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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我情衷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故人

    永宁郡王府的正厅东西两边都有回廊。新人自正中入,男女宾客分开,从东西回廊进入正厅。

    女客在西边,男客在东边。清柔自然是要从西边走的,小县主却不是。

    眼见着到了正厅,景瑚便停下来,“清姐儿,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就自己先去正厅里吧,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若是告诉清柔她要去找柯明叙,她一定是会拦着她的。更何况今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她嫂子身边的丫鬟。

    她大嫂陆氏是世子夫人,也是定国公府如今的宗妇,一言一行,不会有任何差池。从特意派了丫鬟跟在清柔身边,便可见一斑。

    到时候清柔教训起她来也是长篇大论的,耽误了时辰,她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心心念念了两个月的小柯大人了。

    清柔虽然觉得景瑚有些可疑,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她,“那你要快些回来,行礼也行不了多久,急匆匆的过来,若是又看不着,你回头可别难过。”

    景瑚就笑了笑,假意先往一旁的假山走。见清柔进了正厅,礼仪行了许久,四周已经无人,她才往东偏厅走去。

    她在东偏厅门口望了不久便找见了小柯大人。站在一堆上了年纪的男人中间,身姿如松树挺拔,简直是鹤立鸡群。

    景瑚此时又开始后悔今日穿的太鲜艳了,这里到底都是男人,她总不能就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把柯明叙拉出来吧。

    四周礼乐声响,景瑚把她的身子藏在廊柱后,探出头来,试着去呼唤他。

    不过他站的离她有些远,似乎很专注的在看着她三哥哥和新嫂子行礼,她唤了半日,他也不曾听见。

    反而是站在廊柱附近,一个穿着檀色直缀的少年听见了,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而后朝着她走了过来。“县主?”

    景瑚也很快认出他来了,是端午节时,柯明叙和她说过的他的师弟,叫……齐元放。

    那一日他离她很远,她只知道他生的俊朗,这一日他向她走过来,离她很近。她莫名其妙的生了一种,犹如故人归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不记得她认识他,端午那一次,应该就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过也巧,他居然也认得她。

    景瑚向来大胆,他于她而言虽然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倒也不怕。而且他认识柯明叙,或许他会愿意帮她。

    “你是齐元放,对不对。”

    那少年停下了脚步。“县主认得我?”

    景瑚点了点头,满不在乎地道:“认得啊。”他不仅是柯明叙的师弟,还是今日与她交锋过的淮邑县主的夫君。

    齐元放笑了笑,“县主此来,是找我师兄?”

    景瑚便站直了,“你年纪比我大,我便称你一声‘齐世兄’吧。我找你师兄有事,可我不方便进花厅,你能不能帮帮我?”

    她有种奇异的笃定,眼前这个人会帮她。

    果然他点了点头,“不过是小事,县主在此处稍侯。”而后转身,往柯明叙的方向走去了。

    景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他今日穿的直缀,绣的是枫叶的纹样,绣工不过是平平,与她的绣工不能相比,只是胜在色彩流转自然罢了。

    不过男子若生成与他或是柯明叙这样,便只是穿着粗布麻衣,也总是好看的,出挑的。

    淮邑乡君倒是会挑,嫁了个好相公。

    齐元放走进人群中去,和柯明叙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便回过了头来。

    两个月不见,他没有怎么变,还是一样的俊朗,如朗月清风一般。景瑚见他望过来,立刻便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和他说完了话,很快便向着她走过来了。在她心里,自然是小柯大人比齐元放要好看,不,是好看的多。

    柯明叙在她面前停下,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此处说话不便,还是先到廊下吧。”

    景瑚点了点头,先下了阶梯,走到了一旁的假山后。

    越走越慢,忽而回过了头,柯明叙和她的距离很近,她几乎就在他怀里。

    她只是恍若未觉的样子,“小柯大人,好久不见啦。”

    柯明叙退开了一步,也忍不住笑起来,“小县主风采依旧。不过,怎么忽然想起来这样唤我?”

    她这样唤他,话音里好像含了无穷无尽的欢喜。

    景瑚扬起头看着他,“上个月收到小柯大人的生辰之礼,我的丫头问起来,她是这样称呼的。我觉得这样称呼也不错,小柯大人喜欢吗?”

    他却没有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那副画,小县主可还喜欢?”

    景瑚用力的点了头,“我很喜欢,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谢谢你。如今它就挂在我宴息室的中堂上,我日日都能对着它。”

    她说这话的时候太乖巧,眼睛却很亮,像是一只小动物。可像什么动物,他一时又形容不出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和形容其实也很匮乏。

    即便他再用心,那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他反而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愧疚起来,觉得他给她的礼物好像还不够好。

    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他们之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关系。

    礼乐的声音骤然弱下来了,渐渐的远去,想来应该是礼成,新人往新房去了。

    “新世子妃往新房去了,作为小姑,县主也应当去看看的吧?不知道小县主今日找明叙又有什么事?”

    她其实想跟他再说一会儿话,可清柔还在西边的偏厅等着她,她不好就这样将她撇下。

    于是她轻轻说了一句话,把放在荷包里的一张杏红色的谢公笺递给了他。

    她方才说的是敕勒语,是有事要和他请教的意思。

    柯明叙显然愣了片刻,才把那张谢公笺接过去。

    小县主不过学了点皮毛,发觉了他的神情,只在心里偷笑,面上却很正经,“小柯大人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张谢公笺上的内容。”

    她忽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转身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住了不看谢公笺,却盯着她的背影看的柯明叙。

    景瑚伸出手指,遥遥的指了指他手里的谢公笺,“一定要好好看看啊。”

    而后就像一只轻巧的蝴蝶,很快的飞得远了。

第三十二章 折桂

    礼仪已经行完,清柔与今日成亲的景珣年纪差的多,平日也不怎么走动,所以她是并不去新房里凑热闹的。

    此时她就还在西边的偏厅里等着景瑚。

    小县主刚会过心上人,自然是春风满面,只是怕又被清柔看出什么来说教一通,所以勉强忍住了而已。

    清柔一见她过来,便站起来,“你方才是做什么去了,如今礼仪都行完了。你可要去你新嫂子那边看看?”

    就是她亲哥哥景珅成亲,她也没花了多少心思去洞房里玩的,今日她自然更不会了。

    景瑚就甜甜的笑起来,“我哪里也不去,先回芳时轩,我们坐着说话,待会儿开席了我们再出去。”

    清柔虽然有几分狐疑,但她到底没说什么,就和景瑚挽着手回了她住的芳时轩。她身后那个她大嫂的丫鬟一直低眉顺眼的跟着,景瑚虽然心里有些烦,也只好先罢休。

    回到住处,景瑚就开始张罗着要换衣服。上午穿的这件衣裳好看倒是好看了,只是走在人群里也太显眼了些。

    她就挑了一件浅云色绣百蝶穿花纹样的褙子。头上的红宝石花冠也嫌太打眼,就换了一个东珠制的。

    她下午还要去见她的小柯大人,实在太素净了,她也觉得并不好看。

    她用敕勒语说的那句话翻译成汉话就是要他好好看看她给他的纸片,后面又用汉话说了一遍,是怕自己敕勒语说的不好,他没有认真去看。

    而那张杏红色的谢公笺纸,则是约他下午在男宾那边的花园里相见。

    永宁郡王府的戏台离那里很远,下午无事,宾客大约会聚集在一起看戏或是抹骨牌。

    上次他给她的那张谢公笺她好好的珍藏着,这一个月来频繁的往定国公府跑,去跟周先生请教,早已经能将这段话说的很好。

    但她还是想让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小柯大人说这段话给她听。

    平日里清柔的话就不太多,今日又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就更是沉默了。和景瑚坐在一起用膳,也总是出神。

    用过了午膳,她就让人服侍她去芳时轩里休息了,自己则说要去永宁郡王太妃那里抹骨牌。

    这是她最爱做的事情,清柔当然也不会怀疑。她安顿好清柔,便先往小花园去了。

    如今已经是八月,是桂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她选了这个小花园,一个原因是离男宾所在的院落很近,不必弯弯绕绕,柯明叙过来很方便。

    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小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最好。六月时的栀子花与茉莉花早已经谢尽了,四时花草,各有各的美丽。

    小县主此时最喜欢的花,自然就是这桂花了。

    她梳头用的头油便是桂花香的,但是真正盛开在树上的花朵散发在空气中浓淡错落的馨香,当然也和早已经采摘下来,制成头油的桂花是不一样的。

    她本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静静等着他,此时也坐不住,站到了花树下。

    偏偏她又是不老实的性子,站了一会儿又站不住,伸手想去折花枝。她父王永宁郡王生的高大,府里的花草好像也格外是如此。

    好好的一棵桂花树,长的这么高做什么。

    攀了半日攀不着,一时间脾气上来,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跳起来去折,只能碰见一点花枝,摇晃起来,落了一身簌簌花雨。

    “小县主且让开些,让明叙代劳吧。”

    桂花的香气太浓了,将他身上的清冽香气都掩盖了去,她没有发现他走过来了。

    他让她让开些,她一时间却也忘记了让,仰起头看着他为她折了一枝顶端的花下来。

    他抬起头的时候,日光穿过桂花的枝叶,斑斑驳驳的落在他脸上,不仅不曾削弱了他身上如谪仙人一般的气质,反而让她觉得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柯明叙把折下的花枝递给她,她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还是有些痴,落在他面颊上不曾移开,她开了口,“若我去年此时就已经识得小柯大人就好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金榜题名。

    景瑚没有等他追问为什么,“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这一枝桂花,是小柯大人为我从月宫中折下的吗?”

