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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我情衷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txt下载     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扇套

    柯明叙仰头望着明月,船只越行越远,原本高大巍峨的雷峰塔,此时不过成了一个小点。

    “自然是害怕的。虚度了二十余年的光阴,到今日也还没有明白前路究竟在何处,如何敢再轻易的去影响别人的人生呢。”

    景瑚望着远处的雷峰塔,“二十二岁就中了状元,若是这样的人生还算是虚度,那这世间也实在是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的人生充实了。”

    “小柯大人实在是对自己太苛刻了,这对别人也是一种残忍,便如我此刻,又要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她回过头来对柯明叙笑了笑,“更何况能改变别人人生的,有时候也并不仅仅是言语,小柯大人不必顾虑那么多。”

    而且她的人生,明明早在昭永十八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改变了。

    景瑚指了指雷峰塔,“小柯大人,你说要有多少多少的爱,才能让白娘娘这样修炼千年的妖精,放弃呼风唤雨的本领,放弃她为动物的本性,学着做一个人,和她平凡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啊?”

    “她的丈夫一定也付出了很多的爱,令她觉得值得吧。”

    景瑚低了头,“我总觉得还是白娘娘爱他更多一些,为了救他,水漫金山,而后被压在这雷峰塔下数百年。莹姐姐说想去雷峰塔看看,我却不想去,这样无情的东西,我只想离它远一些。”

    柯明叙笑了笑,回应她稚气的言语,“也不算是无情了,它最后也倒塌下来,令白娘子与她的丈夫相见,一家团圆了。”

    景瑚又回过头去望了望雷峰塔,“你说这座塔真的曾经倒塌下来过吗?方才夕阳西下的时候,它真的是很美的。白娘娘和她的丈夫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传说故事,结局总是好的。若是连传说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悲剧,让人怎么有勇气面对当下的生活呢?”

    景瑚吐了吐舌,“你说的也是。”

    “对了。”景瑚解下了自己身上鼓鼓囊囊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扇套来,“这是七夕时我答应要给小柯大人做的扇套,是我照着莹姐姐画的苏堤春晓图轴花了花样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我第一次绣这样的山水图,可能并不太好,你就勉强用一用吧。”

    柯明叙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是扬州城七夕巧市,她把他从一个卖扇套的小摊前拉走的时候应承下来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他走进了船舱,借着檐下灯笼之光看着上面的纹样,方才月光昏暗之下,看起来的确是很像一幅水墨画,此时借着更明亮一些的灯光混杂的金线折射着灯火的光芒,便是苏堤黄昏时的图景了。

    只可惜是做了扇套,不能展平观赏了。

    小县主于女红一道上,实在是很有才华,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能不能施展。

    他走回了她身边去,解下了身上的扇子,换成了景瑚给他做的这一个扇套,“多谢小县主了,我很喜欢。只是绣这样小的图景还用了这么多的绣线,恐怕会有些伤眼睛吧?”

    景瑚见他即刻便换上了,心里更高兴了几分,忙道:“还好还好,有宝蓝她们在帮我分线,我也都是在船上的时候白日无聊做的,并不会伤眼睛。”

    “又有莹姐姐陪着我,所以并不会觉得长时间的女红无趣。”

    明明是替他做了东西,还要再三的和他解释不无聊,不辛苦,小县主待他的这份心,他实在是有些难以回报。

    下一刻,景瑚便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同样是我生辰那日应允的,我给小柯大人做的扇套已经做好了,小柯大人要给我的生辰之礼呢?不会是还没做好,或者干脆想赖帐吧。”

    柯明叙的心又放松下来,温言道:“已经准备好了,本来昨日便想给小县主的,后来说的话太多,便浑忘了。”

    景瑚收回手,“我和小柯大人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日我去寻小柯大人,原本也是想送给你这个扇套的。”

    一下子想起昨日,景瑚又有些不快起来。昨夜一整夜她都没有睡好,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芳时轩里,她躺在床上,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柯明碧站在她身旁,冷冰冰的盯着她看。

    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景珅有没有回国永宁郡王府,冱哥儿的身体又如何了。

    母妃的信中没有一封提及过大房的情况,她一点也不知道柯明碧怎么样了,往常她在母妃面前,多多少少是要听她抱怨几句的。如今景瑚出来已久,她却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提过,这不正常。

    父王宠妾灭妻,母妃就是那个“妾”。

    可景珅是母妃的亲儿子,她应该不会盼望着自己的儿子也和永宁君王一般行事才是,更何况她一开始是那样的满意柯明碧的出身,觉得景珅又压过了景珣一头,自己也压过了郡王妃。

    母妃生病之后,好像在许多事情上的态度,都变得很耐人寻味。

    “等我们回了明庆王府,我就叫人把我准备的生辰之礼送来给你。”

    景瑚便道:“还是我自己去拿吧,正好我也想听小柯大人解释一下为什么会送我这件礼物。”

    “若是还不算太晚的话。不过今日大约是不行了,小县主放心,要听解释,总是会有机会的。”

    “可是小柯大人明日就要搬到云山书院去了。”她有些失落,他们在杭州起码要呆十日,她会有许多日见不到他。

    柯明叙安慰她,“并不太久的,若是老师或是明庆王府有什么游玩的安排,很快又会见面了。”

    景瑚想回去督促谢池莹,干脆求她姐姐把她们在杭州的每一日都排满。

    不过谢池莹应该不会同意吧,毕竟她来杭州,肯定更想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美景常有,能和家人相伴的时间却很少。

    想到这里,景瑚望了谢池莹他们所在的方向一眼,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

    “咦,莹姐姐去哪里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变脸

    方才景瑚和柯明叙说话的间隙里往那边望,一直都是能看见谢池莹和宁六郎的,忽而就不见了人影。

    景瑚有些奇怪,往船尾走了几步,就见谢池莹有些急匆匆的从船尾转出来,面色不豫,差点和景瑚撞了个满怀。

    她脸上全无一点见到自己未来夫婿的娇羞——纵然她并不太喜欢他,可也不该是这样的神情才是,见了景瑚,多多少少该有些羞涩之意。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连端庄的面具都维持不住了。

    景瑚有些紧张起来,她是见惯了世家子弟那些纨绔的,怕是宁六郎欺负了她,就忙揽了她的肩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池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下来,“我没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再说吧。”

    柯明叙细观了谢池莹的脸色,见她已经好一些了,便道:“还有宁家的人在,先应付过去再说吧。”

    船只在慢慢的靠岸了,谢池莹和宁六郎也算是见过面,说过话了,也算是完成了今晚最重要的任务。

    景瑚却忽而想起来,“一晚上都没有见到周老先生,今日有人陪他游湖么?”

    柯明叙回答她,“老师的画舫应当是直接在靠近云山书院的那一侧靠岸了,他们原本在这边的酒楼吃饭,所以便在这边上船。”

    “之前叫小厮过去打听过,云山书院的山长贺老先生和他的两个弟子会陪着老师游湖,并不要紧。”

    景瑚应了一声。看来太妃倒的确没有要见一见周老先生的意思,真的就只是为了替谢池莹做嫁衣吧,是她多心了。

    不过这样看来,谢池絮在婆家的确过的不错,太婆婆宠爱,不是一句虚言。谢池莹毕竟只是孙媳妇的妹妹而已,她也愿意这样兴师动众的来西湖上跑一遭。

    再是美丽的景色,看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寻常罢了,她可不觉得太妃会真是忽而对这景色有了兴趣。

    宁家姐妹还站在船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池莹已经神色如常,笑着招呼她们,“宁五姐姐,惠姐儿,画舫快要靠岸了,不如我们先进船舱去吧。”

    宁家姐妹回过头来,一见着景瑚,宁五娘的神色便是一变,恐怕是碍于柯明叙在场,才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宁九娘还好,笑着同谢池莹说话,笑的有几分暧昧,“如此良夜,又有如此美景,实在是叫我大长了眼界,等回了金陵,也可以和我的姐妹们说一说了。”

    “不过最要紧的毕竟是身边共享西湖月色的人,不知道莹姐儿你觉得如何?”

    还能觉得如何,若是和柯明叙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在月下闲谈,自然是今夕何夕,如此良人何。和宁六郎么,见过谢池莹方才的神情,景瑚真不觉得她度过了多么愉快的一个夜晚。

    景瑚望了谢池莹一眼,见她的脸色又有些不好了,有隐隐的怒气,“西湖美景是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共同夸赞过的,能如此欣赏一夜,自然是人生幸事。”

    “若是能与三两知己好友一起静静的坐在月下,偶尔才闲谈几句,或许会比此时更好。”

    在谢家的时候,谢池莹对宁九娘的态度一直都很好。此刻同她呛声,不知道是因为方才在老太妃面前宁九娘的信口开河,还是因为宁六郎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而迁怒。

    宁九娘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谢池莹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我哥哥在哪里,也去叫他一声才好。”

    谢池莹便道:“方才我过来时瞧见宁六公子还在船尾,惠姐儿若是要寻他,去船尾便是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和小县主还有我表哥先进船舱了。”

    也不等宁九娘和宁五娘反应,便拉着景瑚的手进了船舱。

    谢池莹实在有些反常,方才第一句话,眼见着还是要和宁家姐妹好好相处的,怎么一听见宁九娘提起宁六郎,忽而就翻脸了。

    进了船舱,景瑚自然就更不能问了。明庆王老太妃正和宁家的老夫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世子妃也跟着凑趣,见他们进来,自然也招呼她们。

    “小县主快过来,在我身边坐。”

    世子妃则是和自己的妹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景瑚笑着走到了太妃身边,“您叫我瑚儿就行,我祖母和家里人都这样唤我的。”和宁家的老夫人微笑了一下,就坐了下来。

    太妃又看了一眼谢池莹,“莹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仿佛有些不高兴似的。”

    谢池莹忙道:“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站在甲板上吹了风,有些微微的头疼罢了,并不要紧的,回去早些休息就是了。”

    宁家的老夫人也笑道:“真真是如花儿似的小姑娘,便是被风扑了一下,也是受不住的。”

    既不像是夸,也不像是贬,只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景瑚如今看宁家人是越看越不顺眼,自然也就觉得宁老夫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了。

    谢池莹只是低着头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景瑚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没必要,便没有出声,听着老太妃讲了几句笑话。

    又过了片刻,宁家的孙辈们也进了门,照例和老太妃、世子妃问了好。除了宁九娘又看了谢池莹几眼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除了问好的时候,宁六郎始终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船只靠岸,两家的马车都已经早早的候着了,谢池莹看来的确很疲倦,一走到暗处,连装都不想装了,很快就跟着姐姐上了马车。

    景瑚也如来时一样,和老太妃共乘一辆马车。老太妃瞧着也有些疲倦了,上了年纪,精力毕竟不如从前,景瑚只是乖巧的坐在她身旁,选了几件她小时候在她祖母身边淘气的事情来说,哄老人家高兴而已。

    很快便到了明庆王府。

    更深露重,大家也都没有什么精力再说什么,只是和彼此道了别,便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生气

    不知是不是方才在马车上时谢池莹和世子妃说了什么,离了老太妃,她的神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了,临到了岔路,便停下来,“莹姐儿,我也许久不见你了,不如你晚上便和姐姐睡在一起,如何?”

