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要你的死心塌地
吃晚饭之前,程嘉树把刘敬平拉到阳台上,有些不快地问:
“你干吗要针对江明浩?”
“没有啊,是他自愿的。”刘敬平强辩道。
“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点到他头上?”程嘉树仍然不悦,“那种情形下,他都没法拒绝!你这是在拿友情绑架他!”
“你心疼了吗?”刘敬平的眼神锐利起来,“我能用友情绑架他,说明你们之间有感情——我用友情绑架你行不行啊?哦,我和你压根就没有友情这种东西!”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是想找茬吵架吗?”程嘉树冷静地说,“我知道你因为加班的事心里不爽……好吧,是我坑了你,我向你道歉。这个时间也该下班了,你回家吧!我和江明浩两个人也能撑得住。”
“就因为我点到了他,你才生我的气,对不对?”刘敬平的声音有些哽咽。
程嘉树一脸茫然,皱着眉压低了嗓门:
“什么跟什么呀?你在这儿乱搅一通,有意思吗?好玩吗?别闹了行吗?”
刘敬平将胳膊搭在栏杆上,故作幽怨地叹出一口气。程嘉树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心一软,就去拽他的衣服:
“对不起,静雪知道,我压力大的时候就情商下降,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程嘉树,”刘敬平直视他,眼周微红,“是不是从来没有人纵容你,给你任性发脾气的机会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都急死了,”程嘉树无可奈何地一拍脑袋,“咱们先把问题解决了好不?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气我,是我害你今晚没法回家——”
他突然眼睛一亮:
“这样吧,完事了我请你吃饭,你别生气了,行不?”
刘敬平感觉胸口闷闷的,喉咙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小平平,别气啦!”程嘉树生涩地学着刘敬平亲昵地称呼别人的方式,“另外,你有什么火气就冲我发吧,人家江明浩又没惹你,以后你别跟他过不去了。”
“哼,我就是看不惯。”
“他挺好啊,你看不惯什么?”
“看不惯你对他好。”
静默了一会儿,程嘉树苦笑道: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是我连累了他。你也忒霸道了,管天管地还管我对谁好?”
刘敬平正对着他,严肃地问:
“你对北邮这家伙这么照顾,就因为你最好的朋友和他是校友?爱屋及乌吗?”
“是啊。”程嘉树毫不犹豫地一点头。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刘敬平紧张地问道。
程嘉树轻扬嘴角,半开玩笑地回答:
“王金昊对我很好,你?不坑我就不错了。”
“我没对你好过吗?”刘敬平眼里含了泪,“你真的想不出我的一点点好处吗?”
“你也很好,你也很好,”程嘉树口不对心地宽慰两句,略微出神地说,“我和王金昊是初中同学,我们的关系是铁打的。我们怎么好起来的呢?先跟你说说背景吧。从小到大我都很怕我爸,他脾气火爆,骂人特狠,打人更狠。他动不动就生气,不发火的时候我就感觉像过年一样。我也理解他,他在工地干活,每天那么累,气儿不顺总要发泄一下。他从来不打我妈,也不骂她,不高兴了只会骂我打我。我在家里整天提心吊胆,还是免不了挨揍,嗨,挨打都成了家常便饭了。你说打就打吧,哪个孩子没挨过打?关键是我长大了啊,慢慢地懂得一些事了,也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就想问问大人,听他们解释。我妈身体不好,所以我也不敢说什么惹她烦心。我爸呢,可倒好,我试着和他交流,希望父子之间平心静气地聊聊天,他不是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就是没听几句理解偏了,然后大打出手。我试了好几次,从来没有沟通成功过,以至于我断了和他谈心的念头——我干吗自讨没趣,专门讨打呢?当时我是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孩子,躁动不安,渴望和别人交流。我在家里觉得很孤单,太孤单了,到了学校就解放天性啦。那时候王金昊对我特别好,我就跟他成了好哥儿们,许多心事也都跟他说。我们俩,明明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非常神奇地成了好朋友……”
“有多神奇?”刘敬平忍住心痛,等着他往下讲。
“咱们先下去吃饭,我边吃边说,吃完饭咱们就得马上开工了。”
他俩坐在食堂里,刘敬平吃得慢,细细地咀嚼,程嘉树吃得很快,几口就扒完了,倒也没耽误讲故事。
“当时王金昊是学霸,父母还是老师,他在班级里很吃香。我是学渣,总排倒数,还爱打架,让老师头疼。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本来没什么交集。王金昊是物理课代表,有人不交作业,他汇报给老师了,那人特别小心眼儿,就跟他结仇了,总想找人揍他出口气。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学校里的两名像我一样的坏学生堵住王金昊,欺负他,我一时冲动就捡起一块板砖上去了。我本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他毕竟是我班同学啊,能眼瞅着不管吗?看我来了,那两个人有点发怵,王金昊也来劲儿了。我俩把他们打跑了之后,王金昊跟我说了我们成为同学以来的第一句话:’谢谢你。’真不骗你,之前我们没说过话,我个子高,学习又不好,坐在最后一排,他个子不矮,但他是老师们宠爱的好学生啊,就坐在第一排。他只有收作业时才会走到教室后边,我把抄完的作业交给他,我们从不犯话。”
“你怎么不好好学习呢?”刘敬平心思单纯地问了这句话,纯属好奇,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程嘉树却用拳头拄着前额,感觉复杂的痛苦漫上心田:
“唉……你现在说的话,搁在几年以前,是我最不爱听的。我爸从小被家庭拖累,耽误了学业,他望子成龙心切,对我的学习很上心。但他不懂教育,只看分数,如果我成绩下降了,他根本不问原因,上来就一顿暴打。谁都有转不过弯的时候吧?谁都有一时学不会的东西吧?他才不管那些!再说,高中以前我也没遇到过很有耐心的老师。我越学不会,就越不爱学,越不爱学,成绩就越差,简直形成恶性循环了!到最后我完全不想学习,而且又进入了叛逆期,就算有人苦口婆心地劝我,我也油盐不进了。王金昊一开始也劝我努力学习,后来发现没用,就放弃了。说真的,如果他继续劝我,当时的我可能会远离他呢。但是现在我回头看过去的我,真想骂那个我:你他妈的就是个大傻逼!如果时光倒流,我肯定会毫不留情地骂醒原来的我,或者把这家伙揍个半死,我恨透了那个自甘堕落还自鸣得意的我!”
“算啦,谁没傻逼过?”刘敬平伸手安慰他,“我以前比你还傻呢!你就是缺乏引导,不过还好你最后没成为问题少年……”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程嘉树神色戚然,“初中时我物理成绩最差,数学第二差,在别人忙着参加各种竞赛的时候,我浑浑噩噩地抄别人的作业,去糊弄老师……唉,我没进姚班,活该呀!就我这副德性,烂到家的水平,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凭什么难过?我有什么资格难过?我也配难过?”
“行了行了,”刘敬平连忙喝止,“你特么的就不能自信点?我还没见过这样贬低自己的人,别人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就把自己贬到底儿了。说来应该感到悲哀的是我啊,我初中学编程,到最后还不是被你碾压?什么时候醒悟都不晚,你现在就很厉害啊!哼,我还羡慕你呢——我从没尝过逆袭的滋味,因为老子压根就没逆过!”
程嘉树微笑着看他,看得他有点不自在:
“怎么啦?”
“如果我有你十分之一的自信,就好了。”
然后他接着讲道:
“王金昊被人截住之后,我不大放心,就谎称和他顺路,每天一起回家。虽然我要多走一段路,但和他聊天很开心,多走就多走吧。他是学霸,却不同于其他好学生,一点儿都不傲慢,也不因为我成绩差就歧视我。他是物理课代表,数学也特好,这两科他总得满分。我经常抄他的作业,但只抄一半,自己再蒙一半。有一个早上,我爸气儿不顺,无缘无故地骂了我几句,我实在忍不住就顶嘴了,我爸就揍了我一顿。打就打吧,可是直接导致我迟到了,没来得及抄作业。那天物理老师恰好发神经,挨个儿检查作业。我的练习册上一个字都没动,正担心呢,王金昊过来检查的时候,偷偷把他的练习册塞给我,换走了我的。老师检查他的作业时,气得都乐了,说:‘课代表自己都不写作业,还好意思查别人。执法犯法,罪加一等!’然后老师罚他放学后打扫卫生,我就跟他一起干活,一方面是我心里有愧,一方面是我不想回家。他问我为什么会迟到,我就把我在家里的处境全告诉他了,那是我第一次对朋友敞开心扉,之前跟玩得再好的人都没说过我家的情况。唉,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一辈子和他做朋友了。也许是我得到的关心太少,稍微一感动就死心塌地了,还好王金昊是个可交的人,从来没伤过我……我也算幸运吧。”
食堂里没有几个人了,刘敬平也早已吃完了饭,他就坐到程嘉树的旁边,抓了抓头发:
“真奇怪,像你这种性格的人,我居然搞不定……”
“你想怎么搞定啊?”程嘉树警惕地坐远了些,“你这人征服欲和占有欲都太强了。我已经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况且……好吧,我也不说后会无期了,反正和你摘不干净,现在你满意了吧?”
刘敬平摇摇头。
“你到底想怎样啊?你还想要啥?”
“我要你的死心塌地。”他固执而坚定地说。
程嘉树苦涩地笑了:
“曾经我确实想对你死心塌地,刚刚决定,你就认识了艾乐康,就……不待见我了。”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刘敬平呼吸急促地问。
“可能是……你黑了网站以后吧,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想和你认真做朋友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家公司的名字?”
“这是两码事!”程嘉树不耐烦地说,“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会明白?就因为我想跟你好好做朋友,才不能让你掺和我兼职的事。”
“我不明白。”
“哎呀,你老琢磨着给我白送钱,我要了就没法跟你交朋友了!”
“这样啊……”刘敬平吃吃地笑,“你干吗不早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闷骚啊?放心,我爸教育我了,以后我不会做那种事了!”
程嘉树转头,惊讶地说道:
“你全都跟你爸讲了?他……他竟然不生气?”
“生气什么?”刘敬平一抿唇,“他还高兴呢。”
“高兴?”程嘉树发懵了。
“那天回家以后,吃饭时他喝了很多酒,还对我说了很多话,心情特别好。我妈扶他上楼的时候,说:‘你爸高兴,我更高兴。你终于走出心理阴影了,找回了和朋友深交的能力。’那时我也意识到,我……可能愿意和你走得更近,没准已经打破了一种界限……”
“你爸你妈真好,你也很好。”程嘉树克制着浓烈的酸楚感,“只可惜,你把我们深交的可能性抹杀了。我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最恨别人拿感情开玩笑。小时候的我年轻气盛,不怕打架,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那时我根本没想过为了谁而爱惜自己。你看,我的头上,发际线旁边,有一道挺浅的疤。嗯,后脑勺也有,不信你摸摸……”
他抓起刘敬平的手放到脑后,看着他惊恐的表情说:
“这些都是被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打的,我也不想招惹他们,谁让他们来惹我?我身上也有各种疤,除了和别人打架,还有我爸打出来的。被人打了,身上疼,可是心里爽啊。但我知道,我不怕疼,甚至不怕死,我最怕的是伤心。心一疼,我就垮了,整个人就被摧毁了。我不会轻易动心,万一伤心了怎么办?对我这种人来说,伤心等于要命啊。其实你突然疏远我的那段时间里,我挺伤心的,痛苦就像一把火烧着我的心,把它烧伤……”
“烧伤了是可以恢复的!”刘敬平急切地喊道。
“可是烧焦了,烧成灰了呢?怎么恢复原状?我的心已经死了。”程嘉树凄然一笑。
刘敬平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放在程嘉树的胸口:
“对不起,伤了你的心,肯定很疼吧?给你揉揉。”
程嘉树拨拉掉他的手,满面萧索。
“你现在倒矫情了,”刘敬平抱怨,“以前我说了伤人的话,你干吗不打我?”
“你有病啊,没事找打?”
“其实你会吃醋对吧?”
“我没资格吃醋。”
“什么话?吃醋是人的本能啊,就像上厕所一样,谁能说自己没资格上厕所呢?”
程嘉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逗。”
刘敬平郑重地注视着他:
“我们……我们能重新做朋友吗?重新开始,不问过往。”
程嘉树想了想,低下头:
“我不知道。我要是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抛弃我或者背叛我,我该怎么办啊?”
“喂!我是那种人吗?”
“经验告诉我,你是。”
“哎,你这个经验论者!我也被人抛弃过、背叛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怎么可能再这样对你?”刘敬平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过去我伤了你的心,那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
“听不懂。”
刘敬平忽然沉静下来,一挥手臂:
“算了,反正……伤害你是事实,玩弄感情也是事实,我不能狡辩。”
他见对方没反应,显然是默认了,索性自暴自弃地说:
“我是混蛋,你最好离我远点。”
程嘉树坐在那儿不动,抚着快要打结的眉心:
“我一直想离你远点,你能放了我吗?”
刘敬平坐近,紧紧地搂住他的肩膀,挑衅道:
“能啊,你走啊,快走啊,怎么还不走!”
程嘉树忧郁地盯着他。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走,我也不勉强你。”刘敬平马上装出无奈的样子。
“你不要这样,”程嘉树心痛地说,“你这样做,会让我感觉拒绝你是有罪的。”
“如果拒绝我是有罪的,那倒好了!”刘敬平的眼睛迷人地一弯,“我就可以制裁你啦!现在就是拿你没辙我才苦恼啊。小程程,你说我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我有很多很多的爱,分给你一些吧!”
身后,江明浩愤怒地大喊:
“刘敬平!我日……你拉着我加班,自己却跟程哥勾肩搭背谈感情?”
第三十三章 加班三人组(一)
江明浩“押”着刘敬平和程嘉树上楼,一边走一边怨气冲天地嘟囔:
“两只猪队友,上阵之前躲在食堂美滋滋地劈情操,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没人性……”
那两人自知理亏,没吱声,互相挤眉弄眼的。
到了格子间,三个人合计了一会儿,就开始紧张地编程。每当刘敬平不自觉地偷看程嘉树,或者试图拽他的衣服和他说话的时候,江明浩就严厉地清嗓子阻止他。刘敬平不满地冲他翻了几个白眼,后来沉浸到代码的世界中去了,就安分了许多。
“咱们休息一下吧!”刘敬平忽然建议道。
程嘉树瞥他一眼,沉稳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其实我早就想休息了!”江明浩奔到咖啡机旁边,“就是怕一晚上编不完。”
“不用担心,肯定能完成。”程嘉树略一抿嘴,淡定地说。
“江明浩,你紧张啥子,”刘敬平语气轻快地接话,“Takeiteasy!这是赶deadline的人应有的心理素质。”
“看来老弟你经常赶啦?最后一天的工作效率最高?”
“不,”刘敬平取了一只杯子,“是最后一小时。”
“那程哥呢?”
“我……”程嘉树一愣,“我不赶deadline……”
“哈哈,江明浩,这你就不了解啦!小程程从来都是迅速计划好,立刻开始做,然后提前交上。”
“哇,我一直想问——程哥你是人还是机器?”
“糟了,被你看出来了!”程嘉树故作惶恐地开玩笑,“其实我是个机器人,在你们人类社会里隐藏了二十多年……”
刘敬平走过去,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说!你的任务是什么?你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程嘉树编不下去,乐了出来,三个人愉悦地相视而笑。
他们慢慢地喝着咖啡,随意地闲聊。
“刘老弟,你怎么锻炼出来的啊,遇到紧急情况竟然还是不慌不忙的,稳如泰山?”
