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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枫晓     许你行路不孤单txt下载     许你行路不孤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难忘的生日(一)

    程嘉树的生日正好在周末,到了这一天,萧静雪打扮得美美的,离开宿舍前,听方若璇吐槽道:

    “没搞错吧?今天是程嘉树过生日,又不是你!”

    “我就是打扮给他看的啊,受益人是他!”萧静雪挎上小包,“再说他不打扮也够帅的了。”

    “别秀了,人家等急了。”凌江笙看看表。

    萧静雪又照了照镜子,跟室友们道别后,跑出了门。她刚下楼,程嘉树就迎上来:

    “我的公主殿下驾到啦!”

    “今天你是主角,”萧静雪打量着他,“虽然你很帅吧,但也要打扮一下啊!我不想再看你穿格子衬衫啦!”

    “我觉得挺好的,”程嘉树低头扫了一眼,“格子衬衫怎么了?刘敬平那么讲究,有时候也穿呢。”

    “你把他当审美的标杆了吗?”萧静雪偷笑,然后严肃地说,“对哦,我该带你换换装了。走,咱们去逛商场,给你买点衣服。”

    “不,”程嘉树脸色一正,“今天的行程不是我来决定的么?”

    “你想做什么?”

    “咱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大吃一顿,逛街也行,不过你要听我的。”

    “没问题!”萧静雪挽着他,两人快乐地出发了。

    买电影票时,程嘉树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你决定吧,我怕我选的片子你不爱看。”

    “我想看国产片你也陪我?”萧静雪不相信地说,“你和敬平哥一样崇洋媚外,专喜欢看外国的电影。”

    “哪里哪里,”程嘉树辩解道,“我们也支持民族影业好不好?”

    “怎么支持?”

    “买票支持!”

    萧静雪胜利地笑了笑:

    “不为难你啦,咱们这回不看情情爱爱的电影,没意思。嗯……看《中国合伙人》吧!”

    “唉,你故意的吧?”程嘉树打开钱包,“我看过了,再陪你看一次也行。”

    “为什么在你们学校首映?还偏偏赶上我有事……心塞!”萧静雪嘟着嘴。

    程嘉树连忙哄她:

    “好啦,我这不是陪你重温么。”

    “不许剧透!”

    程嘉树叹了一口气:

    “有啥可透的?新东方的广告片,毫无悬念。”

    “那……不许吐槽!”

    “很难保证。”

    萧静雪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他们坐在放映厅里,电影还没开始,程嘉树若有所思地说:

    “刘敬平提过,要跟我合伙创业。”

    萧静雪看看他:

    “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他脑子坏掉了。”

    “为什么这样说?”

    程嘉树沉默着,没有回答。很快,萧静雪专心地看起了电影,就忘了这件事。

    一开始的观影体验是愉悦的,但这愉悦并不来自于电影。程嘉树想逗一逗女友,时不时在萧静雪耳边轻声唠叨:

    “瞅瞅你们学校,这帮学生,啧啧啧……”

    她不甘示弱,抓起爆米花堵住他的嘴。程嘉树嚼完了继续暗讽,萧静雪就继续往他嘴里塞爆米花。

    电影演到后来,程嘉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台词:

    “千万不要跟最好的朋友合伙开公司。”

    黑暗中,萧静雪悄悄抬头望了他许久。

    看完电影,两个人手拉手走出影院,不约而同地静默着。直到他们坐在餐馆里,程嘉树把菜单递给萧静雪,才开口道:

    “你点菜吧。”

    她看着菜单,要的都是程嘉树爱吃的菜。

    “静雪,点你喜欢的……”

    “你爱吃的我也爱吃。”

    她笑得可爱动人,将菜单交给服务员。

    “嘉树,”她喝了口茶水,“你怎么看这部电影?”

    “用眼睛看。”

    “严肃点!”

    “我很纳闷,为什么里面的人物都想出国?”

    萧静雪把手臂放在桌子上,认真地问:

    “你想去美国吗?”

    “我去不了。”

    “如果有机会,你想去吗?”她追问道。

    程嘉树思考了片刻:

    “我去的话,也只想去学习,而不是留在那里。我的目的嘛,用一句老话——师夷长技以自强,哈哈……”

    萧静雪抿唇微笑,接着问他: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敬平哥合伙创业?因为千万别和最好的朋友合伙开公司吗?”

    程嘉树沉思道:

    “如果一起创业会摧毁感情,那我宁可不创业。静雪,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他,这段感情要是没了,我都不清楚自己会怎样。我现在特别珍惜我俩的友情,可能真的上瘾了。我居然能收获这么好的感情,做梦都想不到,也许总有一天会失去吧,但我不想让那天来得太快。”

    “敬平哥听你这么说,又该抓狂了。”萧静雪笑了起来。

    “他不会抓狂。如果我们的感情消失了,那也是他主动收回的结果。我,我不会收回。”程嘉树低下了头。

    菜上来了,他给萧静雪夹了一些,苦笑道:

    “你看,我没守住自己的心,撑了那么长时间,还是被攻陷了。刘敬平曾说,哪怕几百亿,也都不如我。现在呢,假设要在几百亿和他之间选一个,我肯定选他。嗨,干吗要用这些吓人的数字呢?几百亿也不过是个价码,我们的情谊是无价的。说实话,我也很想成功,想赚大钱,可如果要用感情做代价,那就算了!我不要那种成功。可能……像我这样太重视感情的人根本无法成功吧?”

    萧静雪吃得满嘴是油,不屑地嚷道:

    “为什么一定要成功呢?人生价值就只体现在赚大钱上面吗?”

    “说得对,”程嘉树心里舒畅了一点,就开始动筷子,“最好的幸福就是,将来我有钱了,你还在我身边,咱们一块儿享受人生。我赚钱是为了我们,如果有了钱却没有了我们,那就太可笑太讽刺了!”

    萧静雪又吃了一口菜,试探着问道:

    “嘉树,你就那么喜欢敬平哥呀?”

    “我贼稀罕他,”程嘉树忍不住打起了东北腔,“和他在一起就很开心,他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陪他做……”

    萧静雪酸溜溜地说:

    “我和他掉水里,你先救谁?”

    程嘉树狂笑:

    “你想哪里去了?我俩会一起救你!”

    萧静雪高兴地接着吃菜:

    “我觉得你俩就算是合伙开公司,也根本吵不起来嘛。你别被电影误导了,别被它的逻辑牵着走。哼,我倒没看出来那仨人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们像几粒干燥的沙子似的,风一吹就散了,经不住考验。假如你和敬平哥因为什么事,意见不统一,你一心软,就妥协了。他是不是也经常为了你而动摇呢?你俩根本不会闹掰!”

    程嘉树想起了往事,想起刘敬平几次服软都是为了自己,尤其在兼职的时候,他陪着自己受气、被人折腾。他那么烈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爆发的?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他如今受尽了委屈,而且,其中就有一份委屈是自己给他的!这时候程嘉树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保护他、照顾他,一味放大那些令他愧疚的片段,于是更加悔恨,就斩钉截铁地说:

    “他要什么,我都给他!他想干什么,我都答应!”

    “那样的话,”萧静雪担心地瞪眼,“我觉得你们的公司要垮掉……”

    程嘉树笑得差点喷饭。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对很多事情的要求都有点高,”萧静雪撂下筷子,“我认为,金钱能打败的感情都不叫真感情,说别的都没用!”

    “不行,我得比你理性点,头脑要清醒,”程嘉树给她夹了很多菜,“挣钱还是要紧滴,有情饮水饱那是神仙谈恋爱,凡人的感情里必须有金钱这一项。”

    他深深地注视着对面的萧静雪:

    “为你赚钱,是一件快乐的事。你的满足,就是我的幸福。”

第四十八章 难忘的生日(二)

    萧静雪看着他,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睛已经自动表达出了“我都明白,我相信你”的意思。

    “不聊这个电影啦,”程嘉树随口说道,“拍得也不是很好,而且还借鉴了《社交网络》不少东西。”

    “《社交网络》?我没看过。”

    “回去了拷给你,”他笑了笑,“你喜欢的老师不是很爱研究电影吗?我这儿有很多资源……”

    “你还关注我们老师在研究啥?”萧静雪开心地咧嘴,随即眯了眯眼,“你的资源?都是少儿不宜的小电影吧?”

    “我去,宝贝你别这样,”程嘉树皱着眉微笑,“那些全是很经典的电影。”

    “那我都要了!”萧静雪顿了顿,“可……会不会占很多空间?我的电脑里放不下吧?”

    “这好办,一会儿咱们去逛街,给你买个硬盘。”

    “原来你所谓的逛街就是买这些东西啊?”萧静雪惊讶道。

    “有什么不对吗?”程嘉树迷茫地看她。

    她无语,半晌才叹气说:

    “难道逛商场不是为了买买衣服裤子鞋,还有各种日用品、护肤品、小零食什么的吗?”

    “逛逛电子城也会很爽啊!”

    “服了。”萧静雪闷闷地说。

    程嘉树略感委屈,轻轻地抱怨一句:

    “今天不是我过生日吗?”

    萧静雪马上坐直了,殷勤地给他夹菜添汤,还抓过他的手猛亲了两口:

    “嘉树,我陪你逛电子城,逛多久都行!你要买什么零件,我都包了!”

    “真的啊?你要买给我?”他狡猾地眨眨眼。

    “对,你挑东西,我付账。”萧静雪大气地一挥手。

    “不用啦,你支持我买就够了,”程嘉树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陪我逛街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其实我主要想多看看,饱饱眼福也行嘛,等我攒攒钱再考虑买下来。另外,今天我打算买一根内存条,不买不行了……”

    “你偏要等到不买不行了才去买是不是?”萧静雪不满地说,“缺钱了又不告诉我?”

    “没,现在不缺钱,”程嘉树赶紧解释,“我不是金牛座的吗?比较抠,买东西会一直犹豫,总拖到最后嘛。你别生气,我花钱那么省,你给的还剩很多呢。”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萧静雪眼圈泛红,“算了,反正我陪你逛街!”

    “亲爱的,你真好!”程嘉树想赶走忧伤的气氛,“对了,听说女生都特别会砍价,到时候你帮我砍价吧。”

    萧静雪果然恢复了好心情:

    “这可是我的长处!你瞅着吧,我会砍得老板怀疑人生!”

    下午,他们先去买了硬盘,然后萧静雪就跟着程嘉树挑挑拣拣地找内存条,逛了很久以后,她边喝奶茶边碎碎念:

    “嘉树,你给我买东西像个富豪,挥金如土,给你自己买东西就像个吝啬鬼,掏钱跟要你命似的……你到底在找啥?”

    “货比三家嘛,”程嘉树乐此不疲地寻觅着,“不然花了冤枉钱,多肉疼啊!”

    萧静雪无聊地看着鳞次栉比的商铺,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他:

    “你喜欢键盘吗?”

    “贼喜欢,”程嘉树一听,整张脸都亮了,“你知道吗?刘敬平曾经借我用过他的键盘,那手感没得说!我也想过买机械键盘,后来觉得没必要。不过等我以后有钱了,就买静电容的,光想想就有点激动……”

    “哦,机械键盘,还有静……静什么?”萧静雪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你记啥呢?这个不用记,你又不感兴趣。”

    她收起手机,生怕程嘉树看出来。

    他们进了一间店铺,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一件短袖T恤,正站在摊放了一只主机的柜台后面忙碌着,见他们进来就招呼道:

    “买点什么?”

    “内存条。”

    萧静雪刚开口,程嘉树就使了个眼色:

    “我来挑,你别吱声,等我选好了,帮我砍价。”

    他和店老板交谈了一会儿,对方打量着他,拍拍柜台上的其中一种:

    “看样子你也很懂,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个,抹掉零头160块!”

    萧静雪凑上前,大义凛然地说:

    “80块,卖不卖?”

    店老板嗤笑道:

    “你怎么不去抢呢?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

    “嘉树,咱们走,去别的地方看看!”萧静雪拉着程嘉树离开了,走远后自信地说,“砍价就要对半砍,这里面水分可大啦!咱们一走,老板就该把咱们叫过去了……他,他怎么不出来叫呢?”

    她的举动让程嘉树惊呆了,此时他只能苦笑着说:

    “原来你都是这么砍价的啊?”

    “进专卖店我就不砍了,”萧静雪小声咕哝,“这里不可以讨价还价吗?”

    “那也没有你这样的……”程嘉树敲敲脑门儿,“人家已经让步了,160块很给面子了啊!”

    “对不起,我没经验,”萧静雪歉疚地拉拉他的衣角,“咱们再找找吧,说不定有性价比更高的……”

    他们转来转去,程嘉树始终放不下刚刚逛过的这一家。萧静雪看穿了他的心思,就建议道:

    “咱们回去吧,买160块的那个。”

    但是当他们再次走进那家店铺,要求老板拿出之前的内存条时,老板冷漠地看他们一眼:

    “那个200块。”

    “就这么一会儿,涨到200啦?”萧静雪忍不住喊了起来。

    “我是老板,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对方嘲讽道,“你们可以走啊,看谁愿意卖160块!”

    他径自走向躺在柜台上的主机,嘴里骂骂咧咧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

    “你怎么说话呢?”萧静雪很生气。

    程嘉树拦住她,平静地说:

    “老板,我女朋友不懂这些,不知道它们应该是什么价位,请您别介意。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内存条,回来也是诚心想买,您看……”

    “少于200不卖。”店老板的语气咄咄逼人,“你们还是学生吧?现在的学生又奸又滑,耍心眼很有一套嘛,都被惯坏了!坐火车半价,景点门票半价,所以你们就习惯半价了是不?可我们做买卖的不欠你们什么!”

    他不耐烦地摇摇手,好像驱散苍蝇那样:

    “走走走,不买就别来烦我。我忙着呢,哪有你们这帮学生那么闲?”

    “你忙啥呀?”萧静雪忿忿地喊道,“整个店里就我们两人。顾客是上帝懂不懂啊?”

    “上帝?我他妈不伺候!”店老板甚至爆了粗口,“没见我忙着修这台电脑吗?内存条你们爱买不买,不买的话别打扰我,没时间跟你们讨价还价。”

    他低头检查主机的当儿,程嘉树走过去看了看:

    “我帮你修好它,你是不是就有时间跟我们讨价还价了?”

    店老板惊奇地抬头,讥笑道:

    “你会修么?不要以为鼓捣几天电脑就能说大话。”

    “我是学计算机的。”

    “嗬,我上大学时也是学计算机的!”店老板把工具扔到桌子上,“我还有那么多年的实战经验,修了好几天都没把这玩意儿修好!”

    “那是因为你技术不行,所以只能一辈子卖电脑卖内存条。”萧静雪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发泄出来了。

    店老板快爆炸了,瞪圆了眼睛低吼着:

    “行!行!别他妈光会吹,我把电脑琢磨得那么透,费尽了力气也没修好。小伙子你要是能把它修好,我……我……”

    “那个内存条你就80块卖给我?”程嘉树一笑。

    店老板快步走到柜台后边,拿出另一种内存条,“啪”地拍在玻璃桌子上:

    “看好了,金士顿的,如果你能修好电脑,这个我两折卖给你!”

    “哇哦,真的?”程嘉树不禁倒吸一口气,“老板你这样容易吃亏啊!”

    “愿赌服输,”店老板扶着膝盖坐到椅子上,“我还真就不信了!”

    萧静雪一见他俩在打赌,慌忙跑去拉程嘉树:

    “咱们走吧,不买了,今天还有别的节目呢!”

    “为什么不买?”程嘉树兴奋得两眼闪亮,“两折啊!太诱人了,这么大的便宜还不捡?”

    萧静雪眼睁睁地看着他奔向柜台,懊恼万分地想: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不该用激将法的。现在嘉树和老板杠上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拉都拉不回来,还不知道修这台破电脑会修到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百无聊赖地坐着,玩手机也玩烦了,就凑过去看程嘉树摆弄那些她不认识的零件,边看边吐舌头:

    “原来电脑打开了是这样子啊!就像一个病人躺在手术台上,肚里的肠子都被你拽出来啦!”

    程嘉树忍住笑,温和地说:

    “你这个形容挺贴切啊,让我想起了一个段子。”

    “啥段子?讲讲嘛。”

    “有一个外科医生,他的车坏了,他就送到修理部去修,然后在一旁看着人家修。修理工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说自己是外科医生,还说做手术和修车其实差不多。修理工不满意了,就问,既然差不多,那凭什么修车的不如做手术的挣钱多?医生回答,你试试在不熄火的情况下修车?”

