娘家,许侧妃自然是不会去的。往年也都是她跟着郡王妃往定国公府去,只要一进了园子,她就自由了。

    定国公府毕竟是燕梁第一勋贵府邸,能赴他们家的春宴的人家非富即贵,若是能在那时得了某一位夫人青眼,许雁伽的亲事自然也就很好办了。

    景瑚也希望她能得一门好的亲事,她已经有幸生在外祖父那样家庭和美的人家,今后的日子也要过的顺顺利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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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知

    马车先在定国公府门前停下,清柔礼貌的和许雁伽作了别,便下了车。景瑚也很快跟了下去,站在府门前和她说话。

    一离开许雁伽的视线,景瑚就捏了捏清柔的脸,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来,“今日有我大表姐在,我是没法问你和那位其鹿公子的事情了,不过你别想着逃,三天之后我就来收账。”

    清柔微微红了脸,“知道了。”末了又添上一句,“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想想的那样的。”

    景瑚就更来了兴致,“我想的是哪一样,你说的又是哪一样,我可不明白。”

    清柔到底还是腼腆,只是望着她,笑不出来,轻轻推了她一把,“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若有闲时,替我向你大嫂问号。过几日若是得闲,我会去府上拜访的。”

    三月里燕京人家最是忙碌,恐怕她说的过几日,至少也要等到月中她们家办春宴的时候了。

    的确也不早了,景瑚就不再逗她,上了马车回了永宁郡王府。

    崔氏可许昱也在永宁郡王府中她母妃的栖雪阁坐着说话。景瑚和许雁伽进门的时候,许昱像是已经被崔氏收拾过了,耷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有过上次的教训,在许侧妃面前,景瑚是不敢随意开腔打趣许昱的了,就只是笑容甜甜的跟崔氏问了好,挨着她坐。

    今日她母妃的心情看起来倒是不错,便问起许雁伽今日在灞水边的事情。景瑚这才觉得事情糟糕,她忘记嘱咐许雁伽不要把她和柯明叙的事情告诉她母妃了。

    许雁伽一边答她母妃的话,她就一边提心吊胆的。

    只听许雁伽道:“今日灞水边的确很热闹,燕京之地的繁华与开阔,便又是嘉禾所不能比的了。还碰巧遇上松石书院的学子在灞水边举办诗会。”

    “我虽不懂诗词,可结识了定国公府的六娘子,有她为我细细解释品评,也懂得了其中妙处。燕京实在是物华天宝之地,不过去了一次灞水边,便觉得自己涨了不少见识。”

    还是把松石书院带出来了,希望母妃不要一下子联想太多才好。不过,原来徐沐柔也带着许雁伽去看了诗会的吗?

    还以为她们不过是临散场的时候才过来的。来时是为了柯明叙,走时恐怕一颗心都要碎尽了。去年她和清柔在熙和园中偷听到她和侍女说话,她似乎还想让淮邑乡君帮她这个忙。

    真是可笑,淮邑乡君就是再有能耐,难道还能左右柯明叙喜欢谁,不喜欢谁?

    她母妃还没说话,崔氏先笑起来,“伽儿今日才出了一个下午的门,就能与定国公府的六娘子交好了?”

    又慈爱的看了景瑚一眼,“可见是我们瑚儿用心照顾你表姐了。”

    景瑚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崔氏久不在燕京,对这些世家小姐自然也并不是很了解,徐沐柔是庶出中的庶出,品行也不过如此,就是和她交了朋友,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她就道:“我看清姐儿和大表姐也很合得来。”又为崔氏解释道:“清姐儿是定国公府的八娘子,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女儿,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崔氏便道:“如今你们年轻一辈的小娘子们,我是真不知道了。定国公府的小姐,我也就识得元娘一个,便是今日我带着昱儿去拜访的那位侄儿的媳妇。”

    “他们是在西北,她公公的任上成的亲,宗族里的许多人之前都没见过她,更别说是我这样早早嫁到江南去的人了。”

    “今日相处下来,实在是觉得温柔大方,怀着身孕,做什么事也都井井有条,说不出她一句不好的。”

    夸了定国公府的元娘一通,又对许雁伽道,“伽儿既然交到了这样的朋友,就该好好同她们学一学才是,将来若是出嫁,也能得婆家人喜爱。”

    定国公府的元娘是如何做人的景瑚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徐沐柔可不是什么端庄的大家闺秀,许雁伽若是跟她学,那才是真正糟糕。

    等有机会的时候,她再跟许雁伽说一说好了,省得她被徐沐柔给骗了。

    不过,今天许昱似乎沉默的有些反常,该不会是在人家庶吉士面前自惭形秽,所以一蹶不振了吧。

    不撩拨他几句,景瑚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皮痒。

    刚要开口,便听见许雁伽道:“……表妹似乎和那位柯公子很熟悉。”

    景瑚才回过神来,就发觉她母妃已经面色不善的盯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先时我也不知道松石书院的诗会会在今日的灞水边举办的。”

    “我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见了这样的情形,哪有不过去看看的。而且松石书院如今的山长是清姐儿的二舅公,只是陪着她去和他打招呼,偶然遇见了柯世兄而已。”

    “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柯世兄作为兄长,最近不得闲,所以向我打听了几句大嫂和冱哥儿的事罢了。也算不得很是熟稔。”

    许雁伽便微微低了头,“原来是这样。从前只听说过大表嫂有一个哥哥,考中了状元,没想到我第一次来燕京,便有机会能遇见。”

    许雁伽今日的话,实在是有些多了。

    许侧妃心念一动,“说起来,这位柯大人倒是还没有成亲,也是青年才俊,只是年纪偏大了些。”

    崔氏忙道:“毕竟是大家出身,柯太师是何等样的人物,对自己孙儿的婚事,定然是有计划的,与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没有关系的。”

    她的话一说完,许雁伽的头便更低了些。

    景瑚都看得分明,也知道她们在打什么机锋。她知道自己的母妃有时候不着调,没想到能不着调到这份上。

    许家到如今,不过算是商贾乡绅,娶妇要低娶,可也不至于低到这份上。许雁伽的身份,是远远够不上柯明叙的。

    不要说是她,只怕是江浙总督许家的女儿,柯太师也未必会看在眼中。先有一个元俪皇后,再是她母妃,再到如今东宫中的许莞南。许家女儿的名声,实在已经很不好了。

    人有自知之明是好事,这一点,崔氏比她母妃要强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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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表哥

    崔氏一行人在永宁郡王府中用过晚膳,便要回府去了。许侧妃原本要亲自送自己的嫂子,临了却忽而有些头晕,只好让景瑚代为送客。

    崔氏和许雁伽母女俩走在前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景瑚和许昱缀在后头,倒也算是自在。

    今日见了柯明叙,景瑚的心情很好,许昱却到现在和景瑚单独在一起,也还是垂头丧气的。

    景瑚就伸手去拍他的头,“好端端的做什么一副丧气样子,难道你今天来永宁郡王府,见了本县主还不高兴不成?”