    谢池莹像是早料到她要这样说是的,“我觉得有些头疼,回去要寻些药吃,姐姐孕中敏感,怕药味熏着了你。况且我睡相也不好,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也不好向姐夫交代。”

    世子妃却仍然不愿意放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院中又不是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便委屈你,今夜睡在我屋子里的贵妃榻上吧。”

    “我们姐妹许久没有在夜间说过体己的话了,眼见着过一两年你也要出嫁了,这样的机会实在很难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子妃说起出嫁的事情刺激了谢池莹,她轻轻甩开了世子妃搭在她肩上的手,“小县主也不是外人,姐姐说话不必这样话中有话的。”

    “不同我说一声便安排宁家的人过来和我见面,我的确是不高兴,但是姐姐也知道,我从来都是顾全大局的人。”

    “今夜究竟是什么事情惹我这样不高兴,我方才也同姐姐说了,我明日会和姐姐说个明白的。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旁的曲嬷嬷便道:“八小姐今日脸色这样差,若是不同世子妃说清楚,恐怕她今夜都不得安枕了。”

    世子妃便摆了摆手,示意曲嬷嬷不要再说,而后对谢池莹道:“姐姐跟你道歉,是姐姐的不是,不该不同你打个招呼便安排这样的事情。”

    “实在昨日偶然间听老太妃提起宁家老夫人在杭州做客的事情,我才想着安排这件事的,是我思虑不周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再不会有下次了,姐姐向你保证。”

    谢池莹的神色便松动了几分,“我也不该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姐姐快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明日早起我再来陪您说话。”

    世子妃点了点头,神色温柔的对景瑚道:“小县主,莹姐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景瑚听着这两姐妹说话,倒是的都能明白她们在说什么,见世子妃忽而和她搭话,也忙道:“嫂子放心就是了,我会嘱咐莹姐姐早些休息的。”

    世子妃最后看了谢池莹一眼,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景瑚和谢池莹一起往客院走,同样的月光,映照在西湖水上,是粼粼流动的光华,映照在小园深径上,便如同一层凝结的霜花,在夏夜里居然也让人感觉到了寒凉。

    景瑚没有开口问谢池莹什么,她波动的心绪看起来还并没有能够平复。

    一进了院子,看见院中的凌霄花,她快步走过去在花架上的石凳上坐下来,向着景瑚招了招手,“能不能陪我坐一坐。”

    景瑚自然是不会不愿意的,她很希望能聆听她的烦恼。

    上一次在谢家,她们躺在摇椅上,透过凌霄花的缝隙看星星,今夜月澹星疏,只是单调的一轮明月。

    谢池莹又静了片刻,一开口却先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气成这样,好像也没有必要。”

    景瑚一只手支在石桌上,撑着脸,扭着身子看着谢池莹,“那是什么小事,你说给我听听?”

    谢池莹道:“是今夜宁六郎和我说的事。我就不卖关子了,他说他另有了心仪之人,想由我出面同家里人说是我没有看上他,将将来会提起的婚事作罢。”

    景瑚一听,倒是比谢池莹还生气些,立刻就坐直了身子,“他居然敢这样说?他居然敢喜欢别人?你那么好,明明是他配不上你,凭什么挑你的刺。”

    谢池莹又叹了口气,“这种事原本就不是谁好不好的问题,我本来也不是气他这件事。我是觉得他也实在太没有担当了,他身为男子都不敢反抗他的父母,难道我就敢?”

    “凭什么把这样两边不讨好的事情交给我做?我们家名义上是分了家了,可是还是各房都住在一起。”

    “我祖母过世的早,大房的宁老夫人若是为难我,为难我母亲,在内院里连个能替我们做主的长辈都没有。”

    景瑚道:“那你不会答应了吧?这种人,就该狠狠的教训他一顿出出气。”

    谢池莹白了她一眼,“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些利害关系,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立刻就义正严辞的拒绝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我也告诉他了,我对他也没有一点除了兄妹之谊的感情,这门婚事做不成,我并不会感到难过,让他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景瑚笑起来,“做得好,就该这样才是。你不把话说明白了,说不定有些男人还觉得你对他是有好感的呢,不然他拿什么求你去你祖父面前说退婚的事情。”

    况且还有宁九娘夹在他们中间传话。她总觉得宁九娘恐怕也并不会清楚她哥哥的心思。

    谢池莹看着又有些烦躁起来,“还有更气人的呢。他心仪的那个女子,我倒也是认识的。不光我认识,小县主也认识,你猜猜是谁?”

    景瑚有些迷惑,她和谢池莹同样认识的,“赵家八娘子?”这是第一个和她的交际圈又重叠的小娘子。

    谢池莹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江南人。你再猜。”

    江南人,谢池莹干脆直接说是谢家人好了,她认识的江南出身的小娘子,只有冯云簪一个不是谢家人,也是因为在谢家住着才认识的。

    谢家女子,能比谢池莹出众的……

    “他不会喜欢你六姐姐吧?”

    谢池莹瞥了她一眼,“当然不是了,他没见我六姐姐。再说了,我六姐姐才看不上他这样的人呢。”

    “那倒也是。”景瑚点了点头,“我不想猜了,你直接告诉我吧。”

    谢池莹看着她,“是谢池容,我的十妹妹,谢池容。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缠着我想来杭州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道理

    景瑚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尽力的找了些话说,把方才的惊讶掩饰下去,“我记得你仿佛说过,你十妹妹在杭州有一个什么姨母家,今夜又听老太妃和宁家老夫人说起什么王家的,该不会……”

    谢池莹肯定了她的想法,“谢池容的那个姨母就是嫁到了杭州王家,从前也把她接来杭州住过。而宁家老夫人就是杭州王家的女儿,恐怕是借着王家女儿出嫁的机会回杭州来省亲。”

    “这样看来,宁六郎和谢池容应该是早已经认识了,也许还私下通过信,她知道宁六郎这阵子在杭州,又有宁老夫人提出要送我到杭州的事,所以才起了要来杭州的心思。”

    谢池莹冷笑了一下,“说不定在我们走后他们还通过信,在谢池容眼里,我这个姐姐自然是十恶不赦的了,她一定在他面前说了我不少的坏话。”

    “难怪今晚宁六郎话里话外还有教训我的意思,说我应当对兄弟姐妹宽和些。”

    景瑚更生气了,“他以为他是谁,居然还敢教训你。你们两家是世交,便是这门婚事做不成,哪里有轮得到他一个做世兄的来多说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怎么他和谢池容看对了眼呢。”谢池莹嘲讽了一句,也觉得有些气不顺起来,把面前的一盏茉莉花茶都饮尽了。

    景瑚便道:“喜欢这种事情还真是不讲道理的,就是我不带任何偏见的看,也觉得比起谢池容,你哪方面都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谢池莹轻嗤了一声,“这就是你不明白了,有些男人就是不喜欢样样都好的女人。盖因他们自己太弱,只能靠女人衬托。最怕女人抢了自己的风头,令他们自觉没有了男子气概,没了做丈夫的威严。”

    景瑚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很是。其实这件事于你也不算是太坏的事,你原本也不喜欢宁六郎,此时他有了心上人,愿意为她奔走,反将你也解脱了出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万一将来闹出来,于我祖父反正也是无所谓的事情,谢池容也是他的亲孙女。并且他为了补偿我在这件事情上受的委屈,一定会想法子给我另找一门更好的婚事。”

    “只是道理归道理,总觉得还是有些生气,像是自己输给了谢池容一般。”

    “哪里就是输给她了呢,她得了这样一个夫婿,未来也未必就是一帆风顺的,到那时再来评判吧。”

    景瑚为她重新斟了茶,“对了,倒是你七叔母,恐怕又要得意了,也许就是她教谢池容这样做的。”

    谢池莹自然而然的接过来,“那倒不会,若是我七叔母真有这个心思,她就会在我们出发之前去寻我母亲,软磨硬泡让她答应让谢池容跟着我们一道来杭州。”

    “我母亲为了所谓的妯娌和睦,大约是会答应的,我母亲都答应了,我们也不好让她为难,只能让谢池容跟着上船了。既然她没有这样做,恐怕是都不知道这件事。”

    “而且她知道我和宁六郎的事情是我祖父的意思,我七叔父是个十足十的孝子,所以我祖父的意思,她是绝不敢违逆的。”

    “我七叔母这个母亲当的,也实在是难为,儿子儿子不省心,女儿女儿也有自己的心思。等将来这些事一齐闹出来,那才真是有意思呢。”

    景瑚便趁机道:“所以你就别生气了,等着看来日他们的下场就是了。”

    谢池莹又叹了口气,“说是不生气,到底有些丧气。我估计宁九娘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的试探我。”

    “我原本打算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结果她说了那样一句话,我一下子就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上了十岁以后,我其实已经很少有这样在外人面前情绪外露的时候了。”

    景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也怪不得你,我和宁九娘相处的不多,也觉得她这个人看人的眼睛太活,透着一股子不真诚。”

    “便如今夜她刚来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说让你和我道一声歉了,谎话张口就来。在船头的时候还好意思跟你那样搭话,好像把自己做的事情全忘了似的。”

    谢池莹淡淡的笑了笑,看起来还是有些感慨,“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聪明,的确是聪明,有几个人能反应那样快,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替自己的姐姐解围的。”

    “可有时候也是太一厢情愿了些,太利己了些。宁六郎的心既然不在我身上,那从前很多事,或许也都是她编造出来的罢了,就是为了让我觉得宁六郎对我有意,让我的心也能放在他身上,安安稳稳的嫁到他们家去。”

    “或许还是两头骗,也让他哥哥觉得我对他上心,所以才有今夜宁六郎这一番不知好歹、自视甚高,把我气的不轻的话。”

    景瑚轻轻哼了一声,“这种人最是讨厌了,明明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到头来被人发觉了,还要装无辜可怜的说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呸。”

    “你可别把口水吐到我的茶杯里了。”谢池莹和她开了句玩笑,一手护着自己的杯子。

    景瑚就一把夺过来,将残茶泼了,又给她斟了一盏,“喏,这总行了吧?”