“天生的!”刘敬平得意洋洋地说,“我参加竞赛都没紧张过,再有压力我也觉得尽力就行嘛,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紧张。”
“你还参加过竞赛?行啊你!程哥你那个时候会紧张吗?”
“我没参加过,”程嘉树一笑,“没机会紧张。”
他向江明浩倾过身体,小声说:
“刘敬平也紧张过,特别是在他喜欢的人面前……”
“是啊,我在你面前经常很紧张。”刘敬平听见了,咬着牙插了一句。
程嘉树满头黑线。
“我很纳闷,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江明浩喝了一口咖啡,“刚来时闹得那么凶,没多久又这么亲密……”
“我也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程嘉树透过袅袅水汽凝视着刘敬平。
江明浩觉得气氛很怪,就换了个话题:
“你俩学校离得近,经常走动吗?”
一提到这个,程嘉树就感叹道:
“刘敬平,你这人的存在感怎么这样强烈啊?好像你挺长时间没来我们实验室找我了,老师有一回问我你怎么不出现了。我只能说你大三了,很忙……”
“帮我谢谢你们老师哦,”刘敬平笑嘻嘻地说,“不过我确实很忙啊。”
“过了暑假你也该申请了吧?你想申请哪所学校?”程嘉树格外期待地问。
“当然是斯坦福了。”
“噢,”程嘉树有点失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麻省理工。”
“你喜欢MIT?”刘敬平一挑眉。
“没有,没有,”程嘉树被呛到了,边咳嗽边摆手,“我没考虑过,真的,没考虑过。”
江明浩奇怪地看着他:
“喜欢又不需要考虑……”
“小程程,”刘敬平把杯子放到嘴边,却没喝,突然扭头坏笑道,“你想过毕业以后做什么吗?”
“找工作啊,不然呢?”
“你想出国留学吗?”
程嘉树动作一滞,微微晃神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闲闲地回答:
“我还想上天呢。”
“认真点!”
程嘉树看了他一会儿,认真地说:
“咱们该干活了吧?”
刘敬平的目光十分灼人,程嘉树刻意避开了,拉过键盘继续写代码。不知过了多久,江明浩揉着肚子咕哝道:
“饿了,怎么办?”
“叫外卖呀,”刘敬平说,“我来叫我来叫。”
“程哥呢?想吃什么?”
程嘉树按亮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想了想就讷讷地说:
“我记得一楼的自动售货机里有泡面……”
“程哥好养活,这要求也太低了,可是——”
江明浩刚要反对,刘敬平跳起来,兴奋地嚷着:
“咱们吃泡面吧!我现在特想吃!你在这儿看家,我和程嘉树下去买。”
他俩进了电梯,一路无言。
电梯门开了,程嘉树走在前面,刘敬平紧赶两步,拉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忽然想吃泡面了?”程嘉树不解。
“我本来想请你们的,但你说过,我给的东西你都不碰,就算我叫了外卖你也不肯吃,还要躲在走廊里假装吃过了……”
他们共同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幕,心里都不是滋味。
“小程程,”刘敬平主动开口,“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只要你别饿着自己。”
程嘉树不敢对上他真情流露的眼睛,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把他抱住。
第三十四章 加班三人组(二)
春夏之交的晚风从窗外吹来,温暖宜人。
程嘉树他们冲了泡面,在桌子上一字排开,顺便拿键盘闷住三只泡面桶。
等待的间隙里,刘敬平郁闷地抱怨道:
“这家公司,从CEO到各位经理,管事的人里面没一个不脑残的……跟他们一块儿做事真麻烦,不如把公司买下来自己经营算了!”
“噗!”江明浩笑喷了,拍了一下大腿,“神他妈能吹牛逼!买公司又不是买大白菜!这小子越来越狂了,程哥你说是不是?”
程嘉树看看刘敬平,郑重地劝道: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学习那么忙,你哪里有时间经营公司呢?我看还是等毕业了再说吧。”
“程哥,”江明浩吃惊地笑着说,“他吹牛就够了,你怎么还一本正经地帮他吹?刘敬平,你把程哥这么老实的人给带坏了,都学会痴人说梦了!”
程嘉树把键盘拿掉,三个人吃起泡面来。
“不过,刘敬平,你要是太想创业了,可以退学嘛,”程嘉树吸溜着面条,思忖了片刻,“就像比尔·盖茨那样。也不能说不行,反正每个人走的路都不同,你不一定非要和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只要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好。”
“我看你俩好像在买彩票之前就研究中了大奖怎么花,”江明浩舔去嘴边的油,“清北的人是不是都觉得创业非常简单?这可不是说说的,你拿什么创业啊?刘老弟,就算你很有想法,程哥也愿意和你一起实现它,那么你们怎么说服别人来投资呢?没有融资,很快就凉了。你们去哪儿寻找天使投资人啊?没有资金怎么起步啊?刘老弟你口才好没错,但哪个投资人都不会被轻易说服,你打算怎么游说,让人家相信你啊?”
“倒不用游说,”刘敬平想了想,“撒个娇卖个萌,估计就够了。”
“哈哈哈哈哈……”江明浩差点把面条喷出来,只当他在开玩笑,“那你试试吧,上演一出励志苦情戏,再加点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效果更佳。”
“唉,想那么多干嘛?”刘敬平埋头吃了一会儿泡面,擦了擦嘴,“真麻烦,你都打断我的思路啦!我从来没考虑过资金的问题,在我眼里,这不是个需要讨论的问题。”
“所以你想问题太简单!”江明浩连比划带说,“你以为你天花乱坠地讲一通,人家就跟着你头脑发热,给你投资啦?你认识几个老板啊,你有这方面的人脉吗?”
他又“哼”了一声:
“口气够大的啊,什么投资是个不需要讨论的问题……呵呵,讲真,建国以来我只听过一个人口气这么大——主权问题不是可以讨论的问题……”
三个人笑了起来,也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完夜宵,他们写代码写到了后半夜,刘敬平渐渐地从哈欠连天过渡到反应变慢、神情略显呆滞的状态。他又喝了一杯咖啡,去洗手间洗了脸,对程嘉树说:
“小程程,拿出杀手锏吧,现在这样效率太低了——我要和你结对编程,正好互相监督,困了你就掐我……”
“你睡一会儿吧。”程嘉树担心地说道。
江明浩从储物室的角落里取出折叠着的行军床,利索地打开,放在他们的转椅后面:
“它终于派上用场了!咱们可以轮流躺一躺。”
“我不睡,”刘敬平果断地坐在程嘉树右边,抢过鼠标,“我要和你结对。”
他们专心地编程,半个小时后,刘敬平又犯困了,头一沉,自然地枕在程嘉树的肩上。
“你靠着我做什么?”程嘉树幽幽地问。
“累了。”
“没骨头啊。”
“靠着你,舒服。”
“舒服就容易困。”
“不会的,我清醒着呢。”
又过了一小会儿,程嘉树动动右肩:
“你还能行吗?”
“行——”刘敬平拖着长音,嘴硬道,“我没睡着。”
程嘉树再写了几行,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就轻喊几嗓子:
“刘敬平!小平平!你在看吗?吱一声!”
没有回应。
程嘉树碰一碰那只握着鼠标的手,手滑到桌面上。他转过头,看见枕在他肩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均匀地呼吸着,睡得很沉。他试着移了移肩膀,刘敬平的脑袋滑下来,整个人朝他怀里倒去。
程嘉树赶紧抬起左臂接住了他,刘敬平躺在他的臂弯里,睁开眼,见头顶的人是他,就心安理得地继续睡,还往他的怀里挪近了些。
江明浩皱眉盯住他俩,程嘉树讪讪地指责道:
“你看,这人一点儿自觉性都没有,还睡呢。”
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包含了多少宠溺的成分,只是无奈地叹口气,又伸出右臂,将刘敬平横着抱起来,转过身,把他轻轻地放到行军床上。他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刘敬平紧紧地抓住了,就拍拍他的手,他也没松开。
小猫妙妙在程嘉树的脚边“喵喵”地叫,他略一伸左腿,它就踩着他的长腿爬到他的胳膊上,他摸摸妙妙的毛,顺势把它塞给刘敬平。于是梦中的刘敬平终于不再拽着他的衣服,搂着小猫去了黑甜乡。
程嘉树坐回到转椅里,见江明浩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就向他解释道:
“这孩子好像从来没熬过夜,更别说熬夜加班了,真是苦了他了。”
江明浩扭头看看侧身躺着,睡得香甜的刘敬平——他的侧脸沉静绝美,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他睡着的样子好乖,”江明浩用拳头敲着后脖颈,“跟平时狂拽酷炫的他判若两人。他真是个祸害,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生,哦,还有男生。”
他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程嘉树一眼。
程嘉树端过来两杯咖啡,一杯给了他,他忽然问道:
“我感觉刘敬平花钱毫不含糊,他真的缺钱吗?如果他不缺,即使是为了陪你,也不必非要兼职啊,他完全可以跟你一起吃饭、上自习什么的……”
程嘉树觉得把前因后果捋清楚实在很难,就说:
“打工也是一种体验吧。”
“哦,可能他需要实习经历,以后去应聘也有优势。”江明浩的情绪瞬间低落,“我当时就没有这个上进心,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规划,而且写代码太少了,经验不足……”
“别这么想,我觉得你很棒,”程嘉树安慰他,“你的技术也不错。再说,你学东西超快,只要你努力,会发展得很好的。”
“唉!希望吧。”
“咱俩学计算机,就为了多挣钱,”程嘉树回头瞅瞅刘敬平,“江明浩,你知道吗?他跟我说过,他选择学计算机不是因为这个专业就业率高,是因为他觉得好玩。他选专业从来都不必考虑将来的就业,一直非常自由,随心所欲,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他朝面前的电脑努努嘴:
“这东西,是咱们的饭碗,是他的玩具。”
“现在他能玩,以后还能玩一辈子吗?”江明浩撇嘴,“这么不现实不靠谱的人居然还想创业,没准他创业也是玩,哪个投资人会傻到出钱给他玩呀?”
“万一他玩出名堂了呢?”
“那不就是个赌吗?社会变化这么快,人们都没有安全感,谁愿意陪你冒险陪你赌?”
“是啊,”程嘉树神思恍惚了一下,“有几个人能勇敢到不顾一切地付出感情付出信任,陪你完成一场没有彩排更没有回头路的人生豪赌?”
“你在说什么?”江明浩迷惑地问。
这时刘敬平动了动嘴巴,说起了梦话:
“若璇,小程程不理我……”
妙妙抬起头看他一眼,钻到他怀里接着睡。
江明浩问程嘉树:
“若璇是谁?”
“他喜欢的女孩子。”
“哈哈,”江明浩突然笑了,“他做梦都怕你不理他,可见没有安全感到了极限。”
“瞎说。”
“他……他现在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不是,”程嘉树别扭地回答,“就是,就是比较重要的朋友啦。况且,我在他心里也并不重要,他和我走得近,只是由于他对我的生活感到好奇,等新鲜感过去了,他就走了。”
程嘉树说不下去了,因为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实话。
侧身背对着他的刘敬平已经醒了,微睁着一只眼睛,竖起耳机偷听。
“我才不信呢,”江明浩打趣道,“程哥,你这个星座的人,不会没有原则地对一切人都好,你恨一个人,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些天来,我看不论刘敬平把你气成什么样,你都会心软,帮他收拾烂摊子。你喜欢他,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
“别拿星座说事,都是迷信。”
“好吧,你自己想想吧,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江明浩不服,“我的分析向来不会错,只是你不承认而已。”
程嘉树笑着摇头,转身凝视闭眼装睡的刘敬平,在心里不安地说:
“静雪,糟了……我明明已经死心了,可是此刻,我好像再次动心了……怎么办?要不要动心?狠心一点!不要动心!忘掉过去的教训了吗?千万别重蹈覆辙啊!他怎么会没有安全感?明明是我没有好吗?”
第三十五章 错的时间对的人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刘敬平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醒来,迷迷瞪瞪地愣了好半天。他看看周围,才发现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重新闭上眼,回想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和程嘉树、江明浩一起编程,忙到天亮才完事,那时他已经不困了,就是感觉唇焦口燥,眼眶发烧,突然很想回家,便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程嘉树说要回宿舍睡觉,陪他走了一段路,看见他家的车开过来,两个人就分手了。他在车上进入了梦乡,之后的事情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举起手臂看着身上的睡衣:是谁帮他换上的呢?不知道。他伸长胳膊,摁下床头的按钮,里层的窗帘缓缓拉开,阳光柔和地洒进室内。
刘敬平坐起身,发呆半晌后,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他打开手机,“花园”微信群里跳出几条消息:
程嘉树:醒了没?@刘敬平
方若璇:你俩昨天通宵了?做什么了?
程嘉树:加班,写代码
艾乐康:【皱眉】过分了啊,没你这么糟蹋敬平的啊!
凌江笙:喂!不要偏袒得太明显,就没有人心疼程嘉树一下下么?
萧静雪:@程嘉树睡好了吗?咱们去吃点好的,给你补一补
……
刘敬平搓搓脸,踱到床对面的墙边。整整一面墙体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通透澈亮的蓝光给卧室染上了淡淡的清凉之色。他像壁虎那样贴在玻璃上,目光追随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小鱼,直到它躲到一簇珊瑚后面。
他转过身,把手机放在自拍杆上,从屏幕里看到又一条鱼游到他的脑袋旁边,便淘气地略一歪头,撅起嘴做出亲吻它的样子,并拍摄下了这个瞬间。然后,他又和鱼儿们合了几张影,摆出一脸颓废的表情。修图的时候疲倦感又涌上来,他顺便加了几个字:一天到晚想死的鱼。
他将这几幅图片发到“花园”群里,就把手机扔到一边,进了浴室。
站在宽敞的浴室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墙上的小块方形显示屏上点了几下,调好了水温。天花板上降下垂直的水幕,制造出温暖的雨帘,刘敬平张开双臂走进去,静静地接受着“雨水”的浇淋。
“忘记分开后的第几天起,喜欢一个人看下大雨……”他不知不觉地唱起这首歌,蓦然想到程嘉树讲给他的往事,想起他说过的“雨中的记忆,都是痛苦的记忆”,就感到眼睛胀胀的,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小程程,对不起,”他伏在暗绿色的玻璃墙面上,细密而温热的水线冲刷着他的后背,有一些水溅到他的脸上,和咸咸的眼泪混合在一块儿,“是我太任性了。其实我不是天使,我是个触怒了天神、被装在瓶子里的魔鬼,漫长的几个世纪里一直等待着救赎,许愿说如果有人救了我,我会如何如何报答他。不断地期待又不断地失望之后,我失去了耐心,慢慢地产生了恨意,发誓说如果现在有人来救我,我就要折磨他。对,好死不死的你偏偏这时候到来!你太特么不幸了,怎么非要在我人生的这个阶段出现?早一点的话,比如初中,发生那件事之前,你会遇到一个单纯善良的我,对整个世界充满了信任和善意,愿意付出最珍贵的感情。那时候的我,知道朋友的父亲被解雇了,我就让我爸给他一份工作;现在呢,我只会吓唬你,害得你找个兼职都想离我远远的。是,我曾被辜负,觉得真心的付出其实不值得,可你有什么错?辜负我伤害我的又不是你!你太特么倒霉了,来的真不是时候,只能遇到一个内心已经住进了魔鬼的我。不公平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这一切都特么是错位的!在我全心全意交朋友的年纪里,我没碰到真正把我当朋友的人;等我碰到难得的真心朋友了呢,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最好的我了。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啧啧,对的人可真惨!小程程,也许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救了我的心;我呢,恩将仇报,把你的心烧成了灰……”
他后退一步,站回到“雨幕”下面,洗掉脸上的泪。面前的玻璃墙内种着繁茂的热带植物,仿佛一座小型的热带雨林。他泼去水花,却一滴也浇不到它们身上,而在墙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水迹。多么像他和程嘉树,这一边的人,早已泪落如雨,那一边的人,心里绝望的蔓草疯狂生长,谁也影响不到谁。
他冲着淋浴,忽然有一段话在脑海中浮现:
“我见过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事物,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嗯?我怎么会想到这个?这不是《银翼杀手》里的台词吗?真是的,想什么呢?一洗澡就胡思乱想……”他晃晃脑袋,“小程程,你看过这个电影吗?应该看过吧?要不要一起重温?”