    萧静雪捧腹大笑,笑弯个腰。

    店老板走到他们身边,态度缓和了很多:

    “小姑娘你别打扰他,跟我来,我给你开一台电脑,D盘里有不少电影,你随便看。”

    萧静雪坐在显示器前,滑动着鼠标:

    “没意思,真无聊……难道他过生日就是我陪着他在店里修电脑吗?悲催!这生日过得……还不如一起上自习……”

    她忽然转头问老板:

    “有《社交网络》吗?”

    “有啊,我给你找。”

    萧静雪戴着耳机看电影、程嘉树有条不紊地修电脑时,两名女生说说笑笑地进了店。

    “老板,我俩想看看电脑,帮忙推荐一下呗!”

    店老板热情地迎上去,刚介绍了几句,那两人看见了程嘉树,交头接耳地低声感叹:

    “哇,他好帅!”

    “专注的样子超帅!身材也好棒!”

    她们忽略了店老板,跑到程嘉树面前:

    “帅哥,什么样的电脑适合女生用啊?”

    程嘉树没抬眼,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学什么专业的?买电脑用来学习啊,还是打游戏?”

    自从两名女生靠近程嘉树,萧静雪就摘下了耳机,留心着那边,字幕飞速地闪过,她完全没注意。

    “我们是学法学的,平常也就追追剧,不打游戏。”

    “那不用很高的配置,你们能接受的价格是多少?”

    屏幕上的女生说完“女孩子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个混蛋”这一句就离开了座位,与此同时萧静雪将耳机重重地放到桌子上,大声质问:

    “老板,她们打扰人家修电脑,你怎么不管管呢?”

    “小姑娘你好好看电影吧,”店老板发现了商机,笑逐颜开,“顾客是上帝,不能得罪呀。”

    他自作主张地指着程嘉树宣布:

    “这小伙子是我店里的伙计,很懂电脑,你们问他吧。”

    “哎,帅哥,你是做什么的?”

    “程序员,顺带修电脑。”程嘉树漫不经心地说,偷偷瞟向萧静雪,见她戴上了耳机,满面怒容地继续看电影。

    买电脑的女生花痴地盯住程嘉树:

    “长成这样就该去当演员,干吗要当程序员……”

    “对哦,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拼技术。”

    她们磨蹭了很久,对着程嘉树东问西问,他只好耐心地回答了。最后她俩买了两台笔记本,意犹未尽地告诉老板,过几天还要带室友来买。临走前,她们想加程嘉树微信,被他一口回绝: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允许我加其他女生。”

    她们狠狠地瞪了萧静雪两眼,一走出店铺就高声讽刺道:

    “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顶多算清秀,配不上这个帅哥嘛!”

    “心胸狭窄,控制欲那么强,她男友早晚受不了。”

    萧静雪已经摘了耳机,把她俩的话都听进去了。她不想当着店老板的面发作,只是不再看程嘉树。

    又过了一个小时,程嘉树终于将电脑修好了,还细心地组装起来,顺便给它清了灰。

    店老板非常高兴,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住啊,小伙子,我刚才态度不好。这样吧,那根内存条我免费送你啦,你帮我卖出去两个笔记本,就当给你提成了!”

    程嘉树欣喜地道谢,正要去拉萧静雪,店老板拿起手机叫住他:

    “小伙子,交个朋友怎么样?加个微信好吗?以后你要是想挣点零花钱,可以到我店里来帮忙,我说不定还等着你指点一二哪!”

    程嘉树想了想,就掏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

    “你学计算机学得真不错,都能独当一面啦,比我当年强太多了,”店老板夸奖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清华。”

    程嘉树说完,就搂着萧静雪的肩离开了。店老板看着手机微信上的头像,自忖着:

    “我之前是不是太过分了?”

    走出几十米后,萧静雪拨掉程嘉树的手:

    “买个内存条,牺牲可真大,还得出卖色相。”

    “省了好多钱呢!”程嘉树难掩快乐的情绪,“如果店家要你写一篇买书心得,就能免费送给你一套谁谁的全集,你写不写?”

    “当然写啊,”萧静雪没节操地笑了,“写一万字都行。”

    “那你还说我?”

    “嘉树你咋这么聪明咩?”她酸酸地说,“可是写心得又不用和男生搭讪……”

    “冤枉啊,是她们跟我搭讪的!”

    “那你干嘛表现得很热心?”

    “哪里热心,我连微信都没加。”

    萧静雪不吱声。

    “你不生气啦?”

    “今天你过生日,你开心就好。”

    接着,萧静雪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

    “你这么抢手,我没有安全感。”

    程嘉树微微俯身,碰了碰她的嘴唇:

    “我唯一的那颗心放在你这儿了,你不给,谁能抢得走?”

    “万一……万一,”她皱起眉,“别人要的不是你的心,而是你的身体呢?”

    程嘉树的眼神瞬间变得暧昧:

    “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呀?不然,我把身体也给你吧,你要吗?”

    “哎呀,”萧静雪脸红了,“不要!”

    “你说不要?”程嘉树怒问。

    “……要。但是……不急吧?”

    “不急,一辈子呢。”他极其温柔地拥住萧静雪,忘情地吻着她。

第四十九章 湖边小酌

    傍晚,暖风吹拂着一片片浓绿的荷叶,层层叠叠的叶子下,水波漾起幽光,鱼儿穿梭其间,安静又从容。

    刘敬平蹲在荷塘边的小径上,轻轻摇动手里的枝条,浸入水里的草叶挑逗着偶尔游过来的小鱼小虾。他带着点儿无聊又悠闲的神气,看了看腕上的表,随意地用柔韧的枝条打破那一小片水域的平静。

    又过了一会儿,程嘉树的身影出现在荷塘边。刘敬平假装没看见,继续盯着水面。

    “你干吗呢?”程嘉树蹲下来。

    “钓虾。”刘敬平无所谓地说,“也可能是鱼,谁知道?管他呢。”

    “你就拿一根草去钓人家啊?”程嘉树笑了笑,“哪有这么傻的鱼虾?你也太抠了吧,连诱饵都舍不得放?”

    “愿者上钩呗。”刘敬平斜睨着他。

    一阵风拂过荷塘,带来了淡淡的水腥气。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晚?”刘敬平抬起手腕,“把书包放回宿舍而已,迷路了还是遇到鬼打墙了?”

    “说啥呢,”程嘉树微微一笑,“我碰见王子墨了,聊了两句。”

    “什么?”刘敬平将树枝扔到池边,跳起来喊道,“你见到他就把我给忘了!”

    程嘉树起身,诧异地自语: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他注意到刘敬平的手表,愉悦地打趣道:

    “你换表啦?这回是白的,你是不是打算跟谁表白啊?”

    “对,”刘敬平歪着头说,“我要跟你表白。”

    “我去,你他妈正经点儿!”程嘉树推了他一把,他不甘示弱地回击,两人笑哈哈地打闹了半天。

    “去我们学校吧,”刘敬平的神情忽然变得庄重,“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咱俩一起喝点酒,聊聊天。”

    “你怎么不早说?”程嘉树感到遗憾,“我没把你送的酒杯酒壶带来,哦,静雪管它们叫感情的神助攻……”

    刘敬平搂住他的肩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人在这儿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神助攻?”

    天色渐暗,晚风的温度并没有减,九曲桥附近的景物略显朦胧。

    刘敬平喝了一口酒,想了想,然后故意露出恍然猛醒的神态:

    “啊,小程程,昨天是你的生日!”

    “已经过了。”程嘉树毫不在意地说。

    “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很开心!”

    刘敬平放下酒瓶,扳过他的脑袋:

    “你真的不怪我吗?”

    “怪你啥?”

    “我忘记了你的生日。”

    “嗨,这有啥啊!”程嘉树直爽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没事儿。本来我对生日也没什么概念,过不过都行,但是静雪很当一回事,非要陪我过,我就过呗!”

    “那这瓶酒我干了,给你赔罪……”刘敬平说完仰脖就灌,被程嘉树拦下来:

    “瞅你那点儿酒量,喝完就倒了,我还得把你背回宿舍。”

    “行啊,我醉了你记得送我回去哦!”刘敬平郁闷地低下头,“其实我没忘记你的生日,那样说是因为……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都不会生气不会抱怨的啊?”

    程嘉树明白了,望着湖水咕哝道:

    “是不是我一生气你就特高兴啊?”

    “对啦!小程程,你不是机器,做个人好吗?世上有悲欢离合,人自然就有喜怒哀乐,被忽视了肯定不爽,不爽你就喊出来……”

    程嘉树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他突然使劲抱了刘敬平一下: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我的童年该多么幸福啊!”

    刘敬平发现了他少有的情不自禁,心里烟花璀璨,就得意地亮了亮手表:

    “你看,我没说错吧?咱俩这不就是在表白么?”

    程嘉树有点害羞,目光躲闪着,情急之下落在那块表上:

    “哎,我说,你的表挺酷炫的呀!”

    “你喜欢吗?送你啦!”刘敬平说着就要脱下它。

    程嘉树连忙按住他的手:

    “等等!”

    他掏出手机,认真地查看手表上的字母:

    “上次你提醒我了,我这回可长记性了!你的东西大有来路,我得搜一搜才知道。”

    他心惊地看着小小的屏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晌,他猛地一跃,跳远了些,结结巴巴地喊道:

    “你你你……过分了啊!我,我家在十八线的小城市,买你这块表的钱,都都……都能在我家乡买五套房子啦!求你做个人吧!”

    “哦,”刘敬平摸摸额角,“你家那儿房价真低。”

    “甭管低不低,”程嘉树后退一步,“你怎么能随便把五套房子送给别人呢?”

    “没随便呀,”刘敬平笑嘻嘻地将他拉过来,“我喜欢你啊。”

    “这个……哎呀你不懂!我也说不明白!”程嘉树忽然闭上了嘴,心想:这小子价值观有毛病,以后他送的东西我可不敢要,吓死人了……

    刘敬平没注意他的表情,把酒瓶递给他,随口问道:

    “你跟我妹妹昨天都做了些什么?”

    “没啥特别的,就是看看电影吃吃饭,再逛逛街……”

    “你们看什么电影了?”

    “《中国合伙人》。”

    “看两遍不烦哪?”刘敬平轻笑。

    “她开心就好。”

    “那你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比如……”刘敬平打了个手势,“台词啊,故事情节啊……”

    “我印象最深的台词是:中国的学生是全世界学生里最容易失败的,因为你们面临全世界最残酷的考试……这一段真的说到我心里去了,因为我亲身经历过……”

    他转头看着刘敬平:

    “两次。”

    望向淡绿的湖水,他喝了口酒,又说:

    “所以印象深刻吧。”

    “你最有感触的就是这个?”

    “是啊,考试确实很残酷。整部影片我只认同这个,因为太真实了,其他的都是鸡汤。”

    刘敬平坐正,满怀期待地追问:

    “没有别的了?”

    “嗯……电影里面那首《海阔天空》我也会唱,”程嘉树的笑颜清俊明朗,“我还能用吉他弹出来。”

    “想听,想听!”刘敬平兴奋地喊了一句。

    程嘉树收了笑,故意板起脸说:

    “不给你听,也不给艾乐康听,你们会笑我班门弄斧。”

    刘敬平显出悲痛的神色,低垂着脑袋,好像快要哭出来了。程嘉树见状,心中不忍,就坐近了些,揽过他的肩:

    “逗你玩呢!其实我也挺嫌弃自己那把吉他的,你们说得没错,硬件跟不上确实影响进步啊。等我以后搞到一把好吉他,咱们聚会时我可以弹给你们听……”

    刘敬平眼睛一亮:

    “真的吗?如果能弄到好吉他,你就当众弹唱《海阔天空》?”

    “当然!”程嘉树微微昂首,“我可不怯场!到时候艾乐康就没法挑毛病了。”

    他抓过酒瓶喝了一口:

    “你别急了,我问问我班同学,看谁能借我用一下……”

    “你怎么回事?”刘敬平气恼地嚷起来,“有好吉他的人肯定都很宝贝自己的吉他啊,谁会轻易借给别人?”

    “说的也是,”程嘉树思忖道,“那你可要等到猴年马月啦。”

    “猴年?”刘敬平笑了,“是我的本命年啊!我妈说等我那一年过生日时,给我开个盛大的派对,你一定要来!”

    程嘉树黯然地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在心里忧伤地补充道:

    “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

    刘敬平看着他,焦急地问:

    “你和静雪看完那部电影,就没再谈些别的?真的没有别的感触了?”

    程嘉树盯了他一会儿,口是心非地回答:

    “没有啊。怎么,我还得写篇影评?”

    “你们也真是……”刘敬平咽下徘徊在喉头的话,脸上满布着失望之情,“居然不谈重点……”

    “重点是什么?”程嘉树惊愕地发觉自己很喜欢看到眼前的人抓耳挠腮的样子,就进一步逗他,“对了,我还推荐静雪看了《社交网络》,她对电影批评感兴趣,可以对照着分析。”

    夜幕徐徐降落,草木繁茂的地带变得阴森森的。水面漂起了星星点点的光,幽灵一般地闪烁着。

    刘敬平安静地看了程嘉树片刻,郑重其事地问道:

    “小程程,你会相信我吗?”

    “相信什么?”

    “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程嘉树沉默了一阵,轻声说:

    “你同意,我就愿意。”

    “你把手电筒打开。”

    刘敬平在黑暗里摸索着,程嘉树不解地拿起手机开了手电:

    “找啥呢?”

    刘敬平摸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展开后举到程嘉树面前。

    “这什么啊?”

    “你念念。”

    程嘉树用手机照着纸条,仔细而艰难地辨认着上面歪歪斜斜的两行字,缓慢地读道: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看着纸条,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这字也太丑了点儿吧?我用左手写都比这强!……而且,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句诗是我回国之前,在美国玩得好的伙伴们写给我的,算是临别寄语。”刘敬平的语气里有一丝惆怅。

    程嘉树不笑了,又看看纸条:

    “噢。美国的小朋友啊,字写得不错!”

    然后他拍拍刘敬平的后背:

    “别难过啦,你看你的小伙伴对你多好,不知道从哪儿挖来的诗,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啊!难道美国的小学在教中国的古诗词?”

    刘敬平将纸条拿过去,慢慢抹平表面:

    “谁知道他们怎么学来的诗……你觉得不是一个人写的,还真不是。当时我们要分开了,他们把这张纸条放到我的手心里,告诉我这是他们每人各写一个字的杰作……”

    “这样,”程嘉树顿了顿,“所以你的伙伴们一共有十四人?”

    刘敬平“扑哧”一下笑了,轻轻打了他一拳:

    “你怎么不关注重点?”

    他偷偷靠在程嘉树的肩膀上,见他没反对,就低声吐露心事:

    “小程程,你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其实……我也没有啊。”

    他叹口气,幽幽道来: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和谁深交过了。你看我现在的朋友很多吧,但最能给我安全感的却只有你一个。”

    “才怪,”程嘉树心里暖暖的,嘴上依旧不饶人,“我三天两头跟你闹掰,怎么会给你安全感?”

    刘敬平坐直了,正对着他:

    “就是很奇怪啊,你天天惦记着和我绝交,我竟然还有安全感。不过直觉不会骗我的。”

    他凝视程嘉树,冷不丁地问:

    “假设现在是二战时期,我是犹太人,纳粹要抓我,你会怎么办?”

    程嘉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真的是犹太人?”

    “怎么会!”刘敬平笑了出来,“我说假如……”

    “哦,”程嘉树怔怔地呷了一口酒,静了几秒钟,突然抓着酒瓶从石栏上弹出去,“我擦,那我还不得赶紧把你藏起来?”

    刘敬平满意地抿了抿嘴唇:

    “你不怕自己有危险吗?”

    “怕也得先把你藏起来。”程嘉树不假思索地说。

    “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会做到。你瞧,这就是安全感。”

    程嘉树的眸光定格在刘敬平身上:

    “那个……你别矫情了,我保护你是因为我反法西斯,才不是为了你呢!”

