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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传奇从重生开始txt下载     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人间悲剧(2)

    这一巴掌,抽的不轻。

    刘进原地转了两个圈子,差点摔到地上去。

    小崔却突然扑在刘进身上护着他,回过头来埋怨高崎:“你为什么打他?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他没关系!”

    刘进抱着小崔,看着高崎哭喊:“高哥你打的对,我特么的不是人啊!”

    小崔却不让他说,安慰他说:“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开那个什么发廊,是我的错。”

    这下高崎傻了。

    这天下还有比陶洁傻的女孩子!

    可是,这个该死的刘进,他除了花言巧语,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可以拥有这么好的女孩?

    高崎拿手指了指刘进,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人家女孩子心甘情愿,关他屁事啊?

    这时候,周边就站了几个停下来看热闹的路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啊,都特么给我滚!”

    高崎突然就冲着周边几个人吼了一嗓子。他这是把对刘进的愤怒,发泄到停下来看热闹的人身上了。

    高崎身上,自带一种混混的霸气。

    那些只盼事大,不盼事小的路人,被他吼了这一嗓子,立刻就做鸟兽散了。

    “打你那人走了没有?”他终于平静下来,黑着脸问小崔。

    这时候的小崔,也看出高崎会帮她了,就回答他说:“没走。老板又给他换了个人。”

    “你们跟我走。”

    高崎提着他装换下来衣服的那个黑塑料袋,又往回走。

    刘进知道高崎愿意为他出头了,来了精神,拉着小崔跟在高崎身后,又进了大众浴池。

    浴池进门是一个大厅,中间是半圆的服务台,里面站着两个服务生。两边则是供客人坐的长椅子。

    服务台两边都有一个大门,挂着白色的半门帘,分别写着“男汤”和“女汤”。

    大厅进门左拐,还有一个走廊。走廊尽头,是上楼的楼梯。

    高崎带着刘进和小崔,直接进门左拐,往走廊里走。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看见了,就过来拦挡高崎说:“先生,服务区在那边。”

    高崎站下,看看他说:“我不洗澡。”

    服务生就愣一下问:“那先生您有什么事?”

    “我找你们老板金瀚绅。”高崎回答他。

    服务生还啰嗦,问他:“您认识我们经理吗?”

    高崎就冷眼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去把老金给我叫下来,让他训你一顿,你才觉得舒服呢?还是我先揍你一顿,闹点动静,你才舒服?”

    经常打架的人,眼里都是有寒气的。服务生愣是让高崎眼里的寒气,给吓得不敢说,也不敢动了。

    高崎就不再搭理他,直接沿着走廊走到楼梯那儿,上二楼了。

    上了二楼,还是一个短走廊,高崎沿着短走廊走到头,推门进屋。

    屋里有个巨大的红木老板桌,老板桌后面,是一个两米高的博古架,几乎占了身后一面墙,上面放了许多瓶瓶罐罐,据说是古董。

    老板桌左边的墙边上,是那种简单粗水曲柳制作的椅子,做椅子的木头都显得十分笨拙粗大。大概追求的,就是这种古朴原始的风格。

    几张椅子中间,围着一个檀木大茶海,也是古色古香的。

    在老板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方脸,有些黑,脸上疙疙瘩瘩的,皮肤很粗糙。

    这人中等个,穿了个皮马甲,样子有些发福,头上花白头发,扎成一个马尾,梳在脑后。正是金瀚绅。

    看见高崎进来,金瀚绅先是一愣,然后就笑着站起来打招呼说:“哟,高哥你怎么来了?”

    社会上混,不分年龄大小,只分资历和本事大小。金瀚绅虽然比高崎大不少,还是得叫他高哥。

    金瀚绅开这种场所,也经常碰上痞子捣乱,不止一回求过岳帆,帮他和痞子们说和。有时候是他主动惹事,有时候也是痞子们故意找他麻烦。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给岳帆个面子,遇上事,大多可以和平结决。

    岳帆做这种事,喜欢叫上高崎。因为相比于老虎和梁超,高崎名气更大,做事更沉稳,而且似乎更有经验,能给他当个好参谋。

    金瀚绅和高崎见过几回面,也知道他在社会上的名头,连他的成名之战都门儿清。

    高崎进门,让小崔跟他进来,却让刘进在外面等着。

    这小子仗着有他撑腰,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又想狐假虎威。待会儿和别人打交道,有他在,准得坏事。

    这道上混,是有许多规矩的。

    大家都有点势力,也都有点脾气,相互之间,还是要尽量客气讲理,不能明摆着以势压人的。

    要不然,说话不着调,把对方惹恼了,豁出去死活不论,事就谈崩了。

    所以,平事儿也不是就是一味动粗打架,这里面斗智斗勇,并不比谈买卖动脑子少。

    不止如此,还需要懂道上的规矩,还要有丰富的经验,尽量利用好自己手里的牌。有时候,都有国与国之间外交谈判的意思。

    刘进没在这行里混过,小屁孩一个,总粗浅地认为,黑道就是以拳头说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加上这小子这点仗势欺人的缺德人品,这种外行,混社会不出三天,就能让别人给打死。

    高崎不想和刘进有任何瓜葛,就是怕这小子利用自己的名头,在外面胡说八道欺负人,坏了他的名声。

    今天,要不是小崔对刘进那么傻的钟情举动感动了他,让他起了同情心,说不定他还是会不管这个闲事。

    听金瀚绅打招呼,高崎就把小崔给拉进来,让金瀚绅看着,然后才问:“谁打的她?”

    金瀚绅了解高崎,这人很少管闲事。他今天肯出头管这个事,就说明这女孩跟他有一定关系。可是,到底什么关系,他也不敢问。

    “平安巷的地龙。”他回答说。

    高崎听了,反倒松一口气。

    平安巷是城北的一条小巷子,打着洗头房和小旅馆的名义,做皮肉买卖的居多。

    地龙真名叫赵鑫磊,外号赵地雷。他嫌这外号难听,混出点名堂来之后,就自己起个名号,叫地龙了。

    他在平安巷附近,开了个棋牌室。明面上是棋牌室,还是以地下赌钱为主,他抽份子。手底下养了几个小兄弟当打手。

    这人是道上的,就知道讲规矩。

    如果不是,就是单独凭耍横,不讲道上的规矩,事情就难办,说不定就得动手。

    “你能不能把地龙叫过来?我想和他谈谈。”高崎就对金瀚绅说。

    金瀚绅想一下,就出去吩咐人,把地龙从浴池那边给叫过来,他在浴池门口等着他。

    本来这事儿,他不想和地龙计较了。虽然自己的员工挨了打,可小崔也是坏规矩在先。

    他是打算小崔来上班的时候,多给她几个钱做医疗费,顺便再和她重申一遍规矩。你能受得了规矩你就在这儿做,受不了就别做走人,别给我找麻烦。

    可这事儿高崎出面了,只给小崔几百块钱做医疗费,恐怕就平息不了。

    但这事儿毕竟是地龙下手太狠惹出来的,他可不想替地龙掏这个钱。

    过一会儿,地龙从男浴池那边出来,金瀚绅就把他叫到走廊里,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地龙知道高崎,听说高崎出头了,也是吓一跳。

    “那什么,我和高崎没来往,就不上去了。”他对金瀚绅说。

    金瀚绅冷着脸说:“你不上去,这不不给他面儿吗,不怕他找到你窝里去啊?那时候事儿就大了。”

    地龙这种小混混,也就和唐城量具的老摩托差不多,比起高崎来,差着行市呢。高崎找他,他心里也是直打鼓。

    可老金说的也有道理。这时候高崎主动找他文谈,不给他这个面儿,惹恼了他,那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只好在金瀚绅陪同下,硬着头皮上楼去见高崎。

    金瀚绅出去找地龙之后,高崎在金瀚绅经理室的粗木椅子上坐着。

    他坐的是中间两人的那个椅子,小崔就在他旁边坐着。

    浴池就这点好处,自己烧汽,屋里很暖和。

    他把自己穿的棉大衣脱了,放在一边。看小崔也是热的脸颊通红,那肿起来的半边脸,就越发显得高耸着。

    “热就先把大衣脱了,还得在这里呆好一会儿才能走呢。”他就对小崔说。

    小崔倒是听话,站起来,把身上穿的红呢子大衣脱了,也学着高崎,把大衣放在椅子一边。

    脱了大衣,就露出里面穿的薄羊毛衫来。这女孩体型还真不错,凹凸有致的。

    就在这时候,金瀚绅领着地龙进来了。

    “高哥,你怎么不自己泡水喝呢?”

    他客气着,把地龙带到高崎跟前,然后就又说:“介绍一下,赵鑫磊,外号地龙。”

    接着,他就指着高崎对地龙说:“这是高哥,认识吧?”

    地龙看看高崎,又撇一眼旁边坐着的小崔,就有些紧张,对高崎说:“高哥,我不知道这女孩是你的人,误会,误会了。”

    高崎冷眼看看他,不接他的话茬,而是指指一边的椅子,淡淡说:“坐吧。”

    金瀚绅就赶紧打圆场说:“坐,赶紧坐,我泡茶。”

    说完了就摆弄茶海上的南泥茶具,还给小崔也斟一小杯茶水,放在她跟前。

77.人间悲剧(3)

    以往金瀚绅见到小崔,那都是趾高气昂,爱理不理的,不训斥就算不错了。

    小崔今天总算见识到了,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别看高崎穿着个蓝布棉袄,土里土气的,打扮时尚洋气如金老板,也得拿他当大爷看。

    大家坐着喝茶,高崎才慢条斯理地问地龙:“你为什么打她呢?”

    地龙就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一下说:“我真不知道她是你的人,要是知道,绝对不会动粗。”

    金瀚绅就接话说:“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小崔认识你,要不我早就提醒地龙了。”

    老金这是往外摘自己呢。

    高崎说:“这个跟她认识不认识我没关系,你打她肯定有原因。我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挨打?你在这儿说说,也好让她长点记性,省的以后再做错事,还得挨打。”

    听高崎这口气,好像不是为了小崔来找他的麻烦。

    地龙就说:“我是花钱买服务的,我挑中了她,她也过来了,总得给我服务吧?从给我按摩的时候开始,她脸上就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样子,摸一下都不愿意。这个老金知道,我买的可是全套服务。再后来,办事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嫌弃,不许我的手碰她妈妈。我实在忍不住,才打了她。”

    高崎听了就点点头,然后就问小崔:“他说的没错吧?”

    小崔低着头不说话。

    就算她从事了这种生意,可是当着三个大男人讨论这事儿,她还是有些害羞,有种自己被他们剥光了的感觉。

    那个地龙长的又矮又黑,还挺着个圆圆的大肚子,跟个大癞蛤蟆似的,实在是太难看了,让她感觉太恶心了,她这才会不想让他动她。

    高崎看小崔的样子,就知道地龙说的是实话。

    他就对小崔说:“你既然愿意干这一行,就得按着这一行的规矩来。你先坏了规矩,人家才会打你。要是你碰上个脾气暴躁的,说不准打的你更狠,知道不?”

    小崔还是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她心里想,这人明明是在替那个癞蛤蟆说话,根本就没有帮她的意思。这些混黑道的,都没什么好东西。他不为我说话,又把我叫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正想着呢,就听高崎跟地龙说:“她不愿意,你换一个不就完了吗,干吗非要打她呢?”

    地龙就分辩说:“主要是她那个讨厌我的样子,把我给惹毛了,没忍住气。”

    高崎没理他这个解释,而是自顾自往下说:“打了也就打了,可你打的地方不对。你打她屁股,身上看不到的地方,干吗非要打脸呢?她别的本事没有,就靠这张脸吃饭。你给她打坏了,这不砸她饭碗吗?你看肿成这个样子,至少半个月上不了班。这半个月,你让她靠什么吃饭?”

    这就是道上讲理的规矩了。你想让对方服你,就得给人家讲出没法辩驳的道理来。

    你有道理,对方不听,那就坏规矩了。

    坏了规矩,你动粗就有理由了。

    如果对方顾忌你厉害,不敢给你动粗,他就不敢坏这个规矩。

    地龙是绝对不敢跟高崎动粗的。

    他就尴尬地冲高崎笑笑说:“高哥你说的对,我不该动手打她。”

    高崎说这么多,就是要地龙这句话。

    听他这么说,高崎就说:“她坏了规矩,你也打了她了,你们两下里算扯平了。可是,她脸让你打成这样,总得花钱去治吧?这副样子,门都没法出,你让她靠什么吃饭呢?”

    高崎这么说,地龙就明白了。按道理讲,打了人家,给人家点补偿,这个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他打完了人家没什么表示,是欺负老金不敢把他怎么样。

    如今,有高崎出头,他不拿点钱出来,这事儿铁定就平不了。

    地龙也挺痛快,就说:“既然有高哥这话,我没什么可说的,赔她就是。”接着问,“高哥,你说吧,我赔她多少合适?你说个数。”

    高崎说:“我从前在唐城量具干修理工的时候,这个女孩她对象是我徒弟。”

    他先说女孩的来历,也等于是告诉地龙和老金,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吃饱了撑的管闲事。

    然后他才说:“问你要多了呢,你嫌我做事不公平。要少了呢,我高崎也不是随便开口的人,面子上过不去。半个指头吧?”

    半个指头,就是五千。

    地龙心里暗骂,特么就打她那么几下,赔几百块不得了了,你可倒好,长嘴就敢要五千,你这不是抢钱吗?

    可回过头来一想,高崎刚才的话已经说了,要少了他的面子没处搁。

    高崎是谁呀?你让他开口了,想着拿个三两千的就糊弄过去,那不瞧不起高哥吗?

    没问你要一万,你就知足吧!

    “行。”地龙咬着牙说,“高哥把数说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改天给高哥送过去。”

    高崎点头说:“行,今天咱们算认识了,地龙你算条汉子。”

    能让高哥夸一句,那在江湖上也是荣耀。

    地龙就嘿嘿两声说:“能让高哥看的起,我这五千没白拿。谢高哥夸奖了。”

    高崎想想说:“这样,你改天把钱送老金这里就行了,我先让老金替你拿上。以后有事多联系。”

    地龙答应一声,坐一会儿,就告辞走了。

    他走了以后,老金才对高崎说:“高哥,五千有点多吧?这小子就是表面吹吹呼呼的,实际不趁几个钱。”

    高崎就冷哼一声说:“我就是让他长长记性。别觉得自己手底下有几个人,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什么缺德事都敢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他那几个人,在我眼里,屁都不算!”

    这话也对。

    岳帆和高崎之所以在唐城有一号,不只是他们打架狠,关键还是他们会武术。

    这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啊。

    又和老金说几句话,高崎就说:“我占你这屋一会儿,想跟这女孩聊聊。”

    老金识趣,就站起来说:“那成,我给你拿钱去。”说完就出去了。

    屋里,就剩高崎和小崔,在那个双人的木头椅子上坐着。

    现在,小崔已经吓的直哆嗦了。

    原先她也听刘进偶尔提过高崎,只是知道这人能打架,却做梦都没想到,这是个连她老板都害怕的流氓头子!

    老金在她眼里,已经是最大的坏人了,经常欺负她们这些女孩。看中谁了,叫到屋里就办,从来不会管别人愿意不愿意。

    这就是个恶魔!

    想不到,这个高崎,比这个老金还坏!

    他单独留下自己,肯定没安好心啊。虽说他打着自己的旗号问地龙要钱,可钱要来,他给不给她谁知道呢?

    就算给她,也不能都给她,给她一半都算烧高香了。

    可就算给她一半,也不会白给她。

    他单独留她在屋里,肯定是为了享受她一下呗。

    对高崎这种流氓来讲,她就是待宰的羔羊,是没有任何能力反抗的。

    可是,她身上让地龙打的到处是伤,真的很疼啊。还有,胳膊上让他给烫个窟窿,也很疼啊。

    高崎微微侧身看她,她就吓一大跳。

    “你慢点,我身上有伤!”她大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看着高崎,话不由脱口而出,“我自己脱,那样不容易碰到伤口。”

    高崎就摇摇头,对小崔说:“你坐着别动。我和刘进也算朋友,朋友妻不可欺。”

    看着小崔还是惊恐地看着他,他就柔和了声音说:“我虽然能打架,这城里好多混混都怕我,可我不是混混,也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崔就从高崎的眼睛里,看出了怜爱,坐在那里不动了。好一会儿,轻声啜泣起来。

    待小崔哭一会儿,他从茶海边上的抽纸盒里,抽几张抽纸递给她,让她擦泪。

    看小崔把抽纸接过去,他又给她倒杯水,放在她跟前。

    “知道这一行不好做,为什么还要做?”

