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状元郎他国色天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全文阅读

作者:知我情衷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六章 境况

    郡王妃一进内室,又是一阵响动,怕是又摔了不少的东西。

    世子妃也装作没有听见,转过身来扶景瑚,和她一起转身出了门。走的稍微离正院远了一些,却并没有往老太妃院子的方向走,景瑚便问世子妃,“我们不是应该去祖母那里么?”

    看这方向,倒像是要去世子妃住的明晖堂。

    世子妃笑了笑,继续搀着景瑚往明晖堂走,“瞧你现在这样子,若是此刻便去祖母那里,岂不是徒惹她老人家担心?叫她老人家觉得家中不和睦,在病榻之上还要忧虑。”

    “再者,这也是我的私心,你向来是得郡王爷宠爱的,若是他知道你被郡王妃罚跪,连走路都走不利索了,他不把郡王妃住的云宁堂翻过来才怪呢。”

    “他们夫妻的关系本就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只是委屈了你。”

    世子妃做事也向来是这样光风霁月的,把自己的一点私心也都摊在明面上。不管怎么说,她的丈夫都是郡王妃的儿子,永宁郡王夫妻失和,他夹在父母中间,总是难为。

    景瑚便和她开玩笑,“三嫂就不怕等父王回来,我还是要到他跟前去告状?”

    世子妃不在意的笑了笑,“三妹妹过了年,也是能办春宴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这样不懂事?今日之事,说白了也是从前的因果,何必要再这样做,埋下来日的祸患呢。”

    毕竟谁也没有把握,能一直笑到最后。

    景瑚也只是笑了笑,继续跟着她往前走,走到潮湖边的小亭附近,世子妃慢慢松了手,“还是让我的丫鬟扶着你吧,我这几日总觉得有些头晕恶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没有休息好。”

    景瑚便关切道:“此时也觉得难受么?可找了大夫看过了?”

    世子妃摆了摆手,“这几日事情有些多,你三哥哥才升了官,每日明晖堂里都迎来送往的,吵的我头疼,等应付过了这一阵再说吧。”

    “这可不行,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该早些找大夫才是。”她又想了想,“头晕恶心,或许不是坏事,是要有好消息了呢?”

    这是妇人初初有孕时常有的症状。

    世子妃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末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奇怪了,便道:“也许是快要行经了,所以才有些难受。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请大夫,多少人都盯着呢。”

    她和景珣成婚一年,虽不长,却也不短,而且感情很好,到了此时,只怕的确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怕空欢喜。

    “我听刘嬷嬷说,三妹妹也已经有过一次了,幸而并不会觉得难受,实在是很幸运。女人若是在这件事上受苦,可要受大半辈子。”

    她一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景瑚也忘了去计较方才她的态度,低声道:“刘嬷嬷也是这样说。这几个月还要多谢三嫂的妥帖安排,把刘嬷嬷这样能干细心的人放到我身边来。”

    才进了永宁郡王府,刘嬷嬷便算是功成身退,往明晖堂去了,她们想必也坐下来叙过旧了。

    “这当得了什么事,我嬷嬷她能搭三妹妹的船下江南探亲祭祖,也是全了她一件心事。幸不辱命罢了。对了,此时你身边怎么一个丫鬟都没有?”

    世子妃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听见刘嬷嬷被夸奖,神色看来却很高兴。

    景瑚向来是不喜欢带着丫鬟的,也幸而是早些把她们都打发开了,不然的话今日就要和她一起受苦了。

    便答世子妃的话,“一回了家,就打发她们都收拾屋子去了。等到了明晖堂,还要和嫂子借几个人,往芳时轩还有栖雪阁都说一声,我恐怕要晚膳之后再往栖雪阁去了。”

    世子妃点了点头,“这是小事,自然都给你安排妥当了。”

    景瑚又道:“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些为难,三嫂能不能派个人去看看,方才被赶出去的赵嬷嬷,此刻去了哪里。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派人将她送到我母妃的陪嫁田庄上去。”

    方才她是自身难保,此时自然是要想法子安排一二的。可惜她名份上是个县主,手底下却没有能在外面办事的人。

    世子妃自然也答应了。

    景瑚心里却又泛起嘀咕来,赵嬷嬷被郡王妃的人带出去都已经那么久了,就算她是被捂着嘴的,动静也不会小。按从前栖雪阁消息的灵通程度来看,母妃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才是。

    可是她既没有过来云宁堂救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替赵嬷嬷打算,她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境况?若要说她的情况很不好,世子妃方才提到栖雪阁,应该也不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才是。

    赵嬷嬷在路上也不该跟她赌气,早就该跟她说了。

    景瑚便停下了脚步,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三嫂,我觉得我还是先回栖雪阁去吧,没见到母妃,我总有些不放心。我的腿没事的,不过跪了这一会儿,也没有那么娇贵。”

    离家已久,思念母亲,本就是常事,世子妃见她坚持也就不好勉强,“你母妃其实没什么事,就是生病,也不过是老样子罢了。既然不放心,你在这里略等一等,我叫丁香去取些金疮药过来。”

    “你三哥在禁军中当差,又喜欢跟人争胜的,时常受伤,用的都是我们万家的伤药,你回去敷个几日,很快便不痛了。”

    世子妃说起景珣来,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甜蜜的笑意,这样看来,他们的夫妻关系仍然是很好的。那她方才的失态,或许只是被人问的太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捉摸的深意。

    听见她说母妃也和从前一样,病情并没有加重,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景瑚更是放下了心来。

    虽然久病不愈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总比病情加重了要好。

    世子妃身边的丫鬟丁香应声先去了明晖堂,景瑚便和世子妃在一旁的小亭子里坐了,又说了几句闲话,拿到了药,景瑚便仍旧由丁香搀扶着,慢慢往栖雪阁去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冷落

    在景瑚印象之中,栖雪阁从来都是很热闹的。像这样的时候,正式院中人忙忙碌碌,要准备摆膳的时刻,母妃会将自己妆饰好,在听见父王进府的消息之后,笑意盈盈的站在院门前等着他过来。

    今日的栖雪阁却很安静,便连花草,也仿佛没有了从前的精气神,桂花谢了一地,没有人扫去。

    景瑚和丁香一起进了院子,院中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便是她母妃此刻还在休息,也不该这样寥落才是。

    丁香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想必事情也很多,景瑚不好耽误她,便道:“丁香姐姐还是先回明晖堂去吧,母妃这里有丫鬟,我也可以自己上药。”

    丁香便也就不同她虚客气了,“那小县主便好好探望许侧妃吧,奴婢先回明晖堂去了。上午的时候又有人送了礼物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带人清点入库。”

    景瑚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她转身出了院子。

    一下子四周又安静下来,令她无端端的觉得有些心慌。她没有再院子里久站,往正房走,恰好有一个丫鬟推门出来,很是眼生。

    她一见景瑚,便忙着上前来行礼,“奴婢名叫寻香,是新近过来服侍侧妃娘娘的。娘娘此刻还在休息,小县主是要进去坐,还是在南边的厢房里等一等。”

    栖雪阁显见着实裁撤了不少的人手了,怎么还有新丫鬟补进来,景瑚心中觉得奇怪,又是自己母妃,便道:“我去母妃房中等便是了。”

    那名叫寻香的丫鬟也没有即刻便让出路来,而是道:“那请小县主千万动静小些,这阵子侧妃娘娘夜里不能安枕,今日知道小县主要回来,昨夜也没有睡好。”

    “上午时奴婢和赵嬷嬷劝她歇一歇,她只是不肯,午后就坐在长榻上等着小县主,倒是倚着桌子睡着了。奴婢也不敢叫醒她。”

    景瑚听完,心中不安的感觉更浓。这几个月来她收到她母妃的信,从未有片语只言提及她自己的病。而她临出发之前,母妃的病明明是已经好了许多的,如若不然,她也不能那样放心的就下江南去。

    只怕还是为了许士洀,还有太子的事情了。

    这丫鬟既然能独自一人在房中服侍,虽然是新面孔,想必也得她母妃信重,如今赵嬷嬷是问不得了,也只能问问她了。

    “母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夜不安枕的,大夫是怎么说,难道没有开了安神的药材给她在睡前喝么?”

    那丫鬟便一一答她的话,“奴婢是在江南的那位舅老爷出事之后,才被郡王爷调过来服侍侧妃娘娘的,大约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侧妃娘娘开始夜里睡不着觉。”

    “大夫给侧妃娘娘开过安神方,奴婢们也每日按时煎给侧妃娘娘喝,只是总不起效罢了。像这样的方子,也不好随便就加重了剂量,娘娘也总是不愿喝,只能是熬着,白日睡一阵子罢了。”

    又补充道:“小县主想必也发觉了,如今栖雪阁的人手,比从前少了一半有余,也是郡王爷的意思,怕人多口杂,扰了侧妃娘娘的亲近。奴婢也是因为懂得医理,所以郡王爷才调了奴婢过来的。”

    景瑚站的离她很近,她身上的确不是一般丫鬟会有的脂粉香气,而是混杂着药材的气味。

    母妃身体不好,怕打扰她休息,裁撤了人手。又特意调了一个懂得医理的丫鬟过来贴身伺候,这样看来,她父王对母妃也不算是很无情,漠不关心了。

    可是景瑚总觉得这件事上透着些奇怪,只是说不出来。

    见景瑚没有再问,那丫鬟又行了一个礼,“今日午后的药,侧妃娘娘还没有喝,此时已经凉透了。若是小县主无事,奴婢要去小茶房看一看,重新煎一副药过来。”

    景瑚也就点了点头,自己往正房中去了。

    便如那丫鬟方才说的,她母妃果然就坐在窗边的长榻上,一手撑着额头,居然也就这样睡着。

    她比三个月之前又憔悴了许多,未施脂粉,从前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仿佛一下子全都馈赠给了她。

    景瑚走的近了些,甚至连她的长发也不再如从前一般乌黑,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银丝。

    她从没想过,她不过离开了三个多月而已,居然会有这么多的变化发生,令她一下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许侧妃浅眠,也许是景瑚站在她面前,遮住了一些光亮,她很快便醒过来了。

    “瑚儿,是你回来了。”待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她立刻便拉了景瑚一把,“母妃真的很想你。”

    她握着景瑚的手是冰凉的,瘦的筋骨分明,再也不是从前那样,戴个戒指还时常要嫌小的那个春风得意的许侧妃了。

    景瑚在她身边坐下来,拼命遏制住她的泪意,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她也死死的忍住了,“母妃,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不过出门三个月,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许侧妃轻轻的抚摸着景瑚的脸,又掏出了帕子,替她拭泪,“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阵子好多事情压在一起,母妃一时间适应不过来罢了。母妃每日都在好好吃药,我的瑚儿也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今她说话,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若是真的如她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栖雪阁如今又怎会变成现在只有门可罗雀的样子,郡王妃又怎么会在她回府的第一天,便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来。

    “母妃,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父王他薄待你了?裁减了栖雪阁的人手,院中连落叶都没有人扫,您毕竟有一个侧妃的名分,又有儿女,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呢?”