    “嘴硬。”刘敬平偷笑。

    随后他低下了脑袋:

    “我听过一个故事。二战时期,纳粹分子在抓犹太人,有一名银行家提前知道了消息,决定把两个儿子送到可以保护他们的人那儿去。他有两个非常信任的朋友,一个在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一把,另一个受了他很大的恩惠和照顾。他让两个儿子做选择,大儿子选择了我说的第一个人,小儿子选了第二个人。后来……小儿子被捕了,被关进集中营,大儿子一直躲到战争结束,保全了性命。记者采访时问他为什么选择了第一个人,他说,我不确定你帮过的人会不会在危急关头帮你,但我确定,帮过你的人可能还会再帮你。”

    程嘉树沉默地坐了下来。

    刘敬平抬起头,语气里裹挟着忧伤:

    “初中时我就明白了,如果你能交到可以信任的朋友,那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努力,对人家有多好,付出了多少感情,而是因为你足够幸运,正巧碰到了那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抚摸着手中的纸条:

    “之前……可能我正好没碰到吧,或者碰到了错误的人,我看走眼了。但我不能因此就说世界上不存在那种可贵的信任了。”

    程嘉树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触到对方心里的旧伤,就指着那张纸条,用轻快的口吻说:

    “我也很喜欢这句诗!高中时我不辞而别,偷着给王金昊留了条子,也用了这句诗。”

    刘敬平白了他一眼:

    “像你这样不辞而别的,要是我,重逢之后肯定先揍你一顿。王金昊三年找不到你,还能受得了,我可不行。”

    程嘉树回忆起王金昊叙述过的一件事,他讲得细致生动,事情也就变成了鲜活的动画,历历在目:

    王金昊到石成建筑公司打听程嘉树的父亲,却遇到了石恒诺,气不打一处来,就冲他挥起了拳头: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恶毒的人!幼稚可笑到极点!”

    楼里的两名保安被惊动了,迅速跑过来扭住王金昊的胳膊。

    石恒诺又糊涂又气愤地问:

    “你他妈是睡啊?”

    “我是程嘉树的朋友,”王金昊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不要以为有俩钱就可以胡作非为。”

    石恒诺摸摸嘴角,看了下手指,冷笑着说:

    “我已经做完了,而且你们也拿我没辙,不是吗?再说你误会了,我不是胡作非为的人,达到目的我就收手。我答应一个女生,只要她离开程嘉树,我就放过那小子。现在程嘉树自己消失了,算他明智,知道跟我纠缠没好果子吃。但我也不会赶尽杀绝,我爸没有解雇他爸,你作为他的朋友,最好不要来惹事,不然吃亏的还是程嘉树。”

    保安放开了王金昊,他压制住怒火,低声说:

    “我今天来,只是想找到他爸爸,问清楚他在哪儿。”

    “我劝你别找了,”石恒诺嘴边挂了一丝残忍的笑,“这儿的人不会告诉你的。程嘉树惹到我,算他倒霉,他要付出代价的。我就是不想让他过得痛快,因为我恨他,他痛快了,我就不开心。现在他跑了,很好啊。虽然我对他在哪里不感兴趣,但我也不希望别人去找他,他活该一个人孤单痛苦。不好意思,劝你别找了,明确告诉你,你把他找出来,对你不好,对他也不好。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否则,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你愿意看到你的朋友被我报复吗?那你就去找他吧。”

    王金昊对他竖起了中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真是一个十足的小人。”

    程嘉树放下酒瓶,喝了不少酒的他仍然神思清明:

    “小平平,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走起来太艰难了,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害怕面前猛地出现一个悬崖。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走在冰上。我们那里的冰能冻到几米深,它冻得那么结实,可我每次走到中间,冰面就有了裂痕,我再一走,就掉进冰窟窿里了。每次做噩梦都是这个结尾,然后我就醒了。”

    刘敬平将空酒瓶踢到一旁,坐在程嘉树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家那里的经济越来越不景气了,”程嘉树继续说,“当年效益最好的国企如今也快倒了,好几个月开不出工资。我爸是第一批下岗的,他后来就在工地干活,很累,但挣得挺多。工地的活儿嘛,最糟糕的就是不稳定,而且不好找,有力气也没地方使。我上初中时,我们那座城市搞房地产还挺好的,后来也不行了,没人喜欢去我们那儿,本地人口还外流——哈哈,就说我吧,我也不想回去啊,出来的人基本都不打算回去了。唉,之前狂盖楼,卖不出去,就盖得少了。但石成建筑公司总有活儿干,我爸要是离开了也难找这么好的地方,万一碰到不靠谱的,比如开发商跑了之类的……”

    “哎,我爸就没跑路过。”刘敬平插了一句。

    “你爸要是跑路那也太丢人了,”程嘉树看他一眼,“在我们那儿,跑路就证明要完了。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自己能赚钱了,家里开销也没那么多了,我爸终于离开了那家建筑公司。”

    他弯腰收拾着酒瓶:

    “咱们回去吧。最近喝酒的频率也太高了……”

    “小酌而已,又没喝醉。”刘敬平阻止道,“再喝点儿不?喝醉了别回宿舍,还去我家吧?”

    “不去,太远,”程嘉树按住他要开酒瓶的手,“你忘了?那天大晚上的你带我七拐八绕走了半天,早上从你家出来,坐公交车坐了两站才坐到地铁站。而且那天有你在,我根本没记路,今天你要是喝醉了我完全找不到地方。”

    刘敬平起身笑他:

    “你跟我回家也不带脑子了?万一我把你拐卖了呢?”

    程嘉树把剩下的酒装好递给他,自己提着垃圾袋:

    “你拐卖我干嘛?”

    刘敬平急走两步,胳膊挂在他肩上:

    “这么相信我啊?”

    “那倒不是,”程嘉树搀着他走,“我又不值钱,你卖不上价,没准还要倒贴。”

    刘敬平突然在毫无防备的程嘉树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你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程嘉树捂着脸:

    “你,你又偷袭?”

    “有本事你亲回来啊!”刘敬平扮了个鬼脸。

    程嘉树抓住他,抱着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谢谢你,今天我真的很快乐,好像又过了一次生日。”

第五十章 刘文彩和周扒皮

    天气越发燥热,即将到达的期末也将越来越浓烈的紧张气息弥散在校园中。“花园”群里的人都忙着复习,聚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减少了。程嘉树偶尔来一趟,刘敬平就急急地凑热闹,萧静雪体贴地替他告诉了方若璇。方若璇为了掩饰什么,非要拉上凌江笙,顺便把艾乐康也拽了过来。

    吃饭的时候,萧静雪时不时地把肉夹给程嘉树,嘱咐他多吃点,艾乐康也细心地照顾着凌江笙,刘敬平见状,试探性地为方若璇夹了一只鸡腿。方若璇看透了他的心理,轻轻横了他一眼,却没拒绝,拈起鸡腿就啃,刘敬平立刻笑逐颜开,然后提出建议:

    “咱们忙完这阵子,一起出去玩吧!”

    “等考试周过了吧。”程嘉树回答,接着埋头吃饭。

    萧静雪拍拍脑袋:

    “放假了咱们再决定,我最近写论文写得生无可恋,开启地狱模式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少……”

    “别夸张了,”方若璇揭穿她,“就你那还叫地狱模式?七点半才起床,你男朋友那时候已经坐在教室里了吧?”

    “别说程嘉树了,”刘敬平得意地开口,“那个点儿我也到教室了呢。”

    艾乐康轮流看看他俩,还没出声,凌江笙就低咒道:

    “程扒皮,刘文彩……”

    “什么意思啊?”艾乐康问。

    “这不是两个大地主嘛,是这俩人的榜样,虐起自己来丧心病狂。”

    艾乐康开玩笑说:

    “我记得周扒皮是文学作品里虚构出的,所以怎么变态怎么写。不过敬平,刘文彩可是真实存在的,他也是四川人,和你家有没有什么关系啊?”

    “有个锤子关系?”刘敬平低头吃菜。

    “说不定真有点儿亲戚关系呢,”艾乐康故意逗他,“哪天问问你爸,查查家谱,没准儿能考证出一个旁系血亲什么的……”

    刘敬平忽然脸色一变,不耐烦地说:

    “查什么查?怎么人人都喜欢挖人家的历史?动不动就查三代,这都是哪门子爱好啊?天下姓刘的那么多,难道都是亲戚吗?我姓刘,我家就一定和刘文彩有关系?”

    艾乐康被他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不知所措地说: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随便说说的。”

    方若璇愣了一下,拽了拽刘敬平的衣袖:

    “怎么啦?至于发脾气么?艾乐康说着玩的,现在大家都把跟古人拉关系的做法当笑料,比如我们系里就有一位老师说他是孔子的多少多少代传人,我们听了一笑,也就过去了。”

    刘敬平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感激地看着她,随后向艾乐康道歉说:

    “是我的错,对不起!”

    “没事,敬平,”艾乐康惶惑道,“你对这些很敏感,、很介意的话,以后我会注意的。”

    席间漫过一阵令人尴尬的空气。

    程嘉树藏起眼中的疑虑,拍拍刘敬平的后背:

    “别提历史上的周扒皮刘文彩了,眼下就有一批现实版的——经理要咱俩过几天去公司领钱,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克扣工资呢!”

    刘敬平马上忘掉了刚才的不愉快,瞪眼怒问:

    “干吗让咱俩特意跑一趟?是要折腾我们吗?他们不会把钱打到咱们的卡上吗?”

    “可能人家喜欢用现金吧,”程嘉树强行解释道,“我也觉得现金更方便,等着财务做好账再打钱就太慢了。而且他们可能想避税吧,你没打过工,不了解——像咱们这样兼职要交很多税的,据说起征点是八百,所以为了避税,很多人就把钱分别打到好几张银行卡上……”

    “这么麻烦?”刘敬平忽然伤感起来,“起征点八百?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爸做生意从来不会偷税漏税,他也是我学习的对象,但现在,我第一次讨厌税收了……程嘉树,我已经有了亲身体验,知道你是怎样挣扎着走过来的。你累死累活挣点钱容易吗?他们还要榨你的油水,损不足而奉有余,这不比刘文彩和周扒皮更可恶吗?”

    “嘘!”程嘉树慌忙阻拦,“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

    “算了算了,谈这些就烦。”艾乐康皱起眉头。

    “不谈这些谈别的也行,”刘敬平愤然,“收税倒也罢了,一想到某些贪污**分子贪的钱里有程嘉树的血汗钱,我就觉得他们应该被枪毙!”

    “行啦,”程嘉树看了看他,“我可以理解成你维护我心切吗?”

    刘敬平斜睨着他,眼角流淌出一片温情。

    艾乐康擦擦嘴:

    “说了不谈这些,怎么越谈越激进了?”

    凌江笙略带讽刺地说:

    “哼,莫谈国事!待我研究研究,再写一篇文章放到公众号上。”

    “小笙自己开公众号啦,溜得飞起!阅读量还比较可观!”方若璇替她宣传。

    萧静雪揉揉太阳穴,苦笑着搭话:

    “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都要上阵,帮她审稿子、编辑文章,整个宿舍成了编辑部。”

    “女生们行动力真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刘敬平吃惊地说。

    程嘉树的手机轻轻振动着,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刘敬平,咱们周六要去公司。”

    “发工资吗?”

    “不,经理说有事商量。”

    “准没好事!”

    方若璇兴奋地喊道:

    “我们女生联盟正打算周六一起逛街呢,你们公司附近有没有商场?我们逛完了就去找你俩,咱们顺便聚个餐!”

    “好啊,”刘敬平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我和程嘉树尽量快点出来。”

    他快活地注视着程嘉树,笑容十分明媚。

    艾乐康垂下眼睑,轻声说:

    “抱歉啊,我周六赶作业,不去了吧。”

    “你怎么也忙上了?”刘敬平赶紧揽住他的肩,“不许学程嘉树的坏习惯啊。”

    艾乐康感到心里舒服了些:

    “真的,没骗你,这份作业周日交,我才刚开了个头儿。”

    “那你好好写吧,”刘敬平没有再坚持,“赶deadline的人是祖宗,要供着,不敢惹不敢惹。”

    其他人哈哈大笑,饭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融洽。

第五十一章 甲方爸爸

    周六,程嘉树和刘敬平到了公司,孙经理带他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你俩坐下,等一会儿吧。”孙经理说完就忙着接电话去了。

    趁着他接电话的当口,程嘉树赶紧嘱咐刘敬平:

    “咱们的钱眼看就要到手了,你可要沉住气,别关键时刻掉链子——过会儿经理说什么你都不要和他争执,算我求你了……”

    “那要看他说不说过分的话,”刘敬平微低着头,两眼抬起,瞪向孙经理的背影,“要是敢扣咱们的工资,我就放点狠话吓唬吓唬他。”

    “那也要好好考虑怎么协商解决,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程嘉树还没说完,孙经理放下手机走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今天不是我叫你们来,是甲方的代表想见见你们。你俩都是咱们公司的临时工,我们呢,也不奢望你们会留在这儿。但是甲方非常欣赏你俩,想找你俩谈谈下一个项目……”

    “甲方哪个代表?”刘敬平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就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什么油头粉面,你放尊重点!”孙经理听出了他的不满,“人家屈尊找你们谈话,你有没有教养啊?”

    “我的教养不是受人欺负被人玩弄的理由……”刘敬平低声反驳,程嘉树拽了他的衣袖一把。

    “你说什么?”孙经理皱眉问。

    程嘉树抬起头,微笑着答道:

    “他没说啥……我们很愿意和甲方代表聊一聊。”

    “我不想见甲方。”刘敬平果断地说。

    孙经理愣了一下,连吴经理推门进屋都没注意。片刻,他冷冷地开口:

    “你再说一遍?”

    “我说,”刘敬平拨拉掉程嘉树拽他衣角的手,“我拒绝见甲方代表。”

    “为什么?”孙经理沉下面孔,“年轻人,别这么不识抬举,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呢!那家公司你想进都进不去,我告诉你!”

    他怒气冲天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掐着腰,每暴走两步就扬起一条胳膊挥舞两下,唾沫横飞地训斥道:

    “妈的,还你不见!没有我们牵线你见得到吗?我他妈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清高傲慢的大学生,口气狂妄,目中无人……老吴你看到没?多好的机会啊,甲方那公司多牛掰啊,他们的代表一时糊涂看上了这俩人,才想约谈的,我们也就送个顺水人情,结果呢,人家不稀罕!”

    “他不稀罕你还强迫他干嘛?”吴经理抱起手臂,“打个电话推了就完事,不识抬举的人还理他干嘛?”

    程嘉树有些焦虑地看看他俩,欲言又止,刘敬平留意着他的神色,服软地说:

    “我是不想见,但程嘉树没这个意思。”

    说着,他觉得心里憋火,就甩了一句:

    “我可没有他那样的忍耐力。”

    “小伙子,”吴经理咽下一口气,踱到他身边,“你呀,技术确实不错,就是脾气太差。改一改吧,你这样到社会上吃不开的。今天你来了,我就好心好意劝劝你,说你两句,你给我好好听着——”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刘敬平站直了身体,微微昂起头。

    “嘿,你还不乐意了?”吴经理马上翻了脸,“一个大学生,还没出学校,要把自己放低些。你看你,训你几句你就炸了,以为谁会惯着你啊?一身臭毛病,欠磨练!记着啊,学学别人怎么讲话,怎么为人处世……”

    “我从来都没学过低三下四地说话!”刘敬平轻蔑地白了他们一眼。程嘉树偷偷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毫无反应。

    “嗬,你没学过!”吴经理冲他摇晃着食指,“那你就等着吃亏吧,等着摔个大跟头吧!没大没小的,家里怎么教你的?你父母没教育过你吗?”

    “我爸我妈教育我要自尊自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刘敬平中气十足地说。

    孙经理在一旁听了,讽刺地笑骂:

    “幼稚不幼稚?喂,咱们社会就这样儿,你改变不了只能适应。老板说你,你得忍着,哪能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一个小小的打工仔就要谈自尊了,我都不敢跟老板谈自尊!等你真正工作了,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你瞧瞧你,不服管教是吧?梗着个脖子给谁看呢?你父母没教过你看人眼色,学校也没教过你低头是不?嗯?有什么可骄傲的!你是北大的又怎么样?了不起么?”