    小崔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就轻声问她。

    过一会儿,小崔回答他说:“挣钱多。”

    “就为挣钱多?”高崎又问。

    小崔说:“我和刘进开发廊,把所有的钱都赔进去了。我想赶紧挣回来,再开发廊。”

    高崎沉默好一会儿,才问她:“上一次都赔进去了,这一次就能赚回来?”

    小崔说:“能。我觉得能。”

    高崎就问她:“上一次怎么赔的,你搞清楚了吗?”

    小崔说:“嗯!不该好高骛远,把规模和档次搞那么大,应该留一部分资金在手里,从小发廊开始做。”

    高崎就点点头,然后问:“还有呢?”

    小崔说:“要去南方发达的城市学技术,不是会理发盘发就能开发廊。”

    高崎就又点点头,再问:“还有呢?”

    小崔说:“发廊的装修,管理,还有进货,各种美发材料怎么用,都得好好学习。”

    小崔的回答,让高崎很满意。这是个知道总结经验的女孩,将来应该可以有出息。

    高崎问她:“你准备在这里挣多少钱,再去开发廊?”

    小崔说:“也就挣个几千块,够我过了年,去南方学技术的就行。剩下的钱,可以边打工边攒。”

    高崎再问:“如果待会儿老金给你拿五千,够了么?”

    小崔想想说:“差不多够了吧?我手里还有一些。”

    高崎就点点头说:“你去把刘进喊进来来吧。”

78.我真不是混混

    刘进跟着小崔进来了,冲着坐在椅子上的高崎点头哈腰的。

    他大概已经听小崔说了事情经过,进来就说:“谢谢高哥!”

    高崎怎么看他这副样子怎么不舒服。他指指一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刘进坐下,小崔和他坐到一张椅子上,两个人还挺恩爱。

    高崎一脸不耐烦,说刘进:“坐好了。你看看你这个熊样子,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

    刘进就直直身体坐正了,冲着高崎傻笑。

    高崎就又来了气。

    “我告诉你,今天我管这个闲事,不是冲你。冲你我才懒得管,让人家打死你都活该!

    一个大男人,二十好几了,连个女人都养不了,让自己女人干这个,你还要脸不要你?”

    小崔就在一边小声说:“高哥,真的不是他让我干的。是我,我一时糊涂,主动去干的。”

    “你干这个,他知道不知道?”高崎问。

    小崔低着头,不说话。

    “说,他知不知道?”高崎声音就高了。

    “知,知道。”小崔小声说。

    “知道他为什么不拦着你?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让自己的女人去干这种勾当!”高崎越说就越气。

    小崔就小声解释说:“高哥你不知道,人给逼到绝路上,是顾不上脸面的。我们开发廊把自己的钱赔进去不说,还欠一屁股债,饭都吃不上了。快年底了,要账的天天堵在门口,家都不敢回啊!”

    刘进这时候就接话说:“高哥,我要不是逼得走投无路,不会去找你借钱的。”

    “闭嘴!”高崎又喊一声,接下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刘进当初找他,他怎么就没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呢?高崎是真后悔了。

    光想着这小子不学好,不是好东西了,他想简单了。

    屋里沉寂好一会儿,小崔小声说:“不光我们这样。下岗的好多咱们厂的职工,日子都不好过。没做过生意,一点经验没有。等知道生意是什么,怎么做了,本钱也赔光了,想翻本都没钱。这里不只是我自己,还有两个也是咱们厂的女工,我就是她们给介绍来的。”

    小崔的叙述,让高崎内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抑。他好像有点理解孙继超,他为什么要那样执着了。

    可是,上一世的经验告诉他,这本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穷人也有富人。富人纸醉金迷,穷人为了生存,在忍受着各种屈辱。

    他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他拯救不了任何人。

    这辈子,他能够让陶洁幸福的度过一生,和她一起白首偕老。这就是他能够做到的。

    其余的,他做不到也管不了。

    他不想再听小崔说下去了,突然就又开始说刘进:“刘进你给我听好了,我是看着小崔可怜,才管你的事。待会儿老金会拿五千块钱过来。这个钱,还有小崔自己攒的那部分钱,你必须都给她,让她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南方学开发廊的本事。这些钱你不能花,听到没有?”

    刘进小声央求着说:“高哥,我想跟她一起去南方。她自己去,我不放心。”

    “放屁!”高崎又开始骂刘进,“她在这个地方干这个,你特么的怎么放心的?你跟着她去,她更不安全,早晚还得让你不务正业,给逼得走这个老路!”

    就又问小崔:“你自己去,行还是不行?”

    小崔就惨笑一下说:“高哥,我都走过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高崎就点点头说:“那你就自己去。学好了本事回来,没钱做买卖就来找我。”

    小崔看看刘进,又可怜巴巴地对高崎说:“高哥,刘进自己在这里,靠什么吃饭啊?我们都是技校招生过来的,这里没有亲人,你应该知道。”

    “你不用管他。”高崎打断她说,“饿不死他。他愿意回家去啃他父母,我不管。他不想回家,明天就去我的水饺馆找陶洁,在那里帮忙打杂。”

    小崔就看看刘进。

    刘进叹口气说:“听高哥的吧?”

    小崔再看看高崎,眼睛里就又细湿润了说:“高哥,你是好人。”

    高崎哭笑不得。

    他本来就是好人。

    高崎到家的时候,陶洁已经在家里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进门看到陶洁,高崎有些好奇,这才刚刚八点。

    一般陶洁到家,都是九点以后了。

    “你还说呢。”陶洁就嘟囔,“到点了你不去水饺馆吃饭,打电话也不接,我不放心,只能早回来。”

    高崎这才想起手机这个事来,在身上兜里乱摸。

    “可是啊,我手机呢?”

    “你别翻了,在电视柜上放着呢。”陶洁埋怨说,“整天的丢三落四,也不知道长脑子是干什么使的?”

    高崎就嘿嘿地笑。

    “你干什么去了?”陶洁看着他问。

    他就回答说:“我去大众浴池洗澡了。”

    陶洁上下打量他,然后问:“又喝多了是不是?洗澡就是为去酒味,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能啊,没喝多。”高崎不承认,解释说,“可是不管喝多少,身上总有酒味,不如去洗洗,省的你闻着了不高兴。”

    陶洁就哼一声说:“你不用糊弄我。家里一共就三瓶酒,现在剩一瓶半了。你以为把酒瓶子扔了我就算不出来了是不是?”

    高崎又嘿嘿,完了说:“哪能呢,我媳妇可聪明了,这点小账还有算不过来的?”

    陶洁就不高兴说:“那你还糊弄我?”

    高崎解释说:“我没有糊弄你。就是酒瓶子空了,我出门的时候顺便打扫垃圾,就扔了。你想啊,孙师傅轻易不来咱们家,他酒量又大。我们就管他那一点酒,多不好啊?”

    陶洁说:“那你可以让他多喝点,你少喝啊。”

    高崎说:“人家在咱家里,我不喝人家肯喝吗?”

    陶洁就噘嘴,过一会儿说:“高崎我可跟你说,喝酒影响下一代。这不是我说的,是书上说的。你老是这样管不住自己,咱们就不能要孩子!”

    高崎接话说:“不要就不要,有你一个我就很知足。”

    陶洁张半天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高崎,可真无赖!

    两口子坐在沙发上,说着话,也斗两句嘴。

    这一世,高崎比起上一世那个闷葫芦来,强了好多,知道哄着陶洁开心,陶洁很知足。

    话题慢慢就转移到孙继超的身上去了。高崎就把孙继超过来的意思,仔仔细细跟陶洁讲了。

    然后他说:“我也知道,他弄的这事儿肯定不会成功。可不借他这个钱,他总是不死心。不如借了他,换他在咱这里干厨师。将来这事儿不行,他也就死了心,安心在咱们这里干了。他炒菜手艺好,咱们开分店,就差个厨师找不着。”

    原本以为,借孙继超这么多钱去胡闹,陶洁会不高兴。不料陶洁却问他:“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不成功?”

    这话把高崎给问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经历过以后的事情,当然知道没有成功了。

    就听陶洁感叹说:“咱们工人啊,逆来顺受惯了。当官的这样无法无天,就没有敢起来反对的。也只有孙师傅这样的人,才敢起来反对他们。上边肯定不知道咱们厂的实际情况,知道了肯定会管。我倒觉得,他们成功的希望很大。”

    高崎就不说什么了。

    陶洁还年轻,过于幼稚了。

    陶洁倒想起什么来了,问他说:“对了,你说孙师傅四点就走了,然后你就收拾了去洗澡,怎么洗到现在才回来,你吃饭没有?”

    陶洁这一问,高崎就又把刘进的事情想起来了,对她说:“对了,明天原来在厂里跟着我干的那个刘进,可能会去咱们水饺馆,你和你师傅商量一下,随便给他找个杂活干。”

    陶洁就不解地看着高崎问:“刘进,你不说他和他对象开发廊去了吗?”

    高崎这才把下午发生的事,以及他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都跟陶洁说。

    陶洁听了,许久都没言语。

    过了好一阵儿,陶洁才说:“你把刘进留下,让人家小崔一个人去南方,这不把人家给拆散了吗?”

    高崎恨恨地说:“我就是想拆散他们。好好一个女孩,就这么毁这小子手里了。他要再跟着,指不定还能整出什么鬼点子来呢。”

    陶洁就劝他说:“高崎,女孩子的事情,你不懂。就好像当初我嫁给你,其实后来我也知道,你也混社会,整天出去打架。可是,我就看好你了,我就装着不知道。”

    高崎就一脸委屈说:“我什么时候混社会了?我也从来不干坏事,你别冤枉我好不好?”

    陶洁看他那个样子,咧着嘴乐,那对小酒窝就又出现在腮颊上。

    “你不混社会,为啥人家提高哥俩字都害怕啊?那个地龙和老金,可都是有名的混混,他们为什么害怕你啊?你不是混混,换个人,能从地龙手里要五千块钱出来?”陶洁反问他,然后就给他下了结论,“你不仅是个混混,还是个大混混!”

    高崎就一脸恐慌地看着陶洁。难道,陶洁上一世就知道自己在外面干的那些事情?

    不可能。上一世这时候,他还没出名呢。

    “我真不是混混。”他有气无力地分辩说。

79.攀比的结果

    两口子说一晚上话,不只是高崎告诉陶洁,这一天来他做了什么;陶洁也会告诉高崎,她都做了什么。

    而且,多数时候,是陶洁说的多一些。

    从上一世,他们就一直是这样。

    所以,上一世,高崎失去陶洁,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在晚上和他这样絮絮叨叨,这是他永远都无法适应的。

    上一世,陶洁没了许久,高崎晚上回来,都会坐在屋里,面对着墙壁,说许多话,那是说给陶洁听的。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哭上好久好久。

    这天晚上,因为孙继超和刘进的事情,他们的话题,就一直没有离开唐城量具的人和事。

    陶洁告诉高崎,幸亏下午她回店里去了,薛雪突然到店里去找她了。

    自从因为薛雪拿店里衣服的事,她们关系就不如在厂里的时候好了,薛雪也再不来找她玩。

    这一次,薛雪来了,穿着打扮也不一样了,很时髦,也很时尚。

    陶洁不怎么喜好打扮,穿衣服也很随便,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不讲究什么品牌。

    所以,她只会用很时髦,很时尚来形容薛雪的穿戴,说不上人家穿的是什么品牌来。

    不过,薛雪背的那个小白包她记住了,是薛雪告诉她的,叫香奈儿。一个小包包,就要两千多呢。

    “真是吃饱了撑的,两千多买那么个东西,放到哪里都怕碰着了,磨坏了,小心翼翼的。那是背包啊还是遭罪呢?”

    陶洁就评价说。

    高崎就笑,然后问她:“她不是一直在车间里干车工吗,哪儿弄钱买这么贵的东西?”

    陶洁就告诉他说:“她早不在车间里干了,去厂部干文书了。说是过了年,办公室主任老蔡退休,刘群生就会提她当办公室主任。”

    高崎就把眉头皱起来,好一会儿说:“就算她现在就是办公室主任,也没有这么多钱啊?”

    陶洁说:“我也这么想。可她告诉我说,厂部和车间不一样,另有一份钱拿的,还不让我对别人讲。”

    高崎问:“她来找你干什么?”

    “臭显摆呗。”陶洁就不高兴说,“有啥好显摆的?我是不想要,想要我也买得起。薛雪哪儿都好,就是这个毛病让人讨厌,气人有笑人无的,看见别人比她过得好就眼红。”

    高崎突然就问:“哎,你说,如果那时候你答应了刘群生,他是不是也会提你去厂部做文书?”

    这时候,两口子已经躺进被窝里了。陶洁就伸手掐高崎,掐的高崎“唉哟”一声。

    “叫你不说人话!”陶洁呵斥他说。

    接着,她就不动了,好一会儿,突然从被窝里坐起来,看着高崎问:“你的意思是说,薛雪和刘群生……这怎么可能!”

    高崎仰躺在枕头上,看着坐起来的陶洁,深深叹息了一声。

    上一世的薛雪,仗着公婆在学校门口开的小卖部,混的始终比陶洁好,她用不着剑走偏锋。

    这一世,陶洁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了,甩了她不止一条街。

    薛雪不如陶洁漂亮,长相上却也可圈可点。刘群生不敢打陶洁的主意了,把目光投向薛雪,顺理成章。

    薛雪被陶洁比下去,急于摆脱贫困,顺水推舟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陶洁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我不该和她计较那几件衣服。早知道,我送给她都行。”她话语里,就带了深深地懊悔。

    高崎就幽幽地说:“没有用的。她衣服有了,还没有包呢,你也送给她?包有了还没有鞋呢,还有首饰,房子。她想要的,多了去了。”

    “哎,你说,这个刘群生,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这样的人,也能当干部,真是没有天理!”陶洁就恨恨地说。

    “当干部的,有几个要脸的,要脸能当上干部?”高崎问她,“你还记得你跟我说,那时候刘群生和你说过,唐城量具的中干,都有小蜜,就他没有。为了面子,他也得找一个小蜜。这句话,不全是胡说八道。”

    陶洁就皱眉问:“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句话了?”

    高崎愣怔一下,反问她说:“你没说过,那我怎么知道的?”

    这话好像是上一世陶洁说过,这一世好像没说。他给记混了,只好强词夺理。

    这话刘群生的确是对陶洁讲过,陶洁却没记得和高崎学说过。

    不过高崎说的也有道理,她如果不说,高崎不会知道。

    那就是她说了,只是忘了说过了。

    她就不追究这个问题了,而是问高崎说:“你说,孙师傅想告状这个事儿,能成功吗?”

    高崎问:“这说着薛雪呢,你怎么又想起孙师傅告状来了?”

    陶洁就叹口气说:“只有孙师傅告状成功了,刘群生这些坏人,才能得到惩罚!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

    高崎没法回答陶洁这个话。

    告状的事情,本来就希望渺茫。就算告成了,刘群生们,也不见得会得到他们该得到的惩罚。

    “那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赶紧躺下睡觉吧。”高崎就说陶洁。

    陶洁就慢慢地躺下了,抱着高崎,好一会儿才问他:“你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状告不赢呢?”

    这个问题,还是高崎回答不了的。

    “你说,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有公平,好人活不长,坏人活千年吗?”

    还是没法回答。

    “我直接问薛雪,她肯定不承认。你帮我想想,有个什么办法,才能不让薛雪干蠢事呢?”陶洁还在问他。

    高崎终于开口说:“这种事,恐怕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最好跟她提也不提,装作不知道。要不然,恐怕你们之间,朋友都没得做了。”

    “要不,你去找刘群生,吓吓他,让他放过薛雪?”陶洁就又开始求他。

    高崎就有些为难说:“这种事,我怎么好插手啊?没凭没据不说,人家两个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去凭空插一杠子,这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薛雪是我最好的朋友!”陶洁开始不讲理。

    高崎说:“你最好的朋友也不行。这个事情你要明白,这和当初刘群生骚扰你不一样。当初是你不愿意,而且你是我女朋友,我出头是理所当然,揍他他都不敢声张。薛雪和你不一样,明白吗?”

    “怎么就不一样?就一样!你就是不愿意管!”

    高崎只好耐心解释:“不是我不愿意管,是没法管。这事你也不要管。”

    “就是你不愿意管,我偏要管!”