    许昱即刻也就还了手,和往常一样,手上没留力,敲的景瑚脖子一缩,差点喊出来。

    若不是看在他今日心情不好的份上,她非和崔氏告状不可。

    景瑚一边揉着头,一边咬牙切齿的看着许昱,“你有没有分寸啊,一个男孩子,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去年在江南的时候,他们就常常这样打闹。她刚到江南,母妃嘱咐她要听话些,不然就要早早的叫人去把她接回来。

    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去处,能在燕京之外的地方常住一段时间,还没有母妃和大哥哥管着她,自然不想回燕京。

    所以一开始,便把自己十几年在燕京学的礼仪全都回想起来了,端的是一个燕京淑女的模样。

    偏是这个二表哥,像是早看穿了她似的,每回她做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来,他就刻意的要来撩拨她,不是扯一扯她的头发,便是拉她的衣袖,害的她十分难为。

    过不了多久,也就破罐子破摔,和他打闹成了一团。

    许昱虽然是男孩子,可是景瑚的力气也不小,常常是闹到后来,两个人都动了真火,哭哭啼啼的闹到大人面前去。而后自然是许昱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现在想来,还真觉得有几分丢脸,简直和如今的自己都不是一个人。

    许昱看了她一眼,“你算是什么香什么玉,还怜香惜玉呢,生的跟个男人似的,见了人就动手,粗鲁。”

    “你……”景瑚气结,整个燕梁,恐怕也就许昱一个人会觉得自己生的像个男人了。

    心念一转,也要戳一戳许昱的痛处,“我自然是个男人了,有些人五岁就开了蒙,念书念到如今也不过就是这样,他才不算男人呢。”

    许昱就停下来,瞪着景瑚,像是十分恼怒的样子。他只比景瑚大一岁,虽然已经开始变声了,也还是纯然小孩子的样子,跟柯明叙根本就没法比。

    今日崔氏是带着他去拜访了自己考中了庶吉士的侄儿的,其中意思,不言自明。如今虽然两位舅舅行的都是商贾之事,可早年间也不是没有走过科举这条路的。

    外祖父是进士,自然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后代一代一代都是行商之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至少在燕梁的确如是。

    可许昱最怕的就是读书,从小到大,二舅舅藤条都打断了几根,他也还是不肯静下心来念书。

    景瑚去江南的时候,为了招待她,家学里给许昱放了几日的假,那几日他简直把景瑚当菩萨似的供着,带着她满街乱窜,把他平日里喜欢的东西玩了个遍。

    “难道这世间就只有读书一件事是高贵的吗?你自己明明也不喜欢读书,如今却也要来戳我的痛处了。”许昱的声音有些怪,倒是有些像贞宁公主殿里的冯公公。

    景瑚是不爱读书,也因为这样,更和许昱臭味相投,所以他们才能玩的那么好。

    可是这一年多都要过去了,她认识了柯明叙,他是天底下最会读书的人,她自然爱屋及乌,渐渐的也觉得读书不错了。

    柯明叙借给她的那本《珠玉词》,禁足的时候又翻看了不少,渐渐的也能得一两分意趣了。

    反正无论如何,二舅舅和外祖父的心愿都不会改变,许昱是人子,没法反抗,为什么不尝试着改变自己,去接受现实呢?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是不会读书吧,只是自己总在打压自己,给了自己错误的暗示而已。也许你试着改变自己的心态,慢慢的就能好了。”

    景瑚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已经很缓和,可许昱还是瞬间就黑了脸,“没想到如今连你也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你是姓景的,又是县主,是女子,不必受这样的苦,现在就来慷他人之慨了。算我看错了你,往后也不要再往来了。”

    他说完就大步往前走,景瑚愣了片刻,也皱着眉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没事吧你,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为什么要说这么重的话?你是不是被我方才那一下拍傻了。”

    同样的话,外祖母家里的人不知道苦口婆心说过多少,怎么如今她说一句就成了莫大的罪过了么?

    景瑚追着他,他也还是不肯慢下步子,一直走到了崔氏和许雁伽前头去。崔氏这才发觉不对,皱着眉盯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又回头去找景瑚。

    景瑚的脸色也不好看,被人莫名其妙这样抢白一通,她的脸色能好才怪呢。自己不喜欢读书,倒还是他有理。

    崔氏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得罪了景瑚,往回走了几步,把景瑚拉在身边,“是不是这混小子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你别怪他,今日他被我好生教训了一通,心里不服气,说话也不好听。你别委屈,等回了家,舅母再帮你出气。”

    景瑚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还嚷着是她变了,明明是他自己变了,往常他受了崔氏的几句话,应当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才是。

    而且连自己的面子也是说下就下,连绝交的话都说了出来,必有古怪。

    只是她也不好再火上添油,只好道:“其实是我和二表哥闹着玩来着,下手有些重了,他就被我气跑了。二舅母别怪他了,我没什么事,反正从前也就这样,下次见面就好了。”

    她这样大方,崔氏不免又夸了她一通,末了才说,“过几日定国公府春宴,你们小娘子在熙和园里逛,你表姐性子腼腆,千万多看顾着她些。”

    景瑚自然是笑着应了“好”,看着她们上了马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出走

    定国公府的春宴在三月初六,原本以为这中间的几日会平平静静的过去,谁知道许昱又闹出了事情来。

    景瑚收到消息,匆匆忙忙的赶到栖雪阁的时候,正见崔氏坐在她母妃身旁,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许雁伽也在房中,更是泪水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景瑚最是受不得女子在她面前哭,连忙上前去安慰她。

    崔氏忽而发了狠,“既然敢偷偷溜出去,有本事就别回来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许侧妃忙按了她的手,“二嫂别急,郡王爷已经派了人去找了。昱哥儿也是孩子心性,在家时哪一日不出去街上逛逛的。”

    “这一次也不过是贪玩罢了,来燕京也有好几日了。除了来我这里,再是拜会过您那位侄儿,其他的地方都不曾让他去过,他那里在家里呆的住。”

    许雁伽便用帕子拭了泪,缓缓道:“姑母有所不知,这一次昱哥儿绝不是出门逛逛这样简单的。他身上没有多少银两,把从嘉禾带来的所有的银钱都带在身上了。”

    “若只是出门逛逛,何必带上全部的钱财呢?”

    她这样一说,崔氏的脸色就更差了。许雁伽平日里话倒是不多,到了这样的时刻,明明方才母妃实在安慰崔氏,她倒要来拆台。

    景瑚便道:“那他是只拿了钱么?衣裳什么的都没有动?还有他平日喜欢的玩物?”

    “这些倒是没有带上。他若是将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动静太大,也走不出我外祖父家的府门了。”

    “我倒是不这样觉得,我还是觉得二表哥只是溜出去玩罢了。燕京是燕梁都城,物价自然与嘉禾不同。二表哥不熟悉燕京的物价,想出门去玩,自然是多带些银两才保险。”

    “再说了,日子过的好好的他干嘛要出走,惹了二舅母不高兴,他能得什么好处。二舅母和大表姐还是不要太伤心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崔氏的脸色稍缓,又忙追问景瑚:“瑚儿从前在江南,或是这几日和他相处,可有同他说起过燕京什么好玩的去处?”

