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要和别人比较
下午的清澈阳光流进落地窗，漫漾在碳黑色的砖地上。聂虹坐在洁白的沙发里，腿上安闲地放着笔记本电脑。她微微侧头，目光滑过站在窗前的程嘉树：
“你到我们学院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最近很忙，恐怕不能过来排练了。”
聂虹的手指在键盘上迟滞了一下，不自然地收紧：
“是吗？”
她扬起亮丽的眸子，怀疑地逼视着他。
他望进那双聪敏的大眼睛里，放松地笑了笑：
“你都明白了？”
“明白了。”她的声调中毫无波澜。
“我很抱歉……”
“没关系的，”她关上电脑，起身收拾书包，“有什么可抱歉的呀。”
她走到程嘉树面前，诚挚地说：
“小程哥哥，我觉得你人很好，真羡慕你女朋友！以后有机会再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我也特别羡慕你，这么潇洒，”他苦笑道，“这一点我就不如你了，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我懂，恋爱中的人怎么可能潇洒得起来，”她把辫子甩到脑后，“因为有各种牵绊啊，只有不爱的人最潇洒，说走就走。”
程嘉树敬佩地看着她。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不再这么潇洒，”她边说边倒退着走，“遇到你以后，知道你俩的事情，我被打动了，我是真的想恋爱了！”
她巧笑嫣然，一步步离他更远，让转角的墙壁割断那粘在他身上、不断拉扯着的视线。回过身，她怅然若失地踱到光华管理学院的门口，看到萧静雪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见聂虹在这儿，萧静雪愣了愣，尴尬地摆摆手：
“嗨。”
“你来了，他在里面等你，”聂虹笑着说，“我走啦，再见！”
萧静雪在走廊里飞跑，找到了程嘉树，喘着气问：
“刚才你打电话叫我过来，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
“她下课了，我想……早点和她说清楚了为好。我希望你在场，可惜你太磨蹭，来晚了。”
“我也刚下课好不好？——饿死我了，咱们去吃鸡腿饭吧。”
她挽着程嘉树走进康博思食堂，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担心地说：
“等轮到我们，会不会没有了？”
他没说话，有点走神。两个人坐下来时，萧静雪发现了他的古怪，把筷子一撂，闷声闷气地说道：
“你是不是因为聂虹的事不痛快？很遗憾吧？”
他摇摇头。
“这么好吃的鸡腿饭，我都吃不下去了——让一个吃货抑郁到这种程度，你是在犯罪呀！”她鼓着两腮，“说实话吧，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知道刘敬平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沉声说。
“呃？那个不走运地遇到我然后发神经非要认我当妹妹的男生？他的邮件、我们的聊天记录我都转发给你了呀，我可没有丝毫隐瞒。”
“我没怪你，”程嘉树把手机递给她，“我只想告诉你，他是富二代，这是有关他的一些情况。”
萧静雪浏览着，情不自禁地发出好几声“哇噻”的感叹。
“我有点晕，”她说，“天哪，竟然离我这么近，商业巨子的儿子……不过，他看上去和别人一样啊。我也看了他的个人资料，很平常啊。”
程嘉树垂着浓密的睫毛。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随便查的。”
“怎么查到的？”
程嘉树仰头看天花板，努力装傻。
她瞪着水灵灵的眼睛，想到了什么，没奈何地劝告：
“你这样做不太好吧，算是人肉？控制点，不然你迟早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她吃了一口饭，用筷子拨拉着米粒：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心里不舒服吗？你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界上有好多我们想象不到的人存在着，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人家的生活是怎样的。你觉得自己不如刘敬平，我还觉得我不如聂虹呢！我们不要比较，不要和别人比，不是只有优秀的、有背景的人才有资格谈恋爱。爱情里不需要一直比较下去，否则，爱情会变成少数人的特权。”
她把胳臂伸过去，握住他的手：
“你说的独一无二，我不敢绝对相信。但是，我必须承认，我活到现在，只有你能给我恋爱的幸福感。我们一起走下去吧，到底是不是无法替代，让时间来检验吧。”
程嘉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像获得了某种保证一般，如释重负地闭上眼。
第十七章 阶级兄妹
晚上睡觉之前，萧静雪习惯性地登录QQ，看看有没有人找她。结果她发现了刘敬平的消息：
“在吗，小妹妹？”
她揪着眉心，回复道：
“我可不是你的小妹妹，咱们别联系了吧。”
那边很快就发过来一条：
“为什么不是？你怕什么啊，当我妹妹又不会挂科。”
萧静雪笑喷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小呢？”
“我的生日在春天，你的在夏天，不是吗？哎对了，把手机号给我。”
“不想给。”
“……好吧，你不给我也能弄到。”
“你这人……怎么跟我男朋友一个德性？”
“啊，我还没问过你男朋友呢……你真的有男朋友吗？”
萧静雪撇着嘴打字：
“为什么每个人都怀疑他的存在呢？他叫程嘉树，在清华学计算机。”
“OK，待我查查他是何方妖孽……不不不，是何方神圣。”
“喂！你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嘛？太像了。”
“这么说，他也查过我？妙啊，放马过来吧！”
“你何必多此一举，我们和你有关系吗？”
“妹子，没有关系可以建立关系呀。你看咱们多有缘，你发了帖子马上就删了，我呢，八百年不上一回BBS，就看了一次鹊桥，然后就撞到了你。还有啊，你男朋友是学计算机的，我也是，这不是太巧了么？所以说，一定是上天安排好的啦，你就当我的妹妹吧。”
萧静雪惊讶地发现，他的理由虽然稀奇古怪，但竟然说服了自己，让她无法驳回。
“我……我考虑考虑。”
她逃也似地下了线。
方若璇见她走到饮水机前面打了水，六神无主地端着杯子愣了很久，就试探着问：
“刚刚是刘敬平吗？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萧静雪还在晃神儿，“他要让我当他妹妹啊！”
凌江笙放下书，惊呼道：
“就因为你抢着刷了一次卡？他就耿耿于怀到现在？”
“咱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方若璇煞有介事地盘起腿，“关键不是刷卡，是静雪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怎么不是套路？当然是套路啊——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若璇，你看了太多的霸道总裁文了！”凌江笙斜着眼鄙视她。
萧静雪无意识地在地上踱来踱去。
凌江笙摆弄着头发，想了想，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呀，认妹妹就认妹妹嘛，说不准这个刘敬平还真只是单纯地想找个妹妹，静雪又这么乖巧善良。我就不信除了男女之情以外，就不能有其他种类的感情了，我相信男女之间可以有纯洁的友谊，也可以有兄妹之情啊。静雪，你干脆认了这个哥哥吧，过去有阶级兄弟姐妹，现在为什么不能有呢？你俩就当是阶级兄妹，正好杜绝了你担心的事情——谈恋爱就等于luan-lun嘛。”
萧静雪听到后面，开始在宿舍里暴走：
“谁跟他是阶级兄妹，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好吗？”
“啊？”
“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呀，他爸是企业家，非常有钱的那种——怎么说呢，就是可以给咱们学校捐楼的那种富豪。”
“靠！”方若璇凌乱了，随即感兴趣地说，“请问，他和李兆基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打个比方，嗯，你不要这么较真……”
凌江笙眉头紧锁：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我们和这样的人不会有交集的呀。而且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富二代。”
“那是人家低调，”方若璇捡起手机，“咱们学校卧虎藏龙，什么人没有啊？不过，这就更解释不通了，他能对静雪有什么企图呢？”
凌江笙思考了半天，摊开手：
“我分析不出来，这题太超纲了……”
方若璇附和着点点头：
“真是个怪人，用常理解释不了啊。静雪，认哥哥就认了吧，反正你也不吃亏。”
“我不想惹上这种人……”她喝了一口水。
凌江笙拍了一下桌子：
“怎么就这么怂呢？怕啥？咱劳苦大众和他是一样的，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人，他又没多长一条腿——”
“哎哎，”方若璇提醒她，“跟咱们女生比，他确实多长了一条腿……”
萧静雪和凌江笙涨红了脸，一人拿一个枕头将她“暴打”了一顿。
第十八章 沾上牛皮糖
萧静雪跟室友们诉苦，说程嘉树欺负她，罚她陪着看她兴趣缺缺的球赛。方若璇一听，仗义地说：
“我们陪你去，免得你无聊。”
当程嘉树看到她们三人说说笑笑地来到体育馆，他并没有感到诧异，反倒微笑着说：
“真捧场，还组织了啦啦队呢！”
“打比赛嘛，气势先行，”方若璇快言快语，“要捧场也是捧我们学校的场啊。”