    被经理训斥的时候,刘敬平依旧梗着脖子,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直至抿成一条线。等孙经理说完,他从齿缝挤出几个字:

    “对,北大的就是了不起。”

    吴经理像突然发现程嘉树坐在旁边一般,指着他朝刘敬平吼道:

    “你北大的就敢这么说?!人家清华的还没吱声呢!咱不说技术如何,清华的学生在态度上就把你比下去了!老孙你知道么,有一次改需求改了十三次,十三次哪,程嘉树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重新做,一直做到我满意为止。刘敬平你听到没,他就有这种韧性,有这种精神……哼,更何况人家的技术能力各方面都比你强多了,还这么谦虚!怪不得用人单位都爱招清华的,不爱招北大的,一个勤恳踏实又虚心,一个半瓶子醋不服管,长脑子的都喜欢清华的吧?”

    “就是,我要是HR我就选清华的学生,”孙经理连忙捧哏,“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清华的就是比北大的强!”

    刘敬平挺拔地站在那里,双手握成拳,握得青筋暴突,脸色铁青,咬牙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程嘉树盯住他,既担忧又恐慌,怕他不管不顾地使性子坏了事,又怕他受委屈气伤了自己。在程嘉树看来,经理们的那些话对高傲的刘敬平来说无异于打脸吐口水一样的侮辱,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两名经理还在一唱一和地品评着清华北大孰优孰劣,故意抬高清华、贬低北大,刘敬平虽然一句话不说,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程嘉树有点坐不住了,尴尬地暗暗祈祷:

    “别再说了……要出人命了啊……”

    孙经理变本加厉地一拍刘敬平的肩膀,假装和蔼可亲地劝导他:

    “学学程嘉树,啊,你真比人家差得远了!我们是为你好,才说这些,等你以后碰壁碰得头破血流时会感激我们的。小年轻儿,在家里当小皇帝,到社会上可没人惯着你!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你还是个雏儿,就把锋芒收一收,成天张牙舞爪的,别把自己给害啰!等你混出来了,再对别人指手画脚吧!没熬出来之前,你就得低头,懂不?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啊?看你一脸不服气的样儿!告诉你,社会要教你做人,学着点儿啊!磨一磨你的傲气,对自己有好处,听到没有?”

    程嘉树一跃而起,抓住刘敬平的胳膊,对经理们说:

    “今天辛苦您二位啦!我回头劝劝他,等他想通了,我们再和甲方代表谈吧,现在真不是好时机……麻烦您帮我们遮掩一下,多谢啦!”

    “看看人家,多好的孩子!”孙经理火上浇油,斜视着刘敬平,“你学学吧!”

    程嘉树连拖带拽地将刘敬平拉出那座大楼,出了大门以后才松了口气。

    刘敬平使劲一甩腕子,挣脱了他的手,恨恨地瞪着他:

    “装,你继续装啊。”

    “你说什么?”程嘉树向后面看了一下,这才转过头。

    “你不是会装吗?在人前装得勤恳踏实又谦虚,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毫无怨言?我特么不知是谁,拿第一次做的去糊弄经理!你倒是伟光正了,把我衬托成小丑很合你意吧?”刘敬平打着怪腔怪调说。

    程嘉树站定,黑亮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受了气,要发泄在我身上吗?”

    “我可不敢,我怎么敢拿清华的学生出气呀?清华的学子个个都比北大的强,技术好,态度好,还特么的会装!用人单位当然喜欢这种人啦,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恭恭敬敬任人欺负,我要是老板,也想要这么听话的奴才!”

    程嘉树上前一步,逼视着对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有说错吗?”刘敬平摊开手,“经理可是以你为光辉的榜样,在教我做人哪!我不会做人?我特么自己会挺直腰杆子!向你学习?学什么?学你跪舔上级、跪舔客户吗?”

    程嘉树沉着面孔,从肩上摘下书包甩到地上,低声怒吼:

    “你他妈再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刘敬平怒火中烧,口不择言地骂道,“我看透了,彻底看透了!你算什么朋友?看我被人家训成了孙子样儿,一句话都不肯为我说!呵呵,你本来就是个懦弱没骨气的孙子!甲方那么戏弄我们,你还腆着脸要见人家!一提到有新项目,你的节操就碎一地啊,特么的点头哈腰跪舔客户,不知廉耻,毫无下限,恨不得管甲方叫爸爸!”

    程嘉树的拳头挥过来,重重地砸在刘敬平脸上,把并无防备的他打得猛地一趔趄,最终没稳住,倒在楼前广场的砖地上。

第五十二章 打架

    刘敬平惊愕万分地坐在那儿,感觉唇角火辣辣地疼,便伸手一摸,沾到了一小片鲜血,他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程嘉树后退两步,吼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看透了吧!我没节操,没骨气,没尊严!”

    “你打我?”刘敬平“腾”地跳起来,走到他面前,指着自己嘴边的伤,“你特么打我?”

    “嗯,打你了,怎么着吧!”程嘉树眼中喷火,怒目而视。

    刘敬平也不客气地朝他脸上砸了一拳,趁着他弯腰踉跄的当儿,抬腿踢了他一脚,看着跌坐在地的程嘉树狂喊道:

    “我爸都没打过我,你打我?”

    程嘉树迅速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土,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点着头说:

    “是吗?所以把你惯成这个样子了吗?出言不逊,口无遮拦,你爸不教育你,总有人替他教训你!”

    他浓眉微蹙,旋即一个饿虎扑食,把刘敬平扑倒压在身下:

    “我就打你了,你他妈能把我怎么样?有种别叫人,咱俩单挑!”

    刘敬平一边奋力反抗着,拿拳头捶程嘉树,一边愤怒地骂道:

    “叫人的都是龟孙子!程嘉树你自己就是个不知死活的龟孙子!”

    “没错!我不知死活,我的命不要啦,尊严也不要啦,节操也不要啦!你他妈自尊自爱,你他妈正直,不畏强权不受委屈,我今天专打你这张没受过欺负的脸!”

    “你今天打我,我可记住了,你等着,我饶不了你……”刘敬平躲着他的拳头。

    “行,我等着!你尽情地报复我吧!我他妈的不要命了!你有钱,有钱了不起吗?我啥都没有,我是无产阶级,现在让你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

    “你特么的……打架也能扯上阶级……”

    两人扭打在一起,难分难解。最后程嘉树占了上风,将刘敬平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服不服?服不服?”

    “你有能耐……”刘敬平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有能耐去跟经理叫板啊!在我面前当狼,在他们面前当狗……”

    程嘉树腾出一只手,扇了他一巴掌,打完后瞪着血红的双眼嘶吼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他妈没有资格指责我!我要是有个超级有钱的老爸,我也可以正直!我也可以活得像个人样儿!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如果你每天为最低要求的活着去担心、去算计,如果你为下个学期的学费发愁,如果你家里有病人,天天恐惧着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灭顶之灾!我倒要看看,看你的尊严究竟值几个钱!”

    他松开刘敬平,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一脸,痛苦随着用力呼喊出的话语汩汩涌泻:

    “你以为我就不生气吗?我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吗?你以为我愿意一遍遍地被他们折腾吗?你以为我不恶心吗?你以为我就那么贱,喜欢一忍再忍吗?人家随便一拍脑袋,上下嘴唇一碰,简简单单地说一句话,我他妈就得熬夜!就得拼死拼活地做好久!公平吗?公平吗?我不忍着点儿怎么办?谁给我饭吃,谁养我啊?你生气了可以扭身就走,回去继续过你的好日子!我他妈就要喝西北风啦!”

    刘敬平慢慢地站起来,莹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逛街归来的女生们赶到了,见刘敬平嘴角破了,脸颊也肿了,程嘉树流着鼻血,颧骨青紫,两个人的书包随意地扔在地上,不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了?”

    “被人……打劫了?”

    萧静雪跑过去查看程嘉树的伤,方若璇从包里掏出创可贴,给了她几片,自己拉着刘敬平坐在花坛边上。

    凌江笙站在一旁,冷静地问:

    “大白天的,有人抢劫?往哪个方向跑了?需要报警吗?”

    “嘉树,”萧静雪动作轻柔地为程嘉树贴着创可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和刘敬平打了一架。”

    “啥?你俩?……打架?”她仿佛听了天方夜谭,瞪大眼睛,“你们可能打架吗?我不信。嘉树,你不是说特别珍惜你俩的友情嘛?还说什么情谊无价,如果一起创业会毁灭感情,那你宁可不创业……”

    坐在不远处的刘敬平听到这些,不由得转头盯着程嘉树。

    “还提这个干什么?”程嘉树委屈地申诉道,“他才看不起我,嫌我没节操没骨气没尊严,不知廉耻,被经理欺负了只会忍气吞声,还说我跪舔客户没下限……”

    “什么?”萧静雪脸色一变,愤怒地回身质问,“刘敬平,你怎么可以说那些话?”

    凌江笙本来稍息着,听到这儿下意识地站直了。

    方若璇正为刘敬平贴创可贴呢,突然翻了脸,把剩下的创可贴朝他怀里一摔:

    “你自己贴吧!程嘉树,打得好!这家伙该揍!”

    “我知道我不好,我很差,我人格扭曲,不正直,”程嘉树忍不住在女生面前流出眼泪,“但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有人替我撑腰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刘敬平可以任性,受辱了就发脾气,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我不行呀,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程嘉树,你没错,我们帮你骂他!”方若璇怒瞪着刘敬平,“啊,少爷您身娇肉贵的,别人说也说不得,您不在豪宅别墅里好好待着等人伺候,何必出来打工,受这份气?”

    “对啊,你瞧不起程嘉树就是瞧不起我们,”凌江笙接着说,“我们是一类人,都是会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你别跟我们在一起啊,免得污染你干净纯洁的灵魂!”

    萧静雪哽咽道:

    “其他人可以瞧不起嘉树,你怎么也这样?嘉树真是看走眼了,把你当兄弟!”

    “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把咱们几个当朋友看待,”方若璇冷笑一声,“都怪咱们抱有幻想,以为大家都是平等的,不同阶层的人能交朋友……呵呵,不存在的!出生在罗马的人,怎么可能体谅那些在深渊里挣扎、还异想天开靠个人奋斗奔向罗马的人呢?”

    刘敬平再也无法忍受了,猛地站起来,嗓音沙哑地喊道:

    “你们够了!干嘛呢?开批斗会啊?为什么把我说成那个样子?你们倒是解气了!”

    他转向方若璇,瞬间落下两行清泪:

    “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呢?如果我不把你们当成朋友,我会不在别墅里好好待着,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听你们骂我?哪有我这么倒霉的少爷啊,刚被经理们轮番侮辱,给骂成了孙子样儿,又要被你们骂得狗血淋头?”

    忽然,他想起了往事,泪如雨下:

    “我真的那么坏吗?出生在罗马也不是我的错啊!我只是一时生气,说了几句气话,你们就把我当成敌人了!至于那么严重吗?我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表达喜怒哀乐吗?我发发牢骚,使小性子,就变成少爷脾气了;程嘉树委曲求全,就变成忍辱负重了!你们天生就有理,就占据道德高地,你们……你们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还觉得是你们没有平等观念,是你们没有拿我当朋友对待呢!”

    女生们听得发懵,三张脸皆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片刻后,凌江笙拧紧眉头,问萧静雪和方若璇:

    “这小子居然把理儿掰到他那边去了,好像他是受害者,我们是加害者!他是怎么做到的?”

    刘敬平又转向萧静雪,信誓旦旦地说:

    “妹妹,你放心,程嘉树没有看走眼!”

    他来到程嘉树面前,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过分的话,我那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反正……是我的错!但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

    说完他就迅速转过身,捡起书包走开了。女生们还愣在原地,程嘉树凝望着刘敬平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了,飞奔过去,把他的身子扳了过来:

    “别生气了。你今天也受了不少委屈,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自己是不是?我知道,你为了我已经忍到了极限,很辛苦吧?难为你了。”

    刘敬平紧咬嘴唇,举起了拳头。程嘉树一闭眼,连本能的躲闪都没有。

    刘敬平放下手,哭着喊道:

    “我都舍不得打你!你特么的竟然舍得打我!你好狠的心哪!”

    程嘉树顿时倍感愧疚:

    “对不起……”

    “说吧,”刘敬平一扬脑袋,“怎么补偿我?”

    程嘉树看着他,回过味儿来:

    “乖乖,你把我绕进去了……明明错的是你,我凭什么道歉啊?”

    “你打我了!”刘敬平指着自己的脸。

    “说得好像你没打我似的,”程嘉树翻着白眼,“我还手下留情了呢,不然你早趴下了。”

    刘敬平正要反驳,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嚷道:

    “你和我打架了!你和我打架了!太好了,太好了!”

    “你有病啊?”程嘉树拉着他,“被我打傻啦?变成抖M了?”

    刘敬平抓住他的肩膀,高兴地解释道:

    “你变了!我真的很开心,你心里难受,再也不会一个人躲一边儿去自己忍着了。你被我的话刺伤,再也不会表面隐忍、暗地里记仇了。小程程,我喜欢在我面前这么直白的你。以后咱们心里不爽就打一架,也比你一个人憋着强。”

    程嘉树感到一阵鼻酸,强忍着泪水说:

    “你果真是抖M啊。”

    他内疚地摸摸刘敬平的嘴角:

    “很疼吧?”

    刘敬平被这句话勾出了全部的委屈,情不自禁地搂住他,呜咽不已。程嘉树紧紧地抱着他,心里充满了暖融融的踏实感,一个劲儿地保证:

    “小平平,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打你了,以后我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刘敬平把他抱得更紧些,悔恨地说:

    “我也不会口无遮拦了……今天我气得失去理智了,你不要跟我计较……我这张嘴就容易惹祸,我总是心口不一,但其实语言更伤人啊!”

    三名女生在他们身后等了半天,凌江笙感慨了一下:

    “男人真奇怪,刚刚还水火不容呢,马上就哭唧唧地抱一块儿去了,这个弯儿拐得也太急了点。”

    “咱们赶紧把他俩分开吧,”方若璇嘟哝着,“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像话吗?”

    “这两个幼稚的小学生,简直没眼看,”凌江笙斜眼一笑,“若璇你不会吃醋了吧?静雪都还没吃醋呢。”

    “开玩笑,”方若璇摆摆手,“他搞他的基,关我毛事?”

第五十三章 电线杆子

    刘敬平抬起头,松开程嘉树,反驳方若璇道:

    “说谁搞基呢?我们这是兄弟情深。”

    程嘉树小声说:

    “我也觉得在路边……这个样子……不大好,会引起围观……”

    “咱俩打架之前,附近确实有不少人,”刘敬平环顾四周,“可能是看咱们打起来了,他们全都没影啦。”

    “你俩和好了吧?咱们现在要找个地方吃饭啊。”方若璇说。

    刘敬平使劲一拧头:

    “我还是觉得不痛快,不喝酒无以宣泄!”

    “那就喝去,”萧静雪低声咕哝,“要是加上撸串就更好了。”

    “我正有此意!”刘敬平笑着说,“走吧,喝酒撸串,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吃。”

    “去哪里啊?”方若璇举起手机,“我查一下路线。”

    “别查了,我开车带你们去。”

    方若璇看看四周:

    “你是打算吹个口哨,然后你的车就自动飞奔而来么?”

    刘敬平笑着瞪她一眼,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李叔,麻烦你把我的车开过来好吗?我马上要用……啊,不是刚提的,那个坐不下……好的,我把位置发给你。”

    凌江笙绕着他走了一圈,好奇地问:

    “你又买了一辆车?什么车会坐不下?”

    “咱们这儿可有五个人哪!”刘敬平说。

    方若璇打趣道:

    “五个人坐奥迪也要塞得满满当当的啊,你不如开一辆五菱宏光……”

    “是吗?五菱宏光能装多少人?”萧静雪认真地问她。

    凌江笙在一旁眨眨眼,露出一脸坏笑:

    “这个么,想装多少,就能装多少。”

    女生们闲聊的时候,刘敬平搂住程嘉树的肩膀,生怕他跑了似的。程嘉树强忍着冲动,才没有抱住他再痛哭一场。

    “你还生气呢?”刘敬平发现他脸色不对,“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不作数的。”

    程嘉树低下头,闷声说:

    “气话才是真心话。”

    “对啊,气话是你的潜意识侧漏的结果。”方若璇重新抱起刚刚放在花坛边的毛绒兔子,整理着它的彩色透明包装纸。

    刘敬平瞪了她一眼,转身辩解道:

    “我那是意气用事,不理智才说出那些话的,心里可没那么想!”