    “燕京城这样大,就算是有郡王爷的人马,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还是要有些目标才好。”

    景瑚想了想,“这几日倒是没有同二表哥说起过什么地方,从前在江南……醉春楼的酒菜,小雅阁的评书……”林林总总,她也报了一大堆的地名。

    她爱去的地方,也只没有报了博彩阁出来。许昱又不喜欢抹骨牌,应该不会对博彩阁感兴趣。

    许侧妃不免又要吩咐人把这些地方着重搜查一遍。看景瑚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起来,她倒是不知道景瑚居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这也是为了许昱,景瑚只好讨好的跟她母妃笑了笑。

    一时间也无甚可说的,只听得见许雁伽低低的啜泣声。景瑚慢慢的心浮气躁起来,遇见事情只知道哭,又能有什么用。

    不过许昱到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只是如她们说的一样贪玩,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很快院中就又了动静,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进了门,跪在她母妃跟前,“侧妃娘娘,二舅太太,小县主,二表少爷已经找到了,马上就进内院来。”

    崔氏立即就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重又坐下,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小机,“十几年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冤家。”

    许侧妃摆了摆手,让那个小丫鬟退了下去,宽慰崔氏道:“人既然找到了,二嫂便宽心些,待会儿昱哥儿进来,也好好同他说就是了。”

    “别像我二哥似的,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好好的孩子都吓坏了。”

    崔氏就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来拭了拭眼角,“你二哥早些年何曾不同他好好说来着,这孩子是油盐不进!”

    “家里实在是没法儿了,所以才想了办法打算送他到燕京来念书。没了父母依仗,他恐怕还能好些,少闯些祸。”

    “那一日去见我那侄儿,便是想请他引荐一个书院。我那侄媳妇是好心,还打算回娘家去求她祖母,把昱哥儿塞进松石书院的,谁知道这孩子当场就闹起来,弄得大家都好没面子。”

    “昨儿我那侄儿送了信赖,说是帮忙在城西的释儒书院打过了招呼,让昱哥儿去哪里上学。还好好的解释了,是怕昱哥儿的功课跟不上,越发不喜欢读书了。”

    她的话说至一半,景瑚也大概听明白为什么今日许昱会离家出走了。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崔氏这一次带他上京来的目的。

    除了祝寿,替许雁伽找婆家,原来还打了这个主意,一石三鸟,崔氏打的倒是好算盘,也不知道这三件事,这一两个月间能办好几件。

    许昱很快也就被带进来了,随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她永宁郡王的一个小厮。

    行完了礼,他也知道大家要问什么,“表少爷是在城西的释儒书院附近被郡王爷的侍卫找到的。”

    “被找到时身边也并没有别人,若是侧妃娘娘还要问,小的这就去将找到表少爷的侍卫寻来。”

    许侧妃看了崔氏一眼,见她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便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先下去吧。若是见着了郡王爷,问一问他今日要不要进内院来用晚膳。”

    那小厮应声去了,屋内也再没有别人。景瑚想溜,不想在这里听着崔氏教子,奈何没有话口。

    正坐立不安间,许侧妃也注意到了她,“瑚儿,你先陪着你表姐下去梳洗吧。”

    景瑚站起来,也不好意思看向许昱,就和许雁伽一起出门去了。

    说是不想去释儒书院念书,结果又是在释儒书院附近被找到的,许昱也真有意思。毕竟是在永宁郡王府里,崔氏应当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等辉了她娘家,应当也有人相劝。不管怎么说,许昱这一次做的是有些出格了,生了这样的儿子,也真是叫人头疼。

    景瑚不由自主又想起柯明叙来,想到在建业时他和她说的,他小时读书的事情。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乖巧的孩子。将来她和他若是有孩子,也千万像他就好了。

    若是像了她,那和许昱也没太大的分别。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动心

    这一次崔氏他们连晚膳也没有用,急匆匆的就要回府去了。崔氏的脸色很差,倒不是恼怒的样子,只是神色有些灰败,好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似的。

    许昱的脸上一个鲜明的掌印,却还是一副倔强的模样,看着倒是比崔氏有精神的多。

    他若是肯把这一份精气神,这一份决心用在念书上,也不愁将来成不了个进士。说到底是他自己的选择,景瑚也无从干涉。

    只是看着他那个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又怕自己上前去和他搭话,他反而又使起性子来,惹了崔氏不高兴。毕竟他上次可是连绝交的话都说了出来了。

    原以为是带着他上京给外祖母祝寿,也让他松快松快,原来不过是要把他骗到京城来,丢到外祖家念书,也难怪许昱这样不高兴了。

    若换了她,只怕也恨不得离家出走。也不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发展,崔氏还会不会坚持要把许昱送到释儒书院去念书。

    景瑚照例代许侧妃送了客,送到二门上,崔氏便勉强笑了笑,“瑚儿快回去吧,你母妃这阵子也忙,你大哥哥又要外放了,今日是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二月底,忽而又传来消息,说是父王把大哥哥又弄到了河北去当官,做了什么宣抚使。听说比如今景珣的官职要高一些。

    母妃春风满面的又去郡王妃面前挑衅了一回,被郡王妃罚抄了经书。又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的。

    不过那阵子她还在禁足中,这些事情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总归母妃虽然做的不对,但也吃不了什么大亏,而她在意的三哥哥景珣和世子妃也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劳神。

    好像大家都很习惯母妃和郡王妃这样使气斗狠了。

    景瑚就笑了笑,当着崔氏的面,故意望了许昱一眼,眼中盛满了同情,又道:“那我便不再送二舅母了。总归明日就是定国公府的春宴,一早便又能见到了。”

    崔氏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叹了口气,“若是天底下的孩子都能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一年不见,瑚儿变的实在是有些多了,到底还是女儿好。”

    最后这句话,分明就是说给许昱听的。她也幸好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也是和许昱一样不肯读书,只知道闯祸的性子。

    往回走时,还想着方才她陪着许雁伽去梳洗,她和她说的那几句话。

    许雁伽净了面,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便如春日里被雨水打过的梨花,缓缓道:“来燕京也有好几日了,来府中拜访更是已有数次。倒是还没有去给大表嫂问个好。”

    “如今母亲恐怕是顾不上这件事了,如今还在等着昱哥儿的消息,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和他把道理说通,不如瑚儿带着我去大嫂那里坐坐。”

    又吩咐丫鬟取来一个小包袱,拆开了给景瑚看,“这是我为冱哥儿做的一点小衣服,做的不大好,正好今日要过来,便想着拿去送给大嫂看看。”

    景瑚心里只觉得有几分莫名。今日她和崔氏往永宁郡王府来时急匆匆的,自己的弟弟走丢了,崔氏心急如焚,她倒还是忙中有序,没忘了带了这些东西过来。

    此时许昱在栖雪阁中被她母亲教训,连她这个做表妹的,都害怕崔氏待许昱太过严厉,越发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到时候难以收场,时刻听着动静,就怕出事。

    许雁伽倒是好,还提出来想去柯明碧那里坐坐。哪有一点刚来时无事不张口,有规矩人家小姐的做派。

    是许昱平日也太淘气,她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不放在心上,还是看望柯明碧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比此刻的许昱更重要。

    与柯明碧有关,景瑚很快就会觉得和柯明叙有关。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她到燕京来,最大的目的,毕竟是给自己求一门好亲事。

    十八九岁不出嫁不算什么稀奇事,女儿是家中娇客,要多留一留,也是寻常事。

    可她到现在还没有定亲,在燕梁已经算得上晚,与她同龄或是稍大些的有为二儿郎,大多都已经定了亲事了。

    倒是柯明叙这样如此能干,出身又显赫,明面上连亲事都没有定过的少年郎,实在是值得让人觊觎一番。

    崔氏是明确表过态,知道自己家高攀不上的了,难道许雁伽还存了这样的心事不成?总不会以灞水边那日,柯明叙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动了心了吧?

