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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我情衷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喜欢

    往常景瑚去定国公府做客,总要用了晚膳才会回来。

    清柔喜欢江南菜,她也喜欢,永宁郡王府里的厨子做的江南菜却并不是很好。去年她在江南的外祖母家呆了许久,倒也还是吃不厌。

    只是她今日听清柔说了这些,到底心里有些难过,勉强安慰了清柔几句叫她放宽心,自己也就带着柳黄回来了。

    她的四个丫头,豆绿有些憨憨的,却很听话。宝蓝是手脚最麻利的,年纪也最大,像个大姐姐,时常连她也要教训。

    绀青呢有些娇气,也有些多愁善感,不过做起事情来也不含糊。只有柳黄像是大户人家培养起来的正经丫鬟,读书识字,最是善解人意。

    她见景瑚坐在马车上,曲着腿,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有几分难过,便道:“小县主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和徐八小姐闹了什么不愉快了?”

    景瑚摇了摇头,“我安静一会儿就好了。和清柔没关系,是我自己想事情有些想不通。”

    柳黄笑起来,“奴婢服侍了县主这样久,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县主如此苦恼,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让奴婢听听,或许奴婢能有些拙见。”

    若是其他三个丫鬟这样问她,她大约是不会说的。但是有些事在心里闷久了无人能说,她也觉得自己会闷坏的。

    景瑚就抬起头来,问柳黄,“柳黄姐姐,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一个人呢?”

    她忽然这样问,柳黄先是有几分讶异,再便是几分过来人的了然。原来她的小县主,这样早就到了柳眼梅腮,春心初动的年纪了。

    不过,大约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那种喜欢吧。

    柳黄想了想,“奴婢觉得,家世挺重要的。别说谈婚论嫁要言及家世,便要喜欢一个人,家世不同,或许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

    景瑚在心里盘算,柯明叙是柯太师的嫡长孙,柯太师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她出身永宁郡王府,父王他也是今上最受重用的堂兄弟。

    她虽然是庶女,可宗室之中也并不是那么讲究嫡庶之分,今上也很喜欢她,不然她也不能的这个县主的封诰了。

    这样看来,在家世上,他们也能算是门当户对的吧?

    柳黄又道:“‘食色性也’,要喜欢别人,先看见的总是对方的外貌。若是对方貌似无盐,便是再有内涵修养,只怕也是很难被人看见的。”

    “毕竟有礼教约束,许多男女能见上一面便已经很好,这世间又不少一见钟情的事情,说穿了,都是从爱慕容颜开始的。”

    这话她喜欢听。从小到大对她外貌的夸奖,她不知道听过了多少。虽然她年纪还小,但过几年,她一定会像珊瑚花一样越开越漂亮的。

    柯明叙的样貌也生的很好。她长了这么大,最常见的美男子是她的三哥景珣,不过他的性子不好,总喜欢拈花惹草,到处闯祸,便是生的好,在她眼里也是打了折扣的。

    再之后,她很快想起来端午那日见到的柯明叙的师弟齐元放。他生的同样很好,可看起来和柯明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柯明叙是月下清泉,而他要更热烈一些,如碧海潮生。

    她的性子也热烈,但那一片碧海,早已经是他人的私有之物了。在她心里,自然还是月下清泉更是动人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漂亮,还是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漂亮,和大人的漂亮,毕竟是不一样的。

    “再便是性情。只是恋慕对方的容貌,纵然美若天仙或是貌似潘安,那也有一日要厌倦的。这世间生的好的人不少,性情相和却难。”

    柯明叙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他总是很温和,说话间含着如春风一般温柔的笑意,偶尔也会同她开些小玩笑。

    曾经与他有过婚约的徐沛柔成了他师弟的妻子,他说起他们来,也没有丝毫的愤懑或是不快,这一点实在是很难得——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是不能这样心平气和的。

    景瑚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些急躁,也很少有能安安静静的做一件事的时候。不过遇见他的时候,她总是很平静的,巴不得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这样能不能算性情相和?

    柳黄最后道:“有些喜欢,也是相处之后才不知不觉间产生的。不然怎么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但要相处,奴婢拙见,能有同样的兴趣也是很重要的。”

    景瑚想了想,柯明叙既然是个状元,又博览群书,连珊瑚花也能识得,想必他应当很喜欢看书吧。

    可“看书”这两个字偏偏又是她最头疼的。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她又想想自己,她最喜欢的自然是抹骨牌没错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喜欢抹骨牌,会不会觉得自己粗鄙?

    再有就是他更加绝不会喜欢的女红了,这是女人家做的事情。

    那可怎么办,她好像找不出一点他们共同的爱好。景瑚不觉有些慌了神,神情又有些沮丧起来。

    柳黄察言观色,宽慰她道:“方才这些不过都是奴婢的拙见,当不得准。若是彼此喜欢,其实这些外在的条件也算不得什么。”

    她这样一说,景瑚反而更有些不高兴了。家世、容貌、性情、爱好。她好歹占了三样好不好。

    又把喜欢变成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将来若是柯明叙一直不喜欢她那可怎么办,难道去求父王,硬是把自己许配到柯家去吗?

    且不说父王会不会同意,若是柯明叙真的对她无意,她就是嫁给他,霸占着他,那也没什么意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景瑚在江南时看过这出戏,许家的表姐很喜欢看,还偷偷藏了话本。

    当时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旖旎深意,只觉得戏台上的两个人都很奇怪。

    爱一个人爱到思念成疾而死,又因爱而复生,不能复生者便是不爱,这算是什么逻辑。简直是有病。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头疼过。

第十七章 钟情

    景瑚一进了府门,就强打起了精神来。此时是晚膳时分,她要和母妃一起用膳的。

    若是被母妃看见了她愁容满面的样子,以为她是在定国公府里受了什么委屈,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到时候母妃和郡王妃打擂台,遭殃的还是她而已。

    况且她也想有空多去陪陪清柔,她实在太可怜了。父亲,祖母,一个个都想着她那个五姐姐,没人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们是好朋友,如果连她都不好好宽慰她,陪着她,那还做什么朋友。

    景瑚一边想着,一边往她母妃住的栖雪阁走,才进了院门,就见今日她嫂子也在母妃的正堂中,已经上了菜,看来是要一起用膳了。

    景瑚倒也没有不自在到连和嫂子一起用膳都不肯,就大大方方走了进去,给她母妃和嫂子问了安。

    许侧妃便笑道:“今日回来的倒是早,还以为你要用过了晚膳才回来。来,在母妃身边坐。”

    又道:“怎么连出门时的衣服都换了?这件衣服仿佛不是你的?”

    景瑚从善如流的在她母妃身边坐下,“今日去见了清姐儿,她今日有些不舒服,我也不好多叨扰。”

    “至于换了衣服,是因为不小心把茶水弄在了身上,所以拿了清姐儿的衣服穿。她比我小几个月,身量也小,所以倒是不太合身。”

    她母妃还没说话,倒是柯明碧先道:“清姐儿不舒服?是哪里不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从去年姑姑生病,便到如今也没好起来,她又是个心思重的,小小年纪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柯明碧也是清柔的表姐。听她这样说话,好像的确是不知道清柔母亲的事情了。

    今日她和清柔在春蓑楼里猜了半天,除了一定和她五姐姐淮邑乡君有关,别的倒是一点也猜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谁对谁错。还有这件事,柯明叙他究竟知不知道?

    全是谜团。

    柯明碧见景瑚一直盯着她,心中莫名,“三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嫂子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景瑚才发觉自己的不妥,忙笑道,“没什么,清姐儿只是刚从国公夫人那里回来,所以觉得有些累罢了,并不是什么大症候。”

    “我今日去看清姐儿,也问起过国公夫人的病,她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所以才觉得有几分奇怪。”

    “还以为嫂子与她母亲走的亲近,能知道些内情呢。”

    柯明碧就叹了口气,“连清姐儿这个亲女儿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了。这段时间我母亲身上也一直不好,姑姑和我母亲向来姑嫂情深,或许也是彼此担忧着吧。”

    “这件事只怕连我哥哥也并不清楚的。每次他过来看我,说起母亲的病,脸色总有几分不好。”

    上次她在柯明碧院中碰见柯明叙,他的神情似乎的确有几分不快。

    柯明碧大约也是想起了那日的事情,笑着对婆母许侧妃道:“端午节前我哥哥来看我,倒是也遇见了三妹妹。”

    “我哥哥是早就识得她的,倒是不想三妹妹居然也认得我哥哥。我听说他们还在花园子里说了会儿话,没想到我哥哥待我只是平平,和三妹妹倒有缘分。”

    那日她和柯明叙在花园说话,是没有避了人的,想必母妃是早知道了的。柯明碧又特意这样提了提,是什么意思?

    许侧妃知道这件事,却也一直没有问过,此时想起来,便追问道:“瑚儿,那一日你和柯家的叙郎在花园里说了什么?”

    “我听说你还送了他一盆珊瑚花?那不是你平素最钟爱的吗?”

    景瑚便道:“只是和柯世兄说了几句闲话,我叫他认珊瑚花,没想到他居然认得。知音难觅,我一时高兴,便送了他一盆。”

    这也不算什么吧?还是柯明碧觉得这行为不妥,所以哄着她自己把话说出来,好把柯明叙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

    再失礼的举动,是她一人所为,和她们柯家人无关?

    其实大可不必。反倒是这行动太刻意了些。连景瑚都能想到这些,她母妃又怎能想不到。

    景瑚抬头去看她母妃,她母妃正笑吟吟的看着柯明碧。只是这笑容,到底比方才淡了些许。

    看来母妃也不像她想的那样那么的喜欢柯明碧。

    景瑚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做人坦坦荡荡的不好吗?这件事里没有柯明叙什么错,母妃要是问起,她一定会把他撇清的,实在用不着这样。

    不过,她方才说的话,倒是让景瑚有几分感兴趣,她做出了几分天真的神态来。

    “嫂子方才说,柯世兄早已经识得我,不过倒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柯明碧愣了片刻,才道:“前几个月,还是春天的时候,有一次我哥哥来看我,远远的在廊下看见奔跑扑蝶的三妹妹。”

    “我想着大家是一家人,便指着三妹妹的身影,告诉我哥哥,这便是我们家郡王爷的掌上明珠泾陵县主。”

    “我哥哥看了一眼,便笑了笑,而后说他早已经认识县主了。若要说具体是何时,倒要下次哥哥来时再问问他。”

    她是知道柯明叙认识她比是她认识她要早的,不过她还是没机会问过他究竟是何时识得她的。每次见到他,她总是什么都忘了。

    若是十分正式的场合,他能注意到她,那他生的那样好,叫人见之难忘,她应该也不会对他全无印象才是。

    景瑚忽而想起来在马车上时柳黄对她说的话,“这世间许多男女相爱,都是一见钟情,从爱慕彼此的容颜开始的。”

    她第一次看见柯明叙,是在正阳门的城楼上。

    若只是瞧见了他,甚至他接住的是其他女子落下去的花,也是在对其他女子笑,她恐怕也不至于一下子就陷落进去。

    这算不算一见钟情?