程嘉树还没开口，就被刚赶来的刘敬平打断了：
“静雪妹子！你居然也来了？你喜欢篮球？”
“不，我是陪某人来的，”萧静雪略带怨气地说，然后抱着程嘉树的手臂摇了摇，“这是我男朋友，就是这个大坏蛋，罚我看球赛。”
刘敬平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质问道：
“你就是程嘉树？干什么欺负我妹妹？”
程嘉树挺直了腰，昂起下巴，歪着头盯住他，不满地说：
“你妹妹？”
刘敬平发现自己瞪不过他，就转向萧静雪：
“你还没告诉他吗？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是什么？”程嘉树气恼地插话，“是你妹啊？”
刘敬平满脸无辜地耸耸肩：
“对哦，你承认啰？”
一行人终于看清了一个事实：刘敬平就是个思维清奇的牛皮糖。
“我头一次见到有这样死缠烂打的，”凌江笙拍了拍刘敬平的肩膀，伸出大拇指，“我服了！你赢了！”
他开心地跳到萧静雪面前，目光又在程嘉树身上扫描一遍：
“既然碰到你们也来看比赛，哥就顺便帮你鉴定男朋友。这个人嘛，外表还好啦，虽然比你哥我差那么一点点……”
程嘉树感到好笑，交叉着胳膊，扭过头去。萧静雪悄悄捏住他的衣角，他身形一滞，嗔怪地说：
“都是你惹来的，闲着没事发什么征友帖！”
“是我的错！”方若璇连忙凑上前，说道，“别埋怨静雪啦，她是被我怂恿的——”
“那也是她自己没主见。”他仍然板着脸。
萧静雪扁扁嘴，鼻子酸酸地说：
“这一系列麻烦的根源是你……谁叫你和聂虹……”
程嘉树一看她要追本溯源，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见她眼圈泛着淡红，立刻放软了语气：
“好啦，咱们都别再提这些了。”
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你就知道让我伤心。”
这句话把他的心搅得生疼，他无法缓解这阵难忍的痛，只好抱住她。
“对不起，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
萧静雪幽怨不已：
“不好！除非我们学校把你们打败了。”
“这……这两件事有联系吗？”他混乱了。
“我不管，就这么定了！”
“可是，可是你们已经连续好多年没赢过了，除非有奇迹……”
刘敬平长叹一声：
“现在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不会聊天、能把天活活聊死的人了！你连哄女孩都不会？”
“哦，我忘了还有你，”程嘉树站过去，直视着他，“你是哪儿冒出来的？”
“你不是心里有数了吗？”刘敬平冷笑道，“调查我？你能搜到的，只是我不想隐瞒的。你那点雕虫小技，都是我玩腻了的。”
程嘉树淡淡地瞟了萧静雪一眼，她不明就里，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
“我们干嘛要在这儿吹风呢？快进去呀。”方若璇觉得气氛怪怪的。
程嘉树瞥了瞥刘敬平，拉起萧静雪的手，走进体育馆。
第十九章 遇到你就有奇迹
他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程嘉树坐在萧静雪的左边，刘敬平就抢着坐到了她右边。程嘉树瞪了他一眼，让萧静雪向旁边挪一点，自己紧挨着刘敬平坐下了。
“你不该和你们学校的同学在一起吗？”刘敬平指责他，“跑到我们这边做什么？你是打算给我们鼓劲加油吗？”
“我不吱声，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学校怎么取得又一次的胜利。”程嘉树信心满满地说。
方若璇“哼”了一下，“善意”地提点他：
“静雪可说了，我们学校赢了，她才会原谅你。静雪，是不是？”
萧静雪并没有真的在生程嘉树的气，只是因为发帖子乌龙事件而感到愧悔烦闷。她仍然被刚才的阴影笼罩着，便满腹郁气地点点头：
“是！”
刘敬平幸灾乐祸地用胳膊肘捅了捅程嘉树：
“你还是祈祷我们学校能胜利吧，不然，赢了比赛输了她，可不太好。”
“闭嘴！看比赛。”程嘉树没理他。
但他也没闭嘴，反而一直小声地给萧静雪讲解着。他发现她不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不是一点点——她始终盯着赛场，很紧张的样子，还会不自觉地掐他的手。他私下里庆幸，以后看球赛有人陪了。
上半场结束后，凌江笙托着腮说：
“我怎么觉得，静雪看比赛跟看电影似的啊？也太投入了，她是故意说自己无聊，要咱们作陪的吧？”
“她耳边有个超级体贴的解说员嘛。”方若璇觑着他们。
刘敬平挑衅地看着程嘉树：
“我们领先了，怎么说？”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一开始领先不代表能笑到最后，你们只是赢在起跑线上，还没到终点呢！”
萧静雪转过头，浅皱着眉：
“你就这么希望我们学校输嘛？”
“我……”程嘉树的喉咙哽住了，“我只是……很现实地说，按照概率……”
“什么概率不概率的，我相信奇迹。”萧静雪任性地捂住耳朵。
程嘉树把她的手拿下来，合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们学校赢了，你就一定不开心吗？”
“那倒也不是，”她咬唇思索一会儿，认真地说，“我们学校获胜，我当然高兴，也希望这样；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们学校胜利了的话，我也会和你一样快乐啊。”
程嘉树的眉眼缀满了笑意：
“这么说，不管哪方获胜，咱们都有理由庆祝啦？”
“对呗。”
刘敬平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俩，这时插嘴说：
“真是史上最和谐的观众。喂，就看个比赛嘛，没必要借此机会秀恩爱啊！”
程嘉树转过身，用肩膀把他撞开了些。
方若璇把刘敬平拉到一边，调侃道：
“你不要当电灯泡。”
下半场开始了，程嘉树继续耐心细致地给萧静雪当讲解员。他讲着讲着，就停住了，像是被什么吸引过去了。正全神贯注看着的萧静雪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他没出声，就一边看一边拽他：
“说呀……”
“我擦，我感觉你们要赢。”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刘敬平的嘴角流露出谜一般的微笑。
“啊啊啊，我们赢了！”萧静雪看到最后，跳起身欢呼，还把程嘉树拉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叫喊。方若璇和凌江笙也在笑：
“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终于胜了一次。我们根本想不到啊！”
“我说有奇迹，就有奇迹！”萧静雪双手交握，挂在程嘉树脖子上，又蹦又跳，笑容十分灿烂，“谁说我们不能赢？一切皆有可能嘛！我来看比赛，我们就会赢，好神奇！”
“是是，遇到你就有奇迹，”程嘉树宠溺地亲了她一口，“不是有首歌这样唱的么：自从有了你，生命里都是奇迹……”
萧静雪使劲点了下头，笑得绚丽明媚，随后把脑袋埋在程嘉树胸前。
“这两个唯心主义分子，没救了。”凌江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刘敬平豪迈地一挥手：
“走，庆祝去！”
第二十章 妹夫与小学弟
学校附近的畅春园食街店铺林立，生意显得颇为兴隆。刘敬平带着他们走进一家风评不错的餐馆，围着圆桌坐下来。这次他没有故意坐在萧静雪身边，而是自觉地和程嘉树坐在一起。
“这是我们北大同学的聚会，本来不想带着你，”他把菜单交给程嘉树，一本正经地说，“但鉴于你是我妹妹的男朋友，就权当带家属了！”
程嘉树没有发话，坐在刘敬平旁边的方若璇笑着说：
“你呀，对隔壁的同学客气点，要牢记我们的待客之道。”
刘敬平侧头看看她：
“你就是给静雪出主意，让她发帖子的那个室友？”
“正是，”她说完，交叉了筷子做出防守的姿势，“你要干嘛？报一帖之仇吗？”
“没，我还要感谢你呢！不然，我怎么会认了一个这么好的妹妹哈！”
萧静雪已经不想反驳了。刘敬平行事吊诡，却又表现得随心所欲、毫无心机，她猜不透，又不会刻意拒绝而伤人，对于这个认妹妹的举动她也只能默认了。程嘉树虽然心里犯嘀咕，可真的觉得刘敬平没那么讨厌。
菜上得很快，而且色泽诱人，口感极棒，方若璇吃了两口就惊呼：
“你俩倒挺会点菜啊！”
程嘉树给萧静雪夹了菜，说：
“要不是我刚才否决了刘敬平的选择，会这么好吃？”
刘敬平嚷道：
“可是，饭店是我选的！嘿嘿，我们经常聚餐，曾经计划吃遍BJ城——”
萧静雪讶然：
“你们学院的同学不是都很忙么？我一想到你们，脑海里就是左边咖啡右边泡面的这种……怎么有空吃吃喝喝呢？”
“对呀，”凌江笙也说，“信科不是号称北大四大疯人院之一吗？要么原本就是疯子，进去后接着疯，要么是好好的一孩子，在里面被逼疯……”
“哪有这么严重！”他仰头大笑，笑完后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过也差不多。”
“这方面你俩有话说，”方若璇看着程嘉树，“你们是同行。”
“他刚刚大一，可能会好点吧？”萧静雪替他回答。
“大一？”刘敬平来了精神，把手搭在程嘉树的肩上，“闹了半天你不仅是我妹夫，还是我的小学弟啊。小学弟好！以后我要多多关心爱护啦！”
“你……”程嘉树嫌弃地将他的手拨拉掉，“不就比我大一级么，以为自己多能耐啊，就敢托大——”
“你大爷的，小学弟也太不把学长放在眼里了，”刘敬平意气难平，顺口就诌，“自古以来，北大就是老大，清二别说话！”
程嘉树黑着脸，正待回击，萧静雪压住他的双手：
“刘敬平，你就不能少说一句嘛。”
“是啊，你们都是一家人了，”方若璇狡笑着，“别伤了和气。”
凌江笙也帮忙转移话题：
“你们学院是疯人院，那我们中文系是什么？”
“在我们眼里，当然是……养老院！”
萧静雪笑得捂了肚子，微微弯下腰：
“文史哲，都是养老院……”
刘敬平忽然正了正脸色，说道：
“也不全是。我认识一个哲学系的女生，那可是真学霸，特别用功，学起来很疯狂。她的学分绩点高得吓人，又狂发论文，毫无悬念地直博了。”