    景瑚又想起来那日在马车上,寡言少语的许雁伽,也想着法子挑起了几个和柯明叙有关的话题。

    国色天香的状元郎,还真是个祸水。不过有她在,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景瑚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大表姐也知道,我大哥哥要准备往河北区赴任,我大嫂原本已经好了些了,这几日又要忙着为他打点行装,又要忙着照顾冱哥儿,身体竟然又有些不好了。”

    “前几日在灞水边遇见柯世兄,他也是要问我大嫂的身体。可怜我大嫂的母亲病了多时了,到现在连外孙也不得见一见。”

    “柯世兄平日那样忙,还得顾着这边,我瞧他那一日的精神也算不得好。”

    这一番话抛了许多话口出去,提到柯明叙,许雁伽的神情果然就又柔和了几分,带出了些处于二八年华少女的羞涩来。

    “原是这样,那我也不好意思去叨扰大表嫂了。不知道大表嫂的母亲生的是什么病,居然病了这样久。”

    “大表嫂的母亲”,自然也就是柯明叙的母亲了。她倒是会说话,打量她年纪小,不懂事。

    景瑚便带了几分冷淡,“这我倒是也不清楚,不如下一次大表姐见着我大嫂,亲自问一问她好了。”

    “对了,大表姐的东西都已经带了来,是我代为转交,还是下一回大表姐亲自送给我大嫂?”

    许雁伽便低头浅浅的笑了笑,“还是我先带回去,下次亲手交给大嫂好了。”又为自己找了理由,“正好大嫂看过,若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也可以改一改。”

    景瑚就只是笑笑,没有再接她的话。

第一百三十章 因由

    一路走回内院里,景瑚想着柯明碧的事情,居然也就无意识的走到了和靖堂附近。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景瑚原来也打算要抽时间过来看看柯明碧和冱哥儿的,毕竟她也答应了柯明叙,要为他注意着柯明碧,择日不如撞日。

    才是半下午,院中很安静,也不知道柯明碧要不要歇息。院中是有丫鬟的,见景瑚进了门,自然就恭敬的迎她进了正屋。

    柯明碧没有在休息,只是坐在木制的摇篮边,伸手轻轻拍着摇篮里熟睡的冱哥儿。

    她们其实有许久没见过了,上一次景瑚见到冱哥儿,还是在栖雪阁里。原来景瑚不大喜欢她,也算不上熟稔,每次她到和靖堂来,柯明碧都待她很客气。

    此时见冱哥儿在睡觉,景瑚就只是和柯明碧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而后放轻了脚步,走近了去看冱哥儿。

    才满月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还很朦胧。现在他要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看的多了,睡的很安静,将这世间一切的繁杂,全都驱逐出了他的世界。

    一天花很长的时间用来睡觉,剩下又分出很长的时间用来喝奶。

    什么也不必想,也不会做什么,很单纯,很简单,所以他可爱。

    他还这么小,其实也看不出来像谁更多一些,只是母妃屋里的人总是凑趣,说冱哥儿像大哥哥多一些。外甥像舅,不知道他长大以后会不会有些像柯明叙。

    能像了三分,就已经是一个美男子了。可千万别像了她大哥哥,总是那样严肃,像是一座冰山。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柯明碧也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景瑚抬起头来,才注意到柯明碧也在看着她,她对着她笑了笑,而后指了指东边。景瑚就点了点头,站起来先往东里间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放着筝的东里间被改造成了一间小佛堂。正中央挂着观音像,慈和的面对众生。

    发觉景瑚注意着那张观音像,柯明碧在一旁坐下来,解释道:“怀着冱哥儿的时候,身子总不安稳,只要能让我把他平安的生下来,我是什么都肯信的。”

    好像从前属于柯明碧的许多锐气,与总让她觉得有些不适的投机都消失了,她此刻这样跟她说话,像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子,很普通的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景瑚也没法忘记她做过的事情,嬛芜的孩子是被她害了的。对自己的孩子仁慈是很容易的,对别人的却不是。只是伪善而已。

    方才有冱哥儿在,她们可以不与彼此交流,此时认真的坐下来说话,景瑚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她才是自己的亲嫂子,景瑚却总觉得还不如在明晖堂自在。也许是因为景珣也胡闹,不比自己好多少,所以在世子妃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能被宽容。

    “如今冱哥儿很好,大嫂也可以宽心些了。”实在想不出来能说什么,只能说这样的话敷衍。

    柯明碧淡淡道:“早产的孩子,身体总是不如足月而生的孩子好。哥哥也是这样说,往后还要小心的养着。”

    冱哥儿的早产,里面牵涉的人和事情实在太多了,纠缠来纠缠去,都不知道是谁错的更多了。

    冱哥儿是大哥哥回来的第二天出生的,前一日嬛芜跳了湖,谁知道那一夜和靖堂里又发生了什么。景瑚没说话。

    场面就逐渐的冷了下去。

    方才一路从内室走到东边来,这里也是大哥哥住的正房,可是属于他的东西,却眼见着变少了,仿佛这里不是他的屋子一般。

    不是他要去河北任职的缘故,从前大哥哥也是常年在外的,可是如今和靖堂里他从前喜爱的茶盏,零星的衣物,全都消失不见了。

    “三妹妹想不想知道,冱哥儿为什么会早产。”

    景瑚转过身来,看着柯明碧。她憔悴了不少,怀孕和生产的苦楚,令她几乎消瘦成了另一个人,不光是身体上,还有精神。

    从前无论她跟她说什么,总是笑着的。越是假意的,客套的笑容越需要精力,从前的她是可以做到的,她总是对自己有几分讨好。

    就是这讨好,让景瑚一直看轻了她,忘记了她和柯明叙一样,都是柯太师的孙辈,是出过许多阁臣的淮安谢家之女的孩子。

    今日她没有笑,景瑚不知道她要告诉她的是什么事。

    但是她忽而有些想逃。

    柯明碧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因为那一日,你哥哥问我,是不是我和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把他与你母妃对我的冷落,都归结到了嬛芜身上。”

    “我当然没有,你也知道我没有,可惜你哥哥不愿意相信。我们原本已经打算既往不咎,静静的等着冱哥儿出生,平平静静的把日子过下去。”

    “三妹妹,你跟你哥哥说这些话,是为了帮我吗?还是你根本也一直都是向着那个嬛芜的?”

    东里间里点着檀香,原本是该让人觉得静心的味道,可是景瑚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说不上来的什么滋味。

    她不是为了帮谁,她只是路见不平之事,所以说了她想说的话,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却给柯明碧和她哥哥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甚至冱哥儿的早产,她也要背上很大的责任。

    从前她任意妄为,不曾闯出过这样大的祸。如今想要认认真真的,像一个大人一样思考问题,却反而引发了这样的祸患。

    她忽而觉得很累,好像她的精神也被这香气带走了一般。

    “如今我和你哥哥已经是覆水难收,你以为你把嬛芜藏的足够好,找三房的人帮忙。可是三房的人怎会盼着你大哥哥好,盼着他家庭美满?”