    陶洁由不讲理变了耍赖,高崎就不搭理她了。

    妻子懂道理,她心里一定明白,高崎是对的,只是非要嘴上图痛快,他还搭理她干什么?

    陶洁终于不说话,慢慢睡着了。

    临睡之前,嘴里还嘟囔一句:“要是孙师傅告赢了就好了。”

    孙继超的告状之路,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这一天发生的事,却让高崎心里,很是不平静。

    工人,在工厂里做一辈子,其实很辛苦。不只是辛苦,还要忍受这些干部们的欺凌。

    他们除了做工,其他都没有经验,就算有了那两万块的下岗补助,拿了来做本钱,大多数因为没有经商经验,也会连本带利赔个精光。

    他如果没有卖银元得来的那么多钱支撑着,就算有岳帆给他找的,这么好条件的商店,也早晚会把本钱赔进去。这还是对他这个有了先知先觉的重生人来讲的。

    刘群生们不被拉下马,薛雪和小崔那样的悲剧,就会不断上演。还有蒋师傅、孙继超、刘进……

    他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是不是可以帮上孙继超呢?

    高崎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睡过去了。

    第二天,刘进还真来蒋师傅水饺馆报到了。进门看见陶洁,就一口一个嫂子的喊着,嘴可甜了。

    陶洁知道顾及人家的隐私和面子,就假装不知道他和小崔的事。

    她已经和蒋师傅说过了,店里生意好,大家忙不过来,也正好缺人。

    她就安排刘进收拾客人吃过的饭桌,把碗筷都收拾到厨房里去,把桌子擦干净。

    刘进嘴甜,很讨人喜欢。陶洁也挺同情他的遭遇的,总觉着高崎让小崔一个人去南方,把人家小两口硬生生分开,这事儿做的有点过了。

    可时候一长,陶洁算是明白了,还是高崎了解他这个徒弟。

    本来这收拾碗筷擦桌子的活,是端菜的服务员顺手就做了。陶洁不让刘进端菜,是怕他新来,不熟悉端菜的规矩,忘了看厨房里盘子下面压着的桌号,把菜上错了,才不让他上菜,只收拾碗筷擦桌子。

    可就是这一样活,这位大爷也干不好。往往是客人都坐下了,桌子上吃过的残羹剩饭还在上面,刘进还坐在一边玩手机发短信呢。

    陶洁为人腼腆一些,不好意思叫他,还是得端菜的服务员过来,自己去收拾。

    后来实在不行,陶洁只好叫他去收拾,那也是拨一拨转一转,急陶洁一脑门子汗。

    不玩短信了,他就跑到陶洁柜台里,和陶洁闲搭讪。什么店里装修太土气啦,服务员没有统一着装啦,不会说普通话啦,乱七八糟挑一堆毛病。最后还打听蒋师傅两口子拿多少钱,服务员拿多少钱?

    把个陶洁给烦的,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80.体罚

    陶洁是实在受不了刘进了,忙过中午饭点去,找个僻静处给高崎打电话,让他过来管他徒弟。

    下午四点半,水饺馆逐渐上人,大家开始忙碌。刘进还是那样,看手机,闲逛,没事去和陶洁搭讪。

    陶洁烦他了,虽然不好意思说他,可也不愿意搭理他。

    这小子不是那种自觉的人,愣是看不出陶洁烦他来,还一个劲地在柜台里自说自话。

    偶一抬头,就见对面玻璃窗外面,高崎的脑袋趴在上面,两只大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吓一跳,立马跑出去找抹布擦桌子。

    刘进看见高崎,那基本上就是老鼠看见猫,腿肚子都打哆嗦,一个劲往前转。

    高崎进门,也不说话,走到刘进跟前,薅着他袄领子就把他给薅厨房里去了。

    柜台里的陶洁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恶人就得有恶人缠。这个刘进,就得高崎这个恶人来收拾他!

    过一会儿,陶洁觉得不对了。高崎打人狠她是见识过的。打老摩托,那根本就不给对手还手的机会。那个架势,好像一下就能把人给打死!

    陶洁害怕了,赶紧往厨房里跑。

    刚进厨房外间,就见两个年纪大的妇女,在一边围着小矮方桌包饺子。另一边,刘进趴在地上做俯卧撑。高崎站在他一边,屁股依着案板边沿,也不说话。

    而走廊中间,服务员们端菜端水饺,来回穿梭忙碌。

    这一幕着实诡谲。

    刘进在地上,累的呼呼喘气,可是不敢停下来。

    昨天高崎给他那一巴掌,半边腮帮子现在还肿着呢。他停下来,高崎立马就在他屁股上踢一脚,疼啊!

    “高哥,我坚持不住了,饶了我吧?”

    “还偷不偷懒?”高崎问他。

    “不了。”刘进回答。

    “还聊不聊天了?”

    “不敢了。”

    “你给我记住,下次再让我碰上,你就得给我坐一百个俯卧撑!”

    陶洁笑着就退回来了。

    这个高崎,治人还真有一套。

    过一会儿,刘进出来了,满头大汗,脸累的通红,可是不敢停留,立刻拿着抹布收拾桌子去了。

    过一会儿,高崎也出来了,搬把椅子坐在柜台一边,跟尊大神似的,瞪眼瞅着刘进干活。

    这回刘进卖命了,擦桌子,收拾碗筷盘子往厨房送,一住不住。

    就是这样,高崎还不满意。每当刘进走过他身边,他还得训斥两句。

    “你中午没吃饭啊?年纪轻轻的,跟死了没埋一样!”

    “你那抹布用多久了,洗了没有?没干没净,你猪托生的?洗抹布去!”

    刘进不敢回嘴,高崎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做,慢了还得挨骂。

    陶洁在柜台里面,尽量憋着不乐。

    这刘进在厂里给高崎当徒弟,时间也不短了,也不知道他在厂里,是怎么熬下来的?

    她可不知道,在厂里高崎根本就不管刘进。要管的话,这小子早成人了。

    过了晚上八点,店里开始变的逐渐冷清,陶洁也该到服装店那边,和胡丽丽对账了。高崎才去和蒋师傅两口子打了招呼,陪着陶洁离开。

    临走,还不忘嘱咐刘进:“以后就这么干!要是让我看见你再偷奸耍滑,看我不让你做俯卧撑活活累死!”

    出了店门,一路走着,陶洁就忍不住地笑。

    “哎,你是怎么想到要刘进做俯卧撑的?”她就问高崎。

    高崎告诉说:“这不是我想的。岳帆在武术馆里,惩罚不听话的学生,就是让做俯卧撑。”

    “体罚学生,人家家长愿意啊?”陶洁就问。

    高崎说:“嗨,你不知道,一开始岳帆也不敢这么干。后来实在让个别孩子气的不行,打不敢打,就逼着他们做俯卧撑。

    这好些家长啊,其实把孩子送来让岳帆教,也不是为了学武术,就是孩子太调皮,别的老师教不了。知道岳帆严厉,才特意把孩子送过来,让岳帆管两天。

    你还别说,岳帆还真能给管过来。他从小就调皮捣蛋,最知道这帮熊孩子怕什么。

    好多孩子经过他调教,比以前老实多了,学习成绩也上去了。现在,岳帆治皮孩子倒出名了,调教皮孩子快成他的职业了。”

    说到岳帆了,高崎心里就是一动。他想起孙继超告状的事情来了。

    告状肯定不是条出路。

    后来的社会上,好多官员也不是靠告状落马的,而是靠舆论监督。表叔、笑容叔,都是因为网络上宣传扩大,成了新闻,引起公愤,才最终被调查落马的。

    岳帆的叔叔是教育局长啊,高崎和陶洁举行婚礼,婚礼的司仪,就是市电视台的著名节目主持人。岳帆是通过他叔认识的那位主持人,高崎花高价雇来的。

    如果通过电视,把孙继超手里掌握的,那些关于唐城量具干部们的一些材料公布出去,也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在舆论作用下,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事情,一起同情唐城量具的工人们,形成轰动效应,说不定就会引起上级重视,认真过来调查,最终把那些干部绳之以法!

    他忽然就被自己脑海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吸引了,再也无心和陶洁说话,只是稀里糊涂应付着她,和她一路走到自己的服装店里去。

    第二天,高崎就去武术馆找岳帆,想和他说说这个事情。

    临走,他嘱咐陶洁,他去岳帆的武术馆,没准儿会回来的晚一些。如果刘进还不听话,不好好干活,就打电话告诉他,他回来就收拾他。

    昨天晚上,他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陶洁。

    陶洁是真的年轻,过于幼稚,往往会把一些还只是想法,毫无把握的事情,当做可以成功来希冀。往往是抱的希望越大,后来的失望就会越大。

    就比如她会期望告状的事情会成功一样,总是抱着希望。

    当某一天,她得知告状失败的时候,心里就会十分失落,整个人的情绪也会不好起来,愈发觉得这世界不公平,让她那原本平和心态,无端增加许多负能量。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让她知道的好一些。

    高崎到武馆的时候,岳帆已经带着学生们上课了。老虎和梁超做辅助教练,教学生们具体科目,也没时间陪他说话。

    武术这个东西,讲究一招一式,动作规范好看,所谓的花架子,跟高崎的实战技法,完全是两回事。

    老虎和梁超都出身武校,具体学过这些东西。武馆办起来以后,他们又跟着岳帆,进一步规范了动作,教初级学员,已经没有问题了。

    武馆的钱,都是高崎投的。

    岳帆这个人高傲,不喜欢沾别人便宜,尤其是朋友的便宜。和朋友在一起,他可以吃亏,显得自己大度,但不能沾便宜,那样他心里就会不得劲。

    所以,他做武馆以来,十分刻苦努力,想尽一切办法挣钱,总惦记着要先把高崎投进去的钱赚出来,还给高崎。

    每天的课,他都是安排的很满,争取多带几个班,多赚一些钱。

    弄一摞备课本,班次表也搞好几张,把一天的时间计划的满满的,一堂课挨着一堂课,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

    不过这样反倒有个好处,就是别人想找他平事儿,他也没有时间去了。不是极度符合他抱打不平的心意,一般的事儿,他就不掺和了。

    他那个女朋友看他整天忙,再没时间陪着她玩,不声不响就和他分手了。

    对这件事情,高崎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建议他聘两个专业教练,分担一些工作,别把自己搞的太紧张。

    岳帆只是答应,却始终没有真去聘教练。他还是心疼钱,惦记着早把本钱给高崎挣回来。

    有时候,办武馆还真没有出去平事儿挣的多。但平事儿这活不是天天有,而且要冒很大的风险。有时候一月没什么事儿,大家只能喝西北风,是不能当养家糊口的正当职业的。

    武馆不管怎么说,是个正当职业,收入相对稳定。更重要的,这是岳帆最喜欢干的工作,而且没有风险。

    高崎想找他说事儿,也只有等到中午,大家一起吃饭。

    高崎不会武术,帮不上什么忙。他早早过来,也是想锻炼一下。

    出击速度,反应速度,重心技巧。这些技击最基本的东西,只有经常使用,才能不退步,熟能生巧。

    中午十一点半,岳帆下了最后一堂课,这才有工夫过来和高崎说话。

    下午还有两节课,大家也没时间多聊,就一起出门,去附近的饭馆吃饭,边吃边聊。

    吃着饭,高崎就把自己的想法,对岳帆说了。

    岳帆骨子里,是有许多侠义思想的。高崎想帮工人们一下,他不反对。

    不过他告诉高崎,电视台属于宣传部门,和教育局不是一回事。岳帆的叔叔去教育局之前,是在宣传部门工作的,这才认识那位主持人,也不是很熟。

    不过岳帆还是答应高崎,去找那位主持,帮他问一下。

    岳帆的这个回答,让高崎很失望。他没有想到,电视台不归教育局管。

    没有直接关系,人家不见得肯帮这个忙。

    想一下,他就对岳帆说:“你可以告诉他,我愿意出高价,求他帮这个忙。”

81.辛苦并快乐着

    孙继超果然守信,两天以后,就来找高崎了。

    高崎早就和蒋师傅两口子说过了,孙继超要过来。

    赵师傅很愿意孙继超过来帮他。

    孙继超的厨师手艺,那是家传,在唐城量具,已经是很出名了,人家那才叫真正的厨师。

    另外,赵师傅的身体,还是不能和没得病之前相比。随着水饺馆越来越有名,每天的客人都在增加,他盯一天下来,直接受不了。

    往往是盯到四五点钟,他就支撑不住,只能让徒弟掌勺,他在一边看着。

    徒弟的手艺,还欠着火候。有时候,碰上老主顾,吃出味道不对来,弄得顾客很有意见。

    孙继超也不愧是厨师世家出身,他对菜品的把握,分类很细。宴席怎么做,单人或几个人吃的小炒怎么做,从味道到火候,都能讲出许多道理来,连菜品搭配都有学问。

    这是一个适合在大酒店掌勺的大厨,在这水饺馆里当大师傅,的确是有些屈才了。

    不是高崎要委屈他,是他放着这样的手艺,还死死守着那个破落的工厂,自己在委屈自己。

    也不知道,他这脑袋里,是哪根筋搭错了,才干这样的傻事。

    如果他当真肯安下心来,跟着高崎干,高崎要开的蒋师傅水饺分店,恐怕就敢按着酒店的水平来了。

    租个大地方,以宴席炒菜为主,水饺为辅。

    能不能留住孙继超,高崎心里没底,他就不敢干更大规模的饭店。

    孙继超的到来,为水饺馆带来了很多全新的东西。

    首先,当然就是前面说的,菜品的分类知识。这个东西,是经营酒店和菜馆必须懂的知识,是经历几代人传承的经验,连厨师学校恐怕都不见得会有这些知识。

    这还不是全部。

    孙继超做调度这些年,守着车间百十号人,讲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口才绝对一流。

    赵师傅少言寡语,属于只会做不会说的那种人。他教徒弟,全靠徒弟自己领悟,这就背劲了。怪不得教这许久,徒弟还不能独立工作。

    孙继超就不一样。他是言传身教,边做边说,每一个步骤都能给你讲出道理来。

    这样一来,徒弟的手艺就进步飞快,很快也就可以独立应付一些简单菜目了。

    另外,孙继超从事管理工作许多年,水平比蒋师傅又高出不少来。

    这后厨管理可没那么简单,菜怎么准备,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学问。

    赵师傅干这些工作根本不行,都是蒋师傅勉为其难地管着。她还要每天准备水饺原材料,管着面食这一边,也是十分劳累。

    孙继超过来,等于是蒋师傅水饺馆有了一位合格的厨师长,菜品质量和出菜效率,就有了明显的提高。

    原来,蒋师傅水饺馆是以水饺为主。现在,除了主打水饺干出了名堂,菜品也渐渐开始出名,生意更加红火了。

    孙继超在水饺馆干的很开心,也算是真正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

    可是,他还是惦记着告状的事情。如果告赢了,唐城量具换了好领导,能够用他,他还是要回去。

    高崎理解不了孙继超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折磨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孙继超不下决心留下来,他的分店计划,就不敢执行,只能盼着他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把后厨几个学徒里面,能给他培养出一个两个的人才来,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为他撑起分店的后厨来。

    不过,他们之间意见的分歧,并不能影响两个人之间的友谊。

    因为孙继超在,高崎到水饺馆吃饭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也不再是只吃盘水饺算完。

    吃饭的时候,都是错开最忙的饭点,厨房里清闲下来,孙继超亲手炒两个菜,在后厨弄个小方桌,孙继超、赵师傅还有高崎,三个人一起吃。

    有时候,高崎看刘进表现的挺好,也会把他叫上。

    刘进这人,不是那种可以自觉约束自己的人,但有高崎管着,他怕高崎,就安分不少。时候长了,他身上那些偷奸耍滑,碎嘴子的毛病,也就改了不少。

    他年轻,还有一定可塑性,跟什么人在一起,就容易学什么人。孙继超和赵师傅,都是有良心,实实在在的好人,整天跟他们相处,他那鸡零狗碎的性格,也收敛了许多。

    这时候,他又看上孙继超的厨师手艺了,正央求着孙继超收他当徒弟。

    刘进机灵,嘴巧,会哄人,孙继超倒是挺喜欢他,就让他去找高崎说。

    刘进哪里敢找高崎说这个?打杂高崎还嫌他干不好呢。

    还是孙继超替他找了高崎。

    高崎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亲自找刘进,告诉他,跟孙师傅学手艺没问题,但是必须好好学,别想着偷奸耍滑。以三个月为期限,三个月以后,孙继超如果认为他不是做厨师的这块料,他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去。

    另外,三个月之内,只要孙继超认为他不行,随时可以把他给轰出来,继续去擦桌子。

    刘进是真想学这门手艺了。他觉得这门手艺很有用,就跟他在厂里要学修设备一样,这是门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技术活,而且是高技术。

    在厂里做设备维修工,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想好好学的。可是维修工体力活过多,太累,他受不了那个苦,慢慢也就不喜欢了。

    高崎犹豫,也是怕他像学修设备一样,半途而废,给他耽误事。

    他倒不怕刘进学会了手艺跑了,或被其他同行高薪给挖了去。

    他高崎可不是一般老板,奈何不了他。别说没人敢挖他,他就是想去给别人干,没有高崎发话,别人也得敢收他才行。

    叫上刘进一起吃饭,主要还是因为刘进可以陪着孙继超喝两杯。

    赵师傅的病虽然好了,可是不能再喝酒了。高崎也不敢喝酒。

    陶洁也在店里吃,和蒋师傅她们在一起。高崎守着陶洁喝酒,陶洁肯定不干。

    孙继超又好喝两口,他一个人喝,那俩在一边看着,挺尴尬的。高崎只好把刘进叫过来,让他陪着孙继超喝。

    高崎经常过来吃饭,还是想留住孙继超。

    人得多在一起相处,感情才会越来越深。大家经常在一块儿,聊的投机,分不开了,孙继超也就舍不得离开了。

    告状的事儿一直不顺利。

    三个老退休工人去上级单位,根本见不着可以做主的领导。

    领导操心着全国那么多的事情,那么多的工厂和企业需要管,日理万机,又哪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专门拿出来见他们?