    柯明叙微微笑起来,语气很温柔,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月宫里太冷了,也太孤寂,小县主属于这处人间,长在花柳繁华之地,月宫里的花朵是清寂之花,并不适合你。”

    小县主塞给他的那张谢公笺,即便她不嘱咐,他当然也是会看的。能让她这样跑过来把这张纸笺送给他,他怎么可能不好好看看。

    那上面的文字是敕勒文,看起来有些幼稚的字体,每一个字都如画画一般,写的珠圆玉润,让他想起端午节时她送她的那个荷包上的纹样。

    她一定是很喜欢她如今的生活的,心中有愤懑的人,想象中的东西也不可能那么可爱,让人越看越觉得有趣味。

    从前也有人夸过他,总是能把很平淡的生活也过得有声有色,那时或许如是。

    可年纪增长,阅历增长,见过太多人世间的不平之事,生活的一角,总归是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郁气的。

    小县主年纪还小,又生在这样的地方,或许这些事一辈子都会离她很远。

    刚看完那张纸笺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犹豫的。小县主年纪还小,做事没有分寸,没有人会认真和她计较,她自己更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可他早已经及冠了,如何能不知道在这里与她这样相见是不妥当的事情。但他好像总是不想让她失望,她笑起来的时候那样天真,是他早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他对小县主的欣赏与好感当然谈不上男女之爱,但这世间的情感,总是有几分能共通的。

    所以他给自己找了理由——送一张纸笺她已经跑到了外男聚集之地,还特意嘱咐了自己要好好看看,若是他看了纸笺却不曾依言来寻她,她岂不是更要闹出事情来了。

    是成全她,其实也是成全他自己。

第三十三章 愁思

    月宫里太冷,有时候她觉得他也有些冷。并不是他的为人处世,实际上他对她向来都是很温柔的,温煦的像三月时的春风。

    可她总觉得他是有些孤单的。喜欢阳春白雪的人很多,可并不是人人都能真正欣赏,他的孤寂,就是这种孤寂。

    景瑚在他面前,向来都是快快乐乐的。她不再想这些事,拿起他折下赠给她的一枝桂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纵然她被这香味包容已久,她也在这枝桂花上闻见了不同的香味。

    “这一枝人间的桂花,我也会好好珍藏的。”她仰起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柯明叙。

    他开口问她,“今日小县主寻我,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当然是会问的。景瑚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找出一张浅云色的谢公笺。

    她把那张笺纸拿在手中,才发现自己穿了与这纸笺同色的衣裳,再看一看柯明叙,他居然也穿的是这颜色的直缀。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她方才虽然见到了他,可许久没见,她其实有些紧张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也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若是发现了,她大约会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同时也有淡淡的欢喜抑制不住的冒出来。

    语气也变得越加欢欣,“小柯大人能否把这张谢公笺上写的文字念给我听?”

    柯明叙接过来,是她生辰时他送给她的。“小县主不是也懂得敕勒文字,为何还要明叙念给你听?”

    他会写这些给她,原本也是一个意外。

    他不过是凡人,总有觉得烦闷的时候,可有些事诉之于口,或是写成众人熟知的文字记录下来,总有些难为。

    所以他才写了敕勒文,聊解心事,鬼使神差的放进了锦盒中,真的送了出去。

    他以为小县主不会懂,燕梁境内,懂得敕勒文字的也没有几个人。到时候她要是想知道,还是要来请教他。

    他也不必据实以告,随意按当时的心情解释一番即可。

    谁知道她居然能懂,此时反而是他有些尴尬了。

    景瑚笑了笑,推了推他拿着那张纸笺的手,不自觉的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自己看和小柯大人读给我听怎么会一样,我就是想听你读。”

    读这段文字倒是并不难为,难为的是其中的意思。他答应了她读给她听,若是她还要他翻译,他便反过来考考她好了。”

    于是他凝神在那张谢公笺上,为她读上面的文字。

    柯明叙读的很认真,景瑚听的很认真。她请周先生为她翻译过这段话,纵然年纪小,也能读得出来他藏在这些文字中的愁思。

    天下之忧不尽,也有海内知己不存,曲高和寡的寂寞。

    周先生一边翻译,她一边拿笔记了下来,写到后来,她只是觉得很难过。

    她开始不理解为何他会写这样的信给她,除了开头一句是在恭贺芳辰之外,其他的都是他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曲高和寡,阳春白雪,便如这敕勒文字,燕梁有几人能懂,几人愿学。

    他或许就是觉得,燕梁没几个人能懂得这些文字,所以才容许自己这样小小的放肆一回的吧。

    这封信笺其实也不长,他的声音清亮,如月下的泠泠清泉,很快便念完了。

    景瑚却还是只盯着他看。

    柯明叙笑了笑,问她,“可能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正等着他这样问。“在小柯大人面前不敢夸口说自己全部明白,敕勒文晦涩难懂,不比燕梁古籍容易理解。”

    “不如,我把这信笺上的内容翻译给小柯大人听,小柯大人再指点指点我。”

    她见柯明叙点了点头,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了谢公笺,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开始翻译。

    读一句,翻译一句。“七月初七生辰,安康。”她又加上了她自己想说的话,“收到小柯大人的礼物,我那天过的很快乐。”

    实际上她抄写下来的翻译已经不知道被她翻看过多少遍,她是故意翻译的有些磕磕绊绊的。这毕竟是他的一段心事,或许她不懂得,他才能觉得轻松些。

    “初七日为七夕节,亦有星陨奇景。那一日,我应当与老师一同在燕京郊外观星。”

    景瑚停下来,“小柯大人,那一日你真的跟你的老师去观星了吗?星陨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

    她也是真的好奇。她生辰那日,不过和李宜还有清柔一起用了晚膳,而后在院子里拜月穿针罢了,把这张谢公笺压在枕下,她很早就睡了。

    没想到他是和他老师一起,去看了星陨。

    柯明叙面上浮起一些回忆之色,“那一日的确和老师在一起,不过倒没有去燕京郊外。在燕京城中观测到的星陨数量不多,不过也很美。”

    “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定然提前写信告知小县主。”

    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和他一起看吧,景瑚在心里想。

    她又继续往下念这封信,“宫殿里有舞姬跳舞,人们享用的是美食和美酒,可是今年黄河又泛滥,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

    她问柯明叙,“黄河是年年都会泛滥的吗?没有人来管么?”

    景瑚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事。

    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她唯一出过的远门便是去年去江南的那一次,可是她的外祖母家也很好,能把这些事情全部隔绝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神色淡下来,“交给没有能力的人管,也就和没有人管是一样的。不,甚至还要更糟,没有能力,却有野心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给百姓带来的害处是无穷无尽的。”

    景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去江南那一次,在码头上就曾见一个非常瘦弱的老者扛着几乎比他人还要重的货物,监工的人没有怜悯之心,最后还是她看不下去,出言帮了那个老人。

    她不懂。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不应该在家安享晚年,由家中的子弟奉养了么?

    那时候陪她一起去江南的外祖母家的顾嬷嬷就说,或许他是因黄河泛滥之故,逃难来到燕京的。

    若为了生存,自然是什么活都要干的了。景瑚觉得他很可怜,赏了他自己的一对耳环。

    是红珊瑚制的,拿出去卖了,他有一段时间不必再干这样的活了。

第三十四章 撞破

    景瑚只见了一次,就记在了心里。那柯明叙常年在外行走,看见的不平之事,想必就更多的了。也难怪他会为此而感到忧虑。

    “在盈满月光的院中弹琴,是一曲春日的白雪。”景瑚停下来,“小柯大人,这是不是《阳春白雪》啊?你还会弹琴吗?”

    春日白雪。能很快反应过来是《阳春白雪》,已经很好。他点了点头,“小时候曾学过。”

    但他也只有心绪动乱只时才会抚琴,一弦一柱,能让他沉浸在乐音中,很快的平静下来。

    “小柯大人,你真厉害。”景瑚的语气里还含了些艳羡。

    小时候母妃也曾要她学,只是她在牌桌前坐的住,在古琴面前却总是不行。不是溜出去摘花了,便是出去扑蝴蝶了。

    母妃说了她几次,到底舍不得,后来也就没有让她学了。

    早知道那时候好好学了,这样说不定她如今也能弹得一手好琴,便能与他共一个爱好了。柳黄说过,有相同的爱好也是很重要的。

    不过,柯明叙会弹琴,她喜欢听别人弹琴。这样,勉强也算是相配吧。什么时候要让他弹琴给自己听。

    “夜晚已经很深了,没有人在听我弹琴。《阳春白雪》的琴音,即便是在闹市之中,只怕也并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欣赏。”

    “便如人生许多事,从来都是用来叫人感到孤寂的。不过开在春天的花,不会因为没有同伴而孤寂,也希望那一朵花,永远都开在春天里。”

    景瑚停下来,望着柯明叙,“小柯大人的花,是指我吗?”

    或许自己在他心中,就是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总是很快乐的吧。如果他是这样觉得,那她在他面前会永远都开开心心的。

    柯明叙也望着她,“小县主生来尊贵,是被人宠爱着长大的。我也希望你一直都能活的这样开心,有些事,永远都不必懂。”

    他说话的神色很认真,被他这样望着,她原来是最不会红脸的一个人,面颊上也忍不住染上了春日桃花之色。

    可这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泾陵,你在这里做什么!”永宁郡王妃匆匆带着几个仆妇过来,目光在柯明叙面前停留了片刻,而后落回景瑚身上。

    景瑚下意识便挡在了柯明叙身前。

    是她非要缠着柯明叙的,永宁郡王妃她是不怕的,却不能连累了柯明叙的君子名声。

    她正要说话,却是柯明叙上前一步,遮挡了她,拱手给永宁郡王妃行礼,而后道:“今日我与县主再在此,不过是教她认识敕勒文字罢了,还请郡王妃不要误会。”

    若不是为了误会,今日是她儿子大婚,她也不会这样满脸怒容,急匆匆的赶来了。她最喜欢抓自己的错处,景瑚清楚的很。

    柯明叙遇上她,不过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罢了。

    果然就听永宁郡王妃冷笑一声,“误会?学敕勒文字?那等蛮夷的文字,有何值得学习之处?”

    “今日是我珣儿大婚之日,景瑚,你却借机这样缠着柯大人,果然和你那母妃是一路货色。”

    景瑚出言辱及她母妃,她自然是不能忍得,她正要上前去和她辩一辩,柯明叙便伸手先拦了她。

    “今日我与县主在此,的确只是为了学习敕勒文字。敕勒在燕梁人眼中的确不过是小国,也才刚刚被我燕梁的将士击退至斡水河以北。”

    “可从前定远大将军在时,也曾有过这样的盛事。不过区区十数年,敕勒人便又有了卷土重来之势,如草原上的春草,绵延不尽。”

    “燕梁人与他们的交往,将来恐怕也不会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依我看来,学习他们的语言,亦大有可用之处。”

    “小县主有向学之心,郡王妃不应当苛责才是。若有过失,也是我的过失,还请郡王妃不要过分苛责小县主。”

    他这样长篇大论说了一通,早就把题都歪了出去了。也就是最后才回转过来,他要替她担了过失。

    她还被他护在身后,明明此时应该很生气,心里却如春风化雨一般,也并不是那么气愤了。

    在郡王妃眼中,她母妃向来是狐媚惑主,如妲己一般的人物。自己就是与她吵,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她今日说了这样的话,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她也会告诉能替她和她母妃做主的人。

    郡王妃冷笑了一声,“柯大人是清流出身,家中数代,从来都没有妾室。怎么今日也和景瑚这样妾生的女子站在了一起,还这样袒护她。莫不是也被她迷惑了?”