    “他不过花了两三日,便找到了她,将她带走。”

    “甚至你大哥哥要去河北了,嬛芜会跟着他。他们会一起在河北生活,便如从来没有我一般。”

    “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柯明碧的话语仍然如冷雨一般落下来,让景瑚觉得那一日落水的仿佛不是嬛芜,而是她。

    “我不可能与他和离的,不光光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冱哥儿,还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因由,复杂到你没法懂。”

    “但这些因由最后的代价,总是要你来一起承担的。谁都逃不脱。”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代价

    这当然不是景瑚想看见的结果。

    她以为嬛芜已经是了无生趣了,所以那一日才毅然决然的投了水。

    景瑚虽然没有经历过她说的那些事,但是她只是听一听,也觉得根本就没法忍受。那一日她站在和靖堂外,望着正房柯明碧的住处的眼神,她永远都忘不了。

    丧子之痛,丈夫仍然对害死了她的孩子的女人温言软语。

    所以她以为嬛芜已经不再对景珅抱有任何的幻想了,也所以她才会求世子妃把她送出去,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不要再日复一日的活在永宁郡王府里,活在绝望里。

    她也是女子,总是对身处弱势的女子抱有更多的同情心。

    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件事的结局居然会是这样的,她怎么会想的到,就算嬛芜已经被这样对待过,居然还会愿意跟在给了她那样伤害的男人身边,和他好好的过日子。

    无论是对于柯明碧,还是对于嬛芜,她都不是正义的。她总是把事情想的这样简单,总是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一边为柯明碧说话,一边又救下嬛芜,将她送走。

    看起来是想两全,将这件事按她的意愿抹平,其实不过是给别人带去了痛苦而已。这份痛苦也会同样烙印在她身上,她如今已经在自食恶果了。

    景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芳时轩去的,跟着她过来和靖堂的宝蓝被她推开,远远的缀在后面,不敢和她搭话。

    绀青进了内室,捧来了白日里孟鹤亭布置下的功课,也被她推开了。从她开始上孟鹤亭的课,坚持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

    夜里她做梦,梦里落水的人变成了她,浑身湿淋淋。

    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把中衣都汗湿了。值夜的柳黄被她的动静吵醒,陪着她说了半夜的话。

    还好是天色将白时没有发烧,不然今日她生了病,不能出门,她母妃一查起昨日她去过的地方,只怕柯明碧又要落了不是。

    她和景珅之间的夫妻龃龉不是因她而起的,却被她做的事情激化,闹到了现在。分又分不得,好也不可能再好,覆水难收。她已经很对不起她了。

    她觉得柯明碧昨天说的话没有骗她,她猜不出那个因由,也并不知道到最后要大家一起承担的后果是什么,但是她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

    今日不是好天气,山雨欲来。

    *

    永宁郡王府的马车照例先去接了崔氏和许雁伽。

    到底也是在江南人家周旋的主母,崔氏今日面上已经再找不出一点昨日的阴霾,一见她上了马车,立刻笑容满面的将她搂在了怀里。

    “到底是我们家瑚儿生的好,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要让多少少年郎为你倾倒。”

    景瑚今日的精神其实不太好,柯明碧说那些话的神情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她说话的时候是很平静的,不比嬛芜的眼神,翻涌着着澎湃的恨意。

    可是她越是平静,景瑚反而越是害怕。

    一个人只有到真的绝望了的时候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因为知道自己逃不开这样的命运,所以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干脆把自己抽离出来。

    代价到底是什么?

    她走神了片刻,便歉意的笑了笑,“想着今日要出门,去定国公府玩,昨夜太兴奋了,走了困,到天色将明时才睡了会儿,二舅母和我说话,我居然走神了。”

    崔氏只是慈蔼的摸了摸景瑚的发髻,手指抚过她发上的东珠,“你们小孩子家总是这样,总觉得外面最好玩,怎么也玩不够。”

    “等你们做了妇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人情往来,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做姑娘家的好了。”

    景瑚便道:“总归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若有了,也就像二舅母说的,不仅不珍惜,还要厌烦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许雁伽,今日她也还是大家闺秀,轻易不开口的样子。方才自己和崔氏说笑,她也只是略弯了唇角。倒是好规矩,想必清流人家的主母最是喜欢这样的儿媳。

    只可惜她们家到底还是和江浙总督许家走的有些近,他们家多被燕京世家看作外戚,真正忠直耿介的人家,可能也并不会愿意迎娶许家女为妇。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许雁伽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绣兰草的褙子,镶了葱绿色绣如意纹的襕边,鲜嫩的颜色,越发衬的她肤色雪白。若走到阳光下,更是洁白如玉质。

    发髻倒算是简单,只梳了朝云近香髻,用了一支翡翠的簪子。玉是好玉,通体油绿,只是似乎是积年的旧物了,偏偏她衣服上又有葱绿一色,倒是显得不大好。

    燕京贵族,到底出身江南的不多,纵然容色并不算太出众,走到彼此之间熟不拘礼,大说大笑的燕京仕女中间,就也很是显眼了。

    今日是昭永十九年官宦人家的第一场春宴,也是她在燕京贵妇圈中的第一次亮相,对于她这样想要求一门好亲事的女子来说至关重要。

    景瑚想了想,把自己发髻上的东珠珠钗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插戴到了许雁伽的发髻上,又为崔氏和她解说着缘故。

    “这几年不大打仗了,西北的路好走,燕京城里好的翡翠也渐渐多起来,大家也就不大爱戴翡翠的首饰了。”

    “反而是南边的时气不好,进贡上来的好珍珠就少,如今倒是喜欢东珠、南珠的贵妇人更多些,宫里的白贵妃也是最喜欢珍珠的。

    “这支珠钗还是过年时宫里赏出来的,我没戴过。大表姐浮光胜雪,兼有红润面色,正如这东珠映着日光一般,今日我便算是借花献佛了。”

    柯明叙她是不必肖想了,但不过都是如花年纪的少女,又怎会没有一点想望。

    不说别的,就说那一日正阳门下那么多的燕京少女,将手中的鲜花抛向柯明叙,难道她要仔仔细细的查明了她们的身份,一个一个的和她们过不去不成?

    若是许雁伽能因为今日之事将来得一门好亲事,她也觉得高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园

    永宁郡王府离定国公府并不远,只是马车先绕去城北接了崔氏母女,再过来接上景瑚,此时她们到定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不算早了。

    不过景瑚到底出身宗室,有县主封诰,还是很快便被迎了进去。这也是为什么前一日她母妃要特地吩咐了让崔氏母女坐永宁郡王府的马车的缘故。

    徐家的太太,奶奶,还有没出阁的小姐都等在一处名叫荟春堂的轩馆里,离定国公府的二门不远。

    有贵客进门,便由相熟的女眷迎进熙和园中坐。

    此时等在荟春堂中的女眷,景瑚常常到定国公府晃悠,自然都是识得的。其中年纪最长的应当是定国公府的三太太。

    国公夫人和二太太都久病,周太夫人若有出门,多是这位太太陪伴侍奉她,景瑚在许多次宴会上都见过她。

    定国公府的四太太因是续弦,倒是很年轻,也不知道为人如何。清柔是很少在背后道人长短的。说起来,再过十几日,贞静公主就要下降定国公府了。

    虽然公主和驸马会住在公主府里,可毕竟她也是长辈。面对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婆母,也不知道贞静公主会如何。

    一见了她进门,清柔就先迎了上来。而后是定国公府的元娘徐润柔,和她身边的三太太说了几句话,也站了起来,笑着走过来。

    “我在这里坐着,既不帮忙,叔母姐妹们都嫌我吵。姑母和妹妹总算是来了,我进熙和园去也有人说话了。”