关掉了水流,他擦干身体,走出去穿了衣服,来到洗手台旁。将电动牙刷伸进嘴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好了很多,只是人还显得呆呆的,无所适从,于是刷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洗完脸,他移开毛巾,看着眼前的大镜子,一边涂着护肤品一边自言自语道:
“魔镜魔镜,我和程嘉树相比,谁更帅一点?”
想了想,他又换了一种问法:
“吾与清二程公孰美?”
他忽然怔住,暗自反省着:
“卧槽,我怎么又想到他了?总想他干嘛?”
洗漱完毕,他优哉游哉地下了楼,见一名中年妇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打了个招呼:
“沈阿姨!”
“你醒啦?睡得好吗?”她站起来,“早上回来的时候睡得那么沉,叫都叫不醒,把你妈妈心疼坏了。她现在出去了,嘱咐我们谁也别吵到你,让你好好地休息。”
说着,她向外走去:
“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弄早饭。”
“哈哈,是午饭。”刘敬平扮了个鬼脸,“麻烦您啦,我去餐厅等着。”
第三十六章 行路难
刘敬平坐在餐桌旁玩手机,看见在“花园”群里大家纷纷议论着他刚才发的图片。
方若璇:你起来啦?跑去水族馆玩,这么有兴致?不累吗?
程嘉树:刘敬平你精力挺旺盛的嘛,昨晚跟熬不过来了似的,怎么不多休息休息,还惦记逛水族馆呢?
萧静雪:哇!哇!哪里的水族馆啊?好漂亮,是北京动物园的吗?
艾乐康:不可能,绝对不是。敬平,你在哪儿?发个定位呗!
凌江笙:[沉思]总觉得哪里不对……
刘敬平笑起来,很快就发了一条:
“我没去水族馆,我在家啊。”
群里静了片刻,然后炸锅了,表情包满天飞,几秒钟之内就刷屏了。
凌江笙:[哼哼][擦汗]我就觉得不对嘛,你们见过有人穿着睡衣逛水族馆的吗?
方若璇:[抱拳]佩服佩服!果然是要当记者的人,眼睛毒!
艾乐康:眼睛毒应该去当侦探啊,亲爱的笙?福尔摩斯
程嘉树:我突然为我的智商感到捉急[皱眉]
萧静雪:可能是因为这景色太美了,咱们光顾着震惊了,才集体智商掉线的
方若璇:刘敬平,你家是有多壕,把一个水族馆修在屋里?
刘敬平:主要是装饰用的啊。它只不过是一个鱼缸,养几条鱼而已
凌江笙:[鄙视]我隐约嗅到了装逼的味道……
萧静雪:敬平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养鱼?你喜欢水族馆吗?
程嘉树:我知道!因为他是双鱼座的,其实他是一条贵族鱼
方若璇:他是锦鲤吗?[哈哈]
萧静雪:敬平哥,你觉得你是哪种鱼?
刘敬平:[发呆]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凌江笙:我还有疑问……乐康不是去过你家吗?这么美丽的一景,他居然不拍照?我记得他在朋友圈里发的图片没有啊
艾乐康:嗯……他家太大了,我没逛全[憨笑]
群里的人发了一连串排列整齐的惊叹号。
沈阿姨一只手端着一杯鲜榨果汁,一只手端着一个小碟子,放到刘敬平面前:
“先垫垫肚子吧,这是厨师新做的点心,你尝尝。”
刘敬平用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夸赞道:
“真好吃!帮我告诉秦伯伯,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做的美味简直天上有地上无啊!”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沈阿姨笑着走了出去。
刘敬平喝了一口果汁,看见方若璇在微信上招呼他私聊:
“小猪猪,我心里有疑问,解不开……”
“你问呀。”
“当初你为什么不带艾乐康参观你家的大鱼缸?”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再说我们当时也就随便看看啦,总有遗漏的么。”
“你别跟我装哦,我看得出,你很喜欢这个水族箱,朋友来了,不可能藏着掖着。”
“没想到就是没想到嘛!当时就是没想起来。”
“还不说实话?”
“哎呀……好吧——水族箱在我的卧室里,我不会随便带别人进卧室的。”
“嗯……有秘密?”
“没有秘密也不会带人进去啊,这是我的习惯。我小时候在美国待了好几年,可能受西方文化影响很深,比较注意个人**,看重私人空间……”
“噢!这样啊,嘿嘿,你这个假洋鬼子。不过我还是尊重你的习惯。”
“那个,你要是来了,就让你进。”刘敬平犹豫了很久才发出这句话。
“打住,别再说啦!我一个外人,可不敢侵犯你的私人领域。”
“你是内人啊……”
“啊啊啊——别扯了,你跟程嘉树学的吧?他跟静雪可以说这话,你不要跟我说。”
刘敬平气呼呼地把手机甩到大餐桌的另一边。
沈阿姨端来丰盛精致的餐点,摆了半张桌子:
“你刚起床,别吃太油腻的东西,这些都是清淡好消化的,慢慢吃,有事打铃叫我。”
“谢谢您!”
刘敬平冲她笑笑,就埋头吃起来。他正吃着,刘父来到他身边,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爸,”刘敬平惊喜地说,“原来你在家啊。”
“嗯。你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刘父满眼疼爱地看着他吃,“昨晚你都干什么了?打仗去了?”
“比打仗还累,”刘敬平边吃边说,“经理偏要我们加班。”
“哪个经理?加什么班?”
刘敬平放下勺子:
“爸,我一直都没告诉你,我……找了个兼职,在一家互联网公司打工……”
“哪个公司?”刘父感兴趣地问。
刘敬平取过桌上的iPad,在上面点了几下,交给父亲:
“就这家。”
刘父滑动着屏幕,沉思了一会儿,开玩笑地问道:
“你嫌老爸手下的公司不好吗?偏要去这家?”
“因为程嘉树在那儿啊!”刘敬平喝着粥。
刘父意味深长地笑了。
“爸,之前我把他惹怒了,他不肯理我,最后还跟我绝交了。没办法,我只好混进他打工的地方啦。”
“原来如此,”刘父微笑道,“你是不是又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刘敬平夹了一筷子食物塞住嘴巴。
“小时候你就这样,”刘父叹着气,“心里越在乎,说出来的话越气人,越想亲近谁,就越爱和他计较。明明心已经软了,嘴还是硬的。”
他见刘敬平有些失神,心中不忍,就问:
“你去兼职,感觉怎么样?”
“我本来想去帮程嘉树的,万一有人欺负他,我可以支援他嘛,”刘敬平无精打采地说,“但是,我觉得自己不是帮忙而是给他添麻烦去了,还总想撂挑子……”
“动不动就撂挑子可不好。”刘父正色道。
“爸,我是那种没责任心的人吗?如果没被逼急了,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我会撂挑子吗?”刘敬平生怕父亲误会,连忙辩解起来,“他们要把我们逼死啊!你看,我加了一夜的班,就因为产品经理临时让我们加功能!昨天下午通知的,今天就要,故意为难我们。程嘉树怕得罪他,打算连夜做出来,我只好帮他分担啦。这可把我累惨了!爸,你从来没有逼迫员工通宵加班,做那种高强度的工作,可黑心的杨总还有黑心的经理,他们是真的苛待员工啊!”
刘敬平越说越多,看父亲听得认真,更是大倒苦水,把这些天来的琐屑种种痛快地吐出来,不遗余力地添油加醋撒葱花儿,和盘托出一场血泪交织的悲情大戏。
刘父表情凝重,手指在iPad上轻轻地划着。
刘敬平酣畅地控诉完,突然想到程嘉树,想起他从未被家人关切地倾听过,心里的酸楚顿时涌上鼻尖。
“爸,”他忽然诚挚地说,“谢谢你。”
“谢什么?”刘父诧异地问。
“谢谢你愿意听我啰嗦这些事。”
刘父笑了,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
“你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不和我说和谁说啊?”
他压低声音叮嘱道:
“你被迫加班的事,千万别告诉你妈,她会心疼死的。”
刘敬平含泪笑了笑:
“我今天才深深地领悟到,我有多幸福。爸,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还需要解释吗?”刘父慈爱地望着他,有些动情,“孩子,人生的路不好走啊,爸妈不能把你一辈子放到保险箱里,只能让你自己去闯。有时候看你跌倒,我们除了揪心毫无办法,因为路途中很多东西只有通过跌倒才能学会。我们帮不了所有的事,只能尽力为你保驾护航,即使这样,你还是会遭遇痛苦和挫折,你会失败,会吃苦头,会被人伤害,甚至会有崩溃的危险。行路有多难,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你来到这个世界,踏上自己的人生路,爸妈没法为你安排真心朋友、知心爱人,这些被你信任、陪你行路的人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一个人,出生很难,成长很难,活一辈子很难,这么严肃的、充满风险、动不动就可能出状况的事,怎能被草率地对待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给你最好的呵护?亲爱的孩子,说句话你别觉得矫情——行路多艰险,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舍得让你迷茫,让你受苦,让你孤单?”
刘敬平抽出纸巾开始擦泪。
“记得吗?”刘父笑着说,“当初为了让我同意你回国,你啰啰嗦嗦地写了将近一万字的理由——你叫它陈情表,对吧?其中只有一句话打动了我,你说,最亲的人离你太远,就算有很多朋友,还是觉得孤单。我问过一些专家,他们说孩子既然渴望建立一种亲密关系,就应该满足他,这会增强安全感和感知幸福的能力。如果一个人不能感知到幸福,站得再高走得再远,又怎么样呢?他还是会觉得空虚寂寞啊。”
“早知道就一句话管用,我当时就不写那么多了。”刘敬平揉着眼睛,开心地一咧嘴。
“好好吃饭吧,”刘父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我跟阿姨说一声,让她给按摩师打个电话,来家里帮你放松放松。”
他在刘敬平的肩颈处捏了一把,惹得他吃痛地叫出来。
“小小年纪,别得了颈椎病,”刘父说,“平时多注意点。”
刘敬平“嘿嘿”笑着,又想起昨晚江明浩说的话,脑袋向后仰去,看着父亲:
“爸,你是我的大天使。”
刘父俯下身,捧住他的头,在他的额上亲吻了一口,留下他对着面前的杯盘傻笑。
第三十七章 轻易说分手
萧静雪看了朋友圈里刘敬平发的图片后,赞不绝口,眼睛都挪不开了。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她又掏出手机仔细欣赏起来。程嘉树抿抿唇,将她的手机锁屏,握着她的手说:
“走。”
“去哪里?”
“动物园,”程嘉树眯眼一笑,“咱们去海洋馆。”
“今天吗?”萧静雪愕然道,“你辛苦了一整夜,本来我计划着晚上和你吃顿大餐,现在先送你回宿舍补觉。”
“我已经睡够啦,况且,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休息,身心全面放松。”
萧静雪美美地笑了,却矜持道:
“可还是很突然啊。”
“去动物园又不需要预约,”程嘉树说完,轻声唱起来,“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嘉树,”萧静雪笑靥如花,“咱们去动物园,又不是上景阳冈。”
“去动物园可以说走就走,上景阳冈倒需要准备一下,”程嘉树顺着她的话说,“先喝它十八碗烈酒。”
“嘉树,我还真不知道你的酒量,感觉你从来没喝醉过。我听若璇说,敬平哥外号三杯倒,但是他一点儿都不怕醉,还特别爱喝酒。”
“哦。”程嘉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刘敬平送他一个酒壶和一只酒杯,他一直珍藏着。两人绝交后他也没舍得丢掉,把它们当成某种念想,又害怕睹物思人,就用一块布包了收起来。
“其实刘敬平送过我礼物的,我竟然给忘了。”他心里一惊,“我记得你们说他从来没送过我什么东西,可他确实送过啊!”
“什么礼物?”
“我俩曾经一起喝酒,他送了我一个酒壶,一个酒杯,也不知道是陶瓷还是什么做的,挺有古风的……”
“你俩还一起喝过酒?‘生死之交一碗酒’么?”萧静雪笑过之后,想到了什么,“有古风的酒壶酒杯?敬平哥好像也有这种,有一次他还用来喝酒,喝醉了,跟你写的AI打游戏……”
“啥?怎么回事?”程嘉树诧异地问。
“你俩不是PK过吗?敬平哥喝醉以后想你了,就和你写的AI对战,还抱着电脑说喜欢你不是一点点,当时哭得一塌糊涂……”
“有这样的事?什么时候?”程嘉树大惊,脑中一片混乱,思绪万千。
“你俩绝交以后啊,”萧静雪谨慎地措辞,唯恐程嘉树再误会刘敬平,“他特别难过,装是装不出来的,再说他何必装给我们看?嘉树,其实敬平哥很在乎你,有时候可能表达方式很怪,但他的心是真的。他从来没有玩弄感情,他对你忽冷忽热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没有安全感?”程嘉树纳闷地皱起眉,“还真令人费解。”
“我看敬平哥是动了真感情的,”萧静雪挽着他的胳膊,“你们男生怎么这么别扭?关系好就一起玩嘛,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我们女生联盟有了矛盾,说两句就解开了,大家还是好姐妹。你们男生都不会沟通的吗?嘉树,你不喜欢敬平哥就算了,友情不能强求;你要是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俩还互相折磨,那可就没必要了!”
他们进了地铁站,一路上程嘉树都魂不守舍的,最后萧静雪拉了他一把:
“要不是有我在,你就坐过站啦!程大仙!你灵魂出窍了吗?”
“啊,”程嘉树神情恍惚,“到了吗?”
萧静雪站定,乌黑的大眼睛直视着他:
“不行,你这副样子,咱们没法尽兴地逛海洋馆——你到底在想什么?”
程嘉树回过神,把她拥入怀中:
“静雪,我已经跟刘敬平和好了。”
“你不再计较他伤你心的事啦?”
“嗯嗯,其实早就不计较了。我说过项目完事了就和他断了联系,现在看来,恐怕断不了。我又动心了,甚至想答应他重新开始……”
“你们就好好地做兄弟得了!”萧静雪笑道,“我觉得你们成为朋友是命中注定的,谁能和命定的缘分抗衡呢?”
程嘉树的心荡悠了一下:
“命定的东西……真的改变不了吗?”