    那柯明叙能记得她,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他究竟是在哪里第一次遇见了她。

    下次见面,她一定会问个清楚的。

第十八章 兴趣

    下次一定会问个清楚,可这下一次,居然就是六月份的时候了。六月十二是当朝皇后的千秋节,她们都是宗室女子,要进宫去朝贺的。

    她生母出身的许家,和今上最爱的女子元俪皇后同出一族。

    元俪皇后薨逝时,景瑚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只是听说过她的事情。

    她有一儿一女,又怀了第三个孩子,亲哥哥已经做了江浙总督的位置,隐隐有剑指后位之意。

    这样的盛势,从前的景瑚不懂其中的意味,这几年她也渐渐懂事,明白了这对于在位的张皇后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皇后当然是不会喜欢许家人的,所以自从元俪皇后故去,她母妃也有许多年不曾进宫了。今日也如是,她是跟着郡王妃,和嫂子进宫去的。

    她大哥哥景珅身上有军功,所以嫂子虽然是庶子媳妇,身上也有五品的诰命。每逢宫中大宴,也是要一同进宫朝贺的。

    说句实话,郡王妃虽然是她的嫡母,她倒也并不太怕她。

    并不是她仗着父王的宠爱便胡作非为,只是人总要讲道理才是。她说的话有道理,景瑚自然也是要听一听的,但若是没有道理,她才不会委屈自己。

    很不幸,她和母妃斗了许多年,行事越来越急躁了,几乎就没有说话有道理的时候,所以景瑚看起来并不太听她的话。

    前几年为着她无缘无故的管教和惩罚,父王也护着自己,和她吵了好几次架,这几年大家就是保持表面和平的时候更多。

    景瑚忽然也觉出了一点有嫂子的好。从前进宫,只有她和郡王妃两个人,犯不着大张旗鼓的弄出两辆马车来。

    而她嫂子腊月里过了门,新年朝贺,有三个女眷要进宫,郡王妃便借口太拥挤,叫人准备了两辆马车。

    比起郡王妃,景瑚当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亲嫂子,所以今天她也是和她嫂子共乘一辆马车的。

    她嫂子好像对皇城很感兴趣似的,每回进宫,总是要掀帘子看看宫城里的风景。

    景瑚是自小在宫里野惯了的,常常去几位公主那里串门,因此并不觉得很新奇。

    只是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嫂子可是诗书礼仪传家的人家出来的姑娘,为什么会按捺不住对皇宫的好奇,忍不住掀了帘子去看车窗外的风景呢。

    可见传闻也有不尽不实之处,也不是所有清流人家出来的姑娘,一定就比她们这些出身勋贵宗室的小娘子强。

    景瑚正一个人想的高兴,便听见她嫂子问她,“三妹妹,你看那边是不是东宫?”

    景瑚就凑过去,在窗前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的确是东宫。自从我去了江南,也许久没有去东宫玩过了。”

    她忽而想起来,“对了,嫂子知不知道东宫里的许侧妃,是为什么被今上贬到了南苑去的?”

    柯明碧便压低了声音,“去年太子妃有孕,过了三个月,身子却仍然不好。后来查出来,说是许侧妃在里面做了手脚了。”

    “今上一生气,便将她的位份废去了。”

    景瑚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样的事,不由得有些震惊。在她心中,这个做了太子侧妃的表姐是很娴静的,该不会是被谁陷害了吧?

    也难怪她要这样想,毕竟她是见惯了妻妾相争,互相倾轧的。偏偏东宫里也是她的表姐比太子妃得宠些。

    但她还是对太子更不满些。他既然喜欢莞南姐姐,为什么当初不直接立她为太子妃,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家都苦。

    “难道太子没有替她求情吗?”

    柯明叙道:“正是因为求了情,所以今上的惩罚就更严厉了。毕竟是子嗣的事情,若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容忍的?”

    “今上是觉得他太分不清轻重了。”

    求了情,反而罚的更重。若不是她嫂子解释了一番,她还真得好好想想。

    这些事可真复杂,她忽而不想长大了。

    见她不再发问,又是柯明碧问她,“三妹妹知不知道东宫里有多少座宫殿,有多大?”

    她每次去都是去莞南姐姐的绮年殿,偶尔也会去太子妃的春和殿转转,具体有多大,她怎么会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她的错觉,她觉得她嫂子好像对东宫格外的感兴趣似的。从前每有经过,她总是会多看几眼。

    景瑚也懒得去思考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先回答她,“我对宫殿的大小并不是很有概念,所以也不清楚具体大小。”

    “不过,我觉得东宫似乎并不是很大,太子妃娘娘殿里的摆设,好像也比不上贞静公主的明瑟殿里的。”

    又装出几分天真无意来,“嫂子对东宫很感兴趣么?”

    柯明碧的眼神忽闪,而后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只是我哥哥还未考上进士时就做过东宫属臣,指点过太子的课业,所以听他说起过。”

    “便是现在,他也和太子交好,有时候会在东宫逗留。”

    其实柯明碧对东宫感不感兴趣,她倒是并不在乎,反正这座宫殿和他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她大哥哥只是郡王的庶子,又不是皇子。

    反而是她被她戳穿了之后这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她觉得有几分意思。

    但比起她来,当然还是柯明叙的事情更重要。

    “柯世兄如今不是在翰林院为官么?也还是会在东宫逗留?”

    柯明碧说起自己的哥哥是与有荣焉的模样,“太子是储君,我哥哥是做臣下的,不敢夸口,不过也算是有半师之谊。”

    “如今哥哥在翰林院做学问,太子也时常有问题要请教他,因此会召他到东宫去。有一回哥哥来郡王府中看我,还急匆匆的被东宫的侍从召了去了。”

    景瑚若有所思。

    柯明叙来府中找自己的妹妹,她只撞见过那一回。也不知道方才她说柯明叙被召到东宫去,是那一回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往后她还是要多留心和靖堂的事情。

    一分别就是一个月,她实在有些想念他。

第十九章 变化

    国母生辰,内外命妇都要进凤藻宫朝贺。

    张皇后一身皇后礼服,端坐在正殿上。虽然景瑚跪的很远,但她抬起头时,还是发觉了,如今在凤座上肃容而坐的皇后,实在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

    景瑚生的晚,从她第一次见到皇后,她就已经过了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了。多年病痛,以及夫君对其他女子的宠爱,飞速的将时光从她身上夺走。

    而她唯一的女儿贞惠长公主的过世,也将她的生机一点点的蚕食掉了。

    她应当和她的母妃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母妃虽然是侧妃,有父王的宠爱,有大哥哥,还有一个虽然时常淘气,但总算还是听话的时候多的女儿景瑚,并没有生了多少白发。

    一颦一笑,也依稀能见当年的光华。

    景瑚见过元俪皇后的画像,也当然的见过东宫里的许侧妃莞南姐姐,三个许妃,其实还是她的母妃生的最好。

    可张皇后的凤冠之下,青丝瘦而白发生,景瑚总觉得,她若是低一低头,只怕她的云鬓已经承受不住凤冠的重量,那东珠镶嵌的凤冠,即刻便会砸落在地上。

    而今上宠爱的女子是不会老的。

    景瑚望了一眼跪在内命妇最前列的女子,那是今上的白昭仪。

    自从昭永十年,许贤妃与被废为庶人的齐淑妃相继薨逝后,今上再也没有立过新妃。四妃之位空悬,七八年间,没有人能够坐上去。

    也不知道这位歌女出身,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已经宠冠六宫的白昭仪,会不会有机会成为下一个许贤妃。

    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女子,每一个都明媚鲜妍。

    这样的事情,对景瑚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来说,毕竟还是过分无聊了。

    礼仪一结束,进宫的命妇们都有各自的去处,在家中进宫的妃嫔的宫殿里坐坐,或是去看看太妃太后。

    而景瑚这时候一般会去找贞宁公主。反正有个嫂子陪着进了宫,郡王妃那边也不要她服侍。

    柯明碧在母妃面前听话乖巧,可在郡王妃面前,论起口舌之锋,只怕也并不会落于下风。所以景瑚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景瑚。”

    景瑚刚要和贞宁公主一起出凤藻宫,便被人叫住了。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贞静公主,以及太子妃蒋氏。她就和贞宁公主迎上去,给她们行了礼。

    贞静公主生的并不如何美艳,倒是和今上宠爱的白昭仪一样,是比较平淡的长相。但她毕竟是从小便被今上捧在掌心上的,身上天然就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这一点,倒是和她三哥景珣有些像。

    贞静公主和她,父母两边都是亲戚,因此对她倒一直是很客气的。

    贞静公主素来爱艳妆,身上是一件织金丝蜜色缎绣银红芍药的宫装。发髻上一枝牡丹花嵌百宝的步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景瑚身边的贞宁同样是公主,看起来便要朴素的多了。只是一件月白色缎绣竹纹的宫装,发髻上也只簪了一对赤金雕百合丁香的金簪而已。

    贞宁公主的生母原来只是今上的一个贵人,生了她之后才封了嫔,并不太得宠的。

    太子妃就笑着虚扶了她们一把,又对景瑚道:“你母妃在陪着皇后娘娘说话,我难得见你,不如同你贞静姐姐一同去东宫坐坐。”

    郡王妃和她母妃作对,也和她父王作对。父王和太子交好,她却偏偏要和与太子不和的三皇子的养母皇后去搭话。

    也笑着对贞宁公主道:“贞宁也许久不见了,该多来东宫走动才是。若是无事,不如也来本宫的春和殿坐坐。”

    景瑚有许久没见过太子妃了,她的样貌生的很好,从前笑的时候少,在路上遇见,她觉得自己就像遇见了一块冰块似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看来,却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笑着和她们说话,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景瑚和贞宁公主对视了一眼。

    平心而论,她是想去东宫看看的。来时的路上柯明碧才说了她哥哥常常会去东宫,或许今日他们也能遇上呢?