    徐润柔见景瑚有人招呼,一过来就笑着搀了崔氏的手,显见着是极亲热。

    也不说她已久等了,只说自己有人说话了,便又是捧了捧崔氏。崔氏夸她会做人,倒是没有夸错。

    挽着崔氏的手,也不忙着进园子去,开始为崔氏引荐定国公府的太太奶奶们。介绍到四房那位太太的时候,崔氏便不免露出了几分讶异的神情来。

    这也是该当的,早些和她说清楚了,也省得待会儿太太们坐下来说话,崔氏误认了人,闹了笑话。

    有徐家元娘这样的人招呼崔氏,自然不用她这个半吊子多说什么了。她们一同进熙和园去,太太们和小姐们也被安顿在不同的轩馆,很快便不同路了。

    清柔自然是引着她们往小姐们休憩玩乐的筠间楼去,一路上和景瑚闲话,“……李宜已然来了,还说你住的这样近,今日是你来迟了,定然是又赖在床上起不来,她要好好羞羞你。”

    自从重新去聆训斋上课,她早已经习惯早起了。

    许雁伽就有几分不好意思,“倒不是表妹她起的晚了,是今日马车先绕去城北接了我与我母亲,所以才来晚了。呆会儿见到这位李小姐,我该认了这错才是。”

    见了熙和园春光正盛,景瑚此刻的情绪也好了些,“大表姐不必自责,不过是知己好友玩笑罢了,她要羞羞我,我也有法子收拾她的。”

    许雁伽便只是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然知道了。一路分花拂柳,四处都有可观之处,许雁伽却始终目不斜视,谨守着出门坐客的礼仪。

    这也是好事,女儿家在家虽然娇贵,春宴到底也还是目的性很强的宴会,她这样守规矩,若是能遇见喜爱她的什么大家夫人,将亲事定下,那是好事。

    便是多一户可以挑选的人家,那也很好。

    把她们送到筠间楼,清柔便又告辞回荟春楼去了。

    她有两位嫂子都有了身孕,不能帮忙待客,她上面只有两个未出嫁的姐姐,方才又没有瞧见徐沐柔,所以她是很忙碌的,像景瑚这样身份稍高些的小娘子,都要由她亲自引进筠间楼中休息。

    未到可以定亲的年纪,春宴出门做客是容易的事,对酒当歌,当乐且乐。做主人却也实在有些累。

    永宁郡王府的春宴这几年都不曾好生办,明年却是她的好日子,也不知道会是怎样光景了。

    柯明碧的话,看起来倒更像是一种诅咒。

    景瑚不再想了,和清柔道了别,便和许雁伽一起熟门熟路的进了筠间楼。筠间楼建在竹林之中,是用竹子建造而成的两层小楼。

    楼下人多,往常景瑚常常和李宜一起跑到二楼去看熙和园中的风景。

    今日她一抬头,看见的却是倚靠在栏杆上穿着青碧色衣裳的徐沐柔。她明明已经看见了她,却当作没有看见,又把目光落到了远处去。

    倒是傲慢。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她这副脾性。景瑚也懒得理会她,只想着进门去找李宜。

    她今日到的晚,屋内已经是衣香鬓影,一路走过去,有不少小娘子都同她行了礼。

    景瑚自小多在宫中出入,和她交好的小娘子实在不多,和李宜相熟,还是因为早些年参加某一场宴会,她见李宜帮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娘子打抱不平,而后才成了朋友。

    她唤李宜向来都是连名带姓,也不是她和她不亲厚的缘故,而是李宜自己要求的。

    李家家道中落,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李家恢复从前的荣光,纵为女子,亦以此为念,只愿将来能有如花木兰一般的丰功伟业。

    “你何时听人家喊花木兰‘兰姐儿’了。”当时她是这样说的,景瑚只觉得好笑,后来又觉得,生在那样已然日薄西山的人家里,实在是很不容易。

    幸而她哥哥争气,或许有一天,他们家的确能如从前一般辉煌。

    景瑚四处环顾了一圈,便看见李宜站在角落里,正眉飞色舞的和恒国公赵家的八娘子说着什么,景瑚就悄悄绕到她身后,往她腰上掐了一把。

    李宜自小习武,别的不怕,就是腰上的肉软,最怕人碰。

    李宜差点跳起来,撞进赵家八娘子的怀里。回头见了是景瑚,立刻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佯怒道:“自己来的这样晚,一来就跟我作怪,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手劲重,一下子掐的景瑚脸上红了一片,景瑚自然又要跟她闹,一下子楼里倒又成了她们这里最热闹。

第一百三十三章 闲谈

    景瑚一见了李宜,不免就把许雁伽冷落,她们两个小娘子自闹个不休,许雁伽人生地不熟,只好站在一旁干笑。

    李宜原来在和赵家的八娘子说话,见了景瑚和李宜玩的热闹,也只站在一旁。

    她是文静的性子,最怕景瑚这样有点事情就要吵闹不休的小娘子,见许雁伽安静,便和她互通了姓名,坐在一边说话。

    景瑚和李宜许久不见,闹了一阵子,闹的两个人都笑的没力气,便住了手。一回头看许雁伽和赵家八娘子说的热闹,两个人便悄悄出了筠间楼的门,坐在竹林间的石凳上说话。

    方才是衣香鬓影的热闹,只叫人嫌吵,此时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免又觉得有些寂寥。

    她们是坐在竹林里,脚下都是积年的落叶,间杂着一些野草。踩在落叶上沙沙的声响让景瑚觉得有趣,便一边踏着落叶,一边和李宜说话。

    “皇家的春宴倒是年年都热闹,只可惜贞宁她是公主,要打扮的整整齐齐,连说笑都不能肆意。进宫去的命妇和小姐们更不敢造次,一个个打定了主意不开口,闷也要闷死人了。”

    “小时候还没来过这熙和园的时候,觉得御花园就是最好玩的,那时候还有些羡慕贞宁,可以住在宫城里。我父王办完差回家,也要把我逮回去,我还多有不愿意的。”

    “如今想想,实在是有几分好笑。还有什么能比自由更重要的呢。”

    李宜弯下腰去,折下一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生在这世间,自由终归都是有限的。不过,如今小县主懂得知足这一点倒是很好。”

    从前她能望见的东西没有边界,她以为原本就没有边界,自然是不会懂的知足的。

    景瑚笑了笑,“若是我们中有谁能画画就好了,就把今日的情形画给贞宁看,我看她羡慕不羡慕。”

    李宜将那朵黄色小花在自己的发髻上比了比,“才以为你是长大了些了,又说这样的话。哎呦,和你做朋友可真是倒霉,成日想着看别人的笑话,叫别人难过。”

    景瑚也不过是一说罢了,觉得踩那落叶没意思了,也如李宜一般折下了一朵小花。

    她的珠钗给了许雁伽,此时也觉得发髻上有些空空荡荡的,就把那花插戴了上去,侧着脸叫李宜看。

    一边道:“今日你和赵家的八娘子在说什么呢,说的这样热闹?”

