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门紧锁
萧静雪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电话响起。她把手机放在耳边，恍惚地张了张嘴：
“嘉树……”
“我来啦，”那一头的声音很是快活，“你在上自习吗？在几教呢？”
“你进了东门往右拐，”她神思不在线，双眼迷离地看看周围，“我在小西天这里。”
“小，小西天？”
“啊，”她被他这么一问，总算回到了现实，笑着解释说，“就是校医院啦。”
“你生病了吗？”程嘉树的语气变得紧张。
“没有，我陪云姝姐来的。”
“嘿嘿，我不绕东门啦——我发现这边有一个小门诶，等我，马上就到。”
萧静雪看到程嘉树跑过来，就迎上去，扎到他怀里：
“我好像伤了云姝姐的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近说话不过脑子，一开口就惹祸……”
程嘉树捧起她的脸，凝视了一会儿：
“你最近挺好呀，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能你俩越亲近，就越容易暴露自己，产生矛盾摩擦是很正常的，人与人相处都需要磨合啊。”
“可能吧。”萧静雪闷闷不乐地说。
“对了，为什么校医院是小西天？我倒是听过这个说法。”程嘉树皱眉，笑容有点扭曲。
萧静雪一听就笑了：
“这是我们给它的昵称，过去就流传开了，延续至今。也许是嘲笑它医术不行，有点恐怖吧？”
“太狠了，还昵称？”程嘉树不禁摇摇头，“那你们为什么还去看病？”
“没什么大病嘛，检查还是可以的，再说，开药特别便宜，学生都享受一折优惠呢，”萧静雪扬起脸炫耀着，“我们学校的福利是不是很好？”
“哼哼，这就好了？”程嘉树看着远处，淡淡地说，“我们学校……0.1折……”
“啥？”萧静雪惊讶不已。
他揽住她的肩，骄傲地略微侧目：
“这绝对优势，是不是碾压你们了？”
“拜托，谁会拿这个当优势啊？”萧静雪忍着笑，快憋成内伤了，“你们不是要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吗？学校当然要好好保养你们的身体啦，体测那么严格，医疗费又那么少，免得你们早早挂掉。”
说着，她想到楚云姝，不由得拿起手机，决定看看她的空间动态。
“呀，刘敬平建了个QQ群，”萧静雪只顾盯着手机，任程嘉树拉着她走，“这个群名好俗哦，‘命中注定’，怪怪的。”
她的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飞快地移动：
“群名不好听，建议改成’交叉小径的花园’。还有，今晚咱们一起吃饭啊，召开第一次群会议。”
程嘉树也掏出了手机：
“他怎么把我拉进去了？”
“你是他妹夫啊！”
五个人选定了农园二层，打完饭之后，刘敬平问：
“群名为什么要改成那个？”
“感谢云姝姐赐名，她曾经提过的，当时我跟她讲了咱们是怎么遇到的……”萧静雪脸色微变，“敬平哥，我说漏嘴了，不小心把你出卖了……”
“本来就是这样啊，不算出卖，”刘敬平安慰她，“没有我，你们怎么会知道她？”
“可是，可是……我后来又说漏了，说你偷看她选课结果……”
刘敬平用桌上的手机砸了自己脑袋一下，内心崩溃地轻喊：
“你，你，你这样，她会怎么想我？”
萧静雪连声道歉，方若璇却阻止她：
“不用什么对不起，大丈夫敢做敢当，他敢进人家校园网，还怕别人说？”
“就是，”凌江笙停下筷子，“你没有保密的义务，他做都做了，自己的错自己承担。”
萧静雪依然很内疚：
“他是我哥呀，我得维护他的形象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没有保密的意识，我以后要注意……”
“没事，哥不怪你，”刘敬平笑了，“我这妹子就是心事太重，太认真啦。就算我这么做，云姝也不会在乎吧——她根本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的。”
他垂着头沉默。
萧静雪刚要说点什么，凌江笙咋咋呼呼地叫道：
“静雪，你应该改一改，这可不行啊。要是在革命年代，敌人抓住了你，你能分分钟出卖组织的。完全不用打，就跟你聊天，用个话题引诱你，你就全招了吧？”
“哪里，”方若璇开玩笑，“也不用聊天，静雪是宁可牺牲生命，也要出卖组织。我怀疑，刘敬平知道程嘉树人肉了他，也是她说的。”
“真的吗？”萧静雪撅着嘴看向程嘉树，“没有吧，我怎么可能告诉他。”
“你意识不到就算了，”他无奈地拿纸巾擦去她嘴边的油，“小笨蛋。”
“我接下来说的不属于出卖云姝姐，”萧静雪满脸凝重地说，“我是担心她，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帮我分析分析嘛。”
她细致地讲了与楚云姝之间的不愉快的事，尽可能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她的话。
“她肯定被很严重地伤过，”方若璇说，“刘敬平，她对你说她爱上了尼采和海德格尔，真正的意思就是：我要一心搞学术了，恋爱是他妈什么鬼，男生都离我远点，余生不用任何人指教，我就一个人瞎过吧！相信我，一切心灰意冷的女生都有一段不堪的过去，她怕了，累了，心死了，就是这个表现。”
刘敬平悒郁地说：
“我也有感觉，在我追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后来我狂追猛打，她就答应了。但我发现，她内心已经建起了一道无法攻破的防火墙，我根本进不去。这样说吧，她的心有两道门，第一道非常容易打开，所以她表面上平易近人，一点儿都不高冷。第二道门紧紧关闭，还上了锁，我一直徘徊在外面……”
“那么，是谁伤害了她？”凌江笙阴沉地皱着眉头，“这个人是她心病的根源，要把他找出来啊。”
方若璇眼前一亮：
“刘敬平，你的专业终于派上用场了！你可不可以搜一下她……QQ，人人网什么的，如果她有过伤心事，会留下痕迹的……”
“不好吧，”他马上摇头，“女神不容亵渎。”
“别装了，连人家的门户都进过了，人肉一下她不是小意思么？”方若璇使上了激将法，“不然我会以为你的技术不行，你就是个绣花枕头。”
刘敬平被她激怒了：
“不是技术的问题，是道德的问题！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底线的人。我是进了她的门户，但我什么也没碰啊——好吧，我承认我错了，以后再不了。我看，你们八卦得有点过分了啊！还想动这个脑筋？我堂堂北大学子怎么能做那种鸡鸣狗盗的事情？一万个不同意，打死也不做，要做，让清华的人去做。”
方若璇愣愣地看着他，眼里有了些许深意。
程嘉树沉不住气了：
“你三句不离黑我们是吗？我大清学子也不可能做啊！”
“这都什么说法啊，大清早亡了。”刘敬平反击道。
“再说，楚云姝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程嘉树摆出一副局外人的表情，“你们北大同学的内政，清华人决不干涉。”
刘敬平斜眼瞟着他：
“我跟你也没关系啊，你不是也搜我了吗？”
“谁叫你非要当静雪的哥哥，和她有关系的人都和我有关系。”程嘉树强硬而平静地说，“我还不知道我的历史是不是被某人查了个底儿朝天呢？”
“底儿朝天倒谈不上，”刘敬平看着他，“不过，你高中时干过的蠢事我略知一二。”
程嘉树微微动容。
“我并不想调查你的，可是你先调查我了，礼尚往来嘛！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谁知道，”刘敬平摸摸下巴，“我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方若璇笑着说：
“我嗅到了一丝丝基情的味道。”
“我也是！”凌江笙报以同样的微笑。
“你俩够了！”萧静雪说，“除了想出各种反人类的点子，若璇你还会什么？云姝姐为人单纯，待人和善，对人毫不设防，你居然要人肉她，良心不会痛吗？”
“好吧，”方若璇抿了抿唇，爽快地抱着拳说，“我错了，静雪，我说着玩的嘛。刘敬平，对不起，我看错了你，以为你……OK，我道歉。”
刘敬平点点头，随即凝眸，不知在想什么。
第三十二章 旧情罗生门
上课的钟声响过了，萧静雪尴尬地看着自己旁边的空座位——楚云姝没有来，她虽然每次到得不算早，可也从未迟到过。
“云姝姐，你生气归生气嘛，旷课不符合你性格呀。你不是说了，除非天上下刀子，否则你爬也能爬来……”她这样想着，伸手把用来占座的水杯撤走。
一只细白精致的手帮她扶了扶杯子，她抬头，惊喜地轻声说：
“姐姐！你果然来了！”
“很意外吗？”楚云姝放下书包，冲她淡淡地一笑。
一堂课下来，萧静雪没发现楚云姝有任何反常的表现，她好像不记得那天的事了。
“云姝姐，”下课后，两个人并肩走出教室，萧静雪紧张兮兮地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生你的气？”楚云姝转头看她，湖水含烟般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伤到你了……我保证再也不提那个了，过去了的就让它翻篇吧！你说讨厌查找过去，我也不喜欢，有些记忆注定是要被埋葬的。姐姐，你就原谅我吧！”她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了一堆。
楚云姝低了头，披拂一下长发：
“其实……我没有怪你呀。那天……是我个人的问题，不关你的事，也谈不到原谅什么的……”
萧静雪没去管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欢快地跳了几跳：
“姐姐你原谅我啦，太好了！你还把我当妹妹不？”
“当然啊！”
“可惜，”她又垂下脑袋，“我不是个好妹妹，你当我姐姐，一定很辛苦……”