“靠人力无法改变。”
“真的吗?那太糟糕了!”程嘉树有些焦虑,“我听别人说,你是狮子座,我是金牛座,这两个星座的人做情侣不太合适……”
萧静雪立刻翻脸了,摔开他的手,语气尖酸地嚷道:
“哦,我说你最近怎么不爱搭理我了,闹了半天是听信了别人的鬼话,开始怀疑咱们的感情了!咱俩星座不合,那你去找跟你星座最搭的女生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转身快步走开,程嘉树追上她,把她的身子扳过来的时候,看见她泪流满面,就惊慌失措地为她擦眼泪:
“怎么突然生气了?我就是随便一提,最近我太忙,没有不搭理你……”
“你既然那么相信星座,就按照星座找女朋友吧!我靠!去他妈的星座论……连我这样的人都被逼得爆粗口!”萧静雪愤恨地瞪着眼,“你谈恋爱要不要看看生辰八字合不合呀?快找个算命先生帮你好好把把关,说不定我会克你呢!”
她说完又要跑开,程嘉树抓住她,把她紧紧地搂在胸前: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说了什么混账话?本来开开心心地出来玩,怎么一句话就把事情搞砸了?”
萧静雪使劲挣扎也挣脱不了,就猛一抬膝盖,撞了他的下身,看着他痛苦地后退,咬清了每个字眼说:
“我最讨厌出生决定论!我去他妈的出生决定论!你不爱我了就直说,别拿星座和生辰八字之类的当借口!真可笑!都21世纪了,你是从清朝穿越过来的嘛?不爱了,连身份证号码不一样都是理由!咱们分手吧!你早就想分了吧?成全你!”
程嘉树弯着腰,捂住小腹,疼得俊颜略微变形,却心痛地低声抗议:
“干嘛……轻易说分手……我不分……这辈子是你的人……下辈子也是……”
萧静雪完全没去听他在说什么,两步跑进车厢,待程嘉树追过去,“滴滴滴滴”的声音早已响完,车厢门关闭了。他站在外面,悲伤地注视着萧静雪,而她一扭身,抛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第三十八章 系统崩溃
萧静雪回到宿舍,把一袋子各式包装的雪糕扔在桌子上:
“来来来,我请客,快来吃冰棍!”
方若璇打开塑料袋,惊讶地喊道:
“呀,你买了这么多!咱们宿舍只有三个人,没有三十个人!”
“天热嘛。”萧静雪举着一支冰棍,咬了一大口,凉得“嘶”了一声。
“别吃这么猛,”凌江笙说,“等会儿肚子要痛的。”
萧静雪吃着,两腮忽然挂了清泪。
“怎么了?哭什么?”方若璇拿来纸抽,“谁欺负你了?我和小笙帮你出气。”
凌江笙明白了什么,叹息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咱们静雪哭成这样,就是程嘉树那个臭男人呀!静雪,你上辈子欠了他多少眼泪,这辈子来还了?”
“我们静雪可不是林妹妹,”方若璇不停地递纸巾,“哦,你买这么多冰棍,原来是心里苦,想吃点甜的啊。可本来心就凉了,吃冰棍不是会更凉吗?”
“以凉攻凉呗。”凌江笙咬着雪糕,“说说看,你们因为什么事闹得不愉快了?”
萧静雪哭出来后,感觉好多了,就把他们吵架的过程陈述了一遍。
“你俩想去海洋馆,还没出地铁站就吵起来了?”方若璇惋惜地一拍大腿,“周日的美好时光不是应该用来逛吃逛吃的吗?叫你们给辜负了!”
“重点不是程嘉树觉得他们并非最理想的恋人组合吗?”凌江笙目光犀利地说。
“凌大记者!一眼看穿实质,你最近越来越厉害了!”方若璇夸她。
她却没在意这些话,皱眉分析道:
“程嘉树可能是随口一说的,也可能是真的担心。如果是前者,揍他一顿就好了,谁让他嘴欠。如果是后者,说明你们这份感情没能给他带来安全感,这个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我没给他安全感?天哪,我连心都掏给他了,还要我怎么做?”萧静雪的两串泪水洒在冰棍上。
“要么就是……他觉得配不上你?承受不起你的好?”方若璇猜测道。
萧静雪不再流泪了,冷静下来:
“若璇,你提醒我了!嘉树说他一有压力就情商掉线,其实那是他被压抑到深处的潜意识流露出来的时候。他骨子里是自卑的,他的安全感是缺失的,但他极力否认——他总是说我不会离开他,可以放心地依赖我,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给他安全感的人……实际上他的心慌着呢,他害怕就连这点温情也不牢靠!这傻孩子,我该拿他怎么办?”
“你不生气了?”凌江笙偷笑。
萧静雪又取了一根冰棍:
“当然生气!他迟早要把我气死!上次因为敬平哥黑了酒店的网站,嘉树才进一步了解到他家富得惊人,而且敬平哥的生活超出了他想象力的极限,那时候他说自己是loser,还问我为什么不选择敬平哥!气得我七窍生烟!”
“这次是因为……”凌江笙沉思着说,“因为水族馆吧?”
“对啊,”方若璇感到眼前一亮,“小笙让我茅塞顿开!静雪,程嘉树为什么非拉你去海洋馆?他想补偿你,就像我吃不到猪肉,去闻闻味道总可以吧?”
“最重要的是,”凌江笙舔了舔冰棍,“程嘉树不会单纯地因为在刘敬平面前觉得自卑就情商下线。之前刘敬平再炫富,他都没被影响到,行为也毫不反常。你们发现了没有?他最自卑的时刻,是静雪表现出喜欢而他无法满足她的时刻!那个时候他无力感爆棚,整个人就不好啦!静雪,你好好想一想,黑网站那次,程嘉树想给你买项链,结果快到手的钱他要不得——你尝过期待落空的滋味吗?太难受了。他觉得你要是跟刘敬平谈恋爱,就不必受这种委屈了。不能满足心爱的人的愿望,是最能打击他刺激他的事。我打个比方,假设刘敬平有一块金子,程嘉树知道了,不屑一顾;静雪你要是对那块金子垂涎三尺,程嘉树的心态马上就崩了……”
“怪不得呢,”萧静雪愧疚地承认道,“这回,我……我真的很喜欢敬平哥家里的水族馆嘛,舔屏舔了好久,可能刺激到嘉树了。”
“你就不能收敛点?”方若璇推了她的脑袋一下,“你对着鱼流口水,不对着程嘉树流口水,他肯定觉得自己被水族箱给绿了!”
“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儿了!”萧静雪塞给她一支雪糕。
方若璇叼着冰棍,拿起手机:
“我要骂一骂刘敬平这头猪,没事闲的炫耀个啥?”
萧静雪按下她的手:
“不怪他,他只是想跟大家分享嘛。怪我吧,就像小笙分析的,嘉树对这种事那么敏感,我还故意刺激他……”
忽然,她略一凝眉:
“你们先别误导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允许我喜欢海洋生物了?我从小就对海底世界很着迷啊!我喜欢我的,关嘉树什么事?他那么敏感干嘛?我还想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呢,他没法帮我实现就不活了呗?”
方若璇边吃边悠悠感慨道:
“唉!他爱你爱得快发疯了么……你刚才还断定他不爱你了,拿星座不合当分手的理由。其实正好相反,他用情至深,你却把天使的影子看成了魔鬼,一刀刺过去,没听到他的惨叫吗?”
萧静雪不安地站起来:
“他真的惨叫了!我……我又踢了他的……操作系统……”
凌江笙忍不住用手指重重地戳她的额头:
“哎呀,你这孩子好狠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连自己的幸福都要断送!”
方若璇看着她俩,有点茫然地说:
“总觉得时间在打转儿,好像往事重现……静雪,还记得你第一次和程嘉树吵架,你撞了他的‘操作系统’吗?我怂恿你上鹊桥征友……哈哈,不然你再发一个帖子吧,说不定有新的际遇……”
“我才不会再做那种蠢事啦!”萧静雪懊悔地说,“嘉树知道了还不得原地爆炸?”
“若璇!”凌江笙敏锐地说,“闹了半天你是想念刘敬平了啊!这可是你自己怂恿来的缘分,静雪只是牵线搭桥的,等于替你发帖子征友。刘敬平的姻缘飘飘荡荡的,最后落到了你这里!”
“再胡说就撕你的嘴!”方若璇把凌江笙扑倒在床上。
“我错了,我错了,”凌江笙赶紧把雷扔给萧静雪,“鹊桥那段缘分可遇而不可求,但程嘉树上次没过多久就给静雪发邮件求和了。静雪,快看看有没有邮件……”
萧静雪觉得有理,便打开电脑查看邮箱。她皱着小脸东按按西按按,鼓捣了半天,揪着头发苦恼地嚷道:
“完了完了完了!操作系统崩溃了!”
“让你踢的吗?”方若璇奸笑。
“去你的!”萧静雪在键盘上连敲带砸,“我说的是电脑系统,死翘翘了!”
“怎么突然崩溃了?”凌江笙凑过去帮她检查着,“你对它做了什么?”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动!”萧静雪委屈地举起手,“一打开它就有点卡,一碰就死掉了!超级讨厌这个破系统,没事就给我添堵,怎么那么麻烦?这段时间没让嘉树帮我维护,它就闹毛病了。”
“它是不是在为程嘉树打抱不平、帮他出气呢?”方若璇笑了笑,“不用等邮件啦,这是个契机,直接去找程嘉树修电脑吧。”
“我才不找他,”萧静雪赌气道,“虽然我不生气了,也理解他,但没去成海洋馆,还是有点心塞。”
“没去成也不能全怪程嘉树啊!”凌江笙说,“你俩那么相爱,有什么事摊开说就完了,不行就打一架!你的电脑坏得好,坏得是时候,可能它也受不了你俩冷战了,就用伟大的自杀行动提供见面的理由……这是多么崇高的献身精神啊!简直可歌可泣,难道你不感动吗?”
“小笙,够了,”方若璇装出呕吐状,“你给媒体写稿子都这么假大空吗?”
“我偏不去找他,偏不!”萧静雪咬咬嘴唇,“爱他是一回事,生气是另一回事。我的气还没消,才不管谁对谁错,偏要他主动来哄我!”
“可你的电脑挂了,论文也写不成了啊!”方若璇想到了实际的问题。
萧静雪气闷地瞪着笔记本:
“修电脑有那么难吗?嘉树有什么了不起?”
“人家在贵系排第一,当然了不起。”凌江笙崇拜地说。
“哼!”萧静雪一听,郁气交加,“他是第一又怎么样?又不帮我修电脑!”
方若璇看不下去了:
“拜托,你不肯找人家,反倒怪人家不给你修,你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
“呵,女人……”凌江笙吃着冰棍,酷酷地冷笑。
萧静雪拿起手机,微微扬眉:
“只有他能搞定这个破电脑吗?我真就不信了,没有他我还不能活了?没有谁地球都照样转!哼!”
“你打算找刘敬平吗?”方若璇问。
“我谁也不找,”萧静雪飞快地在手机上点着,“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就不信我自己搞不定……不会还不能学吗?这不是还有百度么?查一查怎么修,现学现卖,学以致用!嘿嘿,活到老学到老……”
她一边洋洋自得地碎碎念,一边按照从百度上查来的步骤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室友们吃着冰棍玩着手机,过了好一会儿,萧静雪抬眼看看她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回好了!”
“修好了?你真棒!”方若璇和凌江笙欢呼雀跃。
“不,”萧静雪淡定地一撇嘴,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这回彻底死机了,死得透透的!本仙女无力回天了!”
第三十九章 西西弗斯要喝酒
刘敬平找到程嘉树的时候,发现他躲在一间空无一人的小教室里,魔怔了一般地敲着键盘,写一段删一段,发狠地折腾自己。
“吴经理在群里说的话你看见了吗?”刘敬平怒气冲冲地问。
“看见了。”程嘉树淡淡地回应,心如止水,面若静潭。
“他中了什么邪?”刘敬平大发脾气,“咱们辛辛苦苦地通宵加班赶出来,他却突然说,他也觉得加了那个功能不太好,特么的不要了!!他早说啊!我日他先人板板……”
他破口大骂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儿——程嘉树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写着代码。
“你不生气吗?”
“生气。”
“你怎么不骂?”
“懒。”
刘敬平这才意识到程嘉树果真懒懒的,一丝表情也没有,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你怎么了?”刘敬平摇摇他的肩膀,凑到电脑前,“有心事吗?你居然跟我一样,在难过的时候写代码?唉,这么做完全没用,我告诉你,想用写代码分散注意力不太可能,我试过。所以该哭还是得哭……”
“你也曾像我这样难过吗?”
“当然啊!”刘敬平的脸色微微黯淡,“说不定比你还难过呢!”
“咱俩难过的原因肯定不同,难过的强度没法比。”程嘉树停止敲击键盘,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是因为女人……”刘敬平叹道,“爱而不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也是因为女人!”程嘉树侧过身对着他,“你说,爱而不得,和爱了却没有安全感,哪个更让人感觉无力?”
刘敬平定定地凝视他片刻,恍然大悟:
“原来你和我妹妹闹别扭了啊!她不是世界上最能给你安全感的人吗?”
程嘉树低头活动着手指:
“可能我太没出息了,想太多了……”
刘敬平见他将手重新放到键盘上,就嚷起来:
“喂!你怎么说话说半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才不相信是我妹妹的错,她爱你爱得那么深,八成是你的问题!”
“没错,是我的问题,”程嘉树一口承认,“都怪我嘴欠,多说了一句话。”
他把两个人吵架的起因经过通通讲给刘敬平听,刘敬平听完,在他的肩上使劲儿一拍,语重心长地说:
“你活该呀!”
他见程嘉树浓眉一扬,便进一步说道:
“你完全是自作自受啊!光天化日作大死,说的就是你。我妹妹那么坚定地爱你,为了你什么都可以舍弃,你特么的一个劲儿拆台。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动摇了谁来支持她?”
他说得激动,抓住程嘉树的衣领,把他按在身后的墙上:
“信不信我把你这么帅的脸揍开花啊?你特么的又懦弱又矫情,我刘敬平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就算是上天写好了剧本,设定了结局,我特么觉得不合心意也要推翻它!神烦宿命论,太令人绝望了,我偏要挑战命运!你也说过老天都无法把你们分开,现在竟然搬出傻逼才信的星座论了!我问你,你真的相信星座吗?”
“不相信。”程嘉树任他掐着自己一侧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你相信宿命吗?”
“不完全相信。”
刘敬平更希望听到的是“完全不相信”,听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扣紧了手指。程嘉树感到肩膀有些疼,却也没挣扎。
“你相信一个人的出生,可以决定他的未来吗?”
“相信。”
刘敬平猛地在程嘉树脸上砸了一拳,把他的头打偏过去,接着怒吼道:
“你还是相信星座!我要替静雪教训你!这么好的女孩,你不信她,居然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没有不相信她,”程嘉树丝毫不反抗,眼里流出浓浓的悲愁,“我只是相信伴随投胎那一瞬间而来的命中注定……你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我出生了,什么也没有……谁来解释这些呢?如果没有轮回,你我的生命都从零开始,那么为什么连开端都有云泥之别?不信命吗?你给我一个理由不相信!”
刘敬平呆住了,缓缓松开手,愣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将程嘉树抱住,哽咽着说:
“对不起!我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其实你最没资格教训我,”程嘉树推开他,在自己的脸上随便揉了两下,“但你说代表静雪打我,就当是她打的了。”
“不行,你再打回来吧。”刘敬平偏过脑袋,把半边脸亮给他。
“滚犊子!”程嘉树苦笑着推他一把,“对了,你怎么和当年的王金昊说一样的话?他也骂我是个懦夫,还说心爱的人的幸福,要自己努力去实现,如今你又逼我挑战命运……”
“我是我,我是刘敬平!谁稀罕和他一样?”