    他们只能慢慢等下去,希望能有那么一个机会,领导不忙了,或者看在他们等的辛苦的面子上,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听他们诉苦。

    随着新年的渐渐临近,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孙继超脸上的忧虑,也就越来越深。

    高崎看到了他脸上的忧虑,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孙继超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只有经历了这个过程,由希望慢慢走向失望,最终绝望,他才会彻底死心,再不想工厂的事情,一心一意跟着高崎干。

    在孙继超经历这个痛苦过程的时候,高崎帮不了他,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时间,就在孙继超这种痛苦的等待中,慢慢走向旧历的新年。

    进了腊月以后,店里更加忙碌起来。

    蒋师傅水饺好吃,城里人好多都到店里,订购过年的水饺。

    这样,把速冻的饺子拿回家,过年的时候,就不用再自己费事去包,到时候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下了吃就可以了,还比自己制作的好吃。

    预订水饺的人越来越多,到腊月二十这天,蒋师傅就不敢再接受预订了。

    每天除了店里卖的饺子,还要多包出好多来,一直干到除夕那天,才能把预订的水饺包完。

    年前最后这几天,大家就得加班加点,一齐上阵包水饺。

    另外,赵师傅是博山人,会制作一种叫“酥鱼锅”博山冷菜,味道非常可口。

    这个菜有个好处,就是在冬天的低温环境里,可以保存许多天。

    事先制作好了,家里有客人来的时候,吃饭时从外面拿到屋里来,直接装盘就是一道大菜。

    许多店里的老主顾,都知道赵师傅的这道菜,也纷纷跑来预订了过年拿回去吃。

    因此,临过年这几天,店里忙的不可开交,连过去过了饭点以后的清闲时间,也不能休息片刻了。

    虽然忙碌,大家却是开心的。

    蒋师傅把工厂里的绩效工资制度,很早就用在了店里的管理上。除了按不同工作性质制定的个人保底工资以外,大家的绩效工资,和店里的营业额是成百分比挂钩的。

    店里的营业额越高,大家得到的工资也就越高,上不封顶。

    照这个忙碌法,这月的绩效工资肯定会高于保底工资,这就等于是年前这一个月,大家拿了双份的工资。

    辛苦的工作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这就叫辛苦并快乐着了。

    腊月二十五这一天,去找上级领导的三个退休工人回来了。

    孙继超请一天假,去唐城量具的宿舍区,见那三个工人,还有和他一样在等待消息的,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

    这一趟告状之行,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这是高崎早就预料到的。

    接下来,孙继超会彻底死心,跟着他干吗?高崎心里,依旧不敢确定。

82.约酒

    腊月二十六这一天,孙继超按时回来上班了。

    高崎已经嘱咐陶洁,暗暗观察一下他,看他的情绪有没有波动?

    这两年下来,陶洁已经能搞明白了,高崎看着憨憨傻傻的,其实心里的算计,是别人比不了的。

    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心里,除了陶洁,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有时候,就是对陶洁,他也不说。怕她沉不住气,把他心里想的东西,给他暴露了。

    这是陶洁的幸运。她嫁的并不是一个傻子,否则她也不会有今天。

    陶洁自己也认可这一点。

    高崎心里能算计,但不代表他是个坏人。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蒋师傅、孙继超这样有良心的好人,他会实实在在,甘愿去当傻子。

    对待坏人,他会比坏人还坏。

    这是一个重生者,积累了上一世的人生经验,再于这一世里表现出来。虽不与他年轻的年龄相符,却可以成就他的每一个目标。

    这个,是陶洁不能理解的。她弄不明白,为什么高崎的内心,远远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

    他们只有两岁的年龄差,他却可以像个大哥哥一般地保护着她。有时候,他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父辈,随时教导着她,帮她长心眼,长经验,又可以完全承受她的无理取闹而从不反击,让她在他的保护下,活的像个公主。

    她不理解也没有办法,只要高崎对她好,她也不用非要理解不可。

    但高崎想着一步步地把孙继超感化过来,为他所用。这个目的,高崎并没有隐瞒她。

    水饺馆的确需要一个孙继超这样的厨师长,这个她也是清楚的。

    因此,她会配合高崎,高崎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陶洁就告诉高崎,孙继超情绪上没有什么变化,看样子还挺高兴的,早早就来了,和赵师傅有说有笑的,正指挥着大家备菜呢。

    这时候不到十点,正是饭馆准备中午饭点营业的时刻。

    高崎今天在服装店里,哪儿也没去。

    服装店离着水饺馆很近,有什么情况,他可以立刻赶过去。

    平时上午他一般也不会去水饺馆,这时候突然在水饺馆里待着,反而让孙继超觉得,高崎是为了他才过去的。

    这反倒不好了。

    挂了陶洁的电话,高崎就在服装店二楼的沙发里,陷入了沉思。

    他太了解孙继超了。在外人面前,越是心情不好,他才越会表现的高兴,唯恐别人看出他有心事来。

    如果告状的事成了,他会主动打电话给高崎,兴奋地说上半天,那才是他心里真的高兴。

    告状不成,也是高崎预料到的。但愿孙继超会从此绝了对工厂的念头,一心一意地在水饺馆干。

    如果是这样,过了春节,他就会到城北的繁华地带,租一个较大的门店,开第二家蒋师傅水饺馆,让孙继超负责,他有这个能力。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得和他敞开心扉地好好聊聊,让他把心里话说出来,把心里所有的不满和失望都发泄出来,从此把那个破工厂忘了。

    男人之间,想这样敞开心扉地谈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喝酒了。

    来个一醉方休,尽情胡说八道,不醉不归。

    可是,陶洁不许他喝酒,更不许喝醉。

    怎么才能背着陶洁,把孙继超给骗出来呢?

    孙继超没有手机,没法直接给他打电话。

    水饺馆里有部座机,是订餐电话。找孙继超,可以打这个电话。

    可这个电话就在柜台上,陶洁一般都是坐在那里,电话就在她手边上。有打电话订餐的,都是陶洁接电话。

    那个电话是来电显示的,他还不能用自己的电话打,要不然陶洁一定会问他找孙继超干什么,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找他?那就露馅了。

    就算他用街上的公用电话也不妥。电话通了,万一是陶洁接的,他一开口,陶洁也能听出来是他,还是要露馅。

    琢磨半天,他就出门,沿着东西街往东走,穿过马路,走二百多米,再穿东西马路,往北进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面不远,就有个卖烟酒的杂货铺。杂货铺里,有个收费的电话。

    看杂货铺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这种杂货铺,来的人不多,这时候正好没人。

    老头坐在门口的半截玻璃柜台里面,那个收费电话,就放在柜台上。

    他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来,拨了号,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老头,偷偷把一块小手绢蒙在话筒上。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正是陶洁。

    “你好,这里是蒋师傅水饺。”

    他居然没有想到,妻子的普通话可以说这么好。

    这个陶洁,平时跟他说话,怎么没见她用过普通话呢?

    “我找孙继超。”他故意变了声调说。

    “你是哪位,可以跟我说一下吗?”陶洁依旧说普通话,显然没有听出来对方是高崎。

    高崎就偷偷地笑一下,继续变着声调说:“我是他弟弟,找他有点急事儿,你能叫他一声吗?”

    “好的,你稍等。”

    妻子还拿腔作调的。高崎极力忍着笑。

    小样儿,糊弄你还不容易?

    上一世,高崎跟着岳帆平事,有时候就得利用电话装陌生人,来达到某种目的。

    话筒蒙上一层薄布,声音在对方听来,会变得粗浑。如果你说话的时候,再可以改变一下你讲话的习惯,对方即使是朝夕相处的朋友,甚至是爱人,如果不注意,也不会听出来是你。

    这是岳帆告诉他的,并且他们之间还亲自试验过。

    岳帆很聪明,学问也不少。只是,他高傲的性格无法适应这个社会,社会也就没给他留任何的机会。

    这一世,高崎会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再不去走上一世的老路。

    孙继超拿起电话来,“喂”了一声。

    高崎立刻就说:“别说话,听我说。”

    孙继超听出来是高崎,心里奇怪,却也真的没有说话。

    高崎就说:“孙师傅,咱们中午出去喝点怎么样?你不知道,让陶洁管的我,这都一月没尝到酒滋味了,快馋死我了!”

    孙继超看一眼边上坐着的陶洁,咧嘴笑一下,就说:“我正忙着呢。”

    “先让赵师傅忙一中午呗。”高崎说,“我是就和你喝酒能喝痛快。我在中心步行街那边那个常青藤等着你,你去了问服务台,我在哪个房间,她会告诉你。”

    孙继超想想,还是答应了。挂了电话,他就和陶洁说,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下。又去厨房和赵师傅两口子打了招呼,就换了衣服,出了水饺馆,奔步行街去了。

    步行街是唐城在西边才建的一条商业街,弄的都是仿古建筑,地下铺了大理石,搞的挺漂亮的。

    这里有一家叫“常青藤”的饭馆,和其他饭馆唯一的区别,就是把客座全部装修成封闭的独立小房间,小房间也布置的十分温馨。

    店家的主打目标,估计是需要单独相处的情侣。

    那时候,城市里还没有其他这种环境的茶室或者高档会所。常青藤的这个设计理念,也算是独树一帜。

    高崎想和孙继超单独喝酒,琢磨半天,也只想到了这里比较合适。

    他今天是打算要和孙继超拼酒的,估计两个人都能喝醉,在家里显然不合适。

    要不然,万一陶洁中午回来,看见屋里烟雾缭绕,酒气冲天,两个醉鬼在家里胡说八道,那热闹可就大了。

    再说他装神弄鬼瞒着陶洁,把孙继超给弄出来的这个事,也会立马曝光。

    就算陶洁中午不回来,晚上回来,他们做案留下的痕迹,也会很快被她发现。

    也只能在外面和孙继超喝酒。而外面最合适的地方,只能是常青藤了。

    常青藤虽然小房间里的环境过于温馨了,不太适合两个大老爷们。但喝起酒来,谁也不会在乎什么环境不环境了。

    只是常青藤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又死贵。这个饭馆没经营几年,就消失了。

    后来这里拆掉了那些小房间,改了羊汤馆。后来又改烧烤,改料理,生意一直是惨淡经营。

    也不知道是风水不好,还是老板的经营理念始终存在问题。

    不过,现在还是常青藤,还是小房间,菜也还是死贵死难吃。

    高崎过来,要了房间,挑着能吃下去的菜点了几个。

    一盘油炸花生米,一个梅菜扣肉,一个酸辣土豆丝。剩下的,他已经想不起来,这里还有什么菜可以吃得下去。

    孙继超是大厨,高崎都吃不下去的菜,估计他更吃不下去。

    高崎为难半天,突然灵机一动。他家的梅菜不错,蒸出来的肉滑而不腻,这个菜可以上四份。油炸花生米也来四份,酸辣土豆丝要双份的,都放在一个大盘里。

    这样,估计就够他和孙继超吃的了。

    酒不要洋酒,就要当地产的高度粮食酒,先来两斤。

    点完了菜,他就吩咐服务员,先不要上菜。一会儿有来找他的,就把对方给领到他的房间里来,然后再上菜。

    半个小时之后,孙继超来了。

    进了门,他边脱大衣边问:“你又整什么幺蛾子?这哪个酒馆不好喝酒,偏偏跑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地方来?”

    高崎嘿嘿一笑说:“这里清静。”

83.变革时代

    孙继超还真没有高崎想象的那么失落。

    这是个有头脑的人。

    从那三个退休工人告状的时候,打回来的电话里,他已经有了预感。

    领导们忙,不见他们,只是一个借口。

    人家根本不会重视他们反应的问题,或者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的心里,已经有这样的猜测了。

    三个老退休工人回来的时候,说的,和他心里想的,基本没什么两样。

    位卑言轻,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好在,他在高崎这里,干的也很开心。

    从个人角度出发,这个状告不告的赢,都无所谓。

    只是,他心里设想的那些管理办法,那些可以让更多的人过得幸福一些的措施,恐怕从此就永远只能埋在心里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遗憾的事情。因为他为这些问题思考了许多年,也在工厂里忍辱负重,奋斗了许多年。

    如果他的办法可以实现,有朝一日他可以在唐城量具,把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实践出来,这就是一个事业,一个符合他胸膛里那颗勃勃雄心的事业。

    他曾经设想着,他可以在这条道路上,走的很远很远,甚至可以走出矿机,带来属于他孙继超的一个工业时代!

    不过,他的这个设想,在高崎看来,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孙继超不是个善于阿谀逢迎的人。这样一个耿直的人,还想走出唐城量具,领导一个全新的工业时代,这是不可能的。

    别说走出唐城量具,就是在这个企业内部,他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当领导,不是谁能力强,本事大就可以当的。

    这个道理,上一世跟着岳帆平事、要账,接触了那么多的企业领导,他早就明白。

    只是,孙继超已经没有机会重返工作岗位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他讨论这些问题,只要他想得开就行了。

    “这倒是好事。”喝着酒,孙继超就咧嘴一笑,对高崎说,“从此安心为了老婆孩子挣钱,为了钱活着,再不去操心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高崎就冲孙继超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说:“孙哥你能想开,我心里很欣慰。来,为你想得开,咱们走一个!”

    说罢,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这酒,还真有劲头!”高崎喝完了说。

    孙继超也喝了杯中的酒。

    高崎又把酒倒上。

    “我早就想得开。”吃一块扣肉,孙继超说,“高崎你现在生活富裕,不怎么到厂里的宿舍区去,接触的工人也少。”

    说到这里,他叹一口气,眼睛就有些发直。

    他不是喝多了才这个样子,而是想起了那些工人。

    他说:“你说刘进他女朋友的事,其实在唐城量具,算不上什么事。她还算有个拿得出手的漂亮模样,这就等于是有挣钱的资本。我没有丝毫贬低她的意思,我是理解她,真的。

    人到了生存都是问题的时候,面子、贞洁,是无法顾及的。这是一种悲哀,也是一种无奈。”

    高崎好像听小崔说过这样类似的话。看来,孙继超接触这样的事情多了,是真正理解了这些人的无奈。

    孙继超就问高崎说:“你知道,有多少唐城量具的女人,在外面干这个吗?”接着就自己回答说,“你想不到的!唐城量具最鼎盛的时候,有七八千员工,现在还剩下不足三千人。离开的那四五千人,都做了什么?为了生存,为了钱,他们什么都肯做!

    你不在宿舍区住,你不知道。每年过年,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从全国各地回来。有坐飞机的,还有直接就打车回来的。

    她们没有学历,也没有多少做生意的知识,甚至连工作技能都没有。她们有的,只有年轻和容颜。

    你说,她们出去,能做什么?

    可是,她们没有为经济本身就紧张的父母们增加负担,不管怎样,她们可以独立挣钱养活自己。

    比起那些什么本事没有,下了岗就只知道赖在父母家里啃老的,她们值得骄傲!