楚云姝拉起她的手，郑重地说：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很孤单。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让我想认真地和你做朋友，与你交心的人。我想，我也不愿意再孤零零地生活下去了，哲学虽好，温度还是不及活人。”
说到这儿，她仰起头，笑靥如花。
“云姝姐么么哒！”萧静雪抱住她，“可你是不是把我说得太好了？太难以相信了，为什么你允许我走进你的心？”
“因为你善良，”楚云姝回答，“善良是悲悯的第一步。”
“呔！”一个响亮的女声从侧边炸起，“这两个人已经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好一会儿了，路人都已经看不下去了！”
萧静雪吓了一跳，定定神，见是凌江笙和方若璇，就长呼一口气：
“你俩就不能稳当一点儿吗？云姝姐，这是我的室友，她们早就听说过你了。”
“那是，”方若璇接口道，“静雪常常把你挂在嘴上，’姐姐’叫得那个甜啊，有时我会替程嘉树担心，他怎么没有危机感？”
“我觉得他最大的威胁不是学姐，”凌江笙笑哈哈地说，“是刘敬平吧！”
楚云姝笑若春风：
“刘敬平这个鬼机灵，倒和你们扯到一块儿去了！”
“神奇吧！所以我们的QQ群名叫’交叉小径的花园’，是学姐你起的名字啊！”凌江笙拿出手机，“学姐，快加入我们的群吧！”
方若璇拽了拽她的袖子：
“学姐……会不会觉得别扭，毕竟刘敬平在里面……”
“没关系的，”楚云姝掏出手机，“都过去了。”
“是啊，”萧静雪打圆场，“云姝姐跟他是和平分手，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嘛！姐姐，其实敬平哥一直念着旧情，他说过，他一点儿也不怪你，有时还会想你，甚至惦记你选了什么课，我亲耳听见的。”
“我们听到的怎么不大一样？”方若璇眨眨眼，“他说你让他感觉女生很无情，视感情为儿戏……”
萧静雪赶紧对她们使眼色，但凌江笙专注于火上浇油：
“对啊，他还说尼采是疯子，海德格尔是***分子……”
“有话放肚子里会怀孕吗？”萧静雪咬着牙。
她的室友们却坚持砸场子：
“啊，还有，他还说哲学家都是混蛋，那俩人是混蛋中的战斗机！”
楚云姝听完，微笑着问：
“他到底是想我呢，是气我呢，还是恨我呢？”
“想你！”萧静雪不假思索。
“又气又恨！”那两只皱眉瞪眼，肯定地说。
“本来很简单的事，被你们生生地搅成了罗生门事件！真相就是这么被淹没的。”萧静雪白了她俩一眼。
楚云姝淡然地说：
“真相实际上很乏味……我确实也对不住他，这样吧，哪天我们约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我们能在场吗？”凌江笙和方若璇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楚云姝晃了晃手机：
“‘花园’里的人都可以来哦。”
第三十三章 女生联盟
刘敬平来到博雅塔下面，四处寻觅几名女生的身影。萧静雪她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凌江笙不安分地在台阶上跳来跳去，一转身就看见了他，便伸长了胳膊喊道：
“我们在这里！”
“抱歉，”他跑上前，“最近太忙，等下还有作业。我见缝插针出来，你们会不会很感动呀？”
“感动个毛线啊？”方若璇走下台阶，“让我们四大美女等你，好意思么？都说程序员找不到女朋友呢，你倒好，艳福不浅，学会’云撩妹’了！”
刘敬平正要油嘴滑舌地顶回去，却见楚云姝走近，立刻换成了乖巧的神情：
“云姝……你有话跟我说……是吗？”
凌江笙和萧静雪咬耳朵：
“这家伙变脸的技能很强大嘛，刚才还是脱缰的哈士奇，瞬间变成温柔的小金毛……”
她朝他们看过去，见楚云姝文静地站着，诚挚平和地说：
“对不起，我在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不该贸然答应你……我以为这就是爱，后来发现其实并没真正动心。于是我就告诉你了，不想继续耽误你。那两位……不是托词，我的心已经被他们填满，从此我也断绝了找一个男朋友的心思。委屈你了，在不恰当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感谢你的付出，你人很好……”
“算了，”刘敬平苦涩地笑，“别发好人卡了。”
“我只盼着你别失望，我是个特例，其他女生都很重感情的，你不要因噎废食就好……至于你说的视感情为儿戏，我真心不是这样看待感情的，但当初太草率地同意是我的错，对不起！”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亮丽的头发从背上滑落。
刘敬平不忍地握住她的手臂：
“别……别这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完美到不会犯错。有缘无份，不能强求。”
他的手缓缓松开：
“以后，我只能默默地祝福你啦。我的……女神……啊，我该回去做作业了！”
他冲萧静雪等人挥挥手，就跨上自行车，慌不择路地骑走了。
楚云姝面容伤感地凝视着他的背影，萧静雪喃喃道：
“他从理教过来，为什么往湖边去了？”
凌江笙眯着眼，目光追着那辆山地自行车：
“他好像拐弯了。”
刘敬平朝朗润园一带猛骑了一阵儿，绕过他不知道名字的小潭，骑上布满鹅卵石的羊肠小道，穿过幽长的矮墙围起的走廊，最后来到一块较开阔的空地，面对着宁谧的湖水，打开电脑，疯狂地敲着代码。
他以为这样可以心无旁骛，把楚云姝的影子从脑袋里挤出去，但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开始一滴滴打在飞速运动的手背上，打在键盘上。眼睛模糊到看不清屏幕，他却没有停下来。
塔下的四名女生还没走，萧静雪轻声问楚云姝：
“姐姐，敬平哥那么好，你放弃了他，会不会后悔？”
“不会，”楚云姝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也不可能再交男朋友了。”
凌江笙笑嘻嘻地拉起她的手：
“不交男朋友？可以呀，那交女朋友吧，多交几个，咱们组成女生联盟，好不？”
楚云姝惊讶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
“好！”
萧静雪也开心地建议道：
“周末我们一起逛街去吧！”
“不许带男朋友，”方若璇补充说，“这是我们女生的专属休闲时光。是吧，静雪？”
“一定不带！就我们四个，一起私奔！”
第三十四章 去人民大学（一）
四名女生果然在周六一起“私奔”了——她们每人骑一辆自行车，从学校南门出发，朝新中关购物中心的方向走，随意将车停在商场外边，说笑着，嬉闹着，携带快乐的气息闲逛着。
在各种商品缤纷琳琅、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场里，五光十色的杂彩映衬下这些洋溢着青春热情的女孩子们更引人注目。她们一边逛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给上午时分稍显冷清的商场平添了一丝活气。大家怂恿凌江笙穿裙子试试，她开始还忸怩了一会儿，后来自己主动拿了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进了试衣间。等她走出来，萧静雪她们都惊呆了。
“小笙……这还是我认识的小笙吗？”方若璇眼睛发直，“原来你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啊！”
“有吗？”凌江笙站在镜子前，怔怔地端详着自己，半天没回过神。
良久，她微微红了脸，低头走向试衣间，萧静雪上前一步拉住她：
“别脱了，穿着吧，你身材这么好，别辜负了这份美丽呀。”
“我……”凌江笙的脸越来越红，“不适合吧，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一天这么像个女生……穿着它，我连走路都不自在了！”
“小笙，谁给你定位成女汉子的？”楚云姝站在她面前，“不要随便给自己加标签。你不是也觉得漂亮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首先要能够自信、恰当地欣赏自己。”
凌江笙看看她们，豪爽地说：
“行！就要这件了！”
她心里炸出灿烂的烟花，付款后甚至都没有换上来时的衣服，直接把裙子穿走了。
四个人继续逛着，凌江笙时不时跑到随处可见的镜子前，出神地凝视自己，然后像个小精灵一样跳来跳去，活跃异常。
“你是第一次穿裙子吗？这么兴奋。”方若璇在后面喊道。
“是呀！”凌江笙轻盈地旋转一圈，“我现在才发现，我妈妈是怎么难看就怎么打扮我，从来不给我买花哨一点的衣服，导致我自己后来都没这个意识了。看着你们穿，我也不会想象自己穿上是什么样子，还相信我就适合穿那些中性的衣服呢！”
说完，她笑出一串清脆的银铃，跑到前方去了。
萧静雪吸了吸鼻子，轻声说：
“小笙……真不容易，她妈妈为什么要那样培养她呢？到了十九岁，她才知道自己可以和其他女生一样穿得美美的。”
楚云姝握住了她的手，水光晶亮的大眼睛看了她片刻，就移开了。
她们逛累了，找到一家甜品屋坐下来，一人要了一大份甜点慢慢地吃着。
“小笙，大早上的，不要吃凉的呀。”萧静雪说。
凌江笙挖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
“我心里好热呀，需要降降温。”
方若璇吃了一口芋圆：
“小笙，你以后就多穿裙子吧，穿着穿着就习惯了。女汉子秒变女神，出去肯定能迷倒一大片男生……”
“我才不是为了迷倒男生。”凌江笙含着雪糕球，吐字不清地反驳道。
萧静雪表示同意：“对，我们穿给自己看，打扮得美丽是为了取悦自己才对。”
她们吃完了东西，觉得精力依旧充沛，出了新中关就骑上车子向前走，顺便在当代商城溜达了一阵儿。她们一直逛到脚底发烫，出来后凌江笙喊饿，方若璇笑话她：
