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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传奇从重生开始txt下载     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默默的幸福

    高崎手里,卖银圆换来的钱,已经不多了。

    可陶洁手里,还有四万块钱。

    这四万块钱,就是他和陶洁下岗,厂里找的下岗补贴。

    当时,陶洁对高崎说:“做生意总是会有风险。这四万块钱就先不动,放到我这里。一旦咱们遇到什么风险,就拿出来救急。”

    高崎觉得陶洁考虑的很有道理,就把这四万块钱,让陶洁去银行存了一年的死期。

    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什么理财产品。有时候银行会替企业发行少量债券,银行也会明确告诉储户,这些债券都存在很大的风险。

    两千年的人们,接受这种存在风险债券的意愿不强。

    陶洁肯定不会去买什么债券。她要把钱存在银行里,就是为了避免风险,

    那时候,银行一年死期的利率还是挺高的,比现在的可能要高六七倍,四万存一年,可以拿三千多块的利息。

    在高崎眼里,妻子很讲道理,且有情有义。

    为了师傅,她肯拿一万块钱出来,帮师傅还债。

    为了鼓励师傅下岗创业,她也听高崎的,和师傅一起下岗,经营水饺铺。

    妻子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一直是高崎心里的骄傲。

    她既然肯帮师傅,就一定肯帮岳帆。

    水饺馆的生意,自开业以来,一直很红火。每天到饭点来吃水饺的人,络绎不绝。有时候店铺里的座位不够,还有人在一边站着等着。

    周边做生意的商户,也喜欢吃蒋师傅的水饺,经常打电话或者亲自过来订水饺。

    看着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可,蒋师傅心里,油然就生出一种成就感来,愈发地去努力做好每一份水饺。

    水饺铺整个白天都很忙,晚上十点之前,很少有提前关门的情况。

    虽然很辛苦,可是蒋师傅和陶洁,心里却很兴奋。

    不仅仅是因为赚了钱,更是因为自己的劳动,得到了顾客的认可。

    做生意就是这样,生意越好,做的就越有心劲儿。生意不好,反而越做越没劲。

    好多生意人,都是在一开始生意不好的时候,熬不过这个没有了心劲儿的关口,把生意做赔了。

    只有少数人,越挫越勇,积极地去想办法,改善生意,熬过这个最艰难的时刻,迎来曙光,才最终成为成功者的。

    好在有高崎的先知先觉,蒋师傅和陶洁,没有经历那个难熬的时刻。

    蒋师傅不但有心劲儿,生意的红火,也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她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一代人。这一代人,思想是十分传统和保守的。

    做为一个五零后的女人,到了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来维持自己家庭的时候,心里的那份苦,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她只能出卖自己,顽强地活着。

    甚至她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未来。

    如果未来有一天,丈夫没了,女儿也大学毕业,可以在社会上独立生活,再也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不活了。

    这等于是说,她已经在心里放弃了自己,只为丈夫和女儿活着。

    如今,因为高崎,这一切都改变了。高崎救的,可不仅仅是她的家庭,而是给了她新的生命。

    这一点,恐怕连高崎自己都没弄明白。

    高崎要找陶洁,商量借钱给岳帆的事情,要么就是晚上十点以后,陶洁回家;要么就是利用饭点以外的时间,那时候店里没顾客,陶洁不忙。

    妻子忙一天很辛苦,他不忍心再占用她晚上的时间。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没有这么忙。晚上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吃了晚饭,一起出去遛弯,或者就相对着坐在家里。

    高崎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大多数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在一边陪着陶洁,听她说一天在厂里发生的事情。

    两个人就在一个车间里工作,厂里发生的事情,陶洁不说他也知道。

    可是,他还是喜欢听妻子讲一遍。

    有时候,陶洁也会突然意识到,她说的事情,高崎也知道。

    这时候,她就会突然闭嘴,不讲下去。

    然后,两个人就那样牵着手,默默地走,或者相对默默坐着,这一晚上就过去了。

    虽然什么都不说,可默默地厮守在一起,就是他们的幸福。

    什么都不说,不是因为没有话可说,而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提这些生活当中的艰难,来破坏了这幸福安逸的时光。

    如今,没有了生活的艰难,陶洁的话也就多起来了。这一天她都干了什么,店里来了什么样的顾客,发生了什么事情,喋喋不休。

    高崎还是和以前一样,默默地听。

    有时候,从洗脸刷牙一直说到被窝里。说着说着,陶洁就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了。

    高崎就搂着妻子,看着妻子可爱的小脸,和那对已经闭上了的大眼睛,心里就会充满无比的满足和无比的幸福。

    中午过了一点,水饺馆就不再营业。所有的女工,包括蒋师傅和陶洁,都去帮着专门包水饺的四个女工包水饺,准备下午五点以后,再开始营业。

    店里生意好,四个女工包的水饺,有时候都不够卖,只能大家一起上阵,趁着不营业的时候,多包出一些来。

    高崎就抽了这个时间,去水饺馆找陶洁。

    他把陶洁叫到顾客吃饭的单间里,把和岳帆合伙开武馆的事情,和陶洁说。

    “你也知道岳帆和老虎他们,都没什么钱。所以,这钱得咱们先垫上。”

    说完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就和陶洁商量。

    “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钱了。你看,能不能先把你手里那四万块钱拿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服装店和这边的盈利,就够了。到时候再抽出这四万来,还是你拿着。”

    他以为,妻子懂事,这事儿根本不用费劲,陶洁就会让他去银行取钱。

    虽然存款期限不到,取出来也就损失点利息。那点利息,对他们现在来讲,已经不算什么大钱了。

    不料,陶洁这一回却不和他讲理了。

    “还有你这种傻子啊?”陶洁说,“钱都是你出,最后他们还全有股份!”

    高崎就解释说:“都是在一起混的兄弟,他们有难处,我也是为了帮帮他们。”

    “不行!”陶洁直接就回绝了,“咱们弄这俩商铺就忙不过来了,再说现在咱们已经很挣钱了,用不着再去弄个什么武馆。”

    “不是,”高崎只好再解释,“我主要就是想帮帮他们,让他们有个事做。”

    “岳帆不是在电机厂上班吗?”陶洁问。

    高崎说:“电机厂情况和咱们唐城量具也差不多,不是不挣钱吗?”

    “他连电机厂的工作都做不好,还想着去干武馆,这明摆着就是赔钱的买卖。”陶洁说,“赔钱他自己愿意赔就赔吧,他还不出钱,让你出钱供着他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高崎就不高兴了说:“你怎么不讲理呢?你师父当初不也是这样吗,不也是咱们出钱办的这个水饺馆?你师父这里就行,到岳帆这里就不行了?岳帆是我最好的朋友!”

    陶洁分辩说:“我师傅不一样。她是真有手艺,就是没钱自己干。”

    高崎说:“岳帆也一样,他拿过省里武术散打的冠军呢,也是真有本事!”

    “你拉倒吧!”陶洁还是不干,“谁家的家长,放心把孩子交给他训练啊,还不都给教坏了?他是干什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我就不愿意你和他在一块儿,你还想着和他合伙做生意。别说你没钱,有钱也不许和他掺和,听到没有?”

    陶洁这句话,就伤到高崎的自尊了。

    在内心里,他始终认为,自己和岳帆是一样的。

    他们虽然在某些行为上,和社会上那些痞子混混们,有些相似,也打架,也干些要账,替别人出头一类的事情。

    可是,他们不是不分是非。

    经商的被地头蛇无理欺负,没法正常经营。他们出头,那是抱打不平。

    医院里出了医疗事故,害了别人还不想承担责任。他们出面,那是伸张正义。

    大老板恶意欠账,让小商人们没法生存,他们出来要账,那叫劫富济贫。

    他认可岳帆,就是因为他和岳帆一样,年轻的时候,心里始终存着那份狭义情怀。

    他突然就想起了岳帆死的时候,那个千人出殡的宏大场面。

    这辈子,他再不想经历那个场面,也再不想岳帆那么早的英年早逝,他得改变岳帆的命运。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陶洁,岳帆就是他的兄弟。

    他就在那个单间里坐下来,慢慢地问陶洁说:“你心里这么瞧不起岳帆,是不是,心里也这样瞧不起我啊?”

    夫妻心意相通。陶洁从高崎的话里,听出高崎真生气了。

    可她还是说:“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高崎问,“岳帆干过的事情,都有我的份。”

    高崎真生气了,陶洁也害怕。

    半年的时间相处下来,陶洁就知道,高崎看上去憨憨的,惯着她,宠着她,什么都让着她。

    可是,高崎不傻。

    惯她,宠她,让她,是因为他喜欢她,爱着她。

    高崎有他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陶洁今天的话,就触碰了他的原则和底线了。

62.吵架

    知道高崎生气了,陶洁的语气就软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小声分辩说,“我是觉得岳帆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干正事。咱拿钱给他开武馆,还不如让他来咱们店里打工,把工资给他开高一点就是了。”

    “亏你想的出来!”高崎这话声音就有些高。

    “岳帆是什么人?你让他来给咱们打工,这不等于是侮辱他吗?”

    高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瞪着的。

    陶洁不敢看他,可心里还是不愿意。

    她就小声嘟囔:“那也不能把咱们辛苦挣来的钱,让他拿了去瞎折腾。明知道肉包子打狗,还要给他那么多。几千块钱也就够了,一下就是三万!咱开个水饺馆,才花了多少钱啊?”

    “这怎么是瞎折腾呢?”高崎说,“你别觉得岳帆除了打架就什么都不会,他很聪明的,学问比我好多了。为开这个武馆,他还给大家制定了纪律,工作时间,不许打架,不许喝酒,不许说脏话,他是很认真的!”

    陶洁才不信。

    “认真有什么用啊?”她反驳说,“整天的在社会上鬼混习惯了,开个武馆,一下就能变成好人?反正我不信。”

    “你的意思,岳帆就不是好人是不是?”高崎就又急了,“他不是好人,我呢?也不是好人是不是?”

    陶洁就坐在那里不说话。

    “你就说吧,这钱你到底借不借?”高崎问她。

    陶洁说:“你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就是不借!”

    高崎就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想和妻子说明白,为什么要花钱帮岳帆。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陶洁,一开始我想办法挣钱,就是不想让你活的那么辛苦。现在,你已经不需要那么辛苦了。钱在我眼里,只要够你花就可以。多了,没有什么用处。岳帆是我兄弟啊,咱们这钱暂时用不着,拿来帮帮岳帆,不行吗?”

    “钱还有多的时候啊?”陶洁直接不服气,“我师傅的账还没还完呢!我把这钱给师傅还账,她最后还能还我呢。你借给岳帆,还能回来吗?”

    陶洁只要不讲理,高崎是一点办法没有。

    “我和岳帆的交情,不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他还试图继续讲理,“我也不愿意你把钱看的这么重,重过我的兄弟情义。”

    “什么兄弟情义啊?”陶洁更不服气,“你只要跟岳帆他们凑一块儿,不是喝酒就是打架,我巴不得你没有这种兄弟呢!”

    这话就又戳着高崎的痛点了。

    他就没好气呛陶洁说:““我如果不能打架,把老摩托给打跑了,你肯嫁给我啊?”

    这下高崎也戳到陶洁心里的痛了。

    “高崎!”陶洁也急了,喊着他的名字说,“我嫁给你就是因为你能打架,是小痞子吗?那我干脆嫁给老摩托好了!”

    高崎直接闭嘴了,因为妻子真生气了。

    陶洁嫁给他,是因为他能保护她不假,可如果他是和老摩托一样的小痞子,陶洁肯定不会嫁给他。

    陶洁嫁给他,是因为他忠厚,老实,善良。

    这个话题不该说。

    说起这个,陶洁伤心了,眼圈都红了。

    “那时候,老摩托欺负我,刘群生也欺负我,可我也不是随便的人。我没贪图你什么,就觉得你人好,会一辈子对我好,不是因为你能打老摩托。早知道你跟老摩托一样,我才不嫁给你!”

    说着说着,陶洁就真哭了。

    “我就是不想让你把钱拿出去造了,因为我们挣钱也不容易!你干吗要这样想我?你愿意跟岳帆混你就混去,我才不管你!存折就在家里床下面,你爱借给谁就借给谁,用不着来问我!”

    高崎不愿意惹妻子生气,看到妻子哭了,他就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

    原本还想为她擦擦眼泪,哄的她高兴了再离开。

    可是,陶洁看不起岳帆,的确有些让他生气了。

    他就没管她,自己站起来走了,留陶洁一个人在屋里。

    高崎走的时候,没有和蒋师傅打招呼,直接就出了饭馆。

    蒋师傅在后面厨房里包饺子,隔着玻璃窗子看到了。

    高崎人憨厚,却不是没有礼貌。每回来找陶洁,都是先和她打招呼,再去找陶洁。走的时候,也要和她打声招呼。

    这次,却有些反常。

    陶洁在那个单间里,一直没出来。

    蒋师傅就有些不放心,放下手里包着的饺子,拍拍手上的面,站起身来,去单间找陶洁。

    蒋师傅进单间的时候,陶洁已经不哭了,可是眼圈却红红的。

    陶洁皮肤白皙,只要一哭,眼圈就会泛红,瞒都瞒不住。

    “呀,这是咋了,你们吵架了?”蒋师傅赶紧坐在陶洁身边,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问。

    陶洁知道瞒不过师傅,也不想瞒着她。

    从进厂开始,蒋师傅就拿着她当自己闺女一样。她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拿着师傅当她的另一个妈来看待。

    她就把刚才的事,都和师傅说了。

    蒋师傅坐在那里,寻思半天,才对陶洁说:“洁呀,高崎不是个乱花钱的人。

    你看现在街上年青人,多少骑摩托车的呀?按说他现在这条件,为自己买个摩托车,不是很简单吗?可他不买,倒是给咱们店里买个三轮摩托车。

    他喜欢你,对你好,给你买个踏板,自己现在还骑自行车。

    从这方面看呀,高崎知道节俭。他给岳帆花这个钱啊,肯定是不得不花。”

    陶洁说:“可是,这个钱,明摆着就是要赔进去呀!”

    蒋师傅就叹息一声说:“洁呀,男人啊,有时候做事,和咱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想的更长远一些。

    就比如下岗这个事儿,当时咱们想的什么呀?下岗就没了活路,天都会塌下来!可是你看,咱们听高崎的,这比在厂里的时候,日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时候吧,咱们女人,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高崎借钱给岳帆这个事儿,他肯定是想好了。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明知道是赔钱,他一定不肯干的。”

    陶洁想想,师傅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高崎是个很会算计的人,主意都在心里。他肯借钱给岳帆,说不定还真有自己的谋划。

    就说这个水饺馆,没干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么挣钱?

    当时高崎投进去那么多钱,陶洁也是反对的,万一赔了怎么办?

    可是现在看来,如果当时不投那么多,跟她和师傅想的那样,弄个小门店,只她和师傅在里面包水饺卖,哪能有今天的局面?

    “可这不只是钱的事儿。”陶洁想想,还是对师傅说,“我是不想他把钱借给岳帆,继续和他往来,让岳帆把他给带坏了。”

    蒋师傅就笑了。

    “洁呀,”她就劝陶洁说,“俗话说,局外者清啊。你是整天和高崎在一块儿,看不到他的好了。在我看来呀,高崎这孩子,不是凡人,很了不起呀。”

    陶洁愣愣地看着师傅,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蒋师傅就解释说:“你就看看一起下岗的这些人,做生意的,有几个能跟高崎一样,做这么好的?你看他为咱琢磨的这个水饺铺,开始的时候,他弄这么多东西来,又是搅面机,又是冰柜的,开始我觉得没一样有用。现在你看看,离开哪一样行啊?能把事情想这么周密,别说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是我这个岁数的人,也不行啊。哎,你说,他这么大的本事,当初在厂里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发现呢?真是埋没人才了!”

    接着,就看着陶洁笑了说:“还是咱们陶洁眼光毒,这么厉害一个人,别的姑娘都看不出来,被你一眼就给挑中了!”

    陶洁脸就红了,娇羞着说:“你说啥呀师傅,不跟你说了!”

    蒋师傅就看着陶洁乐,然后说:“我是说呀,就他这么一个人,哪能让岳帆给带坏了呢?岳帆能带坏他,得比他本事大才行啊?我是琢磨着啊,高崎是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想拉岳帆一把。他嘴笨不会花言巧语,可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你呀,该相信他,他比你聪明,用不着你替他操心。”

    师傅的这句话,一下就让陶洁想通了。

    “我这就回家,给他取钱去!”她就对师傅说,说完了就往外跑。

    蒋师傅就在身后嘱咐她:“路上骑车慢着点,别急着往回赶,这里有我呢!”