    许侧妃别过脸去,咳嗽了几声,才重又回头面对景瑚。

    “不是你父王的错,是母妃自己想不通罢了。江浙总督,东宫太子,这样的庞然大物,说倒便倒了,母妃争了一辈子的意气,又能给自己,给你们留下什么?门庭冷落,便门庭冷落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劝诫

    许侧妃说着这样的话,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景瑚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您到底是怎么了,这几个月是不还有发生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您说这些话,简直都不是您了。”

    “这几个月大哥哥可有回来探望过您,大嫂呢?”

    许侧妃毕竟有侧妃的名位,是景珅的生母,并不如郡王妃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个低贱的妾室。生母病成这样,柯明碧和她母妃的关系再不好,就是为她自己的名声计。也不该不闻不问才是。

    许侧妃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大嫂还带着孩子,何必要到我这里来,过了病气回去。你哥哥的所作所为,母妃心中也都清楚,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到我面前来尽孝。”

    她说话越是通情达理,景瑚心中的不安就越浓。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那样体谅别人的人。

    甚至景瑚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前些年的所作所为,根本都是她母妃言传身教的结果。

    一个人忽而有了这样大的变化,必然是经历过了大事,甚至是生死之事。许士洀和东宫太子的事情,真的能对她造成那样大的打击吗?

    她见景瑚面露忧虑,忙用其他的话来宽慰她,“你父王的确没有对母妃不好,裁撤栖雪阁的人手,是母妃自己的主意。”

    “另外他还特意寻了一个懂得医理的丫鬟过来服侍我,她服侍的很尽心,比赵嬷嬷不差。母妃的脸色是不是很不好看?如今你平安回家了,母妃的心也就能够放下来了。”

    景瑚摇了摇头,“您的脸色并不差的,不过是夜里没睡好罢了。好好安眠几夜,脸色也就养回来了。”

    “您说的那个丫头,我方才在院中也遇见了,看起来的确是个妥当的人,有她时时服侍着您,我也就放心了。”

    许侧妃方才自己提到了赵嬷嬷,也就想起来了,“赵嬷嬷不是去码头接你了么?你在母妃这里坐了多久了,寻香也不在,怎么没见赵嬷嬷进来?”

    果然她母妃还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可见如今栖雪阁消息闭塞,这样大的动静,都惊动不了她。

    景瑚没法据实以告,只好编了谎话,“赵嬷嬷的确是来码头接我的,也许是日头有些大,她年老经不住,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先下去休息了。”

    “横竖如今我已经回府了,赵嬷嬷多歇几日也是无妨的,您就让我多尽尽孝。”等瞒过了这几日,或许她能有办法把赵嬷嬷调回来。

    许侧妃欣慰的拍了拍景瑚的手背,“每出一趟远门,回来之后便懂事了不少。可见这子女就是不能总是栓在身边的,要让他们自己成长才是。”

    景瑚反握了她的手,“您的手太凉了,我给您捂一捂。”

    许侧妃任由景瑚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开,“瞧着好像瘦了些了,是船上的膳食不好么?”

    景瑚也就说起在船上的事情来,“船上的大师傅,倒不是手艺不好,不过回程的时候总在赶路,并不是日日都有很好的食材,用河鲜用的比较多。我有些吃絮了,所以这阵子瞧着瘦了些,并不要紧的。”

    “倒是母妃,瘦成了这副样子,想必是没有好好吃饭的,这阵子我该每日过来盯着你用膳才是。”

    许侧妃笑了笑,“都依你,都依你。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家里的其他人,身体可好?”

    景瑚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外祖母的身体倒是还好,只是外祖父骤然听说太子被废的消息,晕厥过去了一次,不过也早就想通了。”

    “废太子的母家姓许,可和您,和外祖父这一个‘许’早已经是两个‘许’了。人家得势,我们得不了什么太大的好处,如今失势,也不会有祸患落到咱们头上来,只平平常常的过日子便是了。”

    这一番话当初是劝她外祖父,此时也是劝她母妃。不说永宁郡王如今的态度如何,郡王府的侧妃,要请个好大夫总不是难事。

    有人这样贴心照管,仍然久病不愈,那便多半是心病了。当时她辞别许家人,外祖母也说,恐怕最难劝的人还是她母妃。

    景瑚还想趁机再多劝诫几句,却是寻香端着药碗进了门,“侧妃娘娘,您该喝药了。”

    景瑚顺势便站起来,接过了药碗,打算亲自喂她母妃喝药,许侧妃却摆了摆手,“此时太烫了,又实在是苦,没法喝下去,略放一放吧。”

    又对寻香道:“你也守了我许久了,今日小县主在这里,你先下去歇一歇,待会儿换人过来服侍便是了。”

    寻香看起来是老实本分的性子,许侧妃这样说,她也就没有多言,行过了礼,便转身往下院去了。

    许侧妃沉默了片刻,又吩咐景瑚,“这药实在太苦,你去茶房一趟,替母妃取几个蜜饯过来。”

    景瑚就笑着调侃她,“我不肯吃药,也是您传给我的。如今还和孩子似的,不见着蜜饯,就不肯吃药不成?方才不叫寻香给您拿过来,倒是喜欢使唤我。”

    “快去吧,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话,是觉得母妃如今教训不了你了不成?”

    景瑚也就出了门,往茶房去了。往常的栖雪阁,就算是茶房里,也总是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点心蜜饯,一般人家连见都没见过的,在这里不过是给下人吃的罢了。

    门庭冷落,哪里都是一样的,景瑚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母妃平时爱吃的杏脯,往正房去了。

    她才踏进房门,便听见许侧妃唤她,“瑚儿,快过来,实在是苦的受不住。”

    景瑚看了一眼药碗,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了,连忙递了杏脯过去,“您此刻倒是着急起来,等我回来了再喝药,岂不是最好的?”

    许侧妃吃着杏脯,没法说话,目光仍然落在景瑚身上,好像莫名的泛起了悲伤来。景瑚却忙着将药碗放到了一旁,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第三百四十九章 娴熟

    服侍过许侧妃用药,也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丁香又进了栖雪阁,请景瑚往老太妃的院子里用膳。

    今日没有见到老太妃,也说好了要过去一起用膳,许侧妃也没有留她,景瑚便跟着丁香往老太妃的院子过去了。

    方才在许侧妃面前,景瑚并没有时间能为自己上药,从栖雪阁出来,又疼的厉害起来,只能走走停停的,好不容易才到了老太妃院中。

    老太妃院中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偶尔传出几声女子的嬉笑声来,大约是世子妃在里面。景瑚从前听人说过,世子妃的祖母也多病,所以她最擅长照顾生病的长辈,这样看来,也并不是虚言。

    景珣他怎么就这样幸运,能娶到一个这样好的妻子。也难怪他当年为了她,甘愿去西北走一遭了。

    见景瑚在院门口驻足,丁香便关切道:“小县主怎么了,可是腿上还是疼的受不住?世子妃知道您去栖雪阁,恐怕也没有时间上药,特地让吴嬷嬷开了东边的厢房,让奴婢扶您过去先上了药。”

    景瑚自然是不会在许侧妃面前说今日郡王妃对她的所作所为的。她已经不是从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女孩了,不要说如今母妃已经成了这样,就是全盛时期,也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世子妃如此体贴周全,景瑚心中很感激,跟着丁香去了东边的厢房。

    郡王妃正厅中的青砖纹饰精美,她不过跪了半个时辰,膝盖上就已经青紫一片,还有破了皮的地方,上面有干涸的血迹。景瑚没有在自己身上看见过这样的伤痕,很快别开了眼。

    丁香一边给她上药,景瑚便和她闲聊了几句,“这阵子世子爷很忙么?今日仿佛也不在家。”

    丁香的动作很轻柔,“世子爷才升了官,今日又同人喝酒去了,恐怕要到晚上才回来。”

    景瑚还以为景珣是在宫中上值,谁知道却是去和人喝酒。男人真是无聊,好像除了喝酒,就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了一般。

    她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世子妃和淮邑乡君是手帕交,我记得我出门之前,她便已经有了身孕了,如今生了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丁香笑着答她的话,“乡君生了个女孩,九月初七的时候生的,我们世子妃昨日才去齐家看过的,生的很像乡君,很是可爱。”

    九月初七,那时她还在船上。不知道柯明叙有没有得过这个消息,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不过分别了半日而已,就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待上完了药,已经有些晚了,再进太妃的正院时,众人却都还等着她。除却老太妃和世子妃,原来二嫂孙氏也还没有走。

    景瑚便上前去和老太妃行礼,只是膝盖毕竟很疼,这一个礼便行的并不好。

    世子妃看着样子,便上前扶了她一把,“燕京城的天气真是不好,下过雨便冷一阵,这几日没下雨,又热的慌,三妹妹方才说中了暑气了,如今瞧着行礼都摇摇晃晃的,是还没有好全吧?”

    景瑚并没有中暑,世子妃这样说,也是要替郡王妃遮掩,景瑚明白她的意思,便笑道:“不碍事的,是我这几个月身边都没有长辈,所以惫懒了,连礼都行不好了。”

    老太妃就笑着招手让景瑚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你三嫂说你中暑了,现在可还有哪里难受么?这几个月都出门在外,身边也没有什么老成的仆妇照管着,可有受什么委屈?”

    景瑚摇了摇头,挽着老太妃的手臂,“现在已经没有不舒服了。虽然出门在外,可是三嫂身边的刘嬷嬷一直在照顾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

    老太妃的手有些颤颤巍巍的,轻轻的抚摸过景瑚的脸颊。

    她从来也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原本该是柔嫩细腻的,可年纪渐长,又常有病痛,岁月的痕迹,到底是令景瑚感觉到了粗粝。

    老太妃的脸色也实在是很不好,与明庆王太妃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说一句话,便要停顿片刻,才有力气说完下面的话。

    “出门在外,就是再高的身份,也难免要受委屈。我记得前年你从江南回来,还同我抱怨这,抱怨那的。我们瑚儿真是长大了,也知道不叫长辈担心了。”

    又对世子妃道:“这个刘嬷嬷是什么人,往常也没听你提起。”

    世子妃便笑道:“是我的养娘,早些年跟着我祖父祖母从扬州老家过来的,这一趟也是让三妹妹捎带她一程,回扬州探亲祭祖的。”

    “这些年她年纪也上来了,我身边的丫鬟又都得用,因此祖母没见过她。”

    老太妃就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既然是从扬州过来的,想必也是你们家几代的老人了,这样忠心耿耿,也实属不易。”

    又对吴嬷嬷道:“去把我那个紫檀木的如意取出来,送到世子妃的明晖堂里去,赏给那位刘嬷嬷。”

    世子妃不免又要起身道谢,“她今日得了好大的脸面,倒是托了三妹妹的福了。”

    景瑚也诚心诚意地道:“是刘嬷嬷自己值得让人敬重。”

    老太妃又想起别的事情来,“我听你三嫂说,这一趟你还去杭州的明庆王府住了几日,可有见着他们府里的太妃?”

