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5.良心有时候也决定命运
打造百年企业,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这种老板与员工间的相互尊重,朋友一般的传统,一代代延续下去。
国内很少有这样的百年企业。
而在欧洲,这种小企业就有很多。爷爷在这个企业里干一辈子,爸爸也干一辈子,孙子又来接班。
而他们的老板,也换了祖孙三代。
无论怎样新老交替,老板和员工之间,传统永远在,永远是朋友,甚至相互间有了婚嫁关系,成为亲戚。
这才是百年企业的真正意义。
反观我们国内的企业,多的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和内卷,树倒猢狲散,一代新人换旧人。
员工与老板,员工与员工之间,缺乏应有的信任。更确切地说,是缺了一种朴素,积极向上的处世观,多了太多的狡诈和唯利是图。
更有那“君之视臣如草芥”的,凭借一时的意识或技术领先,风风光光,如火如荼。俄顷有个风吹草动,建在云彩上的摩天大厦,便轰然倒塌,真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兴也忽焉,亡也忽焉,不留下一片云彩。
胡丽丽没有高崎那个境界,也就只能诸葛累死五丈原。
这一点,高崎早就看出来了,也在想尽一起办法去开导她。可人的性格天注定,胡丽丽就是不入门,他也没办法。
等陶洁好了,兴许有机会,他可以带着胡丽丽去欧洲,去德国、意大利那些小企业里看看,让她亲身感受一下人家自然而又淳朴的,员工与老板之间的亲情和友谊。
高崎接电话的时候,陶洁就停下吃饭的动作,偷偷瞅着高崎。
待他接完了电话,她就猛不丁地问一句:“是胡丽丽打过来的吧?”
高崎愣怔一下。看陶洁的表情,有点失常。
他想想就回答说:“是啊。公司里事多,她有些忙不过来,冲我发牢骚呢。”
“你要是太忙,咱们就还是回去住着吧?”陶洁就淡淡地说一句。
“不用。”高崎就说,“对我来说,你最重要。你只要好好的,公司不要了都行。你放心吧,胡姐能够应付的。”
陶洁听了,就默默地吃饭,不再说话。
“刚才咱们讲着银元的鉴赏呢,说到哪儿了?”高崎还想进行一开始的话题。
陶洁却猛然插一句问:“胡丽丽是你的员工,她怎么还敢对你发脾气啊?”
陶洁这句话,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胡丽丽敢和老板发脾气,怀疑胡丽丽和他之间的关系呢,亦或是她其实知道他和胡丽丽之间的事情?
高崎拿不准,也不敢多说,就转而问她说:“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胡姐了吗?”
陶洁就摇了摇头,没再出声。
高崎那个关于银元的故事,也讲不下去了。
从此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高崎院子里的蔬菜,也开始渐渐长高。他跟在山上和伍树全种地一样,为自己的蔬菜搭建了塑料保温棚子。黄瓜、芸豆、西红柿、茄子,还有西葫芦和韭菜。
待过了五一之后,地温上来,黄瓜、芸豆一类爬蔓的长高了,去掉保温棚,还得用竹竿在地里扎架子。西红柿、西葫芦也得在苗周围插几根短一些的竹竿,把秧苗绑在竹竿上。要不然,坐果以后的秧子,是支撑不住果实的重量的。
高崎在地里忙活的时候,陶洁也跟着帮忙,跟着他学种菜的知识。两个人真就有些夫唱妇随的架势了。
只是,这个高崎知道的和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愈发的和陶洁心里那个高崎对不上号。他们可以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没有弄明白心里的疑惑之前,陶洁还是不能把高崎当丈夫。
除了种地,剩下的时间,高崎就真像他说的那样,找人打听了各地集市的日期,还弄了个本子,认真地记下来,用三轮摩托车驮了陶洁,去各个集市去赶集。
越是偏远的集市,东西就越便宜,而且可以买到更多的新鲜东西。自己家种的,当年的小米、豆子,这个陶洁最爱了,有浓浓的米香和豆香,滚出来的稀饭特别香。
时间久了,陶洁竟然胖了不少。如果不提城里的事情,从外表看,已经看不出她和常人有什么区别了。
山里的集市上,还真有做古玩生意的,反正不管去哪里赶集,总能碰上至少一个。什么也收,旧书、旧报纸,伟人像章、座像,只要不是现在的,基本都要。
有一回去赶集,高崎还又碰上那个卖给他青花罐子的中年男人了。花三百块钱要了人家价值几十万的东西,他还有些过意不去,又花一千块钱买了他五块假银元。把古玩贩子给乐的,逮谁跟谁说,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上傻羊祜。假的不能再假的假银元,被他骗一次还不算,愣是追着他到深山里来,上赶着让他骗第二次。
到底谁是羊祜,这个小贩恐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了。
如果高崎花一千买他五块假银元的时候,他良心发现,告诉高崎那银元是假的,高崎至少可以给他一万块钱的回报,高崎不缺钱啊。并且,高崎还可以免费指导他一下,鉴别瓷器的知识。
别说可以拿到更多的钱,就是能得着高崎这种见过真东西的人的指点,他这辈子也会受益匪浅,以后生意绝对能做的比现在好。
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良心有时候也可以决定命运。
山里的集市上有文玩贩子,是说明山里人手里,确实有好东西。而现今的城里人,日子慢慢过的好起来,就都琢磨着买些保值的东西收藏着了。除却金银贵金属之外,这古玩便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收藏到了真品,不仅仅是保值,还可以发财。
就拿这银元为例,倒退十年,谁又知道这银元里有这么多讲究呢?现在,你手里如果当年留下一块稀缺版的银元,只要品相不是太差,价值翻个十倍二十倍都是少说的。
有块甘肃加字版的三年银元,曾经拍出过十万的价格。而当初持有人买它,花了不到一百块钱。
正是这惊人的利润,让这些文玩贩子们,都跑到了乡下来。
城市里捡漏,你不是专家级别的,不要说这些小贩的水平,就是高崎这种入门级别的,都根本做不到。
乡下人实在啊,越是深山里的乡下人,便越实在,心里依旧保留了许多老祖宗遗留下来的美好品德和光荣传统,朴实无他。
自古就是老实人好骗。
而城里人,一个个粘上毛比猴都精,你不被他骗了,你就烧高香去吧。
就算是这深山里,好东西也被文玩贩子们搜刮的差不多了。高崎带着陶洁,赶了好多不同地方的集市,也没见到一个像样的物件。
李村集上,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拿了一本一九一四年上海书局出的马太福音来卖,说是他姥姥用来夹鞋垫子花样的,小贩给了他两块钱,说这东西遍地都是,没人要。
这个东西是民国初年的,拿到城里至少可以卖一百块钱。
石臼嘴集上,高崎看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把一个民国年间的青花瓷花卉三系壶卖给文玩贩子。这个贩子还算有良心,给了老婆婆十块钱。
这种壶拿到城里,顶多值六七十块,都不如那个马太福音值钱。
就算有良心,贩子也挣了五六十块钱。
这就是他看到的,最值钱的东西了。剩下的,都是些明清铜钱一类,没有超过二十块钱的东西。
这种小买卖,高崎是不屑于做的。再说他的目的,也不完全是为了捣腾文玩,主要还是带着陶洁,在这大山里游山玩水。
春末夏初的天气,大早上在家里吃了饭,再带上水壶,车顶上放个大遮阳伞,两个人沿着山间小道,一路上欣赏着两边山上的郁郁葱葱,就这么走上一两个小时,或者半天,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
到达目的地,看看山里人卖的新鲜东西,再买些新鲜粮食和瓜果蔬菜,然后再一路欣赏着美景回来。
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多少人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
高崎才三十二岁,陶洁还不满三十,已经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高崎觉得已经满足了。如果哪一天陶洁好了,他这辈子就再没有遗憾了。
到五月末的时候,高崎带着陶洁,几乎就把山里的集市赶了个遍。只要小三轮摩托车能当天往返的集市,不管属于唐城还是属于海城,他们都要去看看。
他们居住的这个红旗厂的宿舍区,本来就在唐城和海城交界的地方。周边的村子,有些属于唐城,有些就属于海城。
他们第二次去赶石臼嘴集的时候,高崎终于遇上了好货。
他们这样频繁赶集,要买的东西也就不多了,纯粹就是为了玩。
这次去石臼嘴,陶洁就什么也不买,陪着高崎,在一个文玩贩子的摊子上,看文玩。跟高崎转悠这些天,她也学了不少的文玩知识。
文玩贩子正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在讨价还价。
山里女人经历风霜,显得就比陶洁这种城里女人苍老不少。那妇女看着好像比陶洁大十多岁,其实还真不一定比她大,只是脸上黑些,皮肤粗糙一些,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那女人正和文玩贩子争执。
“我婆婆说这东西值钱着呢,就剩下这最后一块了。你才给这两个钱咋行呢?”那妇女有些着急,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大。
文玩贩子一脸为难说:“大姐,你满世界打听打听,这银元最高能卖多少钱?一般也就值个二三百块。你这个稀有,我给你出到一千,不错了。愿买愿卖,你不卖就拿走,多一分我都不出了。”
小贩的这句话,引起了高崎的注意。是什么稀缺的银元,让小贩肯出一千块钱去买?
他和这些小贩打交道多了,知道这帮人黑着呢。肯出一千块,绝对是碰到好货了。
他不慌不忙地凑了过去。
496.文玩贩子的嘴
那妇女手里拿着的,不是袁大头,而是孙小头。
这种银元,普通的要比袁大头的价格便宜。不是说这东西就不如袁大头,而是市场价格如此。
这文玩也是个炒作的东西,有时候价格和实际价值相差甚远,并且随着炒作热度不同,价格上下波动的很厉害。
就比如那个明五彩鸡缸杯,如果没有炒作,也就值个十几万,被有实力的拍卖行,通过商业手段炒作一番,价格直接就没边了。
而且,这东西值钱了吧,就有人花心思做假了。研究透了当时烧制这东西的工艺,仿制出一模一样的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至于制作出来以后的做旧,也是一门专门的学问,这里面牵扯到的化学知识,不是化学专家,一般人还真整不明白。
现在只要是市面上已经有过的,被好多人熟知的东西,就是专家也很难不看走眼。做假的水平,已经不是一般的高了。
所以,真正玩这行的,已经开始转向不为人熟知的东西。比如高崎淘到的那个蛐蛐罐儿,将来的市场价格,恐怕真的不好说不突破百万。
孙小头比袁大头价格低,也是一种炒作的结果。因为好多人专注于袁大头啊,还有拿真银子做假的。不把袁大头的价格炒作起来,他们不都砸到手里面了吗?
