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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传奇从重生开始txt下载     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痞子的江湖

    看见老摩托,刘处长就有点恐慌,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们找谁,敲错门了吧?”他有些怯怯地问。

    老摩托就冲着他坏笑:“就找你。”

    “找我?找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看到老摩托那个有些瘆人的笑脸,刘处长就更慌了。

    “我们认识你呀。”老摩托继续笑,“特么你自己干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啊?”

    “我,我干什么事了?”刘处长也不知道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就问一句。

    高崎就说:“进去说。”

    刘处长当然不肯让他们进门。

    “你们私闯民宅,我会报警的!”他鼓足勇气,说出这么一句来。

    老摩托就又笑了。

    “行啊,哥们儿等着你报警。我和警察打交道多了,还在乎你报警?你老小子是不打算这辈子好好过了,是不是?”

    刘处长是真不想惹这些痞子。得罪了他们,后患无穷啊。

    今天给你砸块玻璃,明天给你把门锁用胶水粘死,光恶心都能恶心死你。

    这还都是轻的。他儿子闺女都在厂里上班,孙子在附近的学校上学,痞子们随便找上哪一个,都够他喝一壶的。

    “你们到底找我什么事啊?”他不敢报警,只好妥协。

    “不告诉你了吗?进屋说,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老摩托还真卖力。这些吓人的话,高崎就不会说。

    严格说,他不是痞子,也不是混混,老摩托这一套,他学不来。

    刘处长无奈,只得让他们进屋。

    刘处长住的这个楼,是干部楼,四室一厅,一百多个平米,比普通职工住的宽敞了许多。

    当然了,比起现在城市里的许多楼房来,百十平米的房子不新鲜。可是,那个时候唐城量具普通职工的楼房,宽敞的也就七八十平米,大多在五六十平米左右。还有不少住不上楼的,在平房里住着,也就三十来平米顶天了。

    更有像高崎这样的年青工人,连平房也分不到,结了婚只能出去买或租房子过日子。

    据说,当年好像上边有个什么文件,规定了干部的住房标准。

    想来,上面文件的意思,应该是干部住房,最高不得超出多大的面积。这却给唐城量具的干部们,提供了建造干部住房的依据。

    于是,在唐城量具还有好多年轻工人,结了婚好多年都没有房子住的情况下,唐城量具领导,利用上面这个文件规定的干部最高住房面积,建了厂长楼和中干楼,统称干部楼。唐城量具的在职领导们,一下子就在住房上鸟枪换炮了。

    这事发生在八十年代。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唐城量具的工人和干部们之间,逐渐拉开了距离。

    刘处长家的客厅里开着灯,他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高崎不想打扰他的家人,就悄声对他说:“找个没人的屋。”

    刘处长就领着他们进了自己的卧室。

    “谁来了?”他老婆就在客厅里问。

    “单位上来人问点事,你看你的电视。”刘处长就隔着走廊对他老婆说。

    那时候建造的老楼,一般进门就是一条走廊,然后各种房间沿着这条走廊分布。

    刘处长带着两个人进门,他老婆在客厅里看不到,只能通过客厅开着的门,听见动静。

    进门右手第一间是卧室,第二间才是客厅。刘处长就带着他们进了卧室,顺手把门关上。

    卧室靠墙中间放着一张双人床,左边是一排大衣橱,右边是窗子。刘处长开了卧室的灯,又去窗边把窗帘拉上。

    屋里只有一把木质的椅子,其余就没有座位。刘处长只能让高崎和老摩托坐在床沿上,他自己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着。

    高崎不知道,就在他坐着的这张床上,靠墙那边枕头下面的位置,铺低下一万一沓的老头票,就在下面并排码着。

    “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刘处长坐在椅子上,开口问。

    高崎说:“你给过谁八千块钱,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也不想追究了。那个女的是我姨,她本来就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我就是来问问你,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去找我姨,也不要再提这事一个字,这么办行不行?”

    高崎这么一说,刘处长就明白,他们找他的目的了。

    这家伙竟然不自量力,忘了他们是痞子了,竟然还还想着讨价还价地拿上一把。

    “哎呀,这八千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沉吟着说。

    高崎的火“腾”一下就顶到脑门子上了。

    “这个办法,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说是最好的办法?你心里比我都清楚。

    刘处长,我告诉你,我这是先礼后兵。你如果不同意,非要鱼死网破,那我也不在乎。我姨那身价,八千你也就买个手指头。你准备好八万,少一个子儿?刘处长,我也不是吓唬你,你有闺女,也有老婆,还有儿媳妇,将来我就照此办理,咱们以牙还牙,不服咱们就走着瞧!”

    岳帆其实是很有文化的,出去平事儿,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成语用的还挺多。高崎经常跟他出去平事儿,就把他这一套给用上了。

    高崎说到这里,老摩托就开腔了。

    “你还不知道这是谁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高哥,高崎。你去唐城随便打听打听,凡是道上混的,有没有不认识高崎高哥的?怎么着啊,高哥开口了,你还真想驳他的面子?”

    看刘处长还在犹豫,高崎就站起来了。

    “行,你有种。我先找你老婆过来,咱把你干的这下三滥不要脸的事儿说给她听听!”

    说着就要出门,刘处长赶紧把他拦住了。

    “你先坐,先坐,咱们好说好商量。”

    “这事儿没商量。”高崎冷冷地说,“我今天来,就是要你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刘处长你给我记好了,要不是为了我姨的面子,你现在能好胳膊好腿地坐在这里跟我说话,特么的我就跟你姓!你还想要钱!你再倒花俩八千,能把这事儿平了,你就是我爹!我没时间跟你啰嗦,赶紧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刘处长那里还没开口,老摩托抬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特么的给你脸了是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刘处长哪里见过这阵势?终于意识到,他面对的是痞子,而且是唐城量具最厉害的痞子。老摩托这一巴掌,差点让他吓尿裤子。

    “答应,我答应了!”他赶忙喊。

    “记好了老家伙,”高崎恶狠狠地说:“这事儿要是漏一点风声出去,坏了我姨的名声,我还是当你没答应。你就小心着吧,把你家那几个不带把的都藏好了,别特么让我找着!”

    痞子恐吓人,都是有一套办法的。

    第一,得让对方知道你不是好人。第二,就是两个人跟说相声似的,互相配合,一唱一和,把对方彻底震慑住。

    到这个时候,你提什么条件,对方只能接受,不敢说不字。

    老摩托和高崎,都算这方面的高手。两个人配合,相当于两个相声名角说相声,用不着背台词,信口拈来,就配合的惟妙惟肖。

    从刘处长家出来,两个人一路走回单身宿舍。临分别,高崎从兜里掏出两盒红塔山,另外又拿出一百块钱来,给老摩托。

    “谢了啊,这点钱拿回去喝酒,我还有事,就不单独请你了。”高崎说。

    老摩托只拿了两盒烟,钱不收。

    “都是道上的兄弟,以后有事儿互相照顾着就行了。”他说。

    “行,我记你这份人情。”高崎说罢,把钱收起来,和老摩托就此分手。

    痞子们之间,就是有这个好处。互相之间,认了你是道上的,给你帮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收钱算是你骂他。

    同样,高崎记下老摩托这份帮忙的情分,以后遇上什么事情了,也会帮他一把。

    这个,兴许就是现在这个社会的另一种江湖吧?

    前前后后,把整个事情办妥,没用俩小时。高崎回到他妈家的时候,还不到九点。

    相信从此以后,那个刘处长,就不敢去骚扰蒋师傅了。他家是城里的,没准儿就能认识一两个痞子。他如果有心去打听一下的话,就准知道高崎的的名头,就更不敢自找麻烦了。

    那个时代,在城里,痞子还是不少的。从十几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辍学学生,到三十几岁,像那天高崎在店里打的那个,郭老黑那样的社会老油条,简直就是多如牛毛。

    现在,这些人几乎都销声匿迹了,这也算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吧?

    像蒋师傅遇上的这种事情,对方有权又有钱,一般普通老百姓还真是不好解决。可这事儿到了高崎这种人手里,就不算什么大事。

    这也是岳帆他们,能靠给人家平事儿挣钱的,这种职业存在的理由。

    凡事存在既是合理。

    大概那时候那个社会,不合理,不公平的事情,比之现在,实在是有些过于多了吧?

47.烫脚

    高崎和陶洁从他妈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陶洁今天心情格外好,这从她那对大眼睛流露出来的欢快里,就能感受得到。

    那时候的唐城,晚上九点钟以后,公路上就没有了太多的车辆和行人,只两旁的路灯,把公路照耀的一片光明。公路就比白天的时候,显得空旷了许多,

    陶洁骑着踏板,高崎照旧是骑他的那辆二八自行车。

    陶洁就慢慢骑,和高崎一路并肩在马路上走着,边走边说话。

    “店里有什么事儿啊?”陶洁就问高崎。

    “回家说。”高崎回答她。

    “这样走着还耽误说啊?”

    “回家说。”高崎还是那句话。

    “你说不说?”

    “回家说。”

    陶洁就加油门,让踏板跑的更快一些。

    高崎发觉了,就猛蹬两下自行车,又和她齐头并进。

    陶洁就又跑快一些。高崎很快就追上来了。然后陶洁就更快。

    两个人就在空旷的马路上飙开了车。

    高崎和陶洁一样,今天心情也很快乐。不仅仅是为解决了陶洁父母那边的事情,还是为解决了蒋师傅这件事情。

    从此,蒋师傅也会和陶洁一样,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大凡一个人,在做了一件好事,帮助到了别人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的感觉的。

    高崎现在的心情,估计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他就傻小子一般,用自行车,和陶洁的摩托车比起了速度。

    高崎力气大,蹬的那辆二八自行车风驰电掣,倒是陶洁怕出事,主动放慢了速度,不和高崎玩了。

    高崎就在前面放慢了速度,等着陶洁追上来。

    陶洁追上来就骂他:“你耍彪啊你?”

    高崎就嘿嘿地笑。

    “笑,就知道笑!”陶洁做出生气的样子来看着他。

    高崎又嘿嘿两声。她终于忍不住,也笑了。

    路灯下,陶洁面部的轮廓,就有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但腮两边那对小酒窝,仍旧可以看见。

    高崎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陶醉的感觉。

    “陶洁,你真漂亮。”他由衷地说。

    陶洁就有些不好意思,训他说:“哪有夸自己媳妇漂亮的?不害臊。”

    高崎说:“你就是漂亮嘛,漂亮还不让说啊?”

    “不理你。”

    陶洁说完了,一加油门,踏板后尾冒一趟白烟,往前去了。

    高崎看着妻子的背影,心里就生出无限的幸福来,紧蹬几下自行车脚踏,追陶洁去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进来院子,关上院门,陶洁要去厨房,用液化气烧热水。

    冬天冷,洗漱、喝水就都得用热的。两个人一天不在家,暖壶里的热水,这会儿估计都变凉水了。

    现在买的保温壶,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怎么保温了。高崎记得他小时候,保温壶里的水,三天以后倒出来喝,都是热的。

    这也算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过程中的一种必然吧?只注重降低成本,就不管质量了。

    看陶洁要去烧水,高崎就喊她说:“你别去烧水了,我去点上地炉,顺便就烧水了。”

    地炉的上口可以炖热水壶,既让屋里暖和起来,又可以烧水做饭。

    陶洁站在厨房门口说:“快十一点了,算了吧?”

    高崎坚持要点炉子。

    不点炉子,屋里冰凉,脱衣服睡觉会冷,高崎怕冻着陶洁。而不脱衣服睡觉,会睡不舒服。

    高崎开了服装店,不管经营的效益如何,他都会告诉陶洁说,服装店挣好多钱。

    这样,他就有了把卖银元的钱,拿出来花的理由。

    陶洁对高崎十分信任,也不会去注意服装店到底挣多少钱。再加上胡丽丽和高崎一伙儿,一起帮着他糊弄陶洁,陶洁也就真的以为,服装店可以挣好多钱了。

    这样,高崎就等于是有钱了。

    入冬以后,他就买了两吨无烟块煤,用来烧那个地暖炉子取暖。

    无烟块煤很容易着火。把地炉里先放几块木头,点着了,再把无烟块煤放进去,基本不用管,很快就可以着的很旺,屋里也就很快暖和了。

    陶洁又用踏板摩托车,从厂里带些擦机床用过的棉纱回来,棉纱里再浸上些废机油。

    打火机点着油棉纱,棉纱再把木头引燃,木头又把上面的无烟块煤给点着了。

    整个生炉子的过程,用不了五分钟。

    那时候,还没有不让用煤生炉子的规定,城郊可以生炉子。就是城里,好多过去没有暖气的小区,还有平房,都在用煤生炉子。就是好多饭店和早点铺子,用的也是煤炭。

    因此,整个冬天,从远处山上看坐落在山坳里的唐城,基本都是笼罩在一片蓝烟里的,雾蒙蒙的。

    无烟块煤很贵,一般人家舍不得用。都是买些煤粉,掺些山上挖来的黄土做粘合剂,用水搅拌在一起,烧那个。

    唐城人管这种用煤粉和黄土加水制作出来的东西,叫“打火”。“打火”摊在地上,做成一块块的饼子,晒干了就叫煤饼。

    多数人家冬天都是烧这种“打火”或者煤饼的,这个便宜。

    高崎有钱了,自然就懒得费力气弄这个。制作这东西又脏又累,还不容易着火。而无烟块煤却很容易着火,燃烧值也高。

    像他们这样回来晚了,也很容易就能把炉子生上,屋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

    高崎非要生炉子,陶洁就不去厨房,站在那个地炉的上面,看高崎点炉子。

    木柴很快就被油棉纱引着了,火苗发出“呼呼”的声响来。高崎又用小火铲铲些块煤进炉子,然后就把装满水的热水壶放在冒着小蓝火苗的炉子口上。

    “外面冷,进屋。”他从地炉下面走上来,对站在上面的陶洁说。

    两个人就一起进屋。

    这时候,屋里已经可以感觉到一丝暖意了。两个人就并肩坐在里屋床上,等着屋里慢慢暖和了,好脱掉外面的大衣。也是等着地炉上炖着的水开了,再兑了凉水洗漱。

    “明年这时候,咱们就可以住进城里的新房了。”高崎说,“新房里有暖气。现在都是水暖,可暖和了,冬天屋里跟夏天一样,能到二十七八度。”

    “那东西要交取暖费的,一年好几百呢!”陶洁说。

    “咱们现在有钱,七八百对咱们来说,还叫钱啊?”高崎说。

    “高崎,以后守着外人,不要总说自己有钱。”陶洁就嘱咐他,“财不外露。别人问,咱就说,比上班强点,每月多挣个几百块。可一样,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也得自己交。”

    高崎就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陶洁就不高兴说,“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有啊?咱们说挣钱多了,人家会嫉妒咱们,也不安全,容易被人惦记上。”

    高崎就说:“嗯,听你的。”

    一会儿工夫,地炉上炖着的水开了,高崎就提了壶进来,倒在脸盆里和暖水瓶里,又给陶洁倒一玻璃杯,待会儿凉了好喝。

    陶洁洗完了脸,坐在外屋八仙桌边的椅子上洗脚。高崎就过来,坐个小板凳在她身边给她洗。

    “哎呀,不用,我自己洗。”陶洁就不让。

    高崎边给她洗边说:“你坐的高,弯腰不得劲。厂里没暖气,这脚冻一天,得好好烫烫。”

    其实,他是愿意给媳妇洗脚的。

    陶洁的脚长的好看。脚面和脚指头都十分修长,拿在手里又是那么柔软。白白的小脚丫,在热水里泡一会儿,就变成粉红的,更美了。

    高崎都是把水弄得很热,烫的陶洁龇牙咧嘴的。他的两支大手压在她的脚上,不让她从水里拿出来。

    等烫过了那一阵,适应了,就会感到特别舒服。

    这时候,屋里已经暖和起来了,陶洁烫脚烫的,小脸上都有汗了。

    给她洗着脚,高崎就说:“今晚上,我没去服装店。我去找蒋师傅了。”

    “你找我师傅干吗?”陶洁问。

    高崎说:“她不肯要你借给她的钱,就是怕将来还不起。照她现在这个样子,她还真是还不起。”

    陶洁就又问:“你找我师傅,她怎么说?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不肯要咱们的钱,是吗?”

    高崎承认说:“是。”

    接着就不无忧虑地说:“可是,她又欠下那么多债,怎么办?只能继续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指望那个男人替她还债。”

    “你和她提这男人的事了?”陶洁听了就有些急。

    “是她主动提的。”高崎说,“咱们是夫妻,她都告诉你说了,肯定就不会瞒着我,对不对?”