“当然不一样,”程嘉树撇嘴道,“他不会打我。”
刘敬平嬉皮笑脸地说:
“打是亲骂是爱,我跟你更亲。”
“亲个鬼呀!”程嘉树哀叹,“我他妈真倒霉,谁都打我,一个个还打得理直气壮的——你不知道,有一次我问静雪当初为什么不选择你,她‘pia’地给我一耳光,扇得贼响……”
“卧槽,活该啊!”刘敬平跳起来喊道,“打你都是轻的,你亵渎了我妹妹的感情!得,你这话气着我了,我也想揍你!”
他再次揪住程嘉树的领子,倏地撞见他眼里深隐的伤痛,就坐下来,搂着他的肩:
“小程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你吗?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啊!爱之深责之切,你明白吗?”
“你谁呀?”程嘉树白了他一眼,“臭不要脸的,还摆出兄长的架子来了!”
“我本来就是你哥,我比你大!”刘敬平专横地说。
程嘉树没反驳,默然垂下睫毛,很久才开口:
“就算我错了,我改就是,打我骂我都行,可她不该轻易地说分手呀!之前闹矛盾,静雪也没对我说过分手,哦,吓唬我的那次不算。这回她铁了心要跟我分手,至于吗?”
“我妹妹口是心非,”刘敬平劝解道,“她说分手,那绝对是撒娇,要你哄她呢。女生这种话别往心里去。”
“奇怪,”程嘉树嘟哝着,“静雪口口声声讨厌什么‘出生决定论’,大概是反对宿命论的吧?但她当时说……有件事是命中注定,人不能和命定的缘分抗衡,这才引起话题的。我顺着她的话一说,她突然就生气了。”
讲到这儿,他摊开手,抱怨道:
“你瞧,她多不讲道理!宿命论是她提的,反宿命论也是她提的,她,她这逻辑能自洽吗?”
刘敬平夸张地惊喊:
“不是吧?你跟女生谈逻辑?还想讲道理?怕是要单身……”
然后,他煞有介事地说:
“和女生相处,记住一个公理:女生只看态度,态度对了,逻辑不重要。你摆出至死不渝地爱她这种态度来,静雪才不管宿命不宿命的,肯定也没心思讨论这类哲学问题了。”
顿了顿,他看着仔细倾听的程嘉树:
“静雪说的什么事是命中注定的啊?命定的缘分指什么?我没太听懂。”
程嘉树有点心乱,期期艾艾地答道:
“这……这个,其实……这个不是重点,忽略,忽略……”
“不能忽略呀!”
程嘉树瞥了凝神琢磨起来的刘敬平一眼,心烦意乱地敲键盘,慌慌张张地逃避着什么。
刘敬平看了一会儿屏幕,开玩笑说:
“你在玩啥子?写多少删多少,扮演西西弗斯么?”
“西什么?”程嘉树随口问道,又删了几行代码。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他触犯了诸神,被罚去推石头。他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然后那石头就会滚下来,他就只好再推,周而复始,无休无止……就像你,写了又删,删了再写……”
程嘉树一愣,马上按亮了手机,打开微信:
“就是《西西弗斯的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吗?你别告诉静雪哦。我不懂什么出生决定论,就想问问和静雪走得近、了解她的朋友,搞清楚她生气的点在哪儿。问方若璇是不行的,她没准会怂恿静雪再去鹊桥发帖子……”
刘敬平露出诡异的微笑,程嘉树用胳膊肘碰碰他,又气又无奈地说:
“发帖子准没好事!说不定会遇到另一个刘敬平,有一个就够烦的了!再来一个,我得疯!”
然后他把手机递过去:
“所以我就问楚云姝了。她听了之后,建议我了解一下静雪的思想,比如,她喜欢加缪,我最好看看这篇《西西弗斯的神话》……”
“这年头,不多看点书都没法谈恋爱了,”刘敬平笑道,“当初为了追云姝,我不仅读了黑格尔,还读了尼采啊,海德格尔啊……”
“你读懂了吗?”
“懂……个屁!”刘敬平沮丧地说,又好奇地问他,“云姝推荐加缪的这篇,你读了吗?”
“还没。”
“一起读吧?”
程嘉树在电脑上查到了那篇文章,两个人读了一会儿,刘敬平忍不住念出声来:
“荒谬的人说‘是’,但他的努力永不停息。如果有一种个人的命运,就不会有更高的命运,或至少可以说,只有一种被人看作是宿命的和应受到蔑视的命运。此外,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那个,你看懂了吗?”
“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程嘉树念完最后一句,看看刘敬平,“半懂不懂的。”
“哎,反正啊,你总要奋斗嘛!”刘敬平潇洒地一挥手,“你的出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都由不得你,塞给你什么样的家庭都是随机的呀,给你你就接着吧。你觉得不满意,可以通过后来的努力去改变,可以主动追求幸福,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渴望有多强烈,你的爱有多深啰!我不相信星座,因为它不由我自己选择,好像我必须按照某种规定去恋爱,去生活,特么的凭什么呀?如果有上帝,我肯定对他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没活成你想看到的样子,但是我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想控制我?没门!”
他恨恨地继续说:
“我和水瓶座的女生不合适?我偏不信邪!若璇说,命中注定是人们为了说服自己而假造的言辞。其实对这种说法我也是选择性相信的,符合我心意的缘分,我就希望它是命定的,不符合我的意愿了,我就一律看成是歪理邪说,哈哈。老子没有信仰,开心就好。小程程,我问你一句啊,开个玩笑,如果算命的说静雪跟你八字不合,她会克你,你该怎么样?”
“那就让她克死我好了,”程嘉树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她我就不幸福,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不就行啦?你这种态度,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是啊,”程嘉树反思着,“一定是我最近太忙,冷落了她,没有多说些情话……”
“爱情不是一次性的,你要隔一段时间就搞点浪漫,反复向她证明你爱她。”刘敬平循循善诱道,“软件也不是做出来就完事大吉了呀,还得不断升级呢!”
“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么没见你搞定方若璇?”
刘敬平脸色一暗:
“她不相信我,不愿意交出她的心。再说,她可能有个白月光——我打算哪天把那家伙从她心里拖出来……”
程嘉树看看显示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我已经知道怎么和静雪说了。现在我突然感觉,我就是西西弗斯,而且……是幸福的。”
“西西弗斯,咱们该吃晚饭了!”刘敬平伸伸懒腰。
“走,我请你。”程嘉树关了电脑。
“干吗要你请?”
“我说过,和我加班就请你吃饭。”
“可是我刚才打了你,为了赔罪,还是我来吧。”
程嘉树忽然觉得委屈,赌气答应了:
“行,你请!”
刘敬平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说道:
“我特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痛快了就表达出来,你还是任性一点比较可爱。”
对方收拾着书包,没理他。
“你能吃辣的吗?”
程嘉树略一思索:
“不仅想吃辣的,还有点想喝酒。”
“太棒了!我也想!”刘敬平兴奋得不能自已,“五道口有一家火锅店,味道不错。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可是明天还有课……”
“那咱俩只好互相监督,少喝点啦!”
第四十章 把酒畅谈
在火锅店,程嘉树和刘敬平非但没有“相互监督”,反而“相互劝酒”,喝得兴味盎然,不知今夕何夕。酒酣耳热之际,刘敬平拉着程嘉树倾诉衷肠:
“小程程,咱俩和好吧,行不行?”
“行,”程嘉树说,“那个‘后会无期’的约定正式取消。”
刘敬平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胳膊里,程嘉树摇了摇他:
“你不会是哭了吧?好啦,别哭了,我算服了你了,谁都拿你没办法。”
“可是你以前欺负我!”刘敬平坐起来,睫毛上有星星在闪,“你真没少伤我的心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程嘉树指着他,“倒打一耙?秋后算账?”
刘敬平拨开他的手指,抱住他说:
“你别总想远离我——你不要离开我了可以吗?”
“这个没法保证,”程嘉树拍拍他的后背,“我们共同走一段路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但不可能永远不分开啊。我要好好拼搏,争取留在北京,你呢,毕业后去你喜欢的斯坦福深造,说不定就留在美国不回来了……”
刘敬平松开两臂,诚挚地说:
“我要想留在那儿早就留下了。既然几年以前我决定回国,几年以后我也不可能突然改变想法。其实我对那地方不是很向往,美帝么,也就那样儿。我的根不在那里,心也不在。”
“反正我们一定会分开的。”
“你怎么回事?就咬定咱俩将来分道扬镳了是不是?”刘敬平猛喝了一杯酒,“你不想当我的CTO了吗?”
“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程嘉树笑着喝干自己杯里的酒,拿过酒瓶给两人的杯子添满。
刘敬平放下筷子,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如果我要创业,第一个想到的合伙人就是你!”
“谢谢你把咱俩的关系说得这么铁,”程嘉树用调侃的口吻说,“你要是搞传销,发展的第一个下线肯定是我,对吧?”
刘敬平看他的眼神很专注,其中包含着难以察觉的苦楚:
“程嘉树,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创业,是怕我坑你吧?你实际上根本不信任我,是不是害怕一言不合我就把你炒了?还是害怕我会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啊?”
“那我倒不怕,”程嘉树抿了一口酒,“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也不怕失去,大不了再回到一穷二白的时候呗!你明明知道,我怕伤心……”
“小程程,”刘敬平灌了一大杯酒,目光有点散乱,“你过去不是遇到一个叫石什么的混蛋吗?他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吗?”
“可能吧。”程嘉树端起杯子放到嘴边,平淡地说。
刘敬平连喝三杯酒之后,才轻轻地开口: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对你做出无情的事来……”
“拜托,你已经做了,”程嘉树将酒杯移开一些,侧歪着头分辩道,“你已经做过了!我他妈招你惹你了?不就是不想让你扰乱我兼职的事吗?你马上就变脸了,又刻薄又冷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搞不明白你那样做到底出于什么心理,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对他好才是吗?行,你又后悔了,想挽回,我也答应了。但是和你一起创业?哈哈,你当我傻呀!以后我哪里不合你意了,你还不一定怎么报复我呢!”
程嘉树借着酒劲儿,越往下说,语气越尖锐:
“当年石恒诺报复我还可以理解,你的喜怒不定可真不好理解。现在我终于相信了,这世界上有一种恶,是孩子般的恶,属于小孩子的残忍,没有确切的目的,不涉及利益冲突——孩子嘛,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捉弄小生物,比如,毫无理由地折磨一只无害又弱势的蚂蚁。”
“我真的有那么恶毒吗?”刘敬平哭起来。
程嘉树把他的脑袋搂在怀里,用衣袖给他擦眼泪:
“哭啥哭?你做都做了,还怕我骂这两句吗?不过,我得说,你这些天的表现真他妈的打动我了,但愿以后你不要翻脸比翻书都快……”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刘敬平坐直了,深深地注视着他。
“可你现在是这样的啊!”程嘉树横了他一眼,一点儿都不想为了劝慰他而说违心的话。
刘敬平给自己倒满酒,醉意浓烈,抑止不住地控制了大脑。他将酒瓶重重地放在程嘉树面前,微眯起眼:
“小程程,我是魔鬼,我就住在这个瓶子里!第一个世纪,我许诺,谁要是救出我,我就让他长生不老。没有人来。第二个世纪,我又许诺,给救了我的人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还是没人来。第三个世纪,我生气了,开始恨这个世界,就许诺说,如果有人来救我,我就吃掉他!”
他狞笑着斜视程嘉树:
“这时你来了,傻乎乎地把我从瓶子里放出来。所以,我要吃掉你!”
“这个故事我听过,”程嘉树拿瓶口对准他,“小平平,你这么大一坨儿,这瓶子那么小,怎么能装得下你?再钻进去给我看看啊?”
“哼,”刘敬平傲娇地一扭头,“我才不上你的当,休想骗我!”
他盯住酒瓶,傻笑道:
“酒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你说出真心话,把你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
“小程程,”他抓着程嘉树的衣服,“你不是说,要么不跟我交朋友,要么咱俩就是生死之交吗?非0即1,你怎么忘了呢?嗯?现在咱们是什么关系?”
“呃……”程嘉树避而不谈,和他碰了碰杯,“啥也别说了,喝酒吧。”
“我也不一定毕业了就去斯坦福,”刘敬平喝完酒,说道,“至少最近两年不去。”
“干嘛?”程嘉树面色微红,“不会是因为方若璇吧?”
“为什么不会?”
“看不出来啊,你用情这么深。”
“我妈说,学习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内容。”刘敬平忽然疑惑地问程嘉树,“我爸说一个人出生很难,成长起来很难,活一辈子很难,要小心谨慎地对待,你觉得呢?”
“难?你的人生又没开启hard模式,一路开挂,竟然还觉得难?”程嘉树说笑过后,严肃地思索了一下,“不啊,有什么难的?我在我爸妈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稀里糊涂地出生了,然后他们一直放养,我也就稀里糊涂地长大了。很难?你是指经常感到绝望、活不下去那种吗?还是过得不舒心?唉,习惯就好啦。小时候,我在外面受了欺负,要么就自己打回去,要么打不过就忍着。有时我爸打得我都害怕回家,但我从来没想过自杀什么的。生下来,活下去,好像不需要考虑。”
又喝了一口酒,他蓦然醒悟道:
“啊,没准西西弗斯开始考虑的时候,他才又痛苦又幸福!”
“你说啥子呢?小程程,你过得那么艰苦,都……都不觉得难吗?连我爸妈都感觉生活中有无数未知的风险和变数……”
“呵呵,你是在‘生活’,而我,只是‘生存’。我的经验告诉我,人的生存能力很强大的,不会轻易翘掉,就算遇到困难,求生是本能,总会找到办法把日子过下去。”程嘉树感到自己有点醉了,“你和我不一样,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小的挫折都给放大了。我就皮实多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再累再苦,就当自己是二百五;再难再险,就当自己是二皮脸,怕啥?小平平……”
他伸手摸摸刘敬平的头发:
“啥都不算事儿,咬咬牙就过来了哦!你别担心,即使这个世界给你下马威,不肯让着你,我也会让着你的……”
刘敬平醉得狠了,又哭了出来:
“你知道吗?咱俩绝交以后,有一天我喝醉了,特别特别难受,就想玩刀塔,你的AI就不让着我!”
“哈哈哈哈哈,”程嘉树大笑,“它有那么神吗?静雪对我说过这事,算你有良心……”
“喝酒也要看心情啊,今天我也醉了,但和那天的醉不同,今天的醉很舒服!”
程嘉树晃晃脑袋,打个饱嗝:
“糟了,我这种从来没喝醉过的人,也觉得快不行了……咱们走吧,别再喝了,不然一会儿烂醉如泥,恐怕回不了学校。”
夜已深了,微风吹在身上却还是暖暖的。刘敬平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给程嘉树听,就拒绝打车,非要步行回去。程嘉树只好架着他,歪歪斜斜地走在马路上,边走边埋怨:
“真丢人,堂堂大清学子,居然和一个醉鬼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诗酒趁年华,有什么可丢人的?”刘敬平的步伐都不大利索了,嘴还利索得很。
“酒倒是有了,诗呢?”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程嘉树感觉刘敬平身体发软,就半蹲在他身前:
“趴上来,我背你回去。”
于是,月朗星稀的夜空下,程嘉树背着刘敬平,慢慢地向前走,一路留下永不冷却的温度。
不老实的刘敬平在程嘉树耳边吹气,被他呵斥了一句,笑着说:
“现在你背着我,我感觉很幸福。我们是兄弟了对吗?”