    李宜帮她戴好了那花,走开几步看了看,才走回来坐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说我嫂子的事情。她和赵家八娘子是表姐妹,平日里走的也亲近。”

    “清姐儿同你说过没有,我嫂子其实是有了身孕了。进门有喜,我娘很高兴。只是我嫂子最近身体总觉得不太舒服,把我哥哥急坏了,每日下了值第一件事就是回去陪我嫂子说话。”

    景瑚有些羡慕,“清姐儿已经和我说了,若不是说了这件事,那日你居然不等着我,我也是要和你算账的。”“

    又道:“看来你嫂子和哥哥的感情很好了。”

    这世间所有两情相悦的夫妻,都是值得羡慕的。

    李宜便有了几分得意的神色,“那是自然了。他们是婚前就相识了的,谁知道定国公府会来横插一脚。你也是知道我们家的,周太夫人开了口,哪里敢拒绝。”

    “本以为这辈子是没有缘分了,谁想到这位娇贵的徐家六小姐还看不上我哥哥,倒是成全了我哥哥和我嫂子。失而复得,彼此自然更是珍惜了。”

    “上一次我哥哥立了功,如今也是禁军里的指挥同知了,若不是我嫂子有了身孕,二月时也要请缨去蜀中的。若能立了功回来,前程自然就更光明了。”

    李宜很崇拜她的哥哥,所以上一次听闻徐沐柔拒婚,才会这样的气愤。到今日说起来,语气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景瑚却忽而想起了淮邑乡君。今日她原本以为是会见到她的,所以早早的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今日来赴宴的衣裳和首饰。

    齐元放去蜀中之前,听说他们这一房已经和诚毅侯府分了家,闹的满城风雨。母妃提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也颇有几分不屑,说他是数典忘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立了功回来。

    她却隐隐觉得他应当不是这样浮躁的人,不然也不能做了柯明叙的师弟,得了淮邑乡君为妻。

    她虽然向来把淮邑乡君看作个情敌,可对她的评价也并不低。如今她也怀着身孕,齐元放却主动请缨去了蜀中。建功立业,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

    有李宜的哥哥这样一对比,总还是能陪在自己身边的丈夫是好丈夫。幸而柯明叙不是武将,他是不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对了,那一日在灞水边清姐儿和我挤眉弄眼的,说你是和柯世兄在一起,我也望了一眼,见你们单独走在一起。你跟他的事,如今是如何了?”

    李宜方才说清柔和她挤眉弄眼,此时她也在和她挤眉弄眼,景瑚见了,恨不得在她腰上狠狠的掐一把。

    “还能如何,毕竟我年纪还小。不过,从相识的时候开始,柯世兄就对我很好,一直都很有耐心,我生辰时还送了我礼物,就是挂在芳时轩里的那幅画。”

    多多少少是有一点炫耀的心理的,“那幅画画的情景,是去年六月从前的张皇后生辰宫宴,他从长安殿中溜出来寻我的时候,殿外小花园里的情景。”

    和他的相处,每一次都令她心动。但她最常回忆起的,还是那一日的花园。让她知道了他不过也是个和她一样的凡人,不是水中月,也不是镜中花,她是能触碰到他的。

    李宜一听,更是来了兴致,摇晃着景瑚的手臂,让她说的更详细些。

    回忆到那天的情景,景瑚忍不住笑起来,慢慢的把那天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越到后来,越是心潮澎湃起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子!”就算需要再多的时间,需要再多的勇气和力量,她也一定会做到。

    她的话音刚落,李宜还来不及嘲笑她,忽而听见了落叶被人踏过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四章 罚跪

    上一次是景瑚偷听徐沐柔和她的丫鬟说话,这一次倒是反过来了。

    一听见这声音,景瑚和李宜都下意识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竹枝纤细,那一袭青碧色的衣裳,根本无处可藏。

    “徐六小姐也是大家出身,倒是会听人壁角。从前媒人上门来说和时,还说六小姐知书达理,看来不过是虚言罢了。”

    李宜最是不喜欢徐沐柔,率先开腔,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见已经被她们发觉,徐沐柔自然也不再藏了,面上也无丝毫愧意。先给景瑚行了礼,便道:“这里是我熙和园中的筠间楼,我也不过是在此散步罢了,李家小姐怎么这样说?”

    景瑚冷笑了一下,“徐六小姐倒是身轻如燕。此地到处都是落叶,在这里散步。也只方才发出了那一点声响罢了,真是厉害。”

    每一次见徐沐柔,她在自己心里的评价,都是比前一次更低了一层。

    同样是定国公府里小姐,受同样的长辈与先生教养,与她交好的清柔,从前常常见到的淮邑乡君,还有今日见到的徐家元娘,可没一个是像她这样叫人讨厌的。

    徐沐柔便笑了笑,摘下了一片挂在她发上的落叶,“我早早的就已经在竹林里休息了,小县主可李家小姐在这里说话,自己不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又能怪得了谁?”

    又嘲讽道:“说起来小县主也真是厉害,小小年纪,便已经惦记起了情郎。大名鼎鼎的许侧妃教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也是非同凡响。”

    永宁郡王妃是她的姑姑,她站在她的立场上,看不起她的母妃,也是寻常事。不过她也不过是丈八的烛台照不见自己罢了,她那个姨娘,又能比她母妃少几分跋扈。

    出身微贱,才养出她这样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的女儿来。

    在心里看不起她母妃是一回事,在自己面前这样出言侮辱,又是另一回事。

    “徐六小姐这样大义凛然,我差点要以为前几日在灞水边,对柯世兄死缠烂打的那位小娘子不是你了。我听闻徐六小姐擅画,可曾照过镜子,为自己作一副画像?”

    也不好好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听见景瑚提起灞水边的事情,徐沐柔的脸色变了变,“那一日柯表哥不过是有事要忙罢了,和县主同行,也只是因为关照他的妹妹。小县主也不要太自作多情了,免得将来伤心。”

    她这样说话,景瑚只觉得好笑,她到底还是停下来笑了一阵,才开口道:“到底是谁自作多情?唤柯世兄作“表哥”,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不过是定国公府庶出四房的庶出女儿,也配在我面前高声大气的说话。我可不像柯世兄一般还要顾忌你的面子,纵然觉得你不过是个负担,还会客客气气的和你说话。”

    景瑚走近了她,在她面前站定。徐沐柔生的不高,纵然虚长了她四五岁,也不过与她平齐罢了。

    她的眼神锐利,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你不过是勋贵旁支之女,居然敢出言冒犯本县主,跪下。”

    她就是和她说再多,徐沐柔冥顽不灵,也没什么意思。她是县主,是居于高位之人,何必要和她讲什么道理。

    总归她什么都不做,在燕京城里的名声也就是刁蛮任性,何必要辜负了这名声。今日她也算是为柯明叙出一口气,想必灞水边那一次,她也不是第一次缠着他了。

    徐沐柔却没有动,只是瞪着景瑚,“不过是话不投机罢了,难道我是犯了什么大错了?这边要罚跪,凭的是哪一条律法?”

    “不凭哪一条律法,只不过你无品无秩,而我是今上钦封的县主罢了。你可以不跪,正好我过几日要进宫,可以帮你查一查不尊县主是什么罪名。”

    景瑚走开了几步,又笑了笑,“怎么?本县主说的话你听不懂,还是腿生的太直,不知道该如何跪?”

    李宜便道:“若是徐六小姐不知道如何跪,我倒是可以帮你。从前我哥哥教我的功夫,恰好专治这硬骨头。”

    徐沐柔的目光从李宜脸上掠过,又落回景瑚身上,“小县主此时要我跪,就不怕我跪的没了力气,神智不清,把我方才听见的话都说了出去?”

    “今日可哪里都是人,不必几日,想必全燕京的人都知道小县主的雄心壮志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有几分得意,李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她身后,用力的按了按她的肩膀,徐沐柔没有防备,立刻便摔了下去。

    “看来徐六小姐的确不适合做我们李家的媳妇,我们家的人向来都是能动手便绝不动嘴的。你说话这样厉害,又能顶什么用?”