    陶洁就深深叹一口气说:“唉,这让师傅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过一会儿,高崎说:“我这回去,是教她一个办法,让她不用指望那个男人,自己就有能力把债都还上。不只是把债都还上,还可以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那个男人断了。”

    陶洁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高崎,好一会儿才问:“你能有这办法?”

    高崎说:“肯定有。”

    陶洁就问:“那你说说,这是个什么办法?”

    高崎就把上午去找蒋师傅,和蒋师傅说的那一套,又给陶洁重复了一遍。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现在,有高崎成功的经验在前面摆着,陶洁的思想渐渐开窍。她已经知道,做买***在厂里死靠那么几个死工资,要强了很多。

48.天下之大孝

    陶洁的小脚丫已经烫的通红。

    高崎就找了擦脚布过来,给她把脚擦干净。

    这时候,屋里地下的烟道,已经把地面暖热了,光着脚穿拖鞋也不会感到冷了。

    陶洁洗完了脚,高崎把水端到外面去倒了,重新添了热水,自己在坐在椅子上洗脚。

    陶洁就过去,如法炮制地给他洗。

    自己洗脚,需要弯着身子,很是背劲。大多数人洗脚,都是不用手,而是左脚洗右脚的。

    所以,这洗脚真的还是互相洗方便一些。陶洁和高崎互相洗脚,已经成了夫妻之间交流的一个定式。上一世如此,这一世还是这样。

    坐在板凳上,给高崎洗着脚,陶洁才说:“其实,我师傅走到这一步,倒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下岗,自己出去搏一搏算了。搏好了,赚了钱,把债还上。搏不好,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高崎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你师父不肯,还说我,做买卖那么好挣钱,你怎么还让陶洁在厂里,不出来跟着你做卖服装呢?”

    陶洁就愣怔一下,过一会儿说:“我主要是不会做买卖,帮不上你什么忙。再说,都下岗了,没有了固定收入,万一买卖赔了,就真没有后路了。”

    高崎说:“我没跟你师傅这么说。”

    陶洁问:“你怎么说的?”

    高崎说:“我说,陶洁早就可以不上班了,主要是因为不放心你,所以才一直上班。只要你下决心出来做买卖,陶洁就跟着你,一起下岗,继续给你当徒弟。你师傅还夸你,说没白疼你呢。”

    陶洁就又不说话了。

    给高崎洗好了脚,擦干净了,陶洁要出去把洗脚水倒了,高崎不让。

    “你光着脚呢,外面冷,我去吧。”高崎说。

    陶洁就问他:“你不也是光着脚吗?”

    高崎说:“我是男人,皮糙肉厚,不怕冻。”

    陶洁就笑。高崎对她是真好,嫁给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选择了。

    高崎去院子里倒了水,又顺便去地炉那里,把块煤填满了炉膛,这才回来进屋。

    这一炉膛的块煤,可以着到后半夜,保持屋里一晚上都是暖和的。第二天早上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屋里就不会冷,衣服贴到身上,也不会感觉凉。

    睡觉之前,陶洁就再没提她师傅的事情。

    高崎知道妻子的毛病,她这是在思考呢。他就不打扰她,也不出声,给她留出思考的时间来。

    直到两个人躺进被窝里,高崎抱着她的时候,陶洁才说:“我下岗,跟师傅一起干!”

    高崎听了,也没多说别的,只是说:“我看行。”

    陶洁就又说:“虽然这做买卖的钱是咱出,可是,咱如果不难的话,就先不和师傅对半分成,先让师傅把债还上。”

    高崎想想说:“我没意见。可是,你师傅是个不肯占别人便宜的人。你如果不要钱,她会同意吗?”

    陶洁半天不出声,好一会儿才说:“她肯定不愿意的。”

    高崎说:“所以呀,咱不要钱这句话,不能说。她给咱钱,咱就拿着。那个时候,她知道买卖挣钱了,她有能力还债,说不定不用咱说,她就肯借咱的钱了。”

    过一会儿,陶洁的手就在高崎腰上滑动,弄的高崎痒痒的,还不敢说不让她乱动。

    “高崎,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傻。”陶洁忽然就说。

    高崎就不满说:“我本来就不傻。”

    陶洁就把头拱进他怀里,吃吃地笑着说:“你不但不傻,还有大主意,连我师傅这么难办的事,都能给解决了,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高崎就嘿嘿地傻乐,乐完了说:“咱商量个事儿行不?”

    陶洁就在他怀里问:“啥事儿?”

    “咱能不能不穿衣服睡觉啊?”

    “去,你坏蛋!为啥,就为你摸着方便是不是?”

    高崎就又乐。然后就解释说:“人家书上说的,穿衣服睡觉不利于血液循环,影响睡眠质量。”

    陶洁也从书上看到过这个话题,就对高崎说:“我穿衣服睡习惯了,不穿反而睡不着,心里不踏实。总觉着,要是睡着觉,突然发生什么事情,没法一下子就起来,跑到外面去。”

    高崎就咧着嘴乐。

    陶洁问:“你傻乐啥啊?要是睡着觉,突然房顶塌了怎么办?人家邻居来挖咱们,挖出来了还没有衣服,那可羞死人了!”

    这不杞人忧天嘛。

    高崎说:“你就是穿着衣服,最后不还是得让我给你脱了?”

    陶洁想想,可不是?每回她第二天醒来,衣服早不知道让高崎给她弄哪儿去了,还得到处现找,更麻烦。

    “以后不许脱我衣服。哎呀,你干吗?我说了,不脱不脱就不脱!”

    高崎力气大,这个陶洁就说了不算了。

    说通了陶洁,答应和她师傅一起下岗开水饺铺,高崎第二天就去找街道办公室,把那个街边的车间租了下来。

    车间没有沿街开门,他还得找建筑队,在沿街这面墙上开门开窗,都要尽量大一些,才能更好地吸引顾客。

    另外,房子里面要改造,隔出厨房和大厅来,还得隔出两个小房间来,预备着将来上炒菜。

    还要重新粉刷墙壁,吊顶,重新接入电源。这些工作,且需要些日子。估计等他都弄完了,厂里的下岗名单也就下来了。

    礼拜天的时候,两口子就陪着高崎的父母、蒋师傅,去陶洁父母家,商量订婚的事。

    临走之前,高崎还反复叮嘱父母,千万别把他和陶洁领了结婚证这事儿给漏出来,免得陶洁父母知道了,生陶洁的气。

    孩子和父母是不会有多大冤仇的。别看陶洁平时不愿意让高崎提她父母,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真见了父母,这许多日子不见,还是亲的不得了,陶洁还哭了。

    订婚的事,其实没什么好商量。高崎有钱,陶洁父母不管提什么条件,高崎这边都满口答应,甚至他们想不到的条件,高崎都想到了。

    比如结婚宴,两家就在一起办,把两家的所有亲戚朋友都叫到一起,格外热闹。陶洁父母这边的亲戚朋友,高崎雇车接送。到时候在唐城最大最好的酒店办婚礼,请专业的婚庆公司,租豪华轿车来接新娘。

    高崎是重生者,豪华婚礼啥样,他是见识过的。

    至于订婚,那时候一般富裕人家,能出个六千六百六十六的订婚礼金,已经是不得了,大多是四红四喜的四千四百四十四,还有出一千一百一十一的,代表一心一意。而高崎直接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天长地久。

    首饰从项链到戒指,金的,珀金的,钻石的,陶洁都有了。踏板人家结婚才给买,陶洁先骑上了。

    陶洁父母也一再重申,他们是为闺女将来过得好着想,高崎出多少,他们一分也不要。另外,将来还要陪送闺女结婚嫁妆的。

    高崎就承诺,嫁妆钱他出。因为陶洁下面还有个弟弟,将来娶媳妇也要花钱。高崎有钱,就用不着岳父母这边,再花钱陪送了。

    这样互相谦让的商量,就容易了许多。

    最终,就定下来,下个礼拜天就订婚,到时候高崎派车过来接陶洁的父母。至于婚期,就定在年末了。具体哪一天,陶洁妈要出去找人给算个日子,算好了再告诉他们。

    从陶洁家回来,高崎就非逼着陶洁去买金手镯了。尽管陶洁一再说,她没有带镯子的习惯,可高崎非要买不可。

    因为两家父母那天说给陶洁的金货的时候,陶洁妈问了一句:“咋没个镯子呢,是不是那东西沉,太贵了?”

    高崎就抓着理了,不买不行,你妈嫌弃了。

    陶洁就争辩说:“我跟我妈说啦,那东西占着不少钱,一点用没有。不是买不起,是不想要,我妈都同意啦。”

    “那也不行!”高崎的倔脾气就上来了,“反正,不能让你妈因为这个遗憾,心里不得劲。”

    这都什么歪理啊?陶洁直接就不言语了。

    高崎买卖这么好,也没给他父母买太多值钱的东西。干脆,他愿意买金镯子就买吧,挑个适合中老年人戴的,订完了婚,就把镯子送婆婆戴,也算是做儿媳妇的一片孝心。

    这也不能算高崎不孝顺。像高崎父母这一代人,满足基本的衣食住行,他们就很满意,很知足了。再添置别的,在他们看来,就是奢侈,不会过日子的表现了。

    所以,父母有工资,只要做儿女的不去搜刮父母的工资,他们就会过得很幸福。

    他还有弟弟,将来弟弟娶媳妇的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能替父母把弟弟娶媳妇的费用给承担下来,这才算替父母做了一件大事,尽了大孝。

    反之,陶洁弟弟结婚,高崎也会这么去替陶洁尽孝。

    剩下的,就是将来老人老了,赡养老人了。能赡养老人,将来无论老人疾病与否,是否可以生活自理,都尽心尽力,任劳任怨,让老人快乐地度过最后的时光,这在具备了中年思维的高崎看来,才是天下之大孝。

    这个孝,天下儿女,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49.下岗喜与忧

    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唐城量具终于公布了下岗名单。

    这一次,下岗职工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人,几乎占了在职职工的一半。

    企业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么多人,也实在是养不起。

    那时候的企业领导者们,见识和能力,还是有些落后的。

    他们不知道,一个企业,真正的财富,不是设备和资产,而是人力资源。

    当唐城量具再次获得拨款,准备东山再起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他们没有了熟练的,守纪律,高素质的技术工人,干什么都干不成了。

    高崎的维修组里,刘进是早就打算下岗的。利用下岗找补的两万块钱,和他女朋友到市里开发廊。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组长吴有晨也下岗了,主动要求下岗的。

    唐城量具双职工太多了。两口子都在一个工厂里,都拿不到几个工资,孩子上学,女人穿戴,都是钱啊。

    两口子那几个工资,吃饭勉强够了,其他的就捉襟见肘。

    别人家的孩子都上补习班,他家孩子上不起。人家的女人穿金戴银,他的女人并不比别人的女人差,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不敢买。

    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再忍下去,他和他老婆就都老了。

    再过几年,孩子上了中学,那个费用更高,他更供不起。

    都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吴有晨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不能吃好的,不能上补习班,学习永远落后。

    与其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放手一搏,豁出去算了。

    他爸妈家在城里住,离着火车站挺近的。他打算利用下岗找的钱做本钱,和妻子在火车站附近弄个流动摊位。妻子可以卖煎饼果子,他则卖些小吃零嘴报纸刊物,也可以卖些香烟瓜子。

    推着个小车,东西摆在小车上,城管来了赶紧跑就是。

    那个时代,城管是真砸车撅称没收货物的,确实有些土匪的架势。

    不是给逼急了,谁愿意做这危险很大的小买卖呢?

    而吴有晨入厂十几年,学的炉火纯青的设备维修技术,从此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前三十年,都活狗身上去了!

    像吴有晨这样的熟练技术工人,车间班组的骨干,下岗的不在少数。

    这些人,都是聪明而且肯干的,不然也不会成为骨干。而那些平时就干活不行,吊儿郎当的人,是不愿意下岗的。

    工人都干不好,到社会上做别的,一样做不好。

    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与其下岗回去,啥也不会干,一分钱不挣,还不如在厂里混着。在厂里混着,还有人给发工资,交养老保险。下岗,连这点钱也没有了。

    唐城量具,失去这部分骨干和中流砥柱,以后的命运,恐怕更加难测。

    陶洁和她师傅,也一起下岗了。她已经答应了师傅,和她一起做买卖。

    去总厂办公大楼,签了自愿下岗协议,大部分人就直接从那里走了。蒋师傅却非要回分厂看看,去车间看看。

    陶洁就劝她说:“咱们都不属于这里了,还去看啥啊?”

    蒋师傅脸色有些难看,好一阵子才说:“师傅十六岁就进唐城量具,快三十年了,所有美好的青春和记忆,都留在这里了。突然就这么着离开了,就好像孩子没了娘一样,心里堵得慌。不去再看一眼,心里过意不去。”

    陶洁只好再陪着她,去车间里,看看那些她们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使用过的机床,和留下的同事们说说话。

    看着师傅抚摸着自己使用的磨床,久久不肯离开,弄得陶洁心里也酸酸的。

    老实说,这地方,还真没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陶洁来的时候,厂子的效益已经不好了,大家为了争活,互相拆台,互相告状,狗撕猫咬的明争暗斗。

    虽然陶洁很少主动参与这些内斗,可置身其中,难免就有许多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想起来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她也有些留恋这里了。

    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四年,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有着家一样的感觉。

    她师傅经历过工厂红火时候的计划经济时代,就比她多了很多的美好回忆,恋恋不舍,也是必然的。

    两个人在车间里一直待到中午,高崎沉不住气,在店里给陶洁打电话,这才从厂里出来,往城里赶。

    高崎也在下岗名单里,可是他没有去办公大楼签协议。

    一千五百多人,挤在那么两间会议室里,凑这个热闹干吗?明天再去签字不行吗?

    可两个女人一旦下了决心下岗,反倒有些迫不及待了。厂里也是一再宣传,这是厂里最后一次办下岗,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想走,就算辞职,再没有特殊待遇了。

    高崎才不信这个。厂里那些干部,巴不得大家都走了他们省心,还省钱呢。省下钱来自己揣起来,不比分给大家强?

    说到钱了,俩女人又担心去晚了拿不到钱。听说下岗人多,厂里没那么多钱。

    高崎就在一边笑。女人啊,不管年纪大小,聪明与否,都喜欢听小道消息。

    这下岗补助是上级按人头下发的,跟唐城量具有什么关系?只要名单里有你,你就是下个礼拜去签合同,他们也不敢把给你的钱给咪起来。

    两个女人还是没听高崎的,通知签合同的当天,早早就去办公大楼那里,排队等着去了。结果就排一上午队,才总算把协议签了。

    她们后面,还有一多半人在那里挤着排队,估计到下午都不一定能办完。

    陶洁用她的踏板,带着她师傅到了服装店的时候,都过了十二点了。

    高崎打电话到餐馆,要了饭等着她们。

    蒋师傅的丈夫赵师傅,这时候早已经出院了,还是要每个礼拜去医院做一次透析,没法正常上班。

    像他这种情况,是完全可以申请病退的,可他又担心申请了工资太低。他所在的锻压分厂,工资还是高一些的。

    可是,他这个样子,将来能不能从事体力工作,医生也说不准。他就决定再等等看。

    万一自己好起来呢?找找领导,还可以在分厂里从事一些轻快的工作,也比拿病退工资高,病退了就没法再去上班了。

    为了每月能多拿那么二三百块钱的工资,一个过去的虎汉,竟然难为成这样,也着实令人唏嘘。

    生活艰难啊,没有任何办法。

    赵师傅正为办不办病退犯愁,心情不好。蒋师傅下岗这事儿,就没敢告诉他,编了个理由中午不回家,就跟着陶洁去了城里。

    中午在服装店里吃过了午饭,高崎就带着她们师徒,去了中心路边上那条小街。

    小街两边,已经有许多的商铺,卖百货的,五金的,小服装店,也有饭馆,乱糟糟的。

    在小街中段的路西边,一个七八米宽的,刷了姜黄色墙漆的新门店,已经装修完毕了。中间是敞亮的玻璃大门,大门两边是宽阔的玻璃窗。

    “这就是咱们的店。”高崎指着那个店,对师徒俩说。

    装修的时候,陶洁已经来过多次了,只有蒋师傅还不知道。

    “高崎,你这是啥时候弄的,也不告诉我。”蒋师傅就埋怨说。

    陶洁就替高崎解释说:“高崎怕你知道了,要跑过来帮忙。赵师傅还没好利落,你又得照顾他,又得上班的,再城里厂里这么远的来回跑,太累了,就没让我和你说。”

    蒋师傅就又问:“这房子这么大,连租房子带装修,得花不少钱吧?”