“你是因为心情好了，胃口也开了吧？这一路又蹦又跳的，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体力才消耗得这么快。”
“我也饿了，”萧静雪按住肚子，“虽然吃了甜品，可是现在还感觉很饿。”
“咱们进商城里吃饭吧。”楚云姝建议道。
“我刚刚留心了，”凌江笙摇头，“看上去就不好吃，没有一家吸引人的。”
方若璇举目四望：
“这儿附近有没有味道好的饭店呢？你们谁熟悉这一片？”
凌江笙猛地一伸胳膊，指着对面：
“那不是人民大学吗？我听说人大里的饭店菜品不错，外来的人都可以吃的，咱们试试去啊？”
楚云姝看了对面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她见另外三人都等着自己的回答，竟讷讷地说：
“咱们……咱们还是回学校吃饭吧。”
“再骑回去？”凌江笙惊讶于聪慧剔透的楚云姝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咱们已经逛了这么长时间了，好累啊——你确定你空着肚子，还有体力骑回学校？你是怎样想的啊？静雪，若璇，你们还有力气骑车吗？”
萧静雪和方若璇都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但萧静雪补充说：
“云姝姐可能是想到咱们都没去过人大，不认路……我可不要在里面找食堂找饭店找得七荤八素的。若是那样，宁可爬回咱们学校。”
“对，”方若璇接过话茬，“静雪担心得有理，她就是个天生的路痴。她在北大都会迷路，刚来的时候一个人跑去湖边玩，华丽丽地迷路了，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我问周围有什么，她说周围有好多好多树，我晕！等我见到她时，她眼睛红得赛兔子。这孩子，迷个路都能吓哭，还能干些什么？”
“我哭了吗？”萧静雪淡淡地回应，“我不记得了。”
凌江笙长叹一声：
“好吧，与其进人大找路，不如坐公交车回学校，走吧。”
三个人率先走向车站，楚云姝落在后面，突然喊住她们：
“算了！去人大吧——我认得路。”
“姐姐你也学会捉弄我们了？”凌江笙喜笑颜开，“刚才还强烈反对呢，原来你是唯一认识路的啊！”
楚云姝的脸失去了血色，如同汉白玉一样冰冷坚硬。萧静雪担忧地搀住她，以为她又犯了低血糖，飞快地把一块水果糖剥好，放到她嘴边。她张口咬住，嘴角闪过一丝轻笑：
“放心，我没事。静雪，你真是个好妹妹。”
萧静雪没告诉她，自己为了她，已经养成了随身带着糖的习惯。不过楚云姝只一瞬便领悟到了，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
在楚云姝的带领下，她们很快就来到“集天餐厅”，萧静雪惊异地感叹：
“一点儿弯路都没走，云姝姐你是有多熟悉人大啊，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我简直怀疑你在这儿读了本科！”
“就是就是，”凌江笙说，“你是不是来了很多次？”
方若璇调侃道：“来很多次不代表就能认路，关键在于学姐并不是路痴。静雪往清华跑了那么多趟，至今还是找不到路啊，每回还要程嘉树来接她。”
“若璇，看我回宿舍怎么收拾你！”萧静雪笑着指住她。
楚云姝仿佛失了魂的木偶，盯着菜单，神游天外，朦朦胧胧地听到萧静雪在她旁边叫着：
“云姝姐！你是不是累了？咱们吃了饭就回宿舍睡觉好不好？”
她勉强定定神，从容地说：
“没事。咱们点菜吧，这家的烤鱼很好吃，一起尝尝啊。”
第三十五章 去人民大学（二）
“唔，姐姐，你推荐的菜都太棒了！”凌江笙还没咽下去就急着称赞，“我记住这家餐厅了，以后咱们常来吧！”
“好吃！”萧静雪啃着烤猪蹄，啃得腮边挂了油，“云姝姐，你点菜的功力比嘉树还强好几倍……”
楚云姝不以为意地一笑：
“只不过多来了几次罢了，没有眼光，只有经验。”
这时一男一女走进来，经过四人身边，楚云姝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待那男生在她们的斜对面坐下，她不小心打翻了小碟上的筷子。方若璇弯腰捡起落在她脚边的筷子，萧静雪说着“没事没事”，摘下一次性手套，去拿了一双新的递给楚云姝：
“啊，云姝姐，你的脸色好差！”
斜对面的男生听到这里的动静，望过来时也明显地愣了一下，接着略带鄙夷地撤走视线，只顾着和一起来的那名女生说说笑笑。
“学姐你怎么了？脸白得像纸，吃了东西也这样吗？”方若璇停止了咀嚼，凌江笙和萧静雪也面带愁容。
“我最近测过血糖，不低的，放心吧。”楚云姝语调平淡地解释。
但是自从那两人来到餐厅，她就没再动筷子，眼睛也不再受她的控制，躲躲闪闪却几乎片刻不离地瞟着他们，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男生根本不看她，刻意防着她的盯瞅，好像已经在身畔竖立了一道无形的“结界”，把她的目光挡在外面。他和那女生亲亲热热地吃着，笑着，还总是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食。楚云姝深一眼浅一眼地瞄着那边，无意识地抠着指尖。
“姐，你的手流血了啊！怎么弄的呀？”萧静雪抓起她的手喊道。
楚云姝马上把手指塞进嘴里，正好看到那名男生夹了一筷子菜喂给对面的女生，就以失去了自制的怒音低沉而有力地说：
“小笙，你坐过来，我到你那边去！”
凌江笙诧异却听话地顺从了她，满腹疑惑，可什么都没问。三个人都觉出了楚云姝的奇怪反应，不禁开始注意斜对面那两个人了。
“大庭广众之下秀什么恩爱啊，”方若璇故作镇静，扭过头继续吃饭，“学姐不要理会，眼不见心不烦。”
“是啊，眼不见，心不烦，”楚云姝眼神发直，自言自语道，“我再也不来人大了。”
萧静雪与室友们交流着表情，都没动声。凌江笙假装玩手机，偷偷拍下了那个男生的照片。
这一顿饭，楚云姝吃得极少，不断地走神，萧静雪劝了几次，见她实在无法下咽就随她去了。她们要离开的时候，方若璇稍稍提高了音调说：
“本来想好好吃饭的，却被喂了一盆变味的狗粮。走走走，回学校补一顿下午茶，哈哈。”
她们刚走了两步，就听那个男生大声地对那名女生说：
“小洁，咱们学校怎么老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混进来，这几个人不知道是从哪家野鸡大学出来的，素质差到爆啊。”
四人转身怒视着他，凌江笙把拳头捏得“格格”响了两声，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同学你过来，让姐告诉你我们是从哪所学校来的。”
萧静雪和方若璇赶紧一边一个抱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嗓音碎碎念：
“莫生气，莫生气……”
被称作“小洁”的女生也在拦着那男生：
“宣铭，你也太容易动火了，跟不认识的人都能吵起来？”
“就是，不跟这些路人一般见识。”那男生嘲弄地撇了撇嘴。
楚云姝听到“路人”两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萧静雪扶住了她，四人默默地走出餐厅。
她们骑着车，凌江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学姐，那个叫什么宣铭的，你原来认识他么？”
“已经没有关系了。”楚云姝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前男友啊？”方若璇皱眉，“我不得不吐槽，学姐你当初眼光太不给力了，他和刘敬平根本没法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你怎么会……”
楚云姝看着前方的道路，不再说什么。萧静雪一个劲儿地对方若璇使眼色，于是她和正欲开口的凌江笙都安静了。
第三十六章 召唤幽灵
到了学校，方若璇和凌江笙打着哈欠，决定先回寝室睡午觉，而萧静雪却坚持将楚云姝送回她的宿舍。阳光变得火辣了一些，路面白得耀眼灼人，偶尔拂来一丝风，也裹着恼人的郁热。夏天就这样悄然降临到了BJ。
“云姝姐……”萧静雪刚要说点什么，就被楚云姝截断了：
“我已经把记忆埋起来了，不要翻了，让它入土为安吧。”
“它还没断气，你就急着埋？”萧静雪睁大清亮的眼睛，“姐姐你根本就没放下。”
“放下，或者没放下，有什么区别呢？事情就这样发展到了今天，由不得我啊！”楚云姝站住脚，青葱样的手指梳理着柔滑的头发，“那些过往就像一团团乱麻，我没有理清楚，只是把它们胡乱地放进盒子里封存，以为贴完封条就算是了结了。我也想过重新掏出混杂的记忆，分门别类归置好，这样处理完毕的问题就不会像幽灵一样不定期地来骚扰我。可是我知道，一旦释放了它们，场面将不可收拾，我又会卷入那个漩涡……唉，说不明白了，其实我只想忘掉，用现在和未来的记忆去掩盖原来的……”
“删除文件，不如替换文件来得彻底，”萧静雪自己倒陷入了沉思，“我不确定这么说对不对，反正我知道，删了的文件都是可以恢复的，因此前男友才会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楚云姝认真地看了看她：
“你有故事？”
“姐姐你也有啊，”萧静雪笑着把球打回去，“咱们以故事换故事怎么样？”
“我们再提起过去，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的结果是把记忆的幽灵再唤出来罢了。若璇说得对，眼不见心不烦；不去想，它就不存在——何必让自己烦心呢？”
“啥？你不想，它就不存在？姐姐，亏你还是哲学系的高材生，怎么能如此自欺欺人？你说记忆是幽灵，呵呵，幽灵会听你的话吗，是你想回避就能避开的？”
“交换故事也可以，但你肯定会失望。我的故事很简单，刚刚在集天见到的男生叫章宣铭，”楚云姝挽起萧静雪的手臂，两人在大太阳底下散着步，“他是人大的，和我同一级，大一时他跑到北大来听课，我们就相识了。我和他谈过恋爱，可他后来喜欢了别人，就这样。”