    谢池莹笑了笑,尝了一口,觉得有些凉了,便让素灵将茶壶拿下去,重新泡了一壶送来。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我明日和姐姐通通气,看她是什么意思。她是我祖父最喜欢的孙辈,如今地位又高,她的话我祖父总是肯听一些的。”

    “到时候我只要装出委屈的样子来,总能捞到许多好处,换一个夫君更好,我也不吃亏。来日他若是真娶了谢池容,那还是我妹夫呢,还是我的晚辈,只有我教训他的。”

    景瑚笑起来,“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别人的劝解没有用,总是要自己想开些的。”

第二百九十章 流血

    素灵端了新沏好的茉莉花茶过来,为景瑚和谢池莹各斟了一盏,茉莉花的香气氤氲在夏夜里,将人的身心都舒展开了。

    景瑚以为谢池莹的情绪已经好了,毕竟她已经能冷静的为这件事下了定论,景瑚却又听见了她轻轻的一声叹息。

    “姐姐知道宁六郎是这个态度,肯定是不会叫我受委屈的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和宁九娘也虚与委蛇了这么久了,他们家的情况,每个人的脾性我也耐心的打听了许久,到头来,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要重新认识一个人,接受一个人,再花很多很多的精力去和他相处,和他的家人相处,我现在想一想,就觉得已经累的慌了。小县主,我现在忽而有些羡慕你。”

    “至少你自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在努力的向着他靠近。你心中有爱,可以帮助你耐心的克服许多许多的困难。我也想像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哪怕没有结果。”

    “至少我努力过了,抗争过了,清醒的认识了我自己,这份爱会让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是现在,我很可能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活的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子一样,过着平凡的人生,没有很爱过别人,也没有很爱自己。”

    景瑚默默了片刻,“每一种选择总是有好有坏的。如果我没有喜欢柯世兄,我觉得我的生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同样有快乐,有烦恼,只不过这种快乐和这种烦恼和喜欢他的快乐与烦恼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我原本也挺羡慕你一样,在今夜之前,你也并没有觉得宁六郎很坏,那你们的婚姻,在这世间也许也已经算不得不好了,你也不会如今夜一般有这么多感慨,还说羡慕我。你会活在你原本的想法里。”

    谢池莹道:“其实我原来有关婚姻的想法也并不全是我的想法。我身边的女子,我母亲只会教我温柔贤淑,做一个大家闺秀,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好母亲。”

    “她就是这样做的,可是她的生活并不算圆满和快乐,却还要这样要求我。我也只能配合她,做一个好女儿,圆满她给她自己编织的梦。”

    “再看我姐姐,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幸福的,她和我姐夫彼此相爱,所以她体会不到我原来的那些感受,也自然就不会有如我一样的想法。”

    “她潜意识里就觉得我也会找到属于我的那个人,和她一样幸福。我从前是并不太反感宁六郎的,所以才会有今日这样的安排,我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和打算。”

    她慢慢的啜了一口茶,才继续往下说,“其实我的想法,大部分还是源于我六姐姐,既然无法改变,就选择改变自己的心态,努力往好的方向去想。”

    “也在适当的地方投机取巧,尽可能的随着自己的心意生活。也许等我回了谢家,六姐姐的婚事就会放到台面上来说了,再之后,便会提起我的亲事了。”

    “我好像真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和机会,能像小县主一样的爱慕一个人了。”

    景瑚心里也有些难过起来,“方才才说了要往好处想的,也许你祖父为你挑的儿郎,会和你很有共同的兴趣呢?也许他也会喜欢画画,喜欢观星。”

    谢池莹望着景瑚,“这样的人,眼前不就有一个。不如我也喜欢我表哥,和小县主争一争好了。”

    景瑚笑了笑,知道她不过是开玩笑,“要喜欢的上,早就喜欢了,何必说这样的话。才跑了未来夫君,连朋友也不要了不成?”

    谢池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柯明叙,对他并没有特殊的情感,又怎会是说喜欢就能喜欢的。

    谢池莹淡淡的笑了笑,“时辰也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此刻我也觉得身上有些寒浸浸的。”

    景瑚才应了好,准备站起来,就看见一个小丫鬟捧着匣子进了门。

    同景瑚和谢池莹问了好,便听她道:“这是柯家的表少爷叫奴婢送进来的,盒子和里面的东西是给小县主的,另有一张治头疼的药方,是给八小姐的。”

    景瑚知道这是自己的生辰之礼到她手中了,并不觉得如何惊讶,谢池莹接过了那张药方,打发了那来送东西的丫鬟,便笑着看着景瑚,目光暧昧。

    “才分开不久,又送了东西过来,就这样分不开?”

    景瑚义正严辞,“这是你表哥他欠我的生辰之礼好不好,我都没和他计较他迟了这么久。而且人家难道就不关心你?听说你头疼,此时还特意给你送了药方过来呢。”

    “哎呦呦,一张药方的醋你也吃?那反正我不吃药,头也不疼了,这张药方就送给你好了。”

    景瑚不屑,“谁还没有张柯世兄写的药方了。”

    景瑚接过来看了看,在心里默数,“你这药方上才七味药材,我那张上面可有足足十二味药材呢。”

    谢池莹哭笑不得,“这也能比?”又望了一眼景瑚手里的盒子,“这里面是什么,你可要现在拆开来看?”

    景瑚把匣子护在怀里,藏的好好的,“我才不现在拆呢,才不给你看,好奇死你,让你今晚都睡不着。”

    谢池莹笑着白了她一眼,“我才不好奇,才不会睡不着,我要好好休息,明日和我姐姐盘算怎么算计宁六郎。你就好好藏好吧,别明日自己憋不住,非要告诉我。好了,快回去洗漱休息吧。”

    景瑚笑了笑,准备站起来,身上却忽而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皱了眉。

    谢池莹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对,“怎么了?”

    景瑚没有动,“这几日总觉得小腹有些酸胀的难受,有时候还有点疼,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这石凳也有些凉,方才没有在意吧。”

    她站起身来,和谢池莹道别,“那我先回去了,明日上午就不去寻你姐姐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话。”

    谢池莹点了头,走在她身后,目光无意间掠过她的裙子,“……小县主,你好像流血了。”

    景瑚回过头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初潮

    景瑚换过了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些懵懵的,心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害怕。

    今夜原本不是柳黄值夜,可是景瑚身边没有嬷嬷,她是侍女中年纪最长的,便由她来同景瑚讲述了女子行经时的诸事。

    她记得今年三月定国公府春宴的时候,李宜还和她说过这件事,她觉得很好奇,又有些害羞,悄悄的问了她许久,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轮到她了。

    柳黄铺好了床,便走过来同景瑚说话,“小县主此刻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景瑚想了想,“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了,只是觉得腰有点酸,不过躺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柳黄便道:“那就好,这几日要好好休息,不然人容易累,下次信期到了的时候可就要难受了。”

    景瑚点了点头,她知道柳黄就是身体不好,每次信期都很难受的。

    柳黄想走到贵妃榻边,到底又嘱咐了几句,“还是要注意保暖,就是夏日里也不能松懈。小县主回来的时候在院中冰凉的石凳上坐了那么久,对身体也不好。”

    “奴婢明日还是要记得该小县主准备些红糖水。这几日什么冰酥酪、冰碗、还有酸梅汤、绿豆汤的都不要喝了,真要疼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柳黄虽然是她的侍女里最懂事的一个,可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唠叨,说她什么都是点到即止。她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自己的身体,不敢乱来的。

    景瑚笑了笑,“柳黄姐姐快把烛火吹熄吧,我都知道了,不会碰这些东西的。”

    柳黄便不再说什么了,瞧着景瑚的神情是还有些不放心,将桌上的烛火灭了,自己也去休息了。

    室内昏暗下来,景瑚也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件事对每一个女子来说都很重要,是她们成长了的标志,没想到也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了她身上。

    方才一阵兵荒马乱的,她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躺在了床上,安静下来,才想起来她居然忘记了去拆柯明叙送她的礼物。

    此时再要起来,恐怕柳黄又要麻烦,她也就没有想着要起身,只是在脑海里猜测着他送她的会是什么。

    那个盒子看起来是胡桃木的,上面雕刻的好像是琼花。光是盒子就已经很精美了。

    方才她还调侃谢池莹,说要让她一个晚上都想着,没想到倒是她自己想着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醒过来,天光已经大亮了,朦朦胧胧的听见了门外传来谢池莹的声音。

    “你们家小县主还没有起来么?辰时都过了两刻了,真是个懒丫头。”

    景瑚一下子清醒过来,大声道:“人家都生病了,还不能多睡会儿了。昨夜闹的那么晚,还不是为了陪你,真是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没过多久,谢池莹就进了屋子,在她床边坐了,“这样中气十足,哪里像是病了。况且这原本也不是病,干嘛咒自己。”

    拿了一块小小的玉牌在景瑚眼前晃,景瑚一把夺了过来,“这是什么,是新得了好东西到我这里来显摆了?”

    玉牌是羊脂玉的,上面是观音像,雕工精美,触手温润,显见着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这块玉是老太妃赏给你的,她听我说了你行经的事情,所以赏给你这个,保佑你以后都顺顺利利。杭州与普陀也不算远,老太妃是拜观音的。”

    景瑚有些不好意思,既不好意思收礼,也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这样隐私的事情,“你怎么把这样的事情也往外说。”

    谢池莹便道:“这有什么,老太妃是长辈,住在人家家里,好端端的睡到现在也不起床,不得给个理由?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事情啊。”

    “天下女子,只要到了年纪,谁还没有天癸了,若是真没有,那还得去看病呢。都是女子,实在不必为了这件事不好意思。”

    也就是才来了,所以有些不习惯罢了。景瑚就不纠缠于这件事了,“你已经见过你姐姐,和你姐姐说过这件事了?”