    高崎说:“咱不是说好了吗,本钱我出,蒋师傅你就不用操心了。”

    蒋师傅反对说:“那不行。就算你出,我也得知道花了多少钱才行,将来好算成本啊。”

    高崎就乐:“算什么成本啊?这店咱又不是打算干两天不干了,得长期干下去。慢慢的,成本就都赚回来了。”

    蒋师傅还是坚持说:“不行,最起码我得知道你花了多少钱,这房子一月得交多少租金吧?要不,将来没法算账。”

    高崎指指周边乱糟糟的环境说:“那咱也得进店里说,总不能在这大街上,我们就开始算账吧?”

    于是,大家就穿过街道,进到店里。

    店里也已经装修完了,外间有百十个平米,摆着三排十几张长条桌子,桌子两边是方凳子。墙也刷了白色的墙漆,上面吊了石膏板的顶子。

    大间的一旁,还夹出两个单间来,里面是圆桌和椅子。

    再往后走,就是厨房了,里外两间。外面是食品制作间,案板、绞肉机、和面机、压面机都配上了,还配了两个大冰柜。

    里间是伙房,一排灶台,炒瓢,下饺子的大锅,切菜的红案板,包括几个液化气钢瓶,抽油烟机也安装好了。

    蒋师傅就又问:“高崎,这钱花了不少吧?”接着就说,“其实,刚开始干,用不着买这些机械,咱手工做饺子馅、和面就行。”

50.感情比钱重要

    听蒋师傅说要用人工和面,高崎就笑了。

    “蒋师傅,你当是在家里,包够几个人吃的就行了?咱们每天得制作够上百人吃的饭呢,只是面粉估计就得几十斤。指望人工去用手和面,那不累死啊?”

    蒋师傅想想也笑了。

    可不是?要是生意真像高崎说的那么好,一天卖个上百斤的面粉。那就是两大袋白面,指望人来和面剁饺子馅,的确是不现实了。

    “高崎呀,你说,咱们又是装修又是买这么多机器,还有冰柜,生意真就有你说的那么红火吗?要是咱做的饺子没人来吃可咋办呢?这些投入,这不白搭进去了吗?”

    蒋师傅看着店铺里面的这些东西,已经在算高崎到底投了多少钱了。粗略估算一下她也知道,只店里这些东西,一万块钱都不够,这还有装修和房租呢?

    高崎就安慰她说:“放心吧,蒋师傅,咱肯定能挣回买这些东西的钱来。不但能挣回来,咱还能越做生意越红火。将来,说不定咱们还能开连锁店呢!”

    蒋师傅笑笑说:“我可没想那么远。能把这一个店铺经营好,我就知足了。”

    她笑的有些勉强。

    原来以为,高崎说弄个水饺铺,就是弄个几平米的小门店,她和陶洁在里面包水饺卖。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高崎搞的,是这么大一个水饺馆。

    高崎投进去这么多钱,是为了她可以还清欠债,为了她和那个男人断了,保住她的名声。

    这个,她心里十分清楚。

    要不然,人家高崎有服装店,那么挣钱,干吗还要冒险投这么多钱,开水饺店呢?

    因为她是陶洁的师傅,也因为高崎这孩子仁义,想着实心实意地帮她。

    她心里很感激高崎,却也因为高崎投进去这么多钱,而感受到了责任重大,感受到了压力。

    无论如何,得保住这个店,把人家高崎的投入,给挣回来呀!

    蒋师傅现在,其实根本就笑不出来了。

    两千年啊,她在唐城量具,一月的工资,不过四五百块钱。

    高崎投这个水饺馆,现在粗略估算,也已经超过一万块钱了。

    一万块钱,她不吃不喝,也得攒两年才够。

    投入大了,卖的越多,利润也越多。

    如果按她想的那样,弄个小门店,只她和陶洁在里面包水饺卖,一天能做多少,挣几个钱?

    就算你的水饺再好吃,数量有限,能有多少人吃到,有多少人知道呢?你每天的产量,就决定了你的影响力了。

    蒋师傅就从高崎这个做法里,悟出了做生意的道理。

    怪不得好多有手艺的人,只能给别人打工。自己干的本钱,实在不是穷人能拿的出来的。

    高崎心里的打算还没说完。

    “现在店里有的,还只是开店需要的,最基本的东西。正式开业以前,咱们还得再添置些东西。”

    说着,他就把她们领到外间来。

    外间在进后厨的门口一边,还建了一个收款的柜台,柜台里面,做了个货架,准备卖些烟酒饮料什么的。

    他指着柜台对面的一个空地说:“好多人吃饭之前,都喜欢喝两杯酒。只是卖水饺,还没法满足这些喜欢喝酒的人。

    所以,咱们还要准备上炒菜。在这个地方呢,再添个冷藏柜,商场里,上面带玻璃的那种。将来咱们都有什么菜式,就都装了盘,用保鲜膜封好了,放到冷藏柜里,顾客想吃什么,就自己过来看着点。”

    他又一指那面墙说:“还得在这面墙上,弄个大广告牌,把咱们的菜式,都做好了拍照片放在墙上。另外,咱们的主打食品,水饺,也拍照放在里面,素的、猪肉的、羊肉、牛肉的,白菜馅、韭菜馅、芸豆馅、鲅鱼馅,把你能做的水饺品种和价格表,也都放在上面。

    另外,咱们店里得装空调。冬天暖和,夏天凉快,吃饭舒服,大家才愿意过来。”

    陶洁没了以后,高崎就很少自己做饭吃了。要么从酒馆里买回家吃,要么就是和岳帆他们在饭馆里吃。类似水饺铺这样的饭馆他整天来,人家怎么干的?怎么干,做为顾客的他才愿意去,他心里是有数的。

    让高崎这么一说,蒋师傅在心里暗暗合计一下,就又得花小一万块钱。

    “要不,我把下岗找的这两万块钱,也投进去吧?”

    蒋师傅就跟高崎商量说。

    借亲戚的钱,人家追在屁股后面要啊!大家都穷,亲戚们唯恐她还不起不还了。她是打算用这个下岗的钱,先还要的急的几个亲戚的。

    可是,弄这么一个店,这个投入,实在是太多了。她一分钱不投,还和人家对半分成,这太说不过去了。

    高崎就摇摇头说:“蒋师傅,我还是那句话,手艺就是钱啊!这个店,没有你,没有你的手艺,我就是再有钱,能开起来吗?

    现在,是我有钱,投的起。你急着需要钱。蒋师傅,如果今天咱俩调过来,你是我,我是你,你肯让我出这个钱吗?”

    这句话,说的蒋师傅眼泪差点掉下来,再不提出钱的事情。

    有了店铺,还得有名字。

    其实,店铺的名字,高崎心里已经有了,就叫蒋师傅水饺馆。

    店铺起名,越容易记越好。比如,老干妈香辣酱,大家就都记住了。

    蒋师傅却不愿用自己的名字做店名。

    店是高崎一手弄起来的,钱也都是他花的,却用她的名字当店名,这叫什么事儿啊?

    “蒋师傅,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高崎说,“咱说好了对半分成的,这个店,是我和陶洁的,也是你的啊?”

    蒋师傅不说话了。

    人家高崎是一心一意对她,实心实意地帮她,她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就当真见外了。

    于是,店铺就有了名字:蒋师傅水饺馆。

    只是,店铺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她死活不让写她,就写陶洁的名字。

    “高崎,你什么也别说了,你如果不写陶洁,写上我,我就不干了!”她不听高崎讲理了,说话斩钉截铁。

    “陶洁是我徒弟。她自给我当徒弟那天开始,我就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就写她,这个店就是她的!”

    高崎就没再和她争执。

    俗话说,合伙的买卖难做。赔钱了,互相指责,挣钱了分赃不均。

    蒋师傅这人,是那种知恩图报的好人。高崎也并不担心将来会有“分赃不均”这种事情发生。

    他搞这个水饺店,也是为了帮蒋师傅一把。

    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不好的苗头,就算店主是陶洁,他也不会为了钱,伤了和蒋师傅之间的感情,相信陶洁和他的想法,也是一样。

    到时候,把店无偿交给蒋师傅,他和陶洁退出就是。

    尤其是重生以后,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比钱要重要的多。

    经营这么大一个店铺,只靠蒋师傅和陶洁两个人,当然就不行了。

    高崎已经想好了,招人。

    他不懂做饭这一套,具体需要什么人,做饺子,炒菜,需要些什么炊具,就只有等着蒋师傅来了,让她来决定了。

    蒋师傅在车间里干组长许多年,管理能力肯定有。

    国企里最基层的生产小组长,叫兵头将尾,其实是最不好当的。

    不会当的,往往弄得领导不满意,工人们一肚子意见,变成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想当好组长,需要具备一定的心机和管理手段,既要哄得工人们听话,还得哄得领导满意。

    蒋师傅做许多年小组长,是积累了一定管理经验的。要不是因为她是女的,估计可以做到车间主任。她自己也觉得,可以管理好一个车间。

    有这个能力,只要她肯干,管理好这个水饺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蒋师傅下了决心,不能辜负高崎的一片苦心,要把这个水饺馆经营好,就当真一心一意,拿出她在厂里当小组长的本事来,开始算计。

    水饺工、服务员、洗碗工,根据高崎给她定的,每天出多少人的水饺,招多少人,她都算的很仔细。

    另外,饭馆是每天都要买进卖出的行业,还得有个专门的采购。

    别人去采购,蒋师傅不放心,怕别人趁机贪污。毕竟卖菜和油盐酱醋一类的东西的,都是小商贩,不可能给开发票。就算有发票,也背不住对方虚开发票。

    再说,买这些东西也得懂行,什么菜新鲜好吃,也得挑挑,买回一堆烂菜来,她就是手艺再好,做出的水饺,也不会好吃。

    别小瞧油盐酱醋,这里面也有学问。都叫酱油,好多饭馆的厨师,却只用唐城那个解放前就有的,老字号的。离开那个老字号,炒出来的菜,味道就差着行市。

    她不要采购,要亲自去买东西。只要个力气大些的,帮着她去市场,把她买的东西弄回来。

    高崎就决定,再买辆三轮摩托车,雇个司机兼搬运工,来协助蒋师傅采购。

    最难找的,恐怕就是厨师了。

    蒋师傅的水饺做的,当真可算一绝。有这么好的水饺,随便雇个厨师来,炒一手烂菜,恐怕连水饺的名声都给带坏了。

    所以,蒋师傅的意见,是没有她满意的厨师,就宁可只卖水饺,也不卖烂菜。

51.不为钱活着的人

    做的一手好菜的厨师,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唐城是具有千年历史的古城,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唐城人的口味,也因此变得很高,很挑剔。

    蒋师傅的意见,还是很有道理的。

    厨师水平差了,当真会影响顾客对店铺的评价。与其滥竽充数,到不如先不上炒菜。

    其实,唐城量具藏龙卧虎,能人还是不少的。

    车间调度孙继超,就是家传的本地厨师,做的一手好菜。

    高崎曾经有过高薪把他挖过来的打算,也单独去找过他。

    孙继超不干。

    “小高,”他对高崎说,“钱,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是万能的。可对我来说,不是。

    为了给国家减负,我不下岗谁下岗?这句话不对。

    有能力的人都走了,剩下一帮散兵游勇,工厂怎么办?

    我在这个厂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对这个工厂有感情。好多人说,国企制度不合理,就应该抛弃她。这句话也不对。

    国企,是咱们国家的基础,是咱们立命的根本。国企倒了,国家就危险了呀!

    国企设备陈旧,管理落后,就应该被淘汰。这句话也不对。

    你看看现在市场上的量具,质量还有办法用吗?咱们厂的工人干活,为啥喜欢过去的老量具,而不愿意用现在的新量具呢?质量不行啊。

    咱们厂走到今天,不是市场的问题,是厂长负责制,滥用了权力,助长滋生了腐败,破坏了厂里自建厂以来,优胜劣汰,形成的那些老规矩和老制度。

    我相信有一天,国家倒过闷来,还会重视国企,改正错误的。

    到那时候,我们这些老人都走了,这个厂子就真完了!

    所以,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会走。我得坚守,守到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孙继超说的这些事情,高崎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

    他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不懂国家大事。

    他只知道,让陶洁不跟着他受苦,幸福地活着,这也是他的幸福。

    他还知道,跟着岳帆帮好人,斗痞子,行侠仗义,就算他为活着的这块土地,尽了义务。

    剩下的,能帮帮蒋师傅这样的好人,不让他们像过去那样艰难,就算他做好事了。

    这世上,像蒋师傅这样遭遇的人,太多太多了。除了蒋师傅以外的,他不想认识,也帮不过来那么多。

    孙继超不肯干,他只好另想辙。在想不出办法来之前,就按蒋师傅说的,不上炒菜。

    在他想来,蒋师傅把自己需要人的具体用处写清楚,他找人写个招聘启事,找印刷厂印几百份广告,蒋师傅和陶洁四处贴贴,也就行了。

    当然了,用不着贴几百份,可印少了,印刷厂不给干。

    他联系了三个市内的印刷厂,一个学校附属的校办印刷厂,要求起印的份数最少,还得六百份呢。

    蒋师傅和陶洁去贴广告,也得晚上偷偷去贴,要不然被市容管理的给逮着,能给罚死。

    这事儿胡丽丽知道了,就笑话他说:“你脑袋秀逗啦?现在,哪儿有满城里贴广告的?你直接把消息发在网站上,不就完了?说不定还能聘来个厨师呢!”

    高崎这才想到,他有电脑了。

    电脑,也是高崎在胡丽丽建议下买的,就放在服装店里,装了网线。

    原来的店主夫妻,虽然经商意识比较强,却对网络这样的先进信息传播方式不太明白,也没有热心。

    胡丽丽在这方面,思想意识就超前了许多。

    在电脑上,可以了解全国各地的服装信息,扩大服装店的进货渠道和货源。

    服装的品种、类型,只要国内有的,立刻就可以在网上看到。这样,服装店里经营的当季款式,也会增加很多,甚至可以拿到更便宜的货。

    对二十一世纪来说,网络的确是一个不可或缺挣钱手段。

    但不知什么原因,老店主夫妻在的时候,胡丽丽并没有给他们提装电脑这个建议。

    这兴许就是孔子说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意思吧?

    高崎信任胡丽丽,尊重她,即使知道她赚店里的小便宜也不和她计较,还给她高工资,换来了她的真心回报。

    而原来的店主夫妻,虽然也可以给胡丽丽高工资,在对她的尊重上,恐怕就不如高崎了。

    虽然有网络可以利用,高崎还是担心,现在的网络,还没有像后世那样普及,看到的人不多,还是想印些广告贴出去。

    胡丽丽说:“那你也用不着花几百块钱去印传单呀。外面有的是复印的门店,让他们给你打个招聘广告,再复印个十几份或者几十份,顶多花个几十块钱,不就搞定了?”

    高崎就直拍自己的脑袋,真是笨啊!有复印机这事儿,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他就嘿嘿笑着对胡丽丽说:“还是胡姐你聪明,我离开你还真是不行。”

    不料这句话说出来,胡丽丽竟然脸红了。

    她把高崎这句话,当成对她的挑逗了。

    她大着高崎九岁呢。

    可是,自高崎那天在店里打了那个小混混郭老黑,又怕吓着她,把她叫到楼上温言安慰,她对高崎的感情,就起了变化。

    这个变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她也说不清楚。

    反正,她不怕高崎了。不但不怕,高崎一天不在店里,她心里反倒空落落的,总盼着他早点回来。

    也就是从那以后不久,她也不再衣服价卖高了,就贪起一部分钱来,再也不沾店里的小便宜了。

    她还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像陶洁这样的漂亮姑娘,喜欢给痞子做男朋友了。

    不只是有安全感的问题。

    高崎对陶洁是真好啊,处处为她着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自己如果有这么个男朋友,那该是多大的幸福啊!