    景瑚答她的话,“见着了,明庆王太妃也和我说起了祖母的事情,待我很好。那几日我在杭州,过的很舒心惬意。”

    景瑚也知道她还要问什么,不待她说话,便继续道:“老太妃的身体很好,每日能吃能睡,也常常叫人进府来陪她抹骨牌。她还说等她下次来燕京,还要寻您抹骨牌的。”

    “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有机会,我服侍您下江南去,让明庆王老太妃好好做一回东道。”

    老太妃拍了拍她的手,正想说话,忽而一阵咳嗽。景瑚不擅长照顾病人,此时有些受阻无所措,还是孙氏上前来,替她抚背顺气,她才慢慢的缓过来。

    孙氏的动作很娴熟,看起来的确是常常做这些事的。

第三百五十章 公正

    景瑚让出了位置来,“还是二嫂坐着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好劳累。”

    孙氏是有些受宠若惊似的,连老太妃目光中也带了一点惊异,像是完全没想到景瑚对这个总是视而不见的二嫂忽而这样客气起来。

    孙氏还有些不敢坐,老太妃便拉了她一把,“瑚儿都这样说了,你是她嫂子,还有什么坐不得的,咱们几个再说几句话,也就要过去用膳了。”

    孙氏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坐在了老太妃身旁,仍旧慢慢的替她顺着气。

    又过了不多时,吴嬷嬷也就过来服侍老太妃往偏厅去用膳了。老人家身体不好,吃饭自然也清淡,对于景瑚这样的年轻姑娘来说,这一顿便实在没有什么能入口的了。

    孙氏看来却不以为意,无论是吃什么都吃的很香甜,并且时时注意着老太妃用了多少东西,偶尔也劝几句,这一顿饭用完,老太妃吃下去的东西也并不少。

    要从病中复原,用膳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等用过了晚膳,世子妃是忙人,很快便要告辞而去了,“今日又有人送了礼过来,我得回去看看都有些什么人,送了什么礼,再一一回送。二嫂照顾您最是妥帖,三妹妹也是刚回来,就把您托付给她们了。”

    丁香也说过今日明晖堂里很忙。若不是为着自己,只怕世子妃都未必会在老太妃这里用膳。

    老太妃不免也要嘱咐几句,“珣儿今日又不在家,你也该嘱咐他少吃些酒。一些没必要的交际应酬,能推便推了罢了。”

    世子妃笑道:“可不是呢,如今世子爷也学乖了,一般的人叫他喝酒,他是再不去的,逃也要逃回家了。只是今日推辞不了,是定国公府的五爷做的东,大家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总不好不给面子。”

    太妃似乎是想了想,才想起来世子妃说的是谁,“人老了,脑子也不好用了。是不是珣儿成婚那日,他喝的烂醉,差点在前院闹起来的那个?”

    “他是从小就和珣儿好,小时候珣儿常常吵着要去定国公府看他外祖母,不过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淘气罢了。”

    世子妃便道:“正是他。不过他娶了媳妇之后,人也变得着调多了,燕京城里最辣的小辣椒日日盯着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您不必担心,世子爷他如今心里都有数,再不会和从前一般乱来的。等他回家之后,我让他过来给您请安。”

    这不过是寻常话,可听在景瑚这样的有心人耳中,便又有了别样的意思。“如从前一般乱来”,从前景珣的乱来,究竟有多少是她母妃还有景珅的手笔。

    老太妃笑着摆了摆手,“可别了。等他回来,那我今夜是别想好好休息了。便是他回来的早,那也是一身酒气,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众人都笑了笑,景瑚便出面送客,“三嫂有事要忙,还是先回去吧。祖母这边我和二嫂会看顾的,您照顾好我三哥就是了。”

    世子妃也就点了点头,转身自往明晖堂去了。

    景瑚回头,仍旧坐到老太妃身边去,老太妃便打发孙氏,“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好累着你。等回了屋,让现儿也好好服侍服侍你。又怀着他的孩子,又要替他照顾祖母的。”

    孙氏在老太妃面前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二爷平日也有外面的事情要忙,我们不过是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罢了。”

    “他……他原本就待孙媳很好,自从我有了身子,更是百依百顺了,所以孙媳觉得自己能为他做一些事,也很好。”

    说话到后来,已经声如蚊呐。

    不过景瑚还是很为他们高兴,二房的日子不好过,她二哥只能依靠着从前父王赏给他母亲的几个铺子过活,自然是忙碌的。可夫妻同心,他们的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老太妃听完当然也很高兴,“好了好了,快回去歇着吧,祖母知道你们的孝心了。往后便不要再亲自下厨给我做什么点心了,你能平平安安的给祖母再添个曾孙,曾孙女的,祖母才最高兴。”

    景瑚也道:“二嫂回去休息吧,我外出一趟,许久没有见祖母,正是该好好服侍祖母的时候呢。”

    孙氏也就站起来,“那孙媳便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看祖母。”

    老太妃笑着点了头,景瑚也站起来送了她几步,才仍旧在老太妃身边坐了。

    虽说是想让孙氏夫妻团聚,可孙氏既然是在这边跟着老太妃用膳,只怕这时候二哥也未必就到家了才是,也许是老太妃有话要和自己说。

    果然老太妃便问景瑚,“今日去云宁堂,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景瑚还以为她是要再问问她在旅途中的事情,却没想到问起了这件事,她答应了世子妃,也的确没有要挑事的心思,便只好道:“并没有什么,不过是郡王妃要责罚我身边的嬷嬷,我气不过,和她吵了几句嘴罢了。”

    “我是做女儿的,不该和郡王妃吵嘴,是我的不是,往后再也不会了。”

    老太妃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么她为什么要责罚你身边的嬷嬷呢?总不会是她什么也没做,你身边的嬷嬷得了失心疯,故意要找她的茬吧?”

    景瑚便不敢接话了。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样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这件事也只有我和三嫂知道,也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是了。没必要再闹起来,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我知道她不痛快。”老太妃叹了口气,“若不是知道她不痛快,这些年我也不会一直帮着她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可十几二十年都是这样过来了,再要说这些旧事,也很没有意思。

    便只是对景瑚道:“从前是你母妃一直不肯消停,我总担心她把你也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如今你懂的息事宁人的道理,祖母也就放心了。”

    “你也放心,只要有祖母在一日,她便不敢对你做的太过分,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三嫂是个公正的人,她要在我面前瞒着这件事,也是无可厚非,往后祖母若是没力气管这些事了,她也会照顾你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偏心

    自景瑚懂事以来,自己母妃和郡王妃每有争执,永宁郡王自然是护着爱妾,可老太妃从来都是不管对错,帮着郡王妃的。

    两个人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可也正是这样,这些年每次起了冲突,最后都不至于闹的太大。

    再反过来想一想,若是大家都能公正一些,赏罚分明,永宁郡王府里或许也就不会一直都闹的这样乌烟瘴气的了。

    如今老太妃久病,许侧妃亦不再如从前一般被永宁郡王偏爱,郡王妃毕竟是正妃,占了上风,今日就来给她下马威了。

    景瑚虽然是县主,可在这个家庭之中,其实根本就压不过任何一个人,从前她不知世事,以为她生活中持续了这么多年的美好一面会永远延续,可原来一切不过都如博古架上放着的瓷器一般,任由它价值连城,美丽无双,瓷器就是瓷器,很容易就碎裂了。

    老太妃越是说这样的话,景瑚心中其实越加悲伤,这其实也是在告诉她,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但是她不应该在一个好心的病人,慈爱的祖母面前表现出她的悲伤来,有时候就连懂事,也会成为爱你的人心疼你的理由。

    “祖母这样说,我就不怕啦。以后若是郡王妃再无缘无故找我的麻烦,我就躲到您这里,或是三嫂那里去。”

    “三哥虽然是郡王妃的亲儿子,可待我从来也如同胞妹妹一般,三嫂更是将我看作亲生妹妹。能有这样的嫂子,比有这样一个哥哥还幸运。”

    “您不知道,今日三嫂来云宁堂救我的时候,在我心里简直是个盖世英雄,随手一提,就把我从地上提起来了。和郡王妃说话也是句句占理,把我从里面捞了出来,我才能来见您的。”

    她能有这样的兄嫂,也已经弥补了她亲兄长和亲嫂子如今对她的冷待了。甚至更好些,便是没有嬛芜的事情,景珅对她其实也很冷淡,柯明碧也只有讨好。

    在她心里景瑚就是一个难缠的小姑,她自己是为难的媳妇。从来没有如世子妃这样,真正的平等待她,拿一颗真心来为她好。

    说到世子妃,老太妃显然也很是欣慰,“你这个三嫂,的确是不错。人生的既好,又贴心孝顺,最难得的是能将你三哥哥这脱缰的野马管好。”

    “开始的时候珣哥儿他娘说要给珣哥儿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心里觉得不好,却也不好明说。她是珣哥儿的亲娘,总是偏心自己儿子,便是珣哥儿再纨绔,她也觉得要寻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家来配他。”

    “可若是真的寻了一个如她一般精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女子来做珣哥儿的妻子,又如何能约束的了他呢?只怕他如今还在醉生梦死,不知进取了。”

    景瑚倒是很想问一问,她当年如何会选择郡王妃当她的儿媳的。传闻中说是她父王自己看过了郡王妃在闺阁中作的诗,从而求娶,传为佳话,也不过是骗骗当时的人罢了。

    可景瑚却知道,她父王根本就不喜欢什么诗词歌赋。她母妃从来都不需要懂得这些,仍旧得了他这些年的宠爱。

    如今她已经不敢拿这些话去问她母妃了,失意时回想当年,总让人潸然泪下。

    景瑚依照自己的内心问出了这个问题,老太妃犹豫了片刻,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和她说起当年的事情,她说出口,却是许侧妃的事情,“如今的郡王妃,是你父王的继室,你也是明白的。”

    “祖母觉得这辈子自己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是同意你父王续娶徐氏为妃,而是同意了让你母妃进府。”

    景瑚听完,不知不觉坐的更直了些。

    “那一年许家族中不过出过几个小官,根本还是默默无闻,送了两个族女过来选秀,却都算是中了选。一个进了东宫,另一个便入了永宁郡王府。”