这就违反了物以稀为贵的原理。事实上,孙小头的发行量,远远小于袁大头。
一个孙小头,小贩肯把价格出到一千,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高崎晃着个大个子,慢慢凑过去,见那妇女手心里放着的,果然就是个孙小头,表面有黑乎乎的包浆,只周边磨的发出银亮的原色。
“大姐,你这个银元,能让我看看吗?”高崎就走到那妇女身边,和她商量。
那妇女倒也实在,回头看高崎一眼就问他:“大兄弟,你也懂这个行子啊?”
高崎憨厚地一笑说:“多少懂点,帮你看个价应该差不了多少。”
高崎的长相帮了他,一副憨憨的样子。
妇女就把手里的银元,放心地交到高崎手里了。
高崎拿过那块银元来,来回反射着阳光看。
分量、色泽都没问题,是真币。银元的正面,是孙中山浮雕像,没什么特别。
当他把银元翻过来的时候,不由就吃了一惊。
银元的背面,中间是嘉禾和一元字样,四周上面是英文大写MEMENTO。高崎知道,这是纪念的意思。下面也是大写英文,中华民国诞辰的意思。
这个样式,和其他孙小头差不多。
当然,孙小头在版本和细节上,和袁大头一样,也是有许多讲究的。高崎对孙小头,只是见过一些,并不如对袁大头那样,知道很多的知识。
所以,从两面的样式上,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但这块银元,背面按时钟讲,2点和10点位置上,各有一颗五角星,这就不一样了。
一般的孙小头,都是北伐胜利以后,由南京政府铸造的,那个位置上不是五角星,而是六角星。
只有辛亥革命开国之后,一九一二年铸造的孙小头,是五角星。
由于辛亥之后,袁世凯迅速篡国,这个版本的银元制造量很少,本身就很值钱。而且,这块银元的五星是在上面十点和两点方位。高崎知道,这个版本,叫“上五星”,是最稀有的一种。
辛亥版的孙小头,南京铸造的,五星在背面的八点和四点钟方位,称作“下五星”。下五星也比较稀少。上五星是天津铸造的,比起下五星来,就更加稀少,更值钱。
这个版本的银元,到2019年的时候,就炒到将近十万一枚了,20年的价格是十四万。到了21年,就有了一枚一百五十万的拍卖价格。
高崎对未来的认知,只到了20年的清明。而且这个认知里面,没有孙小头。不过,他知道这时候孙小头的市场价,在两万元左右,而且还在迅速升值过程中。
他就对那妇女说:“大姐,你这个银元,如果是真的,据我所知,现在的市场价应该在两万左右,以后应该更值钱。”
“两万?”那妇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半天才缓过神来喊,“我前两块一共才卖了五千呀!”
这时候,那个小贩就急眼了,喊着说:“你听他胡说八道,他一个外行知道什么呀?他在骗你。你现在不卖,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你知道上当了再卖,八百你都卖不上!”
那妇女又让小贩说的犹豫起来。
高崎就问那个小贩:“兄弟,做买卖也得讲良心。这大姐看着家里也不富裕,人又这么实在。坑这么一个老实人,你不亏心吗?”
“到底是我坑她还是你坑她?”小贩也不示弱。看着高崎的打扮,也不像个有钱人,就嚷着说,“你说这个银元值两万,那你给她两万我看看?你这叫呛行,当我不知道?你说这东西值钱,不让她卖给我。然后你就偷偷跟着她回家,再从她手里偷偷买了去。这种手段,我见的多了。你这么干,就算有良心了?你真是为她好,你不说值两万吗?你就拿两万出来,就在这里,现场把它买下来。少在这儿跟我玩心眼儿,耍这种小手段吧?把你卖了还不知道值不值两万呢!该干啥就干啥去,少干这种行里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高崎让他给气笑了,懒得搭理他,回过头来对那妇女说:“大姐,我手里没有这么多现钱,这里也没有银行。要不这样,你跟着我去镇上,我去银行取两万给你,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样?”
那妇女还没反应过来,小贩就嘿嘿冷笑着说:“镇上离这里十几里地,荒山野岭的,你跟着他去,他半路抢了你的跑了,你一分得不着不说,还有危险。你自己可要想好了啊!”
那妇女就不敢跟着高崎走了,对高崎说:“大兄弟,你给我一万我都卖给你。可我一个妇道,可不敢跟你去那么远。要不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取了钱再回来?”
听语气,那妇女已经受了小贩语言的迷惑,不怎么相信高崎了。
高崎回身瞪了小贩一眼,却拿他无可奈何。干这行的小贩子们的嘴,那绝对都是一流的,死的他都能给你说成活的。
高崎有心去镇上取钱,却又怕他前脚走了,后脚妇女架不住小贩忽悠,被他骗了,便宜把银元卖给他。让陶洁留下,在这里看着那妇女,他还不放心,一时就犹豫起来。
小贩看出他犹豫来了,以为他是说大话,并没有那么多钱,就得意地笑着说:“你看,怎么样?真让他取钱买你的,他不敢了吧?这位妹妹,你别受人家哄骗,他就是想骗你,捡个漏。你不信我前脚走了,他后脚就找你买这个银元,而且出价绝对没我高。看你这妹妹也是实在人,也是不想让你被这骗子给骗了,我再给你添二百,一千二,卖给我,怎么样?你别听他忽悠你,现在这东西,连袁大头都不如,我真的不骗你。你要是还不信,你就让这小伙子出一千二,看他敢不敢出?”
这一回,小贩又算准了。高崎来这山村里赶个集,还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现钱。他料不到自己能碰上真正的好东西。
眼见那妇女已经完全相信了小贩的鬼话,高崎还真没招了,心里这个窝囊。早知道多带几个钱来赶集了。
这时候,陶洁就过来了,在他身边说:“你去取钱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冰雪聪明,已经看出来,高崎为什么不敢去取钱了。
和小贩这一番较量,高崎完全处于下风。陶洁终于看出高崎的本性忠厚来。他心里不笨,做事踏实,却没有那么多机巧诡辩,害人的本事。这和她心里的那个高崎,就是一个人了。
也许,真的是他失忆了,忘记了他们打拼创业的所有事情。也正是在这个打拼创业的过程中,高崎慢慢成熟起来,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让生意给逼的,变的能说会道,也知道了那么多的知识和道理。
可高崎真的不敢留陶洁在这里。这集上人太多、太乱。特别是他和小贩争执起来以后,周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留下陶洁,能不能看住小贩,不让那妇女上当,他心里也没底。关键是他惧怕着另一个巨大的危险,根本就不敢在这样混乱的地方,单独留下陶洁。
也就在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说:“这位大哥,我刚才看了半天,我相信你。你放心去镇上取钱,我在这里,替你看着这个小贩子,不让他骗这个大嫂。”
高崎看他一眼,想想就问他说:“你会骑三轮摩托车吗?”
那青年愣怔一下,点点头说:“会。”
高崎也觉得多此一问,就对他说:“这样,我就麻烦你一回。你骑着我的摩托车,带着我老婆去镇上取钱,我留在这里。”
陶洁就奇怪,高崎跟这个青年不认识,怎么肯让自己跟着人家,去十几里地以外的镇上去?
这时候,就听高崎在她耳边说:“这小伙子是个实诚人,你放心跟着他去,遇上事儿一切都听他的,没事的。”
陶洁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看看那个小伙子。
那小伙子冲着她憨厚地笑笑说:“嫂子你放心,我车技很好的,不会有事的。”
她知道高崎不是一般人。聚香坊的大老板,跟她在这个山沟沟里生活,不见得就真的只有他们俩在这里。
“他是你公司的人?”陶洁小声问他。
高崎答非所问说:“跟着他去吧,没事的。”
陶洁就不再犹豫,跟着那年轻人去了。
497.官窑与民窑
一个小时以后,陶洁和那年轻人把钱取了回来。
高崎从陶洁手里接过两沓钱来,递给那妇女说:“大姐,你数数,这都是从银行才娶出来的。”
那妇女数着钱的时候,文玩贩子被高崎呛了行,心里依旧不忿,阴阳怪气说:“银行里也背不住有假钱。谁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谁看见是从银行取出来的?你可千万看好了,别让人家给骗了。”
高崎就把头转过来,看着他,然后就走到他的地摊跟前,先拿起几块银元掂了掂说:“这银元没有一块是真的,有一块是真的,我就吃了它!这清代制钱,也全是假的,铸造用的是黑砂,表面粗糙。清代没有黑砂,都是红砂,两面都有机器打磨痕迹。这个景泰蓝花瓶,是八十年代工艺品,品相好值四十块钱。可信瓶口有残缺,白送都没人要。这个琉璃盏,是现代工艺品,值五块钱。这个铜水烟袋,也是现代仿的,机械加工痕迹明显,上面的铜锈是做旧上去的。剩下的,石膏伟人像,也是现代仿的,不是六七十年代的真品,连合模痕迹都在上面。那时候没有敢这么简单做伟人像的,这么不认真严格按照工艺开模,是要被抓的。这些像章,磨损太厉害,品相都有残缺,一分不值……”
他蹲在那里,挨个点评小贩摊上的东西,把这些东西给说了个一无是处。
小贩让他给气的,脸都黑了。
“我跟你有仇啊,你没事干吃饱了撑得,埋汰我干什么?”