    不管有钱没钱,不管贫穷富贵,永远被人宠着的感觉,与金钱无关。

    可惜,她没有这个命。

    越是这样想,她对高崎的感情,就越是不一般。

    其实,胡丽丽完全想错了。

    漂亮姑娘不是喜欢跟小痞子,而是被小痞子看上了,整天的纠缠着,最后不敢不跟了。

    如果陶洁没有高崎,总是被老摩托那样纠缠着,最后是个什么命运,还真不好说。

    而且,高崎不是混混,更不是小痞子。

    高崎这里还没去印广告,蒋师傅就找过来了。她让陶洁给高崎打电话,让他来饺子馆一趟。

    饺子馆所在的小街,就在服装店后面,两下里相隔不到五百米。高崎很快就能走着过去。

    蒋师傅找高崎,是想和他商量,她不打算从外面找人了,她想全用厂里的下岗工人。

    高崎心里,是不太赞成蒋师傅这个主意的。

    用人干活,是为了挣钱,可不是为了养一帮闲人。

    虽然都是从一个工厂里出来,按说应该有些感情。可是,感情归感情,挣钱是挣钱,这是两码事。

    高崎太了解这些国企工人了,让大锅饭给惯的,本事不大,毛病不少。这个不想干,那个干不了。发钱了,就瞪起眼睛来了,少他一个子儿都不行。

    蒋师傅已经看出高崎不怎么愿意来了,就说:“小高啊,你是不知道,咱厂里,好多下了岗的人,日子过的太艰难了!”

    这个,高崎不是不知道,他知道。

    虽说下岗可以找两万块钱,看着不少。可是,对每个人漫长的一生来说,这个钱又算什么呢?

    以后的日子里,随着养老保险的价格飞涨,这两万块钱,也就够交两年养老保险的,加上医疗保险,连两年都不够。

    这里流传最广的故事,是一对夫妻,用下岗找的四万块钱做本钱,开店做生意。

    所谓无商不奸,工人整天憋在厂里干活,几乎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又哪里懂得经商之道?没有一年,夫妻俩就赔的精光,倒欠了四万块钱的账。

    待到后来,吃饭都成了困难,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

    过年的时候,孩子嚷嚷着要包饺子吃肉,孩子爸没钱啊。

    越想越窝囊,干脆,用家里仅剩的五块钱,买一斤肉,买一包老鼠药,把老鼠药掺在肉里,一家人吃了。

    还有些年轻女工,下岗以后实在没办法,跑到南边去做小姐去了。

    模样漂亮的,可以去高档一些的场所,挣的多一些。每年过年回家,都是穿金戴银的,坐飞机回来。更有给外商做了情人的。

    年老色衰的,像蒋师傅这样的,命运就更惨一些。

    毕竟,这个年代,唐城这个工业城市,还没从过去的萧条里,再次站起来。社会上就业的机会不多,即便找到了工作,工资也是少的可怜。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自己创业。成功的,却只是极少数。

    那些不成功的,日子不过的艰难的,又有多少?

    高崎也想帮他们,可是,他们在国企里练就的惰性,是很难适应这个快节奏的社会的。

    “蒋师傅,你用他们,我没有意见。”高崎终于说,“可是,咱们这里不是养老院。他们要是来了,还和在国企一样,只想拿钱不想干活,我还是会撵他们走。”

52.男儿有泪不轻弹

    蒋师傅已经人到中年,心里的想法,其实和高崎差不多。

    她也绝对不会不顾及自己和高崎的利益,一心只为别人着想。

    只是,做为女人,比起高崎来,她的同情心更容易泛滥一些。

    她平日里,就住在唐城量具的生活区里,对那些前几年下岗的工人们,了解的情况更多。

    楼下的邻居小马两口子,下岗已经三年了。下岗以后的收获,就是利用下岗的补贴,买了现在住着的楼房。

    三年以前下岗,补贴只有一万。两口子一共找了两万块钱,买了现在住着的楼,就没剩下几个钱。

    不买楼不行啊。他们的分数低,连厂里的平房都没资格住,只能四下里租房子住。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不是办法。

    买楼剩下的钱,孩子上学补贴家用,很快就花光了。

    小马媳妇是农村顶替来的,只有小马的父母在这里,都退休了。

    那时代,唐城量具在职的工人们,每月挣的工资,还没有退休工人拿到的退休金多。

    没了钱,又找不到工作,小马什么都干,去集上卖鱼,去山上逮蝎子、蚂蚱卖,还去学校门口卖过明信片,小孩玩具。

    做这些挣来的钱,远远不够家庭消费的,不到月底,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没有办法,两口子只好去退休了的父母那里,借钱过日子。

    说是借钱,可拿什么还啊?当然也就不还了。

    为这个,姐姐和弟弟心里很不平衡,没少和父母吵架,嫌他们只向着大儿子,给他钱花,为什么不给他们呢?

    他们也是厂里的职工,日子也艰难。

    老马欲哭无泪。

    你们不管怎么样,还有工资,日子还能过下去。老二两口子没有工作,你们让我们老两口子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老婆孩子都饿死,不管他们吗?

    姐弟俩可不管这个。

    他两口子下岗是他们愿意,又不是我们逼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知道自己没本事,别下岗啊?

    老头就为小马分辩。

    他们那个分厂直接就倒了,没有上班的了,他们不下岗又能怎么样?

    那我们不管。反正你给他钱就得给我们钱,给他多少就得给我们多少。

    要不然,你们将来年纪大了,得个半身不遂脑溢血什么的,生活不能自理,你可别找我们伺候,找老二两口子伺候就行了,谁让你们把钱都给他们了呢?

    你们,你们简直就是畜生,我没你们俩这样的儿子和闺女!

    老头气的拿起棍子来,把大闺女和小儿子给赶跑了。

    当时,小马就在他爹家,一米八的汉子,蹲在旮旯里,抱着头一句话不说。

    等着他爹提着棍子回来,小马站起来,只说一句话:“爸,以后不管遇到啥情况,我和转儿他妈孝敬你和妈,孝敬一辈子,不攀伴儿。”

    转儿,是小马儿子的小名。

    他爹就叹口气:“唉,我们也有没的时候。我们没了,这点退休金就没了,你们可怎么办!”

    小马两口子,不是不勤快,可那时候唐城这个工业城市,第二产业已经萧条,第三产业才刚刚起步。没有了第二产业的支持,第三产业发展缓慢。

    工人失去了工作,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点不比农民。

    农民出来打工,是家里有一份土地收入的情况下,能多挣几个就算几个。主要目的,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

    而工人,则是为了能够生存。工人连房子都得自己买,农民多数不用。

    有挣多少都行的农民工进城,来冲击务工需求,降低用工工资。在这种环境下,你让这些下岗工人,到哪里去生存,找工作去?

    蒋师傅就要了小马两口子。小马媳妇手快,就来切肉馅。

    说到这里,就顺便说一句,蒋师傅的饺子之所以好吃,跟她饺子馅的特殊处理方法,是分不开的。

    一般家里包饺子,都是用绞肉机把肉搅成泥装,那样吃起来,就没有口感,不香了。

    蒋师傅的饺子,肉馅不是用绞肉机搅,而是人工切成小碎丁,这样才有口感有嚼头,吃着才香。

    当然了,这只是蒋师傅饺子香的其中一个原因。

    小马媳妇切肉馅,小马就开高崎买的那辆三轮摩托车,拉着蒋师傅出去采购,平时再干点搬运货物,倒泔水一类的体力活。

    总算有了挣钱吃饭的地方,小马两口子很知足,也很感激蒋师傅给他们机会,早出晚归地去城里的店铺上班,遇上下雪路滑回不来,就住在店铺里。孩子,也只能交给老马两口子给照看着。

    像小马两口子这样的,蒋师傅要。后楼赵立峰两口子,情况和小马两口子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三十多岁,正是人生当好的时候。

    听说蒋师傅在城里开水饺馆,小马两口子去了,他们也找了来,想跟着蒋师傅干,蒋师傅就不要了。

    这两口子,下岗就是因为上班上够了,又不挣钱。

    那下了岗,你倒是出去找挣钱的门道啊。两口子谁也不去,就窝在家里啃那俩下岗补助。补助吃完了,就去吃爹妈的。一家三口赖在爹妈家不走,今天去公公婆婆家吃,明天去岳父岳母家吃,连吃带拿,没钱了还厚着脸皮问老人要钱。

    那年头,工厂退休工人的退休金并不高,管着他们一家三口吃饭已经不易,再供着他们花钱,老人们也受不了。

    要钱次数多了,老人们不给,两口子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数说老人,连骂带撅。

    这种人,就像高崎说的,让大锅饭给惯出毛病来了,不值得同情。

    唐城量具下岗失业的工人,不在少数,总能挑出蒋师傅需要的人来。她在家里东打听西问的,很快就找齐了自己需要的人手,然后就准备开业了。

    蒋师傅下岗去城里开水饺馆的事,想瞒住她丈夫赵师傅,一天两天可以,时候长了肯定瞒不住。特别是她还跑回宿舍区里来雇人,别人也会对赵师傅说。

    其实,到这时候,蒋师傅已经不想瞒着赵师傅了。

    原来,她以为高崎给她弄的,就是个小店铺,可高崎弄了个大饭馆。这是经营好了可以挣大钱的生意啊,干吗要瞒着自己男人?

    赵师傅问的时候,蒋师傅就把和高崎弄饭馆这个事儿,仔仔细细跟赵师傅讲了。然后,就带着赵师傅坐公交车,去饺子馆实地看去。

    男人的眼光,总会比女人厉害。这么大一个饭馆,自己媳妇又做的一手好水饺,怎么会不挣钱?

    原来蒋师傅还担心男人会反对她,不和他商量,就干下岗这么一个大事出来。

    结果,赵师傅一点也没反对。高崎过来的时候,他拉着高崎的手,拉了许久,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了。

    过了好久,赵师傅才说出话来:“等着我好了,我来掌勺炒菜!”

    打铁的工人,平时耳朵里充斥的,是车间里空气锤巨大的撞击声,互相之间说话听不见,只能通过手势交流。

    这工作的特点,也养成了赵师傅少言寡语,语言简练的毛病。

    他这一句话,既包含了对妻子的肯定和支持,也包含了对高崎的感激。

    男儿有泪不轻弹。

    打铁的汉子,更是流汗不流泪。

    赵师傅的炒菜手艺,蒋师傅自然是知道的。

    听说他要来炒菜,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你回去就赶紧办病退,别犹豫了。你过来,就是不能亲自下手干,指导着别人,为饭馆培养个厨师,不也行吗?”

    蒋师傅就和他商量。

    赵师傅就只说了两个字:“哎,哎。”

    这代表他答应了。

    高崎也是工人出身,也是出大力的工人。

    工人和工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是用不着语言的。

    就在和赵师傅握手的过程中,高崎突然就悟到了,蒋师傅和那个男人的事情,恐怕赵师傅是知道的!

    上一世里,蒋师傅后来名声不好,厂里传的风言风语,赵师傅不见得听不到。可是,他们后来并没有因为这个离婚,连吵架都没有。

    被生活逼到了绝路上,男人的面子,是不值钱的。

    蒋师傅是为救他的命,是在挽救这个即将败亡的家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下一步,蒋师傅就要尝试着用机器和面,用压面机压出饺子皮来,包出各式不同口味的水饺来,看看与她平时手工包出来的水饺,有什么不同?

    蒋师傅的工作,仍旧和在厂里的时候一样,精益求精。

    不然,厂里也不会让她担任磨工组的组长。磨工活,可是厂里最精细的活,没有精益求精的精神,是干不出合格产品来的。

    对即将要往外卖的水饺,蒋师傅的要求,就是不能比她在家里做的差。

    用机器制作水饺皮,和她用手工制作,毕竟有所不同。

    她得试验一下,找到一个合适的制作方法,确定制作出来的水饺质量不会差,才会开业往外卖。

    到这时候,一定会有书友问,水饺皮不是用擀面杖擀出来的小圆饼吗,怎么要用压面机压呢?

    这也是蒋师傅的水饺,和别人家不一样的地方。

53.老规矩都没了

    蒋师傅的老家,是山东ZB的博山,就是那个***的故乡。

    博山古称颜神,也是一座千年古城。

    全国八大菜系,七个菜系出在长江以南。江北只占一个鲁菜,而鲁菜里除却做鱼,其余的菜式,大多出自博山的大街菜。

    大街,是博山城内一条古老的街道,古称香市街,银子市。

    博山的炒菜、糕点、小吃和咸菜,都十分出名。

    博山这个地方的水饺,和全国其他地方,也是不一样的。

    做水饺的水饺皮,不是小圆饼,而是一张大大薄薄的面皮,割成长条,再把长条割成一个个的梯形样子的水饺皮,类似于市面上常见的馄饨皮,又比那个大一点。

    这样的皮子包出来的水饺,外貌看起来像一个个的小银元宝,馅大皮薄,既好看又好吃。

    博山水饺是很有名的,现在在北方的一些城市里,还经常可以看到,饭馆门口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博山水饺”四个字。

    蒋师傅做的,就是这种水饺了。

    虽然她做的水饺好吃,可蒋师傅还是不放心,唯恐开市不利,砸了招牌。

    为慎重起见,在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完了以后,她还是不打算开业。

    她得把将来开业以后,估计经常卖的几个水饺品种,挨个做一遍出来,让大家品尝一下,确实好吃,是她在家里做的那个味儿,这才敢放心开张。

    这一试验,果然就发现许多问题。

    先是用机器和出来的面里,有一股机油味儿。

    新买的机器里,厂家为了防锈,都是放了机油的。只是外表擦拭干净了,是不行的。得用开水把里面反复烫几遍,把里面的机油都给烫出来,彻底清理干净才行。

    然后,就是饺子的冷冻储存。

    刚包出来的饺子,得放在外面凉一下,让表皮多少的有些硬,再往冰柜里放。

    另外,下冰冻的饺子,第一遍水开了,要多搅动几下,让水多开一会儿,这样冻透了的饺子馅儿,才能完全化开。要不然,会下不熟,甚至饺子会在锅里烂了。

    类似这样的问题,还有好多。

    比如最简单的,客人点餐的问题。人家坐在几号桌,要的是什么水饺,要了多少,怎么把这个信息传达到后厨,后厨做出来,服务员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地把客人要的水饺端到客人面前,不出错。

    听着挺简单,真正做起来了,就错误百出,演练了一天,大家才都熟练了,做到准确无误。

    还有外面客人点餐让送过去的。人家要生的还是要熟的?送去接着下了吃还是要留着以后吃?这个都得弄清楚,才能决定给人家现包的还是冷冻的,也要提前弄个接电话的问答模式。

    这些都是经验,不亲自试验,是不知道的。等开业了再发现这些问题,就什么都晚了。

    刚开始的时候,蒋师傅这么谨慎,高崎都觉得没有必要。事实却证明,蒋师傅是对的。

    后来,蒋师傅告诉高崎,这些工作方法,都是在厂里的时候,锻炼出来的。

    她给高崎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在我和陶洁这么年轻的时候,国家刚刚拨乱反正,厂里的生产,也开始慢慢恢复。

    那时候,厂里接了一批任务,给国家最机密的生产部门,制造一批专用量具。

    当时,包括厂长在内,都觉得我们是专业量具生产厂家,干这种量具,轻车熟路,就轻松答应下来,保证按时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然后,各部门从原材料采购到技术设计图纸、工艺制定,开始忙碌起来。

    那时候,我师傅就和我现在年纪差不多大。她找到厂长,说厂长不按厂里制定的规矩来,跳过试制这个门槛不行。

    厂长是动乱结束以后上来的,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有文化,瞧不起只有小学毕业的我师傅,就没有听她的。

    结果,干起来才知道,从材料到图纸设计,再到工艺,大体都对,可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毛病。

    制造出来的第一批量具,被上级给退了回来,给国家耽误了事,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

    上级要撤厂长的职,当时外面传着,厂长恐怕要坐牢。

    上级到厂里开经验教训总结会的时候,我师傅参加了。

    在会上,她说,主要责任不在厂长这里,而在于上级。

    当时上级领导就在现场,谁敢说这个话啊?我师傅敢。

    她说,按照过去的老规矩,厂长要有下车间锻炼一年的经历,还要至少做过半年的副职,才能干厂长。这个新厂长这两方面的条件都不具备,怎么就干了厂长呢?还不是你们上级破坏了规矩?你们首先不按规矩来,出了问题了,把责任都推到厂长一个人头上,公平吗?

    那时候的上级,还是谦虚谨慎的,他老人家的教导还没有丢光。他们诚恳地接受了我师傅的批评,承担了主要责任,还向我师傅请教该怎么办?

    我师傅说,过去那些规矩,都是几辈人用血汗和教训买来的经验,最后才形成文字,成了规矩。规矩,不能丢!