    柯明叙冷然道:“郡王妃请慎言。我与小县主不过是君子之交,当不得郡王妃这样的话。”

    “更何况小县主虽然是侧妃所出,也是皇室贵胄,是郡王妃的女儿,还请郡王妃也给自己留些体面。”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是为了维护她。虽然她不知道,她和郡王妃吵架的时候也不少,也不用他这样的维护。

    但被人护着,被自己喜欢的人护着,她总是很高兴的。

    她们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景瑚到底还是从他身后绕出来,“郡王妃不必再多言了,想必这段时日你想找我的错处也找了许久了。”

    “这件事和柯大人没关系,只是我贪玩,从别处见了一段敕勒文字,听大嫂说柯大人懂,所以才缠着他让他教我罢了。”

    “你想怎么罚我,你直说就是了。”

    大不了被关个半个月的禁闭。能被他这样维护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他找的借口还是挺好的,学敕勒语言,听起来好像还能上升到国家利益上,果然还是文人的嘴厉害。

    这是件好事,她以后或许可以找这个借口和他呆在一起。她父王也不会反对的吧?他毕竟从前也在西北前线呆过。她若是学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他的忙。

    她正自想着,忽而听见一把女声,“瑚儿,你还没有跟柯大人学完么?”

    景瑚抬头一看,是她的母妃,还有大嫂。

第三十五章 解围

    她母妃一过来,景瑚就知道自己在郡王妃面前是一定能脱身了的。况且她说的话,尽管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摆明了是要为她解围。

    她是胡闹惯了的人,就是被罚也算不得什么,倒是她不想连累了柯明叙。

    母妃很快走到了郡王妃面前,和柯明碧一起。上个月她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已经满了三个月了,只是还不太明显。

    她先和柯明叙打招呼,居然十分客气,“瑚儿她不懂事,偶然得了一张写了敕勒文字的纸笺,便闹着要人翻译给她听。”

    “正好碧娘在一旁见了,便说您懂得敕勒的文字,今日也在此。倒是麻烦您了,要教瑚儿不说,还看了这一场好热闹。”

    说到后来,转过身去瞥了郡王妃一眼。

    景瑚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母妃和郡王妃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即便心中如何想,有外人在时,总还是能做出恭敬的样子来的。

    这几年倒是连明面上的样子也不做了,反气的郡王妃行差踏错,办了好几件错事,和父王的也越来越离心了。

    郡王府里没有人指责她母妃。她的父王的宠,所有人都会顺着她。

    景瑚从前一点事也不懂,见了这样,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她去了一趟江南,见过外祖母家的一个姨娘,渐渐的也明白了一些事。

    可她是既得利益者,没权利,也没立场去指责她的母妃。

    郡王妃冷笑一声,“许侧妃,你该好好管教你的女儿了。柯大人可是外男,就这样和郡王府中的县主单独相处,成何体统!”

    许侧妃丝毫未动情绪,反而笑了笑,“嫔妾的女儿,嫔妾自然会好好管教。此处虽然只有瑚儿和柯大人两个,可隔一道门,便是男宾们所在的外院,时常有下人出入。”

    “况且我瑚儿年纪还小,连办春宴的年纪都还没到,不过是个孩子。郡王妃为何总要揪着她不放。今日新妇进门,往后有时间,郡王妃不如好好教一教你的媳妇。”

    “毕竟三郎是世子,新妇是世子妃,还是要早些开枝散叶才好。”

    一面说,一面扶了柯明碧的手。

    景瑚就想起来上个月,柯明碧刚刚扶出来喜脉的时候。

    母妃原来因为三哥娶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万家女儿为新妇,且有今上赐婚的脸面,所以不快了许久。

    可今日新嫂子也不过刚进门,再过几个月她的孙子却要落地了

    只怕在母妃心里,将来如何,还真的是未定之数。

    郡王妃的面色未有多变,语气反而更狠戾,“今日之事,无论你如何巧舌辩驳,我都不会听你的。来人,把县主带到我的季音堂里看管起来,等今日之事了,我再行处置。”

    母妃的面色没有变,景瑚也没有变。这样的事情,她经历的也不少了。她倒是还真没被关进去过。

    她回过头看了景瑚一眼,“瑚儿,你祖母在正堂陪着明庆王妃抹骨牌,正遣人来找你,你便先去吧。”

    “谁敢!”郡王妃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后的仆妇却已经有要过来将景瑚抓走的意思。

    柯明叙又上前一步,将景瑚牢牢的护在身后。

    他家里没有长辈有妾室,他应该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的。郡王妃为难她她不怕,只是今日让他见了这样的情景,她觉得有些难堪。

    照这样下去,母妃和郡王妃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不如还是她退一步吧。

    景瑚想了想,趁郡王妃的人没有注意,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荷包,塞到了柯明叙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中。

    柯明叙似有所觉,但只是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到了袖中。

    即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猜得到他大约有些紧张,恐怕以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被人知道,所以要他代为保管。

    景瑚在心里偷笑。

    其实这是她这个月来新做的荷包,绣的是栀子花,原本就打算找机会送给他。他送给她的那朵栀子花早就凋谢了,可她绣的栀子花,却永远都会开的很好。

    她还是在里面放了“山中人”的香料,是淡淡的杜若花的味道,他会喜欢的。

    她从柯明叙身后转出来,走到永宁郡王妃和她母妃中间,“今日是三哥哥的好日子,景瑚不敢闹事。”

    “虽然我问心无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既然郡王妃觉得我有不对之处,要如何惩处,便也由您说了算便是了。”

    若是为了别的事,她大约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更是激怒了郡王妃。可今日的事情与柯明叙有关,她若是认了错,那他也就有错了。

    郡王妃大约也真不会把她如何,等晚上父王问起她来,也就没事了。还是让柯明叙早些脱身要紧。

    “瑚儿!”母妃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迎上了郡王妃不善的目光。

    她难得乖觉,郡王妃虽然还在和她母妃对质,她身后的那些仆妇便已要来拉她了。

    迎面却是冯嬷嬷走了过来。她是永宁郡王太妃身边的老嬷嬷,此时过来,倒不知道是做什么,景瑚却隐隐有了很好的预感。

    “给郡王妃,许侧妃,大奶奶,柯大人请安。”

    她服侍郡王太妃已久,家中人无论是谁都要给她面子。是郡王妃敛了怒容,亲自把她扶起来的。

    她在院中站定,便笑道:“府中唱着戏,倒没想到这里也这样热闹。老布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太妃的意思,是要请小县主到正堂去一趟。”

    “太妃正在和明庆王太妃抹骨牌,眼见着压箱底的钱都要输了,所以想请小县主过去帮着她看看牌。”

    她就知道,一定是她祖母叫人来救她的了。

    许侧妃的神色松懈下来,望着郡王妃似笑非笑,“郡王妃,这该如何是好?便是您的事情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太妃吧?”

    郡王妃不得父王的心,除了有显赫的娘家,在府中立足,靠的更多的还是郡王太妃的疼惜。她是从不会忤逆太妃的。

    景瑚的目光正好落在冯嬷嬷身上,方才她母妃和郡王妃这样说话,她的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

    郡王太妃看重的是郡王妃,如今见了她母妃在郡王妃面前如此不逊,即便她只是奴婢,想必也是看不下去的。

第三十六章 心思

    景瑚跟着冯嬷嬷往正堂走,一眼也没有回头去往柯明叙。并不是她不想,正是因为想,所以才不敢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来,更让郡王妃拿住了把柄。

    他应该像月光一样,是一点瑕疵都没有的。

    走到回廊的拐角处,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悄悄望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还是在她身上的,混杂着隐隐的担忧。

    见她望过来,他几不可察的和她点了点头。

    她的心好像霎时就被什么填满了,有欢喜一点一点的生长出来。

    景瑚很快便跟着冯嬷嬷进了正堂。此时正堂里很热闹,处处可闻欢声笑语。

    却居然清柔也在,一见了她过来,和冯嬷嬷问了好,便拉着她往角落走。

    “景瑚,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我睡醒了出来找你,她们说你在外院附近,远远的就看见我姑姑也在。”

    “我怕她为难你,所以就到了正堂里来,见太妃在抹骨牌,故意问太妃你在何处,太妃才遣人来找你的。”

    小县主一听,往前一扑,就把清柔搂在了怀里,“清姐儿,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又把她松开,捏了一把她的脸,“不错,冰雪聪明,也有良心,本县主平日没有白疼你。”

    清柔一把把她的手拍开,神色很认真,“泾陵,方才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我看表哥也在那里?”

    景瑚就调侃她,“哦,原来你不是关心我,是关心你表哥。”

    她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清柔的脸却迅速的红了起来,她别过脸去,不再与景瑚面对面,“泾陵,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景瑚愣在原地,手不自觉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袖。“我……我先去帮我祖母看牌了。”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就是方才她在郡王妃面前,也没有这样慌乱过。她好像窥见了清柔的秘密。

    在她祖母面前,她不敢在露出方才的神情来,亲亲热热的在她祖母身边坐了,迅速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打出的牌,而后帮她祖母看起牌来。

    她做别的再不行,抹骨牌也不会不行。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很快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了上去。

    她们一直打到夜间用过晚膳才散,景瑚想起来去找清柔,才知道她早已经跟着她大嫂回家去了。

    清柔早已经知道她的心思,她今日似乎也知道了她的心思。她不会放弃柯明叙,那往后她和清柔又该如何相处。

    小县主愁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晚上都没能睡着。

    之前清柔谈起她表哥来,明明都很正常,说起她姐姐曾经和柯明叙定亲,也没有一点不悦或是嫉妒之色,怎么忽然又成了这样?

    柯明叙是她在正阳门城楼上一眼便相中了的,她从未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她不想放弃。

    可清柔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互相陪伴,互相迁就着过了许多年。她也不想放弃和她的友谊。

    那她该怎么办?