高崎嘿嘿一笑,看着他说:“我就看不惯你这个骗人的熊样!”然后就回过头来,看着周边看热闹的人们说,“大家记住他啊,这家伙就是个骗子。刚才那位大姐的事情,你们可看到了,人家值两万块钱的东西,他想着拿一千块钱给人家骗走。他摊上的东西,也都是假货。以后他到你们那里去收旧物件,可千万别卖给他,要不然会让他给坑了。”
那小贩中等个头,人长的也不壮实,看高崎那么大一个块头,有心想跟他撕扯几下,琢磨琢磨还是没敢。怕动起手来自己打他不过,反让他给打一顿。
他匆匆收了摊子,嘴里嘟囔着,不干不净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高崎看着他的背影,冲着他大声喊:“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再出来骗人了!”
小贩走了,大家没有热闹可看,也就纷纷散了。
这时候,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走过来,问高崎说:“这位大哥,你是干啥的啊,也是收文物的?”
高崎就回答他说:“文物我可不敢收,那个国家不让买卖。我也收些文玩,挣点小钱。不过我不骗人,真有好物件,我会跟人家说实话。”
那人就说:“我看出来了,刚才那女的要是没有你,就吃大亏了。”
说到这里,他看看周边没有别人,就压低了声音说:“我家里还真有好东西,老一辈传下来的,就是没找着底实人,一直也没敢卖。”就说,“要不,大哥你挺实在的,你帮我看看呗?要是你出价合适,我就卖给你。”
高崎看看他,又看看天色,对他说:“哟,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要不这样,你要是不着急呢,就等下一集我再来,你把东西带过来,咱们还在这里碰头。要是你着急呢,就去红旗厂宿舍去找我。我那里地方好找,就是宿舍里那个大平房。”
那人竟然知道那个大平房,又要了高崎的电话,方便去的时候联系。
高崎不跟着那人去他那里看东西,也是怕上当受骗。
他听玩古董的赵老板说过,有些文玩骗子,为迎合古玩商人的猎奇心理,专门在这深山里租了房子,弄一些高仿的东西骗人。
你跟他去了他那里,他房子里的光线早设计好了。在他的房子里看,高仿的和真的根本看不出区别来。而且,你心理上已经认定,这穷山沟里不会有高仿的东西,一定是祖上留下来的物件。然后,他再编个有鼻子有眼的,祖上如何得到这物件的故事,你十有八九准上当。
等你拿着东西回来,看出是高仿的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文玩这东西,离手就不认。你想着去退货,行里就没这个规矩。你买了假货,只能怨你眼神不济,谁也怪不着。
你去和同行说你看走了眼?没的让同行笑话。唯一的出路,就是明知是假的,也得想办法把东西给卖出去,省的砸手里,少赔一个算一个。
所以,高崎不跟着那人去看。要么就在这集上看,要么就到他家里去看。
不过那人还真不是骗子,第二天就背着个马桶包,找到了高崎家里来。
这种马桶包,城里人早就不用了,他还在用,说明这个人是真的山里人。
他那个马桶包里,用了好多旧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碗也就巴掌大小,沿不高,有二十多厘米左右。但那个碗上的花纹,引起了高崎的注意。
那碗内外都是青花福寿花纹,外面是福寿连枝,内里是一个个小的福寿花。
这种花纹,一看就知道不是民间用的东西。而且这些花纹描画的非常精细,每一个花卉和枝叶,都十分相似,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级别的手笔。
高崎把那个碗翻过来,但见底足里面有个方形的像官印一样的款识,也是青花的,六个篆字排成一个方形。
高崎仔细看那六个篆字,是“大清道光年制”。
他曾经见过这个款识,是道光官窑的款识。
清代瓷器官窑款识,只有乾隆和道光两朝,用的是篆字。
也就是说,这个福寿花卉连枝的青花瓷碗,如果是真的,就是官窑货。
这清代瓷器,官窑和民窑的东西,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件民窑的碗,可能撑破天也就值个千把块钱。一件官窑真品,价值可能是民窑的上百倍。
官窑是专门为皇帝烧制瓷器的。工匠和绘画师傅,必须是顶级的。而且,这官窑有专门的监窑官员,对产品可以说是精益求精。不仅要求器型要绝对完美,绘画师也绝对得是大师级别的,画出来的花纹不仅要漂亮、完美,就是烧制过程中,出一点纰漏,都要砸碎了重烧。
也就是说,烧成一件可以进贡给皇帝的瓷器,不知要砸碎几千几万件有瑕疵的瓷器。
为什么要砸碎?就是要绝对保证皇帝用的东西,不能流传到民间。
官窑的东西,都是精美的艺术品,可以说民间绝对不会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绝对和民窑的东西不一样。
但也有例外。比如皇帝有时候也会把自己用的瓷器,赏赐给自己宠信的大臣。大臣拿回家里来供着,一代传一代地流传下去。可大臣家哪天败落了,也背不住就把这东西给卖了。特别是晚清时期,这样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还有一个渠道,就是宫里的的太监、宫女们,偷偷从宫里偷出来,卖到民间赚钱。这个在清帝逊位前后,民国初年的时候,尤为普遍。当时据说有十几万的瓷器和金银珠宝,被太监宫女们给弄到宫外面去了。
这人拿来的这个青花瓷碗,釉色温润,绘画精美,应该是件真品、珍品。可是,高崎对瓷器的鉴别,也仅仅是入门。这个碗是做什么用的,花卉的寓意,甚至是否符合道光年间的特性,他也弄不明白。不弄明白这些,这件东西是真品还是高仿,也就没法分清。
“你这件东西,如果是真的,就是皇家用的东西。”高崎对那人说。
那人就点头说:“对对。我爷爷说,这是我太爷爷在京师做买卖的时候,从古玩铺子里买来的。后来他做买卖赔了,只带了这个碗回来。嘱咐我爷爷说,将来如果世道太平了,想重新做买卖,就把这个碗找个懂行的卖了,可以当做本钱。
我爷爷和我爸在山里种了一辈子地,都不愿意做买卖。他们那个年代,也的确不适合做买卖。所以,这个东西一直就当传家宝留着。”
高崎听了就点点头说:“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我也拿不准。实话告诉你,我连它是真是假都不敢确定。我得找个高手,来帮你看看。你要信得过我,就在我这里住一天,明天我从城里约个高手来,让他来看看。”
说到这里就问他说:“你看怎么样?”
那人说:“我信得过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
那人同意了,高崎就打电话给赵老板,说他又找到一件好玩意儿,让他有空过来看看。
赵老板都有点不相信高崎了。好多人在山里转几年都找不到个像样的玩意儿,高崎这才待了几天,一下就能找俩宝贝,这不瞎几把扯吗?
“比那个蛐蛐罐儿还好?”他半开玩笑问。
高崎就严肃了说:“不是一个档次,这是官窑的东西。”
“啥?”赵老板吓一跳,问他说,“真的假的?”
高崎说:“我要知道是真的假的,我还找你干什么?”
赵老板知道,高崎的眼光,比文玩贩子可高明多了。他立马说:“我现在就往你那里赶!”
赵老板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顾不得说别的,直接和高崎还有那人去茶室,看那件宝贝。
这一回,他脸色严肃的怕人,打着手电,拿着放大镜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这才抬起头来说:“真品,绝对是真品!这是用来喝汤或者酸梅汤一类饮料的东西。底宽沿矮,利于汤迅速冷却,拿勺舀着喝也方便。这个东西,清皇室瓷器大全里有图片的,我见过。这种碗当时烧制的很多,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历代都有烧制。如果不是数量多,流传下来的多,这东西的价格,我现在都不敢估量。”
498.古玩人生
赵老板低头思索,要报个价格的时候,高崎拦住了他。
他说:“老赵,麻烦你跑了两趟,这个买卖我让给你。你和这位兄弟谈个价格吧?”
赵老板看看高崎,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高崎就冲他笑笑,解释说:“这东西我拿着没用,我不怎么懂瓷器。放在你的古玩行里,由真正的懂行人拥有它,才是它最好的归宿。不过,你不能欺负这位兄弟。做人要先讲仁义和良心。如果没有这两样,这位兄弟也不会和我有这个缘分,就更没你什么事儿了。”
就对他说了和那人认识的经过。
赵老板听完了,冲高崎竖起大拇指说:“高哥仁义,唐城有口皆碑,老赵今天领教了。老赵厚着脸皮,能让高哥称为朋友,自然不敢给高哥丢脸。高哥放心,我会把清瓷官窑现在的市场价如实告诉这位兄弟,我只挣个升值钱。再说这个东西,我是舍不得卖的,这可是不折不扣的传家宝!”
高崎要是知道,十年以后,这个东西可能会价值百万甚至是四五百万,没准会后悔死,把这机会白白让给了赵老板。
见高崎点头,赵老板这才对那人说:“去年苏富比拍卖行拍出的一件雍正官窑青花碗,价格在十四万。那件的年代和器型,都比你这个有优势。参考这个价格,我给你出到八万。”
说到这里,就问他说:“你觉得这个价格怎么样?”
那人似乎已经十分信任高崎了,听了就看着高崎。
高崎说:“这个我不懂。我只能凭着直觉说,赵老板没有坑你。”
那人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这个东西能值这个价。他的心里价位,在两三万上。对他们山里人来说,两三万就算个巨款了,做买卖还使不了。
两个人很快成交,商量好了明天和赵老板一块去银行取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晚,老赵和那人都住高崎这里,一人一间客房。
这一下,高崎没地儿住了,还不敢说他和陶洁的事情。只能去大卧室,陶洁睡床,他睡地板。
第二天,赵老板去银行取了钱来,留下青花碗,打发走山里人,却不肯走,非要看高崎得到的那块孙小头。
高崎不是小气的人,可心里偏爱银元收藏,自是不肯再把银元让给赵老板。在得到他不夺人所爱的保证之后,才把那块银元拿出来给他看。
这一回,赵老板眼馋的哈喇子差点留下来。
“这块银元品相极好,几乎就没怎么流通过。”他就对高崎说,“我拿我那里给你处理一下,我保证它会和新的一模一样。像这种极品货,将来的升值空间,无法估量!”