    他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便问女生们:

    “你们逛街都买什么啦?”

    “哥,这么大的一个娃娃你没看到吗?”萧静雪指一指方若璇手上提着的大兔子,“若璇睡觉不抱点什么就睡不着,原来她有一只小海豚,抱得破破烂烂了,才决定再买一个毛绒玩具。这回好了,她相中了这只兔子,说对它一见钟情,就买下来啦。”

    程嘉树站在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刘敬平,小声咕哝道:

    “你俩怎么那么像,睡觉都喜欢抓着东西?”

    刘敬平回捅他一下:

    “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

    他们互怼得正欢,凌江笙插话道:

    “你俩别窃窃私语,有什么事,也说给我们听听?”

    程嘉树清清嗓子,大声说:

    “方若璇,建议你考虑和刘敬平交往——”

    “哎呀,静雪,你瞧你男朋友胡说什么呢?”方若璇打断了他的话,抓住萧静雪的胳膊。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萧静雪看着她。

    方若璇正要拧她的手,这时一辆车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了一名中年男子,四处张望着。

    刘敬平喊了一句“李叔”,那人就冲他们走过来,将车钥匙递给他。

    “你的脸怎么了?”李叔盯住他的嘴角,关心地询问,“打架了?”

    “没有,”刘敬平含含糊糊地说,“撞到电线杆子了。”

    李叔狐疑地扫了一眼程嘉树脸上的伤,乖觉地笑了笑,劝道:

    “以后小心点啊,总撞电线杆子怎么行?跟同学在一块儿,要玩就好好玩,别一起撞电线杆哦。”

    程嘉树难为情地别过头去,刘敬平连忙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对李叔说:

    “我们以后会注意的。我和他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电线杆子一起撞。”

    李叔了然地点点头,他离开后,三名女生抢着坐进了车子的后排,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刘敬平:

    “你们看他吃瘪的样子,还蛮可爱的呀。”

    “敬平哥那么维护嘉树,看来是真喜欢他。”

    “哼,刘公子的爱如潮水……”

    “若璇,他们俩是兄弟。”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就‘好兄弟,一被子’了。”

    程嘉树呆呆地站在原地,刘敬平推了他一把:

    “电线杆子,上车!”

    “那个……”程嘉树欲言又止。

    “放心吧,”刘敬平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宽慰他,“人们不是常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嘛,那么小孩儿的事大人也不要管啦,李叔懂得的。”

    “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他忽然不甘地发狠道,“动了心的人才会犯贱。”

    程嘉树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

    “那就一起犯贱吧。”

第五十四章 你不一样

    刘敬平发动了车子,刻意忽略后排女生们奇怪的眼光,尤其是方若璇的。

    但方若璇没有放过他,前倾着身体靠近他的座椅头枕,调笑道:

    “你跟你妹夫的关系越来越匪夷所思了——打是亲骂是爱,你咬过他,也打过他,口感和手感都不错吧?”

    “不错啊,”刘敬平一边开车一边神情自然地回答,“我还亲过他睡过他呢。”

    女生们大惊,方若璇伸手拍了下刘敬平的后脑勺:

    “你这吹牛吹得有点过了,一会儿得罚酒!”

    “算了吧,”程嘉树赶忙劝阻,“饶了他这个‘三杯倒’吧!”

    刘敬平反倒不乐意了:

    “你在笑我酒量小么?先别得意,今天我一定要把你灌醉!你逃不掉啦,我饶不了你!”

    程嘉树脸色一暗:

    “刚才打架的时候你就说让我等着,以后饶不了我……”

    “是啊,”刘敬平瞟了他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哼!”

    他把着方向盘,泄气地说:

    “本来打算对经理们说的狠话,全特么对你说了,小程程你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对别人都很好的,唯独对你,损事也做了,损话也说了……”

    “我确实倒霉,”程嘉树转头看他,“竟然跟你交朋友。王金昊可从来没伤过我,我俩从未吵过架,他对我特别好,教我游泳,还教我弹吉他,对了,我用的第一把吉他就是他借给我的。”

    刘敬平越听越气,差点闯了红灯。急刹车之后,女生们惊叫起来,他狠狠地将程嘉树逼得紧贴住椅背:

    “你是故意的!干嘛要提王金昊?”

    “专心开你的车。”程嘉树笑得有点痞,只说了这一句。

    “啊,刘敬平你生气了就咬他一口,千万别拿一车人的性命开玩笑啊!”凌江笙嚷道。

    萧静雪却一味劝解:

    “敬平哥别生气,嘉树逗你呢,他都跟你学得没正形了!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想要一个好兄弟,比王金昊更亲近……”

    “静雪!”程嘉树无奈地喊道。

    刘敬平的面庞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红灯变成了绿灯,他继续开着车,不忘伸出食指冲程嘉树摇了摇:

    “你呀!我知道你,就这个德性,改不了!换成别人谁受得了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程嘉树不平,“除了我,谁能受得了你的臭脾气?”

    方若璇轻飘飘地插了一句:

    “除了你,他也不会轻易跟别人使性子发脾气啊。”

    “还是若璇了解我。”刘敬平注视着前方,微微一笑。

    方若璇叹了一口气:

    “架也打完了,你们也发泄过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程嘉树平静地将与经理们发生冲突的过程细细讲了一遍,刘敬平时不时地插几句表示愤慨。方若璇听完了一挥手:

    “你俩的感情也太经不起考验了吧?经理们一挑拨离间,你们果然就打起来了。”

    “挑拨?”程嘉树皱眉。

    刘敬平激动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一下:

    “阴险!怪不得呢,小程程,刚才两个经理都快把你夸上天了,之前可没见他们这么喜欢你。”

    程嘉树涨红了脸强辩说:

    “我们打架……并不代表我们关系不好呀!我喜欢这小子,但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

    凌江笙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经理们就算是想挑拨,也得有机会啊。程嘉树你不是容易被激怒的人,肯定是刘敬平说的话刺痛了你心里最脆弱的那一点……”

    萧静雪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她轻轻地摇摇头。

    程嘉树垂下脑袋,悲从中来,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哽咽:

    “当年的我,还说什么大话,说什么讨厌忍让,不想受制于人。如今看来,真的是tooyoung,toosimple……最不情愿忍让的人学会了忍让,虽然心中总有一股反抗的冲动,我得时时压住它,害怕它逃出来把一切摧毁……我的骄傲呢,我的自尊呢,早就被碾碎了。我不想跪着挣钱,却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刘敬平也没说错,我活得确实憋屈……”

    车里的空气沉默了。刘敬平将车停在路边,拿出纸巾擦去程嘉树眼角的一滴泪。程嘉树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两颗泪珠随之滚落,刘敬平边为他擦着边开导他: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我还知道,你今天的妥协和低头是为了明天能够真正地抬头做人。”

    程嘉树凝眸看他,眼神里含着一丝得遇相知的喜悦。

    “可你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刘敬平捡了便宜立刻卖乖,“你揍他们去啊,怎么反倒来揍我?我可是陪你卧薪尝胆的人啊!”

    “我不揍你你就不自觉,那些损话是不是你说的?”

    “别人说那些话是真的想侮辱你,我嘛,我说了就是气话,”刘敬平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可是,别人骂你,你最多不作声、不理他,我一骂你,你的拳头就上来啦!哼,对外人以礼相待,专门对我凶巴巴的……”

    “你你你,”程嘉树急得舌头打结,“你和他们能一样吗?你,你不一样。”

    刘敬平吃惊地略微张开嘴,很快就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形:

    “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不一样’。”

    方若璇和凌江笙正要说话,萧静雪拦住她俩,抿嘴一乐: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咱仨就只管围观吧。”

第五十五章 撸串闲谈

    夕阳斜照,初夏的轻柔暖风包裹着香味四溢的小店,以及周围错落摆放的圆桌和竹椅。五个人下了车,有说有笑地走到这儿,刘敬平回头介绍道:

    “我说的就是这家店,这里的烧烤味道不错,很久以前我来过一次,没想到它还在。”

    “你是有多惦记这个味儿啊,”方若璇感到惊讶,“大老远的,特意跑到延庆?”

    “我猜,有故事吧?”凌江笙斜眼一笑。

    “没故事,就是单纯的好吃。”

    “可能吧,”方若璇打量着附近的环境,“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萧静雪坐下来调侃道:

    “敬平哥,你选在这儿,是不是因为这里认识你的人比较少,你喝醉了也不怕丢掉形象?”

    “他才不怕丢人,”方若璇嚷道,“不论什么场合他都照样发酒疯,没差的。”

    刘敬平不理她,和程嘉树研究着菜单,他们选完之后,又交给女生们去补充。点好了菜,刘敬平才说:

    “这家有一种酒,很好喝,容易让人回忆起过去的事……”

    “原来你是为了酒而来的呀!”方若璇笑声爽朗,“有这么神奇的酒吗?那我们可要买几瓶带回去。快期末考试了,我们上考场前喝一点,就能想起学过的知识啦。”

    “若璇你这张嘴啊……”萧静雪摇头叹息。

    “和刘敬平一个样,”程嘉树附和她,“你说他俩拌嘴的话……谁能吵得过谁?”

    “必须是若璇啊,”萧静雪配合道,“敬平哥绝对不敢赢她。”

    坐在程嘉树另一边的刘敬平越过凌江笙,看向坐在萧静雪身旁的方若璇。她气定神闲地从桌子中央的盆里抓了一只麻辣小龙虾,慢慢剥着。凌江笙觉得气氛有些怪,就默默地剥虾、吃虾。程嘉树戴上一次性手套,剥好一个就放到萧静雪的碟子里。

    凌江笙咬了一口虾肉,悠闲地感慨:

    “有男朋友的人真幸福啊,不用自己剥虾。”

    刘敬平刚剥完一只,听了这话,马上伸长胳膊递给方若璇,还对凌江笙解释道:

    “抱歉,你就自己动手吧,不然,乐康要是知道了,心里该不是滋味了。”

    凌江笙双目含笑,挨近了方若璇:

    “刘敬平真的蛮好,你跟了他,我和静雪都放心。”

    方若璇没有正面回应,只抬眼看看刘敬平:

    “不用帮我剥啦,我自己剥着吃香甜。”

    “你这话听着好耳熟,”萧静雪眨眨眼,“是《红楼梦》里薛姨妈说的吧?嘉树,《红楼梦》里有一回写到吃螃蟹的场景,看得我口水横流……”

    “《红楼梦》在你眼里就是美食大全吧?”方若璇调笑她,“人家可风雅着呢,吃了螃蟹还要作诗。”

    “那我们也来作诗啊!”凌江笙建议道。

    萧静雪为难地说:

    “膏肥黄满的大螃蟹换成了麻辣小龙虾?附庸风雅也不带这样的吧?对着它们,我一点儿诗兴都没了!”

    “算啦,改天你们都去我家,我请你们吃最好的螃蟹,到时候再作诗吧!”刘敬平拿起一只小龙虾观察着,“这货也值得作诗?你们学中文的真不可思议,没事就吟诗作赋的……像我和程嘉树,看到这玩意儿能想到什么?我们只会联想到二叉树——”

    他举起双臂模仿小龙虾的钳子,跟程嘉树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刘敬平笑得有些夸张,不慎扯痛了唇角的伤,就捂住嘴“哎呦哎呦”地呻吟了两声。

    程嘉树扳过他的头,用湿巾轻轻擦拭他嘴边的辣油,责怪道:

    “嘴都破了还要吃辣的,这么一刺激,不是更疼了吗?”

    “唔,不要紧,我可是‘轻伤不下酒桌’的!”

    程嘉树深深地注视着他。

    “看我干嘛?”

    “你爸……真的没有打过你?”程嘉树忍不住问道。

    刘敬平喝完杯里的酒: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只有那么一次……”

    店老板送来了第一批烤串,他们就一边吃着一边听刘敬平回顾往事。

    “我初中时沉迷于网络游戏,不舍昼夜地玩,我爸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把我从电脑前拉走,我反抗,他就打了我一顿……”

    “能把你爸气到动手,你肯定很过分啊!”方若璇说。

    “打完我,他就命人把电脑装箱,从书房里搬走,当时我感觉好扎心啊,哭得撕心裂肺的,还扑上去想抢回我的电脑。我爸的助理负责抓着我,我还咬了他一口……”

    刘敬平讲到这里,脸微微一红。

    程嘉树恍然大悟:

    “原来你咬人的本事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

    “别打岔,”刘敬平忽然眉飞色舞,“我多聪明啊,当时灵机一动,就冲我爸喊:‘邓爷爷说了,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你们知道吗,我爸表面上沉稳温厚,骨子里却桀骜不驯,他这辈子就没真正佩服过谁,唯独敬佩邓爷爷,那是他终生的偶像。所以我一抖机灵,抬出邓的话,我爸立刻就决定不搬电脑了,给放回了原位。”

    凌江笙沉思着问:

    “你爸……怎么会把邓当作偶像?他很关注时政么?”

    方若璇手里的烤串突然掉到盘子上:

    “啊,我明白了!敬平,你的名字……”

    “你们才看出来啊?”刘敬平喝完杯里的酒,兴奋地解释道,“我爸对邓爷爷心怀感激,觉得没有邓就没有他的今天。9年春,我出生了,那时南方谈话刚结束不久,我爸很开心,一激动就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程嘉树看了他一眼,和他碰了杯:

    “你爸真应该感谢这个人。”

    他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呢?不搬电脑了,然后呢?”萧静雪催促刘敬平继续讲。

    “我以为没事了呢,谁知几天以后我爸专门请了一位老师,教我编程,还说与其迷恋游戏,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其实我爸根本没指望我在CS上有什么发展,后来我才知道,我爸给我那位启蒙老师的任务是把我教恶心了,让我一看电脑就想吐,再也不碰它才好呢!因为我爸搞不定计算机,觉得学这个比上刑还痛苦,哈哈哈哈……谁想到我一学,竟然比对玩游戏更感兴趣,就一路学下来了,参加竞赛还接连获奖,我爸觉得我超神……”

    “你爸好开明啊,没有把你送到杨永信那里电一电,嘻嘻。”方若璇笑道。

    “我爸哪里舍得,”刘敬平喝了酒之后开始狂吹,“小时候我生点小病受点小伤,我妈我爸都很心疼。我妈一向很温柔,但保护我时像只母狼。要是杨永信敢电我,她就敢把他那个狗屁戒网瘾中心炸了你们信不信?我爸呢,更希望我能健康快乐地长大,现在不怎么管我了,也不再禁止我打游戏啦,虽然有时说我几句,偷偷断个网之类的……反正只要不赌博不吸毒不**,基本上我想干什么都行。”

    凌江笙惊奇地说:

    “你爸的要求……还真低呀!”

    萧静雪直愣愣地望着他:

    “敬平哥,你这一抖机灵,改变了你的人生走向啊!”

    程嘉树眼里流露出艳羡之情:

    “真的好羡慕你,初中就能学习编程。我上初中时,家里连电脑都没有,后来王金昊带我去网吧,我爸知道了还把我狠揍了一顿,很久都不给我零花钱了。到了高中,学校里教了一点点计算机的基础知识就没下文了。刚上大学的时候,王子墨笑话我,管我叫‘两个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其他人不禁捂着嘴偷乐,萧静雪没有笑,心酸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嘉树,不要难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的基础不好,不全是你的问题,但明知基础不好还不努力就是你的问题。现在你成了年级第一,可见是拼了命了……”

    “就是啊,小程程现在特别厉害!”刘敬平为他倒满酒,“我们学理工科的,无非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程嘉树有实干精神,他们实验室的老师夸他动手能力强……”

    他摸摸红肿的嘴角,瞥着程嘉树揶揄道:

    “今天我才有体会,你的动手能力真强。”

    程嘉树内疚地与他干了一杯:

    “别老抓着这个话柄了。哎,你们知道吗,刘敬平做事也特靠谱,在我们兼职的地方,那个研发部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刘敬平说能实现的,那是真的能实现。”

    刘敬平放下酒杯,右胳膊豪迈地一挥:

    “这话还有后半句你们知道吗?”

    “什么后半句?”程嘉树不解。

    “后半句是:程嘉树说不能实现的,那是真的不能实现!”