    谢池莹摇了摇头,“还没有呢,知道你要休息,只是和姐姐一起用了早膳,便去了老太妃那里。”

    “正好来了几个乡下庄子的管事,送了些新鲜蔬果来,有一个嬷嬷是太妃跟前的老人了,我姐姐在陪着她们说话。这件事终究也不是那么着急,等着就是了。”

    “我姐姐昨夜还同我说宁家的老夫人准备在王家女儿出嫁的时候下帖子请我们过去玩呢,我会去才怪了,好像我倒贴宁六郎似的。”

    景瑚笑了笑,“那也是因为你还没跟你姐姐说清楚吧,等说清楚了,这些事她也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她王家是什么世家大族不成,小门小户,嫁个女儿,也好意思开口。”

    谢池莹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昨夜那样有些丧气的神情,一眼瞥见了放在桌上的那个盒子。“这里面是什么,我真想了一夜。我表哥那样的人,实在想不出来他会给非亲非故的女孩送什么。”

    “你表哥哪样的人?”景瑚从床上爬下来,拿到了那个盒子,又飞速的躺回了床上。

    “说不上来,很难形容。我觉得他活的挺独立的,又好像可能站在任意的人群中,毫不突兀,自然,这得忽略他的外表。而像我们这样的亲戚,总是能很容易的分到他的一点关爱。”

    “是真的用了真心的,不会因为每个人的出身、家世而有所分别。所以他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跟他在一起是一件不会让人疲倦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人,好像很难对某一个人有什么特别炽热的感觉,就像温水一样,不会变烫,也不会变冷。”

    谢池莹说了一大堆,景瑚正在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个盒子。这盒子是胡桃木的,本不必如此小心,可在景瑚手中,她却莫名觉得它像一块易碎的琉璃一般,值得人好好对待,无比珍视。

    盒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用同样的木材雕刻成的女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人偶

    胡桃木雕成的女子穿着比甲,比甲上有云朵和仙鹤的纹样,带着一顶栀子花和茉莉花的花冠。他并没有雕出那支木樨花的簪子。

    要把木雕雕的十分像人,未免也太苛求了,这女子的样貌和景瑚最多像了六分,神似而已。是笑着的模样,脸上有两个小梨涡。

    裙子的底部雕琢了一大片的海浪的纹样,使得它在平坦的地方能轻易的站稳,凌波于海浪之上,岂不是把她当作了仙女?

    谢池莹接过来,也仔细的欣赏了片刻,“也就是我表哥这样的人,才想的出来送这样的东西了。想一想也是,你可是县主,要多少金银首饰没有,若只是送这些俗物,也实在是太无趣了。”

    景瑚忍不住反驳她,“首饰衣裳是有的,金银是没有的。你敢想象吗?在我出门之前,我一直没有钱用,只能靠我三哥和三嫂私下接济。”

    谢池莹笑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可真有意思。我们家,还有大部分的家族应当都是每个月从公中给我们月例当作脂粉钱的,不过这也没多少就是了。”

    “一点也没有,永宁郡王和许侧妃怎么这样吝啬。”

    景瑚摇了摇头,“他们倒也不是吝啬,是怕我乱花钱。这件事也都怪我三哥哥,都是他,把我父王和母妃都吓怕了,怕我也变做个女纨绔。”

    谢池莹笑道:“我也是年纪小,又久在淮安,不大清楚你三哥哥当年的事迹了。”

    景瑚把那个木雕的人偶拿回来,又开始欣赏起来,“也是年轻时候做的混账事了,后来都一一改好了,是我三嫂的功劳。”

    “他和你姐夫关系倒是挺好,上次你姐姐说起建业的事情,我回想了一下,似乎那一日你姐夫就一直和我三哥哥在一起谈天。”

    “我觉得我三哥哥现在挺好,挺上进的了。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在蜀中跟着四皇子打了胜仗的那个齐元放齐将军?他上次在建业遇刺,也是我三哥哥救的他。”

    谢池莹随口道:“你和你三哥哥的关系倒是好,瞧你提起他,好像比提起你亲哥哥话还多些似的。”

    谢池莹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景瑚却沉默了片刻。她如今和景珅,是远远不及和景珣的好了。

    她也不想被谢池莹瞧出来,便道:“咦,这个木雕人偶,眼下也有一颗痣。不过胡桃木的颜色本来就深,这应该是你表哥特意点出来的,倒不是红色。”

    “这刻的是你,自然应该有痣的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景瑚佯装生气,“你好像对你表哥有点意见似的,这样的礼物难道还不好?反正我很喜欢,你不许挑三拣四的。”

    谢池莹的目光在景瑚和那木雕人偶上逡巡了一圈,满不在乎的道:“又不是送给我的,我可没有挑三拣四。我表哥是文人,文人总觉得金银是俗物,所以才说送这样的礼物很正常的。”

    景瑚反问她,“那你也是文人,你希望你未来的夫君送你这些,还是送金银?”

    “我虽然是文人,也是俗人,以后要当家理事,手里没有钱怎么行,送我金银就是了。”

    景瑚得意道:“那好,往后等你有了相公,每逢节日我便写信给他,叫他不必准备礼物,只管给银票、地契就是了,回头你可不要抱怨你相公不解风情。”

    谢池莹很配合,“这很好,你最好将数额写的大些,到时候我收了礼物,分你一成。”

    两个小娘子都笑了一阵,景瑚才道:“从前怎么没觉得你是个守财奴,只喜欢看星星看月亮的,这样的出世脱俗。”

    “都是凡俗中人,怎么可能会不俗。前阵子不是我祖父过寿么,我帮着母亲盘了盘账。不过是过寿,请人吃饭,叫戏班子过来热闹热闹罢了,各项的开销也是多的吓死人。”

    “如今王爷和王妃在城外避暑,我姐姐虽然怀着身孕,也没有叫老太妃一把年纪了还操心家里的账目的事情,昨日午后我去寻姐姐,她也在算账。算来算去,家大业大,不过都是银子来,银子去,一点也短不得。”

    “那时候我就觉得,银子可真是太重要了,比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有用。尤其是女人手里更该有银子,到了哪里都可以傍身。”

    “等我回家以后我还要专门请个女账房来教我算账,拿了十几年的画笔,我觉得拿拿算盘也挺有意思的。”

    看着谢池莹隐隐兴奋的样子,景瑚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各有志,反正今日她收到了一份让她很喜欢的礼物就是了。

    她正专注的欣赏着手里的木雕人偶,想着他送给她这个的用意,谢池莹忽而道:“咦,今天我表哥不是要出府搬到云山书院去了么?方才他都已经和老太妃道过别了,小县主你去送一送么?”

    景瑚觉得自己的脑子空白了片刻,脸色一变,立刻就要趿了鞋出门,才走出去几步,也就停下来了。

    “现在让宝蓝她们进来服侍你洗漱穿衣也许还来得及。”

    景瑚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反正过几日就要见面了,说不定明天就能见面。”

    “明天可见不了,我姐姐知道了你的事,把所有的事情后往后挪了。”

    她一下子明白了景瑚的顾虑,“还是为了这件事吧?又不叫你当面同他说你行经,还是第一次,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你平常的脸皮可没有这样薄。”

    谢池莹让素灵出门唤来了宝蓝,催着景瑚去梳洗,“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虽然男人没有,可是他们难道没有母亲、姐妹?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也就是男人没有,若有,也不知道礼法能把这件事美化成什么样,说白了规矩就是男人制定的,所以总偏心男人,害的我们女人连这件事都要遮遮掩掩的。”

    景瑚由着宝蓝替她穿上了一件海棠红缂丝的褙子,一边听着谢池莹说话,心里有些别扭的顾虑也消了大半,“这话倒是说的很对,如今越发像个女先生了,你的这些话,应该让更多的小娘子都听到,都明白才是。”

    谢池莹只是笑了笑,催着她去寻柯明叙。

第二百九十三章 点心

    景瑚也怕赶不上柯明叙出门,心里有些忙忙乱乱的,宝蓝跟在她后头,又一个劲的叫她慢些,怕她觉得待会儿小腹疼起来。

    她只好耐着性子压着步伐,紧赶慢赶的走到了柯明叙的院门前。

    今日和那一日一样,他也是一个人站在院中,望着那一树尚且碧绿的银杏,放空了思绪。

    景瑚迈进了院门,“小柯大人。”

    他像是没有料到她会过来似的,“方才去跟老太妃辞行,莹姐儿说你有些不舒服,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

    景瑚到底心虚些,便道:“已经没有不舒服了,知道你要启程去云山书院了,所以来送一送你。”

    她手上还拿着柯明叙送她的那个人偶,他的目光也落下来,“小县主可喜欢这份生辰之礼?”

    景瑚笑起来,露出如人偶一般的小梨涡,“当然喜欢了。只是小柯大人怎么想得到送我这样的一份礼物。”

    柯明叙便道:“七夕那日我见你在那些女子巧手雕琢而成的花瓜面前逗留许久,只是觉得难以存放,所以才没有买一些带回船上。”

    “正好之前我外祖父赏了我一块好木头,我也不知道该用它做些什么,所以便想着雕一个人偶送给小县主。余下的木料便做了那个盒子。”

    景瑚也看出来那个盒子和人偶用的应当是同一块木料了。

    “这样看来,倒好像是我的那个扇套落了下风了,远不如小柯大人这个好。小柯大人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柯明叙笑了笑,“还好,也不算很麻烦。我送小县主的是生辰之礼,小县主送我的是平日往来的礼物,分量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想起去年他生辰时她作的胡旋舞。她年纪还小,技艺自然也不如那些舞伎娴熟,可是却让他觉得很美好。

    她跳舞的时候很快乐,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单纯和天真,笑容篆刻在他心上。女子起舞,原本就应该是一件单纯的事情,应该是为了取悦她们自己,而非是观赏舞蹈的男人们。

    他并不喜欢看舞伎起舞,若失去了自我,把一切都系在观赏舞蹈的人身上,其实她们的舞蹈也根本就是没有灵魂的。

    景瑚望着柯明叙,“那今年小柯大人的生辰,我也会准备同样重的一份礼物的。”

    她的样子实在很乖巧,看起来是急匆匆赶过来的,发髻其实绾的也不好,有微微的凌乱,一直玉簪插在发髻中,将坠未坠。

    他想伸手为她扶一扶,但终究没有,只是凌空做了个手势提醒她。

    景瑚很快反应过来,将那支玉簪正了正。“小柯大人,云山书院里应该没有女子吧?”

    柯明叙反问道:“云山书院里怎会有女子?”