“就……这样？”萧静雪思维飞转，还是迷惑不已，“我刚做好看一部大片的准备，姐姐你却三言两语就讲完了？我爆米花都拿来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楚云姝抿唇一笑：
“怎么，还想拍个一百集的电视剧不成？”
萧静雪追问道：
“那个’别人’是谁？是人大的吗？”
楚云姝的脸白了白：
“不是，是咱们学校的。本科毕业后她出国了。”
“什么？刚刚……章宣铭带来的女生，叫什么小洁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楚云姝眼波轻横，“刚才我也在想，他们也许分手了？”
她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西南门，见对面有一家肯德基，就走进去了。
“好凉快啊！”萧静雪伸伸胳膊，“咱俩真傻，居然在太阳下面走这么久。”
她们要了两个圣代，找座位坐下了。
“姐姐，我没跟你说过，”萧静雪将勺子插进冰激凌，“肯德基这个地方，曾经给我造成了心理阴影，它会勾起一些痛苦的回忆——它之于我，正如人大之于你吧。”
“轮到你讲故事了。”楚云姝朝她摊了下左手。
第三十七章 最美的瞬间给了你
方若璇和凌江笙打开宿舍门，各自收拾着东西。方若璇换了睡衣爬上床，发现凌江笙没脱掉裙子，反而从柜子里找出了自拍杆。
“干嘛？不睡觉吗？”
“你睡吧，午安！我要去湖边拍照！”凌江笙摆弄着那只自拍杆，“总要留下我最美的瞬间吧。”
方若璇躺下来：
“非要搞得这么隆重吗？你喜欢的话可以经常穿啊，以后你还会再买更好看的衣服，不用每次都拍照留念吧。”
“反正第一次穿得这么淑女，我就要纪念纪念。我走啦。”
凌江笙来到湖边，眼前的景物在阳光的浇灌下显出一派喜人的金绿色，她美滋滋地寻找合适的角度，举着杆子拍得不亦乐乎。阳光十分炫丽却热情过度，她额头上渗出薄汗，正巧来到了湖心岛，这里还算有点阴凉，于是她登上了石阶。
一个瘦高的男生站在树下，面对着淡绿的湖水，缓缓将一支箫放在唇畔。悠扬的乐音飘在岛上，凌江笙蹑手蹑脚地从他背后走过，心想：
“吹得这么伤感，准是个刚失恋的家伙。”
她随意自拍了几张，禁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那男生，一打量就吓了一跳：
“竟然是你，艾乐康！”
艾乐康放下箫，清冷的眸子对上她惊讶的眼神：
“同学，请问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我了？”凌江笙跳到他面前，扬着头说，“我是静雪的室友啊！”
艾乐康这才仔细地分辨了半晌，诧异道：
“我的天，你就是上学期骂我的那个假小子吗？这么快就变性了，我还真没认出来——你叫什么来着？”
凌江笙略感不悦，大声说：
“什么变性，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我本来就是女的。记住了啊，我叫凌江笙，会当凌绝顶的凌，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江，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笙……”
艾乐康幽幽一笑，不屑地说：
“你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介绍名字都这么自恋，看，还玩自拍，啧啧。”
“我自拍怎么啦？你管得着吗？”凌江笙“扛”起自拍杆，一手掐腰，“我今天第一次穿裙子，就给你看到了，好晦气！话说你可是看了我的第一次的人啊，这要是在古代，你得对我负责知道吧？”
艾乐康受不了地站远了些：
“都什么年代了，还满脑子封建思想？看你都辣眼睛，如果瞧一下就要负责，我宁愿自废双眼，盲目一生。”
凌江笙没有反唇相讥，气鼓鼓地瞪着他，僵着身体立在那儿。
“要我说啊，”艾乐康再次审视着她，“你现在这姿势太不伦不类了，乍一看好像黛玉葬花，谁知你有着林妹妹的身材，刘姥姥的谈吐，小太妹的脾气，三合一，整个一精神病患者，刚从北医六院跑出来的那种。”
凌江笙收起自拍杆，银牙紧咬：
“曾经也有人像你这样口无遮拦，然后他就趴下亲吻大地了。不过你放心，看在静雪的面子上，我不会动你。再说，我也不打弱鸡一样的男人，没成就感。你就是个懦夫，不敢追求喜欢的女孩，不会争取自己的幸福，只知道一个人躲在这儿吹箫——你吹啊，再吹她也听不见。还说我自恋，我自恋我乐意，我愉悦了自己，那也强过你顾影自怜。”
艾乐康脸色煞白，无力地挥了下手臂：
“你……你走。”
“我偏不走，”凌江笙甩了甩马尾辫，“这里风光好，我还要观赏呢。这个岛又不是你家的，我有上来的自由……”
“那我有离开的自由。”艾乐康扭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凌江笙紧跟着他跑下台阶：
“斗嘴玩嘛，怎么还生气了？小肚鸡肠的男生我可不喜欢。”
艾乐康停住，严肃地说：
“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啊？哪来的小妖怪给自己加戏？”
说完，他丢了一个嫌恶的眼神，就撇下她走掉了。
第三十八章 痴情是种病
肯德基里。
萧静雪放下小勺，把吃完的圣代推到旁边：
“嘉树说得对，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什么时候，你见到那个人，再也没有感觉，也再不可能产生感觉，过去的爱情就变成了一块石头，那份心意也变成了石头，无爱无恨，不悲不喜，你就算走出来了，也算是……成熟了。”
“也再不会爱了。”楚云姝垂下眼睛补充道。
“不，姐姐，你别害怕爱……”
“静雪，爱是一种能力，你知道吗？它不仅仅是瞬间的心动，更是无悔的坚守。爱是付出，是给予，是一种综合能力，需要感受力、理解力、想象力和判断力。我们都爱过，爱过并没什么，最怕的是爱过以后就失去了爱的能力。你在哪里受了伤，哪里就成了你心里的禁区，就像人大，如果不是你们非要去，我再也不会踏入一步；就像这个肯德基，或者无数个肯德基，你进来的时候都会想起过去的那一幕吧。”
“我现在只觉得过去很荒唐，而且肯德基对我来说，再也不是禁区了啊，”萧静雪隔着玻璃看着外面，“也许……是嘉树治愈了我，帮我走出阴影……”
“人和人不一样，”楚云姝拢了拢头发，决绝地说，“我不会再让任何男生进入我的心了，因为我不需要靠另一个人来治愈伤口——我自己就可以。那次恋爱失败以后，我就想，一个女生做到什么地步才是真正的独立呢？除了经济、思想，还有感情，都不依靠男人才好。曾经因为……我连女生都不深交了，可是你打败了我，把我拉进了你们的‘联盟’……”
萧静雪摇晃着她的手：
“云姝姐，你要的那种独立，根本行不通啊！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怎能不互相依赖？人类社会里男人占了一半呢，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否定了这一半啊。你喜欢的尼采和海德格尔，不是男人么？尼采的某些言论，作为女生我还真不爱听。再说，哲学史上有几个女人？你要是在思想上不肯接触男人，那就不用学哲学了！”
“呃，”楚云姝咬着拳头，“……这倒是，唉，真令人绝望啊。”
“我觉得呀，姐姐你实际上说的是不愿意接触现实中的男人吧？只有爱上死去的人，才谈不上变心，才不会恐惧人心的无法把握，是不是？你说的失去了爱的能力，可能是因为之前你用力过猛，透支了爱，需要缓一缓，像若璇玩游戏时说过的那样，需要回一回血。”
“静雪妹妹，你快成了知心姐姐了！”楚云姝笑容温润，笑过了之后沉吟道，“你看得很透彻，分析得也很清楚，可能痛苦真的会让人成熟吧。一个人这么成熟懂事，肯定受过伤，经历过绝望吧？”
“还好都过来了，”萧静雪笑得云淡风轻，“不提了。”
“然而我还没能走到这一步，”楚云姝忧愁地说，“我发现，我确实没有爱的能力了。你看，我排斥男生，根本没有恋爱的心思，我好像……完全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了……哪怕现在来了一个对的人，也会错过的。我很对不起刘敬平，他辛苦地追了我一个学期，我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他，以为这份感情能进一步发展，结果呢，我……我就是做不到……”
她伏在桌子上，萧静雪伸出手安慰她：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强求嘛。”
“很多人都把理想的爱情放到未来，总在暗示自己：以后会遇到最好的，适合你的在前边等着呢！这样的期待是真实的吗？静雪，你相信天然地就有一个人等着你，直到你们相认、结合吗？”楚云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萧静雪奇怪地笑了：
“我……我不知道。艾乐康这样问过我，他可能不相信。嘉树是相信的，我们还因为这个问题吵了一架。我呢，不太敢确定，但我相信‘存在先于本质’。”
她调皮地咧开嘴，楚云姝笑着轻拍桌子：
“真有你的，学了点东西就乱用，快收起你的‘庸俗存在主义’吧！”
静了静，她郑重地说：
“不管怎样，失恋后我就越来越认定了，千万不能把心交给一个男人，心不是自己的，我就一败涂地了。别人说我个性太强，我却死性不改。当初家里人都让我报光华，我偏偏选了哲学系，他们都说我脑子坏掉了，有那么高的分数竟然报了个冷门专业。可在我看来，我喜欢，就足以一生无悔。你看，我的爱就是这么痴迷，这么糊涂，在爱情里我也是这样子的。”
“哦——我懂了。”萧静雪入神地听着。
“有人告诉我，一个女孩子搞哲学，是吃力不讨好的。就像你说过的，历史证明哲学大师都是男性，还有人分析说男女思维不同……我不相信，大概我就是不可救药的那一种人，知其不可而为之吧。”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晚上，萧静雪躺在床上，把与楚云姝的谈话讲给方若璇和凌江笙时，方若璇这样总结着，“你，还有学姐，加上程嘉树，你们都是执念太深的人，太容易钻牛角尖。”