    反正去贞宁的殿中坐,她是绝对遇不到他的。而且她们今日只有两个人,大约也很无聊,只能坐着说些闲话,等着夜间宫宴开席。

    贞宁看来与贞静公主和太子妃打的交道不多,见贞静公主看了她一眼,此时便略微现了些局促。

    景瑚怕她不愿意,正在踌躇间,贞宁便笑了笑,“许久不去看皇嫂和小侄儿是我的不是,今日也不敢推脱,想去皇嫂殿中看看小侄儿。”

    太子妃便笑了笑,连贞静公主的眉头也松了松。

    景瑚知道她是为什么不高兴。贞宁公主虽然和她并不同母,却同样是昭永一朝的公主。她不喜欢她畏畏缩缩的样子。

    可是她也不想想,若是易地而处,她还能不能有这样每日趾高气昂的底气。不过,像贞静公主这样,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人,想要她换位思考也难。

    反正景瑚觉得贞宁已经挺不错的了,从小到大,她几乎就没得到过她父皇的什么注意,但她平时还是很乐观,很开朗的。

    她和她的母妃一起住在小小的殿宇中,总是很安心,也很知足的。

    景瑚也就不再想,挽了贞宁的手,高高兴兴的先往东宫方向去了。

    东宫离凤藻宫有些远,贞静公主和太子妃姑嫂在后面说话,没有传轿辇,她们两个小的自然也不能。

    景瑚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贞宁了,她平日话就多,此时心中有所期待,更是停不下来。说到后来,贞宁公主恨不能把耳朵给捂上。

    景瑚见了更要和她开玩笑,在她身边绕了一圈,又追着贞宁公主小跑了几步。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声音在宫道上传了很远。

    她一路追着贞宁公主往东宫走,走到后来,贞宁公主体力不如她,站在宫道上喘气,景瑚还要逗她,转过身来倒着走,引着她换过来追她。

    在一个拐角处,她一时不防,直接撞进了一个人怀中。他身上又好闻的松柏香气,还夹杂着淡淡的,她最熟悉的杜若的花香。

第二十章 缘分

    “柯世兄。”小县主站稳了,回头看着她已经想念了许久的人。上次见面是端午,他们已经有三十五日未曾相见了。

    她的眼睛很亮,日光下看来更亮,一见着他,忘记了撞见人的尴尬,先对着他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知道她生的好,在这一辈里的女孩子,大约是一骑绝尘的美丽。此时她离他这样近,他好像才发现她左眼下有一颗朱砂痣。

    她的肌肤雪白,如一块上好的白玉,这样的一点,却并不觉得是瑕疵,反而更是增添了几分独一无二的艳色。

    听见她还有几分稚气的声音,他才从自己的迷思中醒过来。他笑了笑,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小县主走路要当心些,若是摔着了,只怕要哭。”忍不住用了哄孩子的语气。

    小县主又笑了笑,“有柯世兄在,我不会受伤。”

    怎么这样巧,她上一次要摔倒,也是摔在了柯明叙身旁。这能不能也算是一种缘分啊?

    各种各样的缘分攒一攒,或许他们将来就能在一起了。

    柯明叙还没说话,倒是与他一同出门的太子开口打趣,“泾陵,原来你背后也生了眼睛,知道往明叙他怀里走啊?”

    她哪有!她这样说,只是想让柯明叙也觉得这是难得的缘分而已,也好多放点注意力在她身上。

    她哪里会听不出来,柯明叙方才的语气是在哄小孩子。

    可她也有点庆幸自己是小孩子,要不然,只怕他远远的看见自己走过来,就要躲开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是他们这些读书人信奉的道理。

    也是世人对女子贞洁的要求。就算她能无法无天不屑一顾,可柯明叙是一定会遵守的。

    进宫时才在马车上听柯明碧说了太子和许侧妃的事情,景瑚此时见到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太子爷是我的堂兄,既然看见我过来,为什么不是你扶着我。怕不是你担心我伤了你,所以故意躲开了。”

    “还是柯世兄好,心中有大义,品行高洁。难怪有些人只能当学生,该跟着柯世兄好好学学才是。”

    小县主说起歪理来,向来是很有一套的。只要她能找到理由,也不会管对面的人是谁。

    太子笑了笑,反驳她,“你方才可是在拐角,我如何能穿透着宫墙瞧见了你,然后远远的避开你呢?”

    景瑚又道:“柯世兄走在外侧,一定是柯世兄瞧见了我,怕我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伤了太子的千金之躯要闯祸,被我父王禁足,所以才先把我扶住了的。”

    她看向柯明叙,目光中隐含期待,带着几分天真道:“柯世兄,是不是这样?”

    这一招她已经用的炉火纯青,就是向来对她最严厉的大哥哥景珅,被她这样一望,她提的要求,十次里也总有五次是能被满足的。

    这已经很好了。大哥哥待人总有些冷漠,便是在母妃和她面前也是如此,只听她父王的话。

    娶了新嫂子,也不见他对她有多好,总是很忙碌。

    果然,柯明叙便笑了笑,收了手里的扇子,“正是如此,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小县主又生性活泼,若是因为伤了太子而被禁足,只怕一年半载都出不了门。”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乐而不为。”

    “生性活泼。”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形容自己。那,柯明叙喜欢不喜欢生性活泼的女子呢。

    景瑚就笑吟吟的看着柯明叙。

    太子却道,“明叙其实不必如此,光是一个泾陵,我便已经不是她的对手,又何必你再来为她说话。”

    景瑚便正色道:“柯世兄向来光风霁月,行事公正,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怎么太子爷却说他是偏帮着我。”

    太子正要说话,目光越过景瑚,落在太子妃和贞静公主身上。她们走的实在有些慢,到如今方追上来。

    贞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她们站到了一起去。

    太子就笑着朝太子妃招了招手,“嘉娘,贞静,快过来。你们怎么把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召到了东宫来,连主家都欺负起来了。”

    太子妃的笑意温和,略微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很自然的牵了她的手,回头对她道:“今日天热,走了这么多路,怎么手还是有些凉。”

    太子妃浅浅的笑了笑,“并不碍事的。太医嘱咐要多走动,这段时日贞静日日陪着臣妾,臣妾已经好了许多了。”

    他们从前是没有这么好的。从前太子的好,是对着莞南姐姐的。

    怎么她在江南呆了小半年,燕京城里这么多事情都变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太子妃温柔的问,“方才在说什么?柯大人也在,怎么这样热闹。”

    柯明叙见提到了他,拱手给太子妃和两位公主行了礼。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倒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此处偶遇了小县主,所以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他们方才根本是说了一堆废话,他不详细的说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她忽然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不满意,偏偏想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方才我和贞宁在宫道上嬉闹,我不小心要摔倒,所以柯世兄扶了我一把。”

    太子妃仍然是很温柔的,“哦?倒是不知道,小县主还与柯大人相识。是了,柯大人的妹妹做了小县主的嫂嫂,你们也有姻亲关系。”

    景瑚就更不满意了,为什么都觉得是因为他们两家结亲了的缘故。明明不是的。

    景瑚便做出了几分天真的神态来,反驳太子妃,“并不是的,皇嫂。我和柯世兄是在他中状元,打马游街,经过正阳门时相识的。”

    “那时候我的一朵牡丹花不小心落了下去,柯世兄把它接住了,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后来我去找柯世兄要花,所以才彼此认识的。”

    她现在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样的巧合,这样的缘分,可不是人人都能遇见的。

第二十一章 相像

    太子妃就有了几分了悟,“原来那一日城楼上落了花下去的女眷就是县主,也真是难得。本宫听说柯大人戴了这朵牡丹花去金銮殿上谢恩,还曾被父皇夸奖过。”

    “魏晋遗风,名士风流,这一朵状元红,正和状元郎相配。”

    景瑚不知道还有这件事,转过头欣喜的看着柯明叙,语气毫不掺假,“柯世兄,你可真厉害。”

    柯明叙只是浅浅笑了笑,并没有接话。他今日是一身月白色的直缀,行动间能看见隐隐的波浪暗纹。腰间缀了一方小印,并一个荷包——自然不是她做的那一个了。

    头发用一根白玉的簪子绾住,一丝不苟,也一尘不染,就像他的为人一样。

    她看了一会儿,又笑着挽了太子妃的手,“以后皇嫂要是听见谁在议论这件事,又不知道当日落了花下去的是谁,皇嫂一定要告诉她们是我。”

    她看了柯明叙一眼,“也让我沾一沾柯世兄的光。”

    一直没说话的贞静公主闻言便笑道:“景瑚,你又不考状元,沾了这样的光又有何用?”

    她的语气中颇又几分漫不经心,是居上位者常常有的语调。

    若是旁的事,景瑚也常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和柯明叙有关的事情,她总是平白就矮了几分似的。

    她只好道:“难道柯世兄身上就只有会读书这一个优点不成?我觉得柯世兄的样貌也生的好,沾了他的光,我也再生的好些,难道不好么?”

    贞静公主觉得有几分好笑,便道:“景瑚,你的样貌难道生的还不好?我听说你常常跑到定国公府去玩,和定国公府的八小姐关系最是好。”

    “那你在定国公府里可曾见过她的五姐姐,也就是淮邑乡君徐沛柔?就是她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与你在伯仲之间罢了。”

    “不过。”她又想了想,“她向来装扮的素雅,若是单论外貌,你还是更像恒国公府的五娘子。”

    贞静公主说的这两个人,都是燕京贵女,她自然都是见过的。

    她听说过今上夸她们的话,“京城双姝,一如三春之花,一如九秋之月。”

    一听见这句话,她母妃就先为她抱了屈,“也就是我们瑚儿年纪还小,不然这样的名号,哪里轮的到她们两个。”

    她自己其实倒也觉得平平,并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等她长开了,也不愁没有冠绝京华的日子。

    像三春之花的那个是赵家的五娘子,淮邑乡君则是九秋之月。贞静公主说她更像赵家的五娘子,她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柯明叙或许曾经喜欢过淮邑乡君,她想来想去,觉得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她不愿意做谁的替身,顶着一张和他曾喜爱过的人相似的脸去和他相爱,哪怕他不是为了她的容貌,她也会觉得有些难过。

    她不像淮邑乡君是事实,可若是,若是他只喜欢她那样的长相呢?

    贞静公主见她出身,轻轻的拍了她一下,“又在这里出什么神呢?你们竟然没见过不成?”

    “今日倒是不巧,她刚嫁了出去,是新妇,所以没有进宫来,下次若是遇见了,我来替你们引荐。”

    景瑚就摆了摆手,忍不住观察起柯明叙的表情。

    听见淮邑乡君的名字被提起,他的神色很平静,只是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出神,有些担心似的。

    景瑚的心就静下来,“我和淮邑乡君以及这位赵家五娘子都是见过的,不过倒不相识,若是有机会,倒真要请贞静姐姐替我引荐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还是太子反应过来,“今日天气这样热,虽然这里是背阴之处,站久了只怕也要中了暑气。”

    “嘉娘,你带着妹妹们进去殿中坐着说话吧,我和明叙还有事,便不做陪了。”

    她们自然都要给他行礼。

    他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嘉娘,“你身子弱,记得喝些桑茶饮解暑。”

    居然这样的体贴。

    景瑚也不管太子妃会不会害羞,立刻转过脸来望了太子妃一眼。果然见她又行了一礼,笑意温柔,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远去了,才带着景瑚她们进了东宫正殿。

    这样也好,她也能多看柯明叙一会儿。

    景瑚不知道,她大剌剌的去看太子妃的脸色的时候,其实柯明叙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见他们都远去了,景瑚才转过身,便开始有些思念他了。她想见到他是有事情要问他,可她也很清楚,这里并不是适合他们清清静静说话的地方。

    也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能不能与他两个人相处了。

    太子妃和贞静公主走在前面,景瑚和贞宁走在她们身后,贞宁一路上都在和她挤眉弄眼的。

    景瑚就向她扬了扬自己的粉拳,威胁她要打她。她们从小这样玩闹惯了,贞宁自然不会生气。

    贞宁就拉了拉她的衣袖,悄悄道:“泾陵,你是不是喜欢柯大人?”