    “因为我听说那个宁家五小姐在江南一个什么书院求学,还被称为什么女状元的。”

    “那是金陵的毓秀书院,是专门的女学,自然和寻常的书院是不一样的。也只是招手一些贵族女子罢了,平常出身的女子是没有入学资格的。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孔圣人主张有教无类,学生之间自然也不该有贫富门第之别,像松石书院,还有云山书院,都是不设出身门槛,只问学问的。寒门子弟也应该享有同样得到教育的机会,书院甚至还会主动减免他们的束脩。”

    景瑚便道:“所以松石书院和云山书院才出名嘛。我就没有听过这个什么毓秀书院,也没有听过这个女状元,我只听说过你这个状元。”

    景瑚望着柯明叙笑,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正好回风也从房中走出来,跟景瑚问了好,便对柯明叙道:“先生,东西已经都整理好了。”

    这是要催促他出门了。

    景瑚只当听不懂,和回风搭话,“小回风,这两日怎么都没看到你,怎么样,过得还不错吧?我觉得王府的点心做的都挺好吃的,做点心到底还是要看江南的师傅。”

    回风腼腆的笑了笑,“小县主没看见我,是因为我这几日感了风寒,先生给我开方抓药,现在已经好了。”

    “我也觉得王府的点心很好,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景瑚笑了笑,如今回风和她渐渐熟稔,说话间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努力的带出大人的口吻来了。

    “天天吃你就不会觉得它好吃了,正是要有时候吃的到,有时候吃不到,心里想着,才觉得好吃呢。”

    可惜柯明叙不是点心,并不适用于这条规则,她总是想天天见到他的。

    “等过几日王府的管事安排好了出游的事情,我再叫人给你带点心来吧。”

    流雪也站在了房门前,他和景瑚并不算熟悉,并没有走过来,也算是一种催促了。

    景瑚只好道:“既然诸事都准备妥帖了,小柯大人就准备出发吧。这几日周老先生不能使唤你,指不定心里憋了多少坏呢。”

    柯明叙笑起来,“小县主对我老师的评价看来的确是不高。”

    景瑚眨了眨眼,“不是不高,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他肯定又喝了不少酒了,到时候你们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人气不顺的。”

    柯明叙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便先走了。”

    景瑚点头,也很自然的跟在了他身后,他也有所觉,回头看了景瑚一眼,景瑚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从前在永宁郡王府,每次他进府,只要她知道,她是一定会送他到府门的。

    柯明叙也就没有说什么,任由她跟在他身边,一直到了明庆王府府门。

    “过几日再见吧,小县主。若有不适,要好好休息,不要只记挂着玩了。”

    景瑚嘟了嘴,“我什么时候在柯世兄面前是这样的形象了。不过我会好好休息的,到时候健健康康的和柯世兄还有周老先生汇合。”

    柯明叙上了马,最后望着她笑了笑,又挥了挥手,“快回去吧,太阳升起来,渐渐的热起来了,不要中了暑气。”

    景瑚点头,也和他挥了挥手,希望他这一路都不要碰见什么杭州城的少女,又叫人错许了芳心,顺顺利利的到云山书院才好。

第二百九十四章 得意

    景瑚一直等到看不见柯明叙的人影,才掉头往回走。夏日的杭州热的可怕,不算太长的路,而且还大多都走在回廊上,景瑚也出了一身的汗。

    偏偏又不能沐浴,只能拿布巾子沾了温水,把身上都擦洗了一遍。对面的厢房静悄悄的没有人,想来谢池莹应当是去寻她姐姐说话了。

    这样的事情,在两家长辈尚且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的确是应该早做准备。已然受了委屈,总是要找补回来的。

    院子里很安静,连一声蝉鸣也不闻,一个人用了午膳,景瑚很快就昏昏欲睡起来。

    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宝蓝坐在她床头安静的做着针线,见她醒过来,便道:“方才世子妃遣人来过,说是请小县主去她院子里用晚膳。若是觉得身上不好,不过去倒也无妨。”

    景瑚坐起来,还觉得有些懵懵的。缓了一会儿,才道:“那我还是去吧,没什么不舒服的,若是不去,还白白惹人担心。”

    宝蓝笑了笑,把绣活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服侍景瑚梳洗,换了衣服。

    景瑚便问宝蓝,“下午的时候八小姐可有来寻过我?”

    宝蓝一边忙碌,一边对景瑚道:“八小姐并没有来过,不过晚膳时世子妃那里也有客人。”

    景瑚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谢池莹和她姐姐商量了一个下午,还没有商量好?“难怪呢,她若是来过,我也不能睡的这样久。是什么客人?”

    “是谢家的十小姐,听说她这几日在姨母家做客,特地过来拜访世子妃。”宝蓝并不知道她们和谢池容之间的恩怨,所以这番话说来很平常。

    景瑚却不自觉的皱了眉头。没想到她还是跟了过来,昨日是宁六郎,今日又是她,是想气死谢池莹吗?

    一切都收拾完了,景瑚也不等世子妃着人来请,便气势汹汹的去了世子妃的院子。

    才进了门,见世子妃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谢池莹坐在下首左边的位置,谢池容坐了右边,不像是家中姐妹难得聚会,倒像是要升堂。

    也不知道她们方才说了什么,谢池莹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世子妃很自如,谢池容却隐隐带了几分笑意,正在品茶。

    见了景瑚,谢池莹脸上才见了几分笑影儿,“还没有到晚膳时分呢,你怎么就来了,太早了些了。”

    景瑚就在谢池莹身边坐下来,笑着道:“我看倒不是我来的早,是我已来的太迟了,不知道谢家十小姐要过来做客。对了,谢家十小姐是什么时候过来杭州的,我们仿佛都没有听说。”

    谢池容瞥了谢池莹一眼,才道:“八姐姐不肯帮忙为我行个方便,所以只好等着我母亲再为我安排了,是前日才到的杭州。我王家姨母的女儿出嫁,也是我表姐,所以过来贺一贺。”

    前日到的杭州,昨日宁六郎便要来同谢池莹划清界限了,真是好手段。这宁六郎也着实是个废物,不说长辈,连自己的妹妹宁九娘都还不能说服,甚至不敢透露,倒是有脸来找谢池莹。

    “哦,原来是这样。亲戚之间往来走动,不光是送礼,人能过来才是最好的,礼数很是周全。不过,谢十小姐此时却有些失礼。我称你一声‘谢十小姐’是看在莹姐姐的面子上,可你见了燕梁县主而不行礼,似乎就……”

    景瑚的神态漫不经心,说到最后,才用一双凤眼盯着谢池容,迫着她同她行礼。

    谢池容许是太得意了,根本就没想到景瑚会这样忽然发难,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占理,只好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景瑚行了礼。

    景瑚笑了笑,“果然是世家大族的女儿,礼仪学的就是好,比宫中的女官不差。”

    宫中的女官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下人,景瑚明晃晃的把她比作是下人,谢池容的脸色自然就更差了。

    景瑚没有理会她,笑着对世子妃道:“嫂子方才在和莹姐姐还有谢十小姐说什么,怎么仿佛不太热闹。”

    世子妃的笑意温婉,仿佛根本没有察觉方才景瑚与谢池容之间的机锋似的,“容姐儿过来看我,给我的孩子做了几件小衣服,来,县主也看一看。”

    就有世子妃的丫鬟把谢池容做的小衣服拿过来给景瑚看。

    谢池莹说谢池容是她们姐妹之中女红做的最好的,这样看来的确是不错,针脚细密,色彩流转自然,绣的小娃娃各个都活灵活现的。

    景瑚还没有说什么,世子妃便道:“怎么样,不错吧?真是难为容姐儿一双巧手。我想了想,将来我的孩子出生,洗三用的襁褓该是由娘家人做了送来的。”

    “容姐儿绣的小娃娃这样讨喜,我实在爱的不得了,不如到时候这一块襁褓也由容姐儿你来绣吧,你放心,布料和丝线我自然会选了好的送回娘家。”

    “距离我的孩子出生也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容姐儿在家静心,总是能绣的好的,我会记得你的情的。”

    刺绣的确是要静心的,可世子妃这样一说来,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果然谢池容的神色就变了变,只是她也不敢反驳,只好道:“三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姐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

    “为小世子绣个襁褓,也是我做姨母该当的。”

    世子妃的神色仍然很温婉,仿佛是真的关心她一般,“不知道容姐儿什么时候回淮安,正好我要遣人送些东西给我母亲和祖父,可以带着你一道回去。”

    谢池容的脸色更差,恐怕也听出来世子妃这是已经知道她和宁六郎的事情了,“不必三姐姐麻烦了,姨母说她会安排马车送我回去的。”

    世子妃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很快又放了下去,冷然道:“这茶凉了,换一盏吧。”

    “王家毕竟也不算是什么世家大族,你姨母是王家的四太太,怕是也做不了什么主,反而为难,你只说一个日子就是了,我来迁就你。你一个姑娘家,跟着王府的护卫上路也安全些。”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昏头

    谢池容并不能清楚的知道世子妃的打算,但是她也敏锐的觉得有什么不对,仍然是拒绝。

    “三姐姐是有东西要送到娘家去,怎能让您来迁就我,况且我如今归期也未定,姨母刚嫁了女儿,正是怅然若失的时候,母亲的意思,也是叫我在王家多陪陪姨母。”

    名义上是冯氏的意思,虽然谢池莹也觉得很有可能不过是谢池容信口胡诌,却也不好随意反驳。

    景瑚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王家的太太刚嫁了女儿,自然是怅然若失了,可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个外甥女能轻易抚平的。王家的太太心绪不好起来,难道谢十小姐就不回家不成?”

    “那恐怕谢十小姐一走,王家的太太又要因为没有外甥女陪伴而‘怅然若失’了。”

    世子妃也就干脆的下了定论,“好了,这件事就不必讨论了。十妹妹来杭州,事前也不说一声,倒像是我这个做东道主的不尽心了。”

    “如今你要回去,我总该替你打点,不好只叫王家太太和七叔母操心,倒好像我这个做姐姐的出嫁了就不关心妹妹似的。”

    “王家太太那边我也会遣人说一声的,正好她女儿出嫁,到底也是沾亲带故的,明庆王府也该送一份礼过去才是。”

    在座的众人之中她年纪最长,地位也最高,她这样一锤定了音,谢池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那就要麻烦三姐姐安排了,等我和我姨母、母亲商议好了回家的日子,再遣人来告诉姐姐一声。”

    世子妃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放心,我的事情并不着急,还是你的事情更着急些。”

    这话说的更是语含深意,谢池容的神情看起来就更不自然了。

    景瑚和谢池莹对视了一眼,在心中暗喜。

    她不过得了宁六郎这样一个并不如何好的男人,便仿佛是赢了姐姐,迫不及待的来姐姐们面前炫耀,却反被道行高深的姐姐摆了一道,比抽了她一个耳光还要有力。

    景瑚不知道世子妃这样坚持要让王府的护卫送她回去是不是有什么用意,但让她有手脚都被钳住,动弹不得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无论是礼法还是情义,谢池容都不占理,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就该是这种下场。

    正好也有丫鬟过来说是已经摆好了晚膳,请她们过去用膳,景瑚就和谢池莹挽着手,亲亲热热的往偏厅走。

    一顿饭只有景瑚和谢池莹说的热闹,听着谢池莹介绍一些江南风味的菜肴,正好有一道西湖醋鱼。

    倒是让景瑚想起了绀青,她原本答应要请绀青吃正宗的西湖醋鱼的,结果还是没有能够吃到,也不知道她这几日有没有好一些。

    待会儿回房,她也该给家里人写信了,正好写一封信问问刘嬷嬷,绀青的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用过了晚膳,谢池容便说要走,世子妃的身子笨重,吩咐谢池莹送客。景瑚也很自然的跟着谢池莹送谢池容往府门走。

    从昀华堂出来,便进了一个小花园,从小花园出去,才是明庆王府的二门。

    谢池容忽而停下脚步,对景瑚道:“小县主能否在此留步,我想和我八姐姐说几句话。”

    景瑚正想反驳她,她以为她是谁,自己非要给她面子不成?谢池莹便道:“小县主便在这里等一等吧,等我和十妹妹说完了话,让丫鬟送你出去就行了,我耐不住暑热。”

    谢池容无法,只好道:“也好,我瞧着这附近有一处凉亭,不如我们姐妹就去凉亭里说话吧。

    谢池莹望了景瑚一眼,景瑚自去寻了一处花荫。说了要叫丫鬟们折几支绣球回来供着,这几日倒都浑忘了,正好今日她自己折几支回去。

    景瑚原本是想避开,只是谢池容的声音有些大,她们姐妹俩的对话,倒是堪堪都落进她耳中。

    只听谢池容语带嘲讽,“姐姐此时说受不住暑热,昨日此刻和宁家的六郎在西湖游船上聊天,怎么倒是没有喊着热?”