    高崎从水饺馆出来,直接就奔自己的服装店去了。

    自接手服装店到现在,高崎一直是只往里面投入,没有往外抽钱。

    随着胡丽丽的用心经营,服装店的资本逐渐增大,已经恢复到原来店主夫妻在时的规模,经营良好,营业额大增。

    高崎就让胡丽丽干经理,负责全面工作,又在她的建议下,雇了四个服务员。这样可以招待更多的顾客,服务条件就上来了。胡丽丽还可以省出更多的时间来,操心管理和进货,还有销售模式,搞促销活动,把积压的旧货尽量去卖个好价钱。

    陶洁死活不肯拿钱出来,给他和岳帆办武馆。妻子上一世太不容易,高崎不想让她在这一世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就只能打服装店的主意了。

63.陶洁不抠

    按照胡丽丽的说法,原来的店主夫妻太小家子气,舍不得雇人花销,反而不利于经营。

    照他们现在这个经营办法,今年的利润,绝对要超过原来店主夫妻经营的时候。

    高崎很信任胡丽丽,胡丽丽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认可。有时候,他甚至十天半月不来服装店,只胡丽丽一个人替他管理着一切。

    他进服装店的时候,胡丽丽正在楼上算账,楼下留三个服务员招待顾客,一个在楼上看着高档服装。

    从初六开始,服装店就算正式营业了,所有的店员就得按时上班,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不准迟到早退。

    胡丽丽看他进来,倒是吃了一惊。

    这位老板,年后就来了一趟,再就不见人影儿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正好,你来了,这到月底了,我把年后这月的账,跟你汇报一下。”胡丽丽就对高崎说。

    “先不忙。”高崎说。

    接着,他就把楼上那个服务员打发到楼下去,让胡丽丽坐到沙发上,他坐到她一侧。

    “胡姐,店里还能不能抽出点钱来?”他问。

    胡丽丽看看他问:“干啥?”

    高崎就把岳帆的事说了,然后说:“我就想啊,帆哥老是这样在外面闯,看着挺自在的,可是太危险了。这个时代,可不是古代的江湖,侠客思想,恐怕很不现实了。他有个正事儿做,兴许就慢慢和过去的那些社会上的关系脱开了。”

    胡丽丽听了,过一会儿说:“从帆哥的利益那里考虑,你这个想法很对。可是,你想过没有?帆哥打架平事儿没问题,经营武馆,是不是没有风险,我觉得很难说。万一他要是把你这些钱都赔进去,怎么办呢?”

    高崎就淡淡笑笑说:“胡姐,兄弟之间,帮他走正道,比钱重要。就算赔进去,让他买个教训,收收心,脱离开社会上那些关系。能做到这个,就值了。”

    胡丽丽就严肃地点点头,然后说:“咱们年后的买卖不错。我刚算了一下,抛去包括工资在内的所有成本,咱们可以拿出一万多的闲钱来。”

    高崎听了,就摇摇头说:“我需要三万呢,一万不够。你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得拿三万出来。”

    胡丽丽就告诉他说:“拿肯定能拿出来。可是拿出来,也肯定会影响店里的生意。放着挣钱的生意不做,去投还不知道是挣是赔的武馆,这个就得不偿失了。”

    高崎说:“胡姐,这个不是钱的事儿,也不是生意的事儿。钱没了可以再挣,生意不行了,咱还能再想办法,也就是少挣一点的事。可是人没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胡丽丽就疑惑地问:“谁没了?怎么,不开武馆,帆哥还会出事啊?”

    高崎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把上一世发生的事说出来了。

    他就赶紧解释说:“我是说,这人啊,比钱重要。好容易有这么个开武馆的机会,岳帆还答应了。如果这个时候不趁热打铁,帮着他把武馆开起来,让他有正事儿做,时候一长,岳帆再反悔了,继续带着弟兄们在社会上混,早晚会出事。咱损失点就损失点,没什么。能换的岳帆走正道,值了!”

    胡丽丽就许久不说话,最后说:“不用抽店里的钱,我家里还有钱,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去!”

    高崎就看看胡丽丽。陶洁要像胡丽丽这么懂事,就好了。

    他说:“胡姐,你放心,这个钱,不出俩月,我就能还你。”

    他是惦记着,过两天就出趟远门,去帝都琉璃厂那里,卖一部分银元。

    那边店铺多,可以多卖一些。如果卖不出那么多钱来,再到省城卖一些,差不多就够了。

    跟胡丽丽说两个月,就是中年人做事求稳的心态了。怕中途出现点意外,没法及时把钱还她。

    “嗨,咱们谁跟谁呀,不用着急,我暂时用不着钱。”胡丽丽就回答他,站起来准备回家,给高崎拿钱。

    她刚站起来,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这时候,陶洁正挎着个包,一步步从楼下走上来。

    陶洁到楼上,和胡丽丽打过了招呼,就从包里拿出个报纸包着的厚包来,放到茶几上。

    “你要的钱,我给你取来了。”她语气平淡,冲着坐在茶几一边沙发上的高崎说。

    高崎看着陶洁,好一会儿才问:“你想明白了?”

    “我想什么明白呀?”陶洁就没好气说,“你想干的事,我挡能挡的住啊?才不和你为这点钱生气,不值得!”

    高崎就冲着陶洁傻笑。

    妻子就这点好。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她就算不同意,也不会强行拦着他。

    “顶多两个月,我就还给你。”他跟她承诺。

    “两个月,两年都够呛!你不再跑来问我要钱,我就谢天谢地啦!”陶洁还是不信开武馆能挣钱。

    她接着就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高崎问:“俩月就还我,你从哪里弄钱?要抽这边服装店的本是不是?”

    就转身看着胡丽丽说:“胡姐,不许给他钱!”

    胡丽丽就笑,对陶洁说:“不给,你放心吧,没有你的话,我不给他钱。”

    陶洁不上班了,就真的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生意上了。

    做生意的人,都是有危机感的。这不比在厂里给公家干,旱涝保收。

    做生意,现在看着挣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赔进去。赔进去了,生路就没有了。

    没了旱涝保收的工作,陶洁就格外关心生意的事情了。不仅管着水饺馆那边的账目,服装店这边,也渐渐开始插手,每天都会过来,让胡丽丽给她报一下当天的营收情况,开始记账了。

    也幸亏高崎往服装店投钱,是在陶洁没下岗之前,那时候她对服装店的账目没数。要搁到现在,高崎卖银元这点猫腻,恐怕早就暴露了。

    也幸亏她插手的晚,是过了年以后,才真正介入。而这时候,因为高崎的前期投入,服装店的盈利,已经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状态。

    要是多少的插手早一些,她也会发现,服装店以前的盈利并不高,高崎往外花的比服装店挣的多的多,高崎也就露馅了。

    和陶洁说话的时候,胡丽丽就给高崎使眼色。高崎会意,赶紧拿上钱跑了。

    听口气,陶洁的气还没消,肯定是还记着高崎在水饺馆说她那个梗呢。他不如先躲躲她,拿了钱去找岳帆,晚上回来再哄她也不迟。

    高崎走了,陶洁没马上走。看看店里不忙,就坐下来,和胡丽丽说两句话。

    她和高崎一样,虽然不善于言辞交际,可待人真诚,拿胡丽丽也跟姐姐一样对待,没当她是外人。

    胡丽丽跟着以前的店主夫妻,干了许多年。

    明面上看,那对夫妻经常对她嘘寒问暖的,关心地不得了。

    可是胡丽丽心里明白,他们防着她,就拿她当个雇员,整天的都在算计,给她的高工资,她是不是干了高工资的活?

    所以,他们不肯雇太多的员工,目的自然是要把给胡丽丽的高工资给省出来。这样,胡丽丽一个人就得干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

    胡丽丽心里也不是不会算账,店主夫妻的这点小心思,她心知肚明。

    这人都是人心换人心的。两下里一比较,她也就知道,还是高崎两口子对她好,把她当自己人看,她也就一心一意帮着他们了。

    从高崎两口子刚才的对话上,胡丽丽已经听出来,高崎肯定是为了给岳帆钱这个事,和陶洁闹矛盾了。

    她年龄大,知道的多,得帮高崎一把,把陶洁给哄开心了。

    陶洁不走,她就拿过账本来,坐在她一边说:“正好,到月底了,我小结了一下咱这个月的营收,你看看。”

    陶洁就拿过账本来,慢慢翻着看,看完了问胡丽丽说:“胡姐,过年你都没休息呀?”

    胡丽丽就回答她:“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在这里清净。”

    陶洁说:“这月挣不少呢,你过年这段时间,一直到十五,都给你算三薪吧?我看你给自己算的工资,都是按正常上班算的,这可不行。”

    胡丽丽就笑:“哪有算十五天三薪的?你给我这么算,她们四个你怎么算呀?”

    陶洁说:“她们是初六开始上班的,我的意思,从初六到十五,也可以算三薪。过年大家肯定都花钱不少,现在手里恐怕都缺钱。胡姐你知道,我和高崎都不是只认钱不认人的那种人。只要她们肯好好干,多给她们一些也没什么,这个你看着办。”

    年后手头紧,就是陶洁的亲身感受了。

    在厂里上班,哪回过年,都是早早就把钱花个精光。好多钱,过年的时候不得不花啊。过了年,手里就一分钱没有,天天掰着手指头算发工资的日子。

    她可不希望她雇的员工,再跟她在厂里的时候一样,受这个煎熬。

    胡丽丽就看着陶洁笑,问她:“你对我们这么好,咋对老板那么抠啊?”

    陶洁就侧过身来看胡丽丽,好一会儿说:“我哪儿抠啊?我就是不愿意他老跟岳帆他们搅和在一块儿。”

    胡丽丽坐在那里,也是许久才说:“陶洁,这个话我可能不该说。有时候吧,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了解老板心里想什么。我是怕你们这么下去吧,还要闹矛盾。”

    陶洁就愣愣地看着胡丽丽,等着她说下去。

64.自古英雄出少年

    “我就先跟你说说岳帆吧。”

    胡丽丽说。

    “其实,岳帆跟咱们这个服装店,还是很有渊源的。”

    陶洁不插言,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她是个比较敏感的人。从胡丽丽的话里,她好像感觉到,自己刚才对高崎的态度,让胡丽丽有些反感她了。

    可她和高崎是夫妻啊,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胡丽丽是不应该插嘴的。

    难道……

    这不可能。胡丽丽比高崎大着九岁呢,而且,高崎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陶洁弄不明白胡丽丽为什么要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也就只能听她说下去,看看胡丽丽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丽丽就给陶洁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这个服装店和岳帆的。

    原来的店主夫妻,刚刚租下这里来,开服装店的时候,因为生意太好,被一个人给惦记上了。

    这个人叫赵红兵,是唐城最出名的痞子。

    赵红兵这个人,心狠手黑,手下有七八个和他一样心狠手黑的干将,周围聚拢的小兄弟无数。

    他是真正的痞子,无恶不作。不说别的,当年糟蹋在他手里的姑娘,有案可查的就不下十几个。欺行霸市,打架斗殴,那都不值一提。

    手下人多了,他也缺钱。这个服装店红火的生意,就让他眼红了。

    他先是让几个手下得力干将,不断到店里来寻衅滋事,殴打进店的顾客,让店主夫妻无法正常经营。

    眼看着服装店经营不下去了,他这才亲自出面,让店主夫妻把这个店盘给他。

    店主夫妻双双从单位辞职,经营这个店铺,店铺就是他们的命。把店铺给了赵红兵,他们上哪儿吃饭去。

    可是,店铺本来好好的生意,让痞子们给搅的经营不下去,店主夫妻也知道,是赵红兵在背后兴风作浪。

    这种事情,抓不着证据,就是报警也没有什么用处。

    顶多是痞子们来了,他们报警。等到警察来了,痞子们早就跑了。

    他们并不进店,也不破坏店里的财物,就是在店门口拦截进店的顾客,谁进店就打谁。

    一般的老百姓都怕痞子,不让进店就不进呗,谁也不肯为这个事去争执,惹着痞子们,还得挨顿打。

    赵红兵要盘店铺,出的价格也是极低,店主夫妻连本都回不来。

    赵红兵来和他们商量盘店,他们死活不肯。

    赵红兵也不着急。不肯就继续让痞子们来闹,让他们无法正常经营。

    那段时间,把店主夫妻愁的,头发都白了。

    店主夫妻当时住的房子,就在岳帆家他们那个单元,楼上楼下,他们和岳帆他爸还是朋友。

    有一回,他们到岳帆家里玩,和岳帆父母说起这个事情来,两口子不由痛哭失声。

    两口子的惨相,就惹恼了岳帆。

    那时候,岳帆二十岁,刚从武校毕业,在体育馆做武术教练。

    岳帆的性格,就是见不得好人被欺负,当真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都没和店主夫妻打招呼,第二天就直接去了服装店,在店门口和几个痞子打起来。

    岳帆从小爱好武术,但不是表演的这种武术,而是实战的技击。

    术,就有卖弄的意思了,纯粹是花架子。而技击,才是真正制敌的招式。这是要了解人体穴位,做到一招制敌的。

    高崎的本事,就是后来岳帆教的技击,不是武术。

    技击讲究动作迅速,击打对方要穴,稳狠准,一次正确的击打,就可以让对手彻底瘫痪,甚至丢掉性命。

    高崎在城东村那次成名之战,就是技击。他可以准确预判对手的动作,擀面杖迅速出击到位,就在对手动作的路线上等着,让对手自己去碰他的擀面杖。

    但这种技术,如果不练的炉火纯青,下手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轻了不能瘫痪对手,重了就会要了对方的小命。

    高崎那回把十几个人打的动不了地方,岳帆见了都深感震惊,这才知道高崎是技击高手。要不他也不会主动提出来,让高崎和他轮流做老大。

    他可不知道,高崎这些本事,都是上一世他教的。

    岳帆上武校的时候,有个特种部队退役下来的武术教练,喜欢他这种侠义的性格,就单独偷偷教了他这种技击技法。

    这时候,他就把这种技法,用到了服装店门口那几个小痞子身上。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几个小痞子就躺了一地,几乎和高崎打那些南方人如出一辙。

    可是,他这么干一下子,就和赵红兵结仇了。

    道上的规矩,想插手人家的事情,就得拿出真本事来,和对方明刀真枪地干一架。

    这个真本事,可不是指能打架,而是指双方各有多大的势力。你武术好,我人多,你打不过我也得认栽。

    于是,双方就约了地方,在城北郊区一块空地上,彻底解决。

    赵红兵那天弄了几十号人去,岳帆只找了老虎和梁超。他性格孤傲,在武校很少有朋友。

    遥想那片河边的沙土空地,四周是稠密的人造杨树林,碗口粗的树木紧密地地排列起来,足以遮天蔽日。一侧是缓缓流淌的河水。

    唯独中间一片荒凉的沙土空地上,三个持了哨棒、军刺的少年,孤零零地迎风站立着,面对的,却是对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壮!

    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古英雄出少年!

    岳帆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赵红兵这些人,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他让老虎和梁超拖住赵红兵那些手下,往远处引他们,自己冷不丁就杀开一条血路,直奔赵红兵去了。

    赵红兵手底下有十几个人围着,愣是没能挡住岳帆,让他出其不意地接近了赵红兵,一棍子把他干翻在地,接着就把三八刺刀压在了他脖子上。

    最终,赵红兵认怂。

    三个人跟小百十号人干架,就算赢了,三人也变了血葫芦。

    三个人在医院养伤就接近一个月,仗着当时年青,没伤没残还保住了性命。当然,医药费就归店主夫妻掏了。

    但这一仗,让岳帆在唐城的痞子圈里,彻底出了名。

    后来,赵红兵撞在那时代最后一次严打上,死了。从此,唐城也没再出这么一号强势的人物。

    随着经济的发展,好多像赵红兵这样的人,也开始经商做生意,而且发了财。

    当然了,他们发财,自然也不会是公平竞争。

    有钱了,钱可以解决的事情,就尽量不使用暴力,市面上明目张胆欺男霸女的,也就少了。

    岳帆因为那一次血战出了名以后,就总有人慕名来找他平事儿。

    这世界,总有一些不公平,也总有一些法律无法管辖到的死角。

    人家找上门来,只要听着不合理,岳帆就会出面,最终把自己造了进去。

    出来之后,体育馆的工作丢了,幸亏那时候还是集体经济为主的时代,他就进了电机厂,去做绕线工了。

    电机厂工资不高,暗地里,为挣点外快,他还是会去给人家出头平事儿。但他也学了乖巧,尽量用自己落下的名声震慑对方,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他平事儿也有原则,就是绝对不仗势欺人,只为弱者撑腰,抱打不平,主持正义。

    “这就是岳帆,社会上的帆哥。不欺负好人,更不欺负女人,不耍流氓,不是痞子,不是混混,在我眼里,是个当代侠客。”

    讲完了故事,胡丽丽对陶洁说。

    陶洁听胡丽丽讲,都听的有些入迷了。

    这时候,她终于缓过神来,问胡丽丽:“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丽丽就回答她说:“岳帆和赵红兵打架的时候,我还在市百货公司上班。是被这家店老板挖过来以后,听他们说了一些。更多的,是听高老板说的。”

    “高老板?”陶洁狐疑地问,“你是说高崎?”