“我感觉，云姝姐并没说出全部的事实，”萧静雪紧皱着眉，“她的那段故事一定没这么简单，虽然她几句就带过了，把波折也省略了。一定是章宣铭伤她太狠了，她才会变成这样。”
凌江笙托着手机，给她们看：
“我偷拍了他，咱们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
“发给刘敬平，让他人肉一下这家伙？”凌江笙眨眨眼。
没等方若璇说话，萧静雪就断然否决：
“不行！敬平哥心里不好受，让他静静吧，不要再刺激他了。我跟你们说，谁也不许再提去人大的事，不许提云姝姐的前男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把一切揭穿会叫他们受到二次伤害，我们不能那样做。”
“好吧，就依你。”方若璇举手赞成。
凌江笙也点头：
“保证不说。不过，刘敬平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脆弱吧？我看他满不在乎的。他才没有那么深情——”
“刘敬平也很深情啊，只是不给别人发现，”方若璇反驳，“你看他表面若无其事，还嘻嘻哈哈的，说不定躲在哪个角落哭呢。”
“会吗？”
“我猜的。他这人好像叫人摸不透，说他坦荡无瑕吧，他又有点小心机；说他城府深吧，他又表现得很天真。”
“唉，天真也好，有心机也罢，千万别痴情，”凌江笙朝床铺上一倒，“可别像学姐那样——她从深爱到心死，完全没有过渡，果然是情深不寿啊！”
萧静雪默默无言。
“我今天看到艾乐康了，他在湖边吹箫……”凌江笙看着自己的手指说。
方若璇望向萧静雪，她低下头。
“静雪，我算是见识了，你和程嘉树，学姐，还有艾乐康……”凌江笙叹口气，“痴情是种病，不治将恐深。”
第三十九章 辅导功课
快要进入考试周了，萧静雪有点发慌，她这学期选了两门在她眼里最“虐”的科目——文科计算机和高数，正急得无处抓弄。“花园”群里的人聚餐时，方若璇嘲笑她：
“这种理科的通选课是早选早解脱，不就是两门嘛，一咬牙就过来了。谁叫你之前怕这怕那的，拖到现在，和文计撞一起了吧？”
“是啊，”萧静雪郁闷地托着脑袋，“我这点脑细胞，应付一个文计就得累个半死，又赶上了高数……”
她倏地坐起，惊恐地说：
“我不会挂科吧？”
“那谁知道？你大一时浪得不行，心里只有专业课，拉着你和我们一起选吧，你还不愿意。我看，你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凌江笙说。
程嘉树理了理萧静雪额前的头发，温和地问：
“平时学得怎么样啊？”
萧静雪的目光躲闪着：
“平时……就像我们学校那样——一塔湖图……”
“一塌糊涂？”刘敬平惊叫，“妹子你是不是成天和这家伙腻在一起，耽误学习了？”
程嘉树白了他一眼：
“你逮着机会就想挑拨离间？”
“是我没学好，不怪他，”萧静雪握住程嘉树的手，“我们在一起也是上自习，再说，我轻敌了，以为这两科比较好过呢，就没问过他。”
“文科计算机超级简单，你别担心，我们学院的老师不会为难你们的。”刘敬平安慰她。
方若璇嗤笑道：
“静雪，他说这话，你能信吗？哎哟，咱们中文系开了什么通选课呢？大学语文是吧，让信科那些高智商的同学来修一修试试——”
“嗬，就你们那大学语文，小菜一碟，我们随便一学就能拿个90分以上。”刘敬平不服气地说。
“吹，你接着吹，你考个90给我们看看啊，”方若璇一撇嘴，“就该给你配个祖传老中医，专门治你吹牛逼。”
“吹牛又不交税，”刘敬平交叉着胳膊，“反正我没选，呵呵。”
“你没敢选是吧？哼，我要下个诅咒，总有一天，大学语文会变成信科的必修课，看你选不选！”
刘敬平指着她，故意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好狠毒的女人……”
“你俩怎么一见面就要抬杠啊？”萧静雪撩了撩眼皮，“若璇和小笙只有文计，剩我一人孤单地与高数奋斗，好心酸……”
“别怕，”凌江笙说，“高考都过来了，高数也肯定能过的。”
“可是，我数学本来就很差啊，高考才得了138分，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算了，高数要是挂了，我就去校园里找一棵高点儿的树，自挂东南枝吧！”
方若璇挑一挑眉毛：
“那你别的科目分数一定很高。不过，138也算可以了，离满分不远了啊。刘敬平再厉害，也只能打150分，他还能上天？有点自信，你和他不差多少。”
“才不是呢，”萧静雪哭丧着脸，“借用网上的说法，我打了138分，是因为我只有138分的水平；他打15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150分啊！”
刘敬平直视着她，微微凝眉：
“妹子这样黑自己，当哥的心都痛了……我给你辅导辅导，这次甭管是高数还是计算机，保你顺利通过！”
程嘉树瞪了瞪他：
“辅导也轮不到你啊，你满分，我还满分呢。静雪这两门功课我包了，我才是她的专属辅导老师。”
“老师水平高不高，抓住重点是王道，”刘敬平信心十足地说，“我了解我们学院的出题风格，辅导更有针对性啊！”
“哼，你了解出题风格，可我了解她！”程嘉树不甘示弱，“我知道她会卡在哪儿，哪里有可能是她的障碍，因材施教你懂不懂？”
“你……算你说得有道理，”刘敬平辩不过他，转而对方若璇和凌江笙说，“你俩是怎么回事？也拖到和静雪一起考了？”
“我们原来选了，结果掉了，今年好不容易才选上……怎么，你要辅导我和若璇？”凌江笙问。
“可以吗？”
“当然，多谢你啦。”方若璇高兴地答应着。
刘敬平怪笑一声：
“哈哈，不许反悔哦——叫你跟我抬杠，现在终于落到我手里了，让你领教领教疯人院的手段。”
方若璇表情扭曲，顺手沾了点番茄酱抹在嘴边：
“你好……阴险！”
她假装晕厥，歪倒在凌江笙怀里。
第四十章 甜蜜的动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静雪与程嘉树的每次约会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补习时间。他们总想找到没人的小教室，理教没有就去二教，二教没有再去三教四教。他们也去过光华管理学院，坐在走廊的沙发上讨论题目。在那儿，萧静雪总有些惴惴不安，怕碰到聂虹，却一次都没有撞见，白白担心几场。有时候，她也去清华和程嘉树上自习，学到很晚再昏昏沉沉地被他骑车载回来。
周末的下午，萧静雪做题做到一半，放下笔伸个懒腰：
“好累啊，想睡觉……”
话音没落她就趴到桌子上了。
程嘉树走到她身后，轻柔地托起她的头，抱在怀里，按摩着她眼睛周围的穴位：
“你都睡过午觉了，不可能困了。来，坚持一会儿，把剩下的题做完。做完了可以干点别的，换换脑子。”
“干点别的？”萧静雪一下子精神了，舔着嘴唇说，“干什么？”
程嘉树神秘地一笑：
“等下就知道了。”
“好吧，有盼头才有动力，”萧静雪懒懒地拿起笔，低下头演算，“不许骗我哦。”
“嗯。”程嘉树回到座位，专心地敲着键盘。
萧静雪看他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觉得他聚精会神的样子非常迷人。
“快做题。”他手指不停，连余光都没投过来，就知道她在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题都做完了，一抬头，见程嘉树正痴痴地凝视着自己，眼里差点要长出一双臂膀来将她紧紧抱住。
他发现她看着自己，“刷”地撤掉刚才的眼神，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
“拿来，我瞅瞅。”
程嘉树检查的时候，萧静雪就坐在他身边，时而摸摸他的脸，时而刮刮他的眉毛，他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任她挑逗。
“怎么不理人呢？”她小声抱怨道。
程嘉树检查完了，捉住她不老实的双手：
“还不错，你很聪明，一学就会。”
萧静雪想起两天前她脑筋打结转不过弯，死活做不出题的时候哭了好几回，把他折腾得够呛，就红了脸：
“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夸我，真下得去嘴……真张得开口。”
“已经比高中时好多了，”程嘉树苦笑，“数学一直是你的天敌，我明白。”
“哎，嘉树，你数学怎么学得那么好，讲题也那么清楚易懂啊？”
“还不是叫你磨出来的？”他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我本来也不想学数学的，就是因为你学不会，我只能自己好好学了。它害你成天哭鼻子，我必须帮你战胜它，这就是我努力学数学的根本动机。其实我本来也不太会讲，这本事还是当年给你讲题锻炼出来的。高考之后我想挣点钱，就去当家教，他们都说我讲得好，很多人来找我，结果我把学费都挣出来了。我厉害吧？”
“哇，你好棒！”萧静雪特别配合地搂住他的脖颈，顺便亲了他一口。
“我也没讲很长时间——太想你了嘛。看看钱也挣够了，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BJ来了。”
她听着，憧憬着：
“以后啊，咱们要是有了孩子，我教语文，你教数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个可以有！”他兴奋得眼睛亮起来，忽然又暗下去，“我们的孩子不该过早地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能给他……”
“不急不急，”她连忙说，“一生那么长，多等几年又怎么样？”
“咱俩想太远了，小傻瓜！”程嘉树一本正经地说，“先顾眼前吧！你希望文计和高数这两科能打多少分？定个目标么。”