    “那时候谁能想到呢,这两个许氏女子居然会有这样大的本事,虽是侧室,在自己的丈夫心中,却都重要过正妻。那时候你父王的王妃还是出身康平侯府的闵氏。”

    “闵氏能说会道,很是活泼,性子十分讨人喜爱,也有倾城之貌,颜色上比你父王如今的这些姬妾都强上许多。御下也颇有手段,你母亲在她手下,根本就没有一点声音,待她也很是恭敬。”

    “只可惜红颜薄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一场大病,早早的便去了。丧满之后,我要为你父王重新挑选王妃,虽不如传闻中说的那样美好,倒也的确是他自己选择了定国公府的徐氏为妻的。”

    说到这里,她又为景瑚解释,“你父王和今上,以及定国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到了成年的时候,关系也还是很好。”

    “从前他们的妻子都是康平侯闵家族女,算是连襟,闵氏过世,你父王便说徐家的女儿不错,也算是再和他们家续上了关系。”

    “我想了想,觉得徐家的女儿我从前也见过,是如今的周太夫人亲自教养的,只是略嫌清高了些,旁的倒也爱好,便同意了。可谁知道,就是这一点不好的清高,闹得他们夫妻如今成了这样。”

    老太妃说这话,实际上也是偏心。永宁郡王在女色上从不节制,便是口头上说着最爱的人是她母妃,照样有其他的庶子庶女。

    便是真的爱过,那爱也不是纯粹的,不是永恒的,所以他和母妃,和自己才成了如今这样。

    老太妃说的这样详细,景瑚反而更觉得有些迷惑,永宁郡王为何执着于非要和定国公府攀上关系,多年好友的关系不够,连襟的关系也不够,还非要娶了在后来的日子里证明了他真的没有爱过、容颜也不过是平平的定国公的妹妹?

    当初曾经那么执着的要攀上关系,可看如今他们的关系,不过也就是平平而已,甚至这些年的往来更少,只有郡王妃偶尔回定国公府去而已。

    这总不会是郡王妃频频回府去向周太夫人告状的结果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回家

    像永宁郡王还有定国公这样的男人,总是把女人和女人的事情看的很小,政事第一,旁的不过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更别说为了内宅之事,疏远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盟友。

    若要他们分崩离析,除非是走向了不同的政治道路。

    她父王这些年跟从前的太子,如今的恒安王走的很近,定国公府她是没有听说的,不知道他们又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景瑚很少关心这些事,要她想出一个答案来,实在就是为难人。她想这个问题,一直想到芳时轩的院门前,也就不再想了。

    沉寂了三个多月的芳时轩灯火通明,尽管里面很安静,没有从前的欢声笑语,景瑚的心还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这世上最好的地方,永远都是自己的家。

    景瑚才进了院门,就有小丫鬟笑着出来为她点了灯,她进了正房,只有柳黄一个人在忙碌。

    屋子都已经整理完了,也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被褥,她今天实在很累,洗漱换衣过后,便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这一阵子离愁别绪太浓,她总是睡不好,养成了习惯,今日便也还是睡不着。她听见了柳黄翻身的声音,便道:“柳黄姐姐也还没睡么?习惯了船上颠簸,此时一静下来,好像反而有些不习惯似的。”

    柳黄的声音带着些笑意,“若是在自己家里还会不习惯,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小县主习惯的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被子太厚了,还是太薄了,冷不冷?”

    景瑚怕她起身着凉,忙道:“不冷不冷,这被子正好。”

    柳黄便道:“这还是下午的时候绀青选的,从前是她畏冷,小县主畏热,我就怕她选的被子,到时候小县主要嫌热,幸而您说是刚刚好。”

    听见她提到绀青,景瑚不免要问一问,“今日事情多,我没工夫照管她,绀青如何了?”

    柳黄也知道她要问,此时绀青是她们共同的重点关注对象,总是有人轮流注意着她的状态的,“芳时轩的正屋是有小丫鬟看着,时时打扫的,只需要把小县主新得的宝贝们归置进去就是了。真要清点打扫的,也就是库房罢了。”

    “所以奴婢便让绀青替小县主整理了床铺,之后便让她和宝蓝这两个有家的先回家去和家人团聚了。明日也让她们歇一日,奴婢和豆绿上值。”

    上船之后,绀青坚持要很快便来上值,可并没有坚持多久,便又病了一阵。

    “绀青也还是老样子罢了,气色不好,一看就是身体不适。所以自己也知道不能逞强,这一次倒是听奴婢的话,回家去了。”

    景瑚又想起要给她找大夫的事情来,“柳黄姐姐清点过库房,明日再报给我我这里还有些什么药材。明日我也去明晖堂找一找三嫂,请她荐一个名医给我。”

    做奴婢的人也很不易,她不愿意看她们轻易的丢掉性命。

    柳黄应了一声,便要催促景瑚睡觉,她却仍然没有睡意,斟酌道:“柳黄姐姐觉得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柳黄沉默了片刻,才道:“府里的风向如何,我们做奴婢的,心里是最清楚的了。从前见到你都笑脸相迎,甚至卑躬屈膝的人,如今见了就像没见着,心里也就明白了。”

    拜高踩低的事情,在哪里都不会少。

    “侧妃娘娘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明晖堂里的姑娘过来过来说您要在老太妃那里用晚膳,还以为您去给老太妃、郡王妃以及侧妃娘娘问过安,要先回来换衣裳,也没见着您人。”

    “又不好出去乱打听,只好直接问您了。”

    景瑚不觉有些奇怪,“赵嬷嬷的事情闹的那样大,难道你没有听见消息?”郡王妃应该不是做事这样谨慎的人才是。

    更何况杀鸡儆猴,那样悄无声息的,又有什么意思。

    柳黄便反问道:“赵嬷嬷?她出了什么事?”

    这看来便是真不知道了。景瑚不由得眉头紧锁,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办。“下午我被郡王妃罚跪,赵嬷嬷直接被赶出府去了。如今郡王妃在府里是只手遮天了,这样的事情都能瞒的没有一点痕迹。”

    柳黄没有说话,显然也是沉浸在自己的震惊里了。而后便是她起身的声音,很快点燃了油灯,走到了景瑚床前,“小县主膝盖上的伤,快给奴婢看看。”

    景瑚见她这样兴师动众,又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明晖堂的丁香姐姐已经给我上过药了,用的也是万家最好的伤药,现下就已经不疼了。”

    柳黄仍坚持要查看景瑚的伤,“您把腿伸出来,奴婢若是不看过,总不能放心。”

    景瑚无法,只好将腿伸了出去。柳黄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膝裤子向上提了一些,看见了伤口,才终于能放松了一些,“看来还是世子妃的药好,此刻看着应该是无妨的了,有破皮的地方,这几日还是要少沾水。”

    “柳黄姐姐,你都已经看过了,快回去休息吧,千万不要着凉了。”

    柳黄在油灯昏昧的光亮中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叹道:“自从奴婢上次服侍您喝茶,害您烫伤了手,便时有自责,今日又连您受了伤也看不出来。”

    柳黄从来都是她院子里最尽忠职守的一个,对她的关心,也是最无微不至的一个。想到上次的事情让她伤心难过了那么久,景瑚心下也难过起来。

    只好宽慰她,“就是上次的事情也并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这一次的事情更与你无关,伤在我身上,你怎么能看的出来,不要自责了,把明日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明日的事情做好重要,照顾好每一刻的小县主也重要。快睡吧,您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奴婢也知道该如何做好自己的事情。”

    景瑚点了点头,柳黄吹熄了油灯。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去和前院的小厮说一声,郡王爷什么时候回府,都来芳时轩里告诉我。”

第三百五十三章 噩梦

    这一夜景瑚自然是没有睡好的。怕翻来覆去吵到了柳黄,她努力的一动也不动,闭着眼睛,却也还是捱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毫无逻辑的梦。

    她和贞宁站在皇宫内城里的角楼上,梦里没有声音,但她知道她周围应该是震天的厮杀声,禁军在和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不知道由谁带领的叛军战斗,她站在原地,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却动弹不得。

    她努力的向下张望,不知道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只是不断的在重复寻找的动作。

    而后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景珅,是他带着四卫营的人和在和皇城中的禁军厮杀。她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哥哥要带着人杀进皇城。

    她想呼唤他,想让他们停手,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而有一支箭,也是很奇异的慢动作,她的目光跟着它,看着它没入了景珅的胸前。景珅面朝着她倒下,她应该是大声的呼喊着,向着他伸出了手。

    可正如她什么都无法抓到一样,她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下一刻她看向了城楼的另一侧,箭射过来的那一侧,她看见了一个人。

    是齐元放。

    “小县主,您醒了?”

    景瑚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把方才的梦完整的回忆了一遍。明明不过是一个梦,明明她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却还是莫名的心如刀绞。

    她还能清晰的记得齐元放的样子,不是她曾经见过的任何模样。看起来要比如今冷峻了许多,也年长了许多。他看到她望过来,也同样冷漠的望了她一眼。

    宝蓝呼唤她,她从方才的迷思中清醒了过来,旋即又有些疑惑,“宝蓝?怎么是你。柳黄姐姐不是说你回家去了,让豆绿过来的么?”

    宝蓝的神色便淡一层,“豆绿昨日吃坏了东西,有些不舒服,今日还没有起来。柳黄姐姐就想着让她歇一歇,换了奴婢过来服侍。怎么,小县主不想见到奴婢不成?”

    “自然不是了。”景瑚一边坐起身来,忍不住揉了揉心口,方才的梦令她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压在她胸前似的。

    又随口问道:“可给她请了大夫来看了?好端端吃坏了东西,是吃得太多了吧。就该让大夫给她开些黄连,让她苦一苦,就知道下次不能乱吃东西了。”

    宝蓝在收拾她的床铺,“没有请大夫,屋子里有些健胃消食的药,吃些便好了。”

    景瑚先时觉得没什么,又忽而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吃坏了肚子么?怎么又找了健胃消食的药来。豆绿的身体平时都挺好的,从没有听说她有什么病痛,不如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我也放心些。”

    她实在害怕她身边的人再出一个绀青了。

    景瑚回过头去看宝蓝,宝蓝正好也回过头来看着景瑚,神色有闪躲,“还是不用请大夫了,豆绿自己也说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景瑚越发觉得不对起来,走到了床榻前,“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一出事,你们总是先想着瞒着我。”

    宝蓝便退了一步,要跟景瑚行礼,“小县主恕罪。”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的道:“并不是没有去请大夫,只是要叫大夫进府来,必须要经过郡王妃那边项嬷嬷的同意。”

    “今早发现豆绿有些不对,柳黄姐姐即刻便叫小丫鬟过去项嬷嬷那里了,却只是被项嬷嬷教训了一通,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那小丫鬟不懂事,把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学给奴婢们听了,早上绀青也在院子里,听见这些话,也气的不轻。只是柳黄姐姐说不好声张,让奴婢们瞒着这件事,不好撺掇着小县主去闹。”

    又补上了一句,“豆绿确实并没有那么严重,绀青也又被她家人接回去了,若有什么不好,她爹会给她请大夫的。小县主实在不必担心,也不必因此去为难项嬷嬷,让这件事平稳的过去,便是心疼奴婢们了。”

    景瑚听完,只觉得有千般的气不知道该往何处使。项嬷嬷不过是郡王妃身边一个很不得脸的嬷嬷,从前她的丫鬟们有什么事,她从来都是上赶着要去办的。

    如今府里的风向转了,也是这些墙头草转的最快。连项嬷嬷这样不得她主子喜爱的仆妇,都敢这样羞辱她院子里的丫鬟,可见这几个月来,母妃在府里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

    永宁郡王究竟在做什么?明明在她离开燕京之前,他们已经和好如初了,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就是因为许士洀和废太子的事情吗?