    “对啊,”胡丽丽说,“他整天和岳帆在一起,当然就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他和你说,为什么不和我说啊?”陶洁感觉很不理解。

    胡丽丽说:“你烦岳帆啊,不愿意他和岳帆在一块儿,他当然不敢和你说了。”

    陶洁说:“我如果知道岳帆是这样的人,当然就不烦他了。可他们凑到一块儿就喝酒,哪回高崎去找岳帆,回来就醉醺醺的。有时候身上还带着土,一看就是和人家打架了。他们老这样,我当然就不愿意高崎和他们凑一块了。”

    胡丽丽就不说话了。

    她和陶洁的看法,在这方面是不一样的。陶洁觉得他们让人反感的地方,正是胡丽丽喜欢的地方。在她心里,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给陶洁讲岳帆的故事,是想告诉陶洁,岳帆其实不是痞子。男人之间,就应该注重兄弟感情,互相帮助。高崎帮岳帆,没有错。

    听了胡丽丽讲的岳帆,陶洁倒替高崎担心起来,问胡丽丽说:“胡姐,你说高崎会不会也跟着岳帆,出去打架平事儿啊?”

    胡丽丽想想,就问陶洁:“高崎高哥,在唐城也是一号人物,这个你不知道吗?”

    陶洁就睁大了眼睛看胡丽丽,茫然地摇了摇头。

65.坏人到底该谁管

    看陶洁的表情,是真不知道高崎的事情。

    胡丽丽就愣住了。

    和高崎都结婚了,连自己男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可有意思了。

    陶洁人虽然实诚点,可是并不傻啊?

    原来胡丽丽以为,陶洁肯定知道高崎是干什么的,只是想管住他,不想让他跟岳帆似的,出去打架惹祸。所以高崎打了那个小痞子郭老黑,才会怕陶洁知道。

    她是按着这个思路,来和陶洁说岳帆的故事的,只是想告诉陶洁,岳帆和高崎一样,不是痞子、坏人。

    可是人家陶洁连自己男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话还怎么往下说啊?

    “胡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高崎和岳帆一样,都在社会上混啊?”陶洁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

    “他们不混社会,”胡丽丽只好含糊其辞说,“他们,他们又不干坏事,就是看见好人受欺负了,就会帮人家一把,他们不跟那些小痞子一样,专门欺负好人。”

    陶洁说:“我知道,高崎老实,不会欺负人的。”

    胡丽丽心说,高崎还老实?那可真是老实人里面挑出来的。他不欺负好人,可他欺负小痞子呀?你要看见他打人那个架势,吓都能吓死你!

    “对,对。老板一看就是个憨厚的人。”胡丽丽违心地附和她说。

    “可是你刚才说,高崎在唐城也有一号,那不和岳帆一样吗?”陶洁这会儿倒过闷儿来了,“不行,我得找他去,不能让他跟着岳帆去打架闯祸!”

    这不成给高崎找麻烦了吗?胡丽丽心想。高崎本来就怕老婆,她想帮帮他,反而弄巧成拙了。这要让高崎知道,是自己把他出卖给他老婆了,他肯定会怪罪她。

    眼看着陶洁要走,胡丽丽就急了,喊住她问:“你现在还是觉得岳帆不是好人,是吗?”

    陶洁说:“岳帆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当然就不是坏人了。可是,出去打架总会不是好事,我不想让高崎打架。”

    说完了,陶洁还是要往楼下走。

    胡丽丽就赶紧说:“这个社会,都跟别人一样,不敢跟坏人斗,不敢主持正义,没了岳帆和高崎,就好了是吗?”

    陶洁就又站住了,心说坏人有公安管,干吗要高崎去管啊?可想想也不对。像老摩托欺负他,公安也不管啊?还有,刘群生欺负她,公安就更不管了。

    胡丽丽见陶洁犹豫,就赶紧往下说:“你以为人人都能开店铺做生意呢?你的服装店、饺子馆,生意这么好,没人敢来捣乱,你就没想想,这是为什么吗?没有高崎和岳帆的名号,咱们能这么安稳地做生意吗?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不让高崎和岳帆在一起,安安稳稳在家当个老实人,人家就会欺负你!”

    陶洁就又回来了,重新坐在沙发上。

    胡丽丽总算松了一口气。

    “胡姐,你说,咱们要做生意,就得让高崎和岳帆在一起,出去打架呀?那人家其他买卖人,也没这样,不照样做生意吗?”陶洁不傻,感觉胡丽丽明摆着是胡说八道糊弄她。

    “也不是非要出去打架。”胡丽丽就赶紧把话往回倒,“可他们在外面有个名号,小痞子们怕他们,就不敢来咱们店里捣乱。别人做生意有难处,人家也不会和咱们说。就像以前这个店的老板两口子,不是差点让痞子给逼得,做不下去吗?其他店,反正我知道,有好多都得给本地的地痞交保护费。可是,没人敢跟咱们要。”

    这回胡丽丽的话,陶洁听着有道理了。她在厂里干,接触外面少,可痞子收保护费这种事,她平时看新闻看小说,也会知道。

    的确,他们开店,没有人来收过保护费。

    “可是,也不能为了这个,就得让高崎去打架,那多危险啊?”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胡丽丽说。

    胡丽丽就接话说:“正因为打架危险,高崎才要帮着岳帆开武馆,想弄个正事儿拴住他,让他尽量不去管社会上的事儿啊?你想啊,他们是兄弟,岳帆出去打架,高崎能不跟着吗?兄弟之间,不是讲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嘛。”

    陶洁终于明白,胡丽丽为什么向着高崎说话,管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了。她还真是一片好心,怕她和高崎,因为借钱给岳帆的事吵架。

    看陶洁打消了去找高崎的念头,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了,胡丽丽总算放心了。

    她就劝着陶洁说:“小陶,说实话,这男人吧,和咱们女人不一样,是要讲究兄弟情义的。你让老板只顾自己,不管兄弟情义,这个恐怕是不行的。再说高老板看着没有多少话语,其实心里装的东西,比谁都多,做事稳着呢,你就放心吧,用不着太担心他。”

    陶洁就叹一口气说:“我知道,我就是怕他出去打架喝酒的,容易出危险,再说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也不好。”

    胡丽丽就笑了说:“你有点多虑了,你见他一月能喝几回酒啊?男人嘛,都跟咱们女人一样,不抽烟不喝酒的,那还叫男人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才是男人呀?”

    陶洁终于冲着胡丽丽笑了,问她:“胡姐,你也喜欢唐诗啊?”

    这天,高崎依旧是回来的很晚,依旧是喝了点酒,只是没喝醉。

    高崎带了钱来,岳帆就给他叔叔打电话。

    文化宫本来就是教育局的下属单位,局长大人早就和人家打过招呼,把这事儿交代好了。他就嘱咐岳帆,直接去文化宫找负责人就行了。

    岳帆就带着高崎去文化宫,顺便把老虎和梁超也叫过来。

    和文化宫谈好了租赁费,当场就把钱交了。

    从此,文化宫就多了一个下属单位:武术训练馆,文化宫还负责给介绍学员。

    老虎和梁超来了以后,岳帆就领着大家,到即将成为他们武馆的练功房里去看一圈。

    这练功房还足够大,在里面训练几十个学生都没问题。

    岳帆就在那里算计着在哪安放海绵垫子,得买多少玻璃镜子,再造一面镜子墙。

    武术不是技击,其实跟学舞蹈也差不多,拉开身体的同时,还是要注意一招一式的形体美,没镜子墙是不行的。

    然后就是各类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训练器械,压腿工具,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说一堆,最后就把岳帆给说烦了。

    “都让你们给搅和乱了!”他就说,“光凭嘴说这里就能自己干净了是不是?赶紧的吧?扫地收拾屋子,把这里彻底打扫干净,明天咱们好去买器械往里搬!”

    于是,大家又忙活半天,把这个五百平米的练功房给彻底打扫干净。

    高崎看得出来,岳帆嘴上骂人,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儿。就是梁超和老虎,也变得兴高采烈的。

    他们总算有了自己爱干的事业,还可以弟兄们自己说了算,这是多好的事儿啊?

    打扫完卫生,天也黑了。

    岳帆就说:“待会儿大伙一起吃饭,喝点酒,不许喝多。记住啊,这是最后一次喝酒。以后不是节假日,不许喝酒!”

    饭桌上,看着大家兴致勃勃的,高崎心里也高兴。

    弟兄们有事干了,往后社会上再有人找来平事儿要账当医闹什么的,没把握的事儿,不占理的事儿就都可以不接了。

    最重要的,是岳帆再不会和司老大有什么瓜葛,上一世的噩运,可以避免了。

    大家在饭桌上商量明天要买的东西,你一言我一语的,中间还夹杂着打闹和吵嘴,商量完了就晚上十点了。

    酒没有多喝。岳帆就要了三瓶白酒,喝完了就不许再要了。

    平日里这帮家伙喝酒,那至少是一人一瓶,不够再要,不喝个东倒西歪找不着北,是绝对不会散伙的。

    从岳帆要酒的态度上,也可以看出来,他是真的打算好好干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高崎到家的时候,屋里只亮着微光的藻井灯,陶洁已经在卧室里睡了。

    他倒很自觉,悄悄去洗手间洗澡、刷牙,尽量让身上的酒味消失,然后才蹑手蹑脚去卧室,掀开被子一边,爬进去睡觉。

    楼房是唐城最新最好的小区,安装了地暖,屋里温暖如春。

    高崎刚躺下,陶洁就在他耳边问:“高哥,今天怎么没喝多啊?”

    高崎吓一跳,立马坐起来了。妻子从来没叫他过高哥。这是他在社会上的诨号啊?

    高崎在黑暗里看着妻子,想弄明白她喊自己“高哥”的意思。是真知道了他在社会上的这个诨号了,还是偶尔凑巧说梦话?

    陶洁就把床头灯打开了。

    “你,你还没睡着啊?”他就有些小心地问一句。

    陶洁没回答他,而是问他:“武馆弄起来了?”

    “啊,”他回答说,“哪有那么快?今天把地方谈好了,明天去买需要的器械。”

    “武馆有了,你们就不用再出去打架闯祸混社会了,是不是?”陶洁又问。

    坏了,陶洁已经知道他的事了!

66.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陶洁让老摩托欺负过,平日里最恨喜欢打架的痞子。

    就是对也曾经欺负她的刘群生,高崎弄出一副痞子模样来吓他,陶洁都反感地要死,骂高崎不学好。

    这下她知道了高崎就是痞子,后果有多严重,高崎都不敢想象了。

    其实,高崎不是痞子。可是从表面看,他和岳帆干的那些事,一样是打架,闹事,欺负人,和痞子太像了,这东西没法说清楚。

    可是,到了这时候,说不清楚也得想办法说清楚。

    “陶洁你听我说,”高崎赶紧解释,“我没无缘无故地和人家打架,也没欺负过好人,没混社会。”

    这个解释,连高崎自己都听不明白。

    痞子打架也不见得就是无缘无故。你没欺负过好人,可你也欺负人了。你凭什么说你欺负的就是坏人啊?整天在社会上打架斗殴,那不叫混社会叫什么?

    高崎本来就嘴笨,给陶洁解释一半,觉着自己都听不明白,干脆就闭嘴不说了。

    还不如先不解释,看陶洁到底什么意思?然后再想办法,有针对性地解释,兴许才能解释明白。

    他嘴笨,并不代表他缺心眼儿。

    “哎,你说说,你高哥这个名号,是怎么得来的?”陶洁就问。

    高崎故作镇定说:“什么高哥啊?都是赵迷糊瞎起哄。他比我大,非得叫我高哥,别人也就跟着瞎叫呗。”

    陶洁立刻就问:“赵迷糊是谁啊?”

    这一个岳帆就没解释清楚,这又弄一个赵迷糊出来。

    可不说赵迷糊,“高哥”这个诨号,还真解释不清楚。

    高崎就说:“也是道上,额,不是,是在一块玩的兄,额,不是,是朋友。就,一般朋友。”

    这越说,恐怕暴露的事情就越多。

    果然,陶洁接着就问:“也是道上的?”

    高崎就有些急了。承认“道上”这俩字,就等于承认他在道上混,是痞子了。

    陶洁这是明摆着给他挖坑,诱他的实话呢。

    “什么道上啊?”他立马就分辩说,“就,就是,遇上大事儿了,岳帆觉得我们四个不保险的时候,就喊上他一块儿去。他也有一帮,那什么,朋友。他不是痞子,和岳帆也差不多,不敢干坏事,也不欺负好人。”

    这越解释就越乱,越乱高崎就越说话不利落。

    陶洁还不想散伙,接着问:“那赵迷糊比你大,为什么非要喊你叫高哥啊?”

    这就得牵扯到城东村那回打架了。

    高崎小心着说:“就,就有一回去城东村,干架的时候,他看见我和人家打架,一个人打好几个,从那开始,他就叫我高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给我起这么个名号,可能,可能觉得我厉害呗。”

    “你真那么厉害啊?”陶洁将信将疑,看着他问。

    高崎心说,我要不厉害,能把老摩托吓成那样啊,你以为老摩托是泥捏的?没两下子,能在唐城量具混出名来?

    可跟陶洁肯定不能那么说。

    他想想就说:“我不厉害啊。我就是身子壮,个子大,一般人打不过我呗。”

    陶洁还看着他,过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跑到城东村去,和人打架啊?”

    是啊,为什么好好的,跑到那个全唐城最乱的地方去打架?

    这个事情可就有些复杂了。陶洁不懂这些社会上的事儿,如果实话实说,十有八九就能直接把自己解释成痞子。

    高崎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啊,他是这么回事。”高崎说,“那个地方,他不挺乱的吗?就有一帮南方人,在那边租了两间房子,弄几个女孩,做足疗店。足疗店,你知道吧?”

    陶洁就摇头说:“不知道。”

    高崎着急说:“足疗店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就是洗脚的地方啊。”

    陶洁就问:“洗脚还能开店啊?自己晚上睡觉前,弄盆水不就洗了吗?”

    高崎直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现代人不是啊?”高崎就纳闷问她,“怎么连足疗店都不知道啊?”

    陶洁认真说:“我真不知道。我技校毕业就进工厂,又正好碰上工厂效益不好,没了基本工资,干一个活给一个活的钱。我有时间就都在工厂里干活挣钱,下班就回宿舍,累一天哪里都不想去,你说的这个什么足疗店,我是真没听说过。”

    高崎忽然就觉得,妻子太可怜了。

    上一世他们穷的时候,的确就是陶洁说的那样,她每天总是干的手里没了活了才肯下班,为的是明天组长派活,可以先考虑手里没活的她。

    有的时候活多,晚上十点了还不回家。高崎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都是去厂里接她。

    两千年左右,工厂到城里的那段公路,是没有路灯的,经常有小流氓在那条路上截下夜班的女工。

    高崎为了陶洁能尽快的攒够买楼的钱,经常去城里找岳帆,跟着他出去平事儿挣钱,也不怎么上班。

    回来的时候,他就哄陶洁说,钱是去乡企修设备挣的。

    陶洁的确是被钱拴在了工厂里,只要有活干,礼拜天都不会休息。

    接妻子回家,在漆黑的公路上,陶洁就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想想那时候的日子,高崎心里就充满了温馨和美好的感觉。

    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妻子太苦了,心里又不免有些隐隐作痛。

    所以,他这辈子,发誓不能再让妻子那么苦了。

    当下,高崎只好先给陶洁解释,什么叫足疗店。

    解释完了,陶洁听明白了就说:“这足疗店不挺好的吗?用药泡泡脚,还给按摩穴位。现在这人,真是会享受。”

    高崎脑袋就有点大。一个足疗店,费半天事她都整不明白,这要把他打架的事讲明白了,还不得天亮了?