    她其实倒也不是很怕被人知道,但是看贞静公主的样子,是和那个淮邑乡君很熟了。她不想被她知道。是小女孩的一点自尊心。

    她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还敢来问我,方才你离我明明没有那样远,为什么溜到了太子妃和贞静公主身后去?”

    贞宁笑了笑,“你不是和柯大人说的正热闹么,我若是过去,他又得应酬我。本来就说不了几句话,又添了个我,有些人回头怪罪起我来可怎么办。”

    道理么,也是这个道理,景瑚还是在她的脸上捏了一下,算是占了她的便宜。

    待快进殿中了,才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有机会了,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贞宁公主当然知道,她方才也不过是逗逗景瑚罢了。谁知道她这样老实,她反而有种不小心知道了别人的秘密的不安感。

    眼前就是东宫的春和殿了。可这皇城中,不管哪一座宫殿,也都是一样的。

第二十二章 改变

    但今日,景瑚到底是没找到机会和贞宁说一说她的心事的。

    半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在春和殿中陪着太子妃和贞静公主说话,又逗了逗皇长孙,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景瑚一开始还以为太子妃会有什么事要同自己说,却也没有,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些玩话。

    也是,她一个小孩子,同她说了她也未必能懂,还是别同她说的好,她乐得自在。

    宫宴设在长安殿,今上公主不多,在燕京的县主也只她一个,因此她的位次倒是挺前,就挨着贞宁公主坐。

    她们是跟着太子妃和贞静公主入席的,太子妃最是守规矩不过,所以她们到的很早,今上与皇后还没有摆架过来,殿中人有一半都还不曾落座。

    景瑚眼尖,一眼便看见了跟着太子进殿来的柯明叙。她没想到,柯明叙今日居然也能有机会,在长安殿上拥有自己的位次。

    只是他跟着太子,在男宾的那一边,大殿中央空阔,她还是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只能遥遥的望着他,希望他能望她一眼。可惜是没有的。

    待开席时,前面是宗室子弟与勋爵人家,他的位置几乎要到了殿门口。距离景瑚,当然是很远的。

    她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他身上。有好几次殿中人举杯遥祝皇后千秋,她都没有动,还是贞宁拉了她一把。

    贞宁自然也很早就顺着她的目光发现了柯明叙,再看过景瑚这样的表现,不必她再和她说心事,她也能猜的七七八八了。

    景瑚敬过了酒,又不自觉出起了神。

    却是龙椅上的皇帝也发觉了,笑着开了口,“泾陵,今日是怎么了,怎么频频出神,望着殿门口。可是觉得这长安殿里不好玩了?”

    今上与她的父王永宁郡王虽然是堂兄弟,却是从小一起长大,又各自得了许家女为钟爱的妾室,因此兄弟情深。

    她又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女儿,今上待她也是有几分亲近的。这样的场合,也肯给她面子,单独问她的话。

    皇帝问话,又是这样的场合,不管私下如何,她当然不敢怠慢。

    立刻便笑着起身,行礼之后回话,“多谢陛下关心,泾陵今日去东宫叨扰了太子妃娘娘,见皇长孙可爱,便陪着玩了半日,午间没有歇息,所以此时有些走神了罢了。”

    又觉得这样说,似乎有指责太子妃不体贴似的,忙又道:“太子妃娘娘午间也叫我歇息的,是泾陵自己不肯,没想到此时倒是有些犯困,叫陛下笑话了。”

    她的话一说完,今上便大笑起来。她反而有些懵然,不知道今上在笑什么。

    片刻之后,今上又道:“想不到小县主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也这样懂事起来。你父王与母妃治不住你,多喝了江南的水,人也变的温柔体贴起来了。”

    说她如今变的温柔体贴,不就是说她从前不温柔,也不体贴了。她的心上人今夜可也在殿中呢。

    景瑚便微微嘟了嘴,“陛下原来是笑话我。泾陵往江南去的时候是去年夏天,今年也到了夏日了,暑往寒来,难道便不许泾陵长大懂事么?”

    今上只是又笑了笑,对她父王道:“你听听,你这个女儿是越发出息了。”

    她父王也笑,转过脸来面对着景瑚却是肃容,“泾陵,不得胡闹。”

    她不过回了一句话,怎么就是胡闹了。先被今上笑话,再被她父王当众训斥,小县主觉得有些没面子,想逃,想使气,可这里是长安殿。

    幸而今上又道:“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做什么真的训斥起来,委屈了女儿,回了家还是自己心疼。”

    又让侍从赏下了一盘放在自己桌前的白玉葡萄给她。

    可是小县主不想要葡萄,她还是想逃。

    她知道今上也不是真与她为难,于是道:“陛下,泾陵想去殿外走走,方才和贞宁公主玩闹,多喝了几杯玉桃酿。”

    反正柯明叙也不曾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还不如出去走走。走到殿门前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会儿,她也能凑近些看他一眼。

    她只在敬酒时喝了几杯宫中专给女眷喝的玉桃酿,她父王和大哥哥都是海量,她年纪虽小,在差不多年纪里的小娘子里,也可算是千杯不倒。

    今日她却像真有些醉了似的,脸颊上烧起来,大约已经浮起了两团红云。

    今上见她这样,又想到她是女儿家,方才有些伤了面子,她要出去,也没有不允的。她就站起来,由柳黄搀扶着,向着殿外走去了。

    越到殿门口,脚步就越慢,原来想着和柯明叙赌气,他知道她在殿中,却一眼也不曾望她,那她也不想望他。

    但她到底没有忍住,在经过他面前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这下倒是肯看她了,只是景瑚的眼神也有几分迷离起来,忽略了他眼中浓浓的关心。

    到了殿外,被尤带着热气的夜风一扑,她很快就好一些了。

    长安殿前是一片空阔的广场,她想了想,转身往长安殿西侧的小花园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次进宫,好像许多事情都变了似的。莞南姐姐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她才知道,是她太不关心了。

    最令她奇怪的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她并不是替莞南姐姐鸣不平,太子妃和太子是夫妻,他们原本就该和和睦睦的。

    实际上她虽然是庶出,也巴不得这世间不要再有庶出的子女。母妃虽然受宠,可上面毕竟还有郡王妃,这样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

    也所以母妃和大哥哥的那些盘算,她向来是视而不见的,装作无知无觉的。

    她毕竟也是姓景的,上了十岁,也渐渐的能明白一点,父王与太子交好是什么意思。

    可郡王妃是他的正妻,这样的日子,却和三皇子的养母亲亲热热的,她是先代定国公之女,难道……

    景瑚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纵是想明白了,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不要想,继续快快活活的当她的小县主就是了。

    她一抬头,只见皓月当空。虽然不及月圆时明亮,可照耀在她身上,也已经足够了。

    她在花园中的石桌旁坐下。

第二十三章 望我

    “小县主在为何事烦忧?”

    景瑚回过头去,见着一身月白色直缀的柯明叙。月华如水,他在向她走过来,他身上的光华似乎也会流动。

    景瑚站起来,方才心中的烦扰尽数不见,“柯世兄可是来寻我的?”

    她的话中含着惊喜,唤他的时候也有几分不自觉的亲昵。她是小姑娘,或许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

    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罢了。

    柯明叙点了点头,“小县主不是有话要对明叙说么?”

    她是有话要对他说,但她从没告诉她她有话要对他说。“柯世兄怎么知道的?”

    柯明叙笑了笑,即便月光不甚明亮,他一笑之间,周围似乎也陡然明亮了几分似的。是她的心变的亮堂堂的了。

    “方才在殿中小县主望了明叙一眼。白日相遇,明叙与太子远去,小县主的目光却不肯移开,想来是有话想说。”

    即便没话想说,正阳门上初见,她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她也知道自己啰嗦,可是啰啰嗦嗦的,她反而会觉得快乐。

    “看来背后长了眼睛的不是我,是柯世兄。我一直望着柯世兄,柯世兄可没有望我,方才在殿中也如是。”

    “柯世兄怎知我的目光不肯移开?”

    柯明叙站在她身前,比她高出了一个头还要多,但他的语气从来很温柔,从不会让她感觉到压迫。

    “小县主说错了。小县主并不曾一直望着我。举杯敬上之时,众人都望着今上与皇后,小县主却望明叙望的出了神。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今上取笑了。”

    景瑚很快的发现了他话中的漏洞,这个发现让她觉得很是愉悦,“原来柯世兄举杯,假意望着陛下与皇后,其实却是在望我。”

    这是很失礼,不敬上的举动。

    下一刻,柯明叙伸出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开口动舌,无益于人,戒之莫言。”

    景瑚也学着他的样子,伸出了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他是男子,手指不比她的纤细,骨节分明。她站的离他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很近,她能看见他手指上的薄茧。

    这只手她曾握过,知道这手指抚过她的掌心,是什么样的滋味。

    今日宫宴,长安殿的宫人大多在殿中伺候,花园中一片沉寂,并不闻人声。他们便顺着地上铺着的鹅卵石路,一路向前走。

    景瑚压抑不住心中的雀跃,脚步也稳不住,“柯世兄既然要望我,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望,反正目光落在殿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柯明叙淡淡道:“这也是明叙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宫宴,不敢随意观望,以免失了礼数。”

    景瑚觉得他是在骗她,又觉得好像也有道理,“没想到柯世兄也有紧张害怕的时候。”

    他轻轻笑起来,好像是被她的语气取悦了。“明叙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如何会不知道紧张害怕呢?”

    就好像从前无法无天,什么也不在乎,只喜欢抹骨牌的小县主,也会有迷恋其他,更甚于骨牌的时候。

    景瑚点点头。

    她向来觉得柯明叙离她有些远,即便他们相识不久,她就已经握过他的手,握过他的手腕,摔进他怀中两次,还让他给自己正过珠钗。

    可她还是觉得柯明叙有些遥远,像水中的月亮,她伸手能触摸到,但要捞,却只能捞到一片破碎的月影。

    就像是那一日正阳门上她与他的距离。

    他是燕梁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的少年状元,他骑在马上,人群簇拥着他,他在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却并不是朝着她走来。

    她站在城楼上,衣香鬓影的贵族女眷中间,和城楼下朱雀大街两旁为他欢呼,将鲜花抛给他的少女没有什么分别,甚至不比她们离他更近。

    这样的想法,有时候会让她觉得有些苦涩。这是她从没有尝过的味道。

    他那么聪明,他那么温柔,他那么好,像是遥远的神祇——可原来他也会紧张,也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凡夫俗子。

    她好像发现了这世间最大的秘密似的,忍不住笑容又更灿烂了些。

    柯明叙停下脚步,“小县主可是在笑话我?”