    不能让自己放弃,是不是只能想办法让清柔放弃了。若是想办法,又该想什么办法,她在这方面根本什么也不懂。

    若是什么都像抹骨牌似的,不过是捉捉对,算算别人手里的牌罢了。

    今日她虽然还想着清柔的事情,可也没有手软,赢了明庆王妃好几十两银子。祖母一高兴,就把这些银子全赏给她了。

    她趁机再把今日的事情也说了说,只说自己是想跟着柯明叙学敕勒文,又把今日他和郡王妃说的那些好处一股脑倒给了她祖母。

    她祖母很快便答应了,觉得这事不算什么,若是郡王妃再难为她,让她只管来寻她便是。

    不过倒也没有答应她跟着柯明叙学敕勒文。说什么人家是朝廷命官,平日事忙,其实不过也是因为顾及他是男子罢了。

    跟着柯明叙学敕勒文,便是母妃心向着柯家,只怕也不会同意。不过她跟着周先生学了一个月的敕勒文,到也的确觉得有些意思。

    可惜她如今和清柔又闹的不尴不尬的,也不好再去定国公府找周先生教她。下次见柯明叙,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让他帮忙推荐一个老师。

    也许就是他自己的老师,这样,他们也是师出同门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恨不得自己身上能跟他扯上关系的东西多些,再多些。

    又或者他会主动提出来由他来教她。不必多,一个月有个两三日,那也就够了,她也没有那么贪心,这几年都这样就好,往后再谈别的。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红了红。

    在床上躺不住,又开了柜子,取出了那块丝帕来。点了灯,在栀子花旁边绣了一枝桂花。

    不是月宫里折来的,连花上的露水都清寂的桂花,而是永宁郡王府里的。他说话的时候那样温柔,便是让她到月宫里去当神仙,她也不愿意。

    她就在这花柳繁华地里,等着他向着自己走过来——就算她能为他做的再多,她也希望最后是他向着她走过来。

    最后一针落完,她剪断了线头。白日里她见了齐元放的衣服,只看了几眼,便知道大概是怎么绣的,如何能配出那样颜色流转的颜色来。

    此时她绣桂花的叶子,便是用的这种方法。针脚细密,颜色流转自然,比做他那件衣裳的绣娘要高明的多。

    她在灯下欣赏了一会儿,自得了一会儿,忽而又生了几分惆怅。

    她今日塞给他的那个荷包,原来是打算等他们说完了话,再好好送给她,当作她的下一步的。

    可是时间那样紧,也不知道下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送了他荷包,她接下来就想问问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若是今年还没有过,她也要替他准备一份礼物。

    本来不知道他的生辰,她还可以去问清柔可现在……想来想去,居然又绕回了问题的原点。

    再不休息,明天又要被母妃看出来了。虽然可以说是因为郡王妃,可到底也不是好事,说不定母妃还要跟她算今日的账。

    当着郡王妃维护她,不代表她真的觉得她没做错。

    想到这里,景瑚瑟缩了一下,老老实实的上床睡觉了。

第三十七章 认亲

    昨日新妇进门,今日要认亲。景瑚一大早起来,便先去寻了她母妃,作小服低的伺候她去了认亲的正厅。

    昨日是她母妃有事,她又在她祖母面前盘桓,所以她母妃才没有腾出手来收拾她。今日偏又是郡王妃的儿媳进门认亲,她大约本来就有些心气不顺。

    许侧妃见了她,原本也是要责备她几句的,见了她这样乖觉,到底是欲言又止,没说什么。

    今日是世子妃认亲,她母妃却也打扮的很华丽,穿了一件海棠红缂丝腊梅纹的褙子,挑了挑件浅杏黄的裙子。

    头发梳成繁复的牡丹头,用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她原来保养的就好,今日这样一大打扮,更不知道比郡王妃看起来年轻了多少。

    一般人家认亲,妾室是不用出来,也没资格出来的。可他们家姓景,母妃是侧妃,也是有品级的,自然有份落座,得新妇恭敬的唤一声“侧妃娘娘”。

    郡王妃纵不高兴,也是无可奈何。

    老太妃坐在上首,她父王和郡王妃却分作在两边,倒还是她母妃离他更近些。

    大哥哥不在,她站在母妃身边,大嫂柯明碧也挨着她站着。

    等着新人从祠堂回来,再来给他们请安,认亲,此时却很安静。

    她父王就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柯明碧,温声道:“大郎媳妇既然有了身子,便坐下歇息吧。”

    “就是三郎和他媳妇来了,你也是他们的大嫂,只管安心坐着就是。”

    此言一出,母妃有几分得意,郡王妃却立刻便冷了神色,像是要说话。

    郡王太妃抢先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有了身子,满了三个月,站一会儿还能站出什么事情来么?”

    “碧娘她出身柯太师府,最是懂礼数不过,你此时要她坐着,她只怕不如站着舒心。碧娘,你说是吧。”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祖母这一番话,也算是避免了两方尴尬。

    她有时候也觉得挺奇怪的,这又不算什么大事,为什么父王要开口,好像巴不得母妃和郡王妃掐起来似的。

    果然柯明碧就站出来,笑着道:“祖母说的是,多谢父王关心了,只是站一会儿,又是三弟的好事,碧娘并不觉得累的。”

    真没意思。景瑚觉得自己有些困了。她正想闭着眼睛偷会儿懒,外面便有人来报,说是她三哥哥景珣和新嫂子往这边过来了。

    她立刻便站直了,怕又被郡王妃找了茬。倒不是怕她,只是被关了禁闭什么的,到底是有些麻烦,她还想着溜出府去找柯明叙呢。

    很快她三哥哥便牵着新嫂子的手进了门,步履轻快,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她嫂子倒是没有怎么笑,只是一副很端庄的样子。

    从前她在街市上偶然瞧见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她明明也很高兴,看起来很活泼。

    也不知道是面对他们家的人觉得有些紧张,还是和她的正经嫂子柯明碧一样是个爱做戏的主儿。

    她只能观察出新嫂子的神色,她母妃却注意到了别的地方。

    新人先是给太妃敬茶。太妃看起来对这个孙媳很满意,给她的装见面礼的锦盒比平常的都大,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好东西。

    她三哥哥毕竟是嫡出,从小就很得祖母疼爱,犯了错郡王妃要说他,太妃也是护着他的时候多。

    她母妃就常常说,慈母多败儿。郡王妃倒是没有溺爱,只是太妃要这样,她又不得不敬重她,孝顺她,也就常常只能对景珣的错处视而不见。

    到后来养成了个纨绔,连景瑚也看不起他。谁知道他娶了个好妻子,也有在西北战场上立功的一天。

    很小的时候,景瑚就察觉到了,她祖母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大哥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大哥哥比景珣这个纨绔子要优秀的多,可是她对他一直是淡淡的。比不上她对景瑚,更比不上她对景珣。

    所以母妃心中其实也一直都有郁气,大哥哥到底是庶出。

    宗室之中像她这样的妾室可以有封号,出门受人尊敬,甚至有些人家的正妻也不如她。

    可是她生下的孩子却又不一样。景瑚身上是有她父王为她求来的封号,她大哥哥却什么都没有,身上五品的官职,还是他小小年纪就出门,四处征战得来的。

    她还小的时候有一次闯到母妃屋里,她正在给大哥哥上药。他的后背是鲜血淋漓的,她看了之后,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大哥哥娶柯明碧的时候,母妃是很高兴的,几乎是从没有过的高兴。毕竟她曾经是世子妃的人选,是郡王妃相中过的。

    母妃以为自己总算是能出一口气了,大哥哥明明就比三哥哥优秀。

    可没想到,也没过了多久,三哥哥就娶了万老将军的孙女。万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镇守西北几十年,叫敕勒人闻风丧胆。

    便是景瑚这样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娘子,见了他也只有屏声静气,恭恭敬敬的份。不是害怕,而是尊敬。

    燕梁人最尊敬的大人物,只怕就是万老将军。

    郡王太妃的茶喝完,轮到了郡王妃和她父王。郡王妃曾经是很不喜欢这位万娘子的,在她眼中,还是跟她一样知书达理的小娘子来做她的儿媳更好。

    可惜她喜欢的,三哥哥不喜欢,最后还是让三哥哥如了愿。

    今日她倒是没说什么,平平静静的让新嫂子过了关。

    母妃有份坐着,却也不够资格让世子正妃敬一杯茶。接下来先是景瑚的二哥和二嫂,之后便轮到了景瑚。

    虽然昨日她在明庆王太妃那里赢了几十两银子,她还是觉得她有些缺钱花。

    世子妃走过来奉上她亲手为她做的鞋袜。景瑚恭敬的接过来,甜甜的喊了声“三嫂”,而后笑着看了她身后的景珣一眼。

    小县主开了口,“三嫂,你身上好香啊。”和端午那天夜里,她遇见的景珣身上的香气并不一样。

    这次该要她三哥哥多少封口费才好呢。

第三十八章 挑拨

    景瑚的话一说完,景珣立刻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站在世子妃身后,对着她挤眉弄眼的。

    景瑚心中好笑,世子妃也如有所觉似的,回头瞪了景珣一眼。她那平素最不老实的三哥哥,立时便低眉顺眼,仿佛他才是新进门的小媳妇。

    她这个三哥哥,从小到大都是个惹祸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这种人。

    六七岁上就成日的爬树下河,好好的宗室贵公子,总把自己弄的像乡间无人管束的野孩子。

    略长大了些,又是青楼楚馆,风月酒肆的常客,没少因为这些事被她父王责骂。

    她还很不懂事的时候,听别人说了那些地方是做什么的,真是有些嫌弃他的。就连他要摸摸她的头,或是捏自己的连表示一下作为兄长对小妹关爱,她都要立时把他的手拍开。

    不过他倒是脾气好,没回景瑚这样,他也不和她计较,下次见了她,还是高高兴兴的。

    原以为她这个哥哥这一生也就是个浪荡公子,青楼薄幸郎,却也没想到还有孤身一人去西北,横刀立马的时候。

    如今娶了这样好的妻子,未来总该会变的更好的。她也为他高兴。

    景珣的样子,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坐在她身旁的许侧妃将这一幕收入眼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景瑚一跟着她母妃回了栖雪阁,许侧妃便坐下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她最心腹的赵嬷嬷。

    许侧妃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殷切,“瑚儿,好孩子,告诉母妃,方才你同你三嫂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不是小县主闯祸的时候,母妃平日对她说话,其实也很温柔。只是这样的殷切,倒是很少有的。

    她昨日犯了错,正是要讨好她母妃的时候,也不知道她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便毫不设防的将那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侧妃沉默了片刻,便笑道:“你三哥哥素来是个不省心的,临近婚期,居然还这样浪荡。还以为他去了西北一趟,又进宫求了赐婚的旨意,自此改了性子了,原来还是这样。”

    景瑚方才不过是和她三哥哥开玩笑罢了。万家也是燕梁一等一的人家,她嫂子换了熏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许侧妃又道:“瑚儿,今日若是无事,不妨也去你三哥哥的明晖堂坐坐,和你嫂子聊聊天。昨日你没去新房里,怕是你嫂子心里要怪你呢。”

    景瑚莫名其妙,被她母妃这样一说,也有些迷糊起来,“昨日新房里的人那么多,我和三哥哥一向走的也不是很近,三嫂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更何况今日景珣还在呢,她就是要骗他的钱,也要挑他一个人的时候。

    她母妃却很坚定,“要去的,多和你嫂子说说话。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出去便是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婚前那万娘子恐怕还不能将你三哥哥看的明白,所以才愿意嫁进来。可往后几十年夫妻,总是隐瞒彼此的事情少些,再少些才好。”

    像是怕景瑚不相信似的,“母妃和你父王不就是这样,你父王是什么事都不曾瞒我的。若非如此,如何能恩爱长久?”

    “不过是小事罢了,你只管去就是。”

    不过是小事罢了,那母妃为何要这样坚持?总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哄。

    可是母妃这样的坚持,也让她开始反省起来,她是不是闯了祸,害了她三哥哥了?