“好棒！”萧静雪羡慕地说，“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我要让她当我的偶像，激励我学习。”
“她叫楚云姝。”刘敬平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是超级聪明、过目不忘的那种，还是资质平平、全靠刻苦努力的那种？”凌江笙好奇地问。
“都有吧，”刘敬平回忆着，“她很聪明，理解能力强，看书非常快。但她又相当能吃苦，天天啃书，每天只睡很短的时间，比我还能熬夜呢。后来，她拼命到身体都不太好了，常常晕倒——”
“啊！”萧静雪担忧地咬住手指。
方若璇一直观察着刘敬平：
“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好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
“她……是我的前女友。”
席间吹过一阵尴尬的凉风，他们同时都不动声了。
“唉，”方若璇首先开口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
刘敬平礼貌性地一拉嘴角。
“你别误会，”方若璇补充道，“我是说，天下那么多好男人，何必非要找个女的。”
萧静雪呛到了，低下头咳嗽着，程嘉树帮她拍着背：
“好点没？吃饭的时候不要听她乱说。”
“我哪有静雪厉害，”方若璇说，“她的‘操作系统’也叫小笙呛了半天……”
这回轮到程嘉树咳嗽了，他咳得脸都红了：
“我真后悔上课时偷偷上人人网，还看到了凌江笙发的状态。你们能想像吗，我在课堂上差点笑成精神病，到现在都无法直视操作系统……”
刘敬平还在发懵，方若璇凑到他耳旁，边笑边解释了几句。
“卧槽，妹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妹子……”他指着萧静雪，“好好好，我怎么感觉我更喜欢你了……”
程嘉树趁着这阵热闹，悄悄离开座位，走到前台去结账。服务员算清账款后，他打开钱包，却被急忙赶来的刘敬平一把按住：
“我来，怎么能让你付账呢？你是我妹夫，又是我学弟，怎么说都该是我来吧？”
“谁，谁是你妹夫，还什么学弟……”程嘉树挣扎了一下，想甩脱他的手。
刘敬平把他拉到一边：
“我问你，今天庆祝的主题是什么？是我们学校获胜了啊！所以当然是我请客啊！”
他得意地撇下目瞪口呆的程嘉树，把自己的银行卡递过去。
五个人走出餐馆，一路说笑着走回学校。要分开的时候，刘敬平对萧静雪说：
“今天我很高兴，谢谢你们！你有两个这么好的室友，还有一个……嗯，将将合格的男朋友，哥哥我已经放心了！”
他又向其他人招呼道：
“咱们改天再聚哦！”
程嘉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划过奇怪的感觉。
第二十一章 回家
火车匀速行驶在广袤的大地上，车厢内很安静，大部分乘客都躺在铺上睡觉了。萧静雪和程嘉树坐在下铺，盘着腿玩五子棋。棋盘是程嘉树找了一张大白纸画出来的，两人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的棋子，战斗得不亦乐乎。
“啊，我下错了，不是这儿，”萧静雪刚画完一个圆圈，就打个叉叉，“笔误，笔误嘛……”
“好吧，你重新下。”程嘉树也不计较。
“这里。”她肯定地画了个圈儿。
他的手指在纸上比划了一下：
“你看，我都三个了，再下就四个，两边都可以发展。”
“我不下这儿了，换一个，”她开始耍赖，“我堵你这三个，哼！”
“你看这一排，横着三个，竖着三个，你怎么堵？”
“男生要大度点，”她使出撒娇的大招，“让我几步嘛。”
“好，你可以多走两步，走吧，”程嘉树胸有成竹地笑着说，“我的悔棋小天后。”
萧静雪紧皱着眉，抿着嘴，仔细地盯着那张纸，终于找到两个自认为理想的位置，郑重地画下了小圆。
“唉，”程嘉树揉揉眉心，捞起“棋盘”，在上面指点着，“你看这儿，快连成五了；这里，有个’三三’；这儿呢，有个’三四’……我让你多少步，你也堵不完哪。”
“唔，坏蛋！”她娇笑着扑到他怀里，“你的布局也太严密了，处处给我设陷阱，都不让着我……”
“我要是没让着你，你会和我下到现在吗？”程嘉树无情地补刀，“我早就可以连成五子了，好几次都装作没看见，越过去了……你这个小傻瓜。”
萧静雪捶着他的肩：
“你坏透了，净捉弄我！”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就闭上眼安然小憩。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向上看去，发现他也睡着了。熟睡中的他是那么英朗俊美，眉峰如远山，羽睫似小扇，脸部线条刚毅漂亮，在午后的阳光中绘出优雅的轮廓。她越凝视越喜欢，忍不住使劲伸长脖子，撅起嘴亲吻他的脸。亲了一下，还想再亲；再亲了一回，还是不够，可是他这时却睁开了眼睛：
“又偷吃？”
“既然你醒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了？”她发觉自己和他相处久了，就变得越来越大言不惭。
他叹口气，抚摸着她乌黑光滑的头发：
“真想快点拥有自己的房子，属于我们的房子，咱们一起把它变成最温暖的小天地，一个经受风吹雨打之后可以回去休息疗伤的家。在那里面，把窗帘一拉，做什么都能光明正大。”
她出神地听着，到后来才看出他的坏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咱俩想的是同一件事吗？”
他受不了地捏住她的脸颊：
“你们学校是大染缸啊，你怎么这么污了？还我纯洁的静雪来！回家以后，可不要这样，我怕叔叔阿姨追到我家打死我。”
“对，快到家了，”她立即正襟危坐，“不能像在学校那么浪了。”
“是啊，”他也严肃了一些，“别给你们学校丢人，我就不用担心这个，我变了也可以说是叫你们污染的。”
她想起方若璇的话，就说：
“古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清者gay。”
第二十二章 同学聚会
回家以后，萧静雪几乎天天都要上QQ和程嘉树聊天。她对妈妈说了他们的事情，她妈妈很不赞同。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催问，她妈妈只好说：
“程嘉树这男孩不太可靠，一点儿也不稳重，你记得他原来打架打得全校都出名了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萧静雪不以为然，“而且他打架也是有原因的啊。”
“哼，有什么说得出口的原因？上高中就早恋，还净惹地头蛇，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把小命丢了就万幸了！他这么不老实，你跟着他，准会担惊受怕。”
“妈！”她有点生气了，“要说早恋，我不也是吗？到我这儿你就思想开放了，轮到他，谈恋爱就成了一宗罪了，这双重标准用得也太灵活了点！他有时确实意气用事了些，可都是被逼的，我欣赏他这种个性，难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老实人了？那我还真瞧不起老实人！”
“你这孩子想法太简单，我是说他太能惹事，现在不觉得怎么样，以后他捅了娄子，整出点大事你就知道利害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调！”
“他能整出啥大事啊？如果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我愿意陪他一起做！现在的人好多都是犬儒主义者，他却坚持原则，我喜欢这样的人。”
“小雪，上了大学以后，主意越来越正了？”她妈妈沉下面孔，“北大就这么教育你的？”
“主意是我自己的，别扯上我们学校。”萧静雪想结束这场争论了，“我有判断力的，妈妈你就别操心了！”
过年之前她收到同学聚会的短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了门。程嘉树没接到通知，是她告诉他的。
“我……我能去吗？”当时他略微踌躇又带点期待地问，“我到底算不算这个班的同学啊？”
“算啊，哪怕只待了一天都算，何况你待了一年呢。”
于是他也着意修饰了一下，兴冲冲地和萧静雪赴宴去了。
在饭店的走廊里，程嘉树不经意地向一个包间扫了一眼，站住了脚：
“我好像看见我高中老师了。”
“咱们老师？”萧静雪朝里面看看。
“不，理科班的。”
正对着门的中年大叔注意到他俩，眼睛亮了亮，开心地招招手：
“程嘉树！”
他对在座的人说了些什么，就走出来：
“回家过年来啦？怎么样，在大学里习惯吗？”
“还行，”程嘉树腼腆地笑着，“老师，咱班同学正琢磨年后一起去看您呢。”
“好啊，来吧，老师想你们了。”他转向萧静雪，“你是……”
“她是我女朋友。”
“哦哟，不得了，刚上大学就谈了……小姑娘在哪儿上学啊？”
“北大。”她羞涩地低了头。
“不简单啊，”老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着，“你俩学校离得挺近，不错。”
程嘉树还要再和老师多说几句，萧静雪就先去找同学了。她进屋后，小苹兴高采烈地招呼道：
“静雪！你终于来啦！”
“啊，小苹，为什么我后来就联系不到你了呢？”
“我手机丢了，”她沮丧地说，“好多联系人都没了。那天逛街碰巧遇到咱班同学，这才赶上了聚会，今天正好把号码都重新加上。”
“小苹，我要谢谢你，”萧静雪握住她的双肩，真诚地说，“谢谢你把我和石恒诺的谈话告诉了程嘉树。”
“谈话？……噢，我想起来了。我不小心听到了，不说出来太不好受嘛，觉得你俩挺不容易的。我本来想跟你说的，但第二天程嘉树就消失了，我以为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一直后悔得不行，也就不敢对你说什么了。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萧静雪幸福地笑，“他回来了。”
小苹抓住她的手，不停地摇：
“太好了！恭喜你啊！”