    可眼前是自己的妻子啊。

    他只好耐着性子说:“他们好多人呢,靠几个女孩给人家洗脚挣钱,哪里够他们花费啊?”

    他就把那些南方人利用足疗店讹人,晚上出来偷窃的事儿,再跟陶洁详细说一遍。

    看陶洁总算明白了,就说:“他们讹别人的钱,还出来偷盗,岳帆就看不下去了,就领着我们去找那些南方人,不让他们在那里住,要他们走。”

    陶洁就又糊涂了,问他说:“这事儿不该公安管吗?你们又不是公安。”

    妻子真是过于单纯了,这辈子幸亏嫁了他,嫁给别人,人家不拿她当了傻子才怪!

    他想半天,才想出个理由来说:“是啊,本来这事儿是公安管。可公安不是忙吗?管不过来,岳帆不好行侠仗义嘛,他就非要管了。”

    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高崎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是个笑话,不料陶洁愣是信了!

    “这么说,岳帆还真是个热心肠!”陶洁就夸岳帆说,“这要放在古代,岳帆一定是个江湖侠客!”

    高崎差一点就笑了。心说,要是没有人给钱,岳帆才不去找这个麻烦。

    不管怎么说,陶洁信了就好。

    接着,他就捡着能说的,把岳帆怎么混进去,怎么被人家领到那个小院里讹诈,他怎么和赵迷糊在外面守着,南方人怎么过来,他怎么和人家打架,就都说了。

    只是,岳帆怎么去找赵老大讹钱这事儿,是坚决不能说的。

    陶洁听的竟然有些入迷。

    想象着高崎一个人把十多个人都给打倒在地,再想想她亲眼看见的,高崎打老摩托的场景,她竟然有些为自己的男人骄傲了。

    “行侠仗义是挺好,可是,毕竟太危险了。”最后陶洁就说,“以后这种事儿,能不干还是不干吧?”

    高崎心说,我吃饱了撑得,还行侠仗义?干不挣钱的事儿,那不直接就是傻子了吗?

    “对,”他立马就跟陶洁说,“我是坚决不肯干这种事儿的。可是岳帆和老虎梁超他们没事儿干,总好掺和这些事儿。我和他们好,不跟着去不好,才跟着去的。”

    “岳帆不是在电机厂上班吗?”陶洁就问。

    “是啊,”高崎说,“可是,他是学武术的,电机厂绕线圈他又不会,上班也是到处逛着捣乱,他也不愿意去。所以我才寻思着,拿出钱来帮他开个武馆,这个他愿意干。梁超和老虎也是武校的,是他的小师弟,他们也愿意干这个。

    这样,他们有愿意干的事情,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出来瞎逛游了,也就没心思惹事打架了。”

    陶洁听着,高崎说的有道理。

    可是,她还是担心地问:“你一下给他那么多钱,他要是都赔进去怎么办?到时候连电机厂的工作都没了,就更得出来胡闹了。那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再给他投钱啊?”

    “不会的。”高崎就解释说,“岳帆他叔就是文化宫的领导,文化宫给他推荐学员。还有市里的各个小学,中学,孩子们放假的时候,想参加兴趣班学习的,也会到岳帆那里去学武术。有这些生源做基础,保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陶洁终于放心,缩进被窝里,让高崎搂着她,慢慢睡过去了。

    高崎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妻子虽说不当工人,没有那么辛苦了,可还是要天天坐在水饺馆里,一天没有自由。

    整天这样,还是很辛苦,见不着世面,连足疗店是什么都不知道。

67.单纯的日子更幸福

    社会发展到二十一世纪初,改开的成果,已经充分地在城市里显现出来。

    首先,就是国营店铺被一家家个人买卖取代。

    唐城最大的百货公司倒闭了,代之的,是在全国出了名的品牌商厦,什么华联、振华、三联一类的。

    剩下的繁华街道两边的店铺,也被个人租了去,成为私人店铺。

    然后,商业的繁荣,就带动了饮食业、娱乐业。

    两千年的唐城,除了被商业店铺占据的繁华街道,在其周边的,稍微破旧些的街道上,就出现了网吧、卡啦OK歌房一类的娱乐场所。

    大的娱乐场所,唐城也有两家。一家就是城南的司老大为老板的盛世大舞台,经常聘请一些专业或者非专业团体,过来演出节目。

    当然了,这是正规演出。非正规演出,都是要等到午夜以后。据说,是有白俄女子的那种表演的。

    还有更非正规的,就在楼上更隐秘的地方。也是据说,一个白俄女孩,一夜的价格,可以高到近两千块钱。

    另一家大娱乐场在城北,主要以迪斯科舞场为主。

    夜幕降临的时候,男士要门票,女士随便进出。主场舞厅里灯光黯淡,音乐爆震,以不把舞厅所在的整栋建筑震塌为标准。

    除了舞厅,也经营练歌房和酒吧。也有更隐秘的服务。

    这个,时代发展到现在,就不用详细介绍了。

    在那个时代,这些场所,还真不是收入低的人群,可以消费的起的。

    舞厅里,一杯奶茶就要二十块钱,而唐城量具的工人,一月才能挣到四百块钱……

    唐城是个工业城市。

    到这个改开逐渐进入加速的时期,WTO已经近在咫尺。可那些工厂里的工人,却的确没有和城市一起,进入这个加速的时代。

    城市的中心,开始高楼林立。离开这个中心,周边依旧是低矮的平房,和鲜有的几座二三层的建筑。

    这些地方,街道虽是水泥的,或者是沥青的,却依旧很窄,依旧很破旧,依旧污水横流。

    街道两边的平房,虽然也大多变成了商铺,却还是破旧的墙面刷一层墙漆。有些地方,还可以看到土坯垒就的墙体。

    在离城二三十里地远的唐城量具,就更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时代,交通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公路上没有路灯。只有一路公交车,把唐城量具和唐城连接在一起。

    公路也是破旧的,没有白色的标线。很窄,只能容两辆汽车相对开过。

    唐城量具有自己的学校、医院、商店,基本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人们没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去城里。

    当城里的人们,已经工资翻倍,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唐城量具,恐怕真正的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

    这样的情况,在北方的工业城市里,绝对不是个案。

    仅仅举一个例子。

    在唐城量具,男的去理发店剃一次头,连刮胡须,五块钱就够了。

    如果在城里,同样是剃头,却要花十五块钱,而且你还很难找到专门剃头的店铺了。人家都改了美发店了,要给你设计发型,洗头什么的乱七八糟弄下来,你稍不留神,说不定就要花二三百块钱。

    花半个月的工资去剃一次头,对唐城量具的工人们来说,简直就是讹诈,要命都不会去的。

    这种情况,对女士来讲,就更严重。像陶洁,在唐城量具的理发店里,收拾一次头发,顶多花二十块钱不得了。可如果去城里,恐怕就要花好几百。

    这也是刘进那小子,要和女友下岗,去城里开美发店的原因。

    城里的钱好赚啊。

    两千年的时候,城里的美发店、美容店比较多见,洗头房、足疗店多半分布在管理比较混乱,更破旧灰暗一些的地方,还不是遍地开花,到处都是。

    生活在唐城量具这种封闭国营工厂里的女工,又像陶洁这样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外面的足疗店是什么,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也只有经过那段国企生活的人们,才会真正明白,他们当年经历了什么。

    可是,高崎什么都经历过了。

    上一世,他也没有这些经历,竟然没有感觉出来,只知道干活挣钱的陶洁,是这么的可怜。

    现在的高崎,感觉出来了。

    在他的开挂之下,陶洁终于进了城,住上了最好的楼房。可是,两个店铺,依旧把她给拴的死死的。

    陶洁不放心高崎,始终认为他憨厚,不是那么精明。而做买卖是有风险的事情,她就必须替高崎把所有的账目都管起来,这样才能避免风险发生。

    于是,白天她在水饺馆收钱、包饺子干活,晚上过了饭点,看看不忙了,就跑到服装店里来,和胡丽丽对账。

    两个店铺一天的账目,她心里都有数了,才会安心地回去睡觉。

    这天晚上,陶洁审完了高崎,心里放心了,就依偎在他怀里,安心地睡着了。

    可这时候的高崎,却再没有了原本喝酒之后的困倦,睡不着了。

    上一世,妻子算计了一辈子,吃了一辈子苦。

    这一世,他终于把她从那个穷工厂里给拽出来,觉得她可以幸福地活着了。

    可是,两间店铺,又把她给缠住了,至今不知道什么叫足疗店。

    妻子心小他是知道的,做事处处小心,心里有事,不处理完了,就很难入睡。

    唉,怎么才能改变妻子这操心忙碌的命,让她好好地享受幸福呢?

    想想现在,再想想上一世他们贫穷的生活,高崎忽然觉得,那个时候,好像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那个时候,日子虽然很穷很苦,可是大家没有想这么多的事,操这么多的心。

    陶洁只要在厂里把活干好了她就开心,总是会用那双明亮、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高崎,让高崎感觉心里暖暖的。

    唉,单纯而幸福的日子啊,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就那么逝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高崎和岳帆约好了,去文化宫碰头,留下老虎和梁超在家里给练功房刷涂料,他和岳帆去省城,买训练需要的器械,再雇个卡车拉回来。

    物资紧缺的时代还没有完全过去,好多专用器械,唐城并没有生产厂家和专卖店,还需要到大城市里去买。

    “这么大一个地方,从墙面到屋顶,你让我们俩一天刷出来,你这不要我们的命吗?”梁超就跟岳帆抱怨。

    岳帆就说他:“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留下来干活,你和高崎去?”

    “也行啊。”梁超乐着说。

    岳帆就给他的后脑来了一巴掌。

    “行你个屁!老实在家呆着,把活给我干完!”

    老虎性格比较沉稳,和高崎差不多,不怎么说话,也不抱怨,拉着梁超去买涂料和刷墙用的工具。

    按照高崎的意思,是两个人做火车去省城,买好了器械以后,在省城雇个车拉回来。

    岳帆可不掉这个架。帆哥要是在唐城弄不来辆卡车坐着去,那还叫帆哥啊?

    一个电话,卡车就来了。高崎给司机买两盒阿诗玛,司机还不敢要,直到岳帆发话,这才敢把烟揣起来。

    这一回去省城,高崎没敢顺便带了银元去卖。

    上一世,随着时间的推移,岳帆越来越意识到钱的重要了,也想着法子弄钱。

    以后他做的,好多的事情,高崎都不愿意跟着掺和,就是因为他为了挣钱,已经不把侠义放在第一位去考虑了。

    这也是高崎要设法让岳帆开武馆的一个原因。他不想让岳帆因为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痞子和混混。

    意识到钱重要的岳帆,干过多次替别人倒卖不敢卖的文物的事情,对文物,也可以算半个行家。

    现在的岳帆,是不是懂银元,高崎不知道。

    万一岳帆懂文物,让他看见自己有银元,从银元的摩擦痕迹和包浆上,他就可以推断高崎的银元,是一直在某个地方藏着的,而且不只是身上带着的这么多。

    那样,银元的事情就会暴露。

    所以,高崎就不打算利用这次去省城的机会卖银元了,只和岳帆去买器械。

    对要用的武术器械,哪里有卖的,哪里有生产的,岳帆熟门熟路。

    这小子绝对聪明。别人上个武校,能把老师教的东西学到手就不错。他这武校上的,不仅可以弄个全省冠军,还能学会与武术不是一个路子的技击。

    不仅如此,武术器械从哪里可以搞到,他都门清儿。

    即便知道到哪里去买需要的器械,两个人带着卡车,买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回到文化宫的时候,天也黑了。

    而这时候,练功房里灯火通明,梁超和老虎,已经把偌大一个练功房,从墙面到屋顶,给彻底粉刷干净了。

    灯光下,屋里一片雪白。

    虽说是临走的时候,岳帆逼着他们要把活都干完,可也就是那么一说。

    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俩小子能干一半就不错。

    可你也不能说让他们干一半,那样他们连一半的一半也给你干不完。

    这就是岳帆的聪明了。明知道他们顶多能干一半,却偏要让他们全干完,就是怕他们偷懒。

    可岳帆没想到,他们竟然真干完了,还粉刷的不错,保质保量,这是怎么回事呢?

68.对练

    老虎和梁超,肯定不能用一天的时间,把整个练功房粉刷一遍。

    “你们怎么干完的?”岳帆就问老虎。

    老虎实诚,容易问出实话来。

    果然,老虎就说:“我们去二中和三中,找来二十几个小弟,他们干的。”

    那个时候的唐城,除了唐城一中这所重点高中,进去的都是学习好的孩子,其余二中、三中,学生的学习成绩都不怎么样。

    高中里,已经有许多的孩子,有了混社会的潜质了。

    别看老虎和梁超,在岳帆跟前跟听话的跟乖猫一样,在外面,那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高中里,有不少孩子愿意跟着他们混。

    于是,梁超就出主意,直接去中学里,找那些孩子,让他们逃学一天,过来给他们刷房子。

    这些个熊孩子,本来也是混网吧打架惹祸的,没几个认真上学。能跟着老虎和梁超混,是他们的骄傲。

    甚至在学校里,有人就拿着老虎和梁超的名字吓别人,说是他们的小弟,别人就不敢欺负他们。

    两个人一招呼,竟然来了二十几个半大小子。梁超买来好多涂料辊子,还有长竹竿,大家把辊子绑在竹竿上,一人负责一段,就开始干活了。

    这一下,两个家伙就不用干活了,开始当监工。

    这里没刷着,那里再来一遍。哬,开心死了。

    中午刚过,整个练功房竟然给刷了一遍。两人请大家去饭馆吃饭,回来继续干,填补一下刷的不好的地方,把地面打扫干净。

    岳帆和高崎回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干完了,孩子们也都回家了。

    岳帆听了老虎说经过,不由就笑了,对着梁超说:“你小子,要是当年把这些聪明,用到学习上,还愁考不上大学?”

    梁超就说岳帆:“少教训我吧,就好像你考上大学了一样。”

    岳帆就要发作,高崎就拦着他,看看梁超说:“以后咱们得干正事儿了,不能再和这帮学生这样了。要不然,你在学校露脸多了,人家好学生过来学武术,认出你来,就不好了。”

    梁超就挠挠头说:“这不都是让帆哥给逼的吗?这么大一间房子,他非要我们俩一天刷出来。”

    其实,四个弟兄里面,就岳帆年纪大一些,剩下他们三个,都年龄差不多,二十四五岁。

    但高崎说话,梁超和老虎还是要听他的。

    一来他说话总是很有道理,二来他比他们能打。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高崎具有超出他年龄的沉稳,总让两个人觉得,高崎好像比他们大了好多。

    其实,高崎重生回来,也的确在心理年龄上,比他们大出许多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老虎和梁超没这种感觉,三个人在一起经常打闹,倒更像兄弟一些。

    直到陶洁没了,高崎变得更加狠笃、阴沉,才让梁超和老虎对他感到害怕,不怎么和他闹了。

    再后来,岳帆也没了,高崎俨然就是他们的老大。

    听梁超埋怨让他们刷墙,岳帆就又过来收拾梁超。梁超打不过他,只好逃跑。

    高崎就喊他们说:“别闹了,咱买的东西还在车上呢!”