    从这一点上说,她们也值得我们去尊重!”

    这还是高崎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小崔这些女孩们辩护。

    上一世,他没有听孙继超说过这样的话。这说明,那时候他们的交情,还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把心里话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高崎觉得,孙继超的话,是对的。

    孙继超继续说:“刘进可以买得起手机,我都买不起,这说明他们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像我,在唐城量具,已经算工资高的,还有工作,很不错了。

    那些分厂直接倒了,没有工作的工人,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吗?你想象不到!”

    说到这里,他狠狠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长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说,唐城量具的工人们,日子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就是因为工厂不行,挣不出这些人的吃喝来,大家都这样,日子过得都恓惶,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突然就提高了声调,像是问高崎,又像是在问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些领导干部们的日子,却可以过得如此富裕?刘群生为什么可以有自己的工厂,还有自己的汽车,自己城里装修豪华的房子?而整个唐城量具,像刘群生这样的人,少吗?”

    “不公平啊,不公平!”他再次感叹。

    高崎听着他的话,默默无言。

    孙继超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说的这些事情,高崎都知道。

    上一世,他在唐城量具待到四十岁,什么没见过?

    不仅仅是唐城量具,其他企业,也基本是这个样子。他经常在社会上混,见过的恐怕比孙继超还多。

    可是,他就讲不出这么多道理来。仅仅是知道而已。他帮不了别人,别人也帮不了他。

    善于思考的人,往往就比得过且过,不愿意深思的人,要痛苦许多。

    这就好比鲁迅先生在《呐喊》序言里说的那样: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高崎倒不是属于熟睡的人们,他是清醒着的。可是两世为人的他,经历了太多,已经麻木了。知道打不破这铁屋子,就不去费那个事,也不想把谁叫醒过来,和他一并承受痛苦。

    他只想在这铁屋子里,过好自己的日子,让陶洁幸福快乐地活着。

    而孙继超却是那清醒了又不甘寂寞的。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这就是他的想法。

    高崎的目的,就是要劝说孙继超,放弃毁坏这铁屋的幻想,和他一起,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他就劝孙继超说:“孙哥,天下不公平的事情多着呢。你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仙,这些,你管不过来。你没听新闻上说嘛,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咱们国家的经济在转型,阵痛是必不可少的。”

    孙继超说:“这个,我理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人们的思想观念,干部的管理理念,都需要进化,需要不断探索,经历一个艰难的阵痛,是必然的。”

    话锋一转他又说:“可是,这个阵痛,不该是少数人喝多数人的血活着吧?就是资本主义,也不能这么搞吧?咱不说唐城量具没有这些干部,盈利状况能好转,咱就说把这些人巧立名目拿走的钱都拿出来,可以救济多少生活没了来源,日子过不下去的工人?工厂本来就要维持不下去了,他们还要把财富都搂进自己的腰包里,让工厂没了发展资金,更加困难,雪上加霜!

    工厂怎么完的,人心怎么散的?就是这样恶性循环造成的!再这样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吃不上饭,给国家增加更多的负担!

    唐城量具想要不倒,刘群生这些人,就必须要倒!”

    孙继超经历了告状失败的打击,仍旧没有放弃毁坏铁屋的打算,让高崎感到非常失望。

    这样下去,他还是放不下工厂。有朝一日有个风吹草动,他依旧要去瞎折腾。

    他就接着孙继超的话说:“所以,你宁可搭上自己的前途,让老婆孩子没有安心日子可过,也要支持老工人们去告状,是吗?孙哥!你已经试过了,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算了吧?”

    孙继超面无表情,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说:“说实话高崎,在水饺馆干了半个月,我心里已经对自己这样说了。我就是一个半吊子,彪子,不算了能怎么着呀?

    我也就是在这里说说,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你放心吧,我不会再那么幼稚,去干傻事了。”

    他冲着高崎就端起酒杯来说:“从今以后,我死心塌地跟着你干了,来,我陪高老板干一个!”

    高崎就笑了说:“孙哥这句话我记住了,君子一言,”

    孙继超就接过话来说:“驷马难追!”

    两个人就非常痛快地干了那杯酒。

84.还是露馅了

    说这半天话,孙继超心里的郁闷,也发泄了个差不多,心里痛快了不少。

    他忽然就想起个事来,站起来,从自己的大衣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来,放到高崎面前的桌子上。

    “差点忘了,趁着还没喝多,先和你把这个账结了。”他说,“这是那三位老退休工人,没有花掉的钱。他们在帝都待了二十八天,一共花了不到八千块钱。剩下的,都在这个大信封里了。里面还有他们的花销账本,连坐公交车的几毛钱的票钱,都记着,一笔一笔的,十分清楚。”

    高崎愣愣地看着那个信封,许久说不出话来。

    三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严冬里,在帝都这样高消费的城市里,奔波将近三十天,只花不到八千块。他们是怎样节衣缩食熬下来的?

    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唐城量具的三千工人。

    八千块钱,刨去住宿和路费,还能剩下多少?

    “这八千块钱,我有了之后就还你。”孙继超说。

    高崎这才回过神来说:“不用你还,这个钱我出的心甘情愿。”

    他拿起那个信封,把里面的一个笔记本拿出来,翻看着里面记的密密麻麻的数字。

    高崎并没仔细看那个账本,只是翻了翻,然后就放下了。

    他对孙继超说:“这个笔记本,我留着做个纪念。这个钱,你拿回去,退给三位老师傅,就说算我孝敬他们的,我不要了。”

    孙继超就告诉他说:“他们不会要的。他们说了,别说从这个钱里拿一分钱装进自己口袋里,就是乱花一分钱,他们也不肯。他们求的,就是个问心无愧。他们是为大家办事去了,不是去游山玩水,去享受。”

    高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继超就看着他问:“咱们的工人,好不好?”接着就说,“就是这样一批有着大公无私思想的工人,却遭受着不公平的待遇,生活在艰难困苦里。你说,我眼睁睁看着,看得下去吗?”

    高崎就一脸无奈说:“孙哥,你又来了。咱们刚才怎么说的?这事已经画上句号了。咱都为这个干了一个了。”

    孙继超就又摇头,笑笑说:“对,对对。不管了,画句号了。来,喝酒,再别提唐城量具,再提我特么是孙子!”

    酒喝了不少,孙继超却没有借酒浇愁的意思。两个人喝完那二斤纯粮食白酒,也就不再喝了。

    出了常春藤,高崎就打了车,和孙继超一起,去大众浴池泡澡。

    时间还早,去大池子里泡泡,再去桑拿室里蒸透了,让搓澡师傅给搓一下,按摩按摩,松松筋骨,舒服。

    洗完了澡,去三楼休息室里,要一壶茶,喝着茶休息一会儿,酒劲也就下去。高崎回去,陶洁就看不出他喝过酒来了。

    水饺馆里的员工,大部分是蒋师傅从唐城量具找来的下岗职工,他们每天都要赶三十里地,从唐城量具的厂宿舍到城里的水饺馆,很不方便。

    水饺馆开始挣钱之后,高崎就和蒋师傅商量,让店里的小马去学个驾照,然后就花三万八买了一辆昌河微型面包车,来回的接送家在厂区的这些员工。七八个人挤一挤,一辆车也就够了。

    这时候天已经晚了,去厂区的公交车已经停运。孙继超要回家,下午在大众浴池洗过澡之后,还是要回店里,吃过了饭,和大家一起坐那辆面包车回去。

    高崎也考虑了,为避免陶洁起疑,他不能和孙继超一起回去。孙继超先回去,他在服装店待一会儿,再去水饺馆。

    可是,高崎忘记了一点。泡过澡,又蒸又搓的,特别是在这大冬天里,小脸红扑扑地从浴池里出来,模样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就算过一段时间,仔细看的话,也是可以看出来的。

    陶洁偏偏就是一个细心的人。

    孙继超回去的早,陶洁一眼就看出来,他洗过澡了。

    高崎在服装店待半个小时,和胡丽丽说会儿话。小马过来给大家送晚饭的时候,他和小马一起回水饺馆。

    自己家有饭馆了,服装店员工们吃饭,当然也是吃自家饭馆的饭。有时候是炒菜,有时候是水饺,来回搭配着。

    自己饭馆的饭,比起到外面订饭来,起码卫生方面放心,而且比外面订的好吃。

    高崎到水饺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正是饭点,也是饭馆里最忙碌的时候。他也就跟着忙活,擦桌子收拾碗筷,在饭厅和厨房之间来回穿梭。

    陶洁坐在柜台里面,守着电话接受订餐,收钱,另外还要给顾客拿烟拿酒。店里进客人,到展示冰柜那里点菜,她还要过去记菜单。

    高崎过来,记菜单的事就是他的。记完了,拿到柜台那里去,给陶洁一份,然后把另一份给厨房孙继超,孙继超再安排炒菜。

    高崎拿着菜单,走到陶洁跟前的时候,陶洁鼻子灵,就闻见他身上有肥皂的香味。

    那时候,很少有人洗澡用沐浴液,大部分人还是用肥皂或者香皂。

    这种肥皂香,单独洗脸和洗澡,味道是不一样的。

    陶洁断定,高崎是去洗澡了。

    再偷看看他的脸色,红扑扑的,肯定是洗澡了。

    好好的,他去洗什么澡呢?肯定是干坏事了,怕让他发现。

    孙继超说是家里有事。就算是他爸家里有事,他没有回矿机,也不该还有工夫洗澡,这根本就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陶洁心里就有数了。她也不说,该干什么干什么。

    八点左右,店里不忙了,大家开始轮流吃饭。

    吃过了饭,高崎就陪着陶洁,到胡丽丽那边去对账。

    然后,他们就回家。陶洁骑踏板,高崎还是那辆二八自行车。

    他也想买辆微型面包车开,证都托岳帆找人弄出来了,只是开车还不熟练,打算再用水饺馆那辆面包车练一段时间,过了年开熟练了再买车。

    他也想开了,自行车也好,摩托车也罢,总归是肉包铁。汽车是铁包肉,应该更安全一些。

    上一世脑子里没有安全意识,才会让陶洁出事。这一世,他开始处处小心,安全第一了。

    不买摩托车,就是因为他觉得那东西不安全。买了难免要带陶洁,在这方面,他还是心有余悸。

    陶洁胆小,自己骑个踏板,倒相对安全的多。

    但再安全,也不如汽车安全。

    他得把驾驶技术练的非常熟练了,才能买车,拉着陶洁来回上下班。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照例是晚上九点了。

    进门以后,陶洁边换拖鞋就边对高崎说:“赶紧,去洗澡。”

    高崎顺口说:“我下午洗过澡了,你自己洗吧。”

    陶洁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吗?孙继超下午也去洗澡了。”

    高崎吓一跳,问陶洁说:“他洗澡你怎么知道,他回店里说了?”

    这句话里就又有一个漏洞。

    陶洁心里暗笑,也不回答他,而是问他:“上午那个电话,你是让谁打的啊?”

    高崎装糊涂说:“什么电话啊?”

    陶洁就冲他瞪眼说:“装,你继续装!”

    高崎就心虚了,想半天问:“陶洁,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陶洁说:“我想问什么你心里清楚。现在老实交代,还为时不晚。”

    高崎就纳闷,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孙继超在一块儿的啊?”

    陶洁就哼一声说:“这回不打自招了?说吧,你们俩又喝了多少酒,还有谁和你们在一起?”

    高崎说:“不是,你就是让我死也得死个明白啊?你先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陶洁说:“这个很简单啊,冬天洗了澡,脸色不一样,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很容易看出来。孙继超明显就是刚洗完澡回来的,你也是。”

    我擦!高崎直拍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高崎不服说:“就凭这个,你就断定我们在一块儿了?”

    陶洁说:“这就八九不离十了。刚才你问我,是不是孙继超回店里说他洗澡了?那你是怎么知道孙继超出去过的?”

    高崎就摸着脑袋感叹:“哎呀,我媳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啦?”

    陶洁就一脸得意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说吧,今早上你让谁给我打的电话?”

    高崎无奈,只好把打电话的秘密告诉陶洁。

    陶洁听完了,惊奇地看着他问:“这些鬼点子,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合着你的心眼儿全用在糊弄我身上了?”

    高崎一脸冤枉说:“哪儿啊,这些办法书上有的。”

    陶洁问:“你不是不看书吗?”

    高崎嘟囔说:“背不住高兴了,也看个一本两本的。”

    陶洁让他那个样子给逗乐了,接着就严肃起脸来问:“你就是馋酒是不是?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让你喝酒?”

    高崎就拉着陶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自己为什么要跟孙继超喝酒,和她详细解释了一遍。

    最后他说:“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的生意吗?”

    陶洁没有再埋怨他,叹一口气说;“这样子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酒戒了啊?”

    高崎也犯愁。

    在这个社会上混生活,男人离开了酒,真的就不好办啊!

85.无法解决的矛盾

    这一年的新年,高崎父母还有他弟弟,都是在高崎家过的。

    高崎家的房子宽敞,三室两厅,大家都能住的开。

    不用再像去年一样,吃过了年夜饭,高崎和陶洁再大半夜的赶回自己家睡觉。然后早上再早早爬起来,跑回去给一家人下饺子吃。

    弟弟高峰还在上学,家里就陶洁这一个儿媳妇。陶洁懂事勤快,总不能大过年的,不回去做饭,让婆婆早上起来做。

    在高崎家里过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高崎家里的暖气暖和。

    高崎家里,通常都是阳台上的窗子开些缝隙换气的情况下,屋里的温度也可以稳定在二十二度以上。

    这样的温度,在屋里穿着秋衣秋裤就一点不冷。

    高崎父母家住的是老小区,冬天屋里能保证十八度都很难,在屋里也得穿毛衣毛裤,有时候还更冷,毛衣毛裤外面还得穿外套,干活都不得劲。

    看到这些不方便,高崎今年就和父母商量,干脆到他家里过年算了。

    他妈其实也考虑到这一层了,只是高崎没说,她也不好意思提。

    让父母和自己住一起,也不现实。尽管他妈和陶洁处的关系很好,可是父母身体好,不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是不愿意住在儿子家里的,不自在也不自由。

    高崎原先也是打算,趁着这时候房价便宜,直接给父母在这个小区里再买一套房子。

    父母却死活不同意。高崎两口子将来有孩子了,也得花不少钱。

    就算还有闲钱,高峰大学毕业以后,年龄就不小了,将来结婚生孩子,都要花不少钱。

    还有陶洁那边她弟弟,将来也得花钱。

    高崎有钱,还是尽量攒着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高崎让父母这么一说,仔细算算,过了年他还想再买个车,将来还真得花不少钱。

    这些钱,靠他的两个店铺,还真就挣不出来。

    陶洁在水饺馆里,管账管的,越来越会算账了。服装店的账,她也抓着。

    他如果再去卖银元,把换来的钱拿出来花,陶洁肯定会发现。

    在没法确定陶洁对卖银元这事儿的态度之前,还是保险一点,再等等吧。

    这一年的除夕年夜饭,很是丰盛。

    一来陶洁手里有钱,舍得买好吃的。二来,她在水饺馆,跟赵、孙两位大厨,学了好几样菜。

    除夕晚上,陶洁在家里掌勺,高崎打下手,就弄一桌丰盛的宴席出来,不次于大酒店的水平。

    于是,一家人就有口福了。

    另外,水饺馆里现成的水饺拿回来,也省的现下手包,还比自己包的好吃。

    中国人过年,讲究个吃。吃好了,这个年就算过的美满了。

    刚刚过了年,岳帆就告诉高崎,他和电视台那位著名主持约好了,一起吃个饭,到时候给他们介绍一下。

    虽然人家主持过高崎的婚礼,但人家事多,不一定能够记住高崎,还是再认识一下的好。彼此熟悉了,将来才好托人家办事。

    高崎差一点就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要托岳帆找那位主持。

    不过他还是记起来,他是想借那位主持的帮助,把孙继超手里掌握的那些资料,在媒体上给爆一下光,试图利用媒体的力量和影响,把唐城量具刘群生那帮人给搞下来,替孙继超,也是替工人们出一口恶气。

    可他接着就又想到,孙继超已经在他的店里干了。如果他谋划的这个事情成功了,刘群生们完了,万一厂里再叫孙继超回去上班,孙继超回去了可怎么办?过了年,他还指望着孙继超开分店呢。

    可是,刘群生这些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喝工人的血,他心里也忿忿不平。

    犹豫再三,他还是想和陶洁商量一下,听听她的意见。

    陶洁虽然没有多少心眼,可是她正直。她的决定,恐怕会有些鲁莽。但正是这鲁莽的决定,才可以让他下定决心,去干应该干的,正义的事情。

    人不能总是为了自己活着,也不能总是为了钱活着。

    人,总是需要有一些热血,有一些侠义情怀。

    陶洁听高崎说了自己的想法,竟然没有犹豫。

    她说:“高崎,我觉得你干的,这是一件正事。咱们虽然不在厂里干了,可过去也没少受这些人欺负。这世上,总得有个正义。你干吧,我没有意见。”

    高崎就问:“可是,万一这事儿要是成了,孙继超再扔下咱们,跑回厂里去怎么办?”