    他们听从了我师傅的意见,按着规矩来,把以前的老厂长调回来当一把手,原来的厂长给他当副手,先小批量生产试制,总结经验教训,最后条件成熟了,才开始量产。

    这一回,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国家的任务。”

    说到这里,蒋师傅就叹息一声说:“咱唐城量具,不是不行了,是把规矩都破坏了,不按着规矩来了。

    市场经济,光知道讲究便宜了,可这么盲目降低成本,不按规矩来,制造出来的东西,能用吗,能长久吗?”

    接着就又叹息一声:“可话说回来,全国都这个样子了,都不按规矩来,只是咱们坚持,没有国家资金支持,咱们一样还是坚持不下去。

    我就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了,疯了吗?这么着下去,这不整个乱套了吗?将来这些国企,还能叫国企吗?”

    蒋师傅讲的这些东西,高崎听的一知半解。

    他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关心工厂,那不是他一个小工人能够操心的事情。

    他知道未来。

    也许,蒋师傅是对的。以后的唐城量具,负债累累,交给省里,省里不要。交到市里,市里不收,真正成了老大难企业。

    这就是趋势。历史潮流,滚滚而来,不是他可以阻挡的。

    他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好好活着。自己好好活着,自己的家人也好好活着,陶洁也好好活着。蒋师傅这里,也得好好活着。活的要舒心,活的要安逸,再不被生活压迫的,失去欢乐,失去幸福,甚至失去脸面。

    他对蒋师傅说:“蒋师傅,我心里明白,就是不会说。我知道你是对的。咱们下岗了,厂里的事咱操心不来。你就把你说的,这些对的东西,用在咱们的水饺馆里,把咱们的生意做红火。”

    后来,蒋师傅水饺店的生意,果真就越做越红火。到年底的时候,月利润就达到了一万块,都超过了服装店的利润。

    蒋师傅在店里管着做水饺和经营。这时候还没有上炒菜,因为赵师傅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她打算过了年,男人身体好一些,再让他来店里,教招来的,厨师学校毕业的小厨师做菜。

    厨师学校毕业,在蒋师傅看来,也就认识了炒瓢和各种蔬菜肉蛋,离真正掌勺,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特色菜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成为厨师,懂炒菜,会掂炒瓢还不行,还得有悟性。这东西,完全靠你对各种调料和菜品的熟悉和理解。

    什么菜加糖或者加醋,什么菜要加酱或者是酱油?为什么要加,加多少,你想出什么味儿?都得自己去悟,不是老师教你什么,你死记硬背住就行了。

    这些,只能等赵师傅能在厨房站住了,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去调教。

    就算没上炒菜,卖买水饺,竟可以卖出一万块钱的利润来,也吓了蒋师傅一跳。

    她平时不算账,算账是陶洁的工作。

    陶洁就在柜台里面,负责收款和记账。所有的钱,都从陶洁手里进出。

    这是蒋师傅的意思。店是人家陶洁两口子投的,钱自然也得陶洁管着,她也信得过她这个徒弟。

    守着这一万块的利润,蒋师傅的意思,是先把高崎的投入,抽一部分出来再说。她只拿个几百块钱,够过年花的就行了。

    这事儿陶洁不敢做主,得去问高崎。

    现在她知道了,高崎比她心眼儿多。

    万一自己说的哪句话不对,惹到师傅了,师傅再死活不拿钱去还债,这饭馆这不白干了吗?

    高崎果然就有办法,过来三两句话,就把蒋师傅给说没词儿了。

    “我这是资金投入,哪有再拿出来的道理啊?”高崎就对蒋师傅说,“我如果拿出来,蒋师傅你的技术投入,怎么往外拿呢?买卖行的规矩,只有分家散伙不干了,才往外抽本钱呢!”

    蒋师傅听听,高崎的话还挺有道理。让人家抽本,这可犯忌讳,也不吉利。

54.最文艺的话

    “那,这钱怎么办啊?”蒋师傅就问。

    “后期需要投入的钱,都留出来了吗?”高崎就问陶洁。

    陶洁就告诉他:“都留不少呢,连明年买食材的都留的绰绰有余。”

    “那就两家分了呗,一家五千,行不蒋师傅?”他问。

    也只能这样了。

    蒋师傅心里盘算着,要是生意就这么着红火下去,明年干一年,她外面欠的那些债,就都可以还清。

    还清了债之后,以她现在的收入,她就看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服装店这边,年底的时候,胡丽丽也在精打细算地结账。做进货计划,盘库,做促销大减价活动。

    高崎背着陶洁偷偷投入了那笔钱之后,在胡丽丽的努力之下,服装店经营上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艰难了,胡丽丽也就又聘了两个女孩。

    现在,加上她,店里已经四个人了,不用再那么辛苦。

    她晚上不值班了,就不肯要高崎多给她的那五百块钱。

    高崎还是坚持把那五百块钱给她了。

    女人都贪财,漂亮女人更是如此。没见陶洁吗,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在高崎看来,用五百块钱换来胡丽丽的绝对忠诚,这个钱就花的值。

    除了多给这五百块钱,奖金,年终奖,只要店里经营好了,高崎都会变着法的多给胡丽丽一些。

    高崎不是个把钱看的很重的人。他觉得现在他过得就很好了,因为陶洁始终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为钱发愁过。

    胡丽丽也尽心尽力,年底把账算明白以后,她就告诉高崎,生意还行。

    可是,由于先期投入不足,今年的盈利,最好是再投入进去,扩大库存和服装品种,为来年做准备。

    如果高崎想往外抽钱,最多也只能抽两万块钱,多了明年的生意就会受影响。

    高崎没有往外抽钱。他还在偷偷往外卖银元,手里还有钱。

    和陶洁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他手里的钱,足够给妻子一个豪华的婚礼,这就够了。

    他们把婚期定在了农历新年的腊月二十六。因为那个时候,唐城外面来做生意的人,大多已经回家了,饭馆也快歇业了,陶洁没有那么忙。

    服装店这边,有胡丽丽在,高崎本来也不怎么忙。

    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那个时候,国内好多第三产业,还遵循着过去的老传统,正月十五之前,是不开业的,尤其是理发店和饭馆。

    这样,正月十五之前,也就是他们新婚之后的十几天里,陶洁不用上班。高崎就打算办了婚礼之后,领着陶洁,全国各地去转转。

    上一世,陶洁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省。有时候两口子坐着闲聊,陶洁就偶尔会流露出想出去走走的想法来。

    妻子文艺,浪迹天涯,毕竟也是文艺人的一种梦想。

    对那些大城市,陶洁倒不是很热衷。她希望有一天他们有条件了,高崎可以带着她,去小桥流水,碧波环绕的江南古城,两个人手牵着手,从李清照们曾经走过的拱桥上走过。

    她还希望高崎带她去看大漠孤烟,漫地黄沙,去看鲜花盛开的无际草原,白雪皑皑的雪域高原……

    总之,文艺人喜欢的,她也喜欢。

    那时候,他们没钱,陶洁只能坐在家里,偶尔梦想一下。

    陶洁没了以后,高崎偶尔也会想起妻子的这些愿望。每一次想起,都会泪流满面。

    上帝终于给了他为妻子圆梦的机会,他要带着妻子,走过她梦里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这次新婚旅行,他们不可能把所有陶洁想去的地方都走过。以后每一年里,他都会拿出专门的时间来,陪着妻子,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走,最终用这一生,走遍这世界所有陶洁喜欢的地方。

    高崎请了全市最好的婚庆公司,为他们筹办这个婚礼。

    婚纱礼服,陶洁的意思,自然是租婚纱店里的,用完了再还回去。

    高崎却要将陶洁穿过的婚纱买下来。

    “这是我心里最纯洁美丽的新娘,我的妻子,穿过的婚纱。我不希望别人再穿它,我要留着,做为最美好的纪念。”

    这是陶洁听高崎说过的,最文艺的话了。

    每一个女孩子,心里肯定都会有把自己穿过的婚纱,保留下来的愿望的,特别是比较文艺的女孩子。

    花那么多钱,买下可能再也不会穿的衣服来,这个行为,看起来很奢侈也很疯狂,但是,陶洁没有反对。

    高崎给了她所有他能给她的,她会在心里感激高崎一辈子。

    结婚那天,十辆帕萨特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赶往陶洁家所在的小镇,把新娘接来高崎爸妈家。

    这是唐城当时能组织到的,最豪华的车队阵容了。

    接新娘的车,是岳帆借了他们电机厂厂长的车,一辆林肯。

    经久不绝的鞭炮声中,陶洁在一地大红色鞭炮碎屑和鞭炮燃放产生的淡蓝色硝烟里,一袭素衣,款款下车,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接着,就被两边打出的彩纸碎屑保围……

    这一切,都会被婚庆公司的摄像头,记录到录像带上,剪辑成婚姻的故事。

    以后有光盘刻录的时候,高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录像带刻录成光盘,变做他永久的记忆。

    婚礼的主持,是市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这是岳帆给联系的。他在市里人缘广,三教九流,没有不认识的。

    高崎手里有钱,只要能认识,搭上关系,就没有请不来的人。

    唐城大酒店的宴会厅里,座无虚席。一对新人,在主持人慷慨激昂,侃侃而谈中,终于沿着中间搭起的虹桥,走到一块儿,相对着站到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这时候,陶洁分明就看到了高崎眼里的泪水。

    她回家准备婚礼,两人只是短短两天不见,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至于想成这样吗?

    陶洁不理解高崎为什么会哭。

    她不知道,高崎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到底等了多久。

    这时候,坐在下面宴席上的岳帆,看着这对新人,心里却在波澜起伏。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过得好没意思。也想像高崎这样,娶个媳妇,其实没什么不好。

    这样风光地娶媳妇,得有钱才行啊。靠平事儿和上班挣工资,不是个办法。

    热闹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宴会开始,高崎带着换了大红中式新娘礼服的陶洁,挨桌敬酒。

    双方家里的亲戚,父母的朋友同事,再加上他们小两口的同学朋友,还有厂里大部分的同事,高崎都是发了请帖的,大家集中在一起,就有几十桌酒宴。

    敬一圈酒下来,陶洁都快站不住了,让薛雪陪着,在酒店里找了个房间休息。一会儿宴会结束,她还得出来,和高崎一起站在门口送客。

    高崎膀大力不亏的,倒是一点不累,又跑到岳帆的酒桌上,跟这帮弟兄喝酒。

    这场婚礼,这帮弟兄们出力最多,他嘴上不说,亲自过来陪陪大家,就算是对大家的感谢了。

    岳帆、梁超、老虎,还有赵迷糊他们,整场婚礼,全指望他们跑前跑后的,也着实辛苦。他就给他们订了个单间,单独在一起招待。

    这样,大家可以在一起坐的时间长一些。关键还是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高崎也怕把他们安排在大厅里,喝了酒闹出些是非来。

    期间高崎还得应付厂里的同事和领导,也没有太多的整工夫陪他们。

    高崎结婚,连厂长刘群生都来了,其他领导也来了不少。

    高崎做生意有钱了,就不像上一世那样,是个穷工人,被人家瞧不起。更重要的是,这一世的高崎,比之上一世成名早。请帖发到刘群生那里,他不愿意得罪高崎,自然就会过来。

    来了就是客人,高崎就得拿人家当领导对待,尊着人家。连婚礼仪式上,都安排了刘群生出面,代表单位领导讲话。

    别看这家伙人品不怎么样,讲起话来可是一套一套的,水平不比市台那个著名主持人差,要不是司仪卡着时间,不允许他讲太多,估计他能即兴表演一个小时没有问题,而且话题绝对不带重复的。

    这家伙,当厂长真的是有点屈才了。

    不仅要陪领导,还有一个小组的同事,同学,都得照顾到了。期间迎来送往的,他也和岳帆他们,说不了几句话。

    直到把大家都送走了,高崎才过来,和弟兄们安心喝酒。这个时候,岳帆他们,已经喝差不多了。

    高崎坐下的时候,岳帆已经喝醉了,说话嘴都不利落。

    看见高崎了,他就又把酒杯端起来,要和他喝。

    岳帆有些孤傲,高崎不愿守着大家,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再和他喝。只是不许他喝太多,他喝一杯,岳帆只能喝三分之一。

    高崎陪的人太多了,这时候也有些醉。但他心里明白,不能让岳帆再喝了。

    看看一桌人里面,就是赵迷糊还清醒,他就反复叮嘱他,一会儿回去,下车把岳帆送到家里,别让他到处乱跑。

    赵迷糊这人挺怪的,二两酒就迷糊。可再往下喝,不管喝多少,就是这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了,永远不会更醉,更迷糊。

    高崎留了一辆出租车没让走,在酒店外面等着,待会儿挨个把哥几个都送回去。

    高崎正叮嘱着赵迷糊呢,一边岳帆就伸手拉他的胳膊。高崎明白,这是岳帆想单独和他说话。

    他就把坐着的椅子,往岳帆一侧挪了挪。

    就听岳帆大着舌头说:“过了年,我也打算不在电机厂干了。我去盛世大舞台,给司老大看场子去!”

    高崎听了,心里就是“咯噔”的一下子。

55.岳帆之死

    上一世,岳帆的死,盛世大舞台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是一个包括舞台表演、歌厅、舞厅,还有隐秘营业项目的综合娱乐场所。

    原本是南方人经营。后来,位置所在的,那个由城中村改造而来的街道头头,司季勇,就看上了这地方。

    司季勇当初竞选土皇帝,就是靠暗势力的。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南方人就把这个地方低价给他了。

    明面上,他是街道头头,暗地里,他是盛世大舞台的老板。

    这种娱乐场所,藏污纳垢,三教九流都来。司老大手下那几个暗势力,就难免有些支撑不了场面,他就找了岳帆。

    岳帆功夫好,仁义,在整个唐城,多数道上的兄弟给面子。

    岳帆如果肯负责盛世大舞台的保安工作,对司老大来说,会省不少麻烦。

    后来,岳帆经不住诱惑,的确是去那里做保安经理了。

    一年多以后,盛世大舞台有人闹事,被保安给打死了。

    这事惊动了全国媒体。墙倒众人推,盛世大舞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给媒体刨了出来,影响就大了。

    出事那天,岳帆在经理室。当他知道出事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当时现场混乱,人怎么死的,众说纷纭。

    这么大的事情,又惊动了媒体,必须得有人出来顶锅。弄俩小保安顶锅,上面不满意。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人物,出来承担责任。

    司老大肯定不想顶锅,岳帆有过前科。

    最终,盛世大舞台关门,岳帆被判了十五年。

    至于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暗中操纵,做了什么手脚,没人能说的清楚。

    岳帆性格倔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肯承认。他一直在里面申诉,高崎也在外面,带着老虎、梁超和赵迷糊他们,到处活动找人,试图翻案。

    翻案的事还没有眉目,岳帆却死在了监狱里。据说,是急性脑膜炎发作。

    高崎在跑岳帆这个案子的时候,接触了不少人。案子里的一些内幕,已经开始忽隐忽现。他心里已经知道,岳帆冤枉,苦于抓不到证据。

    岳帆的死,大家都不相信是因为疾病。

    依照岳帆的性格,司老大敢陷害他,出来以后,他不会放过司老大。

    岳帆死了,赵迷糊瘸了。

    高崎知道,这事司老大脱不了干系。他带着老虎和梁超,直闯司老大的豪宅。两条柳木短棍,干翻了十几个保镖。两条藏獒,被他生生用棍子砸碎了脑袋。

    司老大差点让疯虎一般的高崎给吓死,直接服软,给他跪下了。

    在老虎和梁超死命拉着的情况下,高崎才没要司老大的命。

    司老大答应,花巨资给岳帆出殡,自己亲自抬棺,高崎才饶了他。

    那时候,陶洁已经没了,高崎根本就不打算活着了。要不是担心连累了老虎他们,司老大命就丧在他手里了。

    出殡那天,司老大和高崎在前面,一人一边,老虎和梁超在后面,抬着岳帆的棺材,徒步穿过唐城的主要大街,往殡仪馆去。

    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雪白的经幡,拍成两列,在前面引路。后面,是一长溜的花圈,和上千送葬的人流。

    岳帆仁义,唐城许多商户和弱势群众,都受过他的好处。自愿赶来送葬的人,络绎不绝。还有的在路边摆设香案,棺椁经过的时候,鞠躬祭拜。

    而高崎为了弟兄,舍命相拼,逼司老大全程抬棺的举动,也感动了道上所有的兄弟。

    从此高崎的名字,威震唐城。

    道上再提仁义两字,必定要提岳帆和高崎这一对兄弟。

    什么是仁义,什么才是兄弟?这才是!

    可是这些事情,应该是五年以后才发生的事啊?

    现在,司老大才刚刚接手盛世大舞台,岳帆怎么就要过去看场子呢?