程嘉树没有出声。
“算了,不强求了,至少你还在我身边啊。小程程,我今天才发现,你相当乐观豁达……”
“幸福的人不需要豁达,”程嘉树叹气,“不幸的人再不豁达点,早活不下去啦。不管这个世界好不好,我来都来了,能待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我唯一意识到死亡、害怕死亡的时刻,是静雪差点永远地离开我那次。遇到她之前,我无比豁达,遇到了她,我就担惊受怕、患得患失。”
刘敬平沉思道:
“这么说……我从来没豁达过。当我意识到死亡就是我将永远离开深爱我的人,也是我深爱的人,我就非常爱惜自己了。曾经听有的人说,该享受的幸福享受过了,立刻死了都不会遗憾,这样就不怕死了。我完全没法理解!我真的很怕啊!我已经这么幸福,却贪心地渴求一直幸福下去,怎么享受都不够。我觉得一点温暖都得不到的人才会希望马上死去,而在幸福中的人会希望幸福到永远。”
程嘉树微笑着听他说。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望望天空,“刘敬平,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把我的心折腾得死去活来,我他妈竟然还喜欢你。”
第四十一章 星座书上
淡蓝的天空上飘着一丝丝白云,湖心岛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或深绿或浅碧,于寂静中透露一派生机。程嘉树把萧静雪约到这里来,自己坐在石凳上,抱着吉他轻轻弹出几个清澈的音符,用优美的嗓音深情地唱起来:
星光点亮了
海水泛起皱褶
晚风咸咸的
吹散你我身旁余热
不够彼此信任
还是有了裂痕
为什么感觉有些陌生了
他双眼含情,凝视着坐在一旁的心爱的女孩。萧静雪不理他,玩着手里的草叶,但仍在侧耳倾听。程嘉树微微一笑,继续唱着:
沿海岸奔跑
寻找属于我们的岛
有一些问号
也许对你并不重要
可很久没深聊
也很久没拥抱
翻开书本把答案寻找
凌江笙拉着艾乐康的手,踏上小岛时,程嘉树恰好唱到了**部分:
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
金牛座的我配不上你的好
难过后想想也许只是碰巧
我们的故事写书人怎明了
星座书上说我们不合
最后我偷偷把那页撕掉
真的爱情没法预料
何必让你知道
就算你早知道
程嘉树反复唱着自己的心声,萧静雪早就不生气了,越看他越喜欢,就冲动地抱住他的头,堵住了他的嘴。
音乐戛然而止,他们忘乎所以地深吻着,安静的岛上弥漫起浓烈的爱情香气。
“是啊,星座书也是人写的,我们的故事发展成这样,他怎能知晓?”艾乐康拥着凌江笙坐在亭子外,感慨道,“真的爱情没法预料,我死活也想不到,我身边的人会是你。”
“不应该是我,应该是她对吧?”凌江笙朝萧静雪的方向一努嘴,抖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艾乐康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让你明白我的心?其实我已经对她没有那种感觉了,甚至,对程嘉树也没有什么敌意了。”
“不为难你了,”凌江笙赌气说,“你就不会抱住我安慰我吗?”
艾乐康一愣,笑容随即浮上清秀的面庞。他伸出手臂环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我想啊,可是不太敢……”
“你别怕我,”凌江笙哀怨地看他一眼,“你再怕我,我就揍你。”
她紧紧地抓着艾乐康的胳膊: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就像程嘉树欠了刘敬平的一样。”
“说我什么呢?”刘敬平从一根红柱子后面闪出来,“我听见有人弹吉他,就悄悄地上来,结果看见两对鸳鸯光天化日秀恩爱,不知害臊……”
“这儿是情侣的天堂,单身狗不适合来这里。”凌江笙不客气地怼他。
刘敬平捂住胸口:
“你怎么越来越牙尖嘴利了?小心我让乐康教训你!”
“敬平,算了,”艾乐康笑起来,“我俩还不知道谁教训谁呢!我早就被她收服了。”
“天哪,你中计了,中了美人计!”刘敬平痛心疾首地喊道。
“等你谈了恋爱就知道了。”艾乐康浅笑着补刀。
“对头,”刚刚欢快地跳上台阶、跑到他们这边的方若璇爽朗地说,“姐日夜期待着你这只小猪拱到白菜呢!”
她转身顾盼了一下:
“那俩人和好了吧?真让人操心。”
“他们都亲了半天了……”凌江笙摊手,“你来晚了,没听到程嘉树的倾情演唱。今天他唱的是《星座书上》,超级好听!是不是?”
她轻轻推了推艾乐康,艾乐康沉思道:
“程嘉树有一副好嗓子,他本是一块学声乐的料,可惜错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
“可惜什么?”刘敬平打断他的话,“他又不想当歌手。”
正说着,他看见程嘉树和萧静雪手牵手来到他们身边,就大声说:
“幸亏他没学声乐,否则他就没法陪我一起编程了。对不对啊,小……程嘉树?”
程嘉树不置可否,眼尖地注意到艾乐康的视点落在自己的吉他上,就偷偷地把吉他藏在身后。
方若璇撇撇嘴:
“小程嘉树?哪里还有个大程嘉树?我和刘敬平都来晚了,没听全整首歌,不开心!程嘉树,再给我们弹一曲呗!”
“艾乐康是专业的,请他弹吧,我就不献丑啦。”程嘉树连忙推让,将吉他捧给他。
对方瞥了他一眼,接过吉他弹了两下,无心地埋怨道:
“呃?怎么会这样?我第一次弹这种吉他,手感不对劲儿……”
“不好意思,”程嘉树赶紧抢下吉他,替它道歉,“我该换一套弦了,最近很忙,没顾得上。”
他发现艾乐康带来了刘敬平赠送的那支箫,就笑了笑:
“静雪说你和凌江笙以箫结缘,刘敬平也说你的箫声是燕园一绝,我们这些人里面肯定有从来都没听过的……”
艾乐康眼神复杂而微妙地看了看他,目光缓缓游移,停留在凌江笙脸上时,明显温柔了很多:
“以前我常常在这里吹箫,就坐在现在坐的位置上,那时候小笙常来……时间好像在打转儿,又回来了,只是……人都变了,心境也变了……”
他拿起箫,闭上眼,简短地吹了一段。
“哈哈,今天本人大饱耳福,全都听过了。”凌江笙转而逗萧静雪,“你觉得,是我的男朋友吹得好,还是你的男朋友唱得好?”
萧静雪无奈地走上前捏她的脸蛋。
“当然是艾乐康吹得好!”程嘉树急急地代萧静雪回答,“我是业余的嘛,和他没法比。今天对不住了,我的吉他扫了兴,不然他肯定弹得比我好……”
他见站在一旁的刘敬平闷闷不乐地抱着双臂,就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他用你送的箫吹曲子,才这么好听。眼下我的吉他不给力,不如你改天再送他一把好的,他弹出天籁之音,我们听着也享受啊!”
“多谢提醒。”刘敬平冷冷地说。
他们一起吃晚饭时,萧静雪随口问程嘉树:
“你跟敬平哥和好了吗?”
“哎,和好了,和好了。”程嘉树欣快地答道。
“没和好!”刘敬平硬邦邦地否认,一抬眼,见到程嘉树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沉着面孔说,“我不接受稀里糊涂的和好。”
“什么叫‘稀里糊涂的和好’?”凌江笙不解。
程嘉树看见艾乐康皱起眉,责备地盯着自己,便讷讷地解释:
“是我的错,刘敬平还没消气呢。肯定是因为那天我拉着他加班,把他累着了——这小子嘴上不说,心里默默记仇……”
他给刘敬平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哄他说:
“别气啦,那天一起喝酒,以为你不介意了,谁知道你又翻出旧账……”
刘敬平飞快地啃完那块排骨,抬起头,郑重地说:
“我们还没解决0和1的问题。”
“哈?”方若璇笑得花枝乱颤,“你俩还没决定谁是攻谁是受吗?”
萧静雪双手捂脸:
“若璇,你够了,不要再开他们的玩笑了!”
刘敬平歪着脑袋,直直地望向坐在对面的程嘉树。
“0和1?那是计算机要解决的问题,”凌江笙劝道,“你们是人,又不是机器。”
她这么一提,萧静雪猛地想起来:
“嘉树,都怪你,咱俩吵架之后,我的电脑就崩溃了!我不想找你,就自己上网查,按照百度上的办法修,然后彻底死机了!呜……全赖你,你赔,你赔!”
“好好好,我赔,”程嘉树感觉既好笑又心疼,用力搂了她一下,“都怪我,有一阵子没帮你看了,windows系统就是不让人省心,挺像你的。”
萧静雪正要开口,刘敬平狂笑起来:
“妹子,你太傻了,竟然相信百度!哥打从出生起就没相信过百度!”
“这是百度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方若璇笑得不能自已。
凌江笙补充道:
“所以不能信百度,电脑出毛病了还是要找老中医啊!静雪放着程嘉树这位老中医不找,倒去查百度,死机了也是活该。幸亏百度仅仅引导静雪把电脑治死了,万一哪天它误导大家把人治死了可就惨了。”
“谁那么傻,真的信百度啊?”刘敬平的眸光落回程嘉树的身上,变得黯淡了些,“但愿老中医妙手回春,治好心上的伤口。”
第四十二章 真相大白
晚饭后,萧静雪拽着程嘉树进了二教五楼的一间小教室,嘟着嘴把笔记本电脑扔给他:
“这东西比你都麻烦,又敏感又脆弱,处理起来贼闹心!”
“为什么这样说……”程嘉树嘴角下拉,委屈巴巴地抗议。
“这个破操作系统啊,和你的心态似的,动不动就崩……”萧静雪突然想到一件事,偷笑着问他,“哎,你的……那个,有没有被我踢坏啊?我真的很担心。”
程嘉树反应过来,赌着气,自暴自弃地回答:
“坏了就坏了吧!没有你,要它有何用?”
“你,你也不必对自己这么狠心吧?你故意这么说,气我是不是?我错了嘛,以后再也不伤你了……”萧静雪难过地说。
程嘉树一笑,温柔地抱住她:
“我的意思是,那东西,这辈子只给你用,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哦!”
萧静雪心里美滋滋的,片刻后,她惊叫道:
“咱俩在谈这种话题?竟然一点儿都不脸红?你你你怎么不脸红?”
“你也没脸红啊,”程嘉树坦然地看看她,“再说了,和你谈这种话题为什么要脸红?”
“啊,闭嘴,不知羞耻!”萧静雪捂住耳朵,“不要说了!”
“不说也行,”程嘉树将已经很低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坏笑道,“直接做吧,我没意见。”
“闭嘴闭嘴!”
萧静雪站起来,作势要跑掉,被程嘉树一把拉到怀里紧紧地搂着。
“好啦,好啦,咱不提这事了,”程嘉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写作业吧,我瞅瞅你的电脑。”
他鼓捣了一会儿,心中的疑云越积越厚,眉毛越拧越紧。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嘟哝出来:
“你让谁帮你修过电脑么?——嘿嘿,看样子,技术还不错……”
“这个……”萧静雪苦思冥想,猛然间想起了那个晚上,心念飞转,一时手足无措。
程嘉树观察着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大惑不解,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失落地喊道:
“你又找别人修了电脑?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很……严重吗?”萧静雪瞪大眼睛,怯怯地说,“请学计算机的人帮忙修修电脑,有,有什么问题?你,你不也是计算机系的吗?”
程嘉树慢慢凑近,眸子里倒映出她那张茫然的面孔。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伤心地小声说道:
“我给你修电脑不是因为我是计算机系的,而是因为……我是你男朋友。你明不明白啊?”
“哦,我明白了,”萧静雪薄怒,“你怀疑我?”
“我不怀疑你,但是……但是,你的电脑只能我来修!”
萧静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
“这话好霸气啊,我喜欢听,再多说几句。”
程嘉树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旁边的墙壁上,略微歪了歪头。
“玩壁咚吗?现在的你更帅了啊。”萧静雪眼中闪起了小星星。
“严肃点!”程嘉树无奈地轻斥,“我在问你话呢,谁给你修的电脑?”
“嗯,唔,呃……”萧静雪水灵灵的眼睛慌乱地转来转去。
“我那么相信你,可你……”程嘉树垂下睫毛。
“哎,你想哪儿去啦?”萧静雪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你还是怀疑我!走开,大坏蛋!我们分——”
程嘉树迅速吻住她的嘴,截断了她的话。他把她牢牢地箍在胸前,报复性地掠夺着她的唇舌,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想吃了我啊?”萧静雪好不容易才推开他。
他悲痛地看着她:
“你再说分手试试?”
“可是你怀疑我!”萧静雪理直气壮地昂起头。
“那也是你的错!谁叫你让我怀疑的?你不要颠倒因果,别磨叽,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忽然发现程嘉树不讲理时比女人还要不讲理,泄气道:
“好吧,是敬平哥。”
“我就知道是他!”
“那你还问我?”萧静雪暗暗咬牙。
“想听你亲口承认!说吧,为什么让他修?电脑坏了,不会来找我吗?而且我看了,他不是这几天动的电脑,之前我们也没吵架,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嘉树,我觉得吧,你应该去国安局或者保密局之类的地方工作……”萧静雪笑起来。
“别转移话题!你放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不用,竟然去找他?难道你认为他的技术比我的好?”
“原来你计较的是这事啊!”
“不是!”程嘉树快抓狂了,“你故意气我对不?平时那么善解人意,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在计较什么?”
“嗯……我当时为什么找他呢?”萧静雪装出拼命回忆的样子,“我忘记原因了。”
“那就好好想,想起来为止。”程嘉树冲她点了点头,拉过笔记本继续修着。
等他修好了电脑,就霸道地将萧静雪圈在怀里:
“想起来了吗?”
“唉,好吧,”她叹口气,“既然你这么固执,我都告诉你吧。当时,电脑是我故意弄死机的,因为进男生宿舍总要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啊……”
“你为什么进男生宿舍?”
“嘉树,你冷静点,要是我说一句你就炸毛,那我就不敢说了。”
“谁炸毛啦?我很冷静。”
“那你能不能把音量放低点?还有,能不能别搂我这么紧?”
“哦……快说!”
“当时我和若璇一起去敬平哥的宿舍看他,因为他喝得烂醉,在寝室里耍酒疯,和你的AI打游戏……”
“这事你说过啊。”
“听我讲完嘛!那天,正是你和他绝交的时候,晚上他就抱着电脑发疯,还说他在乎你。我和若璇问他,既然这么在乎,干嘛要逮着机会就捅你一刀,把你逼走?然后……他就说出了真相。他其实特别喜欢你,又觉得他在你心里一点儿都不重要,就故意疏远你,看你会不会主动挽留他。他说他拿刀捅你,就希望你也捅他一下,或者你们打一架,撕撕逼什么的,那样的话,至少说明你在乎他。他在交朋友这方面真的没有安全感,非要通过这么惨烈的方式证明友情的存在。他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所有伤人的话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程嘉树听得神思恍惚,心潮翻腾,耳朵里一阵阵轰鸣,脑海中又昏暗又混乱。蓦地,他想起了刘敬平曾经说过的话:
“不怕你知道,那个时候,我特想把你绑起来,慢慢折磨你,直到你把我放在你心里的一个特别的位置上,出于自愿也好,迫不得已也罢……”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上映着两个人模糊的影子,映出他失魂落魄的面容。
“这些事,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我不敢啊。嘉树,你最讨厌玩弄感情,敬平哥这种做法就很像啊。我们不能考验人性,更不能试探感情,敬平哥这样做是铤而走险。我怕说了,再破坏你俩的关系,弄巧成拙就完蛋了。但今天我不说,你又要怀疑我,哼!关于修电脑的事,我解释完了,你满意了吧?”