    岳帆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赶紧招呼大家去外面,把卡车上的东西弄到屋里来。

    司机大概是知道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人,看卸完了车就要走,岳帆让他留下来吃饭都不肯。

    他们从省城买回来最多的东西,就是防摔的海绵垫子,有十几张。

    大家把海绵垫子抬进来,拼接到一起,占了练功房三分之一的面积。

    梁超和老虎,从武校毕业以后,估计就没有再见过这种练习对打用的海绵垫子了,一下就勾起了他们在武校时候的回忆。

    本来卸了车,大家要去吃饭的,两个人就把吃饭这茬给忘了,往海绵垫子上跑。

    “把鞋给我脱了,要不都踩脏了!”岳帆就喊他们。

    两个人倒是听话,把鞋都甩在垫子外面,只穿了袜子上去,开始了对练。

    高崎在一边看着不说话。

    两个人花架子太多,基本还是武术那一套。

    当年,岳帆只偷偷教了高崎实战用的技击,却没有教老虎和梁超。

    教他的时候,岳帆说过,技击这个东西,是不能随便教别人的。

    这东西一招致命。品德不好的人,不能教,不能控制自己的人,也不能教。

    另外,没有天赋的人,也不能教。

    技击是要了解人体构造,预判人体在做某一个动作的时候,重心会往哪儿偏移,弱点会在哪里。

    没有天赋,这些思考不能迅速完成,教也教不会。

    这些,都是教岳帆的那个退役教练告诉他的。

    他之所以不教老虎和梁超,是因为他们俩三条一条都不占。两个小子吃喝嫖赌的,要不是有他约束着,估计早变小痞子了。

    梁超和老虎在垫子上对打了一阵,觉得没意思了,就喊高崎,让他也上来练练。

    他们知道打不过岳帆,怕被修理,也不敢叫他。

    高崎是他们当中,唯一不是武校毕业的,对他的路子,他们不熟悉。但高崎能打,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就想着看看,他们和高崎能有多大差距。

    那天在城东村打架,岳帆已经明显看出来,高崎懂技击。他也想见识一下高崎的套路,就没有开口阻拦。

    梁超和老虎两个人,都野惯了,不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以后恐怕很难管住他们。高崎就这么想。

    他没有拒绝两个人的邀请,把鞋慢慢脱了,走到海绵垫子上。

    待他走到中间,梁超首先发难,跑两步跳起来,一个飞踹,冲着高崎就过去了,架势着实威猛。

    高崎站在那里不动,也没亮什么架子。

    梁超刚开始做动作,他就知道这小子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待梁超的腿快到了,准备弹直的一刹那,高崎突然就往前迈了一步,恰巧就躲开了梁超飞过来的方向。

    这时候,梁超的动作已经用老了,再也无法改变方向,从高崎背后飞过去,摔到垫子上了。

    垫子外面的岳帆,看的眯起了眼睛。

    从高崎对梁超来势的判断上,他已经看出来,高崎对人体运动,有着深刻的认识。

    这家伙要是无师自通,靠打架琢磨出来的,那可真是个技击天才!

    他不由就想。

    反正地上是海绵垫子,高崎不怕梁超摔疼了,就没有出手拉住他。

    一边老虎看的心痒,左腿支地,右腿抬起,打算玩一个横踢。

    就在他右腿刚刚抬起来的那一刻,高崎就已经看出来,他忘了海绵垫子是软的,重心向左偏移,海绵垫子下陷,整个人身体的重心,也向后方偏移了。

    高崎忽然侧身,就在老虎右脚抬起,左脚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右脚在他左腿脚踝那里轻轻一勾。老虎立马失去重心,身子就向后仰倒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不是练家子,经历过多次实战,没有这个火候。

    这时候梁超已经鲤鱼打挺起来了,跑过来一拳打向高崎面门。

    高崎微微一侧身,抓住梁超手腕子,借着他往前冲的势道,往他左边一拧一送。

    梁超这是自己把胳膊伸过来,又用自己的力气,让高崎借势来了个反拧,身子立刻反转,手给拧到背后,半边膀子顿时失去了力量。

    要是对待敌人,高崎再用膝盖顶一下梁超的屁股,梁超这膀子就得脱臼。

    高崎没往下使动作,直接松手,左脚掌伸到梁超前面左小腿下端,两手在他腰上一推,梁超也失去了重心,往前扑过去,在垫子上摔了个狗吃屎。

    在一边看着的岳帆,就又眯起了眼睛。

    不用看了,技击里的小擒拿术。

    这小子,竟然和他一个套路。难道,他们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梁超和老虎不玩了,他们和高崎不是一个档次。

    武术对练那一套,双方出什么招式,都是预先排练好的,看着两个人打的挺热闹,其实一点用没有。

    这和练舞蹈排练,其实是一个套路,就是一种舞蹈。

    两个人和高崎对练,就完全不一样了。在梁超和老虎看来,高崎简直就是不安套路出牌。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俩打不过他一个,不服也得服。

    “高哥,你这本事是哪儿学的?”梁超就问高崎。

    高崎说:“帆哥教的。”

    的确,高崎的本事,都是岳帆教的,可不是这一世教的,是上一世教的。

    梁超明显不信。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对练这两下子,梁超已经明显感觉出来,高崎可能比岳帆要厉害。

    他眼珠一转,就冲岳帆喊:“帆哥,敢不敢上来,和高哥比和比和?”

    岳帆正有此意。他倒不是想跟高崎比个高低。有这垫子,不怕受伤,他可以借机试探一下,他们是不是师出一门。

    “好啊。”他就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说。

    看着岳帆要脱鞋上垫子,高崎一屁股坐在垫子边上,拿过鞋来穿鞋。

    “不比,我打不过他。”他说。

    岳帆都脱了一只鞋了,见高崎已经把鞋穿上了,也只得作罢。

69.高崎的幸福与钱无关

    高崎不能和岳帆练。

    练完了,让岳帆看出他们是一个套路来,就没法解释清楚了。

    一个傻乎乎的陶洁,都能把他整的上天入地,解释不清楚。再来个猴精的岳帆,他就直接没法活了。

    岳帆觉得,高崎之所以不肯和他练,是怕万一把他给比下去,失了他老大的尊严。

    毕竟,在弟兄四个里面,他年龄最大,也是大家公认的老大。

    从刚才高崎和老虎、梁超对练的情况看,高崎身体的柔韧度不如老虎和梁超,说明他不是自小练武出身,基础打的并不好。

    可是,他的下盘稳健,出手如闪电。对身体重心的把握上,又远比老虎和梁超扎实。

    综合来看,高崎的功夫,不在他之下。他想打赢高崎,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既然高崎是好心,他也就不坚持,哈哈一笑,带着大家去吃饭了。

    从这一天以后,岳帆的武馆也就算正式开业了。

    文化宫举办活动的时候,会时不时的邀请岳帆过去,给大家表演一段。

    岳帆基本功扎实,无论兵刃器械还是拳脚,表演起来扎实到位,常常能让大家看的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有时候,老虎和梁超也来一段对打。

    他们两个经过岳帆调教和排练,在外行看来,对打程度激烈,甚至是惊心动魄,十分精彩。

    高崎不去表演。他没有经过基武术本功的训练,身体又高大结实,显得有些笨拙,架子摆出来也不好看。

    他是陶洁没了以后,二十七八了,才真正跟着岳帆学技击。

    这个岁数的身体,已经开始僵化,再想把筋抻开,重新变得柔软,就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

    所以,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做武术表演了。他只能把身体锻炼的更强壮,抗击打,锻炼稳、准和快、狠,熟悉人体构造,走的是实战技击的路子。

    不过现在他才二十五,武馆里又有现成武术训练器械,也让他有了机会比上一世更早地锻炼自己的身体,让从上一世带来的技击技能,发挥的更好。

    听说文化宫成立了武馆,对外招收学员,又看到了如此精彩的武术表演,还真就有不少年轻人来报名学习武术。

    另外,市里各中学,包括小学,要求学生参加兴趣班学习的时候,也会把岳帆的武馆,做为一个学习基地。

    岳帆给学员们传授的,也是强身健体,表演性质的武术,绝对不教实战的技击。

    有着武术表演冠军的水平,他也很会教学员,更能发现练武术的好苗子。

    他不仅教学员武术,还带着这些好苗子,以文化宫的名义,到处去参加武术比赛。

    不久,他的学员在市里的武术表演赛里,拿了冠军。随后,省里的比赛,也拿到了较好的名次。

    他带着自己的学员,拿回了一个又一个的奖杯和荣誉证书,为此还专门在练功房里,建一个透明玻璃柜做为荣誉室,专门展示这些奖杯和荣誉证书,让武馆的名声慢慢变大。

    有了好的口碑,来武馆学习的学员就更多,岳帆的学员班,就分成了三个班次。

    白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配合市老年大学,教授太极拳。下午是成人班,晚上是少年班,礼拜六和礼拜天还要训练在校学生组成的兴趣班。

    一般学员不是每天都来上课,除非要参加比赛的选手,才天天来上课加练。其余学员,都是每周来上一天或者两天的课,其余时间不来。

    到这年的夏天,把每天来上课的所有学员加起来,就有一千多人了。

    所以,岳帆的武馆挣钱了,而且,还挣的不少。

    岳帆想着尽快把高崎投入的本钱收回来,就尽量节约成本,不舍的雇教练来分担教学任务,就只能他天天盯在武馆里,白天忙完了,晚上继续教少年班

    武馆当真是把他给拖住了,再没了时间出去打架平事儿。

    不过,岳帆喜欢武术,这个工作干的十分开心。

    老虎和梁超,也和他一样。当老师的感觉,比在社会上领一帮小屁孩当老大的感觉强多了。

    老师人人尊重,老大谁见谁躲。

    高崎重生以来,投资的这三个买卖,都奇迹般地成功了。

    不仅武馆挣钱,服装店和水饺馆更挣钱。

    服装店因为前期的加大投资,只投不收,已经可以饱和运转,服装品类和档次,都十分齐全,换季速度也跟上了。

    胡丽丽心里喜欢高崎,愿意一心一意地帮他。现在服装店的营利能力,已经比原先店主夫妻在的时候,更好了。

    水饺馆那边,随着蒋师傅老公的身体逐渐恢复,到这年夏天,也上了炒菜。

    赵师傅也是博山人,炒的一手好鲁菜,他把自己的手艺带到了唐城,也等于是把鲁菜这个八大菜系中,属于江北的唯一菜系,带到了唐城。

    水饺馆的水饺和炒菜,很快在唐城出名,盈利又提高一大截。水饺馆里,天天顾客盈门。高崎已经在考虑,在其他地方找店铺,设蒋师傅水饺分馆了。

    三个买卖,给高崎带来的每月纯收入,都在五万块钱以上。从这年夏天开始,他已经完全不用再卖银元了。

    2001年,月收入在五万块钱,已经相当可观,完全可以算富足阶级了。

    不过,对高崎来说,钱多了还真没有多少用处。

    他不爱好打扮。意识到自己当老板了,这才穿百十块钱,当时大街上流行的布夹克装。

    他不穿西服,也不喜欢穿衬衣,更不肯扎领带,那东西箍在脖子上难受。西服衬衣的穿戴起来,他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坐在哪里都难受,走路也不得劲。

    夏天里,穿个肥大点的老头衫,下身穿个半裤,趿拉双拖鞋,随便走随便坐,多舒服啊?

    弄个好几百的T恤穿身上,唯恐弄脏了,不敢倚不敢靠的,这不吃饱了撑得,自己找罪受吗?

    秋天也一样,弄件便宜布夹克穿着就行了。布的柔软,穿着舒服。要不是陶洁不许,估计他还能像在工厂的时候那样,拿着蓝帆布工服当外套。

    他家里还攒着三套在唐城量具当修理工时发的,没穿过的工服呢。

    工服多好啊,抗造耐磨,还不怕脏。

    从那个小镇的平房,往黄金国际的楼房里搬的时候,他还惦记着把那三身工服也弄过去,让陶洁直接就给他送人了。

    穿的裤子,西裤,牛仔,没一件超过一百块钱的。

    鞋就更不讲究,老头穿的圆口布鞋是他的最爱,又轻快又舒适,还不长脚气。陶洁嘟囔他烦了,他就改穿运动鞋,也不买贵的,几十块钱一双穿一年。

    绝不买皮鞋,那东西死沉不说,底子生硬,穿在脚上等于受罪。

    他只有和陶洁举办婚礼的时候,买的那一身意大利名贵西装和皮鞋,婚礼完事以后,就没再见他穿过。

    至于其他的,轿车现在还买不起。摩托车,他不喜欢。死沉死沉的,放哪儿还怕丢了。

    他还是骑他在厂里骑的那辆二八自行车,就是自给陶洁买了踏板以后,他再不用它带陶洁了,还是对上一世发生的事故心有余悸。

    自行车多好啊,一只手就能抓起来,走哪儿随便一扔,不用花钱看车,也不怕丢。

    原先还抽烟喝酒,惦记着有钱了可以换好一点的。可这会儿陶洁打算要孩子,不许他抽烟喝酒。这个娱乐被陶洁剥夺了,连买烟酒的钱都省下了。

    他觉得,人活的舒服就好,不用太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现在就是幸福的。

    陶洁好好的,他天天可以看着她,守着她,这就是幸福。

    父母和弟弟因为他,日子过得比以前富足。这也是幸福。

    岳帆他们也好好的,还有了他们喜欢的工作。

    这也算幸福。

    他的幸福,真的跟钱没有半毛钱关系。

    对他来说,现在唯一的遗憾,就剩下陶洁依旧很忙,被水饺馆缠着,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还是没有时间,去了解外面的世界,还是和这个社会脱节。

    可是,和岳帆一样,陶洁也热爱自己的这个工作,累、辛苦并快乐着。

    他就打算着,再招个专门收钱管理前台的,把陶洁给替出来,让她好好享福。

    可是,陶洁正干的一包劲,根本不觉得累,死活不同意他这个馊主意。

    “我自己能干的事情,干吗要花钱雇别人来干啊?我吃饱了撑得!”

    “那你自己亲自干,不是累吗?”他就解释。

    “累我愿意,挣钱就行。哎呀你别在这儿出馊主意,跟我捣乱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斗嘴讲理,高崎永远都不是陶洁的对手,也只得作罢。

    不过,只要陶洁活的高兴,他也就高兴。

    每天早上起来,服装店、水饺馆,还有武馆,挨个地方转转,陶洁、胡丽丽,还有岳帆他们,谁闲着了,他就和谁聊几句,说说话。

    实在大家都忙,没工夫搭理他,他就在武馆那些训练器械上,弥补自己基本功不扎实的缺憾,练个满头大汗。

    闷了,他就去城里转转,或者去郊外山上走走。有时候,还会跑到唐城量具,和过去的工友聊聊天,下两盘象棋,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觉得挺好,也挺知足,没有再多的奢望了。

70.天上不会掉馅饼

    高崎是经历过丧失爱妻的悲惨的,也经历过失去朋友的心痛。

    所以,他不会有更多的需求。

    只要这些不再发生,不再去经历,那就是幸福。

    平平淡淡才是真。

    如果一辈子就可以这么过下去,他就很知足。

    幸福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很快很快,一晃的工夫,2001年也进入了尾声。

    大街上,开始挂各色的小旗子,街边的树上,工人们正在挂一种全新的霓虹灯。

    一根白色的电线,连着许多的小灯泡,通上电一闪一闪的,各种颜色都有。

    据说,那些灯泡,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灯泡,而是发光二极管制造的,省电还耐用。

    高崎好像听说过这个东西。

    不过,以后还会有比这更好的,跟个透明塑料管子似的,里面装了一个个五颜六色的灯泡,更漂亮。

    那种更漂亮的,他是见过的。只是现在还没有,这种电线连着的就算最好的了。

    胡丽丽就相中了这种霓虹灯。她就跟高崎商量,是不是可以买一些这种霓虹灯,把服装店也装饰一下?

    高崎不管店里的具体事务,只要胡丽丽觉得需要,买就是了。

    胡丽丽正在筹划着年底的大促销活动,打算把一年的积压服装,利用这个年前最好的销售时间,尽量都卖出去。

    她有许多的奇思妙想,比如在商店里设立反季节服装区,折价促销区,等等。

    她的折价促销,也和别人不一样,新旧货都精心进行了组合搭配。

    总之,就是要给顾客预设好多销售思路的引导方法,让顾客按着她设计的思路走,主动买走那些积压货。

    为这个,她还专门对四个营业员进行培训,现场演示应该怎么让顾客把旧货买走,设计了许多的关键问答模式,让大家都记住,并能熟练运用。

    胡丽丽只有高中毕业,却在商场里积累了十多年的销售经验,对顾客心理摸的透透的。

    有时候,人的学问,真的不可以用学历来衡量。

    据陶洁说,胡丽丽很有才,和她一样,都挺文艺,喜欢唐诗宋词,还能看懂文言文的长篇文章,比如八大家的散文,还会工笔画,可谓多才多艺。

    所以,两个有着十多岁年龄差异的女人,竟然成了好朋友,时常在一起说话聊天,探讨诗词歌赋。

    探讨这些的同时,也聊别的。陶洁也从胡丽丽那里,学了好多的社会经验和商业经营理念,进步不少。

    高崎不懂陶洁说的这些所谓文艺,他也不喜欢陶洁的文艺,那玩意儿太折磨人。

    你忘记一个重大节日,没什么表示,她心里都会暗暗伤心,又不告诉你为什么,让你自己来猜。

    他觉得,陶洁这一点,着实太累人了。

    也不知道胡丽丽她老公是怎么受得了她这些文艺的?