    女生们钦佩地鼓掌欢呼,刘敬平要抱程嘉树,却见他转身抱了抱萧静雪,就添油加醋地说:

    “我们部门开会,总监都要和我俩商量,我俩给大家把关。一般情况下,我拍板说可以实现了,大家才开始做。我不同意的,他们就去找程嘉树,因为那些需求要么非常奇葩,要么实现难度很大,我才懒得做呢!可小程程他总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一遍遍地试验,生怕经理和客户不满意,想法设法地满足他们。为了顺顺当当地挣点钱,他总要想得比所有人都周到深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所以他现在实战经验特丰富……我们叫他老中医算是叫对了,他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嘛!给他一点时间,他什么都能鼓捣出来,要是他也鼓捣不出来了,那才算真的没辙了。”

    程嘉树谦虚地敬了大家一杯酒,第二批烤串端上来,他们争争抢抢地吃得不亦乐乎,谈话也没停。

    刘敬平不小心碰到伤口,这次并没叫喊,侧头盯着程嘉树颧骨上的淤伤,发现他完全没在意这个,不由得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眼泪差点流出来。

    已经略有醉态的程嘉树见他忽然情绪低落,就一把揽住他的肩:

    “你咋啦?”

    “我,我想问,你爸,真的经常打你吗?”

    程嘉树苦笑片刻,灌了一大口酒,爽快地说:

    “当然了!我爸脾气不怎么好,打过我很多次。嗨,我挨打那是家常便饭了。咱们都是好朋友,我说给你们听也不怕你们轻视我。今天,我就跟你们念叨念叨我被打得最惨的几次……”

忆往昔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了,灰蓝的幕布渐渐降下,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店近旁的几张桌子都被占满,尽管店外灯光并不明亮,但人们兴致十足地吃着聊着,吆五喝六,欢声笑语把这一小块地方点燃了。

    程嘉树已经微醺,话就多了起来。他喝着酒,滔滔不绝地讲起从前的事:

    “小时候啊,我特别淘气,惹了很多祸。我跟别的小孩在外面玩,其中有一个人家里条件很好,他有一辆漂亮的自行车,我很羡慕,想借来骑一骑。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借给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呀。他说我不配骑他的自行车,我一来气,趁他不注意,蹬上车就跑。但是我不会骑呀,就摔了下来。那个小孩看见了,哭得不行,他妈妈也赶过来骂我,骂得可难听了。我爸过来以后,当着很多人的面暴揍我,打得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才把他拉开……我爸告诉我不要碰别人的东西,所以后来我再也不敢随便碰不属于我的东西……”

    刘敬平的脸藏在暗影里,同伴们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爸教育你没错,可是这方式也太暴力了!”方若璇不禁嚷起来,突然发现刘敬平在低头沉思,就问他,“哎,敬平,小时候你爸怎么教育你的?”

    “我从来不动别人的东西,”刘敬平抬头说,“反正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也有,干嘛要动他们的?”

    凌江笙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愣了愣:

    “算你厉害。”

    萧静雪担心地挽住程嘉树的胳膊:

    “那你没摔伤吗?”

    “摔倒是没摔坏,”他苦笑道,“差点让我爸打坏。他踹人老狠了,我的腿瘸了一个星期呢!后来我才知道,他本来没想打我那么狠,只是被那个小孩哭得心烦,也被他妈妈骂得很烦,觉得只要打我了人家就不追究了……”

    “父母之心竟然也会这样凉薄。”方若璇喝着酒,幽幽地感叹一句。

    “哼!”刘敬平将酒瓶重重地放到桌面上,“遇到这种事,我爸要是不护着我,我永远都不理他!虽然乱动别人东西不对,可是一辆破自行车值什么?人摔坏了才更严重啊!”

    “不,”程嘉树轻轻地摇头,“我摔坏了不要紧,自行车摔坏了,要赔人家的。”

    拂过席间的风突然冷了几度,他们都不说话了,刘敬平喝了一口酒,两行泪顿时挂到腮边。

    “你醉了!”程嘉树打哈哈,“你喝醉了就爱哭!”

    方若璇看看萧静雪:

    “你也醉了?”

    “可能吧。”她偷偷擦去眼泪。

    程嘉树笑嘻嘻地说:

    “都怪我,破坏气氛啦。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关于我小时候淘气的事……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回校长的儿子欺负我,我也没惯着他,就把他给揍了。然后老师罚我站了一整天!你们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是那小子先惹我的,老师视而不见,就罚我,就罚我!我气不过,悄悄地把老师的自行车的轮胎扎爆了。那次我可被我爸打惨啦!我最纳闷的是,老师到底怎么发现的,直到我看见楼门口的监控……”

    “下次做坏事别忘了把自己的脸蒙住,”刘敬平认真地说,“哼,我就没碰到过这么变态的老师!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故意顶撞家教——小程程,他的脾气和你有点像,被我气得不行,就打了我一下,很轻,正好被我爸看见了,他就说:‘下次你不用来了。’我感觉很对不起那个家教……”

    “这么绝的吗?!”程嘉树略微惊恐地缓缓偏过头,“我把你打成这样,那……你爸不得……反正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坏透了!”

    “你需要给他爸留下好印象吗?”方若璇闲闲地吃着烤翅,“你又不嫁给刘敬平。”

    “可是……他爸会要我们绝交的!”程嘉树喊道。

    刘敬平斜睨着他,有意刺激他:

    “咱俩绝交,你很担心吗?”

    程嘉树张了张嘴,最终不言不语地垂下了脑袋。

    刘敬平一见,立刻抓住他的肩膀,生气地吼起来:

    “你什么都听不懂!你这个笨蛋!”

    女生们赶紧劝和:

    “别吵了别吵了!都喝醉了吧?好好说话,不要大呼小叫的……”

    “怪我怪我,”程嘉树决定服软,举起了酒杯,“我自罚三杯!”

    他正要喝,刘敬平上去抢杯子,不料把酒碰翻,洒了两人一身。

    “我看你们谁也别喝了,”凌江笙将烤肉递到他们面前,“不如自罚三串吧!”

    程嘉树嚼着烤串,拍拍刘敬平的后背:

    “别再呕气啦!你要是想和我好,我保证跟你好,你要是不想了……那也没事。咱们高高兴兴地喝酒,不要计较那些乱七八糟的……得了,刚才说到老师,我这辈子,从高四开始才遇到了各种好老师,之前的老师都瞧不起我,有的甚至还恨我,那会儿我都觉得自己是老师们的克星。”

    “嘉树,讲讲你高四时候的生活吧,”萧静雪好奇地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不怎么谈那一段。有时我真的情愿时光倒流,我可以回到过去,陪你度过那一年。”

    “不要,”程嘉树难以被人察觉地晃了一下身体,闭了闭眼睛,睫毛微微抖动,“那是我最痛苦的一年,最绝望的一年,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年,它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第五十七章 一生的执念

    【上一章是第五十六章,发布时忘写了,作者在后台无法修改章节名,作为一名轻度强迫症患者,略有不爽,在此说明】

    “我转到理科班以后,每天拼命学习,”程嘉树慢慢讲述着,“但我落下了太多的功课,一点点补起来需要时间。到高考时我觉得还有很多知识没学到,学到的也有很多并不扎实,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去考试了。出来后对答案,我就知道自己去不了清华了,分数差得远呢。等成绩公布,我才刚刚过六百,老师们都说我发挥得好,同学们也夸我运气好,但谁能清楚,我心里在流泪。当时我真的笑不出来,作假都不可能,于是他们说我考好了就开始装逼了,整天摆一副拉得好长的脸,好像谁欠我几百万似的。我说我心情很差,没有人理解,还嫌我矫情。报志愿的那些天,我爸忙坏了,到处找有经验的老师帮我选学校选专业,我自己倒像个木偶一样毫无感觉。我爸我妈特别高兴,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我却失落得不行。他们一心为我报一个我的分数能上的好点儿的学校,可我只想去清华。憋到最后一刻,我终于再也忍不了了,在系统关闭之前,我偷偷跑去网吧上网,改了志愿……”

    “啊!”一桌子人齐声感叹,惊讶地盯着他,萧静雪轻轻咬住了拳头。

    “所以我理所应当地落榜了。我爸不相信——肯定啊,我们省也是平行志愿,照我那个分数,家里人帮我报的所有学校我都能去,绝不可能掉下来。我爸问我怎么回事,我才告诉他,我改了志愿,他马上就炸了。从小到大,他打过我无数次,但我印象最深的也是他最后一次打我,就是这一次。他像疯了一样,说我脑子进水了,自己作死,拿人生大事开玩笑……我已经顾不上疼了,分不清身体和心哪个更疼,跪在地上求他让我复读。他说我想折腾死他,好不容易盼到我可以上大学了,结果我往死里作,不想念书就早说啊,何必偷偷改志愿呢!我想辩解,可他都把我打迷糊了。他把所有火气都发泄在我身上,我明白,也理解,他这大半生的郁郁不得志,那些破碎的梦想,那种望子成龙的渴望,还有我带给他的沉重的打击和绝望的幻灭……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真的会把我活活打死,当时我想就这样结束了也好,既然从生命之初就负重前行,十八年来乐少苦多,如果断绝了我少得可怜的希望,掐灭了我心中仅剩的那点光,我死了也算解脱……”

    “不,不可以!”萧静雪放声大哭,抱住程嘉树的脑袋,亲吻着他的头发,“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要是自己放弃了,那谁都救不了你了啊!”

    “我没放弃,我没放弃!”程嘉树灌了一整杯酒,继续讲道,“不过我当时失去了知觉,确实昏迷不醒了好几天,等我睁开眼睛已经在医院躺着了。”

    “靠!警察没把你爸抓起来吗?”方若璇气愤地问。

    “家事而已……怎么会惊动警察……”程嘉树无奈地回答,“再说,我也不能把我爸告了吧?”

    “怎么不能?”凌江笙一拍桌子,“这他妈是家暴啊!”

    刘敬平反倒没吱声,在旁边哭得气噎喉干,萧静雪也哭得双眼发肿,程嘉树勉强笑了一下:

    “别哭啦,我这不是好好地活到今天了吗?”

    “然……然后呢?”萧静雪轻问,泪水长流。

    程嘉树微微歪着头,记忆的画卷徐徐展开:洁白的病房里,他躺在靠近窗子的那张床上,窗外的天湛蓝纯净,阳光的味道淡淡地萦绕在他的鼻尖。七月的暴雨过后,连空气都沁人心脾。

    他妈妈将饭菜端过来,他艰难而努力地吃着,固执地问:

    “今天几号了?我们学校的补习班是不是快上课了?”

    “吃你的饭吧,还有心思管这事!刚刚你们校长问你爸……你录取了没,你的志愿还是他帮忙挑的,这可叫你爸怎么说呀?他人好,听了你的事,就要来医院看看你,现在跟你爸唠嗑呢。”

    过了好一会儿,校长才走进病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程嘉树一个人,其他床位都空着,他不敢与校长对视,缩在床头抱紧双膝坐着。

    “报个志愿,别人都小心翼翼的,你是真的皮。”校长打趣道,“我看出来了,你是干大事的人啊!”

    程嘉树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意味,抿抿唇不说话。

    校长打量着他,叹息道:

    “你爸下手也太重了……他也不容易,别记恨他,啊?”

    程嘉树蜷了下身子,还是不作声。

    “你改志愿,改成啥了?”校长问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他抬起眼皮,嘴巴动了动:

    “清华。”

    校长叹了口气,将两只手放在腿上:

    “不能拿志愿开玩笑啊。你考得挺好,都上六百了,还想要啥呀?今年能走个重本还不赶紧走?”

    “我就要考清华!”程嘉树冲动地喊出口,又补充道,“考不上,我再也没脸见她了。”

    “她是谁?”

    校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就一本正经地说:

    “野心倒挺大。你这孩子也真奇怪,以前被你爸摁着也不学习,成天惹事,这一学起来真吓人!你的高考成绩在普通班里排前三名呢,还不知道吧?原来我都已经放弃你了,你转到理科班以后我都担心你去不了专科,哪想到你竟然冲上来了。看样子你只要想学习,还挺有潜力的。你要复读,别去补习班了,进度太慢。你就插班吧,去下一届的重点班,老师好,你进步也快。”

    程嘉树喜出望外,猛地抬起头,激动得两眼闪着光:

    “谢谢校长!”

    校长略一倾身,皱眉审视着他的脸,放低音量说道:

    “想去清华,你得提高将近一百分哪!能做到吗?”

    “能!”他响亮地说。

    “记住你的保证。我不管你没脸见谁,你要是考不上,就没脸见我了。”

    “是,给我一年,我一定考上!”

    校长走后,程嘉树开心地大笑,扯痛了受伤的嘴角。忽然他听到窗外有动静,就躲在窗帘后面悄悄地窥视,发现他爸在和校长聊天。他爸恭敬地给校长点了烟,又急又气地说:

    “您看这可怎么办?真希望您能把他骂醒了。”

    校长悠然地吐了个烟圈:

    “他想去清华,有什么错?为什么要骂他?”

    “考清华?我看他想上天!呸,还清华!是他这种人能考的么?您瞅瞅他那德性,能去个一本我就要烧高香放鞭炮了,还敢想清华!人不大,胆子倒不小!我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转班以后就飘了,膨胀了,看不见自己的脚了!连清华都敢想了,这不是痴心妄想吗?咱不怕他能力不行,就怕他自不量力,把自己给毁了!我看他就是魔怔了。想上清华?我们老程家的祖坟可没冒这青烟!”

    校长不满地瞧了他一眼,没表示出来,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气定神闲地说:

    “没冒青烟?那就让它冒一次呗!”

    程父张口结舌,没再说什么。

    于是,程嘉树很快就进了重点班,跟着他们正式复习了。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引起同学们的不解,而他毫不愧疚地承认自己用一顿毒打换来了复读的允诺,班里的学霸们善意地嘲笑他:

    “你这是用生命在复读啊!”

    他拼命地学习,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感觉压力过大的时候就去操场跑步,刮风下雨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他经常站在楼下的状元榜前,极度温柔地抚摸着萧静雪的照片。那上面的她,微笑中含有一缕忧伤,好像在埋怨这美满中有难以填补的遗憾与失落。这一批照片被撤下去后,他依旧常常跑到榜单前,深情地将嘴唇贴在“萧静雪”这个名字上。他的举动招致了同学们的议论,有人说他想当状元想疯了。前十名的学霸们最初还拿他当笑料,多次取笑他,等他的成绩稳步上升,跃进前五名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慌了。

    程嘉树讲到这里,刘敬平插话道:

    “去年我跟他编程决斗就体验过这种感觉,这小子隐藏得太深了!说好的萌新呢,结果是大神!”

    方若璇偷笑着拉了萧静雪一把:

    “他把你当成精神支柱了,为情疯癫,为爱痴狂……”

    “那个什么状元榜上,静雪的名字肯定磨损最严重吧?”凌江笙一乐。

    萧静雪正在抹眼泪,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她的确是我的精神支柱,”程嘉树郑重地说,“当时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也对各种流言充耳不闻,真的像个神经质,疯疯癫癫地过了一年。重点班的老师都特别好,听说我要冲进清华,要奔七百分去考,居然没有嘲笑我,还给我吃小灶。那一阵子我做题上瘾了,越做越快,正确率也高,我和老师们都高兴。他们要我稳住,怕我情绪有波动,旁敲侧击地问过我,为什么想考清华。我就把跟静雪的约定告诉他们了,我相信,静雪一定在等我,等我实现我们的诺言。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这个信念是唯一的支撑。”

    “我也是,我也是,”萧静雪的泪水再次涌出来,“高三那么难熬,我每天看着你留下的纸条度过,经常一边放着你给我的光盘一边哭,哭完了继续做题。”

    “我记得,八月的某一个下午,”程嘉树拥着她,突然泪流满面,“我在录取大榜前看到你的身影了。你站了很久,二十多面展板,你一张张地查找。我知道你在找我的名字,但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不敢出声。我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跑上去抱住你。因为我知道,没有实现诺言的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该死,你为什么这么想?”萧静雪怒气冲冲地问,“什么配不配的,你不考清华我照样爱你!从前你是最后一名,我都爱上你了,后来的我又怎么会改变?你去清华,我去北大,就是你为了鼓励我随口一说的,干嘛要那么执著?你为什么要改志愿,非考清华不可?报一个在北京的学校就好呀!从什么时候开始,清华竟然成了你的执念?为了它,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

    “对,清华是我的执念,因为我们约定过了!”程嘉树直视她的眼睛,“那时你总是自卑,总是怀疑自己,说什么考北大不太可能。我要让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让你相信奇迹会发生,这是我最大的执念!就像爱你,是我一生的执念。”

    萧静雪将他抱在怀里,断了线的泪珠滴落在他脸上,他喃喃地说着醉话:

    “你总是害怕,内心里充满了恐惧,我不要你害怕,我要你勇敢坚定,所以我宁愿亲身尝试,告诉你,这条河的水并不深,也不烫,你看我都趟过来了……我要是渡不过去,该怎么要你相信自己,去创造奇迹啊……”

    “嘉树,我遇到你,生命里就会有奇迹!我们能走到今天,本身就是奇迹。”萧静雪哭得一塌糊涂。

    方若璇调侃道:

    “程嘉树,不说别的,你爸那么暴力,你能完整地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凌江笙也点点头:

    “还有啊,我听静雪说,第二次高考后你才有了第一台个人电脑。你接触计算机那么晚,如今能成为贵系第一,这不更是奇迹吗?”