    谢池莹并不理会她的讥刺,只是冷笑道:“你果然是为了他才来的。”

    “那又如何。我和宁家的六郎两情相悦,八姐姐不肯带我来杭州,我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过来了。”

    谢池莹的语气更冷,“谢池容,你好歹也是淮安谢家的女儿,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你一个人弄坏了名声是小,不要带累了你的姐妹们。”

    “只要八姐姐不往外说,谁会知道这些事,我来杭州是为了送我表姐出嫁,为了陪伴我姨母,这又有什么错?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抢了八姐姐的心上人,所以八姐姐才这样愤愤不平。”

    谢池莹望着她,忍不住笑了一阵,谢池容的神情也逐渐从得意便做了几分迷惑,“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以为是,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宁六郎什么时候是我的心上人了?宁九娘骗过了她哥哥,也骗过了你,你们两个蠢货,倒都到我面前来表演了一遭。”

    “祖父这些年对于他和我究竟是什么心思,你既然这样得意,觉得自己赢过了我,想必不会不明白吧?自觉抢了我的婚事,我的夫君?”

    “祖父的脾气,与行事的手段,你是不是不太清楚?他最讨厌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计划了,更何况是这样与人有了私情的事。”

    “与其在我面前自鸣得意,我觉得你还是该好好想想,有朝一日若是祖父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是什么想法,会怎么处理吧,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从谢池容觉得谢池莹喜欢宁六郎开始,她就已经是失算了,她的确是太得意了,也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不会的,你和六郎又没有正式订婚,不过是换一个孙女罢了,于祖父又有什么损失?”

    “于祖父他老人家真的会没有什么损失么?那于宁家呢?”

    “容貌,才名,除了和宁六郎你们自以为是的一点情意,你有哪一点比我更适合做宁六郎的妻子,做宁家三房的宗妇?”

第二百九十六章 畅快

    “便是要说出身,我母亲虽然是庶女,可也是宜昌谭家的女儿,你母亲呢?不过有一个才发达了一代的哥哥罢了。”

    谢池莹觉得自己的妹妹实在是蠢,像极了她那个小人得志的七叔母,“祖父对于我的婚事有所安排,你和我只差一岁,你觉得他就不会提前替你打算吗?”

    “到时候那一户人家,又该安排谁去嫁?姐妹易嫁,且不说祖父会不会同意这件事,你知道他为你选的夫婿是谁吗?你选择嫁给宁六郎,你就不怕自己将来后悔么?”

    谢池容的神色现了几分狐疑,也有几分惶惑,“你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谁?不,不可能,我母亲明明去祖父那里打听过的,他对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安排。”

    谢池莹更想笑了,“你母亲在祖父面前有多少脸面,她自己不清楚么?更何况祖父做事从来都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能这么早就知道他对我的安排,还是因为大房的宁老夫人透了口风罢了。”

    谢池容也在这时候抓到了她的破绽,“那既然是如此,就算你比我母亲在祖父面前更有脸面,他又怎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根本就不知道祖父为我安排的未来夫婿会是谁。他的出身也未必就会比宁六郎显赫。”

    “你就猜吧。你猜我心里清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家的儿郎,猜一猜他到底会不会比宁六郎更好。”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错了,你未来的夫君是谁,我如今更是有数了。经过昨晚的事情,有我姐姐帮我,我祖父是不会把我嫁给宁六郎了。”

    “我们家和宁家是世交,也不会为了这件事,便把婚事不提,那自然就只能是你来嫁给宁六郎了。我和宁六郎的母亲、妹妹眉来眼去了这么久,双方心中都有数。”

    “忽而换了新娘,还是一个不如我的,她们自然也会知道错不在我。那你嫁进去以后的日子,可就……我记得你和宁九娘仿佛一直都有些谈不来。都说小姑难缠,看来还真是这样。”

    谢池容好像一下子无法消化这么多话似的,“我……”

    “好了,这天气实在是热,我这么觉得杭州好像比我们淮安还热些似的。瞧十妹妹你这一头的汗,还是早些回去吧。别是我这个嚷着热,受不住的人没事,反而是你中了暑。”

    “王家太太这段时日也够忙的了,别叫人家分了心来照看你。哦,对了,也别叫你的宁六郎担心。婚前若是闹出了什么事情来,又是在亲戚家,那大家的脸上才真叫不好看。”

    “你……”

    谢池莹懒得再应付她,冷哼了一声,便径直向着景瑚走过来。

    今日她们大获全胜,景瑚自然不会理会她,也就和谢池莹挽着手一起往回走了。

    路上景瑚便问她,“所以谢池容原来的婆家是哪一家?”这是她最好奇的问题。

    谢池莹轻轻摇着宫扇,“怎么连你也被骗过去了。我当然不知道了,我祖父这个人,从来都是只听他自己的,不会理会别人的意见,说的难听些,便是刚愎自用。”

    “我和谢池容是姐妹,七房的母女向来又小心思最多,她的婚事,怎么好提前叫我知道。万一露出去一星半点,也许就是今日的局面了。”

    景瑚若有所思,“那她真会嫁给宁六郎?”

    谢池莹微微皱了眉,“这我哪里知道,就是我姐姐也给不了一句准话。还得看我祖父想和宁家结这门亲究竟是有什么用意了。”

    “若只是一步闲棋,那换了谢池容嫁过去也就罢了,若不是……我反而怕我祖父坚持己见,不在乎这些事情,偏要把我嫁过去,我的日子才真正难过呢。”

    景瑚陡然想起了柯太师。柯明叙从前说过,柯太师和谢池莹的祖父是好友。那于孙女的亲事上,他们会同样的无情吗?

    “不过现在也还忧虑不到这里,我姐姐会想办法的。从前我祖父就最喜欢我姐姐,如今她嫁的又好,在娘家说话有分量,她不会看着我吃苦的。”

    她又冷笑了一下,“不过我看谢池容今日这样,恐怕对宁六郎也并不是有多少的真心,不过是因为和我年纪差的不多,所以就总是想着和我比,抢我的东西罢了。”

    “偏偏这个宁六郎是个蠢的,还真就上了她的当,以为佳人有意,不忍心辜负了。男人蠢起来,那也真是没药医。”

    景瑚便道:“那也确实是蠢,就是最肤浅的只看容貌,他也不该就谢池容而舍你才是。恐怕还是你上次说的道理,无能的男人,总怕遇见太有才的女人,只会想尽办法贬低,而不会欣赏。”

    谢池莹望着景瑚笑了笑,“不错,我也带出徒弟来了。你可知道我姐姐为什么非要送她回去么?”

    景瑚想了想,“难道是怕谢池容回去的路上再和宁六郎有什么不合适的交往?”

    谢池莹摇了摇头,“我姐姐知道了这件事,便写好了信要交给我祖父。可若是提前送过去,我祖父气也气完了,等谢池容回家,他恐怕都想好对策了。”

    “就是要当天送信,当天谢池容进家门。再和管事说好,请我祖父即刻便看信。”

    “我祖父的脾气不大好,我爹和我七叔都是吃板子长大的。我祖父看完了信,正在气头上,虽不至于叫谢池容吃板子,跪个祠堂总是小事。”

    “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知道帮着七叔母欺负我母亲,忍让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长长教训,让我七叔母吃吃苦头了。不过我是看不了这场热闹了,那时候我大约和你一起在嘉禾。”

    “这样的事情,你在也未必就是好事,还不如等着你姐姐,还有父母去和你祖父商量好了再说,反正总是委屈不了你的。”

    四野无人,只有与她们亲近的侍女,谢池莹终于畅快的笑起来,“说句实话,可以不嫁给宁六郎,我心里也觉得松快了不少。前路未知,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我要好好享受这段日子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出游

    又过了三四日,景瑚身上渐渐干净了,明庆王府的管事才进来禀报,说是新安排了行程。

    “……小县主元气还没有恢复,这样热的天,若是去爬山,或是去寺庙里也挺没有意思的,所以便安排你们往西溪那边去游览。”

    “那边植被茂密,又有鸟兽虫鱼,风景怡人,不必走很多路,王府在那一处也有别院,住上两三日再回来,最舒适不过。”

    世子妃在杭州也有好几年,自然很知道夏日究竟哪里好玩。其实景瑚也总嫌天气太热,白日出门都要打伞,一回了屋子就要洗澡,也是累人的紧,自然不会觉得这安排不好。

    况且明庆王府虽好,到底是在主家的眼皮子底下,总没有那样自如。有几日没有见柯明叙,她也开始想念他了。

    临出发的时候,谢池莹倒是依依不舍的,“好不容易能来一趟杭州见我姐姐,其实我倒觉得我不出门也没什么,就陪着她就好了。”

    “她又总觉得我为了谢池容和宁六郎的事情不高兴,想着要让我出门松快松快。再着宁家的老夫人也还是对自己孙儿的事情一无所觉,还给我们下了帖子,邀请我们明日去王家做客。”

    “照我说,不必找什么理由,拒绝了也就拒绝了。等她将来知道了我拒绝的原因,也不回来找我什么麻烦。又是姐姐说宁家老夫人和老太妃是朋友,不好这样下她的面子。”

    谢池莹叹了口气,“做一个要事事周全的成年人可真难。你尚且还有几年可以肆意,我却觉得仿佛已经有一把刀悬在我头上了。”

    景瑚轻轻笑了笑,喝了一口红糖水。这几日她日日都在喝,都要喝腻了。柳黄说这样对身体好,这几日景瑚除了觉得没什么力气以外,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这已经算很好了,多的是女子在受信期疼痛的苦楚。而景瑚一直没事,顺顺利利的度过了初潮,柳黄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什么时候就肆意了,不过是因为在江南,没有长辈约束我,又恰好没有遇见什么身份上能与我平齐的小娘子罢了。明庆王夫妇居然只有你姐夫一个独苗,这在皇室之中也实在是很少见。”