“60分万岁！”萧静雪刚要开个玩笑，见他脸色凝重，就认真地回答，“80分就行，可千万别毁了我那么漂亮的绩点啊！之前可能是专业课不错，我的GPA算是挺高的，因为不好对付的课我都没选。唉，万事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这下子文计和高数两座大山摆在我面前，怕是过不去了……”
“不行，80分太低了，”程嘉树态度果决，“我的学生怎么会只考80分？我不要面子的啊？至少90分，这是最低标准。”
萧静雪想哭：
“不拖后腿、不拉低平均绩点就可以了啊，难道还妄想……不，这只能是奇迹……”
“对，”程嘉树趁她不注意，快速地吻了吻她的嘴唇，“还妄想用这两科来提高GPA——我的生活里，有你就会有奇迹。那么有我在，你也能创造奇迹。”
“要死啊，杀了我算了……”她满脸是大写的绝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的题做完了，你不是说换换脑子么？咱们出去嗨……”
“我是说要换换脑子啊，”程嘉树面无表情地把电脑推到她眼前，“数学就告一段落，轮到计算机了——”
“你所谓的换换脑子就指的是这个？”萧静雪挣脱他的手臂，从他腿上跳下来。
他墨黑的双眸无辜地看着她：
“是呀。”
第四十一章 御姐风范
“我不要，明天再——”萧静雪说着就想逃，被程嘉树伸手一拉，撞到他的怀里。他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地吻住她的薄唇，吻到她快窒息了才松开。
“这回要不要？”他板着脸问，“今天的任务完不成，我还要惩罚你的哦。”
他转了转眼珠，意犹未尽地坏笑道：
“嗯，这种惩罚方式倒不错……”
“呜呜，坏蛋！”萧静雪无地自容地跺了跺脚，“摄像头——”
“让它拍去吧，”程嘉树毫不在乎地扬起头，“反正现在满世界都是，躲也躲不开。湖边不是情侣的天堂吗，可是那儿也有啊！”
“那是为了保证安全……”
“安全和隐私不可兼得，我们又能怎么办？……等等，你又转移话题了。回答我，要不要开始练习？”
“不要。”
她刚说出口，程嘉树就威胁性地眯了眯眼，扳起她的下巴，她赶紧坐下来，双手放在键盘上，偷偷瞄着他：
“我练还不成吗？”
“这才像话。”他挨着她坐下，教她的时候可是用上了百分之二百的耐心。
她慢慢地敲着代码，敲得丢三落四的，程嘉树指点她一一改过，但她改着改着就烦了，转头冲他撒娇：
“唉，差不多就行了嘛！”
“差一点也不行，听话哦！”他温柔地解释，“计算机没有你那么聪明，你告诉它做什么它才会做什么，它不像你，没有主观能动性，不会脑补……你看的文学作品中有很多空白，那是给读者联想的空间；咱们平时说话，说半截对方也能懂。可是计算机笨死了，猜不出你的意图，你得一五一十地教它……”
“这样说来，我比它聪明多啦？”萧静雪得意地晃着脑袋。
“那是，你可是人哪！”程嘉树笑了笑，“所以你就宽容一些，别跟它一般见识。来，咱们再检查检查，对小笨笨要耐心点……”
她感觉这话怪怪的，缓缓扭过头斜视他：
“所以你就对我这么有耐心么？”
程嘉树噎住了，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吻着她的头发：
“你就是我的傻瓜，我最亲爱的小傻瓜。”
他们静默地相拥，教室里的空气也变得甜丝丝的。
在刘敬平这边，画风可就完全不同了。
“过来！”刘敬平一脚踩在椅子上，霸道地睨着跑到角落里的方若璇，“一个破程序写得乱七八糟，还想逃？”
“我……我上厕所。”方若璇心虚地溜到门边。
“尿遁吗？今天你这招用了十五次了！”
“你饶了我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你犯得着跟个奴隶主似的么？”
刘敬平不由分说，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到桌子前，按在椅子里：
“还提休息？我看你是学习五分钟，休息俩小时，根本就是想逃避……”
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个半米长的钢板尺，拍在桌上非常有气势，此时他就举着它说：
“快写，今天不把这个编完，晚饭就别吃！”
凌江笙坐在一旁敲代码，抬眼看见方若璇拉长面孔盯着屏幕，同情地说：
“若璇，棍棒底下出孝子，钢板尺下面出学霸，你就认了吧。”
“小笙你幸灾乐祸吧，看我回去——”
刘敬平“啪”地把尺子拍到桌面：
“专心点！不许说话！”
方若璇叹着气，怨念满满地狠敲着键盘。
“哎呀，少了个分号，分号！快补上！”
刘敬平拿尺子指着屏幕，在她脑门上轻轻地砸了个爆粟。
方若璇找得头昏眼花，这时火冒三丈，运了几口气，冷冷地说：
“想我堂堂一个中文系御姐，竟然虎落平阳，是时候叫你见识一下我的御姐风范了！”
她迅速站起身，抢过刘敬平手中的尺子，把他推到自己的椅子上。他愣愣地看着她，她骄傲地扬颈一笑，手一挥，重重地将尺子抽在椅背外侧：
“哪里少个分号？嗯？快给老娘添上！”
刘敬平竟一言不发，乖乖地服从了。
凌江笙面对这突然的反转，惊讶莫名，抱拳说：
“若璇，时至今日，我才看出来你蛮彪悍的。”
刘敬平觑着方若璇，被她回瞪一眼。
凌江笙看看他俩，觉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就把电脑搬过来：
“好了，我完事了，请刘老师验收！”
刘敬平检查之后，又恢复了神气，用手指敲着桌子：
“哎，方若璇，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方若璇抿着嘴唇使劲眨巴眼。
“你以为卖萌我就会放过你？凌江笙，你可以休息了。”
“好嘞！你们继续。”凌江笙快活地收拾了东西，旋风一般离开了教室。
“刘敬平，你祖上是刘文彩吗——你简直是个小恶霸呀！”方若璇写完了代码，认真地说。
“刘文彩？你上次还说我不该姓刘，该姓周，什么意思啊你？”
“哈哈，你不觉得自己很像周扒皮吗？”
方若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一天早上五点多，刘敬平恶作剧地轰炸了夺命连环call，催她起来学习，她翻了个身，抓起手机就骂：
“搞毛啊？半夜鸡叫啊？”
等到中午她找刘敬平质问，他却一脸茫然：
“我打电话了吗？可能是梦游吧。”
“你也可以休息了。”刘敬平检查完毕，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都怪你，这几天累死我了，耽误我玩游戏了呢！”
“什么游戏？”他感兴趣地问。
“《英雄联盟》啊，虽然我总被虐……”她沮丧地低着头。
刘敬平“呼”地站起来：
“谁敢虐你？我完爆他——跟我混吧，让我带你啊！”
方若璇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一言为定！”
第四十二章 见证奇迹的时刻
晚上十点半，教学楼里响起了安逸柔和的音乐，一个动听的女声反复催促着：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一天的工作、学习即将结束，请大家做好值日，祝你们一路平安……”
萧静雪和程嘉树收拾着凌乱的桌面，装好书包，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月色溶溶，树影婆娑。清风的温度刚刚好，闲适地吹着。程嘉树到树下开自行车的锁，萧静雪站在旁边，眼神发直地回想着今天学习的内容，不经意间一转身，沉重的书包碰倒了一辆车子，不料这辆自行车“哗啦啦”地撞倒了一连串的车，它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坍了一地。
“你没事吧？”程嘉树赶快跑过来扶住差点也被绊得摔跤的萧静雪，而她乐不可支，软倒在他怀里：
“你看，实践证明：可倒（导）必连续，连续不一定可倒（导）。”
程嘉树一愣，随即大声笑起来。他紧紧地拥着她，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这傻孩子，”他用手背试着她的额头，“别是学魔怔了吧？”
他俩一边将车子全都扶起来摆好，一边不住地笑，一整天的疲累减少了大半。
混乱而紧张的考试周过去后，三个女生没有马上回家，她们都想假期留在学校找点事情做。但考试之后她们却不约而同地窝在寝室补觉、追剧，连楼都懒得下，饿了就叫外卖，直到凌江笙捧着手机，像盯着一个魔鬼：
“啊，文计的成绩出来了！”
“查！一起查！”
她们几乎动作一致地打开电脑。
萧静雪闭上眼，又睁开，如临大敌般庄严地宣告：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屋里寂静了半分钟。
“那个……90分以上的举手。”凌江笙看看另外两个人，率先伸直了胳膊。
方若璇笑得很萌，快速立起前臂，萧静雪也颤悠悠、怯兮兮地举起了手。
“原来我们都是90分以上！啊啊啊，咱们宿舍好霸气！”凌江笙跳下床，兴奋得对着空气打出了一套完整的拳法，“哼哼哈嘿！”
“等一下，静雪还没完哪，”方若璇喊着，“高数的成绩也出来了啊，快查，快查！”
“我看到了，”萧静雪白白的脸蛋透着红，“我……93分。”
“我去！比我俩之前的分数高多了！”凌江笙张大嘴巴，“程嘉树这个妖孽，竟然把一个上高数课就昏昏欲睡的静雪教成这样，我要献上我的膝盖！”
“唉，这段时间他抓着我进行魔鬼训练，天天折磨我，蹂躏我……”萧静雪笑得苦苦的。
方若璇来了兴致：
“我写一篇帖子吧，发到BBS上，标题就叫《丧心病狂！清华男竟然对北大女做出这种事！》，哈哈哈哈……”
萧静雪拿起床上的大毛毛熊猛砸上铺的方若璇：
“你敢！打死你个标题党！”
程嘉树刚得知她用短信发过去的分数，就发来了视频邀请，萧静雪丢下毛毛熊，坐回书桌前：
“嘉树！果然让你说中了，我创造奇迹啦！”
“是么，”那人却嗔怪道，“文计成绩还行，但是高数有点低了哦！”
“我了个擦擦擦！”方若璇和凌江笙一同大喊。