高崎嘿嘿一笑说:“它爱升值不升值,反正我留手里再也不出了。我不用你给我处理,等我有工夫去你那里的时候再说。”
说完了,就在赵老板带着钩子目光注视下,把银元给收拾起来了。
赵老板半天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声说:“高董真是有福之人呐!在山里短短一月,竟然频频奇遇。好多我的同行,在这山里跑大半生,都碰不到一件像您遇到的,这样好的东西呀!”
高崎却严肃了说:“这人的福气,是靠着良心换来的。”接着就解释说,“那个蛐蛐罐儿,还多少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银元和青花碗,老赵你想想,我如果存一点贪心和邪念,跟那个文物贩子一样,我会不会得到这两件宝贝?”就感慨着说,“这人啊,首先得把心放在正处,做到问心无愧,然后才能有机会有所成就。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老赵就频频点头说:“高董说的是。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这重点,在吉人上。何谓吉人?有高董这样品格的人,才能算的吉人。”
赵老板走的时候,非要给高崎留下一万块钱,做为中介费。
高崎就有些生气。特么看不起我,一万块钱在我这里也是钱?我愿意帮你,是看在朋友的情分上。不是朋友,你给我十万我也看不在眼里,照样不帮你。
赵老板就反复解释,这不是钱的事情,这是行里的规矩。玩古董的人,坏了规矩,是要走霉运的。
既然是规矩,高崎就不说什么了。正好,他和陶洁的生活费用,就不用花自己的钱了。
赵老板所谓吉人天相的话,难免有些拍马屁的成分。高崎心里,也不把自己当做什么吉人。
两世为人,都没有让自己的妻子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凡事有得必有失。别人看着他风风光光,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却得不到。得到的,都是他不想要的。
公司大了,操心的事情就多。就算有胡丽丽替他承担了大部分,可公司发展的方向和宗旨,还得需要他来把握。在这个食五谷杂粮的,大染缸一般的社会里,持有这么多的资产,没有朋友,没有靠山,不广泛结交各界贤达,是做不到的。
这些,就把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占用了个干净。
做穷人的时候,看着富人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羡慕的不得了。
真正自己做富人了,这才明白,财富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全力以赴,投入自己的全部身心,把自己搞个精疲力尽,财富不会自己掉到你头上来。
有钱了,拥有了巨大财富的同时,你也就变作了这些财富的奴隶,并不见得比穷人幸福。
高崎想要的,就是守着妻子,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可是,他连妻子的健康都保证不了,又何谈其他?
现在想来,最接近他想要的,这些幸福的时刻,却是在上一世。
上一世,如果没有那个车祸,他不用自行车载着陶洁,从那个高坡上下来,自行车的轧线没有断掉,他和陶洁,现在可能日子过得还是很穷苦,可是,他们一定是幸福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他重生回来,仍旧无法领悟生活的真谛,仍旧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不应该去投机取巧,私自发掘那缸银元,更不应该去做生意发财。
他应该和上一世一样,什么也不要改变,仍旧贫穷,仍旧靠替人家要要账,平平事儿,卖卖古董,挣些外快活着,活的平平淡淡,一如既往,什么都不要改变。那么,他就是幸福的,只需要在骑自行车带着陶洁下坡的那个日子,把用自行车带陶洁,改成推着自行车,和她一道从那个坡上走下来。
那么,他就是幸福的。两口子可以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度过一生了。
可惜,没有如果。人生,也没有赢家。
山里人的生活,比起城里人来,节奏要缓慢好多。山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新鲜事。
高崎在集上花两万买一块银元的事情,很快就传的好多村子里,都有人知道了。连有人找他帮忙,一个破碗卖了八万的事情,也有人知道了。
从此,他的生活又不安静起来。好多人拿了自以为是宝贝的物件,大老远地跑来红旗厂宿舍,找他给鉴别。
如此一来,高崎就用不着到处赶集去收古董了,只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只是,他还是要拿摩托车带着陶洁去赶集,不为收古董,也不完全是为了去买日常生活用品,而多半是为了带着陶洁在山里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平时在家和陶洁种他院子里的蔬菜,闷了两人就骑了摩托车出门转悠,小日子过的自由自在。
其实,山里哪有那么多宝贝?人们拿过来的,多数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民国的和五六十年代的瓷器,包括明清民窑瓷器,真正值钱的不多。可山里人不明白这个,光看着鉴宝节目,说古玩哪个朝代的,值多少多少钱。他们连官窑和民窑都弄不明白,更不要说什么叫八大名窑、五彩、三彩一类的釉料术语了。
一个清末民窑胆瓶,乱七八糟画了些花卉,便拿了当传家宝,高崎出到二百都不肯卖。二百高崎都不敢保证可以挣钱。
还有拿了些民国厨房里用的盐罐子、油壶、粗瓷碗一类,来找高崎鉴定宝贝的,弄得他哭笑不得,干脆就不收了,省的人家说他是骗子,妄想骗他们的传家宝。
倒是有些清代的制钱和花钱,山里人不知道这东西比瓷器值钱,可以便宜卖给高崎。
制钱五花八门,高崎也不太懂,只知道顺治、康熙、乾隆、雍正和光绪,这五帝的钱造的相对少些,其余都泛滥了,基本不值几个钱。
他干脆就来个简单的,五帝的钱给十块,其余两块,爱卖不卖。
这些制钱攒的多了,他就给赵老板打电话,让他来一趟,挨个的区分一下,倒给他。
赵老板知道高崎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就是为了玩。他也不在乎小钱,也多半是因为喜欢这一行,心思不全在钱上。
不过,两个人鼓捣这些小玩意儿,倒玩的蛮认真。
赵老板过来,住上两天,认真的区分每一枚钱币,分出普通的和值钱的来,再认真地计算价格,和高崎左手交钱,右手交货,玩的不亦乐乎。
在钱币上,赵老板就比高崎懂得多了,毕竟他就是做这一行的。有时候也能挑出值钱的特殊钱币来。这时候,两个人就高兴地像俩小孩儿,还得喝两盅庆祝一下。
陶洁也开始喜欢制钱这个行当,认真地跟着赵老板学习区分不同的钱币。偶尔碰上稀有的钱币,比如无漆的那种康熙铜钱,酸洗出来铮明瓦亮的,她也留几个,自己拿着把玩,或者编个钱绳串起来,戴在手上。
还有充当压岁钱和法器、占卜用的花钱,有时候也能小赚一笔。
渐渐地,高崎收古董的名气就大起来,连这穆家峪村的村长穆启胜,都慕名而来了。
499.穆主任来访
穆启胜干了两年村长,手里已经有几个闲钱了。
除了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港澳台新马泰的转悠一圈以外,他还开始了他的收藏生涯。他也知道,古玩这东西升值啊,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嘛。
对他来说,穷山沟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当然没有好东西,他去城里和大地方的时候,就顺便买点回来。
时候久了,他学了不少的古董知识,也积攒下几件东西。
听说那个买了红旗厂大平房的人,是古董方面的专家,他就活动了心思。何不把他请过来,让他给鉴定一下自己手里的东西,也好彻底放心?
虽然小舅子潘军在高崎手里吃了亏,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高崎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是镇上有人专门找过他,告诉他,不要去找高崎报复。甚至是谁这么要求他,他也搞不清楚,因为人家不肯告诉他。
上面领导的要求,他还是不敢轻易违背的。有心见见高崎,可留了电话号码,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
人家不给他打电话,他一个堂堂穆家峪的村委会主任,一方土皇帝,也不能失了架子,主动去给高崎打电话。
闹半天,这个姓高的是玩古董的,别再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吧?不过看着年纪也不大。
可当官的最怕有学问的,特别是像他这种土生土长,没多少文化水的人,就更忌惮有学问的人。
有学问的人不只是心眼儿多,关键人家能知道好多他不怎么清楚的知识,特别是关于政策、法律方面的知识,很容易就会给人家抓住小辫子。
既然上面有人替他说话,他也懒得没事找事,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
可他有事找高崎帮忙,好吃好喝招待他,这不算找事吧?他就是想结交一下他,前面的恩怨就此不提,小舅子挨揍吃亏算他活该,我就是想拿他当朋友,结交一下,总不算毛病吧?
这位穆主任,也过于托大,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你想和人家交朋友,也得问问人家想不想和你做朋友啊。
如果穆主任为人没毛病的话,高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强龙不压地头蛇,倒有可能和他认识一下,说几句话,也没什么。
可这位在老百姓的嘴里,却不是什么好货。村委会主任怎么当上的,不说高崎都明白,基本都是一个模式,要不然他小舅子怎么会那么横呢,他看中的房子,别人就高低不许买,只能便宜卖给他。
这和过去的地主强取豪夺,也没多少差别。
穆主任上任以来,村里能卖的差不多都卖了,村民们却毛也没见着一个,只年底给大家分一袋面或者两斤肉,就算是卖了之后的红利了,其余都做为村里的发展基金,留着生大钱呢,说这是为全村的未来着想。
这发展基金有多少,都投了什么项目,挣了还是赔了?就只有天知道了。
最可气的,就是上面下来的扶贫款,都是顶着名头,带着帽下来的。到底下来多少,都分给了谁,不许问。分着了的,是你白捡的,你只签字按手印领就行了,其他不许问,领到的和实际不一样,也不许问。
村民们怨声载道却也只敢私下议论,让他知道了,小舅子带人找到家里去,轻则口头教育一顿,重就动手教训了。
按说这也活该。当初谁让这些村民给他投票呢。为了那么几顿白食,几十块钱,就把国家赋予他们每个人的权力,拱手交了出来,怨得了谁?
可山里的老百姓就是这样小肚鸡肠地活了几百上千年,只要给好处,老祖宗都能卖,何况一个小小的村官职位?