    谢池莹便道:“子女也是贵精不贵多,若是生了像谢澍还有谢池容这样的儿女,那还不如没有呢,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只要手里有钱,也差不到哪里去。”

    景瑚笑了笑,“你好像什么事都想的格外的明白似的。”

    谢池莹掀开了一点车帘,往外看了看,不过一点缝隙,也漏进了大片的灼人的阳光来,“这样的天气,真是叫人出门游览的兴致全无,我看我到了西溪别院,也只是在屋子里睡觉罢了。”

    又道:“我们谢家不比你们家人口简单,大家大族,几辈人混居在一起,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故事我没有听过,要不懂事也很难。”

    “你前阵子不是还调侃我,说我姐姐看我像看自己女儿似的么?其实我天生性子急,小的时候脾气很冲,见不得我母亲受委屈,总是和七房的母女起冲突。”

    “那时候我祖母还在,她对我母亲有偏见,我这样行事,落在她眼中更成了我母亲的不是。我姐姐比我大五岁,自小养在祖母屋子里的,明面上和我母亲并不太亲近。”

    “她见我这样,也不是办法,就花了很多时间来规范我的行为,教我如何才是真正的对我母亲好。所以你说的其实也没错,我姐姐的确和我母亲一样,所以我这样依恋她。”

    她轻轻的笑了笑,“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年我姐姐出嫁,我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夜,每天的眼睛都是肿的。”

    景瑚也笑了笑,又感慨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从不教我该如何做事,只会在我闯出祸来的时候把我禁足,或是用其他的方式惩罚。”

    景瑚想起后来景珅看她的冷冰冰的眼睛,在夏日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实他和柯明碧明明就是一种人,都有叫人不寒而栗的本领。

    “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姐姐,大约也就不会再燕京城里留下一个骄纵跋扈的名声了,那几年我懵懵懂懂的,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干,忽而就成了这样的形象了。”

    “那是那些人眼红你,身为庶女,却得了县主的封诰,不必那么在意。”

    “说是不用那么在意,可到底是对我的生活有所影响。便说最近的,你母亲一开始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怕是看着你病死,也不会让你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声名有瑕。”

    “不过我如今也不差什么了,有家人,有朋友,还有喜欢的人。别人要说什么,就让她说去好了。顶着这样一个名声,一般人还不敢来惹我呢。”

    谢池莹笑起来,“一般人也走不到你跟前,只是总有人不自量力,要来挑衅罢了。”

    景瑚装模做样的拧了拧自己的手腕,“这样的没有眼色,那就别怪我收拾她们了。”

    两个小娘子相视而笑。

    谢池莹忽而又道:“我姐姐都快要满七个月了,也不知道我姐夫什么时候才能从燕京回来。怀一日孩子,就是一日的辛苦,罪魁祸首还不在家,总是我姐姐吃亏。”

    景瑚是知道景理去燕京做什么的,“你这说的好像你姐夫去燕京是去游玩似的,他也是在办正事呢。”

    谢池莹不以为然,“家国天下,家在国之前,还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怀着身孕的妻子更重要。平时也没见了他办什么大事,只是听我姐姐说他常和江南的官员吃饭喝酒。”

    景瑚心中暗道,等你知道了你姐夫究竟去办的是什么事,就不会这样说了。到了那时候,真是燕梁朝野上下都要震动了。

    她是从柯明叙那里得到的消息,自然不好多说什么。马车也很快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小县主,八小姐,已到了别院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西溪

    景瑚和谢池莹相继下了车,正好柯明叙也从马上下来。景瑚一见到柯明叙,心情立刻就明媚起来,谢池莹给她使了个鼓励的眼色,景瑚即刻便如一只小蝴蝶一般飞到了柯明叙身旁。

    中气十足的唤着他,“柯世兄,好久不见了。”

    柯明叙觉得有几分好笑,“确实是有好久不见了,和老师一起去山中呆了几日,也有几分寒尽不知年的意思了。”

    景瑚便道:“你们去哪里了?好玩吗?”

    “也只是去杭州城附近的山中拜访了一位老师早些年归隐山林的老友罢了,小县主大约不会觉得有趣。”

    正说着,周老先生也下了马车,看起来很高兴,捋着胡须朝着景瑚走过来,“小县主,也有七八日不见了,在杭州玩的可好?”

    周老先生和她客气,她也甜甜的道:“玩的很好,明庆王府里颇有可赏玩之景,老太妃和世子妃也很和气,并不曾约束我。”

    提到了老太妃,景瑚说的是实情,也并不是故意刺激周老先生,他的脸却垮了有一瞬,而后道:“好了好了,不要在这里说话,还是快进去吧。”

    景瑚也觉得热,手里的宫扇摇的再快都不顶用,还是她在和周老先生说话的时候,柯明叙站在一旁,用自己的扇子给她扇着风,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明庆王府毕竟是王府,有一定的建制,并不是完全江南风格的建筑。而别院自然就不受这种限制,白墙黛瓦,是典型的江南园林。

    这座别院的占地应该不小,四面都很空阔,亭台楼阁,花木掩映,叠石成山,林木葱翠,逛来颇有意趣。

    只是天气太热,众人还是要先去早已为他们准备的好的院落中休息。等天气渐渐转凉一些,再商量游玩诸事。

    景瑚的院子并不算大,进门便是假山,上面挂满了薜荔藤萝。地面上铺的都是鹅卵石,许久没有人住过,缝隙之中都长了青苔,院落附近有高大的树木,圈出一片阴凉来,这青苔便显得格外的绿,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景瑚进了屋子,除却原本就有的摆设,还有一些江南风格的小摆件,诸如无锡大阿福之类的,眼见是了解她的性格,着意安排了的。

    一个人到底待人如何,从这些细节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房中两侧都有窗户,一侧自然是能望见院中的景象了,另一侧景瑚倒是很好奇,一推开窗,便见了一池锦鲤。窗边的桌上还放着一罐鱼食,可以就站在这里投喂。

    景瑚就喜欢这些东西,这简直是她梦中的屋子,当下就站在窗前,往池中扔了些鱼食,看着锦鲤争抢起来。

    今日要出门起的早,喂了一会儿,她也就困倦起来,勉强支棱着眼皮用过了午膳,便上床休息了。

    这几日她睡的多,睡前没有吩咐宝蓝,今日无知无觉,醒来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一睁开眼,想起自己如今是在何处,立刻吓的坐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人过来找我么?”

    宝蓝刚要开口,便听见院中柯明叙的声音,“小县主在做什么,还没有起身么?”

    柳黄的声音轻,景瑚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心里着急起来,冲着门外喊道:“小柯大人等等我,我马上就起来了。”

    院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她听见柯明叙隐含着笑意的声音,“小县主不必着急,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景瑚的脸一下子烧起了两团红云,着急忙慌的下了床,洗漱换衣,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了柯明叙身边,“小柯大人,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几日我总是很困,总也醒不过来。”

    他的神色温柔,“也没什么,小县主还在长身体,的确应该多休息。”

    景瑚便仰起脸问他,“我们现在去做什么?莹姐姐和周老先生在哪里?”

    柯明叙一边和她一起往前走,一边答她的话:“老师午后便换了蓑衣箬笠,拿了根鱼竿便出了别院说要去钓鱼。方才碰见了莹姐儿,她说要去寻老师,让我过来找你,再去和他们汇合。”

    谢池莹黏周老先生黏的也是挺紧的,不过钓鱼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四处逛逛呢。

    “为什么不在别院里钓鱼,非要出去呢?我觉得别院里处处都有水,风景很好。”

    “那是因为小县主还不曾看过外面的风景。我也不知道老师此时逛到了何处,我们就一边逛着,慢慢去寻吧。”

    只有他们两个,慢慢的,漫无目的的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闲逛。景瑚笑着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的方向感不太好,小柯大人也别把我弄丢了。”

    景瑚擅长在内宅之中寻路,走一遍就能记得,靠的完全都是记住建筑或是贵族人家内宅修剪得宜的花草的模样。

    可是这里不同,方才她四处望了一眼,别院之外,似乎四处荒芜,那她可就真的未必能够找到路了。

    柯明叙笑了笑,“不必担心,我会记得路,不会把你弄丢的。”

    他们一起沿着进入别院的路反方向走,很快就出了别院。江南园林的景致,精妙就精妙在从不同的角度看来,同样的风景也能让人又不同的体会,实在叫景瑚大饱了眼福。

    才出了别院,不远处便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水域。岸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还是夏季,葱茏青翠,若到了秋日里,一定是更壮观的景色。

    他们一路走在湖岸边,风吹芦苇荡,景瑚时常有一种直觉要被芦苇的叶子刮到的感觉。不过她倒是也并不讨厌,仿佛有一种它们是在和自己游戏的感觉,走在空阔的地方,心情也放松下来,笑声传了很远。

    一下子又惊起一滩鸥鹭,望着它们向着蓝天飞去。景瑚一下子懂得了为什么柯明叙说外面的风景比别院中更好。

    别院中的一切,都有着人为的痕迹,白墙黛瓦,将所有的花鸟虫鱼都束缚在了里面,而没有边际的风景,往往才是最动人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漫步

    景瑚的心情一放松,又开始唠唠叨叨的,指着停留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的一只水鸟,“那应该是白鹭吧?看着比仙鹤小许多。”

    “小柯大人以前去我们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养在潮湖边的两只仙鹤?”

    柯明叙摇了摇头,“倒是不知道永宁郡王府里还养了仙鹤,只知道定国公府的熙和园里有。原本只有一对,后来又多了几只。”

    景瑚不喜欢他提起定国公府,便道:“宫中御花园里也有的,我小时候见过,还想着要追逐它们。后来自己家里也养了一对,倒不觉得它们很有趣了。”

    “就是一对大鸟罢了,也不亲人。人也不必亲近它们,让它们自由自在的就好了。我方才看了看,这里的鸟好多啊,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柯明叙望了一眼远处,“这一片是湿地,人烟稀少,最适合各种生物生活。此时还不是鸟类最多的时候,等到了秋日,候鸟飞回南方越冬,这里会更热闹。”

    “还会有人专门跑来这样的地方观鸟。幸而老师暂时对观鸟是没有什么兴趣,不然到了这里乐不思蜀,我可就麻烦了。”

    景瑚笑了笑,说起了周老先生,“我方才无意间提起了老太妃,看起来周老先生有些不高兴。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是老太妃曾经有什么对不起他,所以他才这样的?”