“有什么喜事？”一个声音响起。
她俩转头，见石恒诺走了过来。小苹表情复杂，萧静雪却比她淡定几分。
“小雪，最近心情怎么样？”石恒诺的双眸还是那样漆黑深邃。
“嗨翻了。”她轻轻地掠了掠头发。
他看着窗外，很久之后才说：
“那就好。”
她抬眼，越过石恒诺的肩，见程嘉树走进来，就略显急迫地奔向他，然后转身对石恒诺说：
“我男朋友来了！他，就不用介绍了吧……”
石恒诺一惊：
“你，你，程嘉树，你还在……”
“我又去不了外太空，”他嘲讽地回答，“当然还在啊。”
杨凌钰拍拍手，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快就座啊，别都站着了！”
她说完，向石恒诺这边看了一眼，瞄到程嘉树的时候，也愣住了。
同学们落了座，一开始有点拘谨，但酒过三巡，气氛也活跃了很多。几名开朗的女生隔着好几个座位，还在逗着程嘉树：
“程大帅哥，你居然出现了！我们以为你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了呢！”
“欢迎你回来！”徐惠敏突然站起来，举着酒杯说，“不管怎么说，能再见到你，我们都很高兴。”
程嘉树也站起身，举杯示意了一下，就一饮而尽，然后翻转杯口：
“谢谢大家！虽然我在咱班只待了一年，但我收获了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他坐下，握着萧静雪的手，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徐惠敏喝了酒以后，语气变得刻薄：
“一生挚爱？能不能走到最后还不知道……石恒诺和杨凌钰都分手了！”
萧静雪惊愕地看向石恒诺，他垂着头在喝闷酒。
杨凌钰倒大方利落，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异地恋嘛，分手也很正常。”
“异地？”萧静雪这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哪里上大学，自己果然漠不关心到了完全忘记的地步。
小苹悄悄对她说：
“石恒诺没考好，报志愿又失误了，去了湖北大学。杨凌钰在中央民族……”
“原来她和我们都在BJ。”萧静雪看着程嘉树。
特别能嚼舌根的刘峰可能喝多了，说话也发飘：
“人家杨凌钰多傲气啊，自己的学校好一点，就看不上石恒诺了，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了……嗬，这个湖北大学连个211都不是，怎么敢攀上人家985院校的学生呢？要我说，谁的生活没个沟沟坎坎的，怎么就这么势利呢？”
“刘峰你胡说什么？”杨凌钰怒目而视。
程嘉树斜了石恒诺一眼，冷声劝慰：
“别难过了——211，985，高考就是纸老虎。”
石恒诺听出了他话里的讥刺，霍然直起身：
“你是哪棵葱又是哪头蒜？笑话我？你倒是报一报你学校的大名给大家听听啊！”
“就是，”杨凌钰马上和他组成统一战线，“你连湖北大学都考不上吧，还有心笑话人家！”
小苹环视了包间，惊讶地说：
“咱们同学难道从来没回过学校吗？还是说，这两年再也没关注过高考？他是去年的市理科状元啊，我去年夏天回家的时候，路过咱们学校，还看到他的名字在门口的大条幅上挂着呢。”
屋里忽然没人说话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徐惠敏率先打破沉寂，“咱班风水挺好啊。前年出了个文科状元，这不稀奇，本来就该咱班出。关键是，竟然能出个理科状元，真他妈逆天。”
她说着，走到萧静雪身边，举杯对她说：
“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你上了北大还不够，又拐走个优质男朋友，这杯酒你得干了！”
萧静雪刚倒满酒，杯子就被程嘉树夺过去。他仰头饮尽，说道：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喝酒，我替她吧。”
“哎哟喂，还心疼了，”杨凌钰抢了酒瓶，将萧静雪的杯子灌满，“酒都不喝，不给面子吗？”
程嘉树阴沉着脸，再次喝光杯里的酒：
“面子我来给，我给就相当于她给了。”
徐惠敏和杨凌钰相视一笑，继续倒酒。徐惠敏直接把杯子伸到萧静雪面前：
“你也帮忙分担分担嘛，不然你男朋友喝多了怎么办呢？”
“知道了你还灌，”程嘉树一把推开她，拉起萧静雪搂到怀里，“你们收敛点，今天谁也别想让静雪沾一滴酒，有种来跟我拼。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喝醉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一生气容易揍人，不分男女。”
徐惠敏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杨凌钰也只好作罢。包间里一时静如深谷，好久之后才慢慢活泛。
萧静雪直直地坐着，沉默地垂着眼帘。程嘉树始终握着她的手，直到聚会结束也没有松开。
第二十三章 TP-LINK
同学聚会散了之后，程嘉树和萧静雪手牵着手，闲闲地轧马路。家乡没有什么变化，各种建筑在灰白的天空下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色彩，好在新雪覆盖了残雪，使得整座城市稍稍干净了些，气息也清爽沁凉。
“别不开心了，”程嘉树注意着萧静雪的脸色，“有我在你身边，看谁能欺负你？”
“嘉树，”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快两年了，有些人一点儿都没变。我现在感觉好像又回到高中了，那种压抑沉闷、斤斤计较的状态，那些无趣好笑又用心险恶的人，那样残忍磨人的狭窄心胸、冷酷无情的短浅目光……连世间最珍贵的感情也可以玩弄，可以当作牺牲品……我不想用最可怕的猜测去揣度最可鄙的人心，只想真诚单纯地拥抱这个世界。我告诉自己那都是暂时的，等我熬过来，走到广阔的天地去，就好了。上大学以后，我快乐了许多，寝室是那么和谐，老师们温厚宽容，同学之间的关系又那么融洽，而你的出现更是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美满和幸福。今天的聚会，却又把我拉进那个泥潭里，我笑不出来了……”
“静雪，看着我，”程嘉树站在她面前，眸子清澈如泉水，“不要再想这些东西了，好吗？假如过去的那段生活是一场烈火，你已经成功地逃出来了不是吗？继续保持你的快乐吧，今后的日子里，我也会拼尽全力保存你的笑容。”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雪白的双颊：
“笑一笑嘛，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美……”
“我哭的时候很丑，是吗？”
“不，也很美，连你生气的样子都好迷人。”他的眼神充满了痴痴的情意。
“好吧，”萧静雪翘了翘嘴角，“难为你说得这么肉麻，我就勉强笑一下吧。”
程嘉树百感交集地拥住她，嗅到她的清幽发香混在微苦的冷空气里，深深地沉醉了。萧静雪安心地埋头于他温热的怀抱中，心也一点点地暖起来。
天色苍白，雪花悠悠回旋，安静的街区空无一人，只有他俩伫立着，拥抱着，温暖着彼此，忘记了整个宇宙。
他送她回家，快要到了的时候，她不舍地说：
“我不想这么早回去，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妈妈她……唉，放假回家还不如在学校好，在学校咱们能天天见面，在家只能上网找你。”
“好，那就晚点回家，”他解下她有些松散的围巾，重新围得严严实实的，握着她的手并伸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走，你想去哪儿都行。”
“我也不知道，”她快活了一些，“随便逛逛吧。”
“那就回母校看看吧。”
“好呀，太长时间没回去了。”
临近春节，高中生也放了假，这所中学的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托着积雪的树木在风中向他们招手问好。
“大冷天的，也就咱俩有兴致过来溜达。”程嘉树浅笑着。
萧静雪的脸蛋冻得红红的，但她的心情已如云开雾散：
“这里没人更好啊，咱们可以在雪地上撒点野——”
“是吗？”
程嘉树团了个雪球，冲她扔过去。她躲过，笑着喊道：
“好哇，给你一百次机会，打不着，打不着！”
她在洁白的雪地上奔跑着，边跑边回头看。程嘉树抓了一把雪，追逐着她。他快追上她的时候，她假装摔倒，而他扑上去伸开双臂接应她，两人就一起倒在松软的雪地上。
萧静雪伏在他身上，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后背拉到前边，见他手中那捧雪还没完全撒掉，就恶作剧地一笑，扬起他的手直接盖在他脸上。
“唔，你——”他俊秀的面孔沾满了雪花，眉毛和眼睫也变白了，“原来最坏的是你呀！”
她爬起身跑开了，跑到草坪边竖立的宣传栏那里，停住了。
这所高中和其他学校一样，在校园里最显眼的地方设置了“状元榜”宣传栏，它略微倾斜地站着，等待人们的注目。
贴在玻璃后面的榜单分成两栏，左边是历年高考理科状元的姓名，右边是文科状元的姓名，都按照年份排列着。
她找到了程嘉树的名字，想起自己从前疯狂地寻遍了各个高中，却看不到这万分亲切的三个字，如今它清清楚楚地写在这里，仿佛在展示着最艰难的寻觅与最轻描淡写的归来。
她伸手，触到冰冷的玻璃，在“程嘉树”那一行，轻轻擦拭着。
他抱着胳膊站在她身旁，沉默地看着自己名字的右下方，那个一见到就怦然心动的名字。
“哎呀，好多灰，”萧静雪搓着手指，“这块玻璃上不知道积了多少尘土呢。”
程嘉树没说话，用食指在两个人的名字间抹出一条斜线，并在上方继续抹出“TP-LINK”几个字母。
她疑惑地仰头问道：
“我们之间为什么要加上一个路由器呢？”
他满足地笑，从背后抱住她：
“因为……有一句话这样说，喜欢一个人，就觉得她身上有Wi-Fi啊……”
她的头顶抵着他的下颏：
“真的吗？那密码是多少呢？”
“嗯，是1314520呀。”
“嘻嘻，讨厌，甜死了！”她迅速转过来，像树袋熊紧抱树干那样搂住他的脖子。