像穆启胜这么一个人,高崎是坚决不肯和他结交的。
穆启胜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派了他小舅子潘军过来,请高崎去他家做客。
高崎当然不去了,也不会给潘军好脸。
潘军这家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忘了当初高崎怎么揍他那帮手下了,撇着嘴说高崎:“你别不吃敬酒吃罚酒啊。别的我不敢说,在这穆家峪,我姐夫请你算是给你面子,算是你极大的荣光。还没有谁敢这么不给我姐夫面子的呢!”
高崎只回敬他一个字:“滚!”
“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高崎就从地里坐着的凳子上站起来了。
“皮痒痒了是不是?”
潘军来的时候,高崎正和陶洁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扎黄瓜架。蹲在地垄上,用小麻绳把黄瓜秧子往竹竿上绑,还得顺手把秧子上长出来的触须给掐掉,要不然这东西和果实争养分,影响坐果。
他个子高,老蹲着不得劲,陶洁就把自己坐着的小木凳给他,她则蹲在另一边,绑另一株秧苗。
高崎根本就没把潘军当块材料,听见敲门,放他进来,让他在地边上站着,有事说事儿。他得干活,没闲工夫陪着他。
结果,话不投机半句多,潘军终于惹毛了高崎,从地里站起来了。
潘军这才想起来,高崎打人厉害。上一回那三小子,让高崎打了以后,疼的哭爹喊娘,挨打最狠的那个,腿肿了半个多月才好了。
看高崎冲着他来了,潘军吓的拔腿就跑,跑着嘴里还不老实。
“你有种,你等着,给我等着!”
高崎懒得搭理他,走过去,“砰”地一声,就把大铁门给关死了。
这时候,潘军早跑到院子外面,跑没影了。
他跑回穆家峪,添油加醋地和他姐夫学说了一遍经过,穆启胜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给镇上打电话,问高崎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我好心好意想结交他,让我小舅子请他来村上。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把我小舅子给揍回来了。”
“我不跟你说了嘛,别去招惹他,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对方就不高兴说。
“我管他是谁,”穆启胜也发了火,“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放过他这一回,日后在这穆家峪还怎么混?这回我不忍了,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你担个屁!”对方就急了。“我告诉你,他那里要是出了事,别说是你,就是我也担不起!我特么在这里提心吊胆地,怕他那边出事,你不但不设法保护他,你还敢找事!我再告诉你一句,这话你给我记住了,不许第二个人知道!那个人是带着任务的,他如果出了事,我们都得担责任!你要是惹了他,你这村主任就别想干了!”
穆启胜就不嚣张了,小心着问:“那,他是啥任务啊?”
“闭嘴!”对方骂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穆启胜愣怔半天,才明白过来。卧槽,这家伙是个大人物!
又愣怔半天,他才想到,大人物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招惹的。可我不招惹他,我可以结交他啊,这不平白无故,老天爷给我送个靠山来吗?
我手里这些文玩,可都是花大价钱买的。他既然喜欢这个,我可以拿着这些东西,亲自登门找他,求他给鉴定啊,恶狗还不咬笑脸人呢。我这些东西,他只要看上什么,我送给他什么不就得了?
有这么个大人物给我撑着,我就看将来再选村委,谁敢不选我,上面谁还敢把选举结果给我退回来!
想到这里,他立刻吩咐潘军:“赶紧去买点贵重东西,我亲自去拜访这个姓高的。”想想就又说,“算了,别买了,城里人不稀罕商店里的东西。去我家里,让你姐把那箱子茅台迎宾找出来搬上,再拿两盒好茶叶,文人都喜欢这个。”
潘军瞅着他姐夫没动地方。
“去呀,你傻杵在这里干什么?”穆启胜就不耐烦了。
“不是,姐夫。”潘军有点糊涂了,疑惑地看着他说,“你是让那姓高的气糊涂了吧?他打了我你还要给他送礼,还要亲自去?再说那姓高的也不是啥文人啊?你是没见他打人的那个架势,好家伙,十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还文人,他要是文人我不变状元了?”
“你知道个屁!”穆启胜就骂,“赶紧去,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特么那么多废话?”
论头脑,潘军知道自己连他姐夫的小脚趾头都不如,当下不敢再废话,直接跑了。
这天下午,穆启胜就在潘军陪同下,亲自开着自己的奥迪A8L,去拜访高崎去了。
穆启胜的突然来访,让高崎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来替他小舅子找场子的。
“高先生你不要误会。”穆启胜就站在院门口,连忙解释说,“潘军年轻,不会办事。我是让他过来请高先生的,他不会说话,得罪高先生了。我这回过来呢,一是替潘军给你赔个不是,二是还有点小事情,想麻烦一下高先生。”
看着高崎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大人物。
说着客气话的时候,他心里还一个劲地犯嘀咕,这人怎么像个屠夫呢?还文人,猛张飞还差不多。穿的跟个工人似的,也没大人物的架势啊?
可上面那么忌惮他,应该错不了。
知道他是这一方的土皇帝,高崎也不愿意得罪他,找没必要的麻烦,就把他让到院子里来。
穆启胜就回身吩咐潘军,把酒和茶叶拿进来。
高崎就拦住他说:“无功不受禄,穆主任不必客气,还是把东西搬回去。”
他拦着潘军不让进院门,那么大个块头挡在门口,潘军还真就进不来。
“一点小意思,高先生不要见外嘛。”穆启胜就在院子里打圆场说,“高先生来到我这里两个多月了,照顾不周,略表心意,高先生给个面子吧?”
501.高先生鉴宝(1)
高崎不买账,哼哼两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穆主任有事说事,其余就不必了。还是把东西收起来,要不然咱们没法说话。”
这话说的,就有点官腔的意味了。
这人别再是微服私访的官员吧?穆启胜就想。见高崎执意不肯收礼,就冲潘军歪歪嘴,让他把东西重新搬回车里去。
高崎见他搬走了东西,这才把他们往客厅里让。
“吔,这是嫂子吧?”穆启胜这才看清楚高崎身后的陶洁,不由惊叹说,“嫂子真漂亮啊,这十里八乡的,还没有这么漂亮的人儿呢,跟电影明星似的。”
陶洁是真的漂亮,素颜的那种天生丽质,肌肤吹弹欲破。不像胡丽丽、王曼曼一般,需要依靠妆容来掩饰瑕疵。不是说陶洁没有瑕疵,只是瑕不掩瑜。
不过,穆启胜这话,差点让高崎倒了胃口。他才三十多岁,穆启胜都快四十了,而且比他显老,竟然称呼陶洁叫嫂子,这称呼就未免有些诡谲了。
高崎哼哈应付着,把他们让进客厅,穆启胜就又惊叹起来。
“嗬,一水儿的红木家具,真木地板!高先生这家具,怕是十几万都下不来吧?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啊?”
高崎终于明白什么叫土包子了,这穆启胜就是一个标准的土包子。
“看情况。”高崎就应付他说。
“呀,这么大的电视!这恐怕是市面上最大的了吧?55的还是65的?”
穆启胜也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现在高崎客厅里这些东西,他也买得起,只是他老婆和他一样经历过苦日子,舍不得买,只知道拼命攒钱。
高崎直接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大家落座以后,他就问:“穆主任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穆启胜就“噢”了一声说:“我呢,听说高先生是古董方面的行家。正好呢,我家里有几件东西,想着烦劳高先生给看看。”
既然人家登门了,高崎也不好回绝,就问:“穆主任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在车里。”穆启胜赶忙回答说。就吩咐潘军,去车里拿东西。
一会工夫,潘军搬一个大皮箱进来,放在客厅里的地板上。穆启胜过去,打开皮箱密码,把东西一件件摆在客厅里的红木茶几上。
高崎客厅里这个茶几是四方的,长宽都是两米半,足够放开穆启胜皮箱里拿出来的东西。
把拿来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以后,穆启胜先拿了一个筒状瓷器,放到高崎面前,面带笑容说:“请高先生先看看这个帽托。”
高崎就咕哝一句说:“这个叫帽筒。”然后就拿起来仔细观看。
但见那帽筒周体画了花卉,花叶和枝蔓用了青花,花则是粉彩。整个绘画清晰,有浓淡之分,立体感挺强,也十分匀称,算得上一件艺术品。
高崎记得,这种青花加粉彩,应该是康熙年常用的手法。可是,康熙年的帽筒,却很少有这种立柱形状的。
帽筒肯定是清朝的东西。清朝的官帽上有顶戴花翎,直接放到桌子一类的平面上,容易损坏后面的花翎,最好就是垫高起来放置。于是,就有了这个放官帽的东西。
但一开始放官帽的工具,是球形的,并非这种直筒形状。就是直筒形状的,也会在上方做个冠。
直到乾隆晚期,才出现了直筒形状,而且多是四周有镂空,便于给官帽散气,或者在帽筒里放上个小香炉,香薰一下官帽。
道光以后,简化了制造工艺,镂空的就少见了,多是这种直筒。
从纹饰上看,这应该属于康熙年的东西。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帽筒可就真值钱了,那时候很少有直筒啊。
但高崎宁愿相信反常必有妖。哪有那么多稀有的物件遗留在民间啊?他就把帽筒翻过来,但见底足有个红色款识,写着“官窑内造”四个仿宋字。
高崎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光绪以后的东西。
光绪以后的清朝,内忧外患,捉襟见肘,用于官窑的投资日渐减少。官窑支撑不了皇家庞大的制造开销,开始偷偷制作一些皇家使用的瓷器,拿到市场上销售。为卖个好价钱,往往在底足上印上“官窑内造”的铭章,以示与民窑的区别。
在纹饰上,官窑内造与真正供给皇室的东西,也有区别。比如用这康熙朝常用于其他瓷器上的纹饰,用于帽筒上,这是故意为之。虽是官窑的东西,但皇家绝对不会这么用。
但高崎见真东西见多了,总是隐隐觉得这东西纹饰上哪里有些不对,好像还达不到官窑的水准。
越是晚清的东西,绘画师经过几代传承,运用色釉料的技巧越高。特别在青花的描绘上,浓淡的运用,几乎就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
而眼前这件帽筒上的青花,虽然也有浓淡的变化,但绝对达不到大师级的水准,说是康熙年间的水准,倒还差不多。但这个器型和底足的款识,分明就是晚清的东西。
这就有点奇怪了。
他思索半天,回想着赵老板交给他的,识别款识和各种造价的手段,就去自己茶室里,把赵老板留在这里的放大镜拿出来,放大了款识仔细看。
果然,在这款识的四周,胎色和底足上其他的地方不太一样,好像有个若有若无的小圈。
高崎把放大镜放下,对穆启胜说:“这个帽筒,是晚清或者民国年间的仿品,属于高仿,有一定收藏价值。”
帮人家鉴定瓷器,只说瓷器的出处和优劣,在主家不谈价格的时候,绝口不提价格,这也是行里的规矩。而且,即便主家说了价格,自己也不能置评,能给对方说个参考价格,就算是不错了。
这些规矩,高崎也是跟着赵老板学的。
听高崎这么说,穆启胜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不对呀,我买的时候,人家告诉我了,这是光绪官窑的东西,只不过不是供皇家的,是官窑出了偷偷卖到民间去的。虽说不比官窑的贵,可也跟官窑差不多,卖一半价格是没问题的。”
“这不是官窑内造,”高崎纠正他说,“是高仿。底足后面的款识,是现代工艺,后来烧制上去的。也就是说,你这件东西,本来就是晚清或民国早期的高仿,原来没有底足的款识。有人为了卖个高价,才又烧上那个款识,冒充官窑内造。整个帽筒,等于是仿了又仿,仿造了两次吧?”