    她原来不过是想从景珣身上讨点好处,可若是因此坏了他和万娘子的情分,她也会觉得很愧疚的。

    她有一次偷听到母妃和大哥哥说话,他们说起来,当时景珣会去西北,是因为万娘子撞见了他和一个很有名的花魁娘子在一起。

    万娘子不想再与他往来,他才壮士断腕,去西北搏了搏前程,让万娘子看清了他的真心,最后嫁给他的。

    若这大好的姻缘,一开头便被她给毁了,她岂不是犯了大错!

    想到这里,景瑚也有些坐不住,便站起来,“母妃,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明晖堂。”

    许侧妃没有拦她,她步履匆匆的出了门。

    走出了好几步,才想起来方才她嫂子给她的见面礼落在了她母妃这里。

    此时院中无人,她走近了正房,很快听见了母妃和赵嬷嬷说话的声音。

    “……瞧她那个样子,每一步都走的那样稳当,便是将门之女,似乎也不应当,不像是和景珣圆了房的样子。如若不然,岂不是……”

    “也有可能是婚前便有染了……一个是郡王世子,一个是名将之后,真有意思。”

    母妃和赵嬷嬷在说话,她直觉自己不能闯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很是烦闷,像是吃了最不喜欢的栗子糕一样,心里泛起一层又一层的腻味。便如方才母妃撺掇着她去挑拨的景珣夫妻不和时一样。

    人家不过刚刚成婚而已,何必要去做这样的事情。景瑚不懂她母妃,挑拨的人家夫妻不和,又能得什么利?

    景瑚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的往前走。方才听过的话,却在她脑海里,怎么也不肯消失。

    她知道“圆房”是什么意思。她小时候不懂,偶然听人提起来,便当作一件事似的去问母妃。

    那时候母妃正同父王在一起,听见她这样问,立时便羞红了脸。小县主就被她父王拎到了屋外,想教训,又舍不得下手。

    最后告诉她,那是成了亲的小夫妻才做的事情,圆了房之后才会有孩子,她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她显然还没到她父王说的“以后”。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事,但是其他的新婚夫妻都做了,她三哥哥他们却没做,总归不是好事。

    她心里在这样想,现在她回想起来方才刚见着她三嫂进门的时候,脸上好像也带了些郁气似的,指不定就是为了什么事情吵架了。

    那她还说了这样的话,火上浇油,岂不是大罪人。景瑚越想越觉得着急,脚步更快,往明晖堂的方向走去了。

第三十九章 解释

    新妇进门,明晖堂装饰的是最喜庆的。原来芳时轩的树上系的那些绢花倒也不是郡王妃故意整治她,明晖堂里的树木更是被绢花缠的惨不忍睹。

    也不知道她这新嫂子见了自己婆婆的杰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景瑚一进了门,看见的丫鬟她倒都不认识。惯来服侍她三哥哥的大丫鬟冷金便从一旁的厢房里走出来,迎上前来,“小县主怎么来了?世子爷和新夫人都在屋子里呢。”

    虽然昨日新婚,她三嫂世子妃的封诰还没下来,但家里人也多是称呼她为世子妃的,是奉承抬举的意思。冷金就是这明晖堂的人,却只称呼她为“新夫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和母妃聊了天,现在她也看什么都疑神疑鬼起来。景瑚在心里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

    冷金却一手挽了她,做出和她很亲近的样子来,迎着她往正房走。

    经过了几个景瑚眼生的丫鬟,大约是新嫂子的陪嫁,语气有些不客气,“这是郡王府的小县主,见着了也装作没见着么?”

    站在廊下一个穿丁香紫褙子的丫鬟大约是领头的,此时便笑起来,“给小县主请安了。”

    其他的丫鬟也学着她的样子给景瑚行了礼。

    这丫鬟看起来是个脾气好的,冷金冷言冷语,她倒是好不生气的样子。都说丫鬟性子随主子,她这三嫂,不会也是这样好脾气的人吧?

    她素来不喜欢别人仗势欺人,冷金不过因为从小服侍她三哥哥罢了,便在嫂嫂的丫鬟面前也这样趾高气昂,只怕将来也不会得什么好下场。

    景瑚便抽出了手,故意要给那丁香紫的丫鬟脸面,跑到她面前,笑着道:“姐姐是跟着我三嫂过来的么,我从前好像没在府里见过你。”

    那丫鬟便浅浅笑道:“县主说的是,奴婢名叫丁香,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昨日在新房里没等到县主,夫人便说今日要备了好茶好点心招待县主的。”

    一边说,一边替她掀了帘子。待进了屋,又先行一步,将世子妃请了出来。

    她三哥哥自然也在的,就跟在自己的妻子身后也出了门。见了她过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景瑚看了又忍不住要笑,世子妃却过来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吩咐丁香带着人上了好茶过来。

    “东瑾就你这一个妹妹,县主要常常过来坐坐才好。”

    她这样客气,景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一抬头看见景珣在后面挤眉弄眼的,又忍不住要刺刺他。

    “三嫂不必客气,唤我‘泾陵’或是景瑚便好,家里人都这样叫。”

    她瞥了景珣一眼,“我倒是也喜欢来嫂子这坐,只怕三哥哥要赶我走,巴不得我十年八年也不来一回。”

    世子妃就回头看了景珣一眼,又笑道:“不会的,你哥哥也很喜欢你,从前跟我在一起,也常常要提到你的。说你生的漂亮,又聪明,很讨人喜欢。”

    漂亮聪明倒是不假,很讨人喜欢么……

    景瑚就甜甜的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我知道这是嫂子哄我,小时候我常常去父王面前告三哥哥的状,他才不会这样夸我呢。”

    世子妃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三哥哥小时候的确不听话,很不老实,是应该让郡王和郡王妃好好管教他。”

    景瑚就有几分得意,“如今有了嫂子便好了。下回他若是欺负我,我就来找嫂子。”

    世子妃便道:“说的是,只管来找我便是,我替你教训他。”

    丁香捧了一个匣子走过来,世子妃接过来,“从前我在家也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调香,方才认亲时县主说我身上很香,便是这一味香料了。”

    “若是不嫌弃,便拿回去玩吧。”

    景瑚接过来,还没将盖子打开,便已经闻见了一阵清香。“想不到三嫂还会调香,可真厉害。”

    她说完,又趁着世子妃不注意,飞了一个眼神给景珣。

    本来以为他又要着急起来,可他看起来却莫名的平静,这又是怎么了?

    既然世子妃又说到了香料的事情,景瑚干脆也就开门见山。

    “其实方才我只是和嫂子开玩笑,我瞧着嫂子瞪了我哥哥一眼,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回去一想,却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我是特意过来想把话说清楚的。”

    景珣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挨在世子妃身旁,“景瑚,算你还有点良心。”

    景瑚白了他一眼,又对世子妃道:“端午那日我曾在府中碰见三哥哥,闻见了他身上的香气,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

    “后来三哥哥就说,原来是和嫂子在一起。那味道是嫂子惯常用的。所以今日便起了心思要和嫂子开个玩笑。”

    世子妃便笑道:“端午那日你哥哥的确是和我在一起的,只是因定了名分,距离婚期不远,所以没有声张。不过——”

    “想来你也知道,你哥哥素来有些不老实,往后若你再碰见这样的事,还是要来和我说一声的好。”

    景珣气的跳脚,“我哪里不老实了,明明早已改了,往后也不会再犯了。”

    世子妃忍着笑,“说话便说话,急成这样做什么。往后你小心些便是了,别被我和你妹妹抓住了马脚。”

    景瑚也忍不住笑起来,她最喜欢看她三哥哥吃瘪的样子。

    不是亲哥哥亲嫂子,今日她居然觉得,在这明晖堂里比在和靖堂里还自在些似的。她觉得这位嫂子不错,虽然生的只是平平,但是行事却落落大方,叫人心生好感。

    而且看起来她和景珣的感情确实不错,他在她面前好像很听话似的。方才景瑚在和她说话,没他什么事,他一直笑着都盯着她看,好像只是看着她,也让他心里很高兴似的。

    倒是和她望着柯明叙时的心情有些像。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景瑚走出明晖堂,忽而又想起偷听到的母妃说的话来,既然他们感情这么好,瞧方才的氛围也不像是吵架了,没有圆房是为什么?

    难道是景珣他……

第四十章 心愿

    第二日景瑚在园子里碰见景珣夫妻,便不自觉去观察世子妃走路的样子。倒是与前一日不同,的确有几分不稳当的样子。

    她忍不住就对圆房这件事更好奇了,总不能是小夫妻俩在床上打了一架吧?

    她也无处能去问,问多了,又要遭父王的罚了。

    她想了好几日,也想不出来下一次该如何才能见到柯明叙,在东宫门口晃悠了几次,被太子妃提溜进去哄了好几日的小皇孙,也一次都没有遇见柯明叙。

    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她。

    上次她送了荷包给他,论理,下一步便该是他往前走了。可是这都小半个月了,她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景瑚在花园里呆的闷了,除了几棵桂花树,也没有什么能看的。正想站起来,往芳时轩走,忽而被身边的豆绿猛的拍了一把。

    她被吓了一大跳,正要和豆绿算账,顺着她的手指看出去,却正见一个青年男子,在远处和人说话。

    他生的很高,站的笔直,又穿了青绿色的直缀,站在园子里,正像一棵青松。

    即便一个背影,景瑚也已经认出来是他。

    她忍不住,提起裙摆,向着他的方向跑过去。谁知道她刚跑了几步,豆绿这个憨直的丫头便大声的唤她,“小县主,哎呀,你跑什么呀!”

    这段路是鹅卵石铺就的,听见豆绿这样喊她,她下意识回头看豆绿,滑了一下,崴了一下脚,摔在了地上。

    远处的柯明叙回过头来,看见是她,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小县主原来还要埋怨豆绿,此时看见他向着自己走过来,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偏偏这边豆绿又死命的想把她搀起来,她只好和豆绿较上了劲。

    她才不想就这样起来呢!