    如今他远在城外的四卫营,她就是想要质问,也根本没有办法。

    “宝蓝,你让柳黄姐姐亲自去一趟项嬷嬷那里,就说是我觉得身体不适,要请大夫进府来,我看她敢不敢拦着。郡王爷纵是不在家,家里能主事的人,也不是只有郡王妃一个。”

    宝蓝听完,仍然微微皱着眉头,服饰着景瑚换过了衣服,洗漱完毕,才往下院去了。

    景瑚一个人坐在房中,忽而觉得芳时轩也安静的可怕。鸟雀飞往南方越冬,没有风,也没有浪潮拍打在船身上的声音。

    她又回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来,想起那一支箭,想起城楼上齐元放望她的那一眼,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攫住,快要喘不上气来似的。

    她和齐元放明明没有什么交集,纵有,见面时故意没话找话的聊几句天,也不过都是为了气一气淮邑乡君,或是为了打听柯明叙的事情罢了。和柯明叙分别,她那样思念他,却为什么居然会梦见齐元放。

    景珅又到底是为什么会率领四卫营的将士与宫中禁军作战,禁军是不会造反的,造反的只能是景珅,到底是为什么。

    景瑚越想,越觉得要喘不过气来,她连忙站起身来,想到窗前缓一缓,却看见院外世子妃和柳黄说笑着往芳时轩过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可怜

    景瑚把注意力放在世子妃身上,不再想方才的梦,一下子就觉得好些了。又走到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方才趴在桌子上,把衣服都弄皱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眶,那里干干的,并没有眼泪,就好像她在梦中醒来的时候,眼眶里也没有泪。梦里的她明明有着那么刻骨的悲伤,却好像丝毫没有影响到现实中的她。

    世子妃很快边和柳黄一起进了芳时轩,景瑚起身去迎她,世子妃便自然而然的挽了她的手,“早上我去给郡王妃问安,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你院子里的柳黄在和项嬷嬷说话。”

    “我一时多嘴问了一句,那项嬷嬷就和狗皮膏药似的粘过来,说是你觉得不舒服,想叫个大夫过来看看。后面柳黄虽然和我解释了,这不过是个幌子,可我想着你膝盖上有伤,还是要过来看看才放心。”

    “你三哥哥也是这样说,还因为郡王妃的举止,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景瑚和她一起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坐了,吩咐宝蓝沏了茶过来,“我从江南回来,还没去看三嫂,倒要三嫂来看我。我膝盖上的伤本来就没什么,用了三嫂的药也好得多了,多谢三嫂关心了。”

    一下子又想起来她从江南回来,捎带给她的礼物,“本来想着叫人送到明晖堂去的,三嫂既然过来了,此刻我便先拿出来,待会儿您自己带走吧。”

    那些礼物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分好了,要送到府外的东西,昨日都已经送出去了。反而是府中亲近之人的礼物都还没有送。

    柳黄去取了东西过来,景瑚就兴致勃勃的和世子妃介绍,“到扬州那一日正好是七夕,送了刘嬷嬷和我身边的绀青下船,想着也要要进城玩一玩。”

    景瑚手中拿着一条绣着百子千孙纹样的襁褓,“这就是在七夕巧市上买的,和我一起去玩的谢家八小姐给她的姐姐明庆王世子妃买了一条,我觉得好看,意头也好,特意买来送给您的。”

    她轻轻撞了撞世子妃的肩膀,“三嫂祖籍扬州,这也算是故乡之物了,说不定哪一日便用上了。”

    世子妃落落大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我的针线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这襁褓的手艺,比我是好得多了。不过跟三妹妹比,又是差的远了,若是真有诚意,你得自己绣一条给我。”

    景瑚正愁没有地方能报答她的好意,连忙道:“好,我定然要做一条襁褓,将来好包我的小侄儿,小侄女的。”

    世子妃忍不住笑了一阵,“你这丫头,从前看着千伶百俐的,就是十个你三哥哥也说不过你一个,现在怎么成实心的了。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做,你绣些小件也就够了。”

    景瑚望着她笑,“其实绣襁褓也并没有麻烦多少的。我没有失眠长处,也就是做得一手好针线了,嫂子能喜欢,我就很高兴了。”

    世子妃望着她,笑意渐渐沉淀下来,“这一阵子怕是要委屈你了。郡王爷的心思,我们也是捉摸不透,可郡王妃就是那个性子,如今她得意,无人能制衡,不踩你们几脚,那是绝不肯罢休的。”

    “强权之下,像你昨日那样肯息事宁人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你也放心,有三嫂和你三哥在,总不会叫她往死里踩你的。”

    景瑚忽而有些想哭。要对付她,虐待她,欺凌她的是她的亲人,要保护她,珍惜她的,也是她的亲人。

    可是她也很明白万事有因才有果,若不是当年她母妃仗着永宁郡王的宠爱,处处挑衅郡王妃的权威,如今的郡王妃对她们母女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她前面的几个庶姐,可都是好生生的嫁了出去的,郡王妃待她们并不刻薄。反而是许侧妃这个庶母,总是待她们没有好脸色,因为她觉得她们的存在挑衅了她和永宁郡王之间的爱情。

    不知道当年郡王妃愤懑委屈的时候,有没有人如今日的世子妃一般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生在这样的家庭,总有人是在可怜着的。

    “是下面的人不好,也未必就是郡王妃授意。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我有什么不舒服,真要请个大夫,还能不让我看病不成。只是要委屈我屋子里的这些丫鬟了。”

    柳黄和宝蓝听说,忙上前来,“奴婢们并不觉得委屈的。是小县主优待,从前的日子过的舒服过了头,丫鬟们要看病,请府外的大夫,的确是有些逾矩了。”

    “如今不过是和其他院子里的姐妹一样罢了,并没有什么委屈。小县主不必总是为我们担心。”

    景瑚还没有说话,世子妃先道:“待自己身边的人好是应当的,若是在战场上,救你性命的人,只能是你的身边人,内宅里也是一样。”

    “如今你懂事,你身边的丫鬟也各个都是好的,有些事习惯了也就是了。或许再过一阵子,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世子妃说的是正理,可她还有一件逾矩的事情要求她的,“平时我这些丫鬟们有个小病小痛的也就罢了,请府里的医婆看看,也没有什么要紧。”

    “只是我身边还有一个丫鬟,身有重症,危及性命,还要请三嫂帮忙留意寻觅一位名医过来替她看病。她对我而言实在很重要,陪伴多年,如姐妹一般。”

    世子妃很快点了头,“这件事我也知道,刘嬷嬷已经同我说过了。昨日我便同你三哥哥说了,叫他好生留意,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你放心,这件事我和你三哥哥也一定替你办好。”

    “三嫂,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她们相识开始,她待她就一直是很好的。只是那时候她不懂事,有时还觉得是她多管了她的事情,以为她会对她和她母妃有恶意。

    世子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好了,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你就同我说一说你在扬州的故事作为回报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蜜饯

    和世子妃谈了一上午的天,午间景瑚要留世子妃一起用膳,世子妃却说有事,到底还是回明晖堂去了。

    和世子妃谈天的时候还好,说起在江南的事情,总是快乐的时候更多。她和谢池莹实在很谈得来,把她们之间有趣的对话说给世子妃听,她也觉得很有兴味,直说想要有机会认识一下谢池莹。

    说起来她和谢池莹分开也有许久了,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居然一封信也没有给她写,不知道是都在忙些什么,也许是和许旻有关的事情。

    景瑚旋即自嘲的笑了笑,说人家是死丫头,其实她自己这一阵子也并没有给她写过信。她还是挺想知道她和许旻的进展,知道她能不能顺利摆脱宁六郎的。

    除此之外,还有谢澍和冯云簪的事。江南谢家,士族之首,内里的事情,的确是千头万绪,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等用过了午膳,景瑚便静心给谢池莹写了一封信,权当是今日练字了。

    午后永宁郡王府里的主子们大多都是要午睡的,只觉得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景瑚昨夜虽然没有睡好,却也没有睡意,又放心不下许侧妃,待写完了字,问过了豆绿无事,便带着宝蓝往栖雪阁去了。

    这几年郡王妃都无心家事,永宁郡王府的秋天,实在是没有什么景色可看。景瑚心无旁骛,直接进了栖雪阁。

    如今的栖雪阁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就是许侧妃没有在休息,也总是很安静的。大约是有人正在煎药,院中全是中药的苦涩味道,是景瑚最害怕的。

    她畅通无阻的进了正房的门,许侧妃并没有在休息,而是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盏已经凉透了的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景瑚进门,她都没有发觉。

    景瑚只好轻轻的唤了一声,“母妃。”

    便是这样轻柔的声音,许侧妃猛然惊觉,也没有拿好手中的被子,泼出了半盏茶在衣袖上。

    她一面用手去掸,一面站起来道:“是瑚儿来了。”

    景瑚连忙上前搀了她,“是我不好,惊着了母妃,我来服侍母妃换件衣服吧。”宝蓝也上前来,扶了许侧妃的另一只手,往内室走。

    许侧妃从前身边亲近的丫鬟也被打发了,剩了一个赵嬷嬷,昨日又被郡王妃赶出了府去,只好由宝蓝开了箱笼,找了几件褙子出来,许侧妃连看也不看,让宝蓝随便取了一件出来换上,便和景瑚在内室里说话。

    方才景瑚替她换衣,便发觉了她身上也已经瘦的没有几两肉,与从前相比,仿佛已经是换了一个人了。心中酸涩,只是不能明言,勉强撑着笑意同她说话罢了。

    许侧妃却仿佛对自己容颜消残并没有多少在意,“瑚儿怎么这时候来了,从前是最喜欢睡懒觉的,如今也不睡了。”

    她从前其实也不是爱睡懒觉,不过是想趁着午睡时分,各处都没有人,院门紧闭,在芳时轩里偷偷的抹骨牌罢了,“好不容易回家,昨夜睡的很好,所以白日便不想睡了。”

    景瑚的话音刚落,寻香便端着药碗进了门,同许侧妃和景瑚行过礼,景瑚便顺手把药碗接过来,“寻香你自去忙吧,我和母妃说说话。”

    寻香是寡言的性子,再行过礼,便也退下了。

    景瑚轻轻的吹着碗中的药汁,间隙时问许侧妃,“母妃昨夜休息的如何,可还是睡不着?”