    难道,司老大刚接手盛世大舞台,就找过岳帆了?

    上一世,岳帆这时候没跟他提过这事。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件事情提前了五年呢?

    难道,他和陶洁的命运改变了,也影响到了岳帆?

    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岳帆和盛世大舞台有任何牵扯了。

    这时候,岳帆已经喝醉了,估计他说什么,岳帆都不见得能听进去。

    高崎对岳帆说:“咱们不是混混,看场子是混混干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岳帆喝多了,咧着嘴傻乐:“你特么的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风风光光娶媳妇过日子,哥也想啊。可是哥没钱,哥找个挣大钱的地方,怎么就是混混了?”

    高崎知道和他掰扯不清楚了,就说:“你要钱我有,我的就是你的。”

    岳帆就摇头。

    “兄弟,你有老婆了,钱得给老婆花,哥不花你的。”

    人醉心不醉。

    高崎就不再说什么了。

    和个醉汉,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酒店里,其他来参加婚礼的客人都走了,只剩了他们这一桌。

    陶洁还在外面,等着高崎出来。

    几个要好的姐妹也没走,还想着让陶洁带着,去他们的新房看看。

    高崎紧着不出来,薛雪就有些不耐烦了,问陶洁:“那屋里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一点眼力劲儿没有?人家这是结婚,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哪有这样不管不顾,喝起来没完的?”

    就催着她去找高崎,让他把那帮人赶紧打发走。

    陶洁也有点烦岳帆他们了。可想想为了给她这场豪华婚礼,那哥几个跑前跑后,忙好几天。

    特别是岳帆,为了找一辆婚礼那天接她的豪车,不知跑了多少地方。

    陶洁还是懂高崎的。

    他能纵容他这些兄弟,关键时候,能帮他的,也是这些兄弟。

    她没有进屋催高崎,实在让薛雪她们给催的急了,只好把手机掏出来,给高崎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结束?

    高崎看看几个弟兄意犹未尽,就让陶洁她们先走,他在酒店陪着他们,待会儿再走。

    酒店里剩下的烟酒饭菜,就让弟弟高峰和他几个同学,弄回他妈家。

    快过年了,上大学的弟弟高峰,也放假回来了。高崎把婚礼拖到这个时候,也是为了等着弟弟回来。

    听高崎这么说,陶洁就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也只能这样了。

    陶洁挂了手机,去吩咐了高峰,就要领着几个姐妹,去黄金国际,参观她的新房。

    陶洁不喜欢招摇。

    在黄金国际有房子这事儿,她一直没好意思和别人说,就是最好的朋友薛雪也没提。

    薛雪结婚,买的是山上的房子,当时那个得意劲,烧包的都不行了。

    要知道,就算是山上的房子,唐城量具刚刚结婚的年青人,也没有几个可以买起的。

    看着薛雪那个得意劲儿,陶洁就没法张口说自己的房子了。

    山上的房子,和黄金国际差着不少档次呢。她怕说了,打击到薛雪。

    薛雪问的时候,她只好说还没买呢,到时候再说。

    薛雪去过她和高崎住的那间平房。当时就问陶洁,是不是高崎不打算买房子,就在平房里住啊?

    陶洁就胡乱回答她说:“平房也挺好的。有这么多邻居,大家对我们可好了,经常过来串门,我都舍不得搬走了。”

    这确实是陶洁的真心话。平房里的邻居们,住在一起久了,相处的跟一家人一样。

    陶洁漂亮,勤快,性子柔顺,能理解别人。就像理解薛雪一样,唯恐伤了她面子。

    所以,大家都喜欢她。这回举行婚礼,邻居们好多都来了。

    听陶洁的意思,还真有要在平房里过日子的意思,薛雪还说陶洁一顿。

    同学里面,陶洁是最漂亮,最懂事的一个,高崎凭什么不给陶洁买楼啊?

    她就撺掇着陶洁,逼高崎回家跟父母商量,不买楼就不结婚。

    当初,她就是这么逼自己的对象家,才把楼给逼出来的。

    陶洁听了就只是笑,不说话。

    薛雪也知道,陶洁的性子不是她,干不出来这种事。她也就那么一说。

    陶洁那么喜欢高崎,她可不想挑拨人家夫妻关系。

    陶洁有手机,薛雪也不知道。

    两千年,唐城量具的工人,买不起手机。除了厂里分厂厂长级别的干部,公家给配了手机,工人基本没有带这东西的。

    以陶洁的性格,更是不肯让别人知道。

    她平时也不打电话,上班手机放在包里,锁在工具橱里,换了工服去工房。

    高崎想找她,只能打车间的电话,让别人去磨工工房里找她。

    她那个手机的作用,就是她要找高崎,或者找父母的时候用。

    找高崎,如果是在在厂里,她都是偷偷找个没人的地方,给高崎打电话。找父母,一般都是回家以后才打电话。

    别的女孩喜欢招摇,她恰恰相反,唯恐和别人不一样。

    今天是举行婚礼的日子,高崎总是不出来,陶洁着急了,这才不背着别人,掏手机出来,给高崎打电话。

    看到陶洁有手机,薛雪眼睛都直了。

    “陶洁,你有手机啊,啥时候买的?”薛雪一惊一乍的。

    陶洁不愿意让她知道,也是知道薛雪的性格,高傲,喜欢攀比,唯恐自己不如别人过的好。

    话说回来,工厂里的姊妹,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陶洁是怕薛雪知道了,逼着对象也给她买,回去两口子吵架。

56.嫉妒终结了友谊

    这会儿被薛雪看到了手机,陶洁也没办法了,只好解释说:“这不和我师傅弄水饺店吗,工作需要才买的。要不我才不要这劳什子,没地方放,揣在身上可别扭了。”

    她觉得这样较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下,也就过去了。

    她不知道,越这样轻描淡写地解释,薛雪越觉得她是在卖弄。

    有个手机算什么呀,我不稀罕。

    在薛雪心里,陶洁的解释,就变成这样的卖弄了。

    可是,当她们坐了出租,到了黄金国际陶洁的新房的时候,薛雪才知道,人家陶洁还真不是卖弄。

    一百四十平方的大房子啊,全木精装修,一水儿的红木家具,两米多长的水族箱。

    这在当时的唐城,别说一般老百姓,就是唐城量具像刘群生那样的中干家里,也没这个讲究。

    估计这一天,薛雪的心情都不会好了。嫉妒是女人的本性嘛。

    “哎,陶洁,做买卖真的这么挣钱呀?要不我也辞职,跟着你做买卖吧?”这是薛雪想半天,做出的决定。

    陶洁说:“现在下岗都办完了,辞职连下岗补贴都没了,你这时候辞职,你傻呀?”

    薛雪也后悔,当初为保住岗位,费多大心思,动多少心眼,求多少人啊?现在才知道,原来外面的钱这么好挣。

    “我早知道做买卖这么挣钱,也申请下岗了。”她就懊悔说。

    陶洁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

    外面的买卖不好做。这是陶洁开水饺铺,亲自干了总结出来的结论。

    薛雪光看见做买卖挣钱了,却没看到买卖人起早贪黑,比当工人多受了多少罪。

    小打小闹的买卖,也真的挣不了几个钱。她的水饺铺挣钱,那是因为高崎事先投进去了巨额的资金。

    没有大本钱,就想着挣大钱发大财,这和盼着天上掉馅饼,也没多大区别。

    高崎投进去的这些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呢。

    可是,这些事情都太复杂,一句话两句话的,跟薛雪这样的外行人说不清楚。

    陶洁就说:“你还是先在厂里干着吧?好容易没有下岗,保住了工作岗位,多不容易啊?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陶洁的话,并不能说服薛雪,可她也没有立刻辞职。

    人家前脚找两万块钱让她走,她死活不走。这还没过几天,她竟然一分钱不要去辞职,这不真变傻子了?薛雪还真没勇气当这样的傻子。

    不过,从此以后,薛雪就认为陶洁做买卖有的是钱了,没了衣服穿就让陶洁陪着,来高崎的服装店里拿。

    她觉得,高崎这么挣钱,就印证了外面的传说,服装店的衣服,都是成十倍地问顾客要钱的,对半砍价都要不到本钱,要不然哪来那么大的利润啊?

    所以,上千块的服装,她也只给陶洁个一二百块,就算花钱买了。

    陶洁人实诚、老实,还不好意思问她要钱。有时候回来气的直哭,真不想要这个朋友了。

    高崎知道妻子为难,就安慰她说:“没事儿,谁让她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呢?咱们就算送给她了。”

    高崎不怎么在乎钱。他那平房里存着一大缸的银元呢,现在连三分之一都没用完。

    以后的银元价格猛涨,一块带签名的银元,就可以卖到上万块,服装店和水饺铺也在盈利。钱只要够陶洁花,难为不着媳妇,他就知足。

    陶洁可没这么大的心胸。她一天到晚省吃俭用的,最后便宜薛雪了。

    “送给别人,人家还得知我个人情呢,她这样给我一二百就算买了,这算什么呀?送她一件两件的,也没什么,我凭什么管着她全身的穿戴呀?”她就不高兴说。

    后来,薛雪拿了衣服,再给她一百二百的,她就死活不要钱。

    时候长了,薛雪也就知道陶洁不高兴了,再不来店里拿衣服。两人的关系,就慢慢不好了。

    婚礼那天,高崎送了岳帆他们回家,回到黄金国际的家里,天已经黑了。

    岳帆他们从中午坐下,一直喝到下午四点多。高崎也给灌的有点找不着北,还是勉强支撑着,把一个个的醉汉们,都送回家,这才让出租把他拉回黄金国际的家。

    到家的时候,家里黑着灯。

    陶洁送走了自己那些姐妹,担心公公婆婆在家等他们着急,高崎又一直不回来,她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去公公婆婆家。

    高崎知道陶洁去了他爸妈家,也想着过去。可是,喝的实在是有些多了。刚才送弟兄们回家,那是强撑着。这会儿到了家,心理上一放松,酒劲上来,就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睡到半夜醒来,口渴难耐,想爬起来弄点水喝,卧室里灯却开着。

    陶洁已经把兑了凉水的水杯,端到他跟前来了。

    待他喝了水,这才问他:“要不,我给你冲点茶喝?”

    高崎见媳妇一直没睡,就有些不好意思,可肚子这时候却饿的难受了。

    “要不,你给我下点面吃?这会儿一肚子酒下去了,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陶洁什么也没说,直接去厨房下面了。

    媳妇就是这点好。平时嘟囔他,这也不对那也不好。他真难受了,不舒服了,陶洁就不嘟囔他了,只是一心一意地伺候他。

    这样的媳妇,是每一个男人都想要的。陶洁没了,在高崎那里,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没媳妇好,都不能代替媳妇。

    没有媳妇,他宁可一辈子自己过。

    按照高崎的想法,他们在家办了婚礼以后,就不在家过年,他直接就带着陶洁,出门去度蜜月。

    说是蜜月,他们的蜜月,早就在那个小镇的平房里,提前度了。

    他就是想带着陶洁,去她前世说过的,那些想去的地方走走。

    江南的水乡小镇,古代李清照们留下足迹的地方,也顺便去南方大城市里走走,给媳妇买些在唐城买不到的服装首饰和化妆品。

    两千年的交通和物流,还不像今天这样发达。南方大城里的好多东西,在唐城是买不到的。

    江南古城众多,就是年前办了婚礼立马走,他们也逛不过来。

    可是,陶洁不同意年前走。

    哪有刚接了婚就不和父母一起过年的?再说弟弟也回来了。

    弟弟一年也就寒暑假回来这么两回,咱们怎么能扔下弟弟不管呢?

    再说过年准备年货,家家团圆,也是最忙的时候,不在家里和父母过年,不帮着父母忙年,和父母团圆,光顾自己玩了,像什么话?

    高崎一直就说不过妻子,干脆就闭嘴。

    “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走?”他就问陶洁。

    陶洁说:“怎么着也得过了初五,还要去我爸妈那里住一天。还得征求你爸妈的意见,他们同意我们出去,我们才能走。”

    过了初五,全国的打工流动大军,就又出动了,这不等于是出去凑热闹吗?

    可陶洁决定了,高崎就不好说什么。

    “要不,咱坐飞机走?”他就又想一个主意。

    “飞机票那么贵,那是咱们老百姓坐的吗?”陶洁觉得,高崎这个主意,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连想都不应该想的主意。

    高崎就又无话可说了。

    就他现在两个店铺的收入,加上他地下埋着的那一大缸银元,坐个飞机就变不应该想的主意了?

    飞机不给老百姓坐,飞机公司吃什么啊?

    也不知道是天生他不会讲理呢,还是陶洁天生就不打算跟他讲理?

    最后,他就依样画葫芦,给陶洁来个不讲理。我把飞机票买回来,你爱坐不坐。

    总算依着陶洁,商量好过了初五再出去,他就把这事放下,该想岳帆的事情了。

    岳帆之所以答应去给司老大看场子,无非还是为了钱。

    这家伙花钱,比他还大手大脚。换个女朋友,喜欢人家的时候,人家要什么给买什么,有多少钱也不够他造。

    他既然眼馋自己娶媳妇结婚了,也想着有个家,这是好事。

    有家了,生活稳定了,才不会像他现在这样,挣一个花俩。

    可是,不让他给司老大看场子,也不能指望一辈子给人家平事儿活着,他又能干点什么呢?

    像他一样,开服装店或者是饺子馆?做买卖这种服务行业,岳帆恐怕不行。

    现在的顾客,都知道自己是上帝,特别是城里人,维权意识都很强的,挑毛病的水平绝对一流。

    就岳帆那个孤傲的性格,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不出三天,估计就能和顾客吵一架,急眼了没准儿还能打人家一顿。

    可离开这个行业,高崎还真想不出来,干什么可以挣钱。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很是热闹,高崎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岳帆可以干什么?

    你不憋个可以让岳帆挣钱的法子,说服不了他,就挡不住他去找司老大,再重复过去的老路。

    憋了三天,他总算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岳帆是武术科班出身,拿过省里的武术表演赛冠军,自由搏击还是强项。

    他可以开个武术馆啊。

    这个时代,社会还不是那么安定,街上和校园里,不时就有打架的。

    好多孩子的家长,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于软弱了,出来受欺负,也愿意让孩子学点武术散打什么的,学个自保技能的同时,也锻炼了身体。

    这应该是一条出路。

57.倒驴不倒架

    按着唐城的规矩,大年初二,高崎跟着陶洁回她爸妈家,待了一天,晚上才回自己家。

    初三又是走亲的日子。直到初四,高崎才有工夫去找岳帆。

    弟兄俩过年凑一块儿,还是要喝酒。叫上梁超、老虎还有赵迷糊他们,哥几个又要喝个昏天黑地。

    酒文化,在这片土地上,有着千年传承,深深地植入了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男人们心里。

    为了在喝酒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和岳帆说正事儿,高崎大早上起来,饭也没吃,就把陶洁扔在家里,一个人去找岳帆了。

    到岳帆家的时候,岳帆还没有起来。

    和他父母打过了招呼,高崎就去岳帆睡觉的小屋,喊岳帆起床。

    初一的时候,高崎就过来,给岳帆的父母拜过年了,这时候也就不再多啰嗦,直接去找岳帆。

    岳帆的父母,也是城里普通的老百姓,家里房子不大,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楼。

    岳帆住着的小屋,不足十个平米,放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满满当当的了。

    谁又能够相信,外面威名赫赫的帆哥,就住在这样一个拥挤的小房间里呢?

    高崎进屋的时候,岳帆已经醒了,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你神经病啊,这么早过来?”岳帆在被窝里回过头来,一脸不满地看着高崎。

    “好容易今天没事儿睡个懒觉,你捣什么乱啊你?不抱着媳妇在被窝里睡觉,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高崎不搭理他,把放在桌子下面的椅子拖出来,坐到他床边,这才说:“你躺着,我跟你说个事儿。”

    岳帆被他打扰了美梦,心里不高兴,背对着他,不搭理他。

    高崎就问他:“你那天说,要去司老大那里看场子,真的假的?”