萧静雪语气软软地辩解道：
“啊，其实我马虎了，真的有马虎的成分，我一出考场就意识到了——有一道不定积分的题，五分呢，我解出来后忘记加常数C了……你强调那么多次我还是忘了，对不起，人家知错了嘛……”
方若璇下了床，惊讶地摇晃着萧静雪：
“静雪！你肿么了？怎么被他调教得这么低声下气了？”
她指着屏幕，冲程嘉树吼道：
“静雪那么高的分，你还想要什么？你怎么不上天？”
对方秒回一张高空俯瞰图：
“嘿嘿，已上。”
这边正热闹着，凌江笙忽然提醒道：
“你们别忘了一件事，前些日子咱们复习的时候，想着干脆趁热打铁把计算机二级考下来好了，大家可都是报了名的！这个假期在学校巩固一下，反正刚学的东西还没忘，估计能考过。”
萧静雪简直要抱头鼠窜：
“不不不！我承认我跟风报名不对，现在我要弃考，不然嘉树又该虐待我了……”
“放弃反抗吧，小傻瓜……”屏幕上的人“狡诈”地一笑，“凌江笙的主意很棒啊，暑假加把劲，九月一举通过。”
萧静雪合上电脑，咕哝着：
“小笙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确实有了那么一点兴趣，”凌江笙说，“咱们学中文的太穷了，我看学计算机容易挣钱。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弃文从计……”
方若璇瞬间笑喷：
“弃文从计？这谐音闹的……怎么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呢。”
凌江笙和萧静雪反应过来，笑倒在床上。
第四十三章 间隔日
中午，“交叉小径的花园”QQ群的成员们在农园食堂第一次聚齐，将要搭飞机离开BJ的楚云姝也赶过来了。
“云姝姐，”萧静雪关切地说，“你明天要走，今天就当是给你饯行啦。本来敬平哥和嘉树选了校外的饭店，听你说还有事情没办完，咱们就不折腾了，在食堂简单地吃点吧。”
“谢谢体谅啦，”楚云姝环视着伙伴们，“真的抱歉，下次我请大家出去吃。”
刘敬平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她，低头嗫嚅着：
“等……等你回来再说，明天……一路平安。”
方若璇见他如坐针毡的样儿，不动声色地帮他岔开话题：
“学姐，好羡慕你们研究生啊，来去自如——”
“怎么可能来去自如啊，”楚云姝安恬地笑了，“我们要听导师的，从前我导师总把我们留在学校干活或者带我们出去开学术会议，今年暂时没什么事了，我就决定去苏州跟爸妈团聚。”
“苏州？”凌江笙问了一句。
“噢，之前忘说了，”萧静雪替楚云姝回答，“云姝姐的父母都是苏州大学的老师。姐姐，我特别特别喜欢苏州园林，帮忙多拍点照片好吗？”
“一定，不过你和程嘉树可以暑假结伴去苏州旅游啊，我负责接待……”
萧静雪幽怨地转向程嘉树，他抚着额角说：
“呃，最近走不了那么远，我在学校还有事，这个假期也是很关键的呀。”
刘敬平故意调笑道：
“哦——你有什么特殊使命啊？”
程嘉树用目光和他暗暗较劲：
“我么，要实现英语水平的质的飞跃。”
“哈哈哈哈，”刘敬平笑得掉了一根筷子，弯腰拾起它，看着手上的油腻说，“清二不愧是留美预备学校——”
程嘉树没好气地把一包面巾纸扔给他：
“至少我们同学的英语比你们的要好，还好意思笑我们——你们连英语都学不好，还能干点什么？”
“谁说我们英语不好来着？静雪，你同意吗？”
萧静雪讪讪地说：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上大学以后真没刻苦学英语，除了考试前狂刷了几天题，而且四级分数也不高。这回光顾着文计和高数了，只好弃车保帅，放掉了六级……”
“你弃考了？”楚云姝问她。
“那倒没有，我的六级是裸考的，就算能过也只是擦边吧。”
刘敬平叹气：“妹子，你也太不给哥面子了……”
“没事，静雪你可以再刷嘛，”程嘉树含笑道，“冬天那一场你打个高分给刘敬平看看，叫他服气。”
“对，”刘敬平顺势说，“以此证明北大轻轻松松完败清二。”
程嘉树发现自己进了他的圈套，懊悔地拍了下前额。
“静雪，你和程嘉树一起学英语吧，”凌江笙托起腮说，“但别忘了考二级啊，陪我嘛，陪我嘛！”
方若璇和萧静雪对视着，双双皱眉。
“你俩怎么回事？好像要进屠宰场的样子，”刘敬平看看她们，“有那么可怕吗？”
“进了屠宰场也就是一刀，”萧静雪说，“可这个是钝刀子割肉，慢动作凌迟。”
程嘉树揽过她的肩膀：
“那我就轻点啰，保你无痛复习。咱们明天正式开始吧。”
“噗！”凌江笙笑了，“看静雪这怂样儿，程嘉树可真不容易啊。”
“后天开始好不？”萧静雪靠在他肩上，抬头恳求道，“明天我想送云姝姐去机场……”
“妹妹，不用啦，”楚云姝说，“没必要跑那么远。咱们不会分别太久，我很快就回来了。”
“姐，让我送你嘛！”萧静雪一抖机灵，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其实我是这样想的——我有强迫症，一到要学习了，总想在时间上凑个整，比如现在是11：45，我就会等十二点整再学习。计算机二级考试时间是9月22日，那我就7月22日进入复习状态，整整两个月，足够了。明天是7月21日，允许我玩最后一天吧，玩过之后我就专心学习，这不是很好吗？嘉树，你说呢？”
“哼，借口。我看你就是懒，你没有强迫症，倒是有拖延症，不想马上开始。”程嘉树不满地说，却也没反对。
楚云姝轻柔地说：
“可怜见儿的，你就再逍遥一天吧，22号起可不许偷懒了，就要心无杂念地学习啦。程嘉树，你陪她玩一天吧，不用走远，在市内就行。BJ的景点你们肯定没全部去过，吃完饭你俩计划计划。”
她瞧着程嘉树的脸色，以为他仍然不乐意，就接着劝道：
“西方有间隔年，年轻人要升学时，或者在毕业后开始工作之前，可以出去旅行。他们也许想停顿、放松一下吧。人生是一列火车，不可能一直行驶不停靠，需要找个小站憩息，等准备好了再出发。咱们没有间隔年，但能自己定义一个间隔日啊，你俩就把明天当作间隔日吧！”
“好！”萧静雪快乐地鼓掌，“可是，姐姐我明天还要送你的……”
“好好过你们的间隔日，”楚云姝阻止她，“不能浪费了啊！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熟悉回家的行程了，明天飞上海，路上应该没什么意外吧。”
“那个……我说，云姝，我……我送你去，”刘敬平有些结巴，“我刚考了驾照，我爸也给我买了车。我送你吧，让这两个家伙安心享受什么间隔日。”
方若璇很担心：
“刘敬平，你开车技术行么？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呢！”
“切，我都开了好长时间了，从来没出过事。我敢打包票，绝对能把她安全送到机场。”刘敬平牛气哄哄地说。
“好吧，谢谢你。”楚云姝一口答应，又对萧静雪说，“这回你就放心了吧？祝你们明天玩得开心！”
凌江笙盯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静雪，你俩真不会挑好时候，明天有雨诶！”
“啊，下雨就凉快啦！再说，我们可以雨中漫步，多浪漫！”萧静雪一想到明天就容光焕发。
凌江笙摇摇头：
“我建议你俩别出去了，在校园里也能雨中漫步。”
“下一点雨怕什么？不耽误事儿！”刘敬平劲头十足，“我还打算送完云姝，去工体给国安加油呢！”
程嘉树笑了出来：
“就你们学校那排水系统，不能雨中漫步，只能雨中踏浪，在我们学校才可以漫步。”
刘敬平嚷道：
“你在这儿说这种话，会犯众怒的我告诉你！”
萧静雪举起拳头轻捶着程嘉树，几个人的笑声在食堂里悠然回荡。
第四十四章 小情歌
傍晚，公交车上。
萧静雪和程嘉树站在靠窗的位置，程嘉树抓着吊环，萧静雪搂着他的腰。雨伞湿漉漉地摊在他脚边，上面搭着卷好的雨衣。因为这天的雨越下越大，风也渐渐狂暴起来，雨伞已经形同虚设，程嘉树就买了两件透明雨衣。他们上车后不久，程嘉树给一位老人让了座，萧静雪起身叫他和自己轮换着坐，却被他按在座位上。后来萧静雪见站在旁边的女孩疲倦地倚着柱子，耷拉着脑袋，就拉一拉她的衣服：
“姐姐，你来坐吧，我看你很累……”
那女孩推辞不过，感激地说：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今天加班，谁想到比平时还累，都快站不住了。”
“姐姐你工作了？我以为你是大学生呢。”萧静雪笑了笑。
“我刚毕业，从外地过来，当北漂，”那女孩拢了拢头发，拿头绳扎好，“你们还在上学？真羡慕你们啊，快好好珍惜在学校的时光吧！”
“我们总有一天也要工作的呀。”萧静雪抱紧程嘉树的腰，他疼爱地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
“你们也该放假了吧，怎么不回家？”
“留校学习啊。不过我们先玩一天，哈哈。”
那女孩笑了：
“你和我读大学时一模一样！可惜我现在工作了，老板的命令必须马上执行，哪敢说‘让我先放松放松’呢！——但是今天这雨下得好像天都快塌了，你们肯定没玩好吧？”
“是啊，”程嘉树歉疚地看着萧静雪，“这个间隔日过得不圆满，没让你尽兴……”
“不不，我很开心！”她轻轻跳了跳，“玩什么不是重点，和你悠闲地乱逛才是乐趣所在。只要跟你黏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有你的地方都是天堂，有你的每一天都是间隔日。”
程嘉树低头亲亲她的脸蛋，抬起头时瞟到窗外，吓了一跳：
“啊！这是……到了哪儿了？”
外面已经是一片汪洋，密雨急落，狂风四起。远处几辆低矮的车子有半截泡在水里，电线杆歪歪斜斜地杵着。
萧静雪转身看了一眼，见天色昏黑，周围都是浑茫的水，就惊惧地攀住程嘉树的臂膀：
“天哪，就像，就像……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程嘉树更紧地抱着她：
“别怕，我在这儿。”
她安心地笑一笑：
“有你在我身边，遇到什么事我都不怕。就算到了世界末日，只要咱们在一起，我都会觉得死也是幸福的。其实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孤单。”