    不过,这文艺用在经营上,就常常可以弄出许多别出心裁的主意来。

    过去的店主夫妻,对胡丽丽太小气了。胡丽丽干好了自己的工作,店里其他事情根本不会操心。

    高崎不一样,他把什么都交给胡丽丽管着。店里挣多少钱,胡丽丽知道。他给胡丽丽的钱,基本就是店里盈利的三分之一。

    至于为什么给她三分之一,他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

    陶洁也不是真抠。高崎定的这个规矩,她接过账目来以后,还是没有更改,甚至计算更精确了。

    水饺馆没有她师傅两口子,指望她肯定一分不挣,也办不起来。水饺馆她是和师傅二一添作五的。

    所以,高崎定下给胡丽丽三分之一,陶洁也没觉得多。

    没有胡丽丽,服装店一样没有这么好的利润,没准早让高崎给造关门了。

    这就是感恩。

    两口子虽然不懂什么高深的管理理论,可是懂得感恩。

    能做到他们这样对待下属的老板,恐怕还真不多见。

    好多善于打小算盘的老板,绝对会觉得这两口子是傻子。可真正的傻子,恰恰是他们自己。

    舍不得付出,就留不住真正的人才。最终,他们也就是一辈子做小买卖的命。

    高崎不是真傻。两世为人,又在社会上闯荡许多年,见多了人情世故,悲欢离合,见多了盛久而衰,也见多了各色人等。

    他识人的本事,绝对出类拔萃。

    胡丽丽,他可以放心用她,因为这人和陶洁一样,知道感恩,心存善良。

    蒋师傅,他也可以放心和她合作,因为他们都是有良心的人。

    还有岳帆,别看他一天到晚打打杀杀,可他一样有良心。

    而这个社会上,有良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个和女朋友一起去开发廊的刘进,不到一年,就赔光了本钱。也曾仗着和高崎在一个班组待过,关系不错,他还曾经承认过高崎是他师傅,跑来找高崎借钱过年。

    高崎一分不借。

    这种人,投机取巧,总是想发大财。为了钱,什么缺德事情都敢做。

    这种人,他直接不交。

    这个世界,天上不会掉馅饼,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没有超乎常人的本事和技能,没有超乎常人的努力,轻轻松松就可以挣到大钱,那就只有骗子了。

    就算骗子,你还得好好钻研骗术呢,要不然人家凭什么上你的当呢?

    刘进这种人,心里的邪术多过正道,坏水多过良心,高崎才不会同情他。

    他不是个盲目发善心的人。不需要发善心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狠,一点情面不讲。

    成功把买卖做起来,一是因为他有那些银元做成本,二是他是社会高哥,没人敢眼红他的买卖,敢来捣乱。

    然而,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两世为人,见惯了世间沧桑,有着超高的识人和用人的本事。

    胡丽丽把服装店当成自己的店来经营,就把自己最大的本事和专长,都使出来,发挥了最大的能动性。

    指望高崎自己,他就是超水平发挥,也经营不了服装店。

    人总是各有专长的。

    胡丽丽、蒋师傅和岳帆,只要有一个不是他心里的,和他一样的人,这买卖也就做不起来。

    同样,他也不会对他们发善心,那样去对待他们。

    善于识人和用人,恐怕就是高崎的专长了。

    唐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原来分厂的调度孙继超,好好的大早上给高崎打一个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时间,他想找他说点事情。

    今年的雪下的有点晚,快到十二月底了,才飘飘扬扬落下来,把整个乌烟瘴气的城市,包裹在一片洁白里面。

    从城里往唐城量具去,是一路上坡。雪下的很厚,出了城区,再往前走,公路上的车少了,就没法把积雪融化掉,路很不好走。

    到接近唐城量具那一段,公路就直接看不到,全是雪了。

    高崎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唐城量具。

    雪这么厚,谁知道公交车还通不通?骑自行车过去,晚上回来,路面上了冻,没准儿就得摔跟头。

    他就跟孙继超说,要是事儿不重要,就改天说吧。等雪化了,他去唐城量具找他。

    孙继超说:“今天礼拜天啊,我昨晚回城里我妈家住着了。”

    高崎这才知道,今天是礼拜天。

    不上班了,对他来说,哪一天都一样,早就不去记礼拜几了。

    “你要没事儿,我就去找你,咱们可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喝酒了。”孙继超在电话里说。

    高崎不敢喝酒,陶洁不让。

    可孙继超就在城里,他不去和他见面,总是不太好。

    在厂里的时候,他和孙继超的关系还算不错。老摩托带着人打伤了他的那一回,也是孙继超带着人,把他给送到厂医院的。

    他就和孙继超约好了,上午十点,孙继超到他家里来找他。

    孙继超他妈家,老人加上老婆孩子,闹哄哄的,没法说事儿。

    高崎这里,陶洁九点以前准走,就剩下高崎一人在家。想去店铺里看看也行,不去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他就决定,还是让孙继超来他这里。

    早上小两口在家里吃着早饭,高崎就告诉陶洁说:“孙师傅中午要过来玩,咱们得留他吃饭,你最好能回来一下。”

    陶洁就埋怨说:“水饺馆里那么忙,我哪儿有时间回来呀?你和孙师傅去外面吃不行吗?”

    高崎说:“行啊,肯定行。”顿一下又说,“就是,我们平时在厂里,一起吃饭都要喝几盅的。”

    陶洁立马明白高崎的意思了。

    “不许喝醉,只许喝一杯!”她立刻下令。

    陶洁说什么,高崎都点头。

    陶洁就知道不对了。

    只要允许他喝酒,她又不在跟前看着,他说喝了多少,还不就是多少?

    你说只许他喝一杯,他喝醉了也就一杯。一大搪瓷缸子,那不也叫一杯吗?

    陶洁就叹口气,能回来还是回来吧。

    孙继超是她过去的领导,到家里来,不让高崎陪着人家喝酒说不过去。

    她回来了,坐在一边看着高崎,高崎才不会喝太多酒。

    吃了早饭,陶洁拿起碗筷去厨房,高崎就赶紧拦着她。

    “我来刷,你去上班吧。”他把碗筷接过来,嘱咐她说,“路上有雪,别骑车了,打车过去。”

    陶洁才不肯打车。从家里到店铺,总共不到三里地,走着就过去了。

71.脚臭的原因

    孙继超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高崎在小区门口等着他,怕他找不着他住的那栋楼。

    被白雪覆盖了的小区,愈发显得静怡而优美。

    翘檐小亭子,静悄悄地立在披了银装的皂角树和加拿大小叶枫树深处。覆盖上了白色的石子小路弯弯曲曲,中间被行人踩出了一排黑色的脚印。

    高低起伏的草坪,此刻也变了白色的雪原。在这雪原里,几颗高大的塔松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一路走着,孙继超就就一路夸这小区,简直跟公园一样,太美了。

    高崎也挺喜欢小区里的环境。有时候坐在自家阳台上,看着这被绿色植物完全覆盖了的小区,就能坐上大半天,的确是一种享受。

    可物业费也不便宜,一月三百多块钱。如果指望他在厂里上班的那个工资,恐怕交完物业费,就离喝西北风不远了。

    进了屋,看到地上铺的蹭明瓦亮的地板砖,孙继超就更加惊奇。

    “吔,这地砖这么亮,我得换鞋吧?”孙继超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

    “不用,进来吧孙师傅,没事儿的。”

    为了不让孙继超感到不舒服,高崎也不换鞋,直接进屋。

    他屋里铺的是当时最好的微粉地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抛釉砖,并不能跟镜面一样明亮。

    但微粉砖的光洁度,也足以让在外面踩了雪的鞋子,留下一串黑印子了。

    “你还是找拖鞋,把鞋换了吧。”孙继超就说,“你看这踩的,忒脏了。”

    高崎只好去找来拖鞋,让孙继超把鞋子换下来,孙继超这才进屋。

    “这房子这么大!”孙继超就又感慨,“这房子得是最大的了吧?”

    高崎回答说:“哪儿啊,还有比这大的呢。”

    “还有比这大的?”孙继超四下里打量着说,“你这家具也够气派。这屋里咋这么暖和呢,怎么看不着暖气?”

    “这是地暖。”高崎就解释说,“这个不用暖气片,水暖管道铺在地下。”

    “是吗?”孙继超就蹲下来,拿手摸摸地面,接着就惊起地说,“还真是,这地是热呼的!”

    他妈家住的是老平房,至今还是要生炉子,他也只见过带暖气片的房子,还没见过高崎家这样的地暖。

    高崎让孙继超在沙发上坐,自己去烧水泡茶。

    “高崎,你这家具是什么木的啊,看着这么漂亮?”孙继超还没新鲜够。

    高崎最头疼的,就是过去唐城量具的工友到他家里来,问这问那,让他感觉很难为情。

    他不是喜欢炫耀的人。把家弄这么好,只是为了陶洁能过上好日子,可从来没想跟谁炫耀。

    “红木吧?”高崎说,“我也不懂。”

    “这可不便宜,这一屋子家具下来,得一万多吧?”孙继超就又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高崎说,“这个都是陶洁弄的。”

    “你这做买卖还真是挣不少,一月得挣个四五千吧?”孙继超还问。

    “没有那么多吧?也就比上班多少强点。”高崎说。

    他同样不想炫富。

    但,接着,他就有点后悔让孙继超脱鞋了。

    孙继超脚臭。地暖的热量是从下面往上走。这一下,屋里立刻就满了一股臭脚丫子味儿了。这要陶洁回来,估计能把她直接给熏出去。

    孙继超也发现,自己这脚的味道着实不好闻。他就又问高崎:“你家厕所在哪儿?我去洗洗脚,都把你家给熏臭了。”

    高崎一个劲说没事儿,孙继超还是去了洗手间,脱了袜子洗脚。

    他在洗手间洗脚这个工夫,高崎就赶紧打开窗户,把臭味儿往外放放。

    这也怪不得孙继超。唐城量具,即便如孙继超这样的车间管理人员,工资也不高,都在厂里的宿舍楼里住着。

    厂里的宿舍楼,除了中层以上干部住的,房子宽敞一点,其他房子都是七八十平的小房子,好多还没有暖气,还在烧取暖炉子。

    有暖气的,厂里自己供暖,也不是很暖和,屋里有个十七八度就算不错了,多数时候也就十四五度。

    老旧的宿舍,洗手间撒气漏风,洗澡很冷,大家也就不可能经常洗澡。

    没来这楼里住以前,高崎也不经常洗,一般一个礼拜也就洗一回澡。他的脚也总是臭烘烘的,要不陶洁每天晚上第一件事,就是督促他洗脚呢。

    现在,陶洁就把督促他每天洗脚,改了督促他洗澡了。

    孙继超在洗手间把脚洗干净,不臭了,把袜子揣在裤兜里藏好,避免二次污染,这才出来,坐在沙发上,和高崎坐着说话。

    两个人唠半天,也就说些过去高崎在厂里的事情。

    高崎知道,孙继超这人,不是那种好串门子聊天的人。今天来找他,肯定有什么事情。

    可是,高崎毕竟是中年人的心态了,能够沉得住气。孙继超找他干什么,孙继超不说,他也就不问。

    又说一阵厂里的事,孙继超就故意把话题往厂里一些不公平的事上引。

    “大家都盼着工资调整呢,到现在也没个信儿。”孙继超就感叹着说,“当官的能干点私活,弄个小金库,不缺钱花,可工人不行啊。再这样一月只发四五百块钱,这物价又涨这么快,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你不也是当官的吗?”高崎就说他。

    “我一个小调度,算什么官啊?”孙继超说。“不过说实话高崎,我如果想弄点零花钱,也不是没有办法。刘群生打着分厂的名义,弄活来在外面自己开个小厂子干,一年少说也挣个几十万。咱们车间主任马树钢,也是弄私活偷偷在厂里干,挣了钱自己揣起来。他们都偷偷干自己的,我这么干估计他们也不敢说我什么。

    可是,大家要是都这么干,唐城量具早晚就会垮掉,大家就都没有饭吃。”

    高崎就没有接话。厂里的事情,他不懂,也不想掺和。

    孙继超就说下去:“现在,不只是一个分厂这么干,大多数有能力的分厂,都这么干,肥了少数人,穷了大家伙。这个现状不改变,上面就是搞什么政策,下岗多少工人,厂子也好不了。说实话,这帮干部,才是最应该下岗的!蛀虫太多了!”

    高崎还是不接话。

    国企里,这种现象太普遍了。好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吗?

    采购肇欣桐,全分厂的生产资料都归他买,虚开发票落点外快,都买了东西讨好刘群生,最终就被提为二车间主任。到了主任位置上,就拼命捞钱。

    肇欣桐干一年车间主任以后,也在唐城买了好地段的房子。

    这种事情,已经成了普遍现象,不是他这种小老百姓能够管的。

    “我想好了,想去趟省城,找相关领导反应一下唐城量具的这些事情。”孙继超突然就说,“希望上级领导能派个调查组进驻唐城量具,彻底清查一下这些不正之风,让那些不顾工人死活,只管自己贪足的干部,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孙继超突然就这么说,吓高崎一跳。

    高崎想想就说:“孙师傅,你说的这些事情,好多大家伙都知道。可是,你有足够的证据吗?”

    孙继超说:“无风不起浪。只要上级肯下来调查,一查一个准!你没听工人怎么说吗?把唐城量具任何一个分厂厂长抓起来,不用审,直接枪毙,保证不冤枉他!

    当然这话有些偏激,可是事实就是,大多数干部,不是在给工人谋活路,而是浑水摸鱼,在挖工厂的墙角!照这样下去,下岗裁人有什么用?再好的工厂,也架不住这帮蛀虫,早晚让他们给彻底败光了这点家底!”

    高崎就叹一口气,对孙继超说:“孙师傅,我说说我的看法,你肯听吗?”

    孙继超看看他。

    在他眼里,高崎是个闷葫芦,只进不出,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再说他现在已经不在厂里上班,更是不用顾忌。

    高崎嘴笨,平时也从不表达自己的看法。今天他突然有看法了,这倒是挺奇怪的。

    “你说,我听着呢。”孙继超就说。

    “我觉着吧,”高崎说,“咱们都是些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厂里的大事,实在不是咱们能管的了的。

    就说孙师傅你,当初你要是听我的,和陶洁师傅一起弄那个水饺馆,现在一月怎么着也能弄个两三千,老婆孩子也能跟着你享福。

    像你现在这样,在厂里拿这几百块钱的工资,还得操心受累,多不值得啊?”

    这在孙继超听来,就算是高崎说话比较多的一次了。

    原来的高崎,一次说话,顶多十几个字,多是表达是或不是,对或不对一类的肯定或否定句,再就是我要怎样,或者这事该咋办一类的祈使句,很少发表自己对别人,或者是对工厂的看法。

    不过也难怪,高崎现在做买卖了,而且做着仨买卖,都效益很好。在这唐城,都不能算小老板了。

    高崎当老板长了见识,当然就会有自己的看法。

    可是,孙继超觉得,高崎的这个看法,很不对头。

72.理想不灭

    孙继超生于六十年代末,思想自然是介于六零后和七零后之间。

    他的心里,似乎还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激情。

    比如,舍不得离开破败的工厂,总觉得工厂不行了,不是工人们不好,是这个时代,赋予了领导们过多的权力,让他们利用这些权力,把属于工厂和属于广大工人阶级的利益,都中饱了私囊。

    工厂的财富,都变成了私人财富,工厂不就倒掉了吗?

    怎么才能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不下十年。

    想到办法了吗?

    当然是想到了,而且,他觉得他的办法绝对可行。

    只是,他没有机会上去,成为领导,也就没有机会去实践他的那套办法。

    他不甘心,忍辱负重工作这些年,也只是凭着他的刻苦努力,和对工作的精熟,做了个分厂车间的调度。

    付出这么大的努力,白天晚上的,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工厂里,还不如人家肇欣桐。

    肇欣桐只有小学文化,原来在车间里干润滑工。这润滑工,说白了就是看着哪台设备缺油,去给加油或者把旧的油换掉,一点技术含量没有。

    要不是他会巴结,恐怕分厂里连这个润滑工的岗位也没了。

    操作工有手有脚,油没了不会自己加啊?

    这年头,连一线干活,直接创造效益的工人都养不起,养个几乎是闲人的润滑工,这不吃饱了撑得吗?