    许侧妃靠在床头,微微的摇了摇头,“昨日你回来探望母妃,母妃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夏天过去,夜晚渐长,母妃能睡好,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景瑚舀了药汁,要喂许侧妃喝药,“除了好好睡觉,还要好好用膳,好好喝药。”

    许侧妃摆了摆手,示意景瑚把药碗给她,“这样一勺一勺的喝药,也太痛苦了些。还是如昨日一样,你去茶房替母妃取了蜜饯过来。”

    景瑚笑着站起身来,“那母妃等一等我,不要和昨日一样,我还没有回来,您便将它喝完了。我闻着都觉得害怕,更不要说母妃要喝它了。”

    许侧妃和她点了点头,景瑚取了蜜饯再进门时,许侧妃却仍然如昨日一样,已经把药喝完了。

    景瑚便埋怨道:“母妃怎么这样性急,这药难道不烫么,要我说,还是要再等一等再喝更好。”

    许侧妃将药碗放到了一旁,“是么,我倒也不觉得很烫了。我是怕再晚一些,这药的味道就更难以入口了。”

    景瑚又觉得奇怪起来,“寻香伺候母妃喝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每次都不知道要带了蜜饯进来,次次都要去取,岂不是麻烦。”

    “如今栖雪阁里人少,寻香要做的事情很多,难免会有疏漏,倒是不必求全责备。若不是你在这里,母妃苦些便也就苦了。”

    这话说的,实在很不像许侧妃。景瑚如今对这些事很敏感,“是不是寻香待您其实也并不是很恭敬,您使唤不动她?”

    许侧妃忙道:“不是,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寻香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是人到了某些境地,才能想明白一些事罢了。”

    景瑚沉默了片刻,“那每日母妃要喝药的时候,我都到栖雪阁来,母妃只管使唤我便是了。”

    许侧妃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不用了,你很快也要办自己的春宴了,虽说还有小半年,可这件事重要,若是有时间,还是多想想该如何办这件事。”

    “不过是喝药这样的小事,不用你次次都伺候在身旁,母妃自己难道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自从认识柯明叙,景瑚其实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可听许侧妃说起来,景瑚又有了一种莫名的惧怕。有南义侯世子前车之鉴,春宴之后,谁知道她的命运会落在哪里。

    她仍然记得那段日子里,她每日数得着的绝望。那时她第一次真切的认识到,就算她是燕梁的县主,仍然首先是燕梁郡王的女儿。

    无论是皇权还是父权,她都没法反抗。而母亲的意志,也丝毫没有办法动摇父权的影响,她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可悲

    服侍许侧妃喝过药,景瑚原本想陪着她说几句话,她却是一副很困倦的样子,景瑚于是服侍她睡下,自己也就出了栖雪阁的门。

    才出了院门,宝蓝跟过来,便低声对景瑚道:“前院的小厮过来报信了,说是郡王爷已经从城外的四卫营回了府,此刻正在书房里。也没有外客,小县主若是想过去,此刻便可以过去。”

    景瑚内心其实有些逃避,“这个消息有多久了?父王平日都很忙,或许此刻又有客来也说不定。”

    宝蓝便道:“就是片刻之前的事情,奴婢正想着进正房和您说一声,您就从侧妃娘娘屋里出来了。”

    这样便是躲不过去了。

    也不必躲,反正她回了家,总是不可能不去见她的父王的。

    景瑚让宝蓝回芳时轩取了她从江南带来,要送给永宁郡王的茶叶,自己则先慢慢的往前院永宁郡王的书房走。

    这一路她走的很慢,说是在等着宝蓝,其实也是自己内心不情愿罢了。宝蓝知道她的心思,或许自己也有些紧张,取了茶叶之后就跟在景瑚身旁,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路安静,就是她走的再慢,也总是要走到书房门前的。

    门外的小厮十几年如一日,无论换过多少,待她的态度都是既不热络,也不冷淡的,想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来,那是痴人说梦。

    小厮进去通报,很快便为她得来了进门的许可。景瑚回头看了一眼,宝蓝也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她心下起了些怜惜,便干脆接过了她手里的茶叶。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不必进去了。或是芳时轩有事,你先回去也可以。”

    宝蓝摇了摇头,“奴婢方才回去过了,柳黄姐姐在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在这里等着小县主出来。”

    景瑚应了好,定了定心,往永宁郡王的书房走。

    她进了书房,永宁郡王正在擦拭他的配剑,剑身映着日光,寒光一闪,景瑚心里陡然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永宁郡王瞧见她的表现,大笑了起来,“瑚儿小时还闹着要玩父王的佩剑,怎么长到现在,反而害怕起来。”

    永宁郡王虽然在笑,可景瑚心中的恐惧是真实的,她只好通过行礼来掩饰她的慌张,“并不是害怕,只是忽然迷了眼睛罢了。”

    从前她花团锦簇的好日子,她的县主封诰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赐给她的,可如今她和她母妃受的委屈,同样也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在郡王府里,在千千万万的内宅里,也都是一样的道理。

    从前景瑚把他父亲的身份放在前面,他也总是对她百依百顺,实现着她的每一个愿望。可南义侯世子的事情过后,她好像不自觉的先把他看作一个政治家。

    自己在他面前,或许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连“女儿”这重身份,在他的天秤之上,不过也是一块砝码。

    永宁郡王在窗前的榻上坐下,和她招了招手,“怎么才出去几个月,和父王都不亲近了,快来父王身边坐。”

    景瑚掩饰着她内心的想法,笑着朝着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可要如何亲密,却是再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最可悲的事情或许不是他们是父女,她如今却如此惧怕他,而是她已经被抛弃过一次,到头来还得小心讨好他,以求自己和母妃的日子能过的安稳些。

    昨日的事情已经够让她疲惫了,她害怕那会成为常态。世子妃和老太妃不可能次次都能救她,救她的母妃。

    “瑚儿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

    景瑚把装着茶叶的礼盒放在了榻上的紫檀木几上,“这是我从杭州带回来的茶叶。西湖龙井是春茶,如今是秋日,算不得是最好的。不过这也是明庆王太妃赐给我的,应该也是最好的。”

    “父王最喜欢西湖龙井,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

    永宁郡王看起来兴致缺缺,口中却道:“能进明庆王府的东西,也是江南最好的了。瑚儿有孝心,出门在外还能惦念着父王,父王便收下了。”

    又道:“瑚儿在明庆王府,可曾见到你堂伯父?”

    景瑚摇了摇头,“堂伯父和堂伯母在杭州城外的别院避暑,在杭州呆了十日,都没有见到。也没有见着世子,只是和明庆王太妃,还有明庆王世子妃在一起。”

    永宁郡王轻轻笑了一声,看来有些嘲讽。

    景瑚多心,才想到这一次的明庆王府似乎也有些奇怪。世子妃的妹妹是头一次来明庆王府小住做客,代表的是娘家人,来探望怀孕的世子妃,可王爷和王妃,似乎连问候之语都没有。

    整座明庆王府一位男性主人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固然有他们人口少的缘故,可这样想来,还是有些奇怪了。倒像是在避嫌。

    不会是避着谢池莹,谢家和明庆王府的关系明明很好。那就只剩下她和柯明叙了。也不知道她父王方才的这一点嘲讽之意,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不敢出神太久,永宁郡王很快又问起她在谢家的事情,景瑚也如实答了,“我和谢家的八小姐玩的好,就住在谢家的三房。只在谢家的二老太爷过寿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平日里都没见着。”

    对永宁郡王想了解的谢家的事情,她也知之甚少。永宁郡王很快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要打发她进内院去了。

    景瑚虽然松了一口气,可内心还是有些不甘,“回府两日见了母妃,她的病看起来好像比我下江南之前严重了许多似的。”

    永宁郡王也就是敷衍她而已,“你母妃的病也是宫中太医看顾着的,总不见好,许是牵挂你之故。你如今回到家中,多陪陪她就是了。父王今日还有事,待得了闲,会去栖雪阁看望你母妃的。”

    这样明显的逐客之意,景瑚只能站起来,行礼退下。明明还没有到黄昏,秋风也未起,她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很冷。

第三百五十七章 玩伴

    景瑚托世子妃为绀青找的大夫,在她回府的第三日便进了府。绀青不忍辜负景瑚的好意,如今也就不住在芳时轩中,而是多在自己家中,以方便大夫看诊。

    那一日永宁郡王在景瑚提起许侧妃之后,口中说着有了空闲便会过去探望许侧妃,可一连几日,他似乎都在家中,却根本不曾对她有过丝毫的关心。

    许侧妃在景瑚面前总说永宁郡王并没有薄待她,可这话根本就没有半点令人信服的力量。寡义薄情,令人寒心。

    许侧妃身边原本亲近的人大多都被调走了,景瑚也不愿意问许侧妃,害怕伤了她的颜面,又伤了她的心。连想找一个人问一问,永宁郡王究竟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都根本没有人能问。

    这几日景瑚每日都要在栖雪阁待上半日,再去探望一下老太妃,偶然会和世子妃坐下来聊聊天。柯明碧明明就在和靖堂中,对家中的一切却都是不闻不问的,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日子过的很平淡,也幸亏是郡王妃没有再来找她们母女的麻烦。大约是老太妃的功劳,柳黄打听来的消息,景瑚挨罚的第二日上午,郡王妃在老太妃院中待了一上午。

    日子平淡,于景瑚这样的小姑娘来说,也就是过于无趣了。

    幸而贞宁在景瑚归家几日之后收到了消息,派了身边的内侍过来,请她进宫去说话。

    来人是贞宁身边的冯公公,是景瑚的老熟人,从景瑚认识贞宁开始,她身边的内侍就是他。那时候他其实有些害怕景瑚,怕景瑚不着调,带坏了贞宁,或是弄伤了她。

    结果就是自己常常被景瑚捉弄。

    景瑚走到府门前,冯公公站在马车旁,堆着满脸的笑意,等着景瑚走过来。他大约还是有几分紧张,害怕景瑚和从前一样不着调,在这里也要捉弄他。

    可景瑚看了他一眼,见他行完礼站直,背也有些佝偻了,心中不由得泛起些悲伤来,“冯公公仿佛见老了许多。”

    她又仔细看了他一眼,他带着帽子,遮掩了大部分的头发,可景瑚还是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生长出来的白发。连冯公公都老了。

    冯公公的背更弯了,“小公主都要长大了,小县主页快比奴才还高了,奴才总是要老的。也是年初时候病了一场,年纪一大,就好像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似的。”

    景瑚心里起了一点怜惜,“公公若是身体不适,像这样的活计,交给底下的人做就是了。如今贞宁也长大了,娘娘从来都是省事的人,不必您总是这样亲历亲为吧?”