程嘉树蹲下来,过去的记忆一帧帧闪过,刘敬平的话语清晰脆亮地响彻他的心,每个表情都鲜明活泼地在他眼前跃动。他哭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
“刘敬平,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会绕弯子的人了……这一刻,我多么希望我们成为生死之交是命中注定,那样咱俩都不用折腾了。嗨,就算不是命中注定又能怎样?再牛逼的命运,也经不起你傻逼一样的挑战。”
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也挂着晶莹的泪滴。
第四十三章 握手言欢
第二天,程嘉树下课后赶去公司,惊讶地发现刘敬平正坐在电脑前,便飞快地跑过去,把书包扔到一旁:
“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用来的。”
“就许你来,不许我来呀?”刘敬平回头一笑,“小程程,你总是偷偷加班,也不叫我。我刚下课就过来了,想赶紧把剩下的这点活儿做完……”
他停下手,散漫地一推键盘:
“吴经理这个傻逼!我真的忍不了啊!但愿我这辈子别再见到他!”
“对不起,”程嘉树站在他身后,嗫嚅道,“害你受苦了。”
“说什么哪?”刘敬平开朗地笑着,“我已经跟你在一条船上了,咱们现在必须同仇敌忾。”
程嘉树感觉鼻子发酸,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连忙转过身,走到咖啡机旁。
过了半天,他给刘敬平端来一杯咖啡,拉过转椅坐在他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忙啥?”
“找bug啊。”刘敬平盯住屏幕,懒懒地回答。
程嘉树就帮他一起找,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着显示器:
“这儿呢。”
“哪里?”
“这儿!”
“这儿没问题啊。”刘敬平忽然玩心大盛,决定装傻。
程嘉树轻轻叹气,将手放到键盘上,敲了几下。
刘敬平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目光却毫无阻拦地穿过那些代码。他紧张地一点点挪动右手,终于猛地一把握住了程嘉树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程嘉树没有挣脱。
两个人沉默着,四周安静得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那个……0和1的问题……解决了?”刘敬平扭过头看身边的人。
“嗯。”
“怎么这会儿想通了?”
“静雪的电脑我修好了,”程嘉树没有直接解释,“当初你给她修得还不赖。”
“你知道我修过?”
“当然。静雪对电脑一窍不通,她永远只用桌面上那几个软件和文件夹,其余的地方一概不碰,所以她的电脑被人动过,我很容易发现。”
“可她会好几种让电脑死机的方式。”
刘敬平说完,自己笑了起来。突然,他注意到程嘉树脸色凝重,就问道: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
“那干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程嘉树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们可以和平分开。就是……就是不要捅我一刀逼我走,很痛。”
“你想什么哪?”刘敬平嚷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别这么自信,人心都是会变的,即使你不想变,生活里发生的事也能迫使你改变……过去的生活没有教你面对那些无常吗?”
刘敬平神色凄然地垂下脑袋。
程嘉树把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又触到你的伤心事了。以后我再也不提了,你别难过。”
“小程程,”刘敬平带着哭腔说,“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
刘敬平一愣,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激动地将程嘉树的小臂抱在怀里:
“你特么的终于相信我了!——你怎么这样难搞啊?我,我遇到你算是认栽了!”
“我也是,”程嘉树微微一笑,“也许……我就是一棵树,注定栽在你手里。”
江明浩走进屋子,狐疑地瞪着他俩,吃惊地喊道:
“你们在干什么?拉着小手说情话?不!我不信!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这一幕闪瞎了!别告诉我这是真的!刘敬平,你这大胆狂徒!竟然勾引我们程哥!”
程嘉树缓缓回身,淡定地问了一句:
“你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演过话剧啊?”
“哈哈,你不是北邮的,是戏精学院毕业的吧?”刘敬平接着说,“基本功不错,这台词功底,这表情,这神态,绝了!”
“别说我,先说说你俩在干嘛?搞基吗?”
“搞你个大头鬼!”程嘉树把江明浩按进椅子里,“咱们的项目终于快完事啦,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希望不要再往后拖……”
“程哥你确定?”江明浩苦着脸说,“至少还有一星期的活儿呢。”
“一星期?那是你们!我和小程程一晚上就能搞定。”刘敬平夸张地喊起来。
程嘉树悠悠地瞟他一眼:
“别他妈吹牛逼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明天上午没课,我也没课,咱俩结对狂写一宿,到天亮保准完工。”
“又没有人催你,干吗这么积极?”程嘉树唇角轻扬,“我可不敢再让你通宵了。现在不赶时间,熬夜没必要吧。”
“我就想刷夜!”刘敬平任性地撇嘴,“你陪不陪我?”
“哟,你还来劲儿啦?我奉陪到底!”
江明浩愕然:
“你俩疯了吗?竟然一起发疯?刘敬平,这还是你吗?你为什么……”
“因为老子高兴。”刘敬平搂住程嘉树的肩膀,“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子叫奇迹,啥子叫中国速度。”
第四十四章 同床共枕
夜幕缓缓降临,整座城市灯火辉煌。公交车穿梭在金线般的车流里,柔软的光影一条条滑过宽大的窗玻璃。
程嘉树抓着吊环,看了看窗外,对站在他身边的刘敬平说:
“快到了,咱们在五道口下车,我知道很多可以刷夜的地方。”
“真要刷夜啊?”刘敬平眼睛一弯。
“你都已经把牛逼吹出去了,我就得帮你做到啊!不然还能怎么办?”程嘉树既责备又无奈地瞪着他,“这回说话不算数,以后就没人服气了。”
“我没想反悔,”刘敬平的眼睛再一弯,“逗你呢。”
“别笑了,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你这人,狡猾得像……”
“狐狸?”
“不,像黄鼠狼。”
刘敬平白了他一眼,热心地建议道:
“在五道口找能刷夜的地方?还不如去我家呢。”
“你家?”程嘉树脸上的肌肉轻微地一抽动。
“我在五道口有房子,为了上学方便买的,但是一直空着。”
“原来是你的‘行宫’啊,你怎么不住呢?”
“空荡荡的,多冷清啊!连点人气儿都没有!”刘敬平抱怨,“整个房子里就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他见程嘉树还在犹豫,便假装生气:
“去我那儿不好吗?又舒服又没人打扰,你总这么别扭我就不理你了!”
“好,去就去,”程嘉树笑了笑,“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学生。”
下了车,他们说说笑笑地走在路上,等到进了刘敬平的家门,程嘉树的笑容变成了满脸的惊讶。他结结巴巴地说:
“这,这样的环境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噢,还有上次去酒店……”
刘敬平把书包甩到沙发上,回身招呼他:
“快进来,快进来。”
程嘉树换了鞋,环顾着四周,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讲真,我头一次进入这样的豪宅,好像走进了三维虚拟环境——能,能参观一下吗?”
“行,跟我来。”刘敬平像一名导游,领着他挨个房间转了一圈,边转边解说,“我爸给我买了这套房子以后,我总共也没住几次,这里就空着啦,只有阿姨定期来打扫……”
程嘉树看到角落里的音响设备,“啊”了一声,看到满满一柜子的镜头,又“啊”了一声,看到整齐地摆了一面墙的手办,再次“啊”了一声:
“你的房子装修得这么讲究,倒也罢了,谁知道,你不仅在家里开水族馆,还打算在家里开博物馆……”
他注意到书房里的电脑时,不“啊”了,屏住呼吸跑过去看了又看,啧啧称赞道:
“棒呆了,棒呆了……”
刘敬平将晕晕乎乎的程嘉树拉进一间屋子:
“咱俩今晚效率高的话,还可以多睡几个小时。怎么样?在这儿刷夜不是很好吗?”
“这屋是干嘛的?”
“看不出来吗?是我的卧室啊!很温馨吧?”
“水,水族馆呢?”
“你傻啦?那个在别墅里。”
“哦,我忘了,这里是行宫,哈哈。”
“小程程,我觉得你需要洗个澡清醒清醒,”刘敬平担心地说,随后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拍在他怀里,“快去吧。”
“嗯……”程嘉树想了想,“你先?”
“你在楼上洗,我去楼下,看谁先洗完。”
刘敬平眯眼一笑,转身跑掉了。
程嘉树洗完澡,吹干了头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寻找刘敬平,发现他早已洗好了,正悠闲地躺在卧室里的床上,就感叹一句:
“好大呀!”
刘敬平面不改色地垂眸,朝自己腿间一瞥:
“这都能看出来?”
程嘉树将手中的毛巾向他掷过去,皱了皱眉:
“我说的是床!你能不能正经点?”
“行,正经点,”刘敬平嘻嘻哈哈地回答,“这张床睡三个人都够了,咱俩睡一起肯定挤不着。”
“我,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就挺好,”程嘉树尴尬地建议,“不然,别的房间也可以——你这儿就是屋多……”
刘敬平“刷”地站起来,把他强行拽到床边,扑倒在松软的床上,并按住他的双肩。
程嘉树感觉到上方的人带给他一种压迫性的力量,就微微缩着脖子,轻声说:
“你干嘛?我不卖身。”
刘敬平坏笑着,凑近了些:
“你别想逃。”
“那个,那个……”程嘉树偏过头躲他,讪笑道,“你的床挺软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睡在这儿?”
“怪怪的。”
“兄弟俩睡一张床很奇怪吗?”
“那……好吧。”
“快点来干活,别磨蹭了。”
刘敬平说完放开了他,直起身要走出卧室。程嘉树忽然叫住他:
“喂,你怎么跟我穿一样的睡衣?”
“我喜欢这种,就买了一打换着穿,不过你身上那套是新的,”刘敬平歪歪脑袋说,“你有意见?”
“没……没了。”程嘉树咽了咽口水,“居然还有人一打一打地买衣服,没见过。”
他们在书房结对编程,这一回比以往哪次都顺利得多,效率高得出奇。而且刘敬平兴奋异常,再也没犯困过,程嘉树解开了心结,更是全无杂念,两个人配合得无比默契,写代码写得得心应手,渐入佳境。待他们写完,时针刚刚指向凌晨一点。
“今晚简直……简直逆天了……”刘敬平不可思议地看着屏幕。
“是你的电脑好,”程嘉树羡慕地说,“用起来舒心。”
刘敬平伸了个懒腰:
“咱俩竟然把时间缩短了好几个钟头!啊,刚才没觉得什么,这会儿肚子好饿呀。小程程,咱们叫外卖不?”
“算了,大晚上的,别麻烦外卖小哥了,”程嘉树摆摆手,“你家里有什么吃的没?”
“前两天阿姨来打扫卫生,顺便留了点儿吃的,应该还在冰箱里吧。”
“我去看看。”
片刻后,程嘉树隔着走廊和客厅大声喊道:
“主食只有面条啦,要不我就下碗面得了!”
“随便。”
刘敬平在书房里玩起了游戏,一把还没玩完,程嘉树就站在门口,嘲弄地说:
“少爷,该吃饭了。”
“你别总是阴阳怪气的。”刘敬平跑到餐桌旁,看见两碗什锦面,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吃,“哇,太香啦,小程程你怎么做出来的?”
“净瞎扯,”程嘉树慢慢吃着他的那一碗,“你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一碗面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
“真的很好吃啊!”刘敬平匆忙咽下一口,“我不骗你,也没夸大其辞。你做饭这么好吃,静雪该有多幸福啊!”
“你今天饿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香。”程嘉树低头吃面。
“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
“没人教,自己摸索的。我妈妈身体不好,应付家务都很难,我爸在工地上干活也很累,没办法,我只好自个儿做饭啦。当然,一开始做得超难吃,慢慢地就找到门路啦。”
刘敬平不再说话,闷着头一气儿把面条吃得一根不剩,还把面汤都喝光了。
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程嘉树刚要入睡,朦胧间听到刘敬平的喃喃自语:
“小程程,我终于把你骗上床了……”
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本能地抓着枕头捂在胸前:
“你说啥?”
“看给你吓的,好像我要把你怎么着似的。喂,你可千万别想歪了,”刘敬平清了清嗓子,“我是说,终于能跟你同床共枕了……”
“你说啥?”程嘉树惊恐地叫道。
刘敬平侧头一想,略微蹙眉:
“哎呀,好吧,是我表达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咱们总算能躺在同一张床上了。小时候我在国外,每天一个人睡在很大的床上,睡不着嘛,常常幻想自己能有个兄弟,跟我躺在一块儿。身边有这么个人,就有安全感,就不孤单了……”
程嘉树重新躺下,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刘敬平唤了他一声,他转过头,与旁边的人四目相对。
刘敬平的嘴唇扬出优美的弧线:
“小程程,你做我的弟弟吧。”
程嘉树将头转回来,望着天花板:
“结拜吗?可以啊。”
刘敬平把他的脑袋扳向自己:
“你要是我的亲生弟弟多好!如果我们有血缘关系,你这辈子都不能摆脱我了,那该多好!”
程嘉树笑了:
“你这么容易感到孤单,父母为什么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呢?你的家庭那么好,又有钱,又有爱,不多生几个孩子有点浪费啊……就算有计划生育,你家也不怕交罚款吧?”
“咦,超生要交罚款么?”
“这你都不知道?”
程嘉树看了看刘敬平清澈的眸子,转过头呼出一口气:
“可是想生总有办法生啊,我家那边就有人千方百计地多生孩子。当然后果也很严重,不过他们愿意承担。对了,如果经济条件允许,还可以出国去生……”
刘敬平瞪眼盯着天花板:
“我家不可能超生,所以不用考虑这些事。”
“这么遵纪守法啊?”程嘉树微笑道。
“主观原因我就不知道啦,”刘敬平认真地说,“但是客观原因是,我妈生了我以后,就再也没法生孩子了。她很难过,因为她非常喜欢孩子。我爸安慰她,说他这一世只要一个孩子就够啦,下辈子再跟她生很多孩子。如果有轮回,那么生生世世他都只和我妈生孩子。”
程嘉树想问问他妈妈为什么不能再生孩子,却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是一件伤心的事,就把疑惑咽了下去。忽见刘敬平的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他很想避开,就一转身,将后脑勺亮给他。
“你这里的疤……”刘敬平伸手抚摸着他颈后没入头发里的伤痕,“是哪次打架留下的?”
“就是石恒诺偷袭我那次。”
“你转过来嘛,”刘敬平接着察看他额角上的疤,“这个呢?”
“还记得李一强吗?市长的儿子,但现在市长早换了。”
“这个姓李的真操蛋哪。”
“我得承认,是我先动手打他的。”
“可他抢你的女朋友,谁能咽下这口气?”
“这种事,终究……要怪我不够好。”程嘉树苦笑。
“我看该怪女的,你还是你,人家静雪怎么就不离不弃呢?”刘敬平说着,好奇地问,“那对渣男贱女是怎么认识的啊?”