    陶洁说:“大不了咱们分店不开了。最近孙师傅在水饺馆,带了三个徒弟,他们也基本能独立工作了。咱们不开分店,有赵师傅指挥着,离开孙师傅,也没有问题。”

    高崎又说:“可是,不开分店,会影响咱们的收入。”

    陶洁说:“钱有多少才算多啊?过去咱们没有钱,不一样过的挺好吗?我现在反倒觉得,咱们不如以前好了。

    以前咱们没这么忙。下班以后,时间就都是咱们自己的。咱们一起去逛街,一起坐在家里说话,多好啊?现在可好,整天都卖给这俩店了,起早贪黑的,一天到晚一点时间没有,回家就累的想睡觉了。”

    高崎就愣怔一下。

    他搞这俩店,为的就是不让陶洁再那么辛苦,陶洁反而比以前更辛苦了。

    可是,不搞这俩店,陶洁就没有最好的房子住,就没有好衣服穿,也没有好吃的,连肯德基都能当最好吃的……

    不搞店不行,搞店陶洁又没了自己的时间。

    这还真是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看来,还得想个法子,既让陶洁拥有最好的一切,又不要让她这么辛苦。

    这样的法子,他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初十这天,城里大一些的酒店、饭馆,就都开门了。岳帆就约了那位主持,去一家档次稍高些的酒店,开了单间吃饭。然后就通知高崎,晚上六点准时过去。

    高崎把服装店都托付给了胡丽丽,自己当甩手掌柜的,倒是很清闲。

    水饺馆毕竟还是小饭馆,面对的多是低档次的顾客。出正月之前,外地来城里打工的还多数没有回来,也不那么忙,高崎也不用过去帮忙,倒是没多少事做。

    闲着的时候,他就在不断反思,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清闲,而陶洁反而这么忙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陶洁心小,不放心别人。别说别人,就是高崎,她也不放心。所以,她就需要事必亲躬,凡事都得做到心里有数。

    话说回来,高崎知道自己有价值连城的一大缸银元,也就不怎么在乎店铺盈利与否。

    陶洁不知道这些,当然就会关心店铺的盈利。在她眼里,这是他们唯一谋生的本钱,不事事关心,做到心里有数,怎么可以呢?

    在好多人眼里,重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投机取巧去赚钱。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相信,还有什么会比钱更重要。

    可是,陶洁却知道这个。

    她虽然也稀罕钱,可钱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在她眼里,要比钱重要的多。

    比如说爱情,亲情,高尚的品德和情操,在她心里,都比钱重要的多。

    所以,当她知道高崎要拿两万块钱出来,帮唐城量具的工人去告状,她就不会反对。

    她知道,水饺馆少了孙继超,会损失很多的利润,她还是要支持高崎,为了把唐城量具那些不称职的官员弄下来,还工人们一个公道,去找电视台那位主持。

    其实,高崎骨子里,是和陶洁一样的人。他搞服装店和水饺馆,就是为了陶洁可以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们的收入,可以说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因为他的好日子,仅仅是陶洁不用吃苦受穷就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重生了要捞钱,要当大财主,要自己享受,金钱无数,姬妾成群。

    他想着开水饺馆分店,扩大自己的事业,到底是为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需要往前走,走的更远一些。

    事业越大,陶洁就会越操心,他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直觉上,或者本能上,想要把事业做的更大一些而已。

    比起陶洁来,高崎在社会上闯荡了许多年,更现实一些。

    在银元这个问题上,他认为这些东西可以据为己有。但是单纯的陶洁会不会认可他这个观点,他还真不敢确定。

    想让陶洁不这样忙碌,就只有让陶洁知道,他们有花不完的钱,店铺这点盈利,根本就不算什么。

    陶洁知道了这个,心里有了底,恐怕就会和他一样,不再这么辛苦操心店铺的盈利了。

    可是陶洁知道了银元的事儿,万一犯了倔,非逼着让他都交出去怎能办?

    这又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解决不了,高崎想也没用,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晚上六点,高崎到了岳帆说的那家酒店。

    酒店的走廊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不会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房间里面也铺着地毯,墙上贴着墙布,还挂了不少高仿的世界著名油画。沙发、茶几、餐桌、椅子,一水儿的红木家具,弄得不中不洋,不伦不类。

    二十一世纪初,人们的审美能力,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明。否则,这中式家具,就得配点草书字画,不会去配西式的高仿油画了。

87.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岳帆和曹副主任已经很熟悉了,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

    这个世界,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也会遇到明面上不好解决的事情。

    比如说,某官养个小蜜,后来又看上其他美妞,不想养这小蜜了。

    小蜜当然不干,想着从某官身上,多讹诈点钱财。

    她自己当然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可背不住她会去找黑道来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这事办成了,和人家对半分成,也是划算的。

    于是,为了钱,黑道就会出面。

    这种事,某官肯定不想张扬,不敢动用公权,乖乖掏钱是最好的办法,只要对方不那么贪得无厌。

    黑道自然是最愿意干这种事情了,拿钱多还风险小。

    假如某官不想掏钱,或者不想掏那么多钱,岳帆、高崎这样的人,就派上用场了。

    唐城的混混,不给帆哥和高哥面子的,基本没有。

    因为你不给这俩活宝面子,就意味着结仇。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栽了面儿,早晚会在其他事情上找回来,让你时时提防,不得安宁。

    所以,有帆哥和高哥出面,事情往往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某官的损失会小一些,黑道也不会漫天要价。

    曹副主任深谙此道,也是想着刻意结交岳帆和高崎。

    听岳帆那样说,他并不以为怪,反而笑笑说:“当然了,事在人为嘛,也不能说一点办法都没有。”

    岳帆和高崎就侧耳倾听着,看曹副主任有什么办法?

    就听他说:“刚才咱们说的是大局,是政策。破坏大局,违反政策的事情,当然是绝对不能干的。但是,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分析嘛。既不破坏大局和政策,又把事情做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这就需要一定智慧了。”

    这一回,两个人一起懵逼,不知道曹副主任到底说了个什么,都一脸迷惑,痴痴地看曹副主任。

    曹副主任就进一步解释说:“这么说吧,这政策大局,就好像咱们吃饭的这张桌子。你在这上面抠个大洞,这显然不合适是不是?待会儿咱们走了,人家服务员过来收拾,一下就会发现,立刻就会找咱们赔偿。

    可是,你弄个小一点的,不容易发现的小洞,说不定就会没事是不是?或者,你在桌子的反面抠洞,只要不抠穿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对不对?”

    岳帆听着略有所思,高崎就更加糊涂了。

    曹副主任看看他们俩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高崎你讲的那些事情,是针对唐城量具整个企业的,这个打击面就太大了,当然就是违反政策。可是,如果你把这些事情具体到某个人,或者某个点上,反映的是一个具体的事情。这个事情就小得多,也具体的多了,跟大局的关系,就不会很大。比如说贪腐,谋私,都是某个人干的,而不是普遍现象。我们要做的,就是和这一个人,一件事情做斗争,这就与大局无关了嘛。一个人,一件事,不会影响到大局。再好的米里面,也会有个别糟掉的,我们把它给摘出来,免得一个老鼠坏一锅汤,这不但不违反安定团结的政策,而且有利于大局往健康的方向发展,这就是好事了。”

    高崎皱着眉头琢磨半天,这才明白人家的意思。感情孙继超他们,一开始的命题就错了,怪不得这个状没法告赢。

    可话说回来,一个人的小事情,也不值得跑到帝都去告状啊?

    岳帆的理解能力,比高崎要好的多。

    他不由伸出大拇指来,夸曹副主任说:“老曹你还真是个当官的材料,我服了。就你这掌握政策的本事,这政治觉悟,当新闻部主任都屈才!”

    曹副主任就瞪眼看着他问:“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岳帆满脸写着诚恳说:“绝对是夸你,发自肺腑地夸你!”

    曹副主任就摇摇头说:“你们呢,还是见识的太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是因为业务能力强上来的,属于业务干部。我们主任才是专门从政的干部,虽然对业务一窍不通,可那掌握政策的水平,比我高明着可不止一倍两倍。就我这水平,还差的远呢!也就是和你们开开玩笑还行。真到正事儿上,我还且得好好锻炼呢!”

    高崎听了,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真要像曹副主任说的这样,这干部的水平,得有多高啊!那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在干部们眼里,岂不是和傻子一样,甚至不如傻子了?

    如果刘群生们的水平,不要说比得上正主任,就是如这位曹副主任一般,以孙继超们这些凡人的本事,怎么可能斗得过?

    如果论级别,刘群生是正处级。曹副主任,仅仅是副科级呀!

    看来,不要说与整个唐城量具斗,就是单独和刘群生斗,也是毫无希望的。

    这个事情,还是算了吧,好好地和陶洁过自己的幸福日子,才是他应该干的。

    这时候,就听岳帆问曹副主任:“那你的意思是,高崎说的这个事情,你能给帮上忙了?”

    曹副主任沉思一下说:“我只是这么听高崎说,肯定不行。”就转过头来,对高崎说,“你哪天有时间,把你说的那些材料给我送过去,我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能确定能不能帮你。”

    这时候的高崎,其实已经打退堂鼓了。

    可这事儿是他求着人家办的。这会儿人家主动要求帮他了,他也不好说不办,就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就答应说:“行,我改天给你送过去。”想想就又说,“这事儿曹副主任你能办就办,不能办,也不要太为难了。”

    吃过了饭,高崎和岳帆,又陪着曹副主任去盛世大舞台看表演。看一会儿表演,就去了三楼。

    那上面有单独的房间,也是用来表演的。只不过这表演是给单独几个另外花钱的人看的,内容少儿不宜。

    高崎不能不陪着看,也就仅仅是陪着看。表演结束了,早已过了午夜。

    岳帆和曹副主任各自挑了自己中意的姑娘,高崎就偷偷塞给岳帆两千块钱,让他待会儿结账,自己推托家里有事,先行离开了。

    岳帆本来不想要高崎的钱,可高崎还是硬塞给他了。

    岳帆花钱大手大脚,挣的永远没有花的快。高崎收入比他高的多,也不乱花钱。

    这个钱,他就不能让岳帆掏了。

    高崎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一点了,陶洁早就睡了。

    他也自觉,悄悄去洗了澡,在客厅里坐着,等着头发也干了,身上没了酒味,这才悄悄摸黑上床,在一边躺下,尽量不碰到陶洁。

    刚刚躺下,就听陶洁问他:“喝到现在才回来,又喝了多少啊?”

    高崎说:“主要是说话,没喝多少酒。不信你闻闻,我身上没酒味儿。”

    陶洁就哼一声说:“你都回来一个小时了,又洗又涮的,有酒味也没了!”

    高崎就无声地笑,笑完了说:“我去见那个主持人,可是提前跟你汇报过的。”

    陶洁说:“我也给你提前打预防针了,不许喝多!”

    “我没喝多。”高崎就辩解说,“真喝多了,我能摸黑就上到床上来啊?”

    陶洁不信说:“从六点喝到半夜,还说没喝多,鬼才信你!”

    其实,他们还真没喝多少酒。曹副主任属于文化人,饮酒比较斯文节制。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花在看表演上了。

    可这种少儿不宜的表演,高崎是不敢跟陶洁说的。

    第二天早上,趁着水饺馆里不忙,高崎就把孙继超给叫到服装店里来,把昨天去见曹副主任的事情,都和他详细说了。特别是关于大局与政策的问题,说的又格外仔细。

    在他想来,自己不容易明白的事情,孙继超恐怕也不容易弄明白。

    孙继超毕竟在基层做了多年干部,倒是一点就透。

    听高崎说完了,就苦笑说:“还是人家电视台的干部觉悟高。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害你跟着白花钱。”

    高崎虽然事先想不到这么多道理,可是白花钱他是知道的。

    这时候就安慰孙继超说:“不吃一堑,不长一志。最起码咱们长经验了,这钱就不算白花。”

    就又和孙继超商量,看他手里的那些资料,是不是方便拿给曹副主任看一下?

    孙继超说:“只要有人肯帮咱们,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我这就回家给你拿去。”

    高崎心里却想,孙继超用“咱们”这个词,心里还是没把他自己和唐城量具分开。

    不但没把他分出来,还打算把高崎也给拉进去了。

    高崎帮忙可以,却不想趟这趟浑水,也不想让孙继超再掺和回去,他还指望他开分店呢。

    他就对孙继超说:“这事儿也就是搂草打兔子,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你最好别当个正事儿盼着。”

    孙继超就笑一下说:“知道,我又不傻。”

    高崎心说,你不傻就没有傻子了!

    想想还是不放心,就又说:“你可是答应我的,一心一意在我这里干。我正在找分店的地方呢。”

    孙继超就又笑,然后就责怪他说:“你怎么那么不相信人呢?我孙继超和你相处这些年,有说了不算,拉屎坐回去的时候没有?”

    “那倒没有。”高崎说。

    “那不就结了?”孙继超说,“放心,我现在的心态,和你是一样的。帮忙,仅仅是帮忙,这总行吧?”

88.我就是混混

    孙继超很快就给他拿来了厚厚的一摞资料。

    高崎接过这些资料来以后,并没有立刻就去找曹副主任。

    他等孙继超回了水饺馆以后,就在服装店二楼的沙发上,翻看这些资料。

    在交给曹副主任之前,他得先熟悉一下孙继超他们都掌握了些什么情况,才好做到心里有数。

    这些资料,实在是过于繁杂了。以他的头脑,他还真是看不下去。

    唯一可以看下去的,就是专门反应唐城量具工人们生活现状的一些故事。

    这些故事,是做为辅助资料,来说明工厂拨乱反正,刻不容缓的。

    他看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大众浴池。

    不只是刘进把女朋友送到了那个里面去,还有其他人。也不只是唐城量具的工人,还有其他企业的。

    算下来,竟然有七八个人之多。

    这些人里面,有小崔这样的年轻人,也有孩子都上学了的中年妇女,只要模样可以,她们就会去从事这种工作。

    往往是男人亲自用自行车,驮着她们到浴池的门口,她们进去,男人们在外面等着。

    有时候,男人们还会凑在一起,点上一支烟,聊聊各自不幸的遭遇,骂两声娘,发泄一下心头的不满。

    而这些人,久而久之,竟然被别人起了一个外号,叫“忍者神龟”。

    但凡有一点办法,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媳妇,干这种营生呢?

    高崎突然就有些后悔,当初那么用力地打刘进那一巴掌了。

    他就想起来,孙继超说的那句话来,她们值得骄傲,也值得尊重!

    她们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支撑着一个家庭不倒,难道不值得骄傲,不值得别人尊重吗?

    并不是所有的下岗工人,拿了安置费,都会像刘进一样,拿去做了本钱做生意。

    大部分有家有孩子的人,这个安置费,是不敢随便乱动的。

    他们从踏入社会的那一天开始,就只习惯于组织安排,从来没有主动为自己的工作操过心。

    如今,突然失去了工作,他们的心里是茫然的,并不知道自己将来可以干什么,才能把钱挣来,养活一家人。

    还房贷要花钱,孩子上学,娶妻生子,生病看病,都需要花钱。

    这个安置费,只能存到银行里,做为以后的应急资金。

    大多数的下岗工人,都是这么做的。

    然后,他们就开始了他们的谋生之路。

    唐城是个工业城市,到处都在下岗,工作哪里就那么容易找到?