    她就是最欣赏李宜这一点。会打嘴仗的人太多,哪有直接动手更快意。

    “你……”徐沐柔显见着是气极了,昨夜半夜下过雨,此时地面还有些湿淋淋的,她摔在地上,身上的衣裙自然也都沾脏了,狼狈到了十分。

    景瑚冷哼了一下,“方才徐六小姐说要把我的事说给其他人听,其实我倒是不怕的,我又不是耍了什么手段,也不是要靠着谁帮忙,我有什么可怕?”

    “倒是有一件事要问问徐六小姐,不知道你想请淮邑乡君帮忙,想卖个人情给她,可是成功了?”

    “若是实在不成,我在今上面前还有些脸面,不如你也求求我,我帮你去今上面前求一求?”

    这是之前景瑚和清柔一起偷听到的她自己说的话。

    到此刻,徐沐柔的脸色才大变了,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忍着屈辱,在林间跪直了。

    “今日来赴宴的小姐们大多都只会在筠间楼里,很少会有人走到竹林里来。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反省。”

    “你就在此处好好跪着,也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肖想柯明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宜站回了景瑚身边来,与她并肩向着林外走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远眺

    有徐沐柔这一个插曲,景瑚的心情自然又没有方才那么好了。早在灞水边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收拾她了,可今日真的利落的让她吃了亏,她反而也没有怎么高兴。

    她并没有打算让徐沐柔跪多久,只是想让她长个教训,以后不要再在自己面前这样无礼,以为自己是她可以趾高气昂的对待的罢了。

    她也实在是很蠢,连她那个被封了乡君的姐姐都不敢如此跟她说话,每一次遇见她都会行礼问好,客客气气的,她倒是自视甚高,还以为凭她听见的那几句话就能拿捏她。

    她是四房的妾生的,四房原来的主母久病,很早就过世了。其实不过是她的父亲站的还不够高罢了,如若不然,她们母女的名声只会比自己和母妃更差。

    一进了筠间楼,景瑚便招手唤了一个定国公府的侍女过来,“你们家六小姐在楼外的竹林里,你去将她唤起来吧。”

    那侍女便应了“是”,很快转身退下了。

    李宜便道:“你如今的脾气怎么变的这样好,还以为你怎么着也要让她跪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呢。”

    景瑚就和她开玩笑,“方才这一阵,连手都动了,难道还没出了你的气?你自己也说了,幸而是她拒了婚,不然也没有你哥哥和嫂子如今的好日子。”

    “定国公府行事到底低调,也没几个人知道你哥哥被拒婚的这件事。忠武侯府就是丢了面子,如今也没什么人会提起了。”

    “你再恼下去,岂不是连清姐儿也要被你连坐了?”

    李宜冷哼了一声,“我就是气不过她看不起我哥哥。就她这样只知道在闺阁中伤春悲秋,今日看来还有些心术不正的女子,有什么资格挑我哥哥的毛病。”

    “当时上门来说合的是定国公府的人,把我哥哥和我嫂子逼成了一对苦命鸳鸯,到头来又说不结亲了。难道门第比我们家高些,便可以这样肆意妄为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于李宜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哥哥,还有忠武侯府这块牌匾。

    她一激动起来,声音不免就有些大,有不少小姐都状似无意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景瑚只好拉了她一把,牵着她往筠间楼的二楼走。

    与往常一样,筠间楼的二楼并没有什么人,景瑚和李宜一路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二楼建的高,能一直望出这片竹林,一直望到静湖。楼中清风徐来,到底也把李宜的火气吹散了几分。

    “其实今日我都不想来的,是我祖母非押着我过来。我想着也许久都没有与你和清姐儿说话了,所以才过来的。”

    “从前在家中,没什么姐妹,总觉得无趣,也是我嫂子进了门,常常一起说说话,我才觉得日子有趣了些。也不能怪我偏心我嫂子。”

    景瑚便笑了笑,“我也不喜欢徐沐柔,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么多。只是你要如何想,是你的看法,今日人多眼杂,不适合这样大剌剌的宣扬出来。”

    正如她对与她大哥哥和柯明碧之间关系的看法,她也不应该说出来的。

    她的话说完,李宜就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怎么了?”景瑚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就捏了李宜的鼻子,“你看什么,看什么……”

    笑着闹了一阵,气氛好了些,李宜才认真的道:“县主,我觉得你好像忽然长大了很多似的,该不会壳子还是壳子,内里的芯却已经换过了吧?”

    她自己也觉得她变了许多,好像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很快活了。她原来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有了期盼,而这期盼又常常期盼不到,所以才令她没有以前开心了。

    少女怀春,总是叫人又甜蜜,又伤心的。一颗心系在别人身上,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以让自己想上半天,心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但她现在更觉得她的成长是因为永宁郡王府内院里的事情。从建业景珣那句含义不明的话开始,到柯明碧,到嬛芜,她想得多越多,说的越多,做的越多,也就越不快乐。

    在这不快乐里,或许也就变得越明白了。

    景瑚又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那人总是要成长的嘛,难道一辈子做个孩子不成?”

    李宜忽而问她,“那你,那个……来过了吗?”

    “什么?”景瑚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大约是初潮,不由得红了脸,“还……还没有呢。”所以自己果然也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李宜大大方方的,“我是上个月初来的,你年纪比我要小些,总还要一段时日的。还是盼着它不来更好。”

    她比她要大一岁。

    景瑚不免又有些好奇,追着她问这些事。李宜却忽而拍了她一把,指着远处静湖的方向,“你看湖边的那个人像不像徐沐柔?”

    景瑚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有两个女子站在静湖人烟稀少的一侧。其中的一个穿着青碧色的衣裳,应当是徐沐柔没错。

    另一个则穿着宝蓝色的比甲,看打扮大约是定国公府里迎客的丫鬟。

    “她的衣服都沾脏了,不早些回去换衣裳,跑到静湖边去做什么?”

    景瑚却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回头望了一眼楼中,招呼正在二楼的另一侧和人说话的赵家八娘子,“姝姐儿,过来和我们一起说话,这里的风景更好些。”

    景瑚平日和她的来往不多,此时忽而见她唤着自己,赵家八娘子也有些莫名,却还是依言走了过来。与她说话的那个小娘子也跟了过来。

    景瑚便笑道:“你五姐姐如今是定国公府的五奶奶,她可有带你逛过熙和园?你认不认得那边那座轩馆叫什么名字,我觉得倒是有些意思。”

    景瑚当然不是想让赵家八娘子帮她认什么轩馆,她指的方向,也正是如今徐沐柔所在的方向。她觉得徐沐柔很奇怪。

    原来站在湖边说话的两个女子,此时果然又有了动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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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661/ 第一时间欣赏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作者:知我情衷所写的《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为转载作品,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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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介绍:
柯明叙二十二岁成了状元,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春风吹到了燕京少女的梦中去。
他是九千燕京少女的梦中人,可不是她景瑚的。
无法无天的小县主要反过来,她要做他的梦中人。
*
小县主一双凤目微挑,艳光慑人,“柯世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柯明叙不敢看她,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正色道:“知书达理。”
小县主按住了他翻书的手,迫他看着她:“能不能加一个‘倾国倾城’,这样,我至少就占了一半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还插着及笄礼上的簪子,那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
“景瑚的瑚,是哪一个瑚?”
她把她的下巴,搁在他仍然按在书页上的手背上。“是珊瑚花的瑚。”
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唇离他不过寸余,“不,是狐狸的狐。”
原来不是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是状元郎他铁树开花。
*
扮猪吃虎小狐狸小县主X正人君子大白兔状元郎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