“清代还有仿品啊?”穆启胜一脸懵逼。
高崎就笑了说:“仿品不分年代,唐宋元明清,历代都有。”
“可我买的时候,有鉴定证书啊,你看。”他又从帽筒里,倒出个封塑的小卡片来说,“这上面写着,中国古瓷器鉴定协会,还有印章呢!”
高崎就有些无奈了。你跟这种外行,是永远说不清楚的。
“你自己上网查查,看看有没有这么个组织?”他就说,“这种小卡片,不值一文,也是行骗的一种手段。你如果不信,可以拿到城里古董行里,找行家给你看看。”
这一回,穆启胜就有点相信了,心里立刻充满了失落。
玩古董的人,当知道自己花高价买来的东西,是仿品的时候,心里那个不平衡和失落感,是没法形容的,有时候窝囊地简直要死。
这就是为什么鉴宝节目上,好多玩家被指出来自己收藏的是假货的时候,当场失态,和专家吵起来的根本原因所在了。
“那高先生你说,我这个帽托,啊,不,是帽筒,能值多少钱?”
还好,穆启胜只是失落,没有失态。他有钱,估计买这个仿品花钱也不多,他可以承受得了,故而没有达到失态的程度。
高崎想想,还是实话实说。
“这个帽筒,应该是一对,你现在只有一个,估计价格就只有一对的三分之一了。”
“对对,”穆启胜就接话说,“人家卖我的时候,告诉本来我是一对,那个不小心打碎了,所以才便宜,五千块钱卖给我。要是一对的话,至少要两万块钱呢!”
高崎就点点头说:“如果是官窑内造的藏品,这个价格不算高。可这个是高仿,只能按晚清民窑算。这算是民窑里的精品,如果是一对的话,唐城文玩市场上有这个类似的东西,你有时间,可以去打听一下价格。”
穆启胜就说:“哎哟,高先生,我又不是不信你。我是外行,你直接就把价格告诉我就行了。”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外行了。平时冒充行家,整天在朋友当中吹嘘的气势,此刻早就荡然无存了。
高崎就告诉他说:“这种晚清高仿,单只的价格,可能在八百到一千左右。”
成,五千还剩下一千,也还不错,权当花钱买教训了。
“那高先生你再给我看看这个明青花瓷粗胆瓶。”他又把一个粗罐子,推到了高崎眼前。
这一回,高崎连拿起来都懒得拿了。这胆瓶的釉色透着贼光,明显就是现代汽窑烧制出来的,玻璃化严重。
“这是谁卖给你的?”他问。
这也是行里的规矩。给人家鉴定古玩,首先得知道这东西的出处。万一是近处行里的,你张嘴就说是假的,难免引发矛盾,甚至砸了人家的饭碗。
刚才那个帽筒,高崎也是知道穆启胜是出差路过琉璃厂买的,不是近处买的,才肯说实话。
穆启胜告诉他,胆瓶是他去新加坡的时候,从一家文玩店里买的。
“我总寻思着,外国的古玩店不会坑人卖假货,所以才花了两万块买回来的。他们说,这东西在国内得值十几万呢!”
501.高先生鉴宝(2)
这个穆启胜还真是有点彪。
外国的月亮就一定圆,卖的就一定是真货?
就这智商,也不知道他这村长是怎么当上的。
“你这个东西,釉色就不对,有贼光,是现代汽窑的产品。”高崎实话实说。
“这怎么可能呢?”穆启胜这回就真有些急了,高了声说,“那个卖给我瓷器的人说,明代和吕宋、马莱一直通货船,这东西就是那个年代贩卖过去的。当年,成批的货都在他们那边的码头上卸货。在新加坡,这东西比咱们大陆都多,所以才不如咱们这边值钱。你看这底足,上面还有大明嘉靖年制的款识呢。”
高崎直接要无语了。
他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说:“有款识,就更不对了。知道这款识意味着什么吗?”
“官窑啊。”穆启胜回答。
“对。”高崎说,“官窑就说明,这东西是皇家用的,就更不可能贩卖到海外。”
“啊?这明代官窑,感情也是皇家专用的意思啊?”穆启胜大张着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高崎只简单回答他一个字:“对。”这才接着往下说,“如果是贩卖到海外去的,底足只会有制造窑厂的商号,不会有官窑的款识。你再看这个青花纹绘,落笔呆滞,线条也不连贯流畅,整幅作品毫无艺术性可言,皇帝家里,会用这么粗糙的东西吗?”
他就把那件胆瓶翻过来,继续说:“再说这个款识。过去咱们中国人用什么写字?毛笔。毛笔写出来的字,笔画有粗细之分,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有讲究。你再看这个款识上的字,像是毛笔写的吗?根本没有粗细之分。”
穆启胜看看那个字,可不是,这哪儿是毛笔写的,简直就和钢笔写的一样,心里不免已经泄气了。
高崎又说:“再说字形,咱们现在写字,和明代的字是有区别的。明代写字,偏旁部首的习惯,是放在顶端,咱们现在才放中间。你看这个嘉靖的靖字,这个立字是在中间的,这是现代的书写习惯。如果是明代,这个立字应该差不多和右边的青字齐平,这个明字也是这样,日月上端不是齐平,日字也是在月字的中间部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就是件低仿,一文不值。”
穆启胜彻底没脾气了,人整个就蔫儿了。
“你剩下的,还让我看吗?”高崎就问他。
他想想,还是颤抖着声音说:“这里我还有一件成化年的碗,你看是不是真的?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说着,他把放在茶几中间的一个五彩的碗,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放在高崎眼前。
从一开始,高崎就注意到,穆启胜对那个碗特别小心,放的时候轻的不能再轻,还故意放在茶几中间没有其他东西的地方,唯恐不小心给碰了。
听说是明成化年间的,高崎心里就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因为成化年间的瓷器,可以说是明代瓷器烧制的高光时代,瓷器特别白细温润,胎特别薄。鸡缸杯冲着光看,几乎透明,宛如白玉。
但成化瓷器保留下来的极少,基本都是后世仿制。从明代成化以后,历代都有仿制品。就算得到一件明清高仿,都会价值不菲。
就说那个拍出上亿价格的斗彩鸡缸杯,据说民间只有三件。其余故宫博物院存着的,都有极大的可能是仿品。然后就是伦敦博物馆和宝岛的故宫博物院,也有几件收藏。至于是不是真品,也只有天知道。就是民间这三件,到底是不是真品,谁又知道呢?
能拥有这三件宝贝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哪个古玩鉴赏家也不愿意得罪人,说他们手里的也不是真品。
看高崎久久不说话,穆启胜就又说:“你看这碗底的炸纹,还有这发黑的颜色,没有个几百年,是不会有这个特征的对不对?”
高崎听出来,这家伙心里已经没底了。
他就“哼”一声说:“你是没接触过做假这一行,做旧这些特征,也没什么太难的。瓷器刚刚烧出来的时候,把碗底蘸一下冷水,釉子上面的那层,含玻璃成分比较多,很自然就会炸裂。至于这个发黑的颜色,也不难。上釉之前,先在胎上涂些脏东西,然后再上釉,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穆启胜就慌了,吓的话都不敢说了。
高崎看看他,然后就问:“花多少钱买的?”
“十,十五万。”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脑门上也见了汗。
高崎叹一口气,又问他;“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穆启胜沉默半天,还是说:“说实话吧。”
“可以肯定是仿品。”高崎说,“这个足底的款,不对。真的我见过,据说这个款是成化帝朱见深的笔记。大字像个闭合的剪子,成字最后一笔又直又长。还有那个制字,是歪的,下面那个衣最后一捺特别短。”
说到这里,他就问穆启胜:“你看看你这个碗上的款,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穆启胜看看那个款,根本就不是高崎说的那样。
高崎就继续说:“成化官窑瓷器这个款,有圆双框和方双框。你这个是圆双框,应该对,但里面的字不对。另外,这个碗外面是五彩荷花连枝图案,也符合成化的特征。
成化瓷的特征,就是绘画图案的时候,先用青花釉料勾勒出边框,放入窑里烧制一遍,待这勾勒边框的青花釉烧成之后,再填涂里面的色彩,然后再烧一遍,才能成品。
你这个花纹的制作过程是对的。只是,这个边框内填涂的釉色,有些不对。红釉和绿釉的色都偏深,不是成化时期的颜色。有这两点,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仿品了。你想想,如果不是仿品,这个碗得值几百万,人家凭啥十五万就肯让给你呀!”