    岳帆就在被窝里回答他:“司老大接手盛世大舞台的时候,就找过我,让我干保安经理,一月给我三千,另外再从盈利里面抽成。我当时没答应他。”

    岳帆脾气不好,可不是不懂道理。他知道高崎这么早来找他,肯定是有事儿要和他商量。

    就听高崎说:“没答应他就对了。给你这么多,他不会白给你。”

    “还用你说?”岳帆语气里,还有被他搅了美梦的不快。

    但接着就解释说:“他得来那个地方,也不是正道得的,好多人不服,憋着给他捣乱呢。”

    高崎就接话说:“你去给他看场子,就等于是站到他那一边去,和道上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杠上了。”

    岳帆好一会儿才说:“得罪人是肯定的,不过我不会真给他卖命。也就是遇上道上捣乱的,从当中说和一下,尽量不打起来。再说司老大和派出所关系不错,派出所也每天派两个人在里面值班。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高崎说:“派出所过去的都是临时工,摆明了就是没事捞好处,有事临时工扛。一般人闹事他们扛得住,真碰上事儿,他们扛的住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岳帆就坐起来,看着他问。

    高崎当然知道。

    上一世岳帆出事,高崎为给他翻案,盛世大舞台的内幕,没少打听。

    “你这是给司老大当枪使,你知不知道?”他就对岳帆说。

    “所以我没答应他。”岳帆坐着嘟囔,眼神里含了些迷茫。

    “那你那天怎么又说要过去?”高崎又问。

    岳帆睡觉,喜欢一级战备。

    这会儿坐起来,上半截身子就露出来,很白,胸肌、腹肌、胳膊上的肌肉,都很结实,轮廓分明,这是长期武术训练的结果。

    屋里温度不是很高,他光着脊梁坐一会儿,就觉得冷了,就先不搭理高崎,探身体把脚边的秋衣和羊毛衫拿过来,都穿在身上。又在枕头边上找着烟盒,抽出烟来,给高崎一支,自己也点上。

    抽着烟,他这才说:“我寻思着,平事儿这一行,越来越不好干。稍不留神,咱们就容易被忽悠了,帮了不占理的那一方。

    那样的话,咱们和小痞子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这法律也越来越严格,把握不好,很容易进去。

    我不想为了平事拖累了你们,特别是梁超和老虎他们,本来就没多少辨别是非的能力。

    我就想,要是有个能挣钱多一些的事儿做,咱们就用不着掺和那么多事儿。比如你有时候不肯干的那些事儿,其实有时候我也知道不怎么占理,容易毁自己名声。可不干,弟兄们没钱花。”

    这是岳帆的性格。

    看着表面孤傲,其实心里很热,对弟兄们没得说。

    高崎就说他:“那也用不着给司老大当狗。”

    岳帆就不满地看高崎一眼。

    “我特么是狗是吧?我是狗你是什么,狗和人能坐一块儿吗?”

    想想,狗和人还真能坐一块儿,这话有点不着调,就自己先笑了。

    高崎不笑,认真说:“帆哥,咱们弟兄不是混混儿,倒驴不倒架,就是混的再惨,也不能和司老大这种村霸搅和到一块儿,毁了一世英名!”

    岳帆不出声。他心里认可高崎的话。

    高崎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琢磨你说的这个事儿,我觉得就是打死都不能干!咱不给他干,咱自己干不行吗?”

    岳帆就看着他问:“咱自己干什么啊?”

    高崎说:“你武术科班出身,又有省武术冠军证书,你可以开个武馆,招些学生挣钱。”

    岳帆就摇摇头,叹口气说:“这事儿我想过。可我是什么人啊?好人眼里的痞子。谁肯把孩子放我手里让我教啊?人家还怕我把人家孩子给教成小痞子呢。”

    高崎说:“你说的这个事儿,我也想过,我不这么看。”

    岳帆不说话,低着头抽烟,等着他说下去。

    高崎就继续说:“你吧,本来就不是痞子,也不是混混。他们干坏事儿,你又不干。咱们平事儿,多半是向着好人。

    做买卖的惹着地头蛇了,咱们去说和。卖了货要不来钱,咱们帮着要。你干的事儿,到现在为止,大部分都占理。

    咱帮人家办了事,虽然收点费用,可咱能办的事,找别人办不了,最终人家会感激咱,不会拿你和那帮痞子一样看待。”

    “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拿我当好人?”岳帆显然不信高崎说的。

    岳帆死的时候,好多托他平过事儿的买卖人,都自动赶来,为他送行,还有在路边设香案祭奠的。

    那个时代,好多事情,通过正规渠道,是无法办成的。

    就比如这个要账。对方欠你钱,你就算有理有据,费心劳力去法院打官司打赢了,法院给你执行不来钱,你等于还是没打赢。

    不但没打赢,打官司请律师,还又多花了不少钱。

    所以,那时候,私人经营者,一般也不靠控告来讨回自己的财物。

    真想要回钱来,就得靠岳帆这样的人,直接去欠钱者那里去强讨。

    大凡敢欠账不还的,背后都有些势力支持。岳帆带着大家去要账,就得拿出痞子的样来,让对方害怕,才肯考虑还钱。

    他和高崎这般弟兄,手里的功夫,足以震慑一般的小势力。他的名声,也就是通过这些小势力,慢慢传出来的。

    那时候,好多小痞子和混混也干这个,但他们要价高。超过三年的债,要回来能给你一半就算不错。

    岳帆讲信用,也不黑,说好了抽成多少就是多少,不多拿人家一分钱。

    找他要过账的买卖人,都知道他仁义,心里感激他。

    只有对要回账来不抱奢望的人,咽不下被人骗了的那口气,才会去打官司。

    那时候,大家把经济案子的起诉,叫不蒸馒头争口气。

    就算你打赢官司了,执行庭帮你要账,也不是白要。人去要账,吃喝拉撒都是费用,汽车也得折旧烧油。

    总之,这些费用得你出,你不掏钱,谁肯帮你执行?

    那时候,这种钱都是公开要的。还怕留下证据,不给你收据。这种事,基本算是普遍现象。

    算下来,打官司比找痞子要账,好不到哪里去,还耽误工夫消耗精力浪费耗时间。

    对买卖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没几个人可以耗得起。

    碰上胆子大的,公开就和你商量,要了来平分。你不答应和他对半分了,他直接就不给你要,就算你把债主给他逮着了,送到他门上,他不高兴给你要,你也没办法。

    那时候就流传一句话,叫大檐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判决容易执行难啊。

    听岳帆问他,凭什么说大家把他当好人?高崎没法和他讲明白,就硬生生来一句:“你本来就不是坏人。”

    岳帆“哈”一声笑出声来说:“在你眼里,我不是坏人,那有什么用?”

    高崎严肃着脸认真说:“岳帆,说句心里话,现在这个社会,行侠仗义这条道走不通。给那些手眼通天的黑恶势力站脚助威,更不是咱们弟兄宁折不弯的性格。

    就算人家觉得你是坏人,你不去干坏事,好好和人家相处,总有一天,人家会改变对你的看法。

    你看我服装店的胡丽丽,一开始她也觉得我是痞子,怕我。现在,她不但不怕我,我们关系还处的很不错,服装店就指望她管着。”

58.又喝大了

    高崎继续劝他说:“按照你这个道理,大家也会觉得我也是坏人。可是,这个也并没有影响我经营店铺。不但干服装店,我还和人家合伙开水饺铺,生意不一样红火吗?

    是不是坏人,取决于自己,不在于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不干坏事,别人凭什么说你是坏人?”

    岳帆听着高崎说,坐在床上抽烟,好久不说话。

    过一会儿他问高崎:“哎,你说,我让我女朋友出面去办武术馆,我在背后里教学生,这么着行不行?”

    高崎故意皱着眉想半天问:“你哪个女朋友啊?”

    岳帆就探直了身子去打高崎。

    “你特么的明知故问!”

    两个人认识时间不是最久,关系却是最好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吧?

    岳帆的女朋友经常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好多漂亮女孩看上他,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唐城的痞子圈里有一号。

    这么一个让好多小痞子们见了都害怕的主儿,也应该是有钱的。

    好多漂亮女孩们,可能就是这么认为的,大多都是倒追他。

    岳帆也喜欢漂亮女孩,人家愿意跟他,他也不拒绝。

    于是,人家要什么,只要他有钱,就舍得给人家买。

    钱总有花完的时候。花完了,女孩要什么他就没有招了。

    岳帆不是痞子,不会因为女孩不肯跟他了,就报复人家,逼着人家不许和他散。

    他也不会因为没钱了就不讲原则,不顾后果,无恶不作地去找钱。他性格孤傲,也不肯借别人的钱。

    女孩来去自由,不跟他了,他也不会强求。

    没女孩帮着他花钱,他挣钱的速度,就大于他往外造的速度。

    然后他就又有钱了,然后不久,就会又有一个漂亮女孩在他身边,帮着他花钱。

    如此恶性循环。

    最后这个女朋友,高崎知道已经一个月了,和前面几个也没什么不同。

    才跟着岳帆的时候,穿的皮鞋都是人造革的。现在,脚上那双长筒皮靴,是岳帆掏五百多块,从第一百货给她买的,真皮的。

    估计是岳帆又把钱都花在这女孩身上了,手头开始拮据,这才想到要去司老大那里挣钱。

    高崎不赞成岳帆把武术馆放在他女朋友名下。

    他那些女朋友,也就是那么回事。今天是他的,明天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这个不一样。”岳帆就分辩说,“她是真心对我的。虽然年龄比我小不少,可是她最会关心我了。”

    高崎就笑笑,不说话。

    在他看来,世界上一辈子只知道傻傻地对他一个人好的女孩,除了陶洁就没有第二个。

    就冲问岳帆要那双五百多块的长筒马雪,也可以知道这女孩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这时候,就听岳帆叹口气说:“就算武术馆落在我名下,特么的我也得有钱啊?租场地,购置各种训练器械,没个两三万下不来。我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算了吧,不想这个了,咱们去找梁超和老虎去。这都初四了,初六你就度蜜月去了。临走之前,咱弟兄们得好好热闹一回。”

    高崎慢慢说:“钱,我有。你去打听一下,弄武术馆得投多少钱?我给你出。”

    岳帆眼睛里亮了一下,接着就暗淡下去。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我去司老大那里。”他说,“放心吧,哥们儿也就那天头脑发热,说那么一嘴。我岳帆还没堕落到给他看场子的地步。”

    高崎认真说:“我说的是真的。这事儿我想很久了。只有弄个武术馆,不光你有事儿干,梁超和老虎也有事儿干,省的这俩家伙闲的整天在外面惹祸。”

    岳帆就摇摇头说:“高崎,我不能借你的钱。这不是一千两千的小数目,这个要是赔进去,我还不起。”

    “我不用你还。”高崎说,“咱们是弟兄,一个头磕在地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岳帆还是摇头:“高崎,你不是我们,你有家。这么多钱拿出来,给弟兄们造,陶洁知道了会和你吵架。我不想让陶洁瞧不起你这些弟兄。”

    “我没有借钱给你造着玩,”高崎就解释,“我是让你拿钱干正事儿。你要借钱给你码子买衣裳,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你。”

    岳帆就不出声了。

    高崎说:“你想啊,帆哥。你和老虎他们,早晚总得有个正事儿干吧?要不老是这样下去,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你让老虎和梁超跟着你混,总得混出个人样来吧?要不你怎么跟他们父母交代?”

    岳帆还是不出声。

    “我还有钱,你放心拿去用。”高崎又说。

    岳帆就摆摆手说:“高崎,这事儿先放放。过了年我去找明白人打听打听,主要看开武馆能不能挣钱?另外,我也得征求一下老虎和梁超的意见。”

    两千年,社会上还在盛行武打电影,年青人好多喜欢练武术。这个城市里,冒出来许多自由搏击、跆拳道和柔道馆,这时候办武馆,凭岳帆的本事和省武术冠军的头衔,肯定挣钱。

    岳帆认识的人多。记得有一会,岳帆还和教育局搭上了关系,他们进了一大批教育书籍,都卖给城里的几所中学了,赚了不少钱。

    如果岳帆有这层关系,只和学校搭上关系,每年开寒暑假武术培训班,也可以大赚一笔。

    他就把自己这些分析,都和岳帆说了。

    岳帆听了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和教育部门搭上关系?”

    高崎就含混说:“我就是那么一说。”

    岳帆就笑了说:“你还真蒙着了,我亲叔就是教育局长。”

    高崎恍然大悟,怪不得岳帆能把书卖进学校里。

    “那就没问题了。”高崎说,“你还想什么?过了年就干呗。”

    这事儿就这么差不多定下来,他们中午出去喝酒,就喝的更痛快。

    梁超和老虎也都是武校毕业的,算是岳帆的小师弟。将来岳帆托人活动活动,弄个初级教练证书,应该没有问题。就算教练证书弄不到,在武馆干陪练,总没问题吧?

    看着弟兄们为他提出来的,这个开武馆的主意兴奋着,高崎也高兴,不免就多喝几杯。

    回到家的时候,依旧是天黑了,依旧是醉的找不着东西南北。

    本来,是晚上接着喝,喝完了去唱歌的。高崎怕回去晚了陶洁不高兴,就没敢跟哥几个一起,自己先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陶洁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冷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高崎就知道妻子生气了,站在门口,大着舌头说:“对,对不起,老婆,我,我给你敬礼,给你认错。”

    说着,还当真抬起手来,给陶洁敬个礼。只是这一抬手,差点失去平衡,坐在门边上。

    陶洁就开口了:“我两点打电话,你就说快了,快完事了。我四点又打电话,你还是说快了,马上就走。高崎,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也没不让你喝酒,可你总得差不多吧?喝这么多,身体受的了吗?”

    高崎就扶着墙,扶着墙边的大鱼缸,慢慢往客厅里走。

    刚才在外面,还觉得没有什么事了,这怎么一进门就不行了呢?

    高崎心里就纳闷。难道看见自己媳妇给吓的?

    不能啊,人家都说酒可以吓醒,哪有越吓越迷糊的?

    陶洁已经看出他走路都不行了,就站起来,过去扶着他。

    “你这样喝下去,都变酒鬼了!”她就责怪他。

    高崎就傻乐:“这不过年嘛,弟兄们凑一块儿,高兴。”

    “你就只顾着自己高兴吧,”陶洁生气说,“你自己打电话跟你爸妈解释,我都没脸跟他们说了。”

    说着话,陶洁把他弄到沙发上坐着,赶紧给他弄水喝。

    高崎还一脸懵逼:“跟,跟我爸妈,解释什么啊?”

    “你说解释什么呀?”陶洁说,“我两点打电话,你说晚上回家吃。妈来电话让我们晚上回家吃饭,我就答应了。然后四点了你不回来,我就不放心,又给你打电话,你还是说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让我怎么和你妈解释?”

    高崎眯缝起眼来,看对面电视墙上挂着的石英钟。

    “才,才六点,咱们,咱们现在就走,还来的及。”他说。

    陶洁恨的只跺脚。

    “你醉成这个样子,怎么去呀?去了你爸妈怪罪我不管你,我怎么说呀?再说这个点去了,让你妈怎么想我?我这不是故意躲避干活,到点来混饭吃吗?”

    “哎哟,”高崎就直扑棱脑袋,“你们女人,怎么有那么多小心思啊?一家人过日子,哪有那么多讲究?”

    跟醉汉你就没理可讲。

    陶洁也不和他废话,从他裤兜里把手机给他翻出来,拨了他爸妈家的电话,递给他说:“你跟妈解释去!”

    高崎爸妈家的电话,是高崎给装的。那时候装个电话要交一千八,爸妈舍不得装。

    有个电话,爸妈找他方便,弟弟在学校里,往回打电话也方便。

    高崎接过电话来,电话已经通了。接电话的是弟弟高峰。

    “你跟咱妈说,我和你嫂子马上就过去。”说完了,他就把电话挂了。

    陶洁这个气。

    “你喝的都不会走了,怎么过去呀?你壮的跟头牛一样,我弄得动你吗?”