    柯明叙长得高,步子也大,很快便来到了她面前。景瑚这才发现,方才和他说话的人原来是柯明碧,她跟不上他的步伐,只是远远的缀在他身后。

    也是,他们毕竟是兄妹。

    见景瑚还没有站起来,柯明叙略弯了身子,道了声“得罪”,想把她搀起来。

    一旁的豆绿便道:“小柯大人,您要站稳些,别闪了腰。我家小县主有些重,奴婢怎么搀都搀不动她。”

    柯明叙狐疑的看了豆绿一眼,景瑚望着她,眼神里却满是恼怒。

    豆绿莫名其妙,一脸天真的看着景瑚。

    柯明叙却像已经发觉了似的,忽而笑起来,伸出手将景瑚搀了起来。豆绿怎么也搀不动的小县主,此时自然是一搀就搀起来了。

    “小柯大人。”她唤着他,语气莫名带了些委屈。她是真的想念他。

    他就把她扶到了她原来坐的石凳上,见她坐好了,在她面前蹲下,“小县主试着活动一下脚踝,扭伤可大可小,明叙不方便帮你看,只能大致判断一下。”

    其实她主要还是被豆绿方才突然的一嗓子吓到了,和她在地上较了一番劲,她早就已经不太疼了。

    还是依言活动了一下。

    柯明叙见了,便道:“应当并不严重,休息一两日也就好了。”

    景瑚便道:“小柯大人,可是我疼。”

    相识未有多久,她在他面前示弱,却已经有许多回了。他一看她的脚踝便知道并不严重,往常有人这样诓他,他一定是早就拂袖走了的。

    可是她这样和他说话,他却也舍不得和她为难,只想着让她达成心愿便好了。

    她这一次的心愿,又是什么?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弄伤了腿,要不要紧?”柯明碧终于挺着肚子姗姗来迟。

    景瑚依依不舍的把目光从柯明叙身上移开,“只是方才走的有些急,不小心在路上崴了一下,大嫂不用担心。”

    柯明碧的身孕刚刚满了四个月,其实也并没有很明显。可是这几日她在郡王妃面前出现,总是用手扶着腰,好像巴不得让郡王妃多看几眼似的。

    景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这也算是合了母妃的心意,只是她也觉得有些腻味。

    她倒是巴不得景珣夫妻的孩子能生在柯明碧前面,下一代的名分又定,就更是什么也不必争,把家里弄的鸡犬不宁的了。

    她就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偶尔闯闯祸罢了。

    景瑚把目光移回柯明叙身上,“我想回芳时轩,豆绿她扶不动我,柯世兄能不能扶我一把?”

    倒也算是豆绿给她找了个好理由了。

    柯明叙站起来,点了点头,“不算什么大事,碧娘是小县主的嫂子,也跟着一起过去看看吧。”

    她倒是不想让柯明碧跟着,不过已经有过上次的事,还是有柯明碧跟在一旁会好一些。

    柯明叙向她伸出了手,本意是想搀着她的胳膊,她却把手放在了他手上,一边装做去看自己的脚。

    隔了四个多月,终于又让她如愿以偿的牵了他的手。他的手心是温暖干燥的,不像手指上,有常年握笔的茧。

    才走了两步,景瑚又嚷嚷着疼,站在原地不肯走,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柯明叙。她这回是真的摔了,崴了脚,只牵他的手怎么够。

    下一刻,柯明叙便将她背了起来。他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了。

    她心里的欢喜抑制不住,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柯爱卿最得我心。”

    柯明叙没说话,只是原来莹白的耳垂渐渐的也染上了枫叶之色。景瑚瞧见了,也只能装作没瞧见,他没说话,她又有点怨怪起自己的唐突来。

    她只好借着给他指路的缘由,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小柯大人,我重不重?”

    这个死豆绿,一点眼色也不会看,回去她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柯明叙始终都望着前方,步履坚定的往前走。就是小县主说话的声气让他有些痒,他也没有停下来,或是回头和她说句话。

    “不重,比我想象的要轻的多。也不知道为什么豆绿方才不能将你搀扶起来。”

    他也在心里偷笑。

    小县主开始胡说八道:“是豆绿那个丫头没力气,不是我重。”

    柯明叙只是点了点头。

    她又问他,“小柯大人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他没问她为什么问这个,“十月十七日。”

    “生辰的时候,小柯大人会做什么?”

    “往年都只是和家里人一起吃一碗长寿面,今年……大约会在建业。”

第四十一章 相当

    “建业?”小县主疑惑了片刻,很快给自己解答了疑惑,“我想起来了,今年今上要到建业去狩猎,过万寿节,小柯大人也要随驾吗?”

    建业有皇家行宫,还是前燕爱狩猎的皇帝留下来的。今上很少往那边去,每回过去,能跟着的,也只有王公贵胄,和寥寥几个得他青眼的文官而已。

    他可真厉害。

    她很快就更高兴了,这样的盛事,她父王肯定也是要去的,到时候她可以求她父王带着她一起过去。

    都在一座行宫里关着,她不信她找不到柯明叙。或许,或许她还可以帮他过个生辰。十月十七,她记住了。

    今日他背了她,穿过郡王府的花园,闯进许多人的眼睛里,一路到了芳时轩。下一步的确该由她来走了。

    *

    将小县主送到芳时轩门口,他没有进门。说起来是姻亲,说到底非亲非故。她的丫鬟张罗着替她请了大夫过来,他只看一眼,便知道她并没有什么事。

    他没有再留下来,由他的妹妹陪着他往府门口走。

    “……小县主是父王最爱之女,在今上面前也有脸面,想必将来他一定会替她寻一个年貌相当,又年少有为的夫婿。”

    在其他人眼中,他大约也能算是年少有为。不过,“年貌相当”,他和她的年岁,实在是差的有些大了。他其实没考虑过这些,不过把她当个妹妹罢了。

    连小县主的心思他都能猜的出来,自然明白他妹妹此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县主生性活泼,我也希望她将来能得一个好归宿。”能一辈子都这样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

    只要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就好,比如抹骨牌。

    他后来在宫中遇见过明庆王世子,他和景珣说起来,他婚宴那日,他的祖母明庆王妃被小县主赢了有几十两银子去。

    平日看着是静不下心来的人,一上了牌桌,却又能安安耽耽的呆上半日。抹骨牌他也会的,却实在觉得算来算去,没什么趣味。

    想到她也会有认真的时刻,又莫名的开始想象她坐在窗下安静的绣花的时候。女红他自然是不懂,绣那个荷包的时候,她花了多少时间,又在想些什么?

    柯明碧又道:“小县主的婚事倒是还早,可是哥哥当时说要金榜题名之后再谈婚事,如今已经过去半年,哥哥心中可有人选了?”

    都过去半年了么。这半年好像格外的快似的——至少是要比他金榜题名之前的那半年要过的快。

    他不想和她谈论这个话题,干脆将祸水东引。

    “我还是那句话,碧娘你要少些思虑,安心养胎。妹夫常年不在燕京,在这郡王府里,还是要你自己照顾自己才行。”

    柯明碧知道自己做不了这个哥哥的主,听见他说起这件事,神色渐渐冷下来

    “说是常年不在燕京,上个月不过回来了两日,昨日院中的姬妾就摸出了喜脉了。安心养胎,他们母子二人,谁让我安心养胎了?”

    “没有怀上的时候整日的催促着,一怀上,又不叫我好好休息,成日的叫我去那一位眼前晃。婆母是这样的心性,我还能忤逆她不成?”

    “她总觉得郡王妃太无用,她其实也天真的很。”若换了她是郡王府或是许侧妃,早就把对方收拾干净了,还用得着日日这样相看两相厌。

    怨怼之语一出,便总是停不下来,她知道哥哥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的。此时见了四周郡王府的下人走动,又有几分后悔起来。

    妻妾相争,闹的满府都不平静。便是说一句话,也怕要叫有心人听见,掰开了揉碎了,听出三五种意思来。

    她已经开始有几分后悔了。不应该不听母亲的话,不管不顾的,为了所谓的爱意嫁到这里来,嫁给一个庶子。

    自己都是庶子,又怎会瞧不起妾室,房中只有自己一个呢?

    更何况他还总是那样忙,常年在外为郡王爷办事,成亲快一年,陪着她的时间本就寥寥,她不过才有了身孕,立刻也叫妾室有了他的孩子。

    若她生的不是男孩,那妾室生的却是,她该怎么办?

    不,她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一个奴婢,不配生育她丈夫的孩子。

    她说了这么多话,哥哥一句都没有回应她。

    她忽而有几分恼怒起来,也想用话去刺刺他,“哥哥心里不会还记着那个女人吧?”

    景珣婚宴时她看到她了,她站在人群中,看起来比婚前还要美丽,还要耀眼。若不是婚姻美满,生活顺遂,养不出她那样好的气色。

    她哥哥的步伐没停,仍然是从容的样子。

    “我已经放下了。”他顿了顿,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正是因为爱过一个人,不爱了,才忽而发觉我不过也是凡夫俗子,曾被这爱意阻挡过前进的脚步。所以我往后,会为了我信仰的一切,一刻不停的前进着。”

    他的确不想听后宅里面互相倾轧的事情,所以他将来,或许连妻子也不需要。

    老师当年成婚,便是因为父母之命,这些年四处云游,其实亏欠师母不少。他不想这样,他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他会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眼前已经是永宁郡王府的府门,他让自己的妹妹停下了脚步,也回头望了一眼。

    芳时轩建在府中地势高处,站在这里,也能见到飞起的屋檐。

    他忽而想起方才站在芳时轩门口,他要离开时候的小县主。她就站在门前,仰起头看着他,略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柯世兄,你真的不进去坐坐吗?”

    或许是因为碧娘在,她没有唤他“小柯大人”。若不是碧娘及时站到了他身旁,恐怕他的确会心软。

    她这样喊他的时候,声音里总是藏着一种莫名的窃喜,好像他是只属于她的什么。

    玩具,或是……也许只是她年纪太小了,没有见过沧海与巫山,便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那一个了。

    金榜题名那一日彼此相识,距离半年,不过还有几日。今日便当作最后一次吧。

第四十二章 建业

    小县主求了她父王大半日,他才终于松了口,带上她和景珣夫妻一起去建业。

    虽然她父王同意了,她却还是有一点点不高兴。往常这样的事情,父王知道她贪玩,看什么都新鲜,是从不会卡着她的。

    好像还是从她去了江南回来之后就变了。

    这么多事情都变了,早知道她就不去江南了。可一下子想起来在江南时候的快乐,她又有些舍不得。

    她下江南的时候是夏天,外祖母一家住在浙江的嘉禾。

    许家人的祖籍在西安,外祖父曾经在嘉禾做过官,后来隔了房的大伯父做了江浙总督,他们也就一直在嘉禾定居了。

    从江南回来,就觉得燕京除了有父王和母妃,以及贞宁她们,哪哪都不好。

    江南夏日可采莲,她还见过那些采莲女摘菱角。刚摘下来的菱角洗干净了,剥开来是白白的,很是清甜。

    秋冬的时候,虽然也没有比燕京暖多少,可总是要比燕京湿润些。她不喜欢燕京的天气,实在太干燥了。

    原本她想呆到春天再回燕京,看外祖母家养的蚕,看人采桑。只可惜母妃不允许她在江南住那么久,还是在过年之前把她召了回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江南看看。

    江南未到,已至建业。

    建业行宫前燕的皇帝为狩猎所建,是建在山腰上的。马车一直行到行宫门前才停下,而后宫门大开,将他们迎进去。

    他们一家住在一座宫殿里,她父王住了主殿,三哥哥夫妻住了东偏殿,她就住在西偏殿里。

    从前景瑚也不是没有在宫里住过,是住在贞宁那里。

    可说起来,她的住处,甚至还比不上行宫里为她准备的房间。一个男人,娶了老婆,还娶了这么多小老婆。

    富有天下,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好好对待,她越想越觉得生气。随手就抓了旁边的一个靠垫丢了出去,却正好砸中了人。

    “景瑚,你这是发什么疯,拿靠垫丢我做什么,我得罪你了?”