    萧静雪和程嘉树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四目相对,泪眼相望。方若璇看看他俩,心中感慨万千,酒劲儿一上来,她被往事激出了滚滚热泪:

    “怎么就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这些呢?姐特么的始终一个人!没有人愿意把他的生命与我的相融,漫漫人生路,我会一直孤单地走下去……”

    她趴在桌上,颤抖着双肩。刘敬平歪歪斜斜地走到她背后,扳起她的上身:

    “小菜菜,你不要哭!”

    “关你屁事……”她挣扎了一下。

    刘敬平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搂在胸前,深深地吻住了她。

    “哇!”其他三人惊呆了,石化在原地。

    方若璇忘记了一切,醉得控制不住自己,沉陷在刘敬平情深似海的热吻中。

第五十八章 拜把子

    待刘敬平的攻势稍稍和缓,方若璇也冷静下来了,便用力推开他,瞪着他说:

    “你!不分场合就发酒疯!”

    她转过脸,望向已经懵逼了的三个人,刚要解释,他们却齐声喊道: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了又怎样?”方若璇满不在乎地一甩胳膊,“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只是刘公子喝醉了时的常规表现。”

    “若璇,今天大家都在呢,”萧静雪试探地说,“我们仨给你做证人,你就答应敬平哥吧!”

    “他只是我的男闺蜜啦。”

    “开玩笑,闺蜜之间会接吻吗?”凌江笙步步紧逼。

    “对呀,你并不拒绝,可能你已经动心了,自己都不知道。动心了就接受敬平哥吧,别再吊着他了!”萧静雪劝她。

    “是他非要亲我,”方若璇白了刘敬平一眼,“我没告他***就不错了。要不是姐舍不得,早报警了。况且他喝醉了就爱抓个人亲亲抱抱……”

    “那他怎么不亲别人抱别人呢?”

    方若璇朝旁边一指,正在“严厉”质问她的凌江笙和萧静雪回过头,见刘敬平亲昵地搂着程嘉树,跟他咬耳朵,程嘉树频频点头。凌江笙捂脸叹息,萧静雪赶紧跑过去:

    “你俩干嘛呢?”

    “我要听小程程讲故事!”刘敬平闭着眼睛,扬起脸来。

    “我们也想听,”方若璇拉着凌江笙回到座位上,“不能让刘敬平独享福利。”

    “好好好,咱们接着说老师的事,”程嘉树喝完了酒,在手里转杯子玩,“高四时老师们都对我很好,但还有一位让我难忘的老师,姓李……”

    离他们最近的那一桌上有三男两女,不知道为什么,吃得急赤白脸的,突然大声吵了几句,又发出一阵大笑。一只酒瓶子翻倒了,骨碌碌滚到刘敬平脚下,他就把瓶子踢了回去。

    “我原来待的普通班有一个同学,高考没考上,就去补习班复读了。后来我们在食堂里碰见,他才知道我也复读了。他数学不好,每周挑两个晚上去学校附近一位退休的数学老师办的辅导班,补习到十一点多。他爸他妈白天忙工作,需要早睡,他补习完都快十二点了,哪有人接他?虽说他是男生,家里人还是不放心,怕路上一个人不安全。我们学校那儿有点偏僻,晚上过了十点几乎就没有出租车了。后来那个同学问我能不能陪他去辅导班,因为我们两家顺路嘛。她妈妈知道我打架厉害,能给她儿子壮胆……”

    “她妈妈怎么知道你打架厉害?”凌江笙问。

    萧静雪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呃,曾经……全校都知道。嘉树打架……全校闻名。”

    “哼,我确实领教过了。”刘敬平气呼呼地说。

    程嘉树斜睨着他:

    “你领教个屁,对你,我可手下留情了呢。”

    “敬平,别打断他。”方若璇催促道。

    “所以那个同学想让我陪读,完事后一起回家。我说我交不起学费,人家老师能同意吗?他说:‘我跟李老师说啦,你是重点班的高材生,老师给我讲的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你还不稀罕听,嫌浪费时间呢!’我陪他去了一趟,发现李老师给他补的都是很简单的,我可以自动屏蔽他们,在旁边写作业。于是我们从此说定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学校总要我们交资料费,用来买题,这个必须交,但我不敢跟家里多要。我爸妈倒不会不给我,只不过复读后我就变得特别心虚,每次要钱都战战兢兢的。那个同学的妈妈答应负责我的资料费,我觉得很好啊,就同意了。”

    “她也太会占便宜了,”刘敬平闷闷不乐地吐槽,“用那么一点点钱就雇到了这么好的书童和保镖!”

    “你激动什么?不会是嫉妒了吧?”凌江笙敏锐地说,“有本事你也雇程嘉树当书童和保镖啊!”

    刘敬平伸出手,一把揽过程嘉树的头,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我拿什么雇你呢?几百亿,还是一颗心?”

    “以前,都不行,”程嘉树低声回答,“现在,都不用。”

    刘敬平兴奋地跳起来,指点着周围高声喊道:

    “老板,今晚这些桌的单我都买了!”

    方若璇急忙对走出店门的老板解释说:

    “您别听他的,他喝多了,不好意思啊。喝多的人都这样,必然要吹牛——喝酒之前,他是北京的;喝了酒以后,北京是他的。”

    程嘉树也拉住刘敬平:

    “别闹了,听我讲故事。话说我去陪读,本来应该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行,但有一天,李老师在讲题的过程中,不知怎的把自己给卡住了,站在黑板前一筹莫展。我在下面就不自觉地演算起来——这是一种奇怪的习惯,平时上课老师偶尔转不过弯来的时候,也会问我和班里几个数学比较好的同学,大家帮着一起攻克难题。我算完之后,看李老师卡得难受,就忍不住发言了。所以他就注意到我了,在我的那个同学做题的空当儿,他找来几道数学题让我做,我一做出来他就开心得不得了,好像是他自己的孩子做出来了似的。然后每次去辅导班,他都找一些题目让我做,我被卡住时他还鼓励我再想想。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题目里有很多都是全国数学竞赛的题。李老师很和气,师母也很温柔,经常做夜宵让我们一起吃,师母还总塞给我各种好吃的。我一推辞,他俩就不高兴了。整个高四,我在李老师家蹭吃蹭喝不知道有多少回……”

    程嘉树揉着眼睛,揉了一会儿干脆抽了几张纸巾,定了定神,又说道: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完全无功利地关心我,不求回报,可我们并不认识啊。我曾经很冲动地问李老师,为什么要对我好,他说:‘我就是喜欢聪明的孩子。’我聪不聪明是我的事,也不能给他带去什么好处啊,他图啥呢?但不论怎样,我被他和师母感动了,开始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天晚上,我在抠几道难题,一般做题犯难时我都习惯抓头发,然后就有几根头发掉在桌子上。我没当回事,李老师坐在我旁边,竟然伸手把我的那几根头发扫到手心里。我以为他有洁癖,他却没有立刻把头发扔掉……后来我留意了一下废纸篓,也没看到有头发。你们猜——我他妈简直疯了!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竟然想到,李老师会不会拿我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了!我怎么会想这种事?这是我整个高中时期最荒谬的幻想。”

    伙伴们静默了,半晌,方若璇开口说:

    “可以理解呀。小时候我爸总打我,我也经常幻想自己不是他的孩子,我的亲生父亲因为什么难言之隐抛弃我妈妈,说不定某天会突然出现,和我相认,带我开启崭新的幸福生活。”

    “那你也太美化所谓的‘亲生父亲’了,”凌江笙莫名愤怒道,“也许他就是个渣男,抛妻弃子之后回来要求你给他养老。”

    萧静雪轮流看着她俩和程嘉树,大眼睛里充满了心疼的泪水。

    “其实我内心一直感到很惭愧,我那样想真的挺对不起我爸的,他也爱我,就是方法不太对,”程嘉树辩解道,“再说,我有时也不大会处理问题,情商不够,总惹他生气……”

    “心都伤死了,要情商有什么用?”方若璇固执地咬住嘴唇,刘敬平转头注视着她。

    “可是高四时我爸已经对我很好了,不再打我骂我,我妈也偶尔给我做点好吃的补充营养……我为什么还有那种荒谬的念头,真不明白啊……”

    “你妈妈打你吗?”

    “没有,她从来不打我。但她很软弱,我爸打我,她都不敢拦着,而且有时候她也听我爸的。”

    “你妈妈并不爱你啊,”凌江笙马上指出,“眼睁睁地看你挨打都不管!我相信,如果有人打你,静雪一定会拦着的,她也很柔弱。”

    程嘉树想起了最初遇到萧静雪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哽咽道:

    “静雪,你救了我的那一天,我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的滋味。但我从来没想过,竟然是个陌生的女孩子护着我,这么胆小,又这么勇敢,这么柔弱,又这么坚强……可能从那时起,我就依赖你了。”

    “嘉树,我们其实是互相依赖啊,”萧静雪抚摸着他的脸颊,“你不也一直在保护我吗?”

    刘敬平扑过去,趴在程嘉树的肩头哭泣着说:

    “小程程,呜呜呜呜……我对不起你,你人这么好,却过得这么艰辛,我还老欺负你!你今天跟我算总账吧!”

    程嘉树严肃地逗他:

    “我是要跟你算账!你对王子墨说我是弯的,是不是?”

    “啊?”刘敬平没想到他会提这茬。

    “你总瞎说什么呀?导致他又给我起了个难听的外号!”

    “又?”凌江笙感兴趣地问,“他爱给别人起外号?”

    方若璇也来劲儿了:

    “是什么是什么?从前的外号是什么?新外号又是什么?”

    “不能告诉你们,尤其是刘敬平。”程嘉树讳莫如深。

    “我总有一天会知道,切!”刘敬平不屑地撇嘴。

    “然后呢?李老师到底做没做亲子鉴定?”方若璇把话题拉了回去。

    程嘉树差点喷酒:

    “他怎么可能做?那都是我五迷三道幻想出来的。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有血缘关系?是我想象力太丰富啦,凡是对我好的,我都希望有血缘关系,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他的好……不过高考之后,我很想报答李老师,就散布消息说我在他家补过课,家长们听到数学满分的理科状元在他家补课,就纷纷把孩子送到他的辅导班。李老师的学费立马从一小时一百二变成了一小时两百,就这样家长还挤破了门呢。”

    “对了,你后来考到七百分了吗?”方若璇问。

    “当然啦,”萧静雪代程嘉树回答,“他的分数只比省状元少了两分。但他激起了我们校长的野心,假期里我俩去看望校长时,他说争取在我们学校培养出一个理科省状元,不能总让哈三中之类的学校抢风头。反正,嘉树让校长满意了,也让李老师满意了,他们都说自己没看错人。嘉树,你不要再纠结有没有血缘关系啦,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由那玩意儿决定的。”

    “对啊,”刘敬平嚷道,“李老师不是你亲爹,却愿意关心你,你可以认他做干爹嘛!你看,我不就认了一个干妹妹么!古人云,落地成兄弟,何必骨肉亲,今天,就今天了,我要和你拜把子!”

    “太好了!”萧静雪使劲鼓掌,“我们三个女生作证!”

    刘敬平将桌上的盘子撤了,装模作样地掏出三根香烟,点燃了插在杯子里,郑重其事地说: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与程嘉树今日结拜为兄弟,我们以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坦诚以对,肝胆相照……”

    “他从哪儿学来的词?”方若璇笑道。

    “我怀疑他早就准备好了,都背熟了,时刻等着跟程嘉树结拜呢。”凌江笙抿嘴。

    “小程程,该你了!”

    “我……我没有那么文绉绉的词儿。”程嘉树想了想,“刘敬平,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好兄弟,我们今天拜了把子,就是非血缘意义上的亲人了。我对你的感情,非0即1,现在我许诺给你全部的‘是’。将来我人不在了,程序也会运行;哪怕肉体消灭了,情谊永存。愿我们永远做好兄弟,永远都是生死之交。”

    刘敬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就不能不提什么死亡啊,人不在了的话吗?听着很心慌。”

    “静雪说的,只有认真思考过死的问题,才能好好地活。”

    方若璇倒了两杯酒,端到他们面前:

    “行了行了,生死之交一碗酒,快喝吧。”

    程嘉树和刘敬平凝望着对方,碰了杯,皆一饮而尽。

    刘敬平手里的杯子滑落在地上,他没有去擦嘴边的酒渍,慢慢露出极美的微笑:

    “我爸说得对,不是时间治愈了人,而是在时间里的某种际遇,让人重新相信了曾经的纯真,拾回了遗失掉的美好。小程程,你把我丢了的玫瑰花蕾捡起来,送给了我。今天,我终于彻底地释然了。”

    程嘉树听得很糊涂,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

    “不管你以前遭遇过什么事,有过多么强烈的不安全感,从今天起,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了。”

第五十九章 你跳我也跳

    刘敬平忘情地抱住程嘉树,呜咽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今天在公司……我太过分了,竟然对你说那些既伤人又没品的话……”

    程嘉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唉,你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委屈吧?从小到大都没被这样对待过,现在跟着我这个倒霉蛋把一辈子的气都受完了……都怪我,连累了你。刚才我不该打你,别生气了好吗?”

    刘敬平松开他,盯住他的眼睛:

    “你不要这么说!人和人是一样的,你受过的委屈不知道比我多多少……”

    “人和人怎么会一样?”程嘉树苦笑着反驳,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敬平真诚得像个纯洁的孩子,“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忍受了无数的痛苦,等遇到了我呢,我还有意无意地坑过你好几次。小程程,我以后再也不坑你了!我……我喜欢你……我就想对你好……”

    “现在你是我哥哥了,不许再欺负弟弟。”程嘉树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有撒娇味道的话,说完后顿时红了脸。突然,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泪如雨下:

    “我真的很不开心!我不快乐!小平平,我不能像你一样,讨厌谁就骂谁,受欺负了就还击!我会写代码,会开发软件,但有个卵用?除了用我的劳动力换点可怜的钱,还有什么别的价值?面对老板,还有屁事不懂的经理们,面对他们的侮辱,我脸上笑嘻嘻,心里恨不得把他们揪过来往死里揍。我很多次幻想把电脑摔到他们面前,把文档甩他们脸上,可还是想着赚钱要紧,为了钱,不得不从狗洞子里爬出……我说真的,我过得就像街上的一条流浪狗,夹着尾巴苟活,被人踢一脚还不敢扑上去咬他……”

    “现在还只是兼职,就这么惨啊?”女生们替他俩倒了酒,感慨道。

    “小程程没夸张,那家破公司的经理们确实不讲理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我在网上看到一副对联,用来描述他们正好——上联是‘这个需求很简单’,下联是‘怎么实现我不管’,横批补了一刀:‘下周上线’!气人吧?”刘敬平掀眉毛瞪眼睛,比比划划地说着,惹得女生们前仰后合地大笑。

    程嘉树淡淡地咧咧嘴,喝了一杯酒,醉眼朦胧地搂过刘敬平的脖子,大着舌头不停地絮叨:

    “有钱真好啊!钱能给人尊严,能换来自由……有了钱,就不用给傻逼干活了!小平平,从前我以为,我穷,不过就是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喜欢的东西不能买,这有什么啊?我至少能吃饱,还长了这样的大傻个子,也不至于衣不蔽体,冬天也冻不着,还有,在淘宝上买东西也很便宜……但是!但是,我越来越深刻地感觉到,没钱,会剥夺一个人……好好做人、有尊严地活着的权利,甚至,甚至剥夺一个人……爱的权利……即使从清华毕业,我也不过就是受了高等教育的底层人,用尽力气讨口饭吃……”

    “兄弟,听我一言,”刘敬平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握着杯子摇晃,“别灰心丧气,也不要小看科技的力量。相信我,新一轮的技术革命,一定,一定会改变整个社会的。”

    “哈哈,你,你又预言家附体了!”程嘉树轻拍着他笑道,“你们北大人就喜欢指点江山,硬要拔高逼格,动不动就升华……”

    “那怎么啦?”刘敬平有些激动,抓着程嘉树的衣领大声说,“老子现在捉住一只清华人,非得调教调教不可……我问你,问你一个特俗的问题:你有梦想吗?大胆地说出来!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们北大兼容并蓄,就算你的梦想是挣钱,我们也决不会嘲笑你!”