59.我也是

    下决心嫁给高崎的那一刻,陶洁是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的。

    不料一不小心,由着高崎胡闹,却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样,这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看着高崎一步步地把日子越过越好,她也认识了一个与她过去的想像,完全不一样的高崎。

    高崎并不仅仅是外表看着的憨厚。憨厚的后面,还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

    为着他们将来幸福的的日子,他一步步地盘算着,最终让他们的婚后生活,摆脱了贫穷。

    他还有一颗火热的心。没有他的帮助,师傅蒋秀英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走出自己悲惨的人生。

    高崎也有缺陷,他不懂文艺。

    他只知道实实在在地活着,让陶洁吃好的,穿好的,不能累着,也不要太辛苦。

    兴许对他来说,这,就应该是陶洁需要的幸福了。

    他不会花言巧语地哄陶洁,没有花前月下,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浪漫的玫瑰之约。

    对文艺的陶洁来说,这个恐怕就是一种遗憾了。

    可是,高崎对她的好,足以弥补这一切了,她应该知足。

    她只能把那个从少女时代就殷盼着的,花前月下的文艺,永远地埋在心里了。

    在高崎面前,陶洁不固执。

    高崎买了初六去南方大城的机票,她也没说什么,就跟着他去坐飞机。

    其实,跟高崎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是快乐的。

    这个有时候笨拙地可笑,有时候又不小心露出他的精明的男人,总是可以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虽然,这些惊喜,大多都是物质上的,没有多少文艺的元素在里面。

    长这么大,第一次坐飞机,看着下面逐渐模糊变小的田野和城市,看着雪白的云彩,和云彩上面碧蓝的天空,她紧张也兴奋。

    她是个内敛的女孩,更多的喜怒哀乐,都是在心里的。

    飞机起飞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向着座椅挤压,她害怕极了,也紧张极了,却也只是用手抓紧了高崎的手。

    “不怕,一会儿到云彩上面就好了。”高崎就抓着她的手安慰她。

    妻子的手柔软细长,每回抓在手里,高崎都有一种莫名的心动。

    “你怎么知道,你做过飞机呀?”为缓解紧张和害怕,陶洁就故意和他抬杠。

    高崎就摇摇头。

    “没有,我就那么想。”

    其实,高崎是坐过飞机的。

    上一世跟着岳帆混,陶洁没了,他也就不怎么顾忌个人安危,和岳帆也做过几回大买卖。去帝都帮人家卖文物,就是坐飞机去的。

    他挣来的钱,基本就是和弟兄们喝酒了。有时候剩下点,就支援了父母和弟弟。

    岳帆和老虎他们,如果不改变上一世的活法,结局都不会太好。就算岳帆不去司老大那里,他也会去赵老大、孙老大,或者随便哪个混黑的老大那里,去充当打手,早晚还是要出事。

    因为以后的社会他知道,越来越法治化,一般的混混会失去生存的空间。

    没了这些小混混,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安逸,平事儿这一行,也会慢慢消失。

    像老虎他们,不是被抓就是找个大的势力跟着,给人家当枪使。出了事,要替人家背锅,最后还是要进去。

    开武馆也不是个长久的事业。随着武术热的慢慢退潮,这一行也就会很快失去市场。

    可是,这一行还算个正当行业,能暂时收拢住岳帆他们那颗不安逸的心,慢慢软化他们的性格。

    也许有一天,弟兄们在经营武馆的过程中,摸上搞商业的门道,认识到打打杀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成熟了,再去做别的,也就行了。

    有了中年思维的高崎,想问题就不是岳帆那样的,单刀直入的想法。而是知道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

    可是,重生的他,还是不懂陶洁心里的文艺。

    上一世,两口子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陶洁只顾柴米油盐了,也没条件讲究什么文艺。

    这一世,有了条件,陶洁这点小资情调,就又萌生出来。

    她希望高崎记着一年里所有关于爱情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能给她一个小惊喜。

    这惊喜不需要花多少钱,哪怕只是一句充满了柔情蜜意的情话。

    重生回来的高崎,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天天都在算计,都在思考,是很难记住什么七巧节、情人节、圣诞节的,记住过年就不错。

    过去的这一年,他甚至忘了陶洁的生日,直到过去两天,这才想起来。

    他去蛋糕店,花三百块做了一个大蛋糕,晚上的时候提回来,搞得陶洁莫名其妙。

    “你傻呀?就我们俩,能吃完这么大一个蛋糕吗?你就不能买个小一点的,意思一下不就行了?再说,都过了,就算了。你都不如,去花店买一束花,哪怕就买一支玫瑰呢……”

    在这方面,高崎还真就是傻。那天晚上,他愣是把那个大蛋糕给吃完了,一点没剩下,弄得陶洁哭笑不得。

    你订做蛋糕,就不知道买点小蜡烛,回来点上,温馨地说一句:老婆,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嗨,算了,这要求对高崎来说,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这次蜜月旅行,高崎选择去南方,而不是和那时代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选择去帝都,也是为了陶洁心里的文艺。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二十四桥在南方。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寒山寺和枫桥,还是在南方。

    这些,高崎不懂,可都是陶洁喜欢的风景。

    常记溪亭日暮,沈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最喜欢的那位婉约派女词人,也在南方度过了她的大半生的生涯。

    他们只在南方大城里呆了一天,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去大商场里购物,主要是为双方的家人们买礼物。

    别的女孩子,都喜欢逛商场,买一件衣服可以逛一天。

    陶洁不喜欢,她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她买衣服,就是高崎看着好看,她也觉得可以穿出去,穿着合身就好了。

    原先没钱,去服装街买地摊货,多逛一会儿是为了省钱。现在,用不着了,也就直接不去逛。

    节省下来的时间,高崎就领着她,去找那位大文豪的故居了,然后就是那些充满了文艺气息的小弄堂。

    然后,他们就直奔李清照、杜牧、张继们生活过的地方去了。

    终于看到了小桥流水,江枫渔火,山外青山,陶洁很知足,也很幸福。

    这天,他们就到了旅行的最后一站。傍晚十分,两个人站在白堤上,前面不远,就是著名的断桥。

    更远的山上,应该是那座巍峨的雷峰塔的。可惜,这时候还没有。

    两个人在西湖玩了一天。明天,他们就要坐火车回唐城了。

    高崎当然还是想坐飞机,那样陶洁不会太辛苦。陶洁还是有些小家子气,再舍不得坐飞机了。

    “坐一次,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啦。”她就劝高崎,“飞机在天上飞,总不如火车安全,坐火车还不是一样能回家?不就是挤点吗,人家可以挤,咱们为什么不可以?”

    高崎辩不过陶洁,干脆就不在这事上和她争辩。有他在,他可以保护她,不让别人挤到她,坐火车就坐火车。

    只是,看着陶洁在西子湖畔流连忘返,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高崎就问她:“是不是还没玩够?”就说,“还想玩的话,咱们还可以再多玩几天,不用担心钱,钱足够。”

    陶洁挽着他的胳膊,在白堤上往回走,听了就摇摇头说:“和大家比起来,我已经够幸福了。有你,有那么好的房子,还能有你陪着,到这么多想去的地方来。厂里那些同事,恐怕好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我现在拥有的这么多,我知足了。”

    过一会儿,高崎说:“成,咱们回家。明年有时间了,咱们还是出来玩。以后每一年,我都会带着你出来。咱们争取把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将来都走一遍。”

    高崎这话说的,还是满文艺的。

    陶洁就半转过身来,看着他笑,然后说:“你也不能总是依着我。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也会陪着你去的。”

    高崎说:“你想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

    陶洁这才发现,高崎除了和他那帮兄弟喝酒,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

    他们没有像其他恋人那样,互相认识好久,彼此了解了才结婚。

    他们虽然在一个车间,早就相互认识,却没有什么交集,仅仅是见面点头。

    从决定嫁给高崎到现在,仅仅只有半年时间。

    她想好久,就站下来,看着高崎问:“你呢,你平时都喜欢什么,去哪里会让你高兴?”接着就又补充说,“不许说和岳帆他们喝酒。”

    高崎就认真想想,他还真没什么爱好。他只好诚实地冲陶洁摇摇头。

    陶洁就在心里叹息一声,又问他:“那你觉得,在哪里,或者怎么样,你才是幸福的?”

    高崎脱口而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幸福!”

    这才是最文艺的话!

    陶洁那双大眼睛,渐渐晶莹起来,一下就扑到高崎怀里去了。

    “我也是!”她搂着他的腰说。

60.兄弟重要还是钱重要

    其实,高崎心里的幸福,很简单。

    妻子好好地活着,永远在他身边,他就别无所求了。

    上一世,妻子在的时候,他们穷,日子很艰难。可是,他很幸福。

    这一世,如果妻子不在,再有钱,他也感觉不到幸福。

    妻子那俊俏的模样,那会说话的眸子,那笑起来出现在腮边的酒窝,还有那细腻洁白,修长的小手,就是他的幸福,他的一切。

    挣钱,只是因为妻子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要住上楼,要过得不比别人差,让她的父母知道,她没有选错人。

    如今,这一切都做到了,他已经没了什么奢望,更没了什么追求。

    安心地守护着妻子,和妻子平安地携手白头,走过这一生,就是他的幸福了。

    来生,他们还要做夫妻,互相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意。

    可以故意干些蠢事出来,听妻子唠叨他。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享受。

    除此之外,剩余下来的时间,可以帮一下自己那些兄弟,让他们不走前世的老路,这也是他唯一愿意做的了。

    他和陶洁出去待了十天,正月十七这天回到家里。

    家里,水饺馆十六就开业了。蒋师傅一个人在家里闷的慌,就不等陶洁,先开业再说。

    服装店这边,只休息了大年初一一天,初二胡丽丽就来开了门。

    她和丈夫不在一个频道上,在家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整天吵架,还不如来服装店舒心。

    这个服装店,就和她的一样,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反而比待在家里心情愉快的多。

    过年营业时间可以短一些,还可以把儿子带过来,就在店里写寒假作业。

    幸福的婚姻千篇一律,不幸的夫妻各有各的不幸,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胡丽丽自己的事情,羞于向任何人说起,高崎也就不知道,在这个麻利能干的女子身后,还有怎样的痛苦。

    从外面回来的第二天,高崎就给岳帆打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嘀嘀咕咕半天,高崎就要出去找岳帆。

    “不许再喝酒,也不许抽烟,你听到没有?”陶洁就严肃着脸嘱咐他。

    按照陶洁的计划,过了年,他们打算着要孩子。

    可是,高崎抽烟喝酒的,对孩子不好。

    按照书上介绍的科学知识,高崎必须戒烟戒酒一年,他们才能要孩子。

    那个时候,陶洁二十三周岁,十月怀胎,有了孩子正好二十四,是最佳的生育年龄。

    上一世,这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敢想要孩子,两口子想的是省吃俭用买楼。

    直到两年以后,他们终于买上楼住进了新房,才考虑要孩子。可是,陶洁却因为省吃俭用,严重营养不良,怀不上孩子了。

    然后,就是去厂职工医院复查,出了那个令高崎回忆一下都不敢的事故……

    如今,那些噩梦,终于不用再发生了。而且,陶洁要逼着高崎戒烟戒酒了。

    原先不让高崎抽烟喝酒没理由,这下让陶洁抓着理了。

    从出门旅游那天开始,高崎就不能再抽烟了,这罪遭的,可难受了。

    不过为了妻子,为了他们将来的孩子,再难受高崎也得忍着。

    好在他烟瘾不大,酒瘾现在也还没有。出去十天,基本可以做到不抽烟了,不喝酒也没问题。

    这些,他守着陶洁肯定能做到,就怕离开陶洁的视线,立刻就变一个人,旧态复萌。

    高崎答应一声,立马就跑,找岳帆去了。陶洁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也是毫无办法。

    岳帆已经找过他叔了。

    眼看要三十的人了,上班不好好上,整天带着几个人在社会上混,他叔也头疼他。

    这突然就想着干点正事儿了,他叔当然得支持他一下。

    不过他叔觉得,岳帆自己挑头搞武馆,恐怕不合适。

    这小子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一件让大人放心的事。在他叔眼里,岳帆除了打架就没有会干的。

    他叔建议他,最好不要一个人搞。那个高崎,买卖能做那么好,应该有些头脑和能力,岳帆不如和高崎合伙,一人出资一半。

    高崎来找岳帆的时候,岳帆就把他叔这个意见,跟高崎说了。

    “我叔的意思,还是咱们俩合伙,他让我听你的。”岳帆说,“要不然,他不会帮我。”

    其实,论头脑,岳帆一点也不笨,而且十分聪明,组织能力也相当不错。要不然,他也没法在社会上混出名头来。

    “那你的意思呢?”高崎就问他。

    “我觉得我叔说的有道理。”岳帆说,“你看你两个买卖都干的不错,我直接不懂这东西。武馆怎么弄,所有的事你来办,找关系算我的。剩下的,我管教学员。”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歉意地看着高崎说:“我知道,你两个生意,已经够忙了。可是,我叔不同意我单干。我单干了,他如果真不管,上哪儿找学员去啊?”

    高崎就安慰他说:“你吧,主要是对你自己太没信心了。平事儿这行,是一般人能干的吗?我觉得,开武馆比平事儿好干多了。”

    “你拉倒吧。”岳帆不信,“做买卖是干正事儿,跟混社会一样的话,我怎么没见这些小痞子有趁钱的?”

    高崎不想和他争辩。这事儿等干起来了,岳帆兴许就知道该怎么干了。

    “好吧,”他说,“咱们合伙。你算算需要多少钱,我好准备钱。”

    岳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又得让你费钱,你回去跟陶洁怎么交代?”

    高崎说:“就算你自己干,钱还不得一样我出,有区别吗?”

    岳帆就争辩说:“那个不一样。那个你出,将来我得还你。这个合伙,我可以少还你一半。”

    高崎就笑了说:“如果武馆不挣钱,你拿什么还我,拿命还啊?咱们弟兄,如果讲钱,还叫弟兄吗?啥也别说,咱们努力去干,干出番事业来,再不指望平事儿吃饭,才是正道!”

    岳帆就没再说什么。

    平事儿、要账这种行当,就是在刀尖上跳舞,随时都有坐牢的危险。碰上硬茬,还有生命危险。

    高崎就是因为看到这一步,知道这不是正事儿,才要帮他,让他带着老虎、梁超,早早离开这一行,别再冒险。

    不是弟兄,谁肯这么不计代价地帮他啊?什么叫兄弟?这才是兄弟!高崎对他的这个恩情,岳帆会记一辈子。

    既然商量好了要干正事儿,岳帆就得赶紧行动,找地方,打听需要的训练器材价格,乱七八糟一堆的事情得提前做。

    怎么教学,需要什么器械,这个岳帆就是从武校毕业的,不外行。找地方就靠他叔的本事了。

    本来,岳帆还想让高崎留下,和他一起吃饭。

    高崎就冲他傻笑笑说:“我今天得早点回去。那个什么,陶洁不让我喝酒了,抽烟也不行。”

    刚才坐着商量事儿,岳帆给高崎烟,高崎就不抽。

    这下岳帆就又烦了说:“高崎,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怕老婆这招不好,这女人不能惯着。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高崎就替陶洁分辩说:“不是,是我们打算要孩子,不能抽烟喝酒,对下一代不好。这个陶洁说的对。她说的对,我才听。不对我当然不听了。”

    岳帆懒得和他废话,挥挥手让他走了。

    高崎料不到,他跟岳帆说的这句话,很快就会打自己的脸。

    陶洁还有不讲理,说的不对的时候呢。说的不对他能怎么着?也得忍着。

    一个星期以后,岳帆就给了高崎消息。

    市文化宫那里有个小舞蹈训练房,现在空着,可以租给他用。他们的武馆,也可以落在文化宫的名下,名义上算下属单位,实际独立核算。

    岳帆已经去看了那个训练房,地方有五百来个平米,只是许久没用了,里面的镜子墙和办公设施都坏了,连改造带装修,还要买训练器械,估计要花一万好几,还有房租,加起来就得有个小三万。

    “你手里有这么多钱吗?”岳帆就有些担心地问。

    高崎说:“放心吧,钱我有。不过我又考虑了一下,既然是合伙,咱不如把老虎和梁超也拉进来,算他们一股。这样他们干着也上心,你也容易管住他们,不让他们去社会上混。”

    岳帆觉得高崎说的有道理,就答应了。

    高崎就说:“咱们就先按三万股本,你我一人占一万,他俩一人占五千,你看呢?”

    岳帆没有意见,他只是担心老虎和梁超手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

    高崎说:“钱还是我出,记在他们名下。”

    岳帆好久才说:“这么着,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高崎不高兴说:“不和你说了吗,弟兄们,不能讲钱。弟兄重要还是钱重要?”

    岳帆就不再提这个事,对高崎说:“那行,我去找老虎和梁超,和他们商量去。”

    岳帆走了,高崎也得惦记着回家,和陶洁商量钱的事情。

    最近他忙和陶洁的婚礼,夫妻俩又出去旅游,就没时间出去卖他的银元。

    婚礼和旅游都花不少钱。他花钱的速度,已经远远大于他卖银元换钱的速度,手里已经没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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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介绍:
“高崎,你说说,咱们怎么干,才能让工厂重新振兴,让大家伙都吃上饭?”
“嗯……把工厂院墙和大门都拆了,把厂房里的设备都卖了,利用卖回来的钱,进海鲜,在厂房里,办个海鲜市场……”
“啥?!”
高崎每一个主意,都能把大家吓死。
可就是这些吓死人的主意,成就了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传奇从重生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传奇从重生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