    可肇欣桐依靠着和刘群生套近乎,经常从老家弄点土特产来,往刘群生家里送,这润滑工竟然一直干了四五年。

    后来,刘群生也觉得,厂子效益不好,保留个润滑工实在是不太好跟大家交代,这才裁撤了这个工种,把肇欣桐调到仓库里去当保管。

    要搁在别人身上,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了,铁定要下岗。

    肇欣桐就能例外。

    当了保管,他就有偷偷拿了仓库的东西,出去换钱的机会了。

    有好多次,他的这种行为被别人发现,可仗着刘群生说好话,每一次都有惊无险。

    他换的钱,也基本上是买了东西,送刘群生家里去了。

    这在刘群生看来,就叫忠诚。他不保对自己忠诚的,还保谁呢?

    再说这时候分厂里乱哄哄的,丢点东西,对偌大一个分厂来说,九牛一毛。刘群生不发话,别人也就不去追究。

    很快,肇欣桐就由保管改为供应,全分厂的生产资料,都归他去采购了。

    一年以后,他就成二车间的主任了。

    孙继超在下面苦苦奋斗许多年,业务能力超群,还是个小小的车间调度。

    不止二车间主任肇欣桐是这样上来的。他们三车间主任马树钢,孙继超干调度的时候,他还是个普通车工。可人家仗着靠拢刘群生,很快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这反而让他更进一步感觉到了不公平,加剧了他对自己心里那个理想的追逐。

    如果施行他心里的那套办法,就一定再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连刘群生都不可能成为分厂的厂长。

    他心里渴望着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刻苦努力,能够上去,能够去实现自己的理想,随时等待着机会。

    可惜,在国企里,凭借刻苦努力就能上去,这样的几率,太小太小了,几乎就是没有。

    可是,溜须拍马他不是不想学,而是学不会,这实在就是一个悲剧。

    十几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三十好几了,忍受着他根本瞧不起,却位置比他高的刘群生、马树钢们对他的利用和蔑视,还要尽量和下面的小组长、工人们搞好关系,来保住自己现有的地位。

    棱角是磨没了,基本就是一块鹅卵石,却不怎么知道圆滑。石头外壳包裹着的那颗内心,激情依旧不死。

    他和高崎好,主要还是因为高崎寡言少语,有时候两个人喝个酒,他偶尔忍不住发个牢骚,骂几句娘,高崎不会给他传出去,惹不来麻烦。

    就在两千年,唐城量具办最后一批下岗的这一年,他似乎看到了机会。

    城里效益好的企业,都翻番了工资,唐城量具却依旧没有动静。

    原本有消息说,等办完最后一批下岗,就会搞工资改革。可如今办完了下岗,却再也没有人提这个事了。

    后来就有人听说,总厂原本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可各分厂不同意。

    这分厂每年是要向总厂交承包费的,交不上分厂一把手就地免职。

    说的挺严厉,真交不上了,强调一下理由,暗地里使些办法,也就不了了之。

    实行分厂制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干部因为这个给免职。

    可分厂利润单独计算,却是真的。

    我现有的这个工资发出来都费劲,你还要翻番,我上哪儿去弄钱去?要不然,我的承包费就不交了?

    总厂怕分厂真交不上来承包费,也就不去下文强令各分厂工资翻番,而是改为各分厂视情况自己决定。

    让分厂自己决定,当然就是不翻番了。大家互相看着,你不翻我也不翻,最终倒霉的,还是工人。

    干部们都有各种办法为自己谋福利,工资有没有都无所谓。

    工人不行啊,大家就是指望工资吃饭。

    于是,就有许多工人不服,私下里暗中串通,想着找上级反应情况。

    唐城量具的干部,作风已经败坏到了极端危险的地步。只贪图自己享受,吃公家的饭,喝公家的酒,拿着工人挣来的血汗钱到处娱乐,还要工人的女孩子给他做小蜜,流言蛮语早已经遍布,工人却连吃饭都成了困难。

    在唐城量具,一个最大的传说就是,最大的书记去帝都玩,所有费用都报销,连玩白俄都报销。

    这还不算,让当地公安捉了现场,竟然敢打电话找厂里保卫处,让保卫处派人去接他。

    回来以后,仍旧好意思做书记,什么事都没有。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传说,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干部作风败坏到这种地步,工人们心里没有愤怒,是不可能的。

    不翻番工资,工人生活困难,终于触发了大家的底线。

    几个工人串联,许多工人就会附和。

    孙继超平时就和工人走得近,自然就卷了进去。

    大家就商量着,选出几个人来,去找上级汇报情况。

    孙继超也自然成了大家公认的领头人。

    这种选举产生自己领导的方式,也正是他心里那个极力想实现的理想。

    他设想了那么多年,连一些具体办法都想的十分详细。

    大家看他这么有办法,不选他做领头人还选谁呀?

    都说工人阶级最有组织性纪律性,其实工人才是一群乌合之众。至少,种花家绝对是如此。

    伟人打江山,靠的可是农民。靠工人,恐怕早就完钱了。

    总厂领导很快就识破了孙继超们的阴谋,这回是真的直接强令各分厂管好自己的工人,不许聚集,三个人以上在一起说话就要处罚。

    另外,不许下班以后互相串门聚集,告密的重奖。

    于是,乌合之众顿做鸟兽散。孙继超免去了调度职务,下车间干工人。

    这个事件,在上一世真实发生过,高崎知道。

    他也是在等孙继超被免职,失去对工厂的希望,和心里那股不现实的躁动,老老实实跟着他,到蒋师傅水饺馆去炒菜。

    可是,他不知道,孙继超到这时候还不死心。

    厂里的工人没法去反应情况,不属于厂里的工人的,去反应情况,厂里不就没有办法了吗?

    工人工资不翻番,其实影响的,不只是在职工人,那些退休工人,因为级别比其他企业低,退休金也比人家低不少,他们也有意见。

    孙继超和几个骨干就偷偷商量,可以找这些退休工人,让他们去反应情况。

    因为通过前一次大家串联,手里多了许多对于干部们不利的资料和证据,他们实在不舍的浪费这些好不容易得来的材料。

    果然,经过联络,有几个退休工人愿意代替他们去省城。

    可这个消息,还是泄密了。

    退休工人去省城的时候,厂里派出专门人员,就在火车站上拦着。

    四个退休工人,两个被连哄带吓的,回家了。剩下两个强硬的,还是去了省城。

    厂里派的人,也跟着去了省城,还为俩退休工人找好了旅馆,替他们负担所有的费用。

    能去省城的这俩退休工人,也不白给。知道用了厂里的钱,这事儿就办不成了。

    他们自己掏钱住旅馆,自己做公交车去相关部门反应问题。

    反应问题,是个漫长的过程啊。两个老人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也没在省城得到什么结果。

    倒是回来以后,总厂找他们谈话。他们上交的材料复印件,已经在总厂里了。

    总厂找他们谈话的意思,就是劝说他们,这么干没什么用,上级还是要把材料交回来,让他们自己处理。

    以后啊,就不要再有这种天真想法,去给上级领导添乱,找麻烦了。

73.俩病人

    在总厂办公室里,一个退休工人,当场脸色铁青,心脏病发作。

    幸亏总厂领导反应及时,处理得当,立刻送厂医院抢救,才保住一条性命。

    另一个老头更倔,不为所动,还是想去找更高的领导。

    可是,反应问题,花费太高了,个人负担不起。

    于是,孙继超又偷偷召集大家,看看能不能大家一起凑点钱出来,哪怕一人出十块呢,积少成多,支持一下那位愿意为大家奔走的老工人?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几个骨干凑了部分钱出来,算算还是不够。那老工人又利用晚上的时间,到职工宿舍里去,挨家挨户地去劝说大家,又凑一部分钱出来。

    去大家家里做说服工作的时候,他还又找到两个愿意和他一起去的老工人,人多力量大,到时候有事也好有人商量。

    就这样,他带着凑出来的五千块钱,和另外两个老工人,一起出发了。

    在帝都几经辗转,终于见到了有关部门的领导,说了一下唐城量具的情况,把资料递上去。

    然后,人家就让回去等着。

    他们的钱花光了,只好再次回来。而上面却杳无音讯。

    不过,很快,厂里就知道凑钱告状的事情了。

    至于怎么知道的,是有人告密,还是上面又像上次一样,把材料转回厂里来,让厂方自己处理,就没有人知道了。

    可是,厂方还是又发一个通告,谁敢集资告状,退休的工人,家里断水断电断暖气,子女有在本厂工作的,开除!

    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高崎并不知道。

    孙继超一直不肯说那老工人的名字,也是为了保护人家。

    这个,高崎可以理解。

    都在厂里的宿舍区住着,万一泄露了,怕厂方的报复。给你断水断电,不给你供暖,你就没法活下去了。

    听到这里,他就知道,孙继超来找他,肯定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可是,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陶洁就回来了。

    她带了店里的水饺过来,虾仁馅的和猪肉韭菜馅的,都是现包的,回来接着下着吃,好吃。

    她还让赵师傅给做了四菜一汤,让店里拉货的小马,开了三轮摩托车给送过来。她也是坐小马的车一起回来的。

    陶洁喜欢小算计,可是在对待客人上,一点也不抠,上一世也是这样。

    在平房里住着的时候,她和四邻八舍处的都很亲,大家经常在一起吃饭,跟一家人一样。陶洁也从来不算计谁吃谁的多了,这些鸡毛蒜皮。

    大概,是穷苦的日子过习惯了,不算计不行,才养成了她的这个毛病。

    小马帮着陶洁把菜和水饺都弄到屋里来,和高崎打了招呼,就回店里去了。

    唐城量具很大,那么多工人,小马并不认识孙继超。

    陶洁回来了,孙继超就不往下说厂里的事情了。

    看看到了中午饭点,陶洁就收拾餐桌,把菜摆上,让高崎和孙继超到餐厅那边吃饭。

    “中午时间紧,来不及做。就在水饺馆让赵师傅给做了俩菜,孙师傅你凑合着吃吧,不够我再做。”陶洁就对孙继超客气。

    陶洁对人一向宽容客气有礼貌,在厂里的时候,孙继超也很喜欢她。当然这个喜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女孩子特讨人喜欢。

    有时候看她没活,他都是故意嘱咐她的组长,尽量把精密一些的活给她干,她干的好。

    其实,就是设法干预一下组长的计划,让陶洁有活干。

    这年头,大家都在粗制滥造,又哪有什么精密的东西?

    这时候的陶洁,已经和在厂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是从穿戴上,还是说话语气上,再不是那个穿了蓝帆布工作服,戴着蓝工作帽和防暴镜的小工人。

    陶洁的说话,已经有了一种自信,话语也比以前多了。

    听陶洁跟他客气,孙继超也客气着说:“这又是水饺又是菜的,就够丰盛了,还能怎么着啊?陶洁,给你添麻烦了啊?”

    “瞧孙师傅你说的,你能来我们家,是我们的荣幸,可别这么客气!”

    陶洁的确是比以前会说话。

    “老早就知道,蒋师傅那口子炒菜一绝,今天总算有口福,可以亲自尝尝了。”

    孙继超就和高崎一起坐下。

    孙继超和陶洁客气的工夫,高崎已经去拿一瓶酒过来。坐下以后,就打开了,往两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

    唐城量具的工人喝酒,没有用小酒盅的,都是大的玻璃杯子,一杯子就三两多。

    陶洁就说高崎:“别让孙师傅喝多了,他还得回厂里呢。这才下了雪,路上不好走。”

    高崎就答应着说:“放心,不会多,我们就这一杯。”

    其实他知道,这时候的孙继超,因为上访的事情,已经被免职。免职以后,他心里有气,就长时间请假不上班了。

    后来,他就再没有在厂里见过孙继超。只是后来听别人说,他调到其他厂里去了,估计离唐城量具比较远,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以孙继超这种七个不服八个不在乎的性格,就算调到其他单位,估计也混不好。

    可这人心里的那股子激情,却着实让高崎佩服。最关键的,这是个和蒋师傅一样,有着良心的,可以合作的好人。

    有良心的好人,总是难得的。

    对厂里的事情,老实说高崎是不怎么关心的。

    上一世,他和岳帆出去平事,见过太多的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

    这么多的不公平,不是他,也不是孙继超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管的过来的。

    在高崎看来,他这一世过好他自己的日子,让陶洁幸福地活着,就足够了。

    可是,孙继超是个好人啊,他也不希望他这样执迷不悟下去。

    陶洁中午也没吃饭,坐在一边陪着他们吃饭说话。她不喝酒,就倒杯白开水放在跟前。

    唐城不比乡下,没有女子不上桌的规矩。恰恰相反,客人来了,两口子一起陪着吃饭,这才是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有陶洁在,孙继超怕泄露了,不说告状的事情。

    两个人喝着酒,高崎就趁机劝孙继超说:“孙师傅,你这做菜的手艺,说实话放在厂里,就都瞎了。你出来,就是不肯和我们干,你自己单干,这小日子也比在厂里强。

    你看蒋师傅,这干了一年,赵师傅看病欠的债,已经快还清了。赵师傅的身体也明显好转了,都能上厨炒菜了。她明年还想着在城里买房子,搬下来呢。”

    孙继超听了,就叹口气说:“高崎,说实话,咱们弟兄没处够,我咋能不愿意跟着你干呢?可是,我比你大十多岁,受的教育不一样啊。我是党员,做事不能只想着自己。

    我哪里不知道,跟着你干,日子会过的好很多?只看陶洁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说的对。

    跟你说实话,我那老婆,年轻的时候,小模样长的也不差。就是现在,也能拿的出手去。

    我不想给她买好的,穿好的,收拾的和陶洁一样吗?有时候,看着媳妇穿那么寒酸,在菜市场上,和人家一毛一分地讨价还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这里,孙继超就好久没说话。

    过好一会儿才说:“可是,我不甘心!明明这国企有更好的路能走,偏偏为啥就不走呢?

    在厂里干了快二十年了,我对这工厂,有感情啊!我就是不想看着这个厂子,就这么一步步地完了!”

    高崎无言以对。

    孙继超的内心世界,他无法理解。

    可是,一个好好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和那个破厂子较劲,有意思吗?

    这跟孙继超说的唐城量具,有好路不走,偏偏要往悬崖上走,还不是一样?

    在高崎看来,厂子有毛病,孙继超也病的不轻。

    还是文艺些的陶洁,似乎可以理解孙继超一些。

    就听陶洁说:“来,孙师傅,我以水代酒,敬你一个!唐城量具到现在还不倒,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在支撑着。男人,就得有理想,有抱负!”

    她说完了,还真就把那一杯白开水给喝了。

    高崎觉得,陶洁这话说的有毛病。你这不是嘲笑人家孙继超傻,放着好日子不过,在厂里受洋罪吗?

    可没想到孙继超倒高兴了,直接把杯子里的半杯酒给喝光了。

    “谢谢你的理解!”喝了酒,孙继超就对陶洁说,“你一直是个好工人,干活仔细,责任心强,善于琢磨。唐城量具失去你这样的好工人,是工厂的损失!”

    真是俩病人。

    陶洁鼓励孙继超在厂里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干什么,活受罪吗?

    听孙继超的意思,陶洁下岗还可惜了。

    我不让我媳妇下岗,让她在厂里累死累活就对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高崎就拿过酒瓶来,把孙继超和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对陶洁说:“我们喝了这一杯就吃饭了,你赶紧去下饺子吧?你不也得去店铺里看着吗?”

    陶洁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估计她回去,店里繁忙的时候,也差不多过去了。

    可高崎的话提醒了她,赶紧吃饭是对的,不能让高崎多喝,他们正准备着优生优育呢。

74.分店有厨师了

    高崎知道,到下午一点以后,水饺馆就没有那么忙了。

    可他不想让陶洁在饭桌上跟着瞎掺和。

    他这儿正想法劝着孙继超离开工厂,来和他干呢。

    蒋师傅水饺的生意越来越好,他计划着在城北再开一家分店。

    水饺好办,蒋师傅可以在总店调好了水饺馅,送到分店去包。

    可是这炒菜,完全取决于掌勺师傅的技艺,总不能人家在分店点了菜,赵师傅在总店做了给人家送过去。

    所以,开分店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没有个好厨师。而孙继超的厨师手艺,不在赵师傅之下,是最合适的分店厨师人选了。

    他正寻思着怎么说动孙继超离开工厂,陶洁在这儿和他唱反调,给他帮倒忙,他就得设法打发陶洁赶紧上班了。

    当下陶洁去厨房下了水饺,高崎就悄悄跟孙继超说:“咱慢着点喝,先哄她去上班。她不让我多喝酒。”

    孙继超看看高崎,就笑着说:“你这比在厂里的时候,心眼儿可长了不少。”就严肃了说,“陶洁不让,咱喝完这杯就算了,别惹她不高兴。”

    高崎说:“一杯酒,这不和没喝一样吗?这把馋虫给勾上来了,还不如直接不喝。”

    孙继超也有这种感觉,就不再说什么。

    一会儿陶洁下好了水饺端上来,高崎就嘱咐她说:“你先吃,吃完了上班,我和孙师傅喝完这杯再一块儿吃。”

    陶洁就果然先吃饭,对孙继超说:“那我先吃了,你们慢慢喝。”

    高崎就和孙继超聊些厂里同事的情况,慢慢控制着喝酒的速度。

    待陶洁差不多吃饱了,他这才和孙继超把酒喝完,开始吃水饺。

    他们吃水饺这个时候,陶洁就已经吃完了。

    高崎就说:“你吃完了就上班去吧?待会儿我们吃完了,我自己收拾就行。”

    陶洁实诚,见他们俩已经开始吃饭,估计不会再喝酒了,就站起来,跟孙继超打个招呼,果然去上班了。

    中午过后,路上的雪已经化差不多了,陶洁就骑踏板去水饺馆。

    高崎在屋里,听见楼外面踏板的发动机响,就放下夹水饺的筷子,又把酒从酒柜里拿回来。

    “来,孙师傅,皇军走了,咱们继续喝!”他边给孙继超倒酒,边说。

    孙继超就乐了说:“你咋把你媳妇当了鬼子了呢,陶洁多温顺听话的一个女孩呀?”