    景瑚也停下来,望着柯明叙的眼睛。更遥远的地方有星辰,可她并不想去望。

    她问柯明叙,“方才在殿中,我被我父王训斥了,柯世兄可会笑话我?”

    柯明叙摇了摇头,“也并不算是训斥,其实永宁郡王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景瑚就笑了笑,又道:“那柯世兄不曾在殿中张望,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人臣的本分,我怎会笑话你?”

    柯明叙望着她微笑,忽而伸出了手。

    可或许是很快的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这只手并没有落在景瑚身上的任何一处,而是停留在她的耳畔,折下了她身后的一朵栀子。

    景瑚不自觉的捏住了自己的衣角,见他只是摘花,又渐渐的放松下来。

    她用双手,捧了他已经收回去,却还拿着那朵栀子花的手,跟他耍无赖。

    “柯世兄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栀子花,不过还要回殿中,只是拿着怕是不太方便,能不能请柯世兄把这朵花簪到我发间?”

    他的手已经被她捧到了她发髻的一侧,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没有拒绝。

    景瑚还站在那一丛高大的栀子前,月色胧明之间,仿佛那一朵栀子,还是盛开在花树上的。

    但她的青丝与他伸出的手都已经染上了栀子的清越香气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话,此刻他心中也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只好说些闲话,“小县主从前说最喜爱珊瑚花,怎么今日又变做了最喜欢栀子了。季节会变,所以心头的喜好也会变么?”

    小县主摇了摇头。季节会变,时间会变,最喜欢的花很多,最喜欢的人却只有一个罢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他觉得她花心,干脆就做些别的。

    皇宫花园里的花,怎么会只有栀子这一种,她很快找到了一丛茉莉,小心翼翼的摘下来,走到柯明叙身前,替他别在了衣襟上。

第二十四章 何时

    “这世间的香花,都可以与柯世兄相配。比起那一日,美则美矣,却无馨香品性的状元红,我觉得还是这茉莉花更衬柯世兄。”

    正阳门上的那一朵状元红来自熙和园,她不想他继续想着那个从熙和园中走出来的女子。

    “柯世兄为我簪了一朵栀子,我也还了柯世兄一朵茉莉。我觉得这样很好。”

    柯明叙没有动。直到她松开手,退开一步,又小心翼翼的往前进了半步,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爱惜的抚了抚衣襟上的茉莉花。

    清甚冰葩淡不妆,能从盛暑到秋凉。

    他其实也很喜欢六月,有很多种白色的香花静静的开在六月的夏夜里。他的院子里也只种了这两种白色的香花而已,也只有夏夜,他的院子除去了一片绿,才是有颜色的。

    偶尔兴致来时,在院中横琴当月,茉莉花的香气清远,他好像真能与魏晋名士心意相通似的。

    也不知道他方才见她立于月下,笑着和他说话,怎么就会想伸手去抚一抚她的鬓角的。幸而他及时收住了手。

    她好像永远都很高兴,看着自己的时候,不是眼中也含着笑意,就是马上会笑起来。他又不是心如铁石,怎么会不因此而感觉到快乐起来。

    虽然她和自己在一起,总是问题很多,一些含义不明却让她自己觉得有趣的话也很多,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她无趣,像山林间随处可见的雀鸟一样不值得注意。

    反而每次听她说话的时候,他会有一种不用思考的放松。

    他就是思考的时候太多了,所以才常常觉得痛苦,到如今方觉得好些。

    太子说她这是对他有意的缘故,可男女情事,她能懂得什么?自己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雨之后,花园里新长出来的一朵奇异的,她从没见过的花而已。

    而于他而言,将他扯到红尘中的柴米油盐,始终是敌不过一卷书,一阕词,以及天下诸多他看见的不平之事的。

    他已经想清楚了,在他终于金榜题名的时候。这样的时刻,即便是他,也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的人生会有更多的可能,他也终于有资格去做一些事。

    他并没有全然的信心去把这些事兼顾,也并没有遇见那个人,值得他真心对待。或许还是妻梅鹤子更适合他。

    他们还是要回殿中去的,佩戴着不同的花,也总不至于被有心人发现,做了文章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小县主的细心。

    “小县主似乎很喜欢平衡,用一朵花换了明叙的丝帕,用一盆珊瑚花换了兰草,用一个荷包,换了我扶你的那一下,今夜又用一朵茉莉,换了可以簪在发上的栀子。”

    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他也如数家珍。

    景瑚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不是喜欢平衡,我是喜欢你来我往。”

    你来我往,直到她也长大的一天,直到他不再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可以平等的和她说话的一天。

    “方才我为柯世兄佩了茉莉花在衣襟上,下一步,又该是柯世兄了。”

    下一步,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想起她从殿中出来已经很久了。

    “明叙与小县主不同,得今上允准。如今借口醒酒出来已经许久,再留下去,恐怕会不太好。小县主不是有事要找明叙么,不知道是什么事?”

    若他能办到,便早些为她办了。

    小县主照例先歪了歪题目,她微微踮起脚尖,伸手用手背去触了触他的脸颊,似乎也并不如何烫。

    她知道有些人即便喝多了酒也并不会脸红,和她这样沾一沾酒,稍微多些便会红的人不一样。但酒意上头,身上还是会有些热的。

    她睁着她盛满了无辜的大眼睛望住了柯明叙,“柯世兄喝多了酒么?”

    他没有喝多,也许是她喝多了,她居然觉得柯明叙的脸上忽而泛起了微微的红。

    他的声音还是平稳的,“方才与小县主说了这么多话,小县主觉得明叙是醉了?”

    景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太笨了。”

    她才想起来她要问柯明叙的问题,“柯世兄是怎么知道我是我的?”

    她就知道柯明叙聪明,即便她问的这样含义不明,他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正阳门下,他就已经认识她了,她是在问他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他们在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柳黄又远远的缀在了她身后。

    “去年六月,明叙曾陪伴老师去燕京码头迎接一位老友。小县主大约是要远行,明叙在码头上见过县主一次。”

    “后来听闻周边的船工说,这是永宁郡王府的泾陵县主出门,所以记在了心里。”

    记在了心里。“为什么记在了心里?”

    她几乎没有想,便问出了这句话,而后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总不会是因为她嫂子吧。那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和她大哥哥开始议亲才是。

    月色下柯明叙偏过头看着她,笑意温柔,“小县主的容貌,见过一次,想要忘却,也是很难的事情。”

    景瑚停下了脚步。

    珊瑚花一样漂亮的景瑚,从小到大,不知道已经收到过多少赞美。父王夸过,母妃夸过,许许多多的人夸过,就连九五之尊的今上也夸过。

    开始的时候自然是高兴的,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被人夸赞容貌的美丽。

    可到了后来,她也就不再高兴了。

    因为她学会了一个词,叫做阿谀奉承。有很多的人夸赞她的容貌是出自真心,可也有更多的人,不过因为她是永宁郡王府最受宠爱的小县主而已。

    分辨到后来,她也懒得分辨,管他假意还是真心,反正她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改变自己。

    可今日她无需分辨,她知道柯明叙一定是真心的。

    他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比夏夜穿过栀子花树,让栀子微微颤抖起来,把香气送到她心里的风还要温柔。

    柯明叙也停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停下了脚步。

    柯明叙方才已经又走了一步了,现在该轮到她了。

    “我第一次见到柯世兄,是在柯世兄打马游街的那一日。牡丹花落下的那一刻,我在城楼上向下望着柯世兄,也就已经将你记在了心中。”

    现在是柯明叙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她只比他胸前的茉莉花高了一点,她抬头望着他。

    “柯世兄的容貌也是我在这世间仅见的好,终我一生也不会忘。”

    国色天香。她想起这个形容,忍不住微笑起来。

    若是柯明叙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或许她可以给他一些提示,“柯世兄,我的生日在七夕。”

第二十五章 酒意

    小县主夸了他,还要说她不会说话。都说了这样的话,还说是不会说话。这世间夸人的容貌,还有比这句更好,更真心的吗?

    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比这一句更好的话。真是奇怪,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样的一句话,居然让他想了这么久。

    他佩着茉莉花进殿,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了他,而她回来的时候,发髻上簪着一朵栀子,把她原来戴的珠钗的光芒都掩饰了去,大约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至少太子是看见了,宫宴结束,他和他同行了一段路,看见了他衣襟上的茉莉花。

    “原来明叙借故出了长安殿,却是去寻了小县主。”

    他不知道太子怎会忽然如此说,但他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小县主出门时曾经望了我一眼,以为她是有话要同我说,所以便借故去寻她说了几句话。”

    太子的语气又多了几分戏谑,“原是如此——那么你们说了些什么?”

    柯明叙笑了笑,“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小县主毕竟年纪小,心里能装的了什么事,有了个问题,即刻便想问,只是寻常罢了。”

    太子还要再追问,柯明叙忽而正色道:“依臣之见,太子还是少往南苑去为妙。她毕竟已经被废为了庶人,陛下也下过严令不许人探视。”

    “殿下能少与她相见,于殿下、太子妃娘娘以及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这番话他白日便想说,却又迟迟没有抓到机会。南苑中的许氏已经不再是太子侧妃,而是犯了大罪的庶人。

    犯下了这样的大罪,今上没有将她赐死已经算是仁慈,若再与太子有什么纠葛,只怕会连性命也保不住。

    太子妃出身东北肃昌侯蒋家,为燕梁多年鞠躬尽瘁。太子妃自己也是贤良淑德,堪为女子表率,为国为己,他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他这样说话,太子也并不生气,反而在长长的宫道上叹了口气。

    “若真能像你说的这样明白,莞娘她当时便不会犯这样的错。她只是太过在意我了。”

    是在意自己的地位,将来的地位,还是在意他?柯明叙这一次没有说出口。从前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了太多。

    太子又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嘉娘的好,若与我青梅竹马的是她,恐怕我如今的心也不会在莞娘身上了。可惜没有这样的假设,先来后到,有时候也是很重要的。”

    他却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若是凡事都是先来后到,或许他此时也已经和她在一起了。

    不过,看到她过的好,他渐渐的也看开了。比起对一个人的爱慕,还有更多值得的事情可以去做,他不会停下脚步。

    今上爱元俪皇后,太子爱从前的许侧妃,还有小县主的母亲,她也出身许氏。景家的男人,倒都为许家的女子倾倒。

    太子的事情终究与他无关,他糊涂的事情,不只是这一桩。不过是因为他从前做过东宫属臣,多多少少与他有些师徒之谊罢了。

    他和太子是话不投机,便也不再说了。

    今夜宫宴,他多多少少也喝了些酒,他的酒量并不差,可宫中的都是佳酿,回到府中想和衣睡下,酒意反而慢慢的涌上来,让他不能安枕。

    这世间事与愿违的事情从来很多,他不会拿这样的事情为难自己。他走到院中,望一轮明月,忽然想起了小县主的脸。

    院中有茉莉花与栀子花交错的香气,他从房中取出一把古琴,在月下轻抚了一首《阳春白雪》。

    《阳春白雪》,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可若总是阳春白雪,无人相和,他到底还是会觉得有几分寂寞。

    她说她的生辰在七夕。若是平日还好,七夕反而不方便,到了那时,也只有备一份礼送过去了。

    *

    景瑚一回了长安殿,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平日都是不在意的,毕竟早已经习惯了,此时被人注目,她却忍不住,抚了抚发髻上的栀子花。

    这是柯明叙为她簪上的,即便她不能与人言语,她也暗暗的希望着它能被更多的人欣赏。

    那么好看,又那么芬芳的栀子花,是她的心上人为她簪上的。

    她回了殿中,今上倒是没有再注意她,反而是和他身边的白昭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才发呆惹了他的注意,招了她父王的训斥,此时她自然是不希望再生什么事端了。

    贞宁一直在殿中没有出过殿门,大约众人一起祝酒的时候不少,她的面颊上也是两团红云,思维却还是很清楚。

    凑到了景瑚跟前,“泾陵,你方才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景瑚又摸了摸发髻上的栀子花,“你猜?”