    工人张连胜摆过地摊,做过早点,还卖过烧烤。可是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养活一家人。

    这天晚上,一直干到摊上没了食客,他收了烧烤摊,攥着挣来的四十块钱,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

    突然,一个人拿着刀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拿刀子顶着他的肚子说:“我不求多要,你给我买一袋白面的钱,让我家里过下这一个月来。”

    黑暗里,张连胜只是听着那个人声音耳熟,也没看清对方是谁。

    他起早贪黑,忙活一天,都没给家里人挣出一袋白面钱来。

    想想下岗以来自己过的日子,不由仰天长叹,流下泪来。

    他就对那人说:“我连本带利就还有四十块钱,给了你,我家里就没饭吃,你看着办吧。”

    那人就突然给他跪下了,哭着说:“大哥,我是实在没有活路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那人的哭嚎,就引发了张连胜的感慨。想想自己三十几岁,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还活个什么大劲儿呀?

    他把那四十块钱给了那人,却突然攥住那人拿刀的手,把刀子捅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幸亏那人发现及时,拼命往回收刀子,刀子才没有捅进去太多,可也得送到医院里抢救啊。

    到了厂医院,两个人才互相看清,竟然是一个车间的工友!

    两个人一个住院花钱,一个进了局子,两个家庭,就这么着生生毁掉了。

    这样的故事,孙继超竟然整理了十多个,看的高崎心里一个劲地泛酸。

    孙继超就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让他不管这些事情,以他的性格,还真是有点难为他了。

    而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孙继超认为,唐城量具不应该走到这一步。如果干部们真的去为广大职工着想,为这个工厂着想,不把财富都想办法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工人们的日子,就不会这么艰难。

    在这方面,他也搜集了一些故事。

    最典型的,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让这些干部影响的,多少有点权力的人,都会利用权力,为自己谋私利。

    这也难怪,能上去的,从大到小,都是一丘之貉,像孙继超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

    七分厂一个小组长,手里有分派活的权利,就把活只给听自己话的工人干。干活挣的钱,他竟然要从里面提成。

    有一个工人,家里都下岗没有工作,就他自己挣钱。这月正好碰上他孩子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钱,他就没按规矩给组长提成。组长竟然因为这个,找来老摩托,把那工人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

    他就又想明白了,唐城为什么混混特别多了。因为这里,存在着这些人生存的市场!

    以他的经验看,这个组长,肯定跟老摩托是是一伙的,甚至有可能是他的小弟。

    这事情闹大了,在孙继超几个人的疾呼之下,老摩托被抓了进去,那个组长才被撤职。但他上面有人,虽然在法院打输了官司,却一分钱都没赔那个工人。

    工人家里没有人,孙继超帮着去法院催了好多次,还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看这些故事,看的高崎心情郁闷至极,心里的愤怒,也达到了顶点。

    本来,他就是抱着帮个忙的心态,能管就管,管不了不管。这时候,他倒有些和孙继超一样,想着破釜沉舟了。

    胡丽丽也觉得奇怪。老板今天怎么这么安分啊?在楼上坐了一上午,下午还是坐在那里,看一堆东西。

    那些东西,远远看着,都是由信纸写成的,也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手抄小说?老板不是个好色的人啊?

    那时候的信纸,现在已经不多见了。都是在商店里买的,上面画着红条纹的,人们用来写信、寄信用的。

    如今,社会已经进入了信息化时代,一个手机就解决了一切,再不用写信,这东西也就失去了市场。

    而孙继超整理这么厚厚一摞资料,不下十几万字,都是用手一笔一划写出来,不知耗费了他多少的心血?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孙继超心里,到底容纳了多少愤恨,下了怎样的决心!

    到下午店里不忙的时候,胡丽丽终于忍不住好奇,凑过去问他:“老板,你看什么呢?”

    高崎抬起头来,茫然地看胡丽丽好一会儿,重重出一口气说:“你自己看。”

    胡丽丽就坐在他一边,翻看那些信纸。

    翻看一会儿,胡丽丽就不看了,对高崎说:“老板,这种事情,在咱们这里太多了,你看这个干啥呢?”

    高崎看看她,就学着孙继超的口吻对她说:“出这么多的事情,就是因为大家习以为常,都漠不关心。要是这样下去,工人们还有活路吗?”

    胡丽丽看看他,然后就笑了说:“老板,不是大家漠不关心,是大家都是小老百姓,管不了啊。我自己家亲戚就摊上这种事儿了,谁有办法救她啊?”

    高崎就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胡丽丽的事,他不能不管。

    胡丽丽就说:“我一个表妹吧,亲表妹,小我两岁,两口子都下岗了。原先两口子挺恩爱的。结果,男人拿着下岗的安置费出去做买卖,买卖没做成,在外面吃喝嫖赌,最后还弄个小蜜回来,和我表妹离婚了。

    安置费花光了,孩子上学,老人看病,都得花钱。我表妹只能在城里到处找工作,维持家里的生计。

    原来我表妹是多漂亮的一个人啊,并不比你们家陶洁差。可你看现在让生活给折磨的,头发都花白了,一脸褶子,看着跟我妈差不多。”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说:“要不是我时常接济她呀,估计她都活不到现在!可这就是这个时代造成的悲剧,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到处都是,谁能管的过来呀?”

    高崎就问:“那你怎么不让你表妹到咱们店里来干呢?”

    胡丽丽说:“我怎么叫她来啊?她现在的形象,就是一个老太太,让她来影响店里形象吗?我有能力就偷偷帮她一下,让她能勉强过下去。她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高崎就不说话了,想一会儿,就给孙继超打电话。

    电话通了,他就对孙继超说:“你把那个挨打工人的名字告诉我,还有那个小组长的名字,家在哪里住。”

    不知孙继超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高崎就大声说:“他不有法院的判决书吗?判决书上判了多少钱,我就给他要回多少钱来!”

    说完了,就让胡丽丽给他找纸和笔,记地址和姓名。

    胡丽丽就担心地看着他说:“咱们现在可是有正当生意,有所顾忌的,你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些混混。”

    高崎挂了孙继超的电话,冷冷一笑说:“我特么就是混混,而且是大混混!”

    这是高崎第一次承认自己是混混。

    不过胡丽丽没有害怕,反而觉得,高崎身上有一种光环,让她心醉的那种光环。

89.灯笼下的夜市

    高崎当天下午,就去水饺馆,开了小马开着的那辆昌河面包车,去了唐城量具。

    他不让小马开车,是怕找那个小组长的时候,被他认出小马来。

    这些普通的老百姓,都有老婆孩子,也都是怕混混的。

    他先按着孙继超给他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个被打的工人,从他手里,要了判决书过来,然后就拿着那份判决书,直接去找那个小组长了。

    那小组长见是高崎找他,脸都黄了。

    虽然这时候老摩托已经放了出来,可面对高崎这种大混混,他心里非常明白,老摩托是罩不住他的。

    这世界上,其实混混才最怕混混。因为他们了解混混们平时用的各种手段,你玩不过人家,最好就是别跟人家玩,不然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家伙听明白高崎的意思,二话没说,直接回家给高崎拿钱。

    总共不到两千块钱,孙继超跑了半年,一分钱没要回来。高崎半下午的工夫,就把钱送到了挨打工人的手里。

    有时候公平、正义和公理,正常的手段,当真就不如路见不平一声吼。

    高崎从唐城量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水饺馆里,大家也都吃过了饭。

    陶洁问他开车干什么去了?他没有说,只是去了厨房,让给他下一盘水饺吃。

    高崎吃水饺的时候,孙继超瞅着别人不注意,就悄悄过去问他:“成了?”

    高崎看他一眼,吃着水饺,嘴里含糊不清说:“我高崎是谁呀?社会高哥!”便什么都不说了。

    孙继超站在高崎身边好久,然后就默默地进里面炒菜的厨房,忙他的工作去了。

    他站立的那段时间,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吃过了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高崎照例是陪着陶洁去服装店那边,和胡丽丽对账。

    账目天天结,就是和胡丽丽再好,这个原则也要坚持,讲不得情面。

    这是婆婆告诉陶洁的。她干了一辈子商业,对这个道理很明白。

    胡丽丽也希望这样。账目清,好弟兄。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其实,过年之后,高崎又要弄个水饺分店,陶洁这个办法,就有些笨了。

    胡丽丽已经跟高崎建议,让他招几个收银员,再弄个专业会计,采取财会单独核算的办法,成立个财务室。

    这样,各门店支出和收纳一清二楚,陶洁就不用老是待在水饺馆里,只管理会计和收银员就行了。

    高崎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就让胡丽丽详细给他讲讲。只有他弄明白了,才好去说服陶洁。

    可胡丽丽不是会计出身,对这个也不是很明白,就建议他先去找个会计问问。

    高崎认识的人里,还真没有当会计的。那时候,专业的会计,也不会愿意到这种小店铺里工作。一时找不着人,只好先把这事儿放下,忙开分店的事儿。

    从服装店出来,两口子就照例是各自骑了车往家走。

    这时候不到九点,街上好多店铺还都开着,夜幕之下,依旧挺热闹的。

    春节过后,城里好多繁华地段,正在准备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街道上空,拉了许多的钢丝绳,钢丝绳上挂满了灯笼。

    灯笼有圆的,也有方的,还有八角的,更有扎制成动物模样的,多是当年的属相中的动物。

    做灯笼的材料,有绸布,也有毛头纸,还有用玻璃做外罩的。

    更有内外两层的跑马灯,里面那一层是旋转的,画着的风景和动物,在里面不停转动。

    灯笼上大多画着手工的图画,花鸟风景。有些还用毛笔写上谜语,供赏灯的人动脑子猜测。也有写“五谷丰登”、“新春大吉”一类吉祥话的。

    那时候的灯笼,绝对不是现在单一的圆球模样或者长筒模样。而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都在街道上方挂着,形成一个明亮的,绚丽多彩的点阵天蓬。

    这个景象,现在早已经没有了。大概是人们早已经看厌了,不觉得它好看了。或者,现在的高科技LED,可以装饰出更靓丽的色彩和形象,省电而又安全。

    离着正月十五还有四天,街上的灯已经全部悬挂完毕,把街道照的一片通明。

    在这些灯的底下,晚上的时候,就有许多的人在下面摆摊。

    他们互相隔着几米远,在地上铺个塑料布,或者铺个床单,把自己要卖的商品放在上面。

    有卖灯具、餐具、日用百货的,也有在街边拉个晾衣杆,挂上衣服卖的,还有卖玩具、水果的。总之,卖什么的都有。

    九点以后,城管就下班了,大家可以放心地占用街道,再没人过来干涉。

    尽管还没出正月,天气依旧寒冷,不管是卖货的还是逛街的,大家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好多人嘴里呵着白白的雾气,在这些地摊间兜来转去。

    来逛这种自发夜市的,往往年青的女孩子居多。大概这年龄的女孩子,好奇心特别重吧?往往是三五成群跑来,一起挤到卖冰糖葫芦的摊位跟前,一人买一根糖葫芦,然后就边吃边开始了夜市之旅。

    也有挎着对象的胳膊出来的女孩子,这时候被对象呵护着,小公主一般,脸上就写满了甜蜜。

    看着夜市的热闹,陶洁也突发奇想,就停下摩托车,和后面跟上来的高崎商量说:“咱们也逛逛吧?”

    陶洁每天都忙碌着,真的就没有时间出来闲逛。

    可是,逛夜市就肯定要耽误她睡眠的时间。

    高崎不由犹豫一下,接着就看到了陶洁脸上,洋溢出了孩子一般的稚气,腮边那两个小酒窝又浮现出来,大大的眸子里,泛着满怀期望的光亮。

    妻子今年只有二十四岁,依旧年青漂亮。可是,自从她开始做生意,高崎就很少看到她开心地笑了。整天板着个脸,一脸肃穆地,跟个小大人一样。

    高崎心里就略过一丝伤感,也把自行车停下来说:“好。咱们也买糖葫芦吃?”

    “好啊,好啊,”陶洁开心地笑,“我好久都没吃糖葫芦了。”

    两个人找个空旷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锁好,陶洁就挽着高崎的胳膊,向着热闹的人流里面去了。

    在卖糖葫芦的摊位边上,排着队买了糖葫芦,然后就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着,看着。

    高崎只给陶洁买了一个糖葫芦,他不吃这东西。

    虽然重生回来,重新变得年青了,可心态依旧不怎么适应年青的身体。

    在他看来,糖葫芦这东西,是小孩子们,或者小姑娘们的专属食品。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大街上拿着个糖葫芦啃,也过于不雅观了。

    小姑娘们吃着那玩意儿逛街,体现出来的,是天真与可爱。

    他拿着这么个东西,那不变怪物了?

    好像上一世年轻的时候,和陶洁出来逛街,他也是只给陶洁买一个,自己不吃。

    拿着糖葫芦的陶洁,还真就一下天真烂漫了不少。穿了个淡黄的长摆鸭绒大衣,配一双黑色半高筒的马靴,依旧是挽着高崎的胳膊,走路还要蹦一下,差点没蹦好,把脚给崴了。幸亏高崎提了她一下,这才没崴下去。

    “让你不要穿太高跟的鞋,偏偏不听话!”高崎就训她说。

    陶洁还蛮有理:“谁让你长那么高的?我穿的跟矮了,和你走在一块儿不般配!”

    高崎摸摸脑袋,看看陶洁说:“你一米六四呢,已经不矮啦。”

    陶洁就看他一眼说:“你要是一米七五,我穿半跟咱们就差不多。要不,给你找点啥药吃了,让你缩回去一块?”

    高崎就伸出手来,从她后脑往前抹一下说:“胡说八道,谋害亲夫是不是?”

    陶洁一脸享受,再不搭理高崎,吃着糖葫芦,开始专心看周边地摊上的物件了。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欢快地一起逛街了。

    陶洁在一个卖装饰品的小地摊跟前停下来,蹲下身子。她看中了地摊上摆着的一个深红色的发夹,

    那发夹不大,小巧玲珑的,上面还带着些淡绿的闪光斑点。

    她拿起那个发夹,看了半天,问卖发夹的:“这个怎么卖啊?”

    卖发夹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在灯光下看着鼻梁高挺,眼睛挺大,很漂亮的。

    只是她穿了一件蓝布的男式长棉大衣,戴着个带耳朵的棉帽子,显得十分土气。

    天气依旧寒冷,蹲守在这里,不穿暖和了不行,就无法顾及形象了。

    “你给五块钱吧?”听陶洁问,女孩就说。

    陶洁就还价说:“三块吧?”

    女孩有些为难说:“三块卖不着啊?我不要谎的。”

    陶洁说:“四块,四块行吧?”

    女孩说:“你要诚心要,就给我四块五吧?再低了真卖不着。”

    陶洁就把长发拢起来,用那个发夹夹住,头发就都在脑后了。

    高崎知道,这是陶洁接受了价格,买下了。他就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来,递给女孩说:“不找了,她跟你逗着玩呢。”

    女孩对着高崎,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来说:“谢谢大哥!”

90.快乐的夜晚

    两个人一路往前面去,陶洁就不高兴说:“我好歹的还下五毛钱来,你干什么呀,显得你格外有钱是不是?”

    高崎忽然拉着陶洁站住,让她转回身来看着那女孩。

    他对她说:“你看着了没有?她在这里挨一晚上冻,能卖出去几件东西,可以挣几块钱?她如果和你一样,有舒服的日子过,她会出来受这个罪吗?她不知道让男朋友领着,像你这样逛街玩啊?”

    陶洁站在那里,愣怔了好一会儿,抬起脸来,看着高崎,大眼睛里,就写满了歉疚。

    “我真没想到这个。”她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我再不还价了。”

    妻子是善良的,高崎始终相信这一点。

    他拉过陶洁来,搂着她的肩膀,和她继续往前走。

    这一夜,他们逛了好多摊点,又买了许多小东西,陶洁都没有再还价,人家要多少就给多少。

    虽然这些小东西,陶洁不一定用得着。买回去,要么送了别人,要么就放到一边,再不会看一眼。

    可是,她感觉到了帮助别人的快乐。

    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尊严的。帮助别人,不在于给人家多少,而在于在不伤害别人尊严的前提下,满足了人家的愿望。

    那个卖发夹的女孩,她的愿望,就是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多卖出几件自己的商品,哪怕每件商品挣不了几毛钱。

    可是,她的愿望满足了。

    也许,明天她会用这通过自己辛苦努力赚来的几毛钱,卖一支冰糖葫芦来犒劳自己,她也是快乐的。

    这女孩,不是想着不劳而获地乞讨,她只是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赚钱,这就值得尊重。

    对手脚健全的乞丐,高崎是不主张给钱的。因为这个经济社会,只要你肯去努力,就一定能够养活自己。

    而那些手脚健全,满大街乞讨的人,跟夏天里,到处乱飞,寻找机会,喝人血液的蚊子,有多少区别呢?