    冯公公和她眨了眨眼,依稀又是从前她和贞宁两个小孩子在御花园里奔跑,千辛万苦想要甩掉的那个大人。“小县主难道不知道,这正是宫中最省力的活计了,奴才这是在偷懒呢。”

    “再者公主和娘娘都很心疼奴才,平时并不累的,病了一场之后,要做的事就更少了。”

    景瑚被他的神态逗笑了,“接别人或许还是件省力的事情,接我可不是。”从前她见到他,总是要捉弄他的。

    在门前逗留了也有一会儿了,景瑚便不再耽搁,坐着马车进了皇城。

    这阵子她一直都休息不好,靠着马车壁,一晃一晃的,反而有些像在船上的时候,贞宁和她母妃住的宫室又很偏远,她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等到了地方,冯公公在车外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贞宁正在殿中插花,看起来是新得的几支海棠,“大老远便听见马车的声音了,你这么才进来,是遇见什么人了么?”

    景瑚和冯公公点了点头,看着他退下去,才坐到贞宁身边去,“你得耳朵哪有这么好,何曾遇见什么人,也没有耽搁,是你诈我罢了。”

    贞宁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拿着花瓶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不满意,又开始拿着花剪修剪。“我这里很快就好了,等我弄好了,再和你好好说话。”

    景瑚干脆就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躺下了,“谁稀罕和你说话了,能有个地方清静清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她闭上了眼睛,“你不要吵我,我想睡一会儿。”

    她没有听见贞宁的回答,不一会儿,却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了她的脸颊。她没有睁开眼,“贞宁,不要闹了。这几日我在家都烦死了,憋着一股无名火,你让我休息一会儿。”

    她说了这些话,“贞宁”却仍然没有放过她,还是在用什么东西抚摸着她的脸颊。

    景瑚慢慢的睁开眼,一下子就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贞宁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去,眼前是一只雪白的小猫。

    景瑚吓了一跳,它也吓了一跳,从景瑚身上跳下来,在地上和景瑚对视。它看起来好像比景瑚还要凶恶些。

    “……母妃让我把海棠花放到她的内室去,你这几日在家中都在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贞宁很快就回到殿中了,见着一人一猫对视,虎视眈眈的样子,不由奇道:“你们在做什么?”

    猫不会说话,自然是只能景瑚来回答,“我方才躺着睡觉,这小猫吵着我了。”那猫还很小,比景瑚的巴掌大不了太多,她伸手把它捉来,放在怀中玩。“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猫了?”

    贞宁在景瑚身边坐下来,轻声逗着猫玩,“是贞静姐姐的猫下的小猫,前一阵子父皇通过一让我去她的公主府玩,贞静姐姐见我和小猫玩的好,知道我平常都没有玩伴,就送了我一只。”

    这只小猫通体雪白,方才虽然被景瑚吓着了,贞宁此时一摆弄它,它又露出了舒服的模样来,躺在景瑚怀中,肚皮朝上,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很是可爱。

    景瑚笑着道:“真是不害臊,什么都叫人看完了。”

    贞宁也笑了笑,轻轻抚着小猫的肚子。它看起来舒服极了,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肚皮朝天,四脚朝上,露出了粉色的爪子。

第三百五十八章 秘辛

    贞宁见它睡着了,也就不再抚摸它了,而是轻声道:“这只小猫,外祖母还是元俪皇后当年的那一只白猫,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的名字叫‘雪花’。”

    “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元俪皇后过世的那一天,你原本也是在我宫里的。我们一起去御花园里玩,就曾经撞见那只白猫。那时候你觉得有趣,非要去撵它,最后没有捉到,倒是冯公公吓的半死,怕你伤了它。”

    景瑚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小时候快把御花园里养着的动物得罪了个遍,也不差这一只猫。不过她并没有后来的记忆了,也许她在御花园里玩过,很早便出了宫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元俪皇后过世之后,宫里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只猫了。贞静姐姐养着它的孩子,还有元俪皇后从前侍弄的许多花草。”

    “有的养活了,有的没有。贞静姐姐还带我去看了她的花房。这些年过去了,好像很久了,也好像并没有多久,如今连东宫都已经空了。”

    元俪皇后一生只有两个子女,贞静公主出嫁,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搬出了皇城。恒安王原本是东宫太子,就住在皇城的另一侧,如今被废,已经远离了燕京。

    她从前的爱宠,花草,也都跟着贞静公主搬到了宫外,皇城之中,除了仍然被封锁着的昭纾宫,几乎已经没有了她的痕迹。

    那那个人的心里呢?还有多少与她有关的东西?

    贞宁自小性情疏朗,很少为了自己遭受的某些不公而感到难过或是怅惘,这大约是她最惆怅的一次,“六皇兄被废之后,我曾经想去探望他的。”

    “是六皇嫂特地叫人带了信过来,叫我不必过去了。我懂得她的意思,我并不得父王的宠爱,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还去惹父皇的嫌,给自己招来麻烦。我也就真的没有过去,我总是很胆小的。”

    景瑚揽了她的肩膀,想要宽慰她,“六皇嫂会带话给你,就说明她知道按你自己的心意,是会过去探望他们的。这说明你平日待他们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其实这种时候,见不见面,又有多少分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你若是真因为他们的事情在皇伯父哪里得了不是,她心里反而要过意不去。”

    自从贞宁和恒安王妃熟悉起来之后,就常常会往东宫去探望恒安王妃和皇长孙凊哥儿,有时候会做些针线送过去,和贞静公主也渐渐的熟稔起来。原本就是姐妹,这是好事。

    景瑚想了想,把自己在沧州见过恒安王妃的事情,同贞宁都说了一遍。

    贞宁听完,反而默默无语了许久,而后叹道:“看来六皇嫂和六皇兄,也是覆水难收了。”

    景瑚听见她感慨,心里有些不高兴,“都已经成了这样了,难道六皇嫂还要委曲求全吗?在我看来,六皇嫂能这样想,实在是一件最好的事情。”

    “六皇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若是我的性子,就应该干脆和离。”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希望他们和好。”贞宁摇了摇头,“只是我觉得六皇嫂实在很不容易罢了。天家的媳妇,要和离哪有这样容易,更何况还有孩子,六皇嫂也只能是熬着罢了。”

    景瑚正在气头上,“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说不定凊哥儿长大了,见他的父母面和心不和,也巴不得他们赶紧分开呢。”

    她此时就是这样想,语与其让许侧妃继续这样熬着,还不如早些下堂求去,回江南许家,或是在她的陪嫁田庄里过日子。无论是哪一种,都好过如今这样,孤独的等待着一个无情之人的垂青。

    他的情意令她鲜活过,最后也不过是加速了她的枯萎而已。

    景瑚也可以不要她的县主封号,专心侍奉她母妃,若是能因此取回她婚姻的自主权,那对她来说是做什么都值得的事情。

    “泾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母妃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可有起色了?”

    “每日都有在喝药,身边也有医女照顾,只是还是没什么起色。”这样的话,说了也是白说而已。景瑚忽而想起一件事,“从前东宫里的许侧妃还有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贞宁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同你说,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我听见宫里隐隐有流言,说是……说是许侧妃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六皇兄的。”

    “不可能!”景瑚一下子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声音,怀中的白猫吓了一跳,从她膝头跳了下去。“她怎么会,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混淆皇室血脉,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我说不过是流言罢了。他们的话倒是编的有模有样的,说是七月里淮邑乡君有一次进宫的时候,太子妃不知道怎么生了大气,把许侧妃生的二殿下抱了来。”

    “用针扎验血,结果发现了不对。后来没过多久出了江浙总督的事情,六皇兄在父皇的樗元殿呆了半日,之后便被废了。”

    “可是就在六皇兄被废的前一日,我什么也不知道,去春和殿探望六皇嫂,还在东宫遇见了抱着孩子的许侧妃,憔悴是憔悴的,可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人就这样没了,我也实在是……”

    这些都是皇室秘辛,景瑚这样的旁支,今日听了实在太多了。

    本来和贞宁重聚,是想要说一些她的旅途见闻,在听贞宁说一说她不在燕京时候的趣事的,如今也没有心情了。只是想到很快要回府去,景瑚心中又是一片沉重。

    勉强再玩笑了几句,她们就是并肩站在窗前,看着日色一点点消残下去。无论她情不情愿,她都该回家去了。

    回家的马车上,景瑚没有再睡着。路过东宫的时候,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从前的一国储君居所,辉煌煊耀。如今人去楼空,只有金瓦之上栖息着几只寒鸦,唯剩萧条而已。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想问

    景瑚坐着马车,一路出了皇城,冯公公没有再陪着她出来。绀青重病,祖母多病,母妃病弱,也算是见证了她成长的冯公公身体也再不如从前了。

    她长到这个年纪,好像忽而才有了一种自己在成长的感觉,要面对生活中那一种不可避免的离别了。

    永宁郡王府离宫城不远,出了宫城,马车很快在郡王府门前停下。送她出宫的内侍恭敬的行了礼,景瑚想了想,接下了身上的荷包,“这里面有两百两银子,你拿回去,说是我给冯公公补身体的。”

    景瑚下江南时,许侧妃曾给了她两万两银子,世子妃以及她祖母不知道有这笔钱,怕她在外面短了银子使用,那时候也分别赏了她不少。

    她在外面,一应的饮食花销又是从船上的账目走的,所以她其实并没有花多少钱,只是买了些送人的小玩意儿而已。说起来,她还没有把那两万两银子还给她母妃。

    那小内侍收了银子,和景瑚道了谢,便返回皇宫中了。景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大约是内心不想回家,直看到那小内侍消失了,才进了门。

    府内的仆妇各司其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只是也不再像从前,总有人要上前来和她问好。

    景瑚要往芳时轩走,迎面却遇上了柯明叙兄妹,看起来是柯明碧亲自送他出府。

    景瑚第一反应自然是要迎上去,真要算来,分别并未有多久,可她对他的思念,并没有因为时间不长而减少分毫。可是她一看见柯明碧,便还是决定要躲开。

    即便是迎上柯明叙,这样的情景下,他们也并不能说几句话,或许还会和柯明碧对上,令柯明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避开了些许,想等他们经过了,再继续往芳时轩走,因此就停在一棵海棠树下。