    柯明叙最了解他的老师,“若是别人这个态度,或许我也会如小县主一般想。可若是老师,那就不一定了。”

    “他从年少至今,一直都是孩童心性,于人情世故上并没有那么通透,也不像一般的老者那样通透,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很固执的。”

    “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太久,双方也都没有要重提的意思,我们这些看客,也就只能是猜测而已。还是不要谈论这件事了,不知道老师此刻在何处,说不定就会被他听见呢。”

    景瑚也就不再提了,转而说起了别的,“这里有这么多芦苇,也不知道夜间会不会有萤火虫。我听说萤火虫都是生活在有水,又草的地方。”

    柯明叙肯定了她的说法,“这里一定是有的。只是这里毕竟荒凉,夜间出门有些不安全,小县主还是不要打它们的主意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也没打算祸害它们。”景瑚抱怨了一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见过萤火虫,只有在夏夜的潮湖边偶然见过几只,一点也不壮观。”

    “还有一次是在宫道上,我不知道那里怎么会有萤火虫,贞宁送我出宫,我们就用宫扇扑流萤,不过并没有能捉到。她其实害怕虫子,只是好奇而已,若是真被捉到了,她估计也要被吓到了。”

    “唯一一次见了许多,就是前年在嘉禾的时候。我的大表哥带着我去泛舟,也是这样的芦苇荡,夜间有很多萤火虫,就像近在咫尺的星星一样。”

    “不过后来我们就因为回家晚了被禁止再去了。大表哥还被我大舅舅罚着抄了一夜的书。他平时都很听话的,那一次带我出去,其实也只是想在远离人间烟火繁华的地方观星而已。”

    柯明叙便道:“萤火虫不易存活,对环境的要求很高,所以不容易见到。比起天上间隔着数万里,永远不可能触碰到的星星,自然也是飞舞在身边的更美。”

    景瑚便问他,“小柯大人见过成群飞舞的萤火虫吗?”

    “并没有。”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年少时花了太多的时间在书本上,后来随着老师去了许多地方,大多都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人身上,现在想来,我似乎错过了很多东西。”

    景瑚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惆怅,人要拥有一些东西,就必然会失去一些,他有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反之亦然。

    她拉了拉柯明叙的衣袖,故意道:“小柯大人怎么连这都没有见过就做了大人了?你跟我去嘉禾,我能让你见到这样的情景。”

    柯明叙的笑意温柔,望着她认真地应了一声,“好。”

    景瑚笑起来,继续和他一起往前走。夕阳在面前无声的落下,将一整片天幕都染成了橙红色,也将他们身旁的芦苇提前刷上了它在秋日才应该有的颜色。

    燕雀归巢,天色马上就会暗下来,他们其实也应该回去了。这样的时光,对景瑚而言实在是很珍贵。

    本来以为周老先生会另辟蹊径,自己找一处地方钓鱼,结果他倒是就坐在一个木板搭出来的小码头上。一老一少,两个钓鱼翁。

    景瑚故意把木板踩的嗒嗒作响,想要惊跑他们的鱼,只是周老先生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的在意。

    旁边放着鱼篓,景瑚满怀期待的去看,却发觉里面空空如也。

    “周老先生,您这是姜太公钓鱼,没有愿者啊?”

    周老先生仍然闭着眼睛,却也笑了笑,“钓鱼的乐趣并不在于最后能收获多少鱼,和你这小丫头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景瑚便道:“我才不要明白呢,还想着您能钓几条鱼上来晚上给我们加餐,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周老先生睁开一只眼看了她一眼,“老夫今晚吃素。”

    和她有什么关系,景瑚满不在乎的去和谢池莹说话,“莹姐姐,你怎么也就这样坐在这边,可要晒黑了。”

    谢池莹也在跟着周老先生学,闭着眼睛钓鱼,“不要紧,只要我玩的高兴就好。”

    景瑚无语凝噎,平日里她可比她在意自己的容貌多了。好像皮肤不是那样白,那样细腻,就不是江南仕女似的。

    说是钓鱼,反正也不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景瑚干脆也就不理他们了,退回了柯明叙身边,“天色眼见着就要暗下来了,我们得回去了,你们快些收拾,我和柯世兄在这里等着。”

    柯明叙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景瑚只好也收敛了心里的迷惑,静静的等着他们起身。

第三百章 辞行

    景瑚与柯明叙四个人在西溪别院住了三日,便启程回了明庆王府。原本说好了在杭州只停留十日,回王府那一日,正好也就是第十日了。

    谢池莹夜间是和她姐姐一起睡的,前一日晚上也和老太妃告了别,第二日清早便又要去码头了。

    难得能和姐姐相聚,离别来的又这样轻易,谢池莹的眼睛红红的,在府门前和世子妃道别。

    “姐姐早些回去吧,我去过嘉禾,回来海牙路过杭州,然后就回家去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倒是姐姐要照顾好自己,等着姐夫回来,平平安安的把我的小外甥生下来。”

    世子妃温柔的替她整理着鬓发,“这一路过去,要和小县主好好相处,又有周老先生还有表哥这样学识渊博的人在一旁,若有什么不懂的也要多问,多学,总没有坏处。”

    谢池莹点了点头,“我和周老先生一直都很好的,也一直都有在跟他学东西。小县主为人也很好,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世子妃笑起来,“我自然知道小县主的为人了。你们在西溪别院的时候,谢池容已经启程回淮安了,并没有在杭州多停留。这件事也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到时候姐姐写信给你。”

    谢池容却道:“姐姐如今月份越发大了,更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实在不行还是把事情托给三伯母好了,大不了我以后再想办法报答她。”

    “三伯母再能干,在祖父面前也是隔了房的侄媳妇,不比你姐姐我。你看我怀着身孕是劣势,其实也是优势。你放心吧,姐姐心里有数,不会叫你吃亏,叫我自己吃亏的。”

    世子妃的神情更温柔了几分,“况且你姐夫也写信回来,说他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就能回我身边来了。”

    谢池莹的情绪看起来好了些,调侃道:“不说回杭州来,倒要说‘回你身边’,姐姐这是故意要惹人羡慕,炫耀给我听呢。”

    世子妃只是笑了笑,催促着她上马车。

    同样的一番话,停在景瑚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景理的事情要有结果了,也就是许家的事情要有结果了,太子的事情要有结果了。

    她望了一眼天边,今日实在不是启程的好日子,天色始终都没有亮起来,山雨欲来。

    谢池莹和姐姐说完了话,眼见着要下雨,再舍不得分别,也要分别了。果然谢池莹才上了车,马车往前行了没多久,便已经开始下雨了,给刚刚经历过分别的人又添了几分惆怅。

    “也不知道我姐姐走到了哪里,有没有地方能避雨。她还怀着孩子,怎么能淋雨。”

    景瑚便道:“你姐姐可是世子妃,又怀着小世子,淋着了谁也不会淋着她的。”

    她倒是更担心柯明叙些,下雨天不好骑马,他该去和周老先生挤一挤才是。

    谢池莹因为和姐姐分别心情不好,景瑚却是因为世子妃说的那句话心中有事,两个平常都叽叽喳喳的小娘子,此刻都很沉默。

    等他们的马车行到了码头,天也就晴了。码头上人来人往,又是一片欣欣向荣。

    那些所谓的人上人距离他们实在很远,可其实又息息相关,但这一次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终究会是一件好事,没有了许家人,有许多的江南百姓都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景瑚去望柯明叙,他的衣服与头发果然有些湿了,他今日是一身白衣,只是袍角有一篇如墨水滴落进水中一样的花纹,被雨水一打,更是深深浅浅的一片,更像是山水画了。

    他脸上却很干净,并没有挂着水珠,想来他也不会就这样一路淋雨着过来。今日的柯明叙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特别的,他从来在她面前都是一丝不苟,什么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

    “柯世兄上船先叫人准备热水好好洗个澡吧,不要着凉了,待会儿我会吩咐人煮了姜汤送过来。”

    他看来是想要说“不用”,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对她的夸奖,“小县主如今也很会照顾人了。”

    景瑚想说她原本就会,可仔细想想,她好像也的确没有怎么照顾过他,一直都是他在忙自己的忙,“我会照顾人了,我也是大人了,柯世兄就不能把我当个孩子看了。”

    柯明叙只是笑了笑,在甲板上和她分了手。

    柳黄她们要整理她的房间,安顿她在杭州新添置的行李,景瑚就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发呆。谢池莹也在房中呆不住,干脆出来找景瑚。

    “我的惆怅尚且有些理由,你又是为什么。”谢池莹当然能察觉到景瑚的情绪有些不对。

    景瑚叹了一口气,“只是想着马上要见到我外祖家的人了,所以心里的感受有些复杂。”

    “这有什么好复杂的,你外祖家也有你不喜欢的人吗?”

    “原本是没有的,今年我二舅母来了一趟燕京,也就有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表姐的事情,连她出嫁,我母妃似乎都没有什么表示。我二舅母也已经回了嘉禾,到时候见面,总有些尴尬。”

    这不过是一方面的因素而已,另一方面的原因,还没有发生,不知道事情的定论,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池莹安慰她,“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母妃也早就写信跟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说过了,若是还有人不讲道理,也不必理会了。”

    “表姐是二舅舅和二舅母的女儿,变成了这样子,他们是做父母的,总有些难过。而且他们才是长日陪伴在我外祖父和外祖母身边尽孝的人,要为了我责备他们,我觉得也有些为难我外祖父和外祖母。”

    “所以其实这一次我都不想下江南的,总想着再等几年,等事情平息下去,我表姐在崔家也站稳脚跟了,我再过来探望他们,也不知道我母妃是怎么想的。”

    “病中多思,有些情绪和想法总是说不清楚。”

    她还想再抱怨几句,谢池莹却忽而拍了拍她,伸手指着岸边。

    景瑚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原本不过是一副寻常生活图景的岸边,人们忽而都变的有些激动起来,高声呼喊着什么。

    隔的实在有些远,她听不清楚。“是发生什么事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大约是今上对于江浙总督许士洀的判决传到了江南。”是柯明叙的声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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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他国色天香介绍:
柯明叙二十二岁成了状元,打马游街,赴琼林宴,春风吹到了燕京少女的梦中去。
他是九千燕京少女的梦中人,可不是她景瑚的。
无法无天的小县主要反过来,她要做他的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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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县主一双凤目微挑,艳光慑人,“柯世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柯明叙不敢看她,只是翻动着手中的书页,正色道:“知书达理。”
小县主按住了他翻书的手,迫他看着她:“能不能加一个‘倾国倾城’,这样,我至少就占了一半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她还插着及笄礼上的簪子,那是他亲手为她插上的。
“景瑚的瑚,是哪一个瑚?”
她把她的下巴,搁在他仍然按在书页上的手背上。“是珊瑚花的瑚。”
他的手轻轻抬起,她的唇离他不过寸余,“不,是狐狸的狐。”
原来不是状元郎他国色天香,是状元郎他铁树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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