“要我说,这事就是巧合。李一强当时在理科重点班……”
“这混蛋学习还不错嘛。”
“哪里,他中考分数还没我高。但他爸给校长递张条子,他想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既然选择学理科,他自然要去最好的班级,说出去也有面子。我的成绩刚好踩线,我爸说我这脑子学理科恐怕不够用,还是学文科吧,就这么帮我定了。”
程嘉树翻身正对着刘敬平,继续讲道:
“我们学校不是有课间操吗?文科最后一个班级和理科第一个班级是紧挨着的,也就是说,我班和理科重点班挨在一起。做课间操的时候,李一强就和我喜欢的那名女生眉来眼去,后来他干脆到我班找她来了。”
“不值得,这种女生不值得,”刘敬平摇摇头,“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没把这事看成人生的劫难,倒把它当成一个转机。”程嘉树脸上浮出笑容,“那时我根本想不到李一强黑白两道通吃啊,他单挑打不过我,就找人报复我,甚至我班有几个同学也是他的小跟班……唉,反正,高中就已经这么乱了。”
“李一强他爸不会是李刚吧?”刘敬平嗤笑,“这孩子坑爹是把好手啊。”
“我跟李一强打架,在原来的班级肯定没法待了,那几个人不会放过我。校长跟我家沾亲带故的,就给我爸个面子,打算把我放到文科重点班去。”
“校长和你们还有亲戚关系?”
“怎么啦?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哪。不过我们校长瞧不起我家是真的,关键时刻帮忙也是真帮忙。我到现在还特别感激他,每年回家都会去看他。我当时一听要和静雪在一个班级里了,心里老高兴了……”
“后面的事我听你讲过了,”刘敬平不禁感慨,“爱能让人抛头颅、洒热血,还能让你为她学数学;敢问你有多爱她?呕心沥血考清华……”
“你怎么不去写诗?”程嘉树哈哈大笑。
刘敬平忽然黯淡了神色,冲动地抱住他:
“我已经是你的哥哥了,以后我来护着你。再有人欺负你,看我不弄死那丫的……”
程嘉树拿掉他的手,躺平了,安静地呼吸。刘敬平侧着身,头枕自己的胳膊,不解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睡意全无的刘敬平才听到对方的轻声细语: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计后果地想要一份感情,我也不敢奢望有个哥哥护着我……嗯,我想修改之前的话,如果你哪天再捅我一刀,也没关系……我不要安全感了,就算这段感情最后会把我害得很惨,我也不躲了……”
“你干嘛说这种话?”刘敬平直着脖子抗议道,“好像跟我做兄弟会有生命危险似的。你还是不相信我,才会想到最坏的结果!”
程嘉树没有出声。
刘敬平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
“不过,你都想到最坏的结果了,还是决定跟我好,你相不相信我,已经不重要啦!”
他见程嘉树没动静,抬起脑袋一看,那人已经沉入了梦乡。他的困劲儿早就过去了,此时百无聊赖,便举起手机靠近熟睡中的程嘉树,开心地玩起了自拍。
这时,他看到江明浩发来的微信消息:
“怎么样啊,两位大神?我特意定了闹钟,来慰问你们一下。刚才我给程哥发消息,没见他回。”
“提前完成任务!”刘敬平将自己跟程嘉树的合照发给他,“小程程睡了,请勿打扰,哈哈。”
那边的江明浩从床上跳起来,盯着手机,惊讶而悲愤地喊道:
“程哥,你……你真的和他同床共枕啦?完了,你就这么沦陷了……”
第四十五章 生日礼物
第二天,程嘉树从梦中醒来,发现刘敬平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他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他叹口气,决定趁机补一补这些天欠缺的睡眠,就合上了眼皮。
等到再次清醒,他看见刘敬平趴在他脑袋旁边,含情脉脉地凝视自己,就张来五指在他脸上拂了一把:
“你睡饱啦?别这么瞅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昨天都没聊尽兴,”刘敬平抱怨道,“你怎么入睡那么快?”
“因为你的床太舒服了,我没禁住诱惑。”程嘉树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举起来一看,“时间还早,咱们去公司一趟吧,要善始善终么。来回都坐地铁,免得堵车,那样中午咱俩就能赶回来,不影响上课。”
“听你的。”刘敬平毫不犹豫地说。
坐在公交车上时,他在微信群里洋洋得意地发了一句话:
“昨晚我和程嘉树结对编程,双剑合璧,效率奇高,写得特别带感,简直达到了**状态,半个晚上干完了一星期的活儿。哈哈哈哈哈,膜拜吧,我们是IT界的突击双雄。”
他们到了公司以后,赵伟在门口看见了就扑过去抓住他们的衣袖:
“听说你俩昨晚编程编到**?”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程嘉树咕哝道。
他们上了楼,江明浩露出一脸诡笑,问刘敬平:
“听说……你俩昨晚**了?”
其他人围过来起哄,程嘉树和刘敬平双双翻个白眼。
老魏走进屋子,用极度欣赏的眼光看着他俩:
“你们真行,创造奇迹了!”
然后他双手合十,故作严肃地对所有人说道:
“我要劝告在座的各位,总共两句话:第一,相信科学;第二,结对编程是巫术。”
说完他就潇洒地离开了,身后如潮水翻涌的笑声送走了他。
“我很想知道,你俩的思维是怎么做到无缝对接的?”谢盈盈装模作样地拿着纸笔采访他们。
刘敬平随手捞起一只鼠标放到嘴边充当话筒,正要开口,就听江明浩说:
“他们是真爱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对金牛座的人来说,护食是本能,可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程哥能把好吃的让给刘老弟,我就觉得他俩绝逼是真爱……”
程嘉树被什么东西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刘敬平笑着拍拍他的后背,转头看江明浩:
“别再提星座了,你害得小程程的女朋友跟他吵了一架。对了,我和程嘉树交差了哦,剩下的事我们可不管了,吴经理再改需求的话——”
“咱们就围殴他。”赵伟沉着脸说。
“揍他之前,我要先把甲方揍一顿!”刘敬平生气地说,“他们出尔反尔,本来都同意不加功能了,被吴经理一忽悠,又决定加了。我们三人突击小组忙了一夜,特么的吴经理觉得不加更好,他们又不要啦!我去他玛勒戈壁!那家伙表面上看着蛮通人情蛮好说话的,谁知道是个没脑子的,到底有没有主见哪?”
“甲方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程嘉树一笑,拉过刘敬平的手腕,“走吧走吧。那个,你们忙你们的,咱们后会有期!有事就发到微信群里吧。”
“恭送两位大佬!”江明浩又打算甩袖子了,被程嘉树笑着按住。众人目送他俩进了电梯,笑容里满含着不舍,笑声中掺杂了些许伤感。
“照顾好妙妙,我们会经常回来的!”电梯门将要关上的那一刻,刘敬平急急地喊道。
“放心吧,伺候主子是我们大家的责任。”门外的同事们挥了挥手。
电梯匀速下降,程嘉树见刘敬平低垂了脑袋,就安慰道:
“你哭啥,咱们随时都能过来啊。没准明天经理打个电话说产品出问题了,咱们就得赶来补救呢。”
“我没哭。”刘敬平抬起头,“我再也不想干这种活儿了,再也不兼职了,太折磨人了。”
程嘉树平静地苦笑:
“是啊。”
“这两年……你怎么熬过来的?”
程嘉树没有回答。
电梯门开了,他大步走出去:
“咱们过几天催一催工资的事,我要给静雪买项链呢。”
刘敬平回到学校,和方若璇她们一块儿吃午饭,边吃边扯各种琐碎的事,比如在BBS上看到谁谁又抱怨哪个食堂涨价啦,天越来越热可是有的教学楼迟迟不开空调啦,学年论文写得好烦所以一直拖延……
“我写完论文之后一定要出去浪!”方若璇憧憬道,“这才是我坚持的动力啊。我想尽情喝酒,尽情唱歌跳舞!哎,到时候咱们去参加一个音乐节吧!”
“行啊,前段时间你不是没弄到十佳歌手决赛的票吗,这回好好弥补一下。”萧静雪说。
“那个可真是一票难求,”凌江笙叹口气,“领票的队伍都排到南门了。”
“咱们静雪居然不感兴趣。”方若璇笑道。
“我听嘉树唱就可以啦,”萧静雪自豪地说,“他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歌手。”
“乐康也说他应该学声乐!”凌江笙看着她。
萧静雪忽然想起来:
“嘉树马上过生日了,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物。我问他,他说不要礼物,要我陪他一天就行。这像话吗?我执意送点什么,他就不高兴了,这是什么心理啊……”
“男生说不要那就是真的不要,他们才不欲拒还迎呢!好办,你不要在他生日当天送他,会影响心情的,”方若璇帮她出主意,“你那天陪他玩,过两天再送,就说不是生日礼物,是你想给他惊喜。”
“噢,原来女生都是欲拒还迎的,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啊。”刘敬平凝视着她。
“女生的意思复杂着呢,你别想猜!”方若璇瞪他一眼。
凌江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刘敬平关注的重点真奇葩。静雪,你问问程嘉树最近需要什么,想买什么却没买,作为参考。”
“我问过嘛,他说他啥都不需要。”萧静雪思忖道,“之前艾乐康提醒了他,也提醒了我,我决定送他一把新吉他。我旁敲侧击过,嘉树说他换一套弦就成。我觉得太委屈他了——要不……就送吉他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望着朋友们。
“妹妹,你不要送吉他。”刘敬平果断地劝阻。
“为什么?他需要一把好点的吉他,不然太浪费他的才气了。”
刘敬平抬眼看她:
“你又不懂这个。”
“我可以问艾乐康——”萧静雪瞄到凌江笙,反应过来了,为难地小声嘟哝,“问他确实不太好。”
“我帮你问,再转达给你。”凌江笙猜到了她的心思,爽快地应道。
“那也不好!”刘敬平略微有些动容,“艾乐康和程嘉树的关系本来就很那个,还……还推荐什么吉他,你们让这俩人情何以堪?”
三个女生奇怪地盯住他,同声说:
“你激动什么?”
“就是,”方若璇斜视着他,“照我看哪,他们两个人坦坦荡荡的,早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倒是你,一直在里面掺和,不停地搅浑水。”
刘敬平泄气地一晃脑袋,舌头打结:
“好,好,说说说……说送礼物的事吧!”
萧静雪想了一会儿:
“我不送吉他了!敬平哥说得没错,嘉树要是知道吉他是艾乐康帮忙选的,可能会很尴尬。”
她心念一转,问刘敬平:
“如果是你,你想送什么?”
“我……我还没……”他慌乱地挠挠头。
方若璇看他不自在的样子,好心替他解围:
“静雪,问他没用。他不会送程嘉树礼物的。”
“啊,敬平哥,你千万别误解!”萧静雪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强迫你送他礼物。我这样问是因为……你是男生,比较了解男生喜欢什么嘛。”
“那也不用问刘敬平啊,”凌江笙拿起手机,“百度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们还相信百度啊?”刘敬平坏笑。
“嗯,相信。”萧静雪已经开始搜索了。
刘敬平靠在椅背上:
“我来告诉你们小程程最想要什么吧。”
“他想要什么,你怎么知道?”方若璇问。
“因为,”刘敬平轻轻一撩前额的碎发,“我会读心术。”
第四十六章 代购
“扯淡,你说说看啊。”方若璇不信。
“静雪,”刘敬平倾身向前,“你送他键盘,他保准乐得飞上天。”
“对对对!”方若璇这回信了,兴奋地点头,“人家可是一个程序员啊!”
“你终于认同我了。”刘敬平看看她,然后对萧静雪说,“妹妹,我们学计算机的就好这口。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技术不行就挑工具的毛病,”凌江笙给他泼冷水,“人家程嘉树不用好键盘,代码写得也比你好。”
“他有了不是能写得更好吗?”刘敬平涨红了脸。
萧静雪愣了一下:
“说得好有道理。可……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完全不了解键盘,要是买错了怎么办?”
“有哥在呢!”刘敬平眉毛轻挑,“哥帮你把关,你怕什么?”
他煞有介事地摊开手掌:
“说吧,预算多少?我可以代购。程嘉树喜欢哪种键盘,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哥买东西,保证性价比最高,让你和他都满意。”
“哎呦,刘公子买东西还考虑性价比?”方若璇逗他,“你从来都不看价格吧?”
“这要视情况而定,”刘敬平在桌子下面悄悄地踢了她一脚,“我在帮静雪办事,总不能让我妹子过意不去,是吧?”
“对对,敬平哥你真好,真善解人意。”萧静雪柔柔地笑了,“我这个人吧,平时没有管理财务的概念,花钱也不计数,这段时间有点花超了。所以,对不住嘉树,我现在只能拿出一千五,很好的键盘会不会很贵啊?”
“啊,足够了,足够了,”刘敬平滑着手机屏幕,“一千五对吧?我记住啦,回头帮你找找这个价位的键盘。妹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所以中介费我就……就不给了?”萧静雪弱弱地说道。
刘敬平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妹妹,你想啥子呢?搞笑呢吗?你气人的功力跟程嘉树有一拼啊!不行,我气坏了,要吐血了!”
方若璇和凌江笙悠闲地吃着西瓜,看刘敬平捂住前胸伸舌头。
“你俩还在吃瓜?没人安慰我吗?”刘敬平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我要被静雪气死了,需要若璇亲一口才会好!”
“哈?”方若璇吐出瓜籽,“关我什么事?”
“你忍心看我被你闺密气死吗?”
“嗯……”她想了想,递给萧静雪一片西瓜,“静雪,做得好!”
饭后,方若璇要去买文具,就拜托室友们先去教室占座。刘敬平跟着她走到博实超市,她觉得很诧异:
“你跟着我干嘛?下午有课吗?”
“有。”
“还不去占座?”
“不需要。”
方若璇走进文具店,仔细地挑着中性笔芯:
“那你也别跟着我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无情?”
“啊?”方若璇扭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了?天热,被晒晕了?”
“你为什么断定我不会送程嘉树礼物?”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说过,从来没想过送他什么。”
“我说过这话?”
“刘公子的记性果然很差哦。”
方若璇买好了笔芯,走出门去,刘敬平追着她跑下台阶。
“你去几教?”
“二教。”
“我也是,一起走吧。”
他们并肩走了几步,刘敬平又问:
“我真的说过那种话?”
“当然,”方若璇瞥着他,“还是当着咱们这些人的面说的。你不想送就不送嘛,有的人就是不喜欢送礼物啊,何必强求呢?我看你跟程嘉树已经和好了,你什么都不送,他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刘敬平注视着前方,“我会送他的,只不过……我的礼物赶不上他过生日了,因为定制需要时间……以后补送也行吧?”
“私人定制的吗?”方若璇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啊?”
“不告诉你。”刘敬平一笑。
“耳机?”方若璇猜测道。
“不是,小程程不要艾乐康同款,甚至连同类产品都不要。我们一块儿编程时,他死活不肯戴我的耳机,不论是哪个牌子的,只要是我的,他就不碰。”
“程嘉树这人,够敏感的。”方若璇轻轻地笑,然后拍了刘敬平一下,“到底是什么神秘礼物啊,连我也瞒着?”
“我告诉你,你保准会告诉静雪,那就等于告诉了程嘉树。哼,女生们传话相当快。”刘敬平抱起手臂,“我想给程嘉树一个惊喜,可不能让你们搅黄了。”
“切,你的言论太讨打了!”方若璇撇撇嘴,“你送了人家也不一定能收,我打赌,他绝对不会收你的礼物。”
“会的,会的!”刘敬平执拗地说,“以前他生我的气,才不愿收我送的东西。现在我们和好了,他肯定会收下礼物的!”
方若璇抬头望了他半天。
“你看什么呢?”
“小猪猪,”她扬起嘴角,“没发现么?你交朋友的方式特别像小孩子。”
“很幼稚吗?”
“不,”她低声细语,“是很简单,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