    这是这个晚上,高崎教给陶洁的,一个他心里的道理。

    陶洁虽然觉得,高崎的道理总是那么奇葩,可他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

    他有同情心,可他的同情心不会滥用。他同情蒋师傅,愿意帮助她,却不同情薛雪,不肯管她的闲事。

    他同情夜市上卖小商品的小女孩,却不同情刘进,强行把人家小夫妻给拆散,还整天跟训孙子似的训人家,逼着人家干活。

    可是,仔细想来,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有他的道理。

    这一晚,一直到回到家里,陶洁都很快乐,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差不多,蹦蹦跳跳的。脸上那对小酒窝,不时就会显现出来。

    这也是高崎希望看到的。他就是希望看到他的妻子,可以永远这样,快乐地活着。

    可是,这个社会又是这样的残酷。无论你去做什么,无论你贫穷或者富有,都会或多或少地存在着压力。

    而这压力,将会让陶洁失去很多的快乐。这是高崎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进了家门,打开灯,外面那绚丽的夜市就翻篇了。客厅的地上有一层灰尘。

    一般深色或者带花的地板砖,是看不到灰尘的。陶洁非要铺白色的微粉砖。

    这种砖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比过于鲜明,地上有根头发都能老远就看得到。

    陶洁爱干净,只要发现地上不干净或者有东西了,立刻就要弄干净。

    久而久之,都快有强迫症了。

    她进门脱大衣换鞋,接着就拿笤帚扫地。

    高崎就劝她说:“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咱不扫了吧?”

    这回陶洁不笑了,板着脸说:“多脏呀?我一会儿就弄完,耽误不了休息的。你先去洗澡吧。”

    高崎哪里肯让媳妇单独干活,自己看着啊?就过去把笤帚拿过来,他来扫。

    陶洁给了他笤帚,立刻去洗手间,把拖把拿出来了。高崎扫过的地方,她就用拖把再擦一遍。

    高崎扫完了,也没见扫起来多少东西。见陶洁拖地,就又过去抢拖把。

    “我拖,你赶紧去洗漱了睡觉。”他说。

    陶洁也不说话,把拖把给他,接着就去找抹布,擦早上吃饭,留下了饭渍的餐桌,然后再去擦茶几,电视柜。

    高崎无奈地摇摇头,拖完了地,再找一块抹布过来,和她一起擦。

    在陶洁心里,高崎眼里是没有活的,来家就知道往沙发上一坐,看电视。

    但高崎疼她,只要她去干活,高崎就不会闲着。

    这一点,陶洁还是很满意的。

    有时候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起各自的男人来,大多数男人,都跟高崎差不多,眼里没有家务,回家就是坐着或躺着玩。

    但高崎唯一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别人是媳妇叫着喊着都不肯做家务,他不用陶洁催促。

    只要陶洁去干,他就不会闲着,会干的一定抢着干,不会干的也要在陶洁跟前,替她打下手。

    陶洁住手不干了,高崎也就停下来,瞪着大眼珠子看着陶洁,唯恐她又要去干什么。

    陶洁憋着笑,对高崎说:“好啦,赶紧洗澡吧,没活可干啦。”

    高崎就问她:“你洗不洗?”

    陶洁说:“我洗呀,都两天没洗澡了。整天在饭馆里,身上一股油烟味,我自己都闻着了。”

    高崎就和她商量说:“咱一块洗不行吗?那样节省时间。”

    陶洁居然脸红了,哼唧半天说:“你先去洗,我一个人洗惯了,不习惯。”

    高崎想想,他们还真是从来没一起洗过澡,上一世都没有。

    嗯,这个遗憾,这辈子可不能再有了!

    他就劝陶洁说:“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起洗不是快点吗?可以节省时间。”

    陶洁就责怪他说:“什么老夫老妻呀,真难听!我真不习惯,还是你先洗。”

    高崎说:“咱永远不一起洗,你就永远不习惯,经常一块洗就习惯了。”

    陶洁就是不肯,高崎只好说:“那好,你先洗,洗完了好早点上床睡。”

    陶洁又不肯说:“你先洗,我洗的慢,耽误时间。”

    高崎说:“正因为你洗的慢你才先洗呀?我明天不用急着去铺子,可以多睡一会儿。”

    陶洁只好去卧室换睡衣。高崎也跟着进去。

    换衣服的时候,她不背着高崎,洗澡就不肯和他一起。高崎也想不明白,他这媳妇到底是什么毛病?

    陶洁穿了睡衣,进洗手间了。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高崎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衣服脱了,直接就推开洗手间的门,再拉开浴室的毛玻璃拉门,进了浴室。

    浴室里就传来陶洁一声尖叫。

    “你出去,出去呀!”陶洁就喊。

    高崎就训她说:“干什么你?这大半夜的,让邻居听见,以为咱家出什么事了呢?”

    陶洁果然就不敢高声,低声哀求他说:“你出去行不行啊,这样怎么洗澡啊?”

    “怎么就不能洗啊?”

    高崎说着拿过花洒来,把水淋在陶洁身上,然后手就在她身上把水弄匀。

    陶洁直接把眼睛闭上了,不敢看高崎。

    高崎也不管她,给她淋一遍水,然后就关了花洒,拿过泡泡纱来,挤上浴液,给她身上涂抹浴液,然后给她头上挤洗发水。

    这回陶洁只能逆来顺受了。她嫌高崎给她洗头拽着她头发了,就自己用手洗头。高崎就半蹲着身子,给她揉搓身上的浴液。

    他还真没有这么着看见过妻子,陶洁也从来没有给他过这种机会。两口子在床上,那是看不到陶洁整个的身体的。

    妻子两手上举在洗头,整个的的身体,在灯光下展露无遗了,真的十分性感。这样给高崎的感觉,简直就没法形容了。

    不过,他必须得强忍着自己的冲动了。明天陶洁得早起来上班,今晚上可不能累着她。

    陶洁洗完了头,他也给她洗完了身子,连私密的地方都给她洗到了。

    陶洁本来想反抗,却架不住高崎力量大她太多,一只胳膊搂住她,便让她动弹不得。她只好随他便了。

    高崎把浴液在陶洁身上仔细揉搓一遍,陶洁也洗完了头发。他再开花洒,把妻子头发和身子用水冲干净,然后关了花洒,拿过浴巾来,把她的身子擦干净。终于忍不住,在她胸上亲了一口,含着不放。

    陶洁就拿手打他的头喊:“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经过这么一折腾,陶洁倒不害羞了,还挺享受的。

    估计以后,她兴许就会接受两个人一起洗了。

    有人伺候着洗澡,还真是节省时间。陶洁用了比平时快一倍的时间,就把澡给洗完了。

    她想出去,到面盆那里找吹风机吹干头发,高崎不让她走。

    “嗨,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他就问她。

    陶洁看着他问:“干吗啊,我怎么自私啦?”

    高崎说:“我给你洗完了,你不帮我洗啊?”

    陶洁瞥他身体下面一眼,小脸立刻就通红了,尴尬着说:“我,我还得给你洗啊?”

    高崎高声说:“废话!”

    陶洁立刻怒目圆睁问他:“你要我给你洗,为什么还要给我擦干净了?”

    陶洁不出去,再开花洒,她身上就又要弄一身水。

    高崎就摸着后脑勺,看着妻子傻笑说:“也是哈,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没事儿,待会儿我再给你擦一遍。”

91.水饺分店

    高崎找了个时间,联系了曹副主任,把孙继超给他的那些材料,给他送了过去。

    曹副主任答应看看这些材料,仔细研究一下,然后再决定这事可不可以做。

    但材料送过去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没有了音讯。

    过年之后,高崎忙于开水饺分店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再去找曹副主任。

    因为新年过后的这段时间,有好多去年经营不下去的商铺,就开始退租。这个时间,店铺好找。

    这个城市里,每年都在发生着不小的变化。有人做生意赚了,就有人会赔个倾家荡产。

    赚了的自然是要继续经营。赔了的,再也租不起店铺,只好退了房子另寻出路。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城里的店铺,也宛如几十年前的军阀混战,今年这里是你的,明年还不知道是谁的。

    年前的时候,高崎就在和蒋师傅两口子,还有孙继超商量,开分店的事情。

    蒋师傅两口子,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都是知道感恩的人。没有高崎,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蒋师傅就代表他们两口子表态,这店本来就应该是高崎的,高崎说怎么办,他们怎么办就是了。

    可是,孙继超还是有不同意见的,私下里去找了高崎。

    他的第一个意见,就是合伙的买卖难做。

    在一起合伙经营,赔钱了互相埋怨,盈利了分赃不均。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等到出现矛盾再分开,就伤了两家现在这么好的感情。倒不如趁现在就分开,两个店一家一个。哪一家经营不好了,另一家还能出手帮忙,比合伙经营强多了。

    高崎觉得,孙继超是实心实意为他考虑。他的这个顾虑,也十分有道理。

    可是,怎么分合理呢?

    孙继超的意见,是让蒋师傅两口子出资,把现在这个店,从高崎手里买下来,独立经营。

    然后,高崎再搞个分店,就是他独立经营,两家单独核算,谁也不牵扯谁。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只是,这蒋师傅水饺的制作,是由蒋师傅一直掌握着的。将来再开一家分店,没人家蒋师傅什么事,怎么好意思找人家制作水饺呢?

    孙继超就说:“你这个担心多余了。蒋秀英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从来就没有对水饺制作过程保过密,这个她都手把手教你家陶洁了。好多时候,水饺馅和皮子,都是陶洁弄的。

    这还是我提醒她,里面的诀窍,再不能跟别人说,她才没把手艺给扩散出去。

    再说了,水饺馆为什么经营这么顺利,没有人收保护费,也没有人敢来捣蛋?那是因为你高哥的名声。就算将来分开,水饺馆生意这么好,还是得仗着你的名声。

    这一点,蒋师傅很清楚。大家就算分开,可还是都叫蒋师傅水饺馆,还算是一家人。这总比不分家,将来因为利益闹的不好了,再分开强吧?”

    高崎觉得,孙继超确实有头脑,比他强多了,他就想不这么仔细。

    可是,这事儿得先和陶洁商量,陶洁同意了,才能具体去干。

    晚上回家,高崎就跟陶洁说这个事情。

    陶洁年纪小,可喜欢看书。书上总是有很多的故事的,故事里面,自然就包含了很多道理。

    只是,没有孙继超提醒,她想不到这些道理。

    高崎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孙继超这个顾虑很对。

    可是,蒋师傅正打算在黄金国际买房子,一家人搬下来呢。去年赵师傅看病吃药,孩子上学,也没少花钱,手头正紧呢。

    高崎说开分店,那肯定就要再投钱。蒋师傅这回是肯定不能让高崎一个人投钱了,正和赵师傅商量,房子先不买,把钱省出来,拿给高崎投资用。

    高崎听陶洁这么说,心里就有些感动。

    他没看错人,蒋师傅两口子听说他要搞分店,手里这么紧张,还是一点困难不提,一口就答应下来。

    从这一点上,也说明这两口子的确可交。

    陶洁就问高崎:“你说,要是蒋师傅不投资,你手里的钱,还够不够咱独立开一家分店的?”

    陶洁虽然每天都在记账,可是每年的盈利,还是都让高崎保管着。家里花了多少钱,还有多少钱,她不怎么关心。再说投个分店要花多少钱,她也没有数。

    高崎当然说钱够用了,他还有一缸银元呢。

    自从店铺开始盈利,钱够用了,他就再没去卖银元。如今,银元的市场价格,都翻了好几番了。他那一大缸银元,也就卖去了缸口那一点,十万块至少剩下九万块,想要多少钱没有啊?

    听高崎说钱够用,陶洁就和高崎商量说:“要不,咱就不要蒋师傅买下店铺来,直接把店铺给她吧?这个世界上,我反正觉得,什么也比不上感情。想想我刚入厂那会儿,蒋师傅手把手地教我,下班领着我回她家吃饭,待我跟她亲闺女一样。咱现在有能力了,也应该帮帮她,你说行吗?”

    高崎也不是个把钱看的很重的人。妻子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就赞成。

    “行,你说咋办咱们就咋办。”他就跟陶洁说,“你和蒋师傅说去,就说是我的意思。”

    第二天,陶洁就把蒋师傅两口子叫出来,单独和他们说了自己的意思,也是高崎的意思。

    赵师傅人老实,什么都不说,蒋师傅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蒋师傅当场就哭了。活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仁义的人。

    她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个办法。

    钱她可以不投,分店算高崎自己的。这个店铺,仍旧是他们两家共同的,利润也还是要平分,店主还是陶洁。

    陶洁说不服她师傅,只好高崎亲自出面。好说歹说,蒋师傅就是不答应。

    “高崎,你把我们两口子当什么人了?”蒋师傅最后就发火了,“我们两口子当时难的时候,要是没有你们两口子,你赵师傅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说不定这时候人都没了!”

    说到这里,蒋师傅又哭了。

    “那个时候,我不怕你们笑话,要不是为了给他治病,为了闺女,我都不想活了!你们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呀!你们这么干,这不是叫我忘恩负义吗?我蒋秀英就是再不是人,也不能这么做事呀!”

    蒋师傅哭,把陶洁也给闹得眼泪汪汪的,抱着师傅一块哭。

    高崎直挠脑袋。蒋师傅哭还有道理,陶洁你跟着哭个什么大劲儿,这不添乱吗?

    陶洁哭,是因为她想起来师傅过去受的罪来,替她师傅哭呢。

    高崎见不得陶洁哭。不管什么事儿,只要陶洁一哭他就傻眼,明明知道不对,也得依着陶洁。

    这事儿就只能依着蒋师傅,店主还是陶洁来当,利润还得对半分成。

    不过,高崎和陶洁私下里也商量了,这个分成不能动,将来攒着,给蒋师傅的闺女。另外,店里添置什么资产,也从这里面出。

    既然店还是陶洁的,添置东西陶洁出钱,蒋师傅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老店的事情,也只能这么着了,高崎就开始考虑分店。

    按照高崎的想法,这个分店要搞的面积大一些,以酒席为主,最好是接近酒店的规模。

    这样的话,投资就会多出不少来。不过高崎不担心。

    钱不够,他可以再卖银元啊。

    这时候,孙继超就把他第二个想法提出来了。

    他不建议高崎把店铺搞的太大。

    现在,老百姓的消费水平,还没有那么高,很少有去大酒店吃饭的。

    去那些大酒店吃饭的,都是公家对公家。要么互相拖欠,要么就是记账。咱个人资金有限,还真欠不起这种账。

    说到这里,孙继超就给高崎举一个例子。

    “去年的时候,咱们分厂仅仅年后一个月,就欠了酒店一万八千块的账!”他说,“可咱们分厂那时候用于购买生产原材料的流动资金还有多少?只剩下不到十万块钱!

    这帮孙子,去吃了喝了不算,还得拿着往自己兜里揣。去吃一回饭,刘群生能要两条阿诗玛,这些都得算到饭费里面去!

    你吃了喝了拿了不要紧,可你给工厂弄活来,让大家活下去呀?什么特么人事也没见他干出来!挣钱的活,都偷偷弄到他自己的工厂里去了,不挣钱的活才拿到厂里来干!”

    发一通牢骚,他就给高崎分析说:“好多大点的酒店,就指望这些吃公家饭的活着。他们吃饭的时候,价要的死高,最后去要账,只要能要回一半来,他们就不赔。”

    说到这里,他就对高崎说:“我知道,你高哥就是要账的祖宗,也没人敢拖欠你的饭钱。可是你想啊,他们不敢拖欠你的,还敢到你这里来吃吗?他们不来,老百姓来不起,咱们挣谁的钱去?”

    高崎想想,孙继超的担心还真有道理。

    孙继超就又说:“另外还有一层。在咱们唐城量具那里,公家是企业多。可咱们现在是在城里。城里可就机关单位多了。哪一个机关单位,都或多或少地有权力,说不定还是直接管着咱们的。他们来白吃,这个账你怎么要?你要来了就会得罪他们。他们将来给你小鞋穿,你还是不好经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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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从重生开始介绍:
“高崎,你说说,咱们怎么干,才能让工厂重新振兴,让大家伙都吃上饭?”
“嗯……把工厂院墙和大门都拆了,把厂房里的设备都卖了,利用卖回来的钱,进海鲜,在厂房里,办个海鲜市场……”
“啥?!”
高崎每一个主意,都能把大家吓死。
可就是这些吓死人的主意,成就了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传奇从重生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传奇从重生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传奇从重生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