忽然，她抬起头：
“可是Wi-Fi的密码最少不是八位数么？”
“说情话也要这么较真吗？”程嘉树抱着她，轻轻地笑。
萧静雪将脑袋一垂，抵住他的胸口，小声说道：
“是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第二十四章 奇葩学霸
“哎，知道了！好啦，我到门口了，妈拜拜！”凌江笙放下手机，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钥匙祖宗，你快出来！”
宿舍门却开了，萧静雪站在里面无奈地说：
“又把钥匙弄丢了？”
“不是丢了，”她瞪着眼睛，呆萌地解释，“只是我找不到了。它可能心情不好，藏起来了。”
“你以后把钥匙和卡拴在一起就好了。”
“小笙啊，可千万别听静雪的，那样你会把校园卡和钥匙全弄丢的。”方若璇走过来，和她们一块儿把凌江笙的行李搬进屋。
“你要把你家搬空啊，拿这么多东西干嘛？”方若璇放好了箱子，惊叹道。
凌江笙打了满满一杯水，一口气喝干，用手背一抹嘴，眯着眼“哈”了一声：
“好爽！我给你们带来了家乡的特产，箱子里都是！”
“去年不是带过了么？再说你象征性地带一点给我们尝尝就好了啊，又不是做买卖，”方若璇笑她，“搞得跟贩运似的。”
“这次的不同，是吃的。”
萧静雪看看桌子上方若璇拿来的核桃和红枣，又看看自己拿来的松子和榛子：
“若璇，咱俩的也是吃的，怎么体积就正常一些呢？”
“唉，我的是特色小吃，是做熟了的。路远怕坏嘛，所以呢，我想了个办法，放了好多冰袋——”
“我天！”方若璇大呼，“这也可以？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你还搞冷链运输？我水土不服就服你！”
萧静雪感动地说：
“小笙真好！千里送小吃，礼轻情义重啊——我们赶快把它们吃了吧。”
凌江笙把食物掏出来：
“我去一楼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哈！”
她们三人一边吃喝一边聊天时，凌江笙眼尖地看到桌子上躺了一包东西，就问：
“这是什么？”
方若璇看了萧静雪一眼：
“静雪还惦记着她的’哥哥’呢，也给他带了一份特产。我呢，觉得刘敬平这人不错，就把我的特产匀出一些，和她的装在一个袋子里啦。”
“那我——”凌江笙看着一片狼籍的桌子发愁。
“没事，给他的时候，就说是咱们宿舍集体的心意，”萧静雪说，“他没福气尝到这么正宗的小吃啦。”
她们“浩浩荡荡”地捧着“心意”在刘敬平的宿舍楼门口等待着，他下楼后先是一愣，随后语塞了一阵，脸上现出快哭了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反应？”方若璇把袋子递到他手上，“我们只是送家乡特产，又不是皇帝赐毒酒，你怎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他珍重地抱着袋子，“东西是小事，情谊无价啊。我没想到……失恋以后我以为女生都很无情，视感情为儿戏，直到遇见静雪，遇见你们……现在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女朋友了！”
“哎哟，谁那么没眼光啊，”凌江笙开解道，“连刘大公子都看不上，都给甩了？我们倒觉得你为人很好啊！”
方若璇突然大叫：
“我知道了！他说过——楚云姝，哲学系的学霸，对不对？她为什么和你分手啊？”
刘敬平苦笑着：
“她啊，她爱上了别人……”
“靠，劈腿啊！”方若璇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了。但是谁会比你还强呢？论学历、家庭、能力、长相，啊，还有人品，谁比你更有吸引力呢？”
“谢谢夸奖。”刘敬平没有正面回答。
萧静雪沉吟着：
“爱情……好像与你说的那些有点关系，但那些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吧。”
凌江笙怒道：
“她劈腿的那个人是谁？”
“要说劈腿也不恰当，”刘敬平低下头，“她亲口和我说，她特么的爱上了尼采和海德格尔！”
“牛逼啊！”方若璇和凌江笙同时喊出来。
第二十五章 约定蹭课
刘敬平眼睛里掠过一丝酸楚，顿了顿，他耳语般的轻音飘过来：
“怎么样？这两位是不是更有吸引力？我比不过吧？”
“你当然……比不过。”凌江笙本不想在他伤口上撒盐，可话到嘴边还是说完了。
刘敬平自嘲地说：
“当初我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千辛万苦地追她，结果她爱上了一个疯子和一个***分子……我能怎么办？”
“这什么情况啊，有病吧？”方若璇无法理解，“谁都有自己崇拜的大师啊，就像静雪，她喜欢萨特和加缪；小笙，她喜欢马克思……这都和爱情不搭边啊！”
“我也是这个意思啊！”刘敬平差点仰天长啸，“我说我明白她学得投入，对哲学家产生了感情，但此感情非彼感情，怎么会影响谈恋爱呢？可是她说——只是大意啊，原话我记不清了——她想找个聊得来的，心有灵犀、心意相通才是恋爱的内核，她想找个灵魂伴侣。呵呵。她觉得和我谈恋爱太累，没法让心灵不受束缚地飞翔。按她的想法，能这样满足她的只有哲学史上那些混蛋们了。混蛋中的战斗机就是她爱上的两个奇葩！她说她要用有限的生命去和那些伟大的灵魂谈恋爱。去他大爷的，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到头来白白进行了一个学期的自我修养！”
“噗！”萧静雪听到这里，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自我修养？”
“就是……跟着她听课，陪她看必读书目嘛。我那么忙，还挤出时间把黑格尔的《小逻辑》读完了！”
凌江笙竖起大拇指：
“你行啊！连这个都看了？”
“哈哈，我厉害吧？”刘敬平眼里的阴霾已经消逝，整个人得意洋洋的，“这牛逼可以吹五年！”
萧静雪笑过了，钦羡地说：
“我怎么感觉这姐姐好酷呀？我太好奇了，真想认识认识……”
“我们已经互删了联系方式，但是——”他神秘地眨一眨眼皮，“我知道她今年选修了一门美学的课，一会儿把上课时间和教室发给你，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哦。”
“啊，”萧静雪眼睛一亮，“我喜欢美学！”
方若璇绕着刘敬平走了半圈，两臂交叉在胸前：
“你怎么知道她选了什么课？”
“那个，”他挠了挠剪得清清爽爽的头，“我进了她的校园网门户，看了她的选课结果……”
萧静雪惊问：
“你的技术……已经连学生门户都可以侵入了？”
“嗨，不用那么麻烦！”他挥了下手，“我知道密码，她从来没改过。”
“切！”方若璇翻了翻白眼，“这姐姐心也大。”
刘敬平委屈地说：
“我记挂着她嘛，再说我又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虽然分手了，我一点儿不怨她，有时候还想她呢。”
“唉，痴汉一个！”凌江笙一掌拍在他肩上。
他趔趄了一下，站稳后愕然看着她：
“上次我就想说，你手劲够大的啊！一点儿都不像个女生。”
“女生该像什么样？”她满不在乎地撇嘴，“就该柔柔弱弱受欺负吗？”
“柔弱可不一定受欺负，”刘敬平低声碎碎念，“云姝表面上是个弱女子，最终受欺负的却是我啊！”
三名女生回到宿舍，方若璇感叹道：
“没想到刘敬平还有一段这样的经历，那姐姐也是个怪人。”
凌江笙不同意，嚷着：
“我觉得她是个奇女子！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也不过如此了！静雪，你说呢？”
“我越来越想见见她了，”萧静雪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被她喊得身体一震，“既然咱们都这么好奇，那就一起去听她选的课啊！”
“好主意！”方若璇想到了什么，沮丧地说，“咱们好像不能选研究生的课诶……”
“为什么要选！”凌江笙兴奋地扑到床上，“吃不到猪肉，还不能看着别人吃嘛？旁听就行啊。静雪，等刘敬平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你，记得告诉我们，咱们一起蹭课去！”
第二十六章 女神不高冷
上课之前，萧静雪和室友们猜测楚云姝是什么样的人，方若璇认为她是类似灭绝师太的那种女人，肯定性格乖戾又固执，凌江笙就反驳：
“不，能让刘敬平一见钟情的人，会长成那样？”
“哎，有人仔细研究过《倚天屠龙记》，灭绝师太也曾经‘甚美’，可能后来为情所伤……”方若璇辩护道。
“我觉得楚云姝是女神级的人物，高冷、霸气，不容易接近，”萧静雪揣摩着，“一见钟情的条件之一必然是颜值够高，气质够独特。”
“不猜了，”凌江笙跨上台阶，“反正马上就要见到了。刘敬平太小气，连她的照片都不提供！”
“敬平哥说他俩没拍过照，一是女神不喜欢拍照，二是他也没有偷拍的意识。”萧静雪说。
方若璇笑了：“我才不信，这个人不会安分的，没有法律控制他能直接去当黑客，没有地心引力他能立刻上天。”
说着说着，她们就进了教室。这是个讨论课的小教室，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凳子七零八乱地放着。她们来得有点晚，桌上、凳子上的物品表明这些位置都有人占过了，于是她们去别的教室搬了凳子，特意坐在不显眼的角落里。
选课的同学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三个人看来看去，不知道女神是哪个。有一名女生挨着萧静雪坐，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没处安置手机，只好将它插进包包，萧静雪就问她：
“学姐，你怎么不坐到桌子旁边呢？”
“这门课很虐的，”她使劲摇手，“书难懂就罢了，老师还爱提问，要求大家陈述自己的观点，我可不想叫他看到我，还是坐这里安全。”
萧静雪和室友们面面相觑，露出担忧的神色，凌江笙自我安慰道：
“咱们只是旁听的，老师不会注意到的。”
“今天的重点不是见见楚云姝的庐山真面目么？”方若璇说，“想那么多干什么？”
萧静雪偷偷问那名女生：
“学姐，你知道楚云姝是哪位吗？”