    若是景珣得罪了她,她就直接拿花瓶丢他了,还丢什么靠枕。

    景珣是和世子妃一起过来的,景瑚就下了榻,给她三嫂行了礼。相处过这两个月,她觉得她人不错。

    落落大方,行事也光明磊落。最重要她不是个受气包,郡王妃若说了什么不对,她也不会就顺着她,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

    对了景瑚的脾气。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年,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世子妃便笑道:“方才这样恼怒,可是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不顺心?我和你哥哥过来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景瑚便瞥了景珣一眼,挽了世子妃的手,请她在一旁坐,“三嫂不必担心,也没什么不顺心,不过是方才有一只大蚊子,我拿这靠垫打蚊子罢了。”

    反正景珣么,欺负也就欺负了。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在自己手里吃了多少亏。

    她方才分明不是故意的,他们都看的分明。想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被大人看见了,又不好意思罢了。

    世子妃就掩袖笑了笑,“这只蚊子是有些聒噪,平日里我也恨不得随时拿个靠垫在手里,时不时给他几下。”

    她那傻三哥,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平时最爱嚷嚷的一个人,到三嫂面前,倒真成了个老实人了。

    景珣没理他们的揶揄,对景瑚道:“难得出来一趟,明日我和你嫂子要去林子里狩猎,你要跟着一同去么?”

    都到了建业了,还能不跟着去,那她也就不是景瑚了。

    “明日什么时候,三哥哥记得来叫我。我都许久没有骑马了。”

    她父王早年也在西北打过仗,骑射武艺都精通,武艺便算了,骑马和射箭她却是都学过的。只是因年纪小,手上力气不够,也没玩过什么大弓,正经猎到什么动物罢了。

    上次骑马,也是在江南的时候了。江南小城,道路不比燕京宽阔,她和她二表哥许冕是去乡间跑的马。

    那时候也是秋天了,满山黄叶,她骑着马一路疾跑过去,身后是飞扬的落叶。真是畅快。

    景珣回答她,“明日午后我不当值,准备出发的时候和你嫂子一起过来叫你。”

    三嫂的父亲是皇城里的禁军统领,如今她三哥也是禁军里的一个指挥同知。

    景瑚心念一动,“三哥哥随侍在圣驾身旁,可知道跟着今上过来的文官都有些什么人?”

    景珣的反应却很大,“景瑚,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看你不是想问跟着陛下过来的文官都有谁,而是想问柯世兄有没有跟过来吧?”

    景瑚觉得莫名其妙,但她又不怕他,便理直气壮道:“上回我在花园里崴了脚,是柯世兄将我背回芳时轩的,我还没跟他好好道谢。”

    “今次也许有机会,难道道谢还不行么?我摔倒时不见三哥哥将我背回房中,怎么如今我要同人家道谢,三哥哥还这么不情不愿的。”

    那许多人都看着柯明叙背着她回了芳时轩,本来大家就都知道这件事了。柯明碧又特意趁着全家人一起用膳的时候解释了一通,好像生怕她带累了他的名声似的。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景珣向来是说不过她的,“柯世兄虽然是你大嫂的哥哥,毕竟也是外男,你的谢意,我见了柯世兄会替你转达的。”

    “这几日除了跟着我和你嫂子出去狩猎,你就在这行宫里玩。也跟你嫂子学学女红什么的,别成日的想着抹骨牌。”

    既然是这样说,想来柯明叙的确是跟过来了。

    景瑚解下了自己身上的荷包,面无表情的在景珣面前晃了晃。

    这是她亲手给自己做的荷包,绣的是茉莉花。论女红,她早已和三嫂切磋过了,她三嫂还真是不如她。

    景珣也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能记得住她喜欢抹骨牌,已经算是不错了。现在倒是莫名其妙要来管她的事情,她才不会理他呢。

    她只是要给景珣看看她做的女红,想收回手时,他却接了过去。

    “这不是……”

第四十三章 荷包

    “景瑚,你是不是做了一个一样的荷包给柯世兄?”

    景瑚摇了摇头,满不在乎的道:“只是用了同一块布料,上面绣的花是不一样的。”

    或许是她的态度令景珣感到不悦,“景瑚,你可是县主,是永宁郡王的女儿,怎么能给一个外男做这样的东西。”

    景瑚皱了眉,“不过一个荷包罢了,三哥哥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们兄妹吵架,世子妃出来打圆场,“你不必理会他,他就是看你给柯世兄做了荷包,他这个亲兄长却没有,所以吃醋罢了。”

    “坐了半日的马车,三妹妹想必也累了,晚上还有宫宴,在山脚下的营帐里,你先歇一歇,我和你哥哥不打扰你了。”

    一边说,一边就要把景珣往外推。他们一出了门,景瑚就躺回了榻上,随手拿了一个抱枕捂住了脸。

    也不知道她这个哥哥今天到底发什么疯,从前从不见他管束她,今日倒来多事。之前他自己做的比她过分的多的事情还有呢。

    不过,他既然知道柯明叙身上有这个荷包,那他一定是戴在身上的吧。也不知道他戴这个荷包的那一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应该会想到她的吧。

    *

    “瑜娘,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教训景瑚。”景珣虽然听了妻子的话,没有继续纠缠,心里到底还是有气。

    世子妃便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还教训你妹妹呢,再说下去,便轮到她教训你了。你不是说她曾见过我同你一起出游吗?”

    “我和你的事情,同她和柯世兄的事情怎会一样?”

    世子妃反问他,“有何不同?”

    景珣被噎了噎,才道:“我和你是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自然和景瑚她如今这样不一样。”

    世子妃便道:“纵是青梅竹马,也是非亲非故。与景瑚与柯世兄的交往,难道就有什么区别了。这难道就很符合礼教?”

    “我看倒的确是有区别,景瑚她心里未必就如我们猜测的这样想。”

    “也许只是年纪小,骤然见了像柯世兄这样丰神俊朗,既温柔又坚定的男子,所以一时没有想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罢了——有几个燕京少女,梦里没见过柯家叙郎呢。”

    景珣忍不住嚷起来,“我当然不是觉得她的行为不符合礼教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我活了十几年,什么时候真的规规矩矩过。”

    “她从小也是上房揭瓦的性子,简直是‘景珣第二’。我是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要求她的。”

    “我只是觉得她不该这样,将来只怕要尝了苦果。柯世兄毕竟大了她这么多,曾经又喜欢的是五表妹,能与她有什么好结果呢。”

    “也不知道她到底只是一时的兴趣,还是真就认了死理。”

    忽而又想起来,牵了世子妃的手,“你方才说柯世兄丰神俊朗,还说燕京城里的少女都喜欢他,难道你也梦见过?”

    世子妃忍不住笑了笑,“我么——梦里也只见过一个总是嚷着要跟我赛马的纨绔。柯家叙郎终究要是别人的夫君,我嫁了宗室第一美男子也不错。”

    景珣这才满意了。

    却又轮到了世子妃发问,“你方才说柯世兄年纪比小县主大的多,这却不假,只怕他也的确等不到小县主长大成人的那一日。”

    “可又说起他曾喜欢过沛娘,怎么喜欢过沛娘,难道便不能喜欢别人了?你小时候难道就没喜欢过沛娘,如今还记得?”

    景珣望着她,“谁说我喜欢过五表妹了,我不过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娘子罢了,便是小郎君我也喜欢的。欣赏而已,便如同看名画,看名花一样。”

    “从前你不是也说起过你刚认识五表妹的时候么,和她交了朋友,也是因为她生的好看。便是对三妹妹的好感,也是因为她生的好。”

    “咱们夫妻俩都一样,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谁也别说谁。”

    世子妃又想起方才的荷包来,“你认得三妹妹的荷包,是因为你曾在柯世兄身上看过相似的。他不是没分寸的人,既然戴着,想必是已梳理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也许只是当作妹妹,当作她小孩子家胡闹,但也许他真愿意慢慢等着她长大呢?”

    景珣便道:“还是别了吧,就景瑚那个臭脾气,烦也能把柯世兄烦死。想想柯世兄那样惊世出尘的人,整日和景瑚这个小丫头片子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

    “那便是当作妹妹吧,三妹妹能有他这样一个哥哥,也是很好的事情。”

    景珣有些不服气,“听你这意思,好像她的亲哥哥,都不怎么样,还得再认一个哥哥来,才算是有福气了。”

    世子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一个亲哥哥,整日都在外头跑,难得回趟家,也不见他对她多亲热,多关心。二哥么,更是好像没有这个人似的。”

    “再说三哥,虽然整日在家里晃荡,也没见给她做了什么好榜样,今日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训了一顿。也是十几岁的姑娘家,难道她便不要面子的?”

    景珣摆了摆手,“她才不会不好意思呢,指不定又在想着要怎么折腾我,给我下套了。好歹也是亲哥哥,相处了十几年,也没见她给我绣个荷包,倒送了外人。”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在计较荷包,还真是吃醋。”

    她这样说,景珣就更不放过她了,“妹妹不给我绣,难道我家夫人也不给我绣不成?反正我不管,等回了家,你若是无事,便给我绣个荷包。”

    世子妃就笑起来,和他一起跨进了殿中,在窗边的榻上坐下。

    “算的了什么大事,我的女红虽不如三妹妹好,压沛娘一头总不是难事。只要你听话,自然是什么都有的。”

    “说起来,沛娘也说今日要过来的,怎么都半下午了,却还不见人影。”

    景珣挨着她坐,挥了挥手,让殿中的侍女都退下了。

    “齐元放才刚刚从郑州办完差事回来,小别胜新婚,哪里还走的动路,自然是要慢慢的走了。”

    世子妃笑着瞥了他一眼,“好了,我也累了,便赏你服侍我歇中觉吧。”

第四十四章 提醒

    夜间的宫宴,开在山脚下的草原上。建业是皇家猎场,四野空阔,虽然不似春日那样好,草原也一直延伸到天边去。

    周围扎了营帐,露天开宴,是仿照了前燕皇帝的规矩。小县主还是第一次来建业,更何况是这样的宫宴,自然觉得很是新奇。

    入座之后,她很快的找见了柯明叙。

    这一次跟过来的王公贵戚不少,柯明叙的位次却比上次前了许多,几乎能与她齐平。或许,是因为得了今上青眼的缘故吧。

    月初刚刚见过,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此时今上还没有入座,他正偏着头,和身旁一个景瑚并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玄衣,衣上并无纹饰,看起来大约是个文官,却似乎又不是。

    他们说了许久的话,小县主也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柯明叙没有发觉她在盯着他看。

    她正要收回目光,肩上便被人拍了一下,“景瑚,今日也是宫宴,专心些,别忘了上次皇后千秋节的事。”

    又是这个讨人厌的三哥。

    景瑚把他的手拍开,“三哥哥也要专心些才好,禁军里那么多指挥同知,能够跟到行宫来保护陛下的可没几个。”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千万别搞砸了。万一碰上个什么,别顾惜自己,千万吧心放在陛下身上。”

    整天盯着她做什么。

    她在和景珣说话,坐在对面前方的永宁郡王似乎看了她一眼,她就不再说。

    男女宾照例分开坐,景珣要过去那边,就只有她三嫂在她身边坐着。

    见景珣走了,世子妃先往景瑚刚才注目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才笑道:“你别和你三哥哥计较,他就是吃醋没得过你做的荷包罢了。”

    又道:“三妹妹似乎对柯世兄很是关切。”

    景瑚又重新把目光落到了柯明叙身上,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午后和三嫂说过了,我欠了他的情,想和他道谢。”

    世子妃又笑了笑,“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小娘子想欠他一份情,再和他道一声谢。”

    景瑚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扬了下巴,“嫂子的意思,是说我在妄想?”