    却是柯明叙没有给她机会,“小县主?”他停在距离她几丈之远的地方。

    都已经叫人发觉了,她没有仍然躲在哪里的道理。景瑚只好从树后走出来,跟柯明叙兄妹见礼,“柯世兄,大嫂。”

    柯明叙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好像很少是笑着的,心情舒畅的。他穿的还是官服,应当是直接从官衙过来的。连衣服也不曾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她也有好多的事情想要问他,想要问他回家之后感觉如何,他母亲的身体有没有能够好一些,远离朝堂一阵子,最近是不是很忙碌。没有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他会不会有时候觉得无聊。

    还有他方才从和靖堂出来,探望过冱哥儿,冱哥儿又如何了。她如今连冱哥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可是她不能问,没机会问。

    见景瑚从海棠花树后走出来,柯明碧的神色也是很淡的,她能明白她的不悦。

    柯明碧看着自己的兄长,完全没有理会景瑚的问好,“哥哥真是好眼力,我倒是没有看出来,原来这海棠花树旁还站着一个人。”

    “已经是秋日了,和靖堂外的青石之上确实有些凉了,远不如此处海棠花开,这样热闹。”

    柯明碧这话,便是在讥讽景瑚从前总是在和靖堂外守株待兔了,只好解释道:“我今日从宫中回来,刚刚进府。见这海棠花开的不错,所以在此驻足观赏,没想到会偶遇大嫂和柯世兄。”

    柯明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我和小县主同居一府,在府中遇上,倒是算不得偶遇。不过我倒是也有听闻,从前小县主常常和我兄长在府中‘偶遇’。”

    “甚至出了门,还能有同下江南,同乘一船的缘分,真是可惊可叹啊。”

    “碧娘。”柯明叙的声音很平稳,带着淡淡的不悦。“冱哥儿还在和靖堂里,他那样黏你,你出来送我也有一阵子了,前面便是府门,你先回去陪伴冱哥儿就是了。”

    柯明碧冷笑了一声,“冱哥儿不差这么一会儿,他是永宁郡王府的长孙,也是永宁郡王长子此刻,也是将来唯一的孩子,不会这样脆弱。是哥哥差了这一会儿么?”

    柯明碧说着前头的话,一直死死的盯着景瑚。景瑚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知道嬛芜和景珅的事情的,嬛芜有身孕已久,她也应该不会没收到消息才是,为什么她说……

    景瑚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只是也没法开口去问。三个人在门口僵持了片刻,景瑚更觉得没意思起来,一切皆因她而起,如今又要闹的他们兄妹不和,实在很没有必要。

    “还要去栖雪阁看望母妃,大嫂送您出府,我便不送了。”她只是很短暂的望了柯明叙一眼,她怕她再多望片刻,便挪不开步伐。

    她很快和柯明叙擦肩而过,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亭走去。她可以在那里停留片刻,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才走了一半的路,柯明叙兄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墙之后。柯明碧若是折返,也并不会往小亭的方向走,景瑚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亭子里休息片刻。

    景瑚趴在栏杆上,望着潮湖中的锦鲤,慢慢的将思绪放空。她原本以为今日她会拥有一个难得愉悦的午后,可贞宁同她说的话,她到现在都没有能够消化。

    皇家残酷,政治残酷,此刻她是局外人,可说不准哪一刻便会被迫成为局内人。南义侯世子那件事之后,她总觉得她父王有些过于奇怪了。

    这些年他明明和太子走的很近,到最后却能全身而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也从来没有人允许她懂这些。

    她觉得自己就像湖中的锦鲤,只会在食物落到自己眼前的时候抢食,再复杂一些的事情,她就根本都不会了。若有一日城门失火,她也只能做被殃及的池鱼。

    景瑚仍然趴在栏杆上,闻见了一阵香气。是她方才在海棠树旁闻见过的。来了也好,她的确也有问题想问。

第三百六十章 蠢货

    柯明碧提着裙摆,慢慢的踏上了台阶,在景瑚身后站定。景瑚回过头来,从椅子之上站起来,面对着柯明碧。

    也许是终于从生产之痛,夫君背叛之恨走出来些许,与三个月前相比,她反而是微微丰腴了一些,薄用脂粉,看起来脸色也并不差,倒是有些像景瑚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柯明碧与景珅婚前,景瑚其实并不认得她。年岁差的多,交际圈不同,便是有时会在宴会上遇见,也并不会对她留心。

    况且她的相貌也并不算出众,便是还没有长成的景瑚,走在人群之中,也会比她更显眼许多。

    柯明碧的母亲出身江南谢家,谢家那么多小姐,也就是谢池莹那一房的生的比旁人更出众些罢了。而她和柯明叙是同胞兄妹,她的样貌甚至还及不上柯明叙的一半,只是肌肤细腻,语调柔和,还有几分可取而已。

    景瑚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她和景珅成婚的时候。那时候两个庶姐都已经嫁了出去,孙氏也还没有进门,更不要说世子妃了,景珅的姐妹,就只剩下她一个而已。

    礼成之后,景珅去了前院喝酒,是她在陪着柯明碧。

    那时候她满心的不情愿,只是惦记着要去老太妃的院子里,若是她们在抹骨牌,她也可以去凑凑热闹,趁机赢一点钱,看看够不够买博彩阁新出的骨牌。

    她对自己这个新嫂子实在不感兴趣,和她面对面坐着,心却已经飞到了老太妃那里去。

    柯明碧就和她说话,她小孩子心性,最讨厌别人讨好她,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比那个人厉害,而人都慕强。

    那时候,还有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柯明碧都是对她很客气的。也只是客气而已,不是真心的疼爱,她那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来景瑚其实不喜欢她。

    而之后的事情也证明了,柯明碧要比她厉害的多。

    “大嫂送完了柯世兄,怎么还没有回和靖堂去?前几日我从江南回来,给大嫂和冱哥儿带了几匹杭绸,都是最新的花样,若是喜欢,可以做几件衣服,若是不喜欢,留着赏人便是了。”

    从前都是柯明碧同她客气,虚以委蛇,如今轮到她了。

    柯明碧望着她笑了笑,而后在一旁坐了下来。望了一眼湖中,又望了景瑚一眼,“我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些蠢鱼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小县主看来倒是很喜欢。”

    “万物有其运行之法,各司其职,子非鱼,谈不上蠢不蠢。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倒是也不必嘲讽其他的东西。”

    景瑚心中对她有愧疚,可也并不代表她会无休止的忍让她。景瑚转身,向着亭外走,“大嫂若是没有事,那我便往栖雪阁去了。”

    “我有事,我怎么会没有事。”

    景瑚回头望着她,居高临下,望见了她脖颈上的一点伤痕。是指痕,仿佛被人掐过。

    或许是察觉到景瑚微变的脸色,柯明碧伸手扯了扯衣领,旋即问景瑚,“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的兄长了?”

    景瑚想了想,“总有好几个月了。他被调去了河北,就连母妃也很少见到他,上一次他回家,应该是中秋节的时候了吧。”

    柯明碧笑了笑,站起身来,绕道景瑚背后,在她肩上按了一把,强迫她坐了下来。这样的架势,仿佛她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同景瑚说。

    “你母妃是中秋节的时候见过他,而你更久,我却是昨夜才刚刚见过。”她一边说,一边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领。

    景瑚的脸色又变:“……这些伤痕……是他?”联想到方才在海棠树时柯明碧说的话,“你做了什么?”

    柯明碧又笑,仿佛在嘲笑景瑚的愚蠢,“你怎么不问问你哥哥做了什么,倒来问我。我没有做什么,不过是让不该出生的孩子,没法出生罢了。”

    “第一个如是,第二个也如是。”

    景瑚猛地站了起来,“你对嬛芜做了什么?”

    “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嬛芜的事情。我哥哥今日还一再的同我说你对我心存愧疚,你是向着我的,这便是向着我?”

    景瑚躲开了她的眼神,“我并没有刻意关心她的事情,是我路过沧州的时候,她非要过来见我一面,我才知道的。”

    柯明碧走近了景瑚,“你此刻同我解释什么?你觉得我会在意你向不向着我么?蠢货而已,我才不会在意。”

    “就像你那个哥哥,不过也是废物而已。”

    景瑚站在她面前,微微的发着抖,她想要问下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问些什么。嬛芜的孩子又没有了,甚至她都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有命活着。

    她心中的天秤不自觉的又倾向了嬛芜那一边,她哥哥也的确是没用。嬛芜势弱,她应该保护她的,而不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掐住他妻子的脖子。

    “你觉得你自己很厉害,可我觉得你不过也是蠢货罢了。”景瑚的手在袖中收成了拳,她极力的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一个不够理智的人,说出来的话,是没有分量的。

    “你没有办法摆脱你的困境,就只能让自己陷在泥淖中,和同样在泥淖中的搏斗,最终只能越陷越深而已。你根本无力改变这最根源的问题,所以这样彼此伤害,你就会觉得快乐了吗?”

    “你恨景珅,景珅也会恨你,你们的孩子也如是,不过是一个无休止的怪圈罢了。你为什么从不想着走出去,柯世兄劝你和离,他会帮你,或许还是会失败,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你自己。

    “够了!”柯明碧攥住了景瑚的肩膀,“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大义凛然的同我说这些话?”

    景瑚推开了她的手,“罪魁祸首不是我,是你和景珅,是你们自己。你怨恨我,我无话可说,要报复我,我也只能受着。”

    “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摆脱你自己的困境,而不是让更多的人来恨你。”

    她从柯明碧的手下挣脱了,觉得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快步离开了小亭,向着芳时轩的方向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661/ 第一时间欣赏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作者:知我情衷所写的《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为转载作品,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介绍:
柯明叙二十二岁成了状元,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春风吹到了燕京少女的梦中去。
他是九千燕京少女的梦中人,可不是她景瑚的。
无法无天的小县主要反过来,她要做他的梦中人。
*
小县主一双凤目微挑,艳光慑人,“柯世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柯明叙不敢看她,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正色道:“知书达理。”
小县主按住了他翻书的手,迫他看着她:“能不能加一个‘倾国倾城’,这样,我至少就占了一半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还插着及笄礼上的簪子,那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
“景瑚的瑚,是哪一个瑚?”
她把她的下巴,搁在他仍然按在书页上的手背上。“是珊瑚花的瑚。”
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唇离他不过寸余,“不,是狐狸的狐。”
原来不是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是状元郎他铁树开花。
*
扮猪吃虎小狐狸小县主X正人君子大白兔状元郎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状元郎他国色天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