“就是坐在桌子旁，正对着你的那个，”她虚指了一下，“最漂亮的那个。”
三人看去，都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楚云姝正在敲着电脑，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上五官端正清秀，美得大方而自然，眉宇间隐现英气，清水挂面式的长发却柔和顺滑地衬在丽颜两侧。她的眼镜设计得很精致，丝毫没有影响整张脸的构图，反而让人觉得她戴上眼镜更气质非凡一些。
“我们好像都猜错了，”方若璇摊开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是啊，”凌江笙点头道，“我承认她是女神，但她绝不是高冷的人——这副面孔看上去就有亲和力。”
萧静雪发痴地盯着对面和临座的人说着什么的楚云姝，感觉她微微一笑的样子好亲切好温柔。
上课后，她们三人听得云里雾里，而楚云姝在她们心里造成的震撼之波还在荡漾，她们就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做鬼脸玩手机，在QQ群里交流心得。
两名同学的报告做完了以后，老师先说了几句，接着就到了讨论的时间。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发言。
“怎么都不说话？没人想表达自己的意见吗？——云姝，你有什么看法？”老师问道。
楚云姝沉静地侧头想了想，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她的声音温婉可人，吐字珠圆玉润，萧静雪着迷地凝视她，挪不开视线了。她暗暗想道：
“世上竟然有这么完美的人，敬平哥呀，这样的女子，你怎么hold住她？”
老师等楚云姝说完，就开始评点她的话，评到最后忽然转过身说：
“我看到了三个新面孔……对咱们的课有兴趣是极好的事，欢迎来旁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三个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凌江笙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们都是，是中文系的，是……是2010级的本科生……”
“本科生啊，不得了，”老师赞赏地说，“现在的本科生一个比一个厉害，有愿望接触较为艰深的理论，应该鼓励。虽然这门课你们听起来会吃力一些，但跟着听就有很大收获。你们是学中文的啊，有人说，哲学是文学的底蕴，还有人说得更清楚：文学终将和哲学汇合，前者消失——啊，我扯远了，欢迎你们来听课……”
她们仨面有愧色，没好意思说自己蹭课的动机不纯。
萧静雪听老师那么说，正无地自容，眼神飘忽不定，一不小心与楚云姝的目光交接了。她眼里飞过一丝慌张，不知如何是好，楚云姝却甜美地笑了，笑容里含着敞开心怀的友好之意。她的杏仁眼仿佛会说话，在轻轻说着：
“小妹妹，别怕，也别担心，以后常来听课吧。”
下课后，萧静雪决定要到楚云姝的手机号，也许是她那温和的一笑使她产生勇气的。她胆怯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楚云姝敏捷地撕下一条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交给她：
“这是我的号码，下边是这门课的公共邮箱和密码，很多学习资料会放在里面。一开始看不懂没有关系，慢慢来。”
“谢谢学姐，你……你真好。”萧静雪激动地说。
和楚云姝告别之后，她紧紧捏着手中的纸条，看着那隽雅的字迹，神游天外，连方若璇叫她都没听见。
第二十七章 林中路
“静雪，你怎么了？丢了魂了？”方若璇小心翼翼地问。
“啊？”萧静雪把纸条卷好，“我没事，刚刚学姐给了联系方式和公邮，你们要不要……”
凌江笙把书包甩到后背上，连声拒绝：
“算了算了算了，这门课太玄奥，我等凡人不想再听了。听完这个，我顿时觉得咱们的课还是很好懂的，至少说人话啊。”
“看你那点出息，”方若璇嘲笑她，“这就不行了？还想不想站在金字塔顶端了？”
“不想，太累。”
“那好呀，和我一起看网络小说吧，通俗易懂而且大有乾坤。”方若璇循循善诱。
凌江笙不屑地说：
“这个也算了，我不想站太高，可也不想自降逼格。”
“你什么意思啊？”方若璇有点动气，“你瞧不起网络文学？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保证。人啊，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否则将来会啪啪打脸的。”
“嗯，行，我等着打脸。”凌江笙笑嘻嘻地跑开了。
萧静雪捻着手中的纸条，说：
“我会继续听下去的，因为……我想经常见到学姐。”
“不是吧？”方若璇大惊失色，“虽然美色当前，诱惑难以抵挡，但你是个女生啊！你不会对她动心了吧？”
“若璇，你的脑回路很特别啊，”萧静雪无语了，“怎么会想到那儿去？说实话，我真的忍不住要模仿刘敬平原来的做法，认她当姐姐了！”
凌江笙又跑回来，听了她的话，就打趣道：
“这年头都时兴认哥哥姐姐么？是因为咱们独生子女太孤独了吗？过去兄弟姐妹被血缘连在一起，今天的兄弟姐妹是根据趣味、由于投缘才在一起的。很妙的感觉！”
“小笙之言深得我心。”方若璇向她抛个“媚眼”。
室友们都不再去听哲学系的课了，只剩萧静雪还在坚持旁听，一次课也没缺过。她最喜欢坐在楚云姝身旁，因为楚云姝打字超级快，老师以4G的速度讲着，她能以wifi的速度记着，还能立刻将老师的话重新组织，变成萧静雪能看懂的文字，于是萧静雪跟不上的时候可以安安稳稳地抄她的笔记。有时老师提到某个人或者某本书，萧静雪没听清或者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字眼，正犹豫着怎么写，楚云姝就好像读出了她的心思，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出人名或书名给她看。
后来，萧静雪索性每堂课都早早赶到，给楚云姝占座，让她哪怕来晚了也能坐到最喜欢的位置上。两个人甚至常常一起自习，一起吃饭，晚上教学楼关门后一起骑车回各自的宿舍。早春的晚风还是很凉的，但萧静雪能感受到友情的热度。当程嘉树来找萧静雪，她不忍心丢下学姐，楚云姝就柔美地浅笑：
“快去吧，去享受幸福吧！”
有一回，萧静雪让楚云姝推荐一本书，她略思索了一下说：
“你先看看《林中路》吧，这本相对容易一些。”
“好嘞！”她百度了之后，将电脑推到楚云姝面前，“是海德格尔的吧？咦，这里有弗罗斯特的一首诗，也叫《林中路》。”
楚云姝认真地看着屏幕，慢慢读了出来，读到后面声音已如呓语般轻幽：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回顾往事：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拥有了不同的人生……”
萧静雪当时还懵懵懂懂，不会察觉到生活中一次偶然的相遇会给她带来什么深刻的提示，也许如风飘过的命运之谶语早已悄悄把未来的走向透露给她，只是那时她还浑然不知。许多年以后，如果她要写回忆录，她一定会想起和楚云姝共同读过的这首诗，也会像弗罗斯特那般说着同样的话：“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拥有了不同的人生。”
同时她也会记得，一个男孩，给她最长情的陪伴；一个女孩，引领她好奇而坚定地向前。
晚上，萧静雪洗漱完，就坐在桌前看书。她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读到纠结处，脱口而出：
“这都是什么鬼？”
方若璇从她背后伸手，把书翻回封面，吐了吐舌头：
“《判断力批判》，什么鬼？”
凌江笙从书堆中抬起头：
“静雪，自从你跟楚云姝混了以后，逼格直线上升，快爆表了啊。”
“爆表的是云姝姐，我还是小白呢！”萧静雪两手托腮，出神地自言自语，“最近我才发现，我还没想过今后要做什么。过去考北大是我的梦想和目标，现在考上了，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个’然后’……认识了云姝姐，我突然想搞学术了——我想走她这条路，争取直博或者保研……”
“那不错啊，”凌江笙赞同道，“你的成绩一向很好，GPA那么高，保持住就可以了。”
“你俩呢？”
“我可不想搞学术，好头疼，”方若璇叹着气，“我对那些经典名著实在是不感冒，看不进去，还是网络小说好看哪！——哎，要是网络文学可以拿来研究研究，那岂不是爽呆了！”
“把爱好变成事业，是我们时代的伟大发明！”萧静雪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凌江笙在一旁冥想了一会儿：
“我也计划毕业了就工作，最好能当记者，我的偶像是柴静……”
“嗯？不是马克思了？”方若璇逗她。
“喂，把活着的人和去世的人分开好吧？当然马克思也萌萌哒，我超爱他的。”
第二十八章 逆天改命来爱你
宿舍门响了两下，萧静雪心中明了，无奈地起身去开门，果然凌江笙一手撑着墙一手插兜，酷酷地站在外面。
“凌小主，今日情思睡昏昏，又不慎遗落了钥匙吧？”萧静雪故意尖着嗓子说。
凌江笙步履如风，把书包抡到床上：
“本宫偶感微恙……妈蛋的你们怎么都学这个腔调？说人话行吧，舌头都不中用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发烧，今晚的课不上了，请假回来睡觉……你俩在干嘛？”
“在看《甄嬛传》。”萧静雪已经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方若璇的书桌旁，俩人挨在一起守着电脑。
“今天和刘敬平一块儿吃午饭，我说最近闹书荒和剧荒，想看一下去年错过的《甄嬛传》，”方若璇一边关掉公放的声音一边说，“他说他硬盘里有全集，我就拿来拷到电脑上了。”
凌江笙叠着衣服，笑了笑：
“男生的硬盘里不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么，你也敢借——”