    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过话了。从前她在燕京,连天下之主也肯给她面子,又有谁回来为难她,所以她一直是很高傲的。

    可是她到了江南,百姓淳朴,谁还会认得她一个小县主。

    到了那里,她反而觉得很自在,不用时时刻刻应付燕京城里这些戴着面具的人,不必总是装着很高傲的样子,怕给人瞧了笑话去。

    或许也不是装高傲,她毕竟姓景,身体里流动的也是太祖爷的血液。但是江南让她觉得很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多来计较她做了什么。

    世子妃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提醒三妹妹,这并不容易。柯世兄他,从前也有心仪的女子,有许多年都没有改。”

    从前从未听说万家和柯太师之间有多少往来,那么,她怎会这样清楚?

    无非是因为,柯明叙从前喜欢的人,是她的手帕交淮邑乡君吧。便是从前她已经将此事定论了九成,到了今日,也是十成十了。

    “他是心志坚定之人,也是心中有鸿鹄之志的人。早年间不过是一介布衣,却敢于为香山受难百姓发声。或许他已经将那女子忘了,从此展翅高飞,也或许还没有。”

    “若论及婚配,他也不会在意出身,会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可这不在意出身也有不在意出身的坏处,这世间总是身份与他相配的女子少些,若不在意出身,他能选择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了。”

    景瑚打断她,“三嫂不是来提醒我的,是来打击我的信心的。三嫂今日既然会同我说这些,想必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的了。”

    “我也不想遮掩,我的确便是这样想的。即便你说的再多,我也不会退却的。你或许有几分了解他,可是你了解的他,和我了解的他,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明明待她也很好,能懂得她的心思。她与他的交往固然有她仗着年纪小不懂事的便利,可她也不相信,他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骂一骂景珣,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她的女红也不是最近才好的,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景瑚又道:“更何况三嫂也不曾了解我。我既然认定了,便不会轻易放弃。迟早有一日,我会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出现在三哥三嫂面前的。”

    世子妃听完,举起了酒杯,要与她共饮,“不管三妹妹相不相信,今日我同你说了这番话,并无任何恶意。”

    “我和你三哥哥并不是反对你与他来往。只是,我们毕竟是做兄嫂的,心天然就偏在你这里,只是怕你将来伤心罢了。”

    景瑚也举起酒杯,她并不是那么感性的人,此时也只是淡淡道:“若是我就此放手,什么也不做,我将来才一定会伤心。”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过身不再看世子妃。

    一回头,却正望见柯明叙。他也正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此时与她四目相对,举起杯中酒,微微笑了笑,遥遥向她致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听她三嫂说了一通,她忽而觉得,他看她的目光,似乎也比从前冷了几分。

    若是上一次的宫宴,他能这样举杯和她致意,他的笑容不会是这样淡的。那一夜他是特意离席,来小花园里找她的,还为她簪了一朵栀子花。

    那时候他的笑容,萦绕在她心上,比她鬓边栀子花的香气还要浓郁。

    可今日不是。是不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景珣夫妻今日和她说了那么多,或许是真没有恶意,也不是那么反对她和他往来。可和他说话的那个人,不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是不是她从前做的事有些过了,所以他不高兴了。

    可是他背着她回芳时轩的那日,临走之前她想他留下,他虽然拒绝了,看她的目光里还是含着笑意的。

    不过半个月而已,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十五章 明君

    有了这样的想法,纵然四周的景色再新奇,景瑚自然也是没心思赏玩的了。

    方才她三嫂又提起了淮邑乡君,她既然是乡君,今日应当也是有份过来的了,她侧着身子,状似无意的找了半日,却并没有瞧见她。

    她大半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在柯明叙身上。这一次他没有不看他,可那“看”不过也是抬起头来时很是无意的扫过,并不曾再与她四目相对。

    今日已经就是他的生辰了,她备了礼物,想送给他的。

    景瑚想了想,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朵白色的栀子宫花,小心翼翼的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发觉他看了自己一眼。那他,应该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吧?

    上一次她和他一起出席同一场宫宴,他来寻她。后来她也如今日一般,插戴了一朵栀子。

    可是他好像的确没有明白,一直到宫宴结束,她借故出去了两次,她始终都没有过来找她。

    宫宴已经结束了,骑马,或是坐马车,人们在陆陆续续的往行宫的方向去。柯明叙没入了人群中,她找不见他了。

    景瑚觉得有些沮丧,三嫂邀请她和自己同乘马车回行宫,她也拒绝了,“想再在这里呆一会儿。三嫂放心,太黑的地方我不会去的。”

    世子妃大约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太好,想了想,“那就让你哥哥和禁军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看顾你些。若是想回行宫了,你哥哥的马留给你。”

    景瑚点了点头,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虽然草原宽阔,可四面都有帐篷,也点了灯,不是真正的天高地阔,不是自由。

    她慢慢的往前走,走的有些远,灯光逐渐稀疏。她回头了好几次,想像上次一样,他会忽而出现在她身后。

    可惜一直都没有,回头一次又一次,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最后一次回了头,最近的灯火,离她都有些远,面前已经是最后一个帐篷,她给了自己足够多的机会,该回去了。

    可是下一刻,柯明叙就从帐篷里绕了出来。

    “小县主。”他在唤她。

    她的心情骤然便明亮了起来,如春日多雨的江南,终于见了久违的阳光。枝叶上的雨水渐落,滚动间在日光下泛着明珠一般的光泽。

    “小柯大人。”她向着他跑过去,想直接跑到他怀里。但是她当然是没有的,在他面前半步之处停下。

    非亲非故,的确是非亲非故,若她成了他的亲人,将来如何与他携手。

    柯明叙开了口,“今日你寻我,又是有什么事?”她方才又唤了他“小柯大人”,只有在无人之处,她才会这样唤,好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她早已经把方才的不快都抛却了,“今日是小柯大人生辰,景瑚是要为小柯大人庆贺生辰。今日小柯大人可用了长寿面?”

    柯明叙温柔的笑了笑,“早起出门时已用了。家母虽然久病,病中却仍然挂心着我。”

    景瑚点了点头。她知道柯明叙的母亲是常年生病的,就和清柔的母亲一样。也是昭永十八年时同时病下的。

    可国公夫人其实是没有病的,那柯明叙的母亲……

    可景瑚也知道,她和柯明叙的关系,远没有她和清柔从前那样好,她还是不问比较好。所以只是笑着关怀了一句,“不知道伯母的病可曾好些了?”

    柯明叙开始朝前走,“还是老样子罢了。终归有名医用药,能不能好,也是天命。”

    她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小柯大人今日愁眉不展,可是为了伯母的事情烦心?”

    柯明叙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只是瞧见小县主鬓边的栀子花,想到了六月宫宴。今日又是宫宴,可皇后已经不再是皇后,觉得世事无常。”

    也就是前几日的事情。张皇后被指认为谋害太子与贞静公主生母元俪皇后的真凶。

    宫中的人办事很快,没几日便定了罪,从前的齐庶人恢复了名誉,追封为淑妃,谥号为“元容”二字。

    而作恶的皇后,废去位份,打入冷宫赐死。

    她刚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也觉得有几分没意思,陷害来陷害去,善恶到头终有报。

    或许柯明叙也是这样想。

    她就抬起头来问他,“真的是从前的皇后娘娘做的么?”

    柯明叙答她,“不知道。但南苑许氏,因此被陛下宽恕,又回了东宫做了太子嫔了。”他是在为这件事不快。

    他并不清楚后宫中从前的纷争,可东宫的事情,他却是很清楚的。许氏心术不正,妄图谋害正统嫡出之子,太子却仍然放任。

    不是明君之相。

    从前的元俪皇后并不是这样的,当年他为香山难民请愿,她也曾为这些百姓在今上面前说过话,所以后来大部分的难民,才能很快的得到妥善的安排。

    可这个许氏却不是这样。而太子,显然也没有今上治国的手腕。

    他方才语气中的不快太过明显,说完了才想起来,东宫中的许氏,也是她的表姐。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小县主地低下了头,看着地面上的野草。

    莞南姐姐再入东宫,即便不再是太子侧妃,母妃到底也还是高兴了好几日。这说明今上对于她们许家的眷顾,仍然还是在的。

    “可我也觉得,太子这件事做的不对。太子妃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莞南姐姐对她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他如今这样,又将太子妃置于何地?”

    她又觉得有些沮丧,“小柯大人不要觉得我是假情假意,虽然我母妃和郡王妃也闹的不可开交,几乎成了燕京的笑话,可若是我有得选,也不希望她们是这样的。”

    父辈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她来选。

    她能说出这番话,说明她比他想象的,终究还是要成熟一些的。传闻中仗着宠爱无法无天的泾陵县主,原来在无人处,也是明白世情的。

    那她对自己的心意呢?她自己又究竟能明白几分?

    他忍不住停下来,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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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661/ 第一时间欣赏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作者:知我情衷所写的《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为转载作品,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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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介绍:
柯明叙二十二岁成了状元,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春风吹到了燕京少女的梦中去。
他是九千燕京少女的梦中人,可不是她景瑚的。
无法无天的小县主要反过来,她要做他的梦中人。
*
小县主一双凤目微挑,艳光慑人,“柯世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柯明叙不敢看她,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正色道:“知书达理。”
小县主按住了他翻书的手,迫他看着她:“能不能加一个‘倾国倾城’,这样,我至少就占了一半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还插着及笄礼上的簪子,那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
“景瑚的瑚,是哪一个瑚?”
她把她的下巴,搁在他仍然按在书页上的手背上。“是珊瑚花的瑚。”
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唇离他不过寸余,“不,是狐狸的狐。”
原来不是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是状元郎他铁树开花。
*
扮猪吃虎小狐狸小县主X正人君子大白兔状元郎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