    贞宁坐直了,瞥了她一眼,做了个“柯明叙”的嘴型。

    小县主莫名其妙做贼心虚起来,忙捂住了她的嘴。又忍不住要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贞宁到底还是带了几分醉意,眼波流转,也有别样的风情。“你去做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长安殿附近,只有一处地方种了栀子花和茉莉花。”

    “你能盯着柯大人看,难道我就不能。或许别人注意不到他衣襟上的茉莉花,我却注意到了。”

    她顿了顿,又道:“这朵栀子花,不会是他为你簪上的吧?”她凑近了她,“泾陵,你还挺厉害。”

    “我听说燕京城里喜欢柯大人的女子不少,不过他向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怎么对你这样好?”

    景瑚就笑了笑,有抑制不住的得意和欢喜。

    不过,他会对她这样,到底还是有她年纪还小的因素在里面的吧。“年纪还小”,真是把双刃剑。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和他光明正大携手站在世人面前呢?

    一回了府中,栀子花被小县主取下来,养在盛着清水的玻璃碗中,她捧着它站在窗前。

    人间越是安静,月光就越是明亮。什么时候,她能如今夜长安殿花园中一般,夜夜与他共沐于月光之下。

第二十六章 贺礼

    七月初七是景瑚的生辰,往年多是请了与她交好的小娘子来永宁郡王府做客。又因逢着七夕,总要在园子里做些与节日有关的事情。

    拜月,穿针,抓喜蛛,过节总是让景瑚觉得快活。

    可是今日已经是七夕正日,她那日和柯明叙提了提她的生日,他却也仍然没有什么动静。

    她倒也不是盼着七夕也能如端午时一样和他出门同游,只是想着,他也该记挂着这件事,给她送点礼物来的吧?

    她不缺金银财物,不缺首饰脂粉,就是缺了他用心挑选了,送给她的一份礼物。

    景瑚在芳时轩枯坐了一上午,一心一意只想着柯明叙。好不容易捱到了午时,才等来了从外院回来的豆绿。

    “小县主,这是门上的张娘子刚刚送来的,说是柯太师府送过来给您的芳辰贺礼。”

    小县主纵然左右逢源,和柯太师府的人可没有什么交情,只除了柯明叙。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历时便要拆那礼盒。

    这礼盒是长条形的,想来不是画,便是字,她好不容易拆开了,却果然是一幅画。

    画轴是白玉的,雕琢成了栀子花的样子。她一展开画轴,先是闻见了一阵清雅的花香。

    柯明叙画的是那一夜长安殿外的花园,一侧是能与景瑚比肩的栀子花树,中间有鹅卵石铺就的道路,道路另一边是一丛低矮的茉莉花。

    月光明亮,浮云寥寥,小路一直向前延伸,画中之意也不尽。

    画轴上面是他题的字,并不是什么诗词,只是“谨祝芳辰”这四个字而已。他写的是小楷,工整有力,景瑚伸出手指,沿着他的笔迹描画了好几遍。

    字如其人,他是这样方正的君子。

    画轴中却还有一张浅云色的谢公笺,前几年燕京曾很流行用这笺纸写信。

    她也曾叫下人去买了许多回来,只是又懒得写字,一封信也不曾寄出去,那一叠谢公笺,最后全被她拿去喝丫头们剪纸玩了。

    只有柳黄觉得是暴殄天物,她就另赏了她一叠收着。

    柯明叙写在这张谢公笺上面的文字,她全都看不懂,大约是什么异国的文字吧。这是欺负她没怎么读过书么?

    不过这样的文字,就算是去翰林院纠个老学究出来,恐怕也不能懂吧?

    那他写了这些给她,是为了什么?

    景瑚很快想起了宫宴那日,她说她最喜欢你来我往。她给了他提示,告诉他七夕是她的生辰。

    那这谢公笺,是不是他为她准备好的下一步?

    她的心即刻便变的雀跃起来,将近一个月的等待,等来的是一个让她欣喜不已的结果。

    豆绿见她将那张谢公笺捧到心口,一脸的甜蜜,有几分疑惑起来。从前小县主只会为了抹骨牌赢来的银子和博彩阁里新买回来的骨牌这样开心。

    她的语气很迷惑,“小县主,这是谁送过来的东西啊?柯太师府不是大奶奶的娘家么,怎么会给你送东西?”

    景瑚心情好,转过身去用手指勾了豆绿的下巴,“你家小县主我人见人爱,既然是过生辰,有人给我送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豆绿早被她这样调戏习惯了,下巴搁在她手指上一动也不动,“哦,奴婢也就是随便问问。”

    “那小县主这幅画要挂起来么,还是让奴婢收好。”

    她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来,景瑚反而更要逗她,“不许随便问问,要仔细的问。你快再问一遍这幅画是谁送来的。”

    豆绿从善如流,“小县主,这幅画是谁送来的呀?”

    景瑚稍稍满意,“是这燕梁开国百年,最年轻的状元郎送来的。”

    这下子豆绿有了几分货真价实的惊讶,“是小柯大人吗?小县主什么时候和他有交情了?”

    小柯大人?是了,他祖父是柯大人,他自然是小柯大人了。她倒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称呼他,就和“小县主”一样,是“小”字辈的。

    比“柯世兄”要好玩的多了,不错不错,下次就这么称呼他。

    景瑚还要继续逗逗有些憨气的豆绿,她做出夸张的神色来,“豆绿,不是吧,你怎么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亏你还自诩是和我最亲近的丫头呢。”

    “你去随便问问柳黄她们,就问柳黄好了,她一准知道。你最近当差也太不上心了,我和小柯大人你来我往的都过了三个月了。”

    要问别的丫鬟,她们也是不太清楚的。也只有柳黄,长安殿外的那一夜服侍在侧,又生的聪慧,想必也猜出几分来了。

    从前的确是豆绿最了解她,是因为她什么事情都告诉她,好让豆绿给她做个好帮凶。可这件事她心里却一直是忙忙乱乱的,所以不曾和她说过。

    她也最了解豆绿,她这样一说,她肯定一下值就会去找柳黄了——哪怕先遇见了绀青和宝蓝她们,她也是会找柳黄的。

    行事不懂得拐弯,说的就是豆绿这种人。

    豆绿的脸色果然就大变了,忍不住嘟了嘴,看起来很难过。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景瑚也不能真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她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就忙摸了摸她的头,“好豆绿,是我在逗你呢。我和小柯大人相识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我和他一起的时候你都不在,回来时也没和别人说,你当然不知道了。不怪你,不怪你,别哭。”

    豆绿看起来还是有几分难过,这样捉弄她,不过碍于她是主子,所以才没有开口说她罢了。

    “那小县主方才说,宝蓝,绀青还有柳黄姐姐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

    景瑚只好道:“也是骗你的,宝蓝和绀青都不知道,只有柳黄姐姐因为曾经服侍在侧过所以才知道的,真的不怪你。”

    “好了,别难过了,快去替我把这幅画挂起来,就挂在宴息室的中央,我要天天都能看着它。”

    豆绿就收了戚容,忙忙碌碌的找人挂画去了。

    只剩下景瑚一个人还坐在桌前,抱着那张谢公笺,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第二十七章 语言

    贞宁是公主,不能随意出宫,所以今日和往年一样,只有清柔和李宜陪着她过生日。

    她们都是在下午的时候进永宁郡王府里来的,景瑚正坐在房中,在那块帕子上绣花。一朵栀子,和一朵茉莉花,绣在一处。

    清柔擅长读书,却并不擅长女红,她们几个,倒还是平素最静不下心来的景瑚绣花最好。清柔一进了屋子,便拿起了她的帕子要看。

    丹顶鹤,点金燕,珊瑚花,兰草,粽子,还有今日的栀子与茉莉。

    “泾陵,你把这些都绣在一起做什么?丹顶鹤,丹顶鹤……”

    清柔一边拿着帕子细看,一边在她屋子里踱步,忽而转过身来,“这个丹顶鹤纹样是我母亲的家族图腾,你怎么会知道的?”

    景瑚就从她手里扯回了帕子来,“别人送我的,不行吗?”

    清柔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是我表哥?”

    李宜却道:“泾陵的嫂子不就是出身柯太师府么,怎么你倒是先猜了柯大人。”

    清柔就看了一眼景瑚。她正微微笑着,站在屋中有阳光照耀之处,手上拿着那块帕子细观,漂亮的不似真人。

    “泾陵,我猜的对不对?”

    景瑚抬起了头,也不说对错,只是指了宴息室里豆绿挂上去不久的那副图。

    李宜和清柔都站起来,走到了那副画前。

    李宜并不太懂画,不懂景瑚的意思。清柔却很快认出来了,“这是我表哥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景瑚点点头,笑着走过来,盯着那幅画不舍得移开目光。

    “是不是很好看。你表哥怎么那么厉害,又会读书,又会作画,这世间有没有他不会的事情啊。”

    清柔不懂她这种小儿女的心思,只是道:“当然有我表哥不会的事情了。而且应当还很多。不过,你和我表哥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他居然会送你他自己的画?”