“他的硬盘里很干净啊，”方若璇故作不解，“你指的是什么？”
凌江笙稍稍抬了抬眼皮，没搭茬，整理好床铺就盖上被子躺下了：
“我说，你俩把声音打开吧，不会影响我的，正好催眠呢……光看字幕多憋得慌啊。”
“吃药没？”萧静雪走过去关心地问。
凌江笙把贴着胶布的手背给她看：
“刚刚去输液了，没事，再睡一觉就好了。”
方若璇也来到她床边：
“怎么不跟我俩说一声呢？自己就去输液了，多不方便啊，万一想上厕所什么的……”
“我没那么娇气啊，”凌江笙半闭着眼睛，“一个人可以搞定的。我不是女汉子嘛，小时候生病，赶上我妈妈加班，我就经常一个人去医院……”
“那你爸爸呢？他可以陪你去啊。”方若璇随口一问，半天没听到回答，转身一看，萧静雪将手指竖在嘴唇上：
“嘘，她睡着啦。”
她俩就蹑手蹑脚地回到座位上，继续看电视剧。不知不觉间，窗外已黑透了。凌江笙醒来后，感觉神清气爽，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电脑前看得入神的两个人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围到她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
“好点了吗？”
“不烧了吧，”萧静雪试着她的额头，“还好，凉下来了。”
方若璇拧了热毛巾递给她：
“我以为你这身体是铁打的呢，竟然会生病……”
“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生病，”凌江笙擦着脸，“机器都要定期保养，别说人……”
萧静雪接过毛巾，放到水盆里洗着：
“你这话……前半句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是《甄嬛传》里的啦，这部剧真的害人不浅，”凌江笙伏在被子上说，“你们看吧，我去年看过了——不用关声音哦，我不受打扰的。”
她趴了一会儿，下床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回到床上歪着身子懒懒地读着。
“难得见小笙虚弱一回，只有生病了她才不那么像个汉子吧，”方若璇回到电脑跟前，“可怜孩儿。”
萧静雪回头瞥了一眼：
“我看，她就是生病，也像个汉子。小笙你也太用功了，应该多休息休息……是什么书那么有魅力，让你病中还惦记着？”
凌江笙端端正正地把书举在胸前，亮出封皮。
“《共产党宣言》？！不是吧？”萧静雪和方若璇异口同声地说。
“挺好看呀，”凌江笙对她俩的反应不满意，翻着书嘟哝道，“马克思这小爆脾气，我喜欢。”
“服了，你行！”方若璇按了按萧静雪的手，“咱们还是看剧吧，和阶级斗争相比，我还是对宫斗感兴趣。”
“小笙真的不看么？”萧静雪再次邀请她。
“没兴趣。”她低头看书。
五分钟以后……
“哎哎哎，给我腾个地方，”凌江笙搬着椅子凑过来，“这段特别精彩！让一让……”
萧静雪向旁边挪了挪，方若璇送了个白眼：
“你不是不看么？”
“谁叫你们开着声音诱惑我！”
“是你让我们开的好不好？”萧静雪也忍不住了，“小笙又来了不讲理的劲儿了，要不是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俩早给你扫地出门了。”
凌江笙摇晃着脑袋，努力作出娇声：
“不要嘛，人家是宝宝，不许欺负宝宝……”
“恶不恶心，女汉子秒变软妹子，我对你的认识受到了爆击！”方若璇仰着头。
三个人坐定，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凌江笙突然大叫道：
“这个果郡王也太怂了！爱她就爱到底啊，中途还放弃了，真让人揪心加着急……”
“小笙，情敌可是皇帝啊！”方若璇说。
“皇帝算个什么？”凌江笙跳起来，指着屏幕，“果果就不能冲冠一怒为红颜，把皇帝杀了，把政权夺过来吗？既然爱她，为她打个江山又有何不可？”
萧静雪和方若璇震惊到无言。
“我想，也许是这样，”片刻后，萧静雪小声分析着，“就算杀了皇上也没用，如果雍正死了，果郡王登基，他还得面对三宫六院，肩负开枝散叶的重任……那样的话，他就身不由己，无法做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了，而这正是他极力避免的。”
“静雪分析得精辟、透彻！”方若璇拍手说。
“此言差矣！”凌江笙反驳道，“他都做了皇帝了，一纸诏令颁下去，实行一夫一妻制，又有何难？制度是人定的，人也可以改变它呀！”
“然后呢？推翻封建王朝，建立共和国？《甄嬛传》就从宫斗剧变成革命剧了？”方若璇提高了音量，“小笙太过naive，哪有这么简单！”
凌江笙咬唇不语，过了一会儿，自我解嘲道：
“我要的爱情，就是可以为了爱，再难的事情也去做，天可逆，命可改……像我这种疯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了。”
萧静雪软声说：
“小笙，我懂，我知道你内心的渴望。虽然现实中很难遇到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坚信他们的存在。如果没有人肯为我们做到这种程度，我们就自己强大起来啊。”
“谁说难遇到？眼前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凌江笙直视着她，“程嘉树就是这样的人啊！他为了鼓励你追求自己的梦想，竟然和你约定你考北大他考清华，你知道我有多佩服他吗？以他当年的水平，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别人考清华，难度可能是女娲补天，也可能是精卫填海，对他来说，是开天辟地啊！他这是不顾一切，逆天改命来爱你啊！”
“别说了，”萧静雪热泪盈眶，紧紧抱住凌江笙，“天下所有的情话，都比不过这一句了。”
方若璇拽了张纸巾：
“不行了，我快感动死了，小笙看问题的眼光真他妈致命。说得我这个单身主义者都想找一个男朋友了，静雪，我太羡慕你了！”
第二天，萧静雪一下课就奔去清华，见到程嘉树时，她扑到他身上，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怎么了，”他懵了，“发生了什么？”
“一切如常，就是更爱你了！”萧静雪甜甜地笑着。
“为什么突然这么……嗯，这么热情？”他先是茫然，随后怪笑道，“难道是因为春天来了？”
萧静雪被他的话噎住了，想了想，踮起脚在他唇上浅啄一下：
“对！春天来了，夏天也不远了！你去拿吉他吧，咱们唱一首《五月天》！”
第二十九章 我是你妹妹
晚上，萧静雪和楚云姝在二教上自习，五楼的小教室里触目是温暖的黄色，有的桌子上零乱地摊着书本，主人却不知道哪儿去了。她俩共用一个插线板，萧静雪拿出数据线时，楚云姝笑话她：
“又不安电池，再把文件弄丢了怎么办？”
“嘻嘻，嘉树已经教我怎么恢复啦，再也不用担心断电了……其实我现在形成了条件反射，会随时记得保存了呢！”
两人正学着，忽然楚云姝趴到桌子上，很难受的样子，几秒钟后她撑起身体，试着去拧水杯的盖子，颤抖的手指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云姝姐，你怎么了？”萧静雪跑过去，帮她打开水杯。她喝了一口水，却软软地伏在桌上，额角汗涔涔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湿的鬓发贴在耳边。
萧静雪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乱碰她，只能急促地问：
“云姝姐，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打急救电话啦？”
楚云姝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细细的缝儿：
“不必了……你有没有糖？”
“糖？”萧静雪恍然大悟，“好的，你放松点，慢慢调整呼吸，别急，我马上回来！”
她飞奔下楼，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跑到教学楼里的小卖部，抱着一袋糖、一个面包和一瓶冰糖雪梨冲出来，见电梯迟迟不到，就飞跑着上了五楼。
她喘着气，撕开包装纸，把糖塞进楚云姝嘴里。楚云姝闭着眼，被动地接受了，含着不动。萧静雪以为她晕过去了，不停地叫着：
“云姝姐！云姝姐！你能听到吗？”
楚云姝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了一声极轻的“嗯”。两分钟后，她睁开眼，试图坐起来。萧静雪扶着她靠墙坐好，打开饮料喂她喝了几口。
“谢谢你——”楚云姝无力地笑了一下。
萧静雪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注视着她：
“云姝姐，你快吓死我了。你是低血糖吧？经常这样吗？”
“没有啦，”楚云姝抚慰性地握着她的手，“别怕，我最近很少犯了……今天老师多讲了一会儿，下课晚了，我想赶着做完明天要用的PPT，就没吃晚饭，打算做好了再去吃……”
萧静雪猛地站起，严肃地说：
“等下你有力气了，咱们就立刻下楼吃饭！什么PPT，回来再说！”
“不用……”
“听我的！”萧静雪的语气十分严厉，不容反驳，“你要是不去，我就押着你去！你没有理性，我还有呢！”
楚云姝虚弱地一扯惨白的嘴角，缓慢地说：
“瞎说，我怎么没理性了？”
“不好好吃饭，一味糟蹋自己的身体，这是有理性的人的做法吗？你那么拼命有什么用，把自己搞垮了，你就算成了博士，成了教授，成了长江学者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要这些破论文破称号破荣誉能干些什么？”萧静雪越说越激动，伤心地落下泪来。
楚云姝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萧静雪抽了纸巾擦擦泪，把饮料瓶送到楚云姝嘴边：
“再喝点儿吧，你觉得好些了咱们就下去，我搀着你走。”
“我还差几张就做完了，”楚云姝吃力地拉过电脑，“全弄好了再去吧。”
“不行！”萧静雪果断地把她的电脑合上，用命令的口吻说，“现在，立刻，马上！”