    高崎就苦笑一下说:“她在外面,对别人可好了,把所有的不好都给我了。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不洗漱就睡觉,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要了命了!”

    孙继超就笑着说:“女人呀,都这样。时间长了,麻木了就好了。”就指指酒杯说,“咱喝可是喝,可陶洁有话,咱就都有数点,别喝多了。”

    高崎主要目的也不在喝酒,就是想借着喝酒,多和孙继超说点话,争取劝动他,先来自己店里干着。

    什么人都不会架住金钱的诱惑的。只要他在自己店里拿两个月的高工资,估计他就不惦记那个破工厂了。

    他就说:“放心,我有数。咱们一人再喝两杯,就不喝了。”

    他和孙继超酒量差不多,一斤的酒量,喝到七八两不会有问题。

    孙继超喝一口酒,忽然又乐了说:“你这从厂里出来,连闹鬼儿都学会了。你在厂里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

    高崎嘿嘿两声说:“都是让陶洁给逼的,不跟她闹鬼儿,那不就得跟她吵架啊?”

    孙继超想想,也就是这样。他跟他老婆,也没少闹鬼儿。

    高崎这时候就转了话题问:“我怎么听说你不上班了呢?”

    其实他这不是听说,而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实了。

    孙继超也没想隐瞒高崎,就回答他说:“我当这么多年调度了,为安排活,也没少得罪人。这突然让我下车间干工人,我怎么干啊?干脆就不去了。”

    高崎问:“你这么着老是不上班,将来怎么办呢?”

    孙继超回答他说:“不会长期不上班的。那个退休的老师傅,还想着再去找上级领导,就是厂里看的紧,大家不敢集资出钱了。”

    说到这里,就看着高崎说:“高崎,我知道你这两年买卖做的不错,手里也有两个钱了。我找你,就是想从你这里,给那三个老师傅借一笔路费,让他们再去汇报一次。你放心,这个钱,将来我早晚还你。”

    高崎就沉默了。

    他还没听说过,有告状成功的先例。

    上一世,唐城量具只是在后来的清查当中,有人落马。可是,整体的格局一直没怎么改变,还是不死不活,工人日子吃紧,当官的酒店里紧吃。

    工人的工资,永远都是市里人均收入的一半。但唐城量具离的城市远一些,物价相对便宜一点。这个工资,吃饭是没有问题的。

    领导们心里是有数的。只要老百姓饿不着,就不会有人造反。这个铁律,已经被五千年的文明给多次证实过了。

    可是,去帝都反应问题,这个很快就会被禁止。后来,凡是这么干过的,就都成了本地的监管对象。身份证号码被登记,公安三天两头到家里探查,直接就不被允许出本市。

    这种人,连出本地的权力都没有。哪个地方有看不住跑出本地区的,哪个地区的负责人就要担责任。

    如此看来,这个被孙继超寄予厚望的告状行为,是注定没有什么结果,要失败的。

    可是,望着孙继超眼里流露出的希望之火,高崎又实在不忍心,给他兜头浇上一盆凉水。

    他窝在家里不上班,不是个常法。这个他一定知道。

    他这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工人的帝都之行上。

    上一世,兴许就是因为这个帝都之行,再也没了希望,他才设法调走,再不回来。

    “需要多少钱?”高崎终于问。

    听高崎松口,孙继超脸上紧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他说:“上一次,他们拿了五千块钱,在那边待了一个月。这一次,他们想多待一段时间,得不到结果,就天天去追问,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回来。他们估计,要待到年底,就是两个月。这样算下来,得一万块钱。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

    “好。”高崎说,“我给你两万。别让老师傅们太节俭,他们上年岁了,住和吃的,怎么着都得差不多。”

    孙继超想想说:“成。你这个话,我给你带到。他们的花销,都是一笔一笔的记账的。花不了的钱,还会带回来。花了的钱,我早晚会还你。”

    从孙继超的话里,高崎仿佛听出了一种悲壮。

    不管这悲壮有没有用处,还是可以感动他。

    “这个钱,不用你还。”他说,“可是,我也有个条件。”

    孙继超说:“你说。”

    高崎就说:“反正这事儿没有结果之前,你也不去上班,就在蒋师傅的水饺馆里,当厨师怎么样?你也知道,赵师傅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太劳累,你去帮帮他。”

    孙继超就有些犹豫,过一会儿才说:“高崎你不知道,虽然我不上班,可是厂里知道,这告状的事儿,我是主要组织者之一,他们随时都派人监视我的。如果我去做别的,他们就会找到开除我的理由了。我给开除了,就不属于唐城量具的人了。那样,就算以后我们告赢了,我也没法参与了。”

    高崎说:“这个你放心。在我的水饺馆里干,他们敢开除你,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个,我会去找刘群生打招呼的。他如果做不了主,我就去找总厂领导。”

    高崎在唐城有一号,这个孙继超还是知道的。要不是和高崎关系好,知道高崎的为人和性格,孙继超还真不敢找这个混混来借钱。

    以高崎现在的名号,他镇住刘群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刘群生现在在外面,有自己的工厂,趁钱。趁钱的人,最怕混混。

    只要刘群生不敢开除他,总厂那边,也不会注意到分厂这些事情。

    孙继超没法不答应高崎这个条件了。

    看他答应了,高崎就说:“行,咱就这么定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取钱去。”

    那个时代,还没什么电子支付。即便有,高崎会用,估计孙继超在那个封闭的工厂圈子里呆着,也不会用。

    大家金钱方面的来往,还得靠现金。

    小区的外面,就有银行。高崎出去一会儿,就拿了两万块钱回来。孙继超要给他打欠条,高崎不让。

    “我不是个懂得大义的人。”高崎对他说,“可是,你和老师傅们的举动,让我佩服。这个钱,我愿意出,也必须得是我出。我有这个能力,你没有。”

    孙继超也让高崎整的有些感动,端起酒杯来说:“来,高崎,哥哥敬你一个!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人。啥都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喝了这个酒,咱们吃饭!”

    高崎陪着他把酒干了,问他说:“咱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啥时候来水饺馆?”

    孙继超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孙继超向来说话算话,你放心。两天以后,我就来找你。”

75.人间悲剧(1)

    孙继超在厂里被免了职,心情不好,回家和老婆吵了架,才跑来城里他爸妈家住着。

    他得腾两天的时间,把高崎拿出来的两万块钱,给那仨老工人送过去,让他们偷偷去帝都。还得回家把妻子哄好了。安顿好这些,才能到水饺馆来。

    高崎也没计较他什么时候来。

    孙继超是条汉子,答应他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两个人对脾气,他还想和他再喝点,孙继超却死活不肯喝了。

    他是怕高崎喝大了,被陶洁回来发现,不止怪高崎喝酒,还会埋怨他不懂事。

    这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

    本来背着陶洁和高崎喝酒,他心里就觉得不好。再让高崎喝多了,以后可就不好意思见陶洁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水饺已经凉了,高崎想去馏一下,孙继超不让。

    “屋里这么暖和,饺子不算凉,咱就这么吃!”他说。

    送走孙继超,高崎把屋里收拾干净,打开窗子,把酒气和烟味儿往外放放。

    陶洁鼻子对酒味和烟味特别敏感,不开窗子,回来她一下就能闻出来。

    虽然他确实没有抽烟,可孙继超抽了。两个人挨的那么近,他身上也难免粘上些味道。到时候陶洁回来,闻出他身上有烟味,他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其实,上一世高崎一直抽烟喝酒,陶洁也反对。可是,他并没有戒掉。

    那时候的高崎,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失去妻子,也不知道珍惜妻子在的每一天。

    陶洁不是个固执的人。虽然她不高兴高崎抽烟喝酒,也并不是非要逼着他戒掉。他自己不愿意戒,她也会迁就他的。

    这一世,高崎已经知道珍惜了。他知道陶洁不喜欢他抽烟喝酒,就会尽量迁就她,不惹她不高兴。

    收拾好了屋里,又喷了些空气清新剂,再闻不到烟酒的味道,高崎才觉得满意了。看看挂在电视墙上面的石英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屋里的味道没了,身上还是有酒气。

    他打算去城里的大众浴池泡个澡,再蒸一下桑拿。这样,等再回到家里来,身上的酒气就没有了。

    另外,可以带着洗过的衣服,洗完澡以后,就在里面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衣服上,也是有烟酒味的。

    大众浴池,就在中心路中段的一条东西街道上。

    过去城里人家里,都没有洗澡的条件,都会到这里来洗澡。

    现在,随着生活逐渐改善,好多家庭都和高崎一样,有在家里洗澡的条件了,来这里的人就少了。

    当然了,还有许多的老年人,因为年老的关系,身上的皮肤会干燥,时常发痒。他们还喜欢到这里的池子里烫一下,在池子里一呆就是半天,烫舒服了才肯出来。

    可指望这些老年人,浴池就得赔着钱经营了。

    花两块钱进去,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还真不够浴池的水钱的。

    于是,在九几年的时候,浴池曾经关过接近一年的门。

    后来,一位私人老板承包了浴池,进行了全面的装修,增加了蒸汽浴室和按摩房,票价也不再是两块钱,而是二十块钱一张,其余搓澡按摩费用另算。往往一次澡洗下来,至少要花好几十块钱。

    这个价格,那些喜欢泡澡的老年人肯定不来了,他们也就失去了这个泡澡的乐趣。这大众浴池虽然还顶着大众的字号,却再也不是大众们能够消费的起的地方。

    大众浴池的四楼,是单间的按摩房。至于这些单间的按摩房里,到底有什么猫腻,好多人都知道。

    过去的时候,岳帆出来平事儿挣钱了,大家就喜欢来这里,平时的时候不来。

    这里消费高,平时大家也消费不起。想干点坏事,就都去城东村那样的地方了。

    高崎也跟着他们过来,但他从来不去四楼,只是去蒸一下,让搓澡师傅给搓个澡,然后就在三楼的休息厅里,躺着看电视,等着那三个家伙从四楼下来。

    他觉得,这辈子有陶洁这样单纯漂亮的女孩肯跟他,已经是他的福分了,他不能做任何对不起陶洁的事情。

    今天他单独过来,也是为了陶洁回来,闻不到他身上的酒味,过来蒸一蒸,顺便搓个澡。

    北方人,好多都喜欢搓澡。

    在大池子里泡够了,烫舒服了,再到桑拿房去蒸一下,出一身臭汗,感觉浑身轻松。

    这时候,再让有力气的搓澡师傅,全身上下给搓一遍,那简直就是神仙的享受了。

    这一套活下来,也要花四五十块钱。过去高崎是不舍的花的。现在,他收入高了,也不怎么在乎了,一个星期,最少会来一次。

    高崎洗完了澡,把换下来的衣服,都塞到一个黑塑料袋里提着,出了浴池,准备回家。

    这时候,天早就黑了,街道上的路灯已经都亮起来,照的整条街道都光怪陆离的,街上人来车往。

    城市在这个时候,永远都是热闹的。

    他并不用担心晚上陶洁回来。晚上这顿饭,陶洁一般都要在水饺馆里吃过了,再去服装店和胡丽丽对一下账,才会回家。回家的时候,基本都是九点以后了。

    他洗完了澡,也是要到水饺馆去吃饭,顺便和蒋师傅两口子说说话。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在说话交流中才慢慢变得熟识的。这一点,两世为人的高崎,比谁都明白。

    走出大众浴池的门口,往左拐,沿着马路往东走。过两个街口右拐向南,再过三个街口,就是他服装店所在的商场路。

    穿过商场路,进一条不能走汽车的小街,就是蒋师傅水饺馆了。

    刚刚走出浴池门口不到五十米,他就看到路边的一个路灯杆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刘进。

    刘进傻乎乎地站在路灯杆底下,眼神有些茫然。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穿了红呢子长大衣的女孩,留一头长发,蹲在他旁边,肩头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泣。

    刘进似乎有些傻,高崎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都没看见。

    高崎有些好奇。

    那个穿红呢子大衣的女孩子,应该就是刘进的女朋友。

    从过去在厂里一起说话的时候,刘进透露的信息来看,他女朋友长得很漂亮的,他也很喜欢她。

    他女朋友好好的,这是在大街上哭什么呢?

    高崎走过去了,又倒回来,走到刘进跟前,问他说:“你在这里干吗呢,她这是怎么了?”

    刘进这才看见高崎,眼睛里竟然有了泪水,慢慢就汇成两行清水,从眼睛里流淌了出来。

    高崎就显出不耐烦来,骂他说:“特么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淌眼泪,你还有没有一点出息?到底怎么了?说!”

    在他的胁迫之下,刘进终于满含悲愤,气急败坏地说:“我女朋友,让人家给打了!”

    高崎就皱眉,问他说:“为什么打她,谁打的?”

    这时候,刘进却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子丑演卯来了。

    高崎就烦了,又骂他;“你还会不会说人话?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眼看高崎转身要走,刘进赶紧又把他给喊住了。

    “我女朋友小崔,就在那里干。”他怯怯地指了指大众浴池的门口。

    高崎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干什么?”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那里面干,能干什么呢?高崎心里已经有数了。

    “干,干按摩。”刘进的声音小的几乎让高崎听不到。

    高崎就咬咬牙,脸色也不好看了。

    “怎么让人打的?”他沉着脸问。

    刘进就又说不清楚了。

    “哭有个屁用?”高崎声音就高了,“你让她起来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赶紧的去,要不然我走了。”

    刘进怕高崎真的走了,就蹲下来,在女孩子身边劝;“小崔,别哭了,高哥来了,他会为你做主的。你不说他走了,你这打可就白挨了。”

    哄半天,女孩子终于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高崎。

    这女孩个不高,长着个椭圆的鸭蛋脸,皮肤很白,应该挺漂亮。

    可是,女孩一边的脸都肿了,肿的整个嘴都歪向了一边,嘴角也破了,带着血迹。

    “说,怎么回事?”高崎看着她问。

    女孩边哭边说:“晚上来个男的,戴着大金链子,胳膊上纹着龙,那模样我看着害怕。就,就没按着他说的做。他嫌我不听话,拿烟头烫我胳膊。我害怕,想跑出去,他就打我。”

    高崎听都能听明白,这是按摩房里发生的事情。

    他就问小崔:“你当初干这个活,老板没跟你交代规矩吗?”

    小崔说:“交代了。”

    高崎就又问:“你给他服务的时候,坏了规矩没有?”

    小崔就不说话了。

    高崎的声音就严厉了:“既然答应老板干这一行,就得按着规矩来,要不你就别干,明白吗?”

    小崔低着头,还在不断抽泣。

    这时候,刘进就说话了:“可是,高哥,再怎么着,他也不能……”

    他还没说完,高崎却突然抬起手来,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啪”的一声响亮。

    “你特么混蛋!你不喜欢她吗?喜欢她就让她去干这个?你还是个人吗你?”

    高崎破口大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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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介绍:
“高崎,你说说,咱们怎么干,才能让工厂重新振兴,让大家伙都吃上饭?”
“嗯……把工厂院墙和大门都拆了,把厂房里的设备都卖了,利用卖回来的钱,进海鲜,在厂房里,办个海鲜市场……”
“啥?!”
高崎每一个主意,都能把大家吓死。
可就是这些吓死人的主意,成就了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传奇从重生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传奇从重生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