    程嘉树被他撕扯着衣服,没有挣扎,两行新泪缓缓流下:

    “社会险恶,我体验过,但我们学校给了我一片难得的净土……你总去我们实验室,肯定看出了我心底不容侵犯的情感,我的情结、我的心理障碍和我这辈子摆脱不了的痛点。我拒绝管实验室的老师叫‘老板’,即使其他人会这么叫。我痛恨打工的感觉,如果称老师为老板,我就会觉得连在学校学习也算作打工了!我喜欢研究,喜欢搞学术,我不想永远做一个码农!是不是很扭曲?我感谢打工能够让我赚钱,内心里却抗拒,我恶心这件事!我他妈的庆幸自己是个程序员,但实际上我最大的愿望是再也不做程序员!”

    “原来,作为一个程序员,他最大的梦想是让程序员下岗啊!”方若璇笑起来。

    刘敬平在程嘉树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拉着他猛地站到紧靠着的两张椅子上:

    “我懂你!我懂你!还等什么?说吧,没人笑话你,大声地宣布你的努力方向!”

    程嘉树高高举起一条胳膊:

    “人工智能!我确定,我决定,我要搞人工智能!”

    他放下手臂,抓住刘敬平的肩膀: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社会大环境是什么样,就算人工智能是个火坑,我也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你呢?你跳不跳?”

    “小程程,”刘敬平眼里泪光闪烁,“我今天也决定了——你跳,我也跳!”

    他俩踩着椅子,拥抱在一起。

    坐在下面的女生们悠闲地看着他们发酒疯,方若璇撅起红唇吹着口哨,故意吹出了《我心永恒》的曲调。

    “若璇!你别乱搅和。”萧静雪哭笑不得。

第六十章 狂歌竟夜(一)

    方若璇停止吹口哨,转头看看萧静雪: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骄傲,程嘉树也一样,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萧静雪点点头,欣慰地说:

    “若璇,你看他俩……多好啊!我希望嘉树得到幸福,补偿他二十年来的缺失,不仅仅在爱情这一个方面。”

    程嘉树和刘敬平一起从椅子上跳下来,五个人重新坐好。因为觉得聊天又聊饿了,刘敬平就招呼老板拿了菜单来,又点了一些吃的。

    “今晚的话题都太沉重了,又是回忆过去又是展望未来的,放松点吧,”方若璇随即建议道,“不如,我们讲个笑话?”

    “笑话?”程嘉树喝着酒说,“今年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就是,我们实验室的老师——刘敬平你知道啊,他超级严肃的,他竟然问我想不想出国留学!可能其他人会觉得没什么,顺理成章嘛!但是……我们老师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当然从来没想过啊。老师劝我想一想,我心里说老师呀,您别再拿我开玩笑啦。”

    他哈哈笑起来,笑得泪光闪闪。

    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刘敬平照着程嘉树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拧紧眉毛喊道:

    “你傻不傻?你们老师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程嘉树黯然,“就是太认真了,才不会胡思乱想。”

    “不就差钱吗?我让我爸资助你……”

    “我不要。”

    “你特么的——”

    喝醉了的刘敬平气急攻心,揪住程嘉树的衣服,举拳要打,女生们赶紧拦下,将二人分开。

    “敬平,你不是打算出国吗?去哪个学校?”方若璇连忙转移话题。

    “这小子要去斯坦福。”程嘉树替他回答,并疑惑地看着他,“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斯坦福。”

    “因为……身边有师兄师姐去那儿么,他们都觉得不错,”刘敬平边吃边解释,“而且我也觉得斯坦福更好,人家有硅谷。你喜欢搞研究,研究完了呢?要落地吧,要商业化吧?斯坦福跟硅谷就可以实现产学研一体化,就像咱们两家学校跟中关村一样,可惜……咱们这边做得不好……”

    “虽然我不是很懂吧,”萧静雪插话,“但什么叫‘斯坦福更好’?敬平哥,你在跟谁比较啊?”

    刘敬平瞟了程嘉树一眼:

    “你说呢?哎,将来你就跟我走吧!”

    程嘉树没有直接回绝,微笑着调侃道:

    “你们北大人就喜欢唱高调,还美其名曰是指点江山……干着搬砖的活儿,操着中南海的心。”

    “我说小程程,你要把眼界放宽,”刘敬平劝道,“要敢想嘛,你不敢想怎么敢做?去年你就勇敢地去找老师了,就进实验室了,要不是我们一起怂恿,你还在门外哆哆嗦嗦地徘徊呢!你别看我喝醉了,其实我心里清明着呢。今天再怂恿你一次:既然选定了目标,就鼓足勇气去做,怕啥子?大不了从头再来,我们都支持你!来,干杯!”

    程嘉树心中震动,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举起杯子,和刘敬平的酒杯轻轻一碰。

    “他去年还担心老师会不要他呢,”刘敬平放下杯子,对女生们说,“现在就成了老师的得意门生,人家很欣赏他呢!”

    萧静雪高兴地亲了程嘉树一口,刘敬平看到不知怎的已经坐到他旁边的方若璇,便侧脸凑过去:

    “我也要。”

    “你要个毛线!”方若璇推开他的脸。

    “还说呢!刘敬平混迹于我们的实验室,大家都认识他了,”程嘉树笑道,“老师也很喜欢他,劝他到我们学校读研。这小子到哪儿都招人疼。”

    “他在国内可留不住,人家要去斯坦福,”方若璇偏过头说,“敬平,你会不会有一点儿后悔?我指的是当年执意回国的事……”

    “为什么要后悔?”

    “你在美国考斯坦福不是更容易吗?按你的智商和努力程度,一路走过去应该溜得飞起吧?”

    “哼,我现在想去也可以去呀,”刘敬平不屑地一扬下巴,“你觉得我申请不上么?”

    “妈的,又开始装逼了。”方若璇撇撇嘴。

    程嘉树一乐:

    “假如人生是一场游戏,有简单模式你不玩,非要玩困难模式,怎么想的啊?”

    “也不看看人家的装备,直接通关都没问题。”凌江笙叼着一根竹签说。

    “哎呀,回国发展也不算困难模式啦,”刘敬平摊手,“其实我感觉国内国外的教育差别没那么大,我在北京读的也是最好的中学啊,老子接受的也算素质教育!到了高三,老师开玩笑说下面我们来打一个叫‘高考’的游戏吧,然后带我们熟悉游戏规则……反正我感觉挺好玩的。本来我爸又想把我送出国,让我去国外读大学,谁知道机缘巧合签了北大,我妈妈觉得北大还算可以吧,不必跑那么远了,我就留下来啦。”

    “听你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特想揍你,”方若璇示威性地举举拳头,“太装逼了吧?”

    程嘉树不断地摇头:

    “高考怎么能是游戏呢?对我而言,是第二次投胎啊!”

    凌江笙笑了笑:

    “咱们这群人里面,就刘敬平最幸福。”

    “不,我也觉得很幸福,”程嘉树握住萧静雪的手,“我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老师和同学们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你们这样贴心的伙伴,还有小平平这种死缠烂打的兄弟,还有我最爱的女孩!我都不敢相信我会拥有今天的幸福,来,干杯吧!”

    “是啊,虽然人生中有各种不如意,咱们至少还能把握住半杯水的幸福。”萧静雪连忙给大家倒酒。

    凌江笙一口气喝完了酒,建议道:

    “咱们唱歌吧!不要去KTV了,就在这儿吧!”

    方若璇和程嘉树被呛得咳嗽起来,而方若璇擦着嘴角说:

    “这不是难为刘敬平吗?他能把一首歌唱成另一首歌。”

    凌江笙拍拍手:

    “不然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刘敬平唱歌,咱们猜他唱的是什么歌,好不好?”

    刘敬平满脸黑线,索性爽快地自嘲:

    “好啊,我偏要唱,大声唱,荼毒你们的耳朵!把你们的调儿都拐跑,再也找不回来!”

    “没事没事,”程嘉树拉着刘敬平说,“那天回去后我想了一个办法,帮你找了一首歌,适合你唱。那首歌比较浪,故意唱歪了也别有风味,越歪越有趣……”

    “什么歌?”

    “五月天的《笑忘歌》,我先给你们来个清唱版的。”

    “对对,程嘉树先来个正版原声,过后咱们再听刘敬平的鬼畜版。”方若璇眯起眼睛。

    刘敬平冲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专心地听程嘉树唱起来:

    屋顶的天空是我们的

    放学后夕阳也都会是我们的

    不会再仰慕更多了

    唱一首属于我们的歌

    让我们的伤都慢慢慢的愈合

    明天我又会是全新的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

    永不回头的火车

    总有一天我们都老了

    不会遗憾就OK了

    刘敬平快乐地拿起生蚝的壳给程嘉树打着节拍,打得乱七八糟,程嘉树瞪他几次也没有效果,只好努力忽略他,坚持着唱下去了。一只流浪的虎斑猫小心翼翼地钻到邻座的桌子底下,警惕地环顾周围,试探性地碰了碰地上的残羹冷炙。刘敬平用余光注意到它,忘记了打拍子。

第六十一章 狂歌竟夜(二)

    邻桌的三男两女聊得正欢,其中有个较胖的男人,挺着啤酒肚,可能喝醉了,或者心情很糟糕,抬脚就朝桌下偷吃的虎斑猫踢去,把它踢得翻了个个儿,滚到旁边那个较瘦的男人脚下。瘦子顺势一脚踩住它柔软的小身子,另一只脚踩着它的尾巴。小猫无力地挣扎着,一声声凄厉地惨叫着,瘦子并不打算放过它,一边折磨它一边对其他人笑道:

    “给咱们加点音乐,叫这东西唱歌给大伙听……”

    这残忍的一幕落到刘敬平眼里,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过去阻止他们:

    “你们不喜欢它,赶它走就是了嘛,为什么要打它?”

    “你什么人啊?”瘦子斜眼看他,吐了一口唾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偏要管,不许你们虐待它!”刘敬平踢开瘦子的腿,想把小猫抢救出来。

    瘦子在他胸前推了一把:

    “我就喜欢听它叫,好听!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胖子摇晃着酒杯走到他面前:

    “你是谁啊?有你什么事?”

    说完,他一扬手,将半杯酒尽数泼到刘敬平脸上,同时举起一只空啤酒瓶朝他的脑袋砸下来。

    那胖子的胳膊却悬在了半空——程嘉树攥住他的手腕,从他手中夺过瓶子,然后将他整个人狠狠地甩到桌子上。

    胖子痛得“嗷嗷”地叫起来。程嘉树瞥见刘敬平脸上的酒渍,就冲过去把胖子按在桌上,掐住他的粗脖子,拿起一旁的啤酒瓶,翻转过来往他的脸上、嘴里猛浇猛灌:

    “他妈的,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刘敬平吃惊地站在那里,萧静雪和方若璇一边一个扶着他,给他擦拭脸上的酒液。

    瘦子和另一个秃头男人看到烂醉如泥的胖子毫无反抗之力,赶忙上前支援。程嘉树把咳嗽不止的胖子拎起来扔在地上,随即将酒瓶在椅子尖角处用力一磕,砸掉了半边,用锋利的豁口对着两个人:

    “你们今天欺负了我兄弟,就等于欺负我!想打架?来呀!”

    他举着破损的瓶子面对两个人,没提防身后刚刚爬起来的胖子抓过桌上的调料盒,将里面的各式粉末洒了他一头。程嘉树被辣椒面儿刺激得慌忙闭上眼,胖子趁机把他绊倒,骑在他身上暴打他。

    两桌人陷入了混战之中。萧静雪一见程嘉树处于弱势,急红了眼,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抓起一把串烤串用的铁扦子就扎在胖子的背上。胖子杀猪般地大叫,痛得跳起来,顾不得再压着程嘉树了。程嘉树一跃而起,眼疾手快地捞过萧静雪,在胖子恶狠狠地扑过来之前把她抱走,紧接着一旋身,飞起一脚把胖子踢出两米远。

    刘敬平没打过瘦子,被他推得向后倒去,方若璇马上接住了他,两人不由得抱在一起,一时间都愣住了。眼看瘦子举起啤酒瓶冲他们砸过来,他俩不约而同地使劲推开对方,那两个酒瓶就碎在了他们身后的桌子上。刘敬平猛地一扑,从背后钳住瘦子,用手臂卡着他的脖子,方若璇不敢怠慢,飞快地抬起脚狠狠地踢向那人的下身,他惨叫一声,瘫了下去。

    “若璇,干得漂亮!”刘敬平在混乱中不忘喊了一句。

    “静雪更勇猛!”方若璇望向程嘉树那边,正好看到萧静雪颤抖地扔下一把扦子,赶紧将她拉出战圈。程嘉树以一敌二,对付胖子和秃头男人两个,竟让他们难以招架。

    “静雪,你男朋友真能打。”凌江笙都有点看呆了。

    方若璇偷偷瞧了瞧刘敬平,笑话他:

    “由此可见,程嘉树对你是真爱啊,不然早把你打残了。”

    秃头男人发现打不过程嘉树,就狡猾地扑向女生们,没想到被反应神速的凌江笙使出擒拿手摁到桌面。

    “我服了我服了,这边还有个更厉害的……”那人口齿不清地叫喊道,“操,居然还是个女的!”

    “我们女生一向以和为贵,不讲究打打杀杀。”凌江笙冷笑着,猛一用力,然后松开了他。

    他抱着手臂大喊:

    “完了完了,我的胳膊脱臼了!”

    与这三个男人一桌的两名女子吓白了脸,在他们打架之初就躲远了。小店外吃烧烤的人都袖手旁观,店老板和服务员也不敢靠近。

    这时,瘦子缓过来了一些,正欲直起腰,程嘉树眼睛一瞪,踩着椅子吼道:

    “都给我坐下!说,你们想咋地?”

    胖子喘着粗气,决定服软,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赔笑道:

    “哎,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你是东北人吧?东北哪儿的?”

    程嘉树一怔:

    “黑龙江。”

    “呀,闹了半天咱们是老乡啊!”秃头男人递上烟,被程嘉树挡开,却还是笑着说,“在外地遇到老乡不容易啊,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别伤了和气。”

    瘦子倒没说什么和稀泥的话,只是抬头看看他的同伴们:

    “走吧,走吧,都后半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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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634/ 第一时间欣赏许你行路不孤单最新章节! 作者:林枫晓所写的《许你行路不孤单》为转载作品,许你行路不孤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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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你行路不孤单介绍:
他是个出身草根的屌丝,名副其实的穷孩子,遇到她的那一天,命运开始悄然改变。他被官二代抢了初恋,又被富二代报复,唯一的幸运是她出现了,并点亮了他的人生。从高考到读博,逆袭之路几多艰难,他们互相陪伴,一起成长,留下不可替代的爱的踪迹,牵手书写一生幸福的定义。
十年前:“我没有出生在罗马,是上天不屑一顾的弃儿。”
十年后:“我确定我是上天的宠儿,它什么都不肯给我,只是让我遇到了你,从此逆天改命,共创奇迹。”
行路难,行路难,我会许你行路不孤单。许你行路不孤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许你行路不孤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许你行路不孤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