看穆启胜脸色难看,就安慰他说:“不过就算仿品,如果是明清时代仿制的,也会价值不菲,你也赔不了多少。”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时代的仿品?”穆启胜迫不及待地问。
高崎沉吟一下说:“这个,我对彩釉见识不多,凭着釉色判断年代,我还不行。你最好是去城里找个行家给看看。如果是明或者康乾时代的,兴许也能值个十五万。”
其实,凭着釉色,他已经看出来了,又是个现代仿品。可看穆启胜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不忍心说实话罢了。
“收藏,首先得懂行,懂得古玩的美,然后收藏才有意义。”高崎最后劝他说,“纯粹为了钱的升值去收藏,很容易误入歧途,被骗的。这世上没有几件真宝贝,宝贝和人之间,也是讲个缘分,不是那么容易得着的。我劝穆主任一句,不知穆主任想不想听?”
穆启胜就尴尬地笑笑说:“你说。”
高崎就说:“如果你确实爱这行,就从小物件开始,慢慢学收藏知识,不要动不动就买这些大物件。如果你只是为了钱升值而去收藏,我看,就算了吧?”
穆启胜答应一声,又尴尬地笑了。
本想靠着这些古董结交这位高先生,却不料自己拿来的这些东西,没有一件入人家法眼的。
他家里,其实还有花更高价格买的东西,没舍得拿过来。现在想来,弄不好也是假的。可他再没有勇气让高崎给鉴别了。
在这方面,人家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目送着穆启胜失魂落魄地带着潘军走了,高崎关了院门。陶洁就叹口气说:“花那么多钱买一堆破烂,这人也真够倒霉的。”
高崎冷冷一笑说:“拿着本该属于全体村民的钱,去国外游山玩水,买古董让人骗,这叫活该,不值得可怜。你看看这个穆家峪,穷的年轻人都跑光了,只剩下些老头老太太艰难度日。而这位穆大村长,却开着奥迪A8L,花这么多钱买古董,竟然毫无羞愧之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陶洁就没再说话,默默地进屋了。
这个高崎,眼光和见识,绝对不是她心里那个高崎可比的。可是,他的嫉恶如仇,却是和那个高崎一模一样。
现在,陶洁是真的希望,这个高崎就是那个高崎了。可是,那个高崎爱她太深,对她太好,在不能确定两个高崎就是一个人的时候,她不能对不起心里那个高崎。
小山村里,屁大点的事都能迅速传播开来。穆大村长专程拜访红旗厂那个外来户的消息,就有好多人知道了。而且,还有人私下传着,那个外来户,是省城里的高官,来这山里体验生活,做考察的。
山里人好骗,什么不靠谱的消息,都能相信。
这件事情过去没有多久,就又有人来拜访高崎了。
这人三十多岁,叫李建东,也是穆家峪村的,过去在村里做过村委委员和团支部书记。
穆家峪有两大姓,一个是穆,另一个就是李了。至于为什么叫穆家峪而不叫李家峪,这个说来复杂,但绝对不是因为姓穆的比姓李的多这个原因。
李建东来找高崎,就是把他当作了大官,来告穆启胜的。
原来,这穆启胜当了村长以后,把村里好多地都卖了,让外面的人过来烧石灰,开水泥厂破坏环境。最近,又打算把红旗厂对面那个最大的山卖了,让外面的人进来开山采石,卖石头。
“他卖了地,钱到底都弄到哪里去了,暂且不说。可他引进来的,都是污染严重的企业。自从水泥厂开工,到现在两年了,周围的树木、道路、房顶都是白的,这村子还怎么住人?”
李建东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咱们这里,以前可是青山绿水,环境那叫一个美的,都没法形容!他这是在发子孙财,要让穆家峪断子绝孙!”
502.你在我就会回来
李建东说的这个现象,在山里大多数的村镇里,都存在着。
高崎不是什么大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带着媳妇出来散心的,人家李建东根本就不相信,甚至怀疑他和穆启胜穿一条裤子,天下乌鸦一般黑。
高崎这个冤枉。啊,他穆启胜来我家一趟,我就和他同流合污了?再说他来我这里,也根本就没谈你们村上什么事儿啊?
穆家峪的人,盼着能有个大官,给他们解决问题的心愿,过于强烈了,根本就不愿意相信,高崎不是大官。
李建东也声称,他是受了整个穆家峪村大多数老百姓的嘱托,才过来求他帮忙的。
既然你代表大多数人,为啥这村委会选举的时候,就偏偏选不上你呢?
李建东就苦笑说:“这里面的原因,你还不知道吗?穆启胜有钱啊,又是村里出名的村霸。我们山里人过日子,都图个平平安安,谁愿意得罪穆启胜这样不讲理的人啊,谁敢选我啊?”
高崎就无语了。
看他不说话,李建东知道弄掉穆启胜没有希望,但还是抱着最后一搏的心态,对高崎说:“这穆家峪不是没有希望。山上有上千亩的果园,咱这里出的苹果,又甜又脆,闻名全省。只要把这些果园承包给大家,再投入部分改造资金,只这一项副业,就能让全村人富裕起来,过上好日子。咱还有大樱桃、水蜜桃。将来在这里搞个水果交易会,把水果都卖出去,比把地卖了,把果园给毁了,搞这些污染项目,强多了!另外,咱们还有山货,草药,都是致富的门道呀。将来积累下资金,咱们还能把山里的风景开发出来。这里本来就有通往山外的公路,城里人都有钱了,有私家车的也多的是。开发了风景区,他们就不用跑那么远去旅游,周末到我们这里来就行了,当天往返。多方便啊?”
这还是个有想法的人,而且这想法还挺切合实际的。
“那你去选村长啊,既然那么多人支持你,你就去干。”高崎就鼓励他。
李建东的脸就拉下来说:“还是那句话,如果公平选举,我保证不输给他穆启胜。可是,这里面就没有公正!他小舅子挨家威胁,谁不选他姐夫,就要人家好看。还挨家送东西送钱,不要都不行,不要就说明是和他们做对。谁敢不要,谁又敢选我?”
高崎捧着脑袋想半天,抬起头来对他说:“这样,再选举的时候,我住到你们村里去。你跟大家说好,他穆启胜送东西,照收,收了都送到我这里来。投票的时候,心里想投谁就投谁。”就问他说,“这样,你总能选上吧?”
李建东就吃惊地看着他,半天才问:“那我跟大家伙怎么介绍你啊?”
“你就说我是市里人大代表,专门过来监督选举的。”
李建东有些惶恐地看着高崎问:“这能行吗?”
“我说能行就能行。”高崎闷声闷气地说,“不过你给我记住你刚才说的,你选上了以后,要把你刚才说的,给实现了。我可不希望你光说不练,变第二个穆启胜。”
送走李建东,陶洁就用惶恐的目光看着高崎。
高崎知道她担心自己,就对她说:“放心吧,我想干成的事儿,就没有干不成的。”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陶洁就想起来,原先在厂里的时候,每当他出去做事,要在外面住几天不回来的时候,那眼神也是这样的。
“注意安全,我等着你回来。”她就说。
过去的时候,她也是在他临出门的时候,这样嘱咐他。
他没有别的本事,靠死工资,他们这辈子都买不起楼。她劝不住他,只能说这两句话。
但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前世那个陶洁。
高崎愣怔一下,才回答她说:“有你在,我就会回来。”
陶洁就不再说什么了。
“你记得吗?过去我每次出去做事的时候,你总是对我说这两句话。”高崎就问她说。
其实,他选择做生意之后,就不再参与岳帆社会上的事情。不久之后,岳帆有了自己的武馆,也很少在社会上露面了。
陶洁的这个叮嘱,倒多半是上一世的事情。
“是吗?不记得了。”陶洁淡淡地说。
安抚好陶洁,高崎就开始准备他帮助李建东的事情。
首先,他就给胡波打了电话。
“下月十五号,我得单独出出去半个月。别让你的人在暗中监视我了,都住到我家里来。陶洁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
胡波还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监视你了?你现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你别冤枉我好不好?”
“少给我装蒜吧。”高崎就不客气说,“你把这个房子卖给我,就没安着好心,以为我不知道?房宽明和司老大只要没离开唐城,就一定是在北部深山里某个村子里藏着。你拿着我和陶洁当诱饵,试图诱房宽明上钩。
你小子是真够黑的。为了抓这俩要犯,自己立功受奖,连我都给出卖了。”
那边胡波就不说什么了。高崎这家伙,看着笨头笨脑,其实心里灵着呢。他这一招,还是没有瞒过他。
沉默一下,他就问高崎:“现在过去还是到十五号?”
“先过来两个,我带他们熟悉一下我屋里的格局和暗门。最好是你自己过来。”高崎就说。
“你屋里还有暗门,你修那玩意儿干吗?”胡波问。
“废话!”高崎没好气说,“我都变诱饵了,还不得小心点?万一房宽明闯进来,不得想法把他给困住啊?”
胡波就嘿嘿地笑了。这个高崎,歪门邪道的事情,脑子还是比一般人灵光的。
“哎,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这是我布的一个局的?”胡波就问他,“是不是上次在石臼嘴子集上,我让小田冒充本地赶集的,给你解了围开始啊?”
高崎就承认说:“一开始只是怀疑你没安好心,你的人出来,我就确定,又特么上你的当了!”
“你拉倒吧。”胡波嘻嘻笑着说,“你也想抓住司老大和房宽明。要不然你把住的屋里修成迷魂阵干什么,你们两口子捉迷藏玩儿啊?”