“嘘！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看了电影就胡思乱想……”
“今年确实是2012年啊！”她依偎着他，“玛雅人的预言很准确，听说之前预测的事情全都发生了。”
“你们都误解了人家玛雅人，”他唇边划过诡秘的笑痕，满嘴跑火车，“如果你们是根据玛雅历法写到2012年就没有了来判断的，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玛雅人大晚上不睡觉，苦逼地写代码，啊不，写历法，当时没有纸，只好写在石头上。写着写着，写到2012年，那个人一看，擦，没地方了！他心想，就这样吧，够用了，反正我也活不到2012，让那帮孙子们去猜测，去害怕，去颤抖吧！”
“嘉树！”萧静雪笑得缩在他怀里一个劲儿地抖着，“你竟然还有编故事的才能，转到我们中文系吧！”
对面的女孩艳羡地说：
“你男朋友又帅气又幽默，在哪儿找的？”
萧静雪笑盈盈地回答：
“他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是天使……”
“很幸运地没有脸先着地。”程嘉树正色道。
“真佩服你们，世界末日都能过成情人节！”那名女孩说着，朝窗外看去，“妈呀，咱们到哪一站啦？这雨是要把BJ淹了吗？”
“我也不知道车开到哪儿了。”程嘉树探探头，“静雪，咱俩回来得太晚，应该坐前一辆车的——这辆好像堵在路上了。估计咱们回到学校，食堂也没饭了，就在外边吃吧。”
“好啊，吃火锅吧，这种天气就适合吃火锅，”萧静雪举起手机拍照，“热气腾腾的，美美哒！”
“行，听你的，”程嘉树眼里流出笑意，“你干嘛呢？有什么好拍的？”
萧静雪把照片上传到空间：
“给若璇她们看看，有图有真相！起个标题，叫‘夏天到BJ来看海’吧！”
她翻看手机，惊叫道：
“暴雨橙色预警！今天这预警一个接一个的，什么蓝的黄的……”
程嘉树担忧地说：
“咱们都大意了，这雨确实不小。听凌江笙的话好了，今天不该出来。”
萧静雪把脸贴在他胸口：
“没事，最多不过晚点回去嘛！哎，我突然想起一首歌，是苏打绿的《小情歌》，里面有一句歌词特别应景——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是吗？怎么唱？”
她用手机搜索出歌曲，把一只耳机交给他。两人听着，哼着，安静地等着。
“我好喜欢这句歌词啊。”萧静雪忍不住将它发到空间。
方若璇在下边留言：
“哟，你俩随时随地秀恩爱啊，借个大雨都这么能秀，撒的糖甜到掉牙！”
一直缓慢前行的公交车车身一震，彻底停住了，连人们脚下酥麻的颤动也消失了。车上的人一阵骚动喧嚷：
“快看，前边都见不着路面了！全是水啊！”
“立交桥下面水位太高，车开过去就没顶了呀！”
“开门！不下车等什么哪？”
司机不得不发话了：
“不要吵，不要吵！大家准备撤离——”
他把头伸到窗外，好像在冲交警喊着：
“现在就撤，不能等了！快来帮我们一把！”
第四十五章 你是我的英雄
车门打开了，乘客们在司机和交警的协助下有序地离开。这时路面的水已经涨到了大腿，更深处的已漫过了腰际。疾雨斜飞中，人们趟着水，听从交警的指挥来到安全地带。下车前程嘉树仔细地帮萧静雪系好雨衣，她看看外面说：
“穿了也没什么用了，这么大的雨，还有风，挡不住啊……”
“能挡一点是一点嘛！”
程嘉树先踩进水里，一转身，将萧静雪打横抱起来。她呆了呆，迅速红了脸：
“干嘛？我自己能走啊。”
“水有点冷，你又穿着短裤，会着凉的。”
萧静雪抱着他的脖子：
“可是……你可以背我呀，这个姿势真的好容易让人多想……”
“背着抱着一边沉，”他跟着众人慢慢向前走，还不忘吻一下她的额头，“多想？多想什么？”
“哎呀，你好坏！……注意脚下啊。”
他们上了“岸”，随人流涌上不远处的桥面。靠着桥栏杆的人行道上水刚过脚面，而桥下的水位继续升高，桥下的道路已然成河，略急的水流快要拍到桥身上挂着的广告牌了。
“天哪，桥下有辆车被淹了，这么深的水，它已经整个儿扎进去了！”他们身后的一个市民喊道。
“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应该有人吧，谁会把车停在路上，肯定是熄火了。”
“不好说，可能车主出来了，把车扔这儿了……”
“那帮交警在干什么？怎么不去看看呢？”
“水深，还很急，不好靠近啊。”
“幸亏这辆车没被冲跑——”
“但是车主到底出来了没有？”
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萧静雪焦急地晃着程嘉树的手：
“嘉树，你看怎么办啊？万一里面有人被困住了……”
他透过雨幕，努力想看清车内的状况，却无济于事。
“你别动，在这儿等着我！”
程嘉树跑到交警面前，说了几句话。萧静雪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名交警走过来，手里拿着绳子，对滞留在桥上的众人喊话：
“救援队还没来，这边交警太少，请大家都帮帮忙啊！这个小伙子说他会游泳，要下水看看车里有没有人，劳驾各位搭把手，拉住绳子，别让他被水冲跑喽！”
程嘉树忙着将绳子系在身上，把书包交给萧静雪，又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她接过，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臂：
“你要注意安全啊！觉得不对劲就喊一声，我们把你拽上来。”
“我知道，没事的。我去啦？”
“去吧，千万要小心！”萧静雪神情紧张地注视着他跃进浑浊的雨水中。
他像一条鱼儿灵敏地在水里穿行，很快就来到那辆车旁边。他将头伸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钻进水里，使劲拉了拉车门把手，拉不开；敲了敲车窗，没有任何回应。他睁大眼向车内望着，见里边黑乎乎的，一时间后悔没有带手电筒。当他正要返回桥上去借手电时，车里传来一声闷闷的轻响，他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把锤子砸了砸车窗，手就软绵绵地垂下了。他赶紧冲那人打了个手势，朝立交桥的方向指了指，就游开了。
“车里有人！他好像没力气了，车门打不开。”他浮出水面，大声喊道。
桥上的人纷纷伸出胳膊，把他拉上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水：
“要把车窗敲碎才行，得尽快，不然……”
一名交警说：“我去找锤子！”
“不用，”程嘉树一指不远处停着的公交车，“车上肯定有安全锤，我去拿！”
当他再次游到车旁，挥着锤子猛砸侧窗的时候，萧静雪心惊胆战地盯着水面，眼睛一眨不眨，视线恨不能拧成最坚牢的绳子，拴在他身上。她把书包解下来，和程嘉树的放在一起，自己就用细细的胳膊死死地抱住桥栏杆，身子早已探出半截。风雨交加，侵袭着大桥，侵袭着她单薄的身体，连她脚下巨大的长条广告牌都瑟瑟战栗，发出可怖的声音。
那边，程嘉树已经成功地砸碎了车窗，把那名男子拖了出来，并拿这次下水带着的另一根绳子系住他的腰，推着他向“岸”边游。这中年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恢复了体力：
“小伙子，真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就没命了。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学生吗？哪个学校的呀？”
他们靠近了大桥，程嘉树说：
“别客气，先上去再说。”
市民们齐心协力，把那人救上来。萧静雪心花怒放，狂喜地跳着脚，耳边全是人们对程嘉树的赞美。她自豪地对他们说：“他是我男朋友！”说完，她躲在身边人的雨伞下面，举着手机给水里的他拍照：
“嘉树我爱你！你是我的大英雄！”
程嘉树笑着向她抛了个飞吻，她抹去手机屏幕上淋到的少许雨滴，立刻上传了图片，并输入一行字：
“他，就是我的英雄，我的守护神！”
正要发表，她不经意间瞟到脚下的广告牌剧烈地颤了几下，在风雨中最终不堪重负地飘落。它的右侧先与桥身分离，左侧响了两声也开始脱离，竟然要直直地向程嘉树砸去。她吓得把手机向后一扔，连想都没想，就从桥上跳进水中，把完全没提防的他撞到一边。
程嘉树刚刚在众人的帮助下把获救的男子托上桥，自己也打算爬上去，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开，身子向旁边一歪。待他定睛一看，萧静雪扑在他肩上，那张广告牌锋利的尖角擦过她的后脑勺，她顿时失去了知觉，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任由水流冲走。
“静雪！”程嘉树狂吼道，目眦尽裂，死命地解着腰上的绳扣。刚一解开，他就狠狠地在桥基上踹了一脚，像鱼雷一样射出去，终于捞到了萧静雪的衣袖，随后猛地一拉，弓着脊背把昏迷的她护在自己身前。两个人一同被水卷走，不见了踪影。
桥上的市民们惊住了，反应过来后乱糟糟地喊着：
“快去救人啊！”
“他们被冲到那个方向了，咱们快跟上！”
“从这边走，抄近道过去，桥下的路是下坡，咱们先赶到平缓点的地方截住他们……”
在一块较高的空地上，程嘉树跪在萧静雪身边，面色死白地抱着她的头。他的手、他的衣服沾满了她的猩红的血，他感觉周围浓浓的黑暗无情地涌来，压得他呼吸困难。萧静雪在他怀里微微一动，一点污浊的水从她嘴里流出，她费劲地抬了抬眼皮，无力地轻语：
“嘉树……”
就又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这儿！”一群人奔过去，脚步声凌乱着。
大水汤汤，倒映着城市的灯火，迷离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