    “年年我过生辰,他也不过是随着我外祖父那边送礼罢了。除此之外,他也就对熙和园里翠萼楼的那位还有些上心罢了。”

    清柔说的应当就是她的五姐姐淮邑乡君,她成婚之前住在翠萼楼。

    秾芳阁与其毗邻的翠萼楼是整个熙和园春光最好之处,她第一次进熙和园,和清柔从秾芳阁赏春出来,就曾想去翠萼楼里看看。

    却被清柔拦下了。她说这里是她五姐姐住的地方,她不喜欢被人打扰。

    景瑚倒是喜欢打扰别人,不过那日她见清柔实在不愿意进去,也就罢休了。后来也没再提起。

    原来他曾对别人这样好过。

    景瑚的神色,到底是淡了几分。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了。淮邑乡君毕竟曾经与他有过白首之念,他对她上过心也无可厚非。

    自己和柯明叙根本什么关系也无,他却也仍旧用心绘画了当日长安殿外小花园的情景送给她。其实他们这段时日你来我往,仅仅看看丝帕上的纹样,就已经算不错。

    有朝一日,他没有为淮邑乡君做过的事情,她也会要他为她做的。

    不过,最近这段时日她真的听了好多次“淮邑乡君”这个名号了,若是什么时候能遇见,她也要好好会会她。

    景瑚只出了一会儿的神,李宜便道:“若说是柯大人绘的,画上是栀子和茉莉,和泾陵你手帕上的一样,这又做何解?”

    她觉得她喜欢柯明叙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李宜和清柔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想着瞒着她们。

    况且贞宁公主毕竟也已经知道了,女孩子家的友情有时候也有些麻烦,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景瑚不想莫名其妙的跟她们生了嫌隙。

    于是三个小娘子就坐下来,整整说了一下午的话。

    说到后来,李宜听的目瞪口呆,“泾陵,你可真厉害,你们才认识多久啊。”

    她觉得自己有点厉害,倒也没有李宜以为的这么厉害,“我们认识三个月了啊,就是正阳门上的那一日。”

    “我们也没做什么吧,不就是送送花,送送画,这很厉害吗?”

    清柔大约早已经知道她对柯明叙有意,所以一开始并未表现出惊讶来。只是听到后来,听到长安殿外的栀子与茉莉,她觉得有些不妥。

    “泾陵,虽然你年纪还小,可能不用那么在意男女大防之事,但表哥他是文官,文官最重名声,若叫有心人看见了,终究于他不好,于你将来也不好。”

    景瑚知道清柔的性子就是这样,读了太多书,行事一板一眼,向来都很懂得自我约束。

    但她懂得自我约束,却并不懂得她,也并不懂得她和柯明叙如今达成的不言而喻的默契——她觉得这是默契。

    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写了这样的文字给她,明知道她最喜欢问问题,在他面前也向来是个好学生,她是一定会去找他问清楚的。

    景瑚和清柔的想法不同,她也并不会想要去说服她。她们不需要为彼此而改变。

    于是她想要转移话题,跑回了内室,找出了那张浅云色的谢公笺。

    “清姐儿,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啊?”

    清柔从她手中接过那张谢公笺,仔细端详了半晌,“似乎是敕勒的文字,从前上课周先生也说起过。”

    周先生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请过来教府里小姐的女先生。

    她其实只是随便问一问,却没想到清柔居然真的能认出来,“周先生真的那么厉害啊,居然连敕勒文字都认识。”

    景瑚也曾经去熙和园周先生上课的咏絮斋旁听过几节课。可是不爱学习的人,无论上谁的课都不爱学习,去了几次,她也就不再去了。

    “周先生博览群书,早年间也结交过曾经在关外生活过的人,所以她识得,而且也会说,的确很厉害。”

    景瑚知道清柔很崇拜这位周先生。

    她忽而有了一个想法。“清柔,周先生她最近很忙吗?我能过去一起听课吗?还想让她帮我翻译一下这段话。”

    也不光是翻译这段话,她也想学一学敕勒的语言。柯明叙是会的。

第二十八章 老友

    小柯大人是翰林修撰,平日很忙,可不是随便在街上晃晃就能逮到的。这段日子小县主也很忙,就是想去东宫附近转转看能不能遇见他都没有时间。

    她准备了一个惊喜,想看看他惊讶的样子。

    下一次相见,距离张皇后的千秋节,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正正整整的两个月。

    八月初十,永宁郡王府世子迎娶新妇。小柯大人与永宁郡王府也是姻亲,所以也前来参加了婚宴。

    景瑚一早就在她嫂子柯明碧那里打听了,他会代表柯家人过来祝贺。

    所以今日虽然没她什么事,景瑚还是让宝蓝把自己打扮的很漂亮。身上的银红纱绣巴团平安如意纹褙子是她自己画了花样子,配好了颜色交给针线房的人绣出来的。

    她嫌小丫头们梳的双丫髻什么的都太幼稚,便叫宝蓝给她打了许多小辫子,再一总编到头顶。

    戴的花冠上镶嵌的红宝石还是她十岁生辰时父王送给她的,平素她并不戴,嫌重,只是喜欢拿出来看看摸摸,用宝石反射阳光玩。

    此时戴在头上,又和只是拿在手中把玩有了不同的耀眼与美丽。

    她这样用心妆饰,也不光光是为了她的小柯大人,也为了别人——淮邑乡君也是她三哥哥景珣的表妹,又和她的新三嫂是手帕交,今日不出意外,她是一定会来的。

    从前景瑚与她大约都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头,并未有什么交往,不知道在她眼中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但在她心里,清柔的这个五姐姐可不是什么好人。

    定国公夫人的事情未有定论,可清柔一日比一日的不快乐她是看在眼中的。她明明知道是因为什么,却不告诉她,宁肯看她难过,景瑚没办法理解。

    景瑚装饰完了,便先往她祖母永宁郡王太妃的正堂去了。她是孀居,待会儿行礼时不能出来观礼,不过各府前来道贺的女眷,倒都会先去陪着她祖母说话。

    她一进了正堂,见她祖母面前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这几个月来,永宁郡王府各处都装饰过一遍了,祖母这里自然也是焕然一新,换了好些喜庆的摆设上来。

    就连她住的芳时轩,院子里的几棵桃花树也遭了殃,因为不是开花的时节,被郡王妃让人扎了许多红色的绢花上去。丑也丑死了。

    不过看在她三哥景珣前段子日子因着要成亲心情好,又私下给了她五百两银子的零花钱,她倒也没耍起性子来要把这些绢花拆下。

    便当是他用钱买了这几棵桃花树去好了。

    现下永宁郡王妃倒是不在,想必是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她三哥哥成婚,母妃便又早早的称了病,并不曾出面帮郡王妃做事。郡王妃没有个自己的亲儿媳,独木难支,也是难为。

    景瑚便上前去给她祖母问安。她祖母平素也最喜欢她,毕竟有她帮她看牌,在抹骨牌一道上,她也是许久都没输过了。

    她祖母身旁的老妇人她倒是并不认识,便听永宁郡王太妃给她介绍。

    “这是明庆王太妃,和祖母是手帕交,自小便要好,你便也给她磕几个头,当祖母一样孝敬吧。”

    景瑚从善如流,立刻便在明庆王太妃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祖母和她一样,从小就喜欢抹骨牌,想必这位老太妃和她自小交好,也是她的牌搭子。老明庆王她知道,是先帝爷的亲兄弟,封到了江南,所以她不曾见过这位老太妃。

    既然是江南远道而来,又和祖母她老人家交好,祖母向来好客,或许便会常常找她过来抹骨牌,到时候又是她小赚一笔的时候了。

    她一站起来,明庆王太妃便将她拉到了她身边,仔细相了相她的容貌。

    景瑚年纪还小,也不喜欢用脂粉,弄的自己脸上黏黏腻腻的。可即便什么也不用,仍然是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的一个小娘子。

    明庆王太妃便笑道:“这就是封了县主的那一个吧?想不到你倒是能养出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比珠玉宝石还要惹人稀罕。”

    永宁郡王太妃便跟她谦虚,“年纪还小呢,眉眼还没长开,倒是老姐姐谬赞了。”

    景瑚只是望着她微微笑。希望下次她们在牌桌上狭路相逢,她赢光了她的钱,老王妃也还要这么喜欢她才好。

    又望了一眼她花冠上的红宝石,“我倒是有一块成色差不多的,也还没镶嵌到首饰上去明日便让人给你送来。”

    永宁郡王太妃平日里是不让景瑚随便收这样贵重的东西的,不过她和明庆王太妃的关系大约真的很好,所以只是笑眯眯的对景瑚道:“还不快谢谢太妃。”

    景瑚是无可不可,不过祖母这样说了,她自然从善如流,又行了一礼,“瑚儿谢过太妃娘娘赏赐。”

    除了抹骨牌的时候,景瑚在她祖母跟前向来是呆不住的。此时她就在堂中打量起来,看有没有她认识的徐家人在这里。

    永宁郡王太妃见她眼睛四处乱看,像是在找人,也知道再把她留下去,她就要失礼了。

    于是笑着打发她,“要去找定国公府的清姐儿玩了是吧?快去吧,也跟人家学的娴静些,别总顾着淘气。”

    从小到大,这样的揶揄她早不知道听过多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了。一个娴静的好名声,哪里比得上人生快意重要。

    反正父王宠爱她,连今上也给她脸面,她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才走开,便听见明庆王太妃问她祖母的话

    “‘京城双姝’的名号,都流传到江南去了。方才我听你提起定国公府,淮邑乡君,可就是方才提起的这位姓徐的小娘子?不知道比起你这小孙女如何……”

    “那倒不是,那是他们家的八娘子……”

    居然拿她和淮邑乡君比。

    即便她觉得她生的并不比徐沛柔差,可她比她毕竟大了有六岁呢,光比容貌,以她现在的年纪,也是有几分欺负人了。

    听了这样的话,景瑚就更想好好会一会这位淮邑乡君了。

第二十九章 烦恼

    景瑚在正堂中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徐家人。却是绀青过来给她报信,“小县主,徐八小姐在芳时轩里等着您呢,您可要现在过去?”

    清柔不跟着她家人过来正堂,倒是往芳时轩去了。

    平素她最懂礼数,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景瑚一路走,一路问绀青,“八小姐今日看起来心情如何,怎么没有直接往正堂来?”

    绀青便道:“看起来正是有些不好呢,像是要哭,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小县主见了八小姐可要好好安慰她才是。”

    那是自然了,景瑚点了点头。

    她进了芳时轩,清柔正坐在窗前,怔怔的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走进院子里,也不见清柔动一动。

    廊下还站着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丫鬟,给她行了礼。她也来不及问,只是狐疑的看了一眼,先进屋去找清柔。

    景瑚故意把步伐放的很轻,小心地绕道她背后,拿手捂了清柔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清柔根本动也不想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将手拿下来,“泾陵,别闹了。”

    她的语气和平日里一样淡,但景瑚到底是听出了些伤心来。

    景瑚松了手,在她身边坐下来,“这又是怎么了?难道你喜欢我三哥哥,所以今日他成婚,你不高兴了?”