“你吼我？”楚云姝第一次露出小女人式的委屈的神情，“你是我什么人啊，就这么管我？”
“呃？”萧静雪愣住了，随即大声宣布，“我是你妹妹！怎么样，可以管你了吧？”
说完，她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帮楚云姝装好书包。
一串晶莹的泪珠迅速划过楚云姝美丽的面容，她别过头去。
“姐姐，对不起，”萧静雪怯怯地说，“我再也不吼你了——我很凶是吗？你不会是被我吓哭的吧？”
“是，我竟然找了个凶巴巴的妹妹，处境堪忧啊，”楚云姝笑了，“你温柔点好么，我可是病人……”
萧静雪扶着她走，边走边唠叨：
“对于你这种得寸进尺的病人，能把医生气死，温柔根本不管用好吗？”
“我可是姐姐，怎么感觉自己倒像个妹妹了？”
“遇到你这么一个不叫人省心、不会照顾自己的姐姐，”萧静雪气哼哼地说，“妹妹我当然得多操点心了！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食堂都没饭了，咱们去艺园旁边的小白房吧！”
她俩坐在小白房里，楚云姝低头吃着饭，萧静雪坐在对面看着她：
“我在想，刚刚你问我是你什么人，程嘉树也这么问过我，我也问过他……咱们在遇到别人的关心时，为什么都要问这句话？”
“可能……”楚云姝优雅地捏着塑料叉子，“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是吧，”萧静雪兴奋地接着说，“这个’名’的问题好解决啊，反正都是人力可为的。敬平哥说，没有关系就建立关系嘛。”
楚云姝稍微抬起头：
“敬平哥？——刘敬平？”
“啊！”萧静雪自知失言，尴尬地捂住嘴。
“你们认识？是怎么认识的？”楚云姝并没显出太多的惊诧，而是像聊家常一样随意。
“说来话长……你慢慢吃，我给你讲。”萧静雪从头说起，为了生动形象还配了夸张的表情，楚云姝听得笑容满面。
“有时候觉得，生活比小说更奇幻，”楚云姝咽下最后一口饭，“奇特的人，奇怪的事件，奇妙的相遇，也许造物主真的建造了一座交叉小径的花园。”
她们走在回二教的路上时，萧静雪忧虑地问：
“云姝姐，怪不得敬平哥说你总是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吗？”
“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平时注意点就行。不过我从小就贫血倒是个问题，要定期去查血常规……过两天有空了我就去查一下吧。”
“你要去的时候叫上我，”萧静雪挎着她的臂弯，“我陪你去。”
“不用啦，小妹妹，”楚云姝爱怜地看她一眼，“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迷恋于……”
她说着，发现自己走神了，立马纠正过来：
“真的不麻烦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去医院了。放心，一切OK！”
第三十章 最孤单的时候
天空泛着淡青色，云层把太阳封锁在后面，微冷的风胡乱地吹刮着。楚云姝裹紧衣服，独自走在路上。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无奈地接了电话：
“静雪妹妹……”
“云姝姐你在哪里？是今天去校医院吗？……你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还没，走着呢。”
“啊啊啊，姐姐你不讲信用！”对面的声音带着幽怨，“太气人了，说好的我陪你，你就一个人去了！”
“小妹，你忙自己的事吧，别来了……我可以的。”
“不行！我马上就来，我骑车很快的！”
“哎，别骑太快——”
那边只有“嘟嘟”声了。
楚云姝叹口气，把手机塞进书包，步伐却慢下来了。
“云姝姐！”萧静雪离得很远就开始喊了，又紧蹬了几下，在她身后刹住车子。
楚云姝等她锁好车，小脸红扑扑地跑过来，伸手帮她理了理微微凌乱的发丝：
“妹妹，你这么体贴，要是个男的，会有多少人想嫁给你呢？你闺蜜和你在一起，一定不会想着找男朋友了！唉，我都有点嫉妒程嘉树了！”
“姐！”萧静雪跺了下脚，“像你这么说，若璇她们坚持单身，倒成了我的错了……哈哈，小笙有一次说，她有几个女伴就够了，还要什么男朋友？不过……嘉树他也为我做了很多，可能他爱我比我爱他要多……”
“不一定，大概是你太爱他了，怎么爱都不够，才会觉得自己的爱比他的少。”楚云姝笑道。
她们走进医院，挂了号，医生开了单子让楚云姝去抽血。萧静雪一直跟着她，采血的时候见楚云姝转头不看窗口，白皙的胳臂显得那么脆弱，心中一痛，就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看着她说：
“你的眼镜很漂亮，镜架设计得美观大方。”
楚云姝笑一笑：
“它再漂亮，我也更希望能不戴它。”
她俩坐在椅子上等结果，萧静雪给她讲自己与程嘉树的相识：
“我问过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他说他也不清楚，可能是在医院里，也可能是后来……他说他从来没有被一个陌生人那样温柔以待；医院对于他，是个冰冷的想尽力逃离的地方，可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他每次去医院都不再觉得难过无助。我记得网上有个调查：什么时候你感觉最孤单？我想，最孤单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去医院的时候，因为人生病时是最脆弱的，身体和心灵都很敏感，这时更容易感到孤单，更容易受伤害。如果在最脆弱的时候还是一个人，那就太心酸了。我从此发誓，再也不要让我身边的人体会到这最孤单的滋味，我不要让我爱的人承受这种痛苦，所以我执意来陪你……前几天小笙自己来输液，没有告诉我们，我难过了好久，不知道怎么补偿她……姐姐，以后我都陪你吧，让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不再孤单……”
楚云姝低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直到去领化验结果她也没说一个字。
“姐，你还是贫血，”萧静雪看着化验单上那一溜向下的箭头，“平时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吧。”
“像我这样的，调整饮食结构也没多大用处——吃了也不吸收……”楚云姝把化验单对折了放进书包里。
“怎么会？”萧静雪惊恐地瞪着她，“这是什么症状？”
楚云姝见她如临大敌的态度，明白她在胡思乱想，就轻松地笑了：
“放心啦，只是单纯的缺铁性贫血。”
“我知道这个怎么治，得吃药的，”萧静雪硬拉着她回到诊室，“让医生给你开药吧，别不当回事。”
从医院里出来，萧静雪替她托着书包，把几盒药稳妥地放好，楚云姝看着她，忍不住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好嘛，”萧静雪调皮地一笑，“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我还是不懂，是刘敬平——”
“跟他没关系！”萧静雪说着，顿了顿，“呃，也不是完全没关系……是他提到你的嘛。我当时只是好奇，姐姐你真的不同凡响啊！后来我们专门去蹭课，遇到你……姐姐你知道你有多耀眼吗，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被你吸引了！然后，我就实在无法控制我自己，想接近你……”
楚云姝背上书包：
“你这张小甜嘴，把我说得那么好，哪有的事，其实是你想象得太好了，我根本……”
“姐姐就不要谦虚啦！你这样的人，别人都不忍心伤害的吧！”
楚云姝的脸“刷”地变得苍白如纸，澄澈的大眼睛一瞬间失神。
萧静雪以为她想到了刘敬平才有如此表现，赶紧安慰她：
“我说错话了，该打！但是敬平哥并不怪你，到现在他还惦记着你呢——他还关心你选了什么课，在意你的课表……”
“他怎么知道我的选课情况？”楚云姝狐疑道。
萧静雪心里大叫“完了”，“又说漏了”，恨不能咬掉舌头。她捂住双眼，悲叹着：
“我这张嘴……就该封上，啊啊啊啊……”
“这么说，”楚云姝思虑片刻，“我们的事，你都了解了？”
“一点点，”萧静雪这回不敢乱开口了，“他说，你爱上了……姐姐，这虽然听起来很酷炫哈，但是，我有时会想，你是有多孤单，才会爱上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和活人认真谈一场恋爱不好吗？”
“你说什么？”楚云姝沉下脸，“你在同情我吗？我不需要男朋友，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要的是肉体和心灵的完全独立，不仅经济上不依赖男人，思想上精神上也是！我不想靠近任何男性，不想让他们干扰我的生活，哪怕我永远一个人生活下去，说实话我很快乐！”
“云姝姐，醒醒吧，别欺骗自己！”萧静雪喊出来，“你知道你独立的样子多么孤单，还故作坚强？谈恋爱并不会失去自己啊……”
“会的，会的！”楚云姝的话掷地铿锵，“一旦失了心，就全都完了！我要保持一颗完整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心，为此付出孤独终老的代价我也甘愿。从来都是一个人，我信任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不会伤害自己，真正爱我的只有我！再说我一个人就够了，不必找另一个取暖——他不仅不会给我带来多一倍的温暖，反而会吸走我自己心头的温热，让我体验无限冰寒。”
萧静雪心疼地凝望着她，忽然觉得楚云姝的记忆里有一个不能碰触、埋藏极深的痛点，好像……和刘敬平无关。
“你不会理解的，”楚云姝似乎会读心术，平静地说，“不要猜我是个怎样的人，以及我经历过什么。另外，我讨厌不停地翻查过去。”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萧静雪茫然地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