    清柔当然不会喜欢景珣这个浪荡公子。景瑚是故意逗她,清柔却连一点笑影也不见,伸手抹了一滴泪,才道:“你不要拿我取笑了。”

    景瑚也就不好再和她闹下去。温言道:“到底是怎么了?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清柔便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昨夜我母亲忽然起了烧,看过大夫,也不过就是这样罢了。她原来住在梅真堂里,事事操劳,反而一年到头不怎么生病。”

    “搬到红继堂不过一年,时常身上不好。昨日我陪了她一夜,也只能是悄悄的,不让人知道。夜间我听她说了几句胡话,恐怕这件事,的确跟我五姐姐脱不开关系。”

    清柔的手握成拳,重重的锤了一下窗柩,原来栖息在窗前桃花树上的燕雀,立时都被惊散了。

    “我就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柔平日的为人,便和景瑚的母妃和祖母说的那样,是很娴静的。她今日骤然有了这样的举动,倒使景瑚很是惊异。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清柔的那只手,“清姐儿,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你有你的烦恼,我也有我的。”

    “可是我明明记得早些年我们还是一点忧愁也没有的,于我而言,最烦人的事情不过是要做先生布置的功课罢了。可是你那么聪明,你从来不会为这种事情烦恼。”

    “不如这样,今日是在永宁郡王府里,是我说了算。我去把你姐姐找来,非要她把这件事情跟你说清楚了才准她走,好不好?”

    清柔静了片刻,又抹去了一滴泪,反而笑起来,“景瑚,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

    “虽然你不是王妃生的,可是郡王爷最爱重你的母妃,又有个亲哥哥,从小到大没受什么委屈。”

    她可不是没受什么委屈。就是她的亲哥哥要和她作对。三月时他难得回一趟燕京就把她关了一个月的事情她还记得呢。

    况且母妃不是正妻,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

    “我呢,又有同父的哥哥,又有姐姐,可有时候还巴不得没有。这世间的事情,若都和你想的一样,是非黑即白的就好了。”

    “我既想问她,又不敢问她。我怕我母亲在这件事上也犯了错,若真是如此,叫我如何能面对我的家人。

    她又笑了笑,“这里虽然是永宁郡王府,比你厉害的人也很多。你要把我姐姐扣下,我哥哥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我姑姑又才是这里正经的女主人,到时候还是你挨罚。这原来就是我的事,是我想不通,但我不能连累你。”

    她才不会害怕呢,大不了再被关上几个月罢了。若是清柔同意她这样做,她是一定会这样做的。

    为了朋友,挨点罚算什么。

    不过,她也知道清柔的性子,说不用,也就是真的不用,所以她没再坚持。

    “那你快别伤心了,你再这样伤心下去,待会儿我若是见了你姐姐,恐怕恨不得把你姐姐绑起来打上一顿。”

    她用手指勾了清柔的下巴,“哪里来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为何梨花带雨?快,先给本县主笑一个。”

    清柔拍了她的手,也真就笑起来了。

    待豆绿打了水给清柔净了面,两个小娘子就挽着手往永宁郡王太妃的正堂去了。清柔是客人,不去和太妃打个招呼是失礼。她从来不是失礼的人。

    方才站在廊下的丫头却还跟着她们。

    景瑚就去和清柔咬耳朵,“这个丫头是新跟着你的吗?从前怎么没见过。”

    清柔便答她,“是我大嫂身边的人……她怕我今日出门会闯祸。”

    清柔可从不是会闯祸的人,会闯祸的人是小县主。景瑚即刻便反应过来了,原来是防着她把清柔带坏。

    今日可是她三哥哥景珣的婚礼,就是看在那五百两银子的份上,她都不会闯祸的好不好。

    不过她待会儿要想办法去找小柯大人,这不算什么闯祸吧。

    景瑚又去和清柔开玩笑,“你说是不是你大嫂早知道了我想把你五姐姐绑起来拷问,所以故意让她跟着你的?”

    清柔就嗔了她一眼,“别说了,哪有大家闺秀像个山匪似的行事的。”

    景瑚就笑了一阵,一脚跨进了正堂的门,迎面却正走来两个年轻妇人。都是倾城国色,言笑晏晏的走过来,若是甫一看见,只怕要看花了眼。

    妆饰的华丽一些的那个是赵家的五娘,也是六月时贞静公主说她更像的那个。如今嫁了清柔的五哥哥,更素雅一些的那一个么……是淮邑乡君。

    景瑚眯了眯眼。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三十章 冤家

    景瑚和清柔在门口站定了,而后她微微偏过头去,对清柔道:“清姐儿,这就是你五姐姐?”

    她当然不是不认识她。就像小柯大人说的那样,若是有一个女子长成了她这样,或是淮邑乡君那样,想要忘记她的容貌,是很难的事情。

    京城双姝,如今都在她面前。

    从前她从不曾拿自己的容貌去和她们比过,红颜弹指老,她们比她大了有六岁,就像是桃花和芙蓉,是盛开在不同的季节里的。

    可是贞静公主说她生的像赵五娘,她喜爱的小柯大人偏偏又喜欢过眼前这位淮邑县主。

    没有哪个女子是不爱惜容貌的,也想让自己爱慕的人欣赏。此刻景瑚便忍不住扬起了下巴,有些傲慢的打量起了淮邑乡君。

    淮邑乡君的确生的好。眉似柳叶,唇似丹朱,肤光胜雪,她方才在和自己的嫂子说话,笑意还没有隐去。一笑之间,如月出于浮云之上,更是别有一种清丽滋味。

    她打扮的还不如景瑚与赵五娘一半华丽,可容色却也的确不在她们二人之下。

    柯明叙……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景瑚停在她们身前,她是县主,品级比她们都要高,淮邑乡君和赵五娘便一起和她问好。

    淮邑乡君果然是认得自己的,但是她却偏偏要装出不认得她的样子,“我从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言下之意,即便见过,也不记得她的模样。就算是她小孩子气好了,她就是觉得她不如自己。

    淮邑乡君便道:“永宁郡王妃是我姑姑,从前我也来过永宁郡王府做客,只是县主不记得我罢了。”

    清柔就在她身边,她还能不知道永宁郡王妃是她姑姑不成?是觉得郡王妃能压住她么?

    早在她出声将她们拦下的时候,清柔握着她的手便紧了紧,好像是要她别冲动,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当然知道不能真的闹出事情来了。这里可是她祖母的屋子。在祖母的屋子里闹事,她父王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景瑚没再说话,只是仍盯着淮邑乡君。便听她和清柔打招呼,“许久不见八妹妹了,这段时日在家里可好?”

    清柔最懂礼数,即便不情愿,也是会守着礼的。“谢过五姐姐关心,我在家中过的很好。”

    她过的哪里好了,明明刚才还在她屋子里哭了一场。

    一想到这里,向来护短的小县主又生了几分恼火,忍不住呛声道:“若不是你,定国公夫人怎会从正房中搬出去,住进了熙和园里。还问清姐儿过的好不好,你不要假惺惺了。”

    她话音刚落,淮邑乡君的面色就变了。笑意不见,顷刻间冷下来,到真有几分皎皎如明月的意思了。

    她不说话,倒是她身边的赵五娘开了口,“这件事是我们徐家的家事,倒不劳县主操心了。”

    景瑚正怕她们不开口呢。若是开了口,你来我往,总是能套出点讯息来的。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见赵五娘长眉一挑,又道:“定国公夫人的娘家显赫,不知道这些外人在做出这些猜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是定国公夫人什么也没做错,柯太师府为什么这样沉默?”

    景瑚正想反唇相讥,便觉得清柔握着自己的手又用了些力。她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清柔的眼中已经是全然的茫然。

    方才在芳时轩,她自己说的话,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明白是一回事,被人这样当众打脸又是另一回事。

    听赵五娘的语气,似乎她也是清楚内情的。可若是她不过是隔了房的嫂子,她都能知道,身为国公夫人亲女的清柔为什么什么都不能知道?

    这件事即便国公夫人有错,只怕她淮邑乡君也不是全然无辜,不过是她们都护着她罢了!

    景瑚观清柔的神色,她已经又到了情绪崩溃的边缘了,她的好姐姐却还不肯放过她。

    “我曾经同你说过,你若是真的想知道你母亲做了些什么,等你十三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你没必要去听别人说的话,听得越多,只怕就错的越离谱。今日是好日子,我不想提起这些事。”

    她说完便绕过了她们径直走开了。

    景瑚正想去追,又被清柔拉住,“泾陵,别去,求你。”

    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景瑚再动一动,那些泪便要落下来了。

    景瑚只好站在原地没有动,看到清柔这样难过,她心里也觉得有些酸酸的。有时候景瑚觉得清柔太软弱了些,若是她的话,早就和家里闹的翻天覆地了。

    可闹的翻天覆地又有什么用,万一真相就是那么不堪呢?万一淮邑乡君不告诉她,真的是为了保护她呢?

    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你这个姐姐不过是伪善罢了,若是真为你好,为什么看见你这样难过,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你。”

    “这件事情有大到你承受不了吗?国公夫人那样温柔的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啊。”

    清柔取下丝帕,小心的为自己擦干了眼泪。“或许这件事,真就有那么大,那么重要呢。”

    景瑚沉默了。她实在是没法理解,她没有什么姐妹,直来直去惯了,不知道亲姐妹相处,里面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们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她又等了片刻,等清柔把眼泪擦干了,把情绪也收拾好了,才和她一起去正堂给君王太妃问了安。

    正堂里的人已经很少了,果然她祖母一开口便是,“瑚儿,吉时已到,怎么不带着八小姐去正厅观礼,想来你哥哥正和你新嫂子在拜堂。”

    “平素最爱凑热闹的一个人,也快过去看看吧。”

    景瑚一听就着急起来了,今日她也是有正事要办的。

    三哥哥和新嫂子拜堂,小柯大人应当也会在正厅里观礼的,虽然那时候不方便说话,也是唯一的能给他传递消息,约他下午在花园里见的时刻了。

    这对她来说是再正不过的正事。为了今日见他,她已经准备了一个月了。

    她就匆匆忙忙的挽了清柔的手,跟祖母告退,拉着她往正厅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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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661/ 第一时间欣赏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作者:知我情衷所写的《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为转载作品,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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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介绍:
柯明叙二十二岁成了状元,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春风吹到了燕京少女的梦中去。
他是九千燕京少女的梦中人,可不是她景瑚的。
无法无天的小县主要反过来,她要做他的梦中人。
*
小县主一双凤目微挑,艳光慑人,“柯世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柯明叙不敢看她,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正色道:“知书达理。”
小县主按住了他翻书的手,迫他看着她:“能不能加一个‘倾国倾城’,这样,我至少就占了一半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还插着及笄礼上的簪子,那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
“景瑚的瑚,是哪一个瑚?”
她把她的下巴,搁在他仍然按在书页上的手背上。“是珊瑚花的瑚。”
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唇离他不过寸余,“不,是狐狸的狐。”
原来不是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是状元郎他铁树开花。
*
扮猪吃虎小狐狸小县主X正人君子大白兔状元郎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