这俩家伙,看来是谁也瞒不过谁。
高崎就是自愿出来当诱饵,引诱司老大和房宽明的。司老大把陶洁给害成这样,不把他绳之以法,他这辈子都不甘心。
和胡波通电话之后,他又给曹秘书长打了电话。
曹秘书长现在已经是副市长了,专管城东新区的开发建设,可以算是高崎的顶头上司了。
曹副市长首先转达了许书记对他的关心,希望他早一天治好妻子的病,尽快回来,参与到唐城的经济建设中来。
现在的唐城,因为有了高崎的参与,已经今非昔比了。
有了高崎那个改造落后国企的模式,城里大量的工厂开始效仿,逐渐采用换地和股份化的方式,搬离了市区,重新建立更现代化的工厂,像唐城量具一样,重新去占领过去失去的市场。这个城市慢慢走出困境,一个全新的工业化城市,正在慢慢显露她的轮廓。
把一个落后的旧工业城市搞活,本来就是一个莫大的功绩,且仍旧保留了这个城市的工业化特性,这就十分难得了。重要的是,全新的工业化城市,已经不是高污染和高耗能低效率的代名词,而是现代化的,高科技低污染的新兴工业化城市。许书记的这个功绩,可谓出类拔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高崎和曹副市长的电话,整整说了一个晚上。而令高崎感到意外的是,曹副市长竟然无条件地答应了他的全部要求。
城市发展已经走向正轨,接下来,市委市府的目光,已经开始投向市郊和乡村。绝对不允许城区治理好了,再让乡村建设停滞不前。更不能允许企业不污染城市了,跑到乡村来继续放毒!
乡村乱象这个毒瘤,已经到了对它动手术割除的时候了。
李建东回去,召集那些早早暗中组织起来的村民,把高崎的话给他们说了,让他们暗中偷偷给各家各户透风,为保证大家安全,穆启胜送什么都可以要,投票的时候高崎会来村里坐镇,想投谁就投谁。只要他成功当选,就一定会查上届村委的账。有高崎支持,穆启胜和他那帮走狗,就一定会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到时候,大家就再也不用怕他和他的势力了。
李建东的布置,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密。
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
穆启胜也有自知之明。这两年他把村里搞了个乌烟瘴气,好多村民恨他,这个他知道。他也没闲着,暗中布置亲信,假装反对他,混到李建东信任的人里面去了。李建东的暗中布置,他很快就知道了内容。
真要让李建东这个阴谋得逞,他这个村长恐怕还真就悬了。
村长干不成,这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的村委会是一笔烂账,好多窟窿都没有填平。他必须得再干一届,把村后那个山卖出去,用这个钱填平那些烂账。要不然,自己下台了,人家秋后算账,他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他也偷偷召集村委里的四梁八柱开会,告诉他们李建东上台的后果。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完了你们也跑不了。
大家商量半天,最好的办法,还是去劝高崎,不让他参与村里的事情。
可谁去劝呢?只能还是穆启胜出马。
穆启胜鼻子都气歪了。
“你们全都是废话!我要能劝的动他,我还找你们来干什么?”
大家就一起看向他问:“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跑到村里来,给李建东那小子撑腰?”
见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穆启胜就阴阴地笑了。
503.人生与修行
穆启胜的招数,一点都不新鲜。
一方面,他让四梁八柱在村里散布流言,红旗厂那个外来户,根本不是什么省里市里的干部,就是个文物贩子。谁要是信了李建东的鬼话,敢不给他投票,到时候他一定会秋后算账,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他会跟村里招来的这些企业打招呼,不投他票的,不许他们进这些企业干活,不签承包合同,让你无处弄钱吃饭,活活饿死你!
另一方面,他让小舅子潘军,召集四五十口子人,在村口设岗,并且要随时监视高崎的一举一动。
只要高崎往村里来,就以不许外人干涉村里合法选举的名义,把他堵在村子外面,不许他进村。
高崎不是能打吗?他让潘军弄四五十口子人,都带上撅头、棍子、粪叉子,我就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可以打的过我四五十口子人!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把我逼到死路上,我才不管你是谁,是谁也不行!
十五号这一天,村民们集中在村委大院里换届投票,高崎还真来了。
在山顶上监视高崎的人给潘军打电话说,高崎开车过来的,不过不是一辆车。
“管他几辆车。”潘军喊着说,“他就是弄一百辆车来,也得把他堵到村口上!这是穆主任交代下来的任务,你们谁敢退缩,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快,搬石头,放树干,填土,把进村的路给我堵上!”
四五十号人一起动手,顷刻之间,进村的水泥路上,就筑起了一道一米多高的,由石头、树干和黄土组成的路障。
路障刚刚筑好,潘军一回头,就傻在那里了。
来的的确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车队,还有警车。
高崎把车开到路障跟前,看着傻杵在那里的潘军,似笑非笑说:“你小子这狗胆挺大呀?把路障赶紧给我拆了,听到没有?”
潘军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姓高的来头不小是肯定的,要不然他怎么能弄好几辆警车过来?
可他姐夫给他下死命令了,说什么都不能放高崎进来,要不然他们就完了!
横竖是个死,还不如就死在这村口上,好歹他也是执行了他姐夫的命令。
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大声喊着说:“弟兄们,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抄家伙,把这姓高的给我赶出去!”
还真有不怕死的,有一半人抄起家伙什,就奔着高崎来了。剩下的一半人,属于脑袋灵光的,一看这车队的架势,就知道来大领导了,早就撒丫子跑没影了。
高崎也不傻,眼见二十多号人拿着棍棒撅头冲他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他也掉头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
身后的警察已经下车了,唰一下就排成一排,把后面一辆丰田商务给挡在身后。
站在中间的胡波,掏枪向着天空打了一枪。
随着清脆的一声枪响,所有人就都被定格了一样,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是曹副市长的车!”胡波冲着那些吓傻了的人们大喊,“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立刻把手里武器都扔了,蹲在路边,双手抱头!快点,再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
这回大家真听话,立刻都照着胡波的要求做了,只剩下一个潘军拿着把撅头,傻站在原地不动。
高崎就不跑了,转回身来,冲着他过去了。走到近前,照着他脑门就一巴掌。
“你特么脑袋有病吧你,市长专车你也敢拦!”
潘军拿着撅头,脑袋让高崎打的歪了一下,又正了回来,还是一动不动。
“你特么真傻了?赶紧招呼人,把路障给我拆了!你还真想进去蹲大狱是不是?”
高崎就又给他一巴掌。
这一下,潘军醒了,立马转身,拿着撅头拆路障。
胡波过来了,喊蹲在路边上的二十几个人:“你们也过去,赶紧把路障拆了!”
大家一拥而上,奔着路障去了。
村委会院子里,黑压压地站满了穆家峪的村民。穆启胜站在一个长条桌子后面,正的吧的满嘴往外冒吐泡沫星子。
“你们别指望那个外来户,我都告诉你们说了,那就是个收古董的骗子,你们还信。怎么样,他不来了吧?真正到了关键时候,他敢露面吗?你们都拍着胸脯,摸着良心想想,我干这两年村委,对你们怎么样?没有我,你们能捞着去水泥厂、石灰窑里上班挣钱?每年过年,你们能白吃白面,白拿鸡鸭鱼肉?这人得知足,得知恩图报!别听李建东胡咧咧,他真有本事,给你们一分钱好处没有?你们跟着他吃里扒外,早晚有一天会后悔!到时候吃不上饭了,可别来找我哭鼻子!我就是不干这个村长,不照样有吃有喝?我这是为了大家,白白付出心血不说,还招大伙有意见。你们真要这么不识好歹,你们就是选我,我还不干了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噤声,远眺着院子大门外面的大道,一动不动了。
外面的水泥大道上,一长溜车队,缓缓向这边驶了过来。
穆启胜的村长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等待着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曹副市长就从穆家峪开始,开启了他的整顿村级行政管理之路,以点带面。他在石门镇召开了现场会议,就以穆家峪为例,要求各乡镇对照自查,不能把国家给老百姓的好政策,执行变了味道。
高崎就不管这些公家的事情了,继续回红旗厂宿舍隐居,过他的田园生活,顺便客串一下古玩贩子,挣点外快,维持他和陶洁的生活费用。
但穆家峪的事情,已经传的整个大山里都知道了,他也算是出了个小名。
这个名,是他想出的,目的就是让司老大知道,他阴魂不散地追着他进山了。
如果司老大和房宽明确实就隐藏在这片深山里的话,高崎来了的消息,他们应该知道了。
他变的更加谨慎起来。明知道周围有胡波的人在监视保护,他还是得提起万分的精神来,因为这事关陶洁的安危。
但也不能缩在家里不出去,那样房宽明就会知道,这是个圈套。集还得照赶,晚上还是要和陶洁出门遛弯。只是,他不许陶洁单独出去,时刻不离开她身边半步。
这样,只要他在陶洁身边,房宽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伤不到她分毫。
转眼整个夏天就过去了,仍旧是平安无事。胡波那边,也没有发现司老大和房宽明的任何踪迹。连他都怀疑,自己的判断错了。也许,这俩家伙早就逃离了唐城,在某个偏远的地方,改头换面,隐藏下来了。
他就跟高崎商量,不行就算了吧,这样老是占用警力,得不偿失。
陶洁虽然比以前开朗了许多,对高崎也不再有陌生感。可是,她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还是惦记着心里那个高崎,不肯和面前的高崎做夫妻。
高崎还不想回唐城。他觉得,论打斗,房宽明不是他的对手,出门有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陶洁也不会出事。他又把院子和房间里,都设置了不少机关。只要陶洁在屋里,就算房宽明进来,不熟悉房间的布置,也伤不到陶洁。
他同意胡波把警力撤了,却没有听从胡波的建议,还是和陶洁继续在红旗厂的宿舍里。
司老大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这辈子除了吃高崎的这一次亏,就没有吃过其他亏。
高崎觉得,司老大不找他报复回来,是绝对不肯离开这个地方的。
秋天的山里,好多树上的叶子都红了。不红的叶子,也变的金黄。浓郁的红黄色彩,布满了山头,爬满了山坡,把山间的公路包围在浓妆淡抹的油画里,是一年当中,最美的时候。
陶洁心里的文艺,依旧没有丝毫改变。这个时候,她心情大好,人也逐渐丰润起来,不再那么瘦骨嶙峋,脸上也有了白里透红的神韵。
她已经习惯了山里的生活,比高崎都愿意往外跑,坐在摩托车上,欣赏山里的秋色。还喜欢徒步爬山,融到那秋色里面去。
刚来的时候,她不愿意出门,是高崎强拉着她出去。现在,为了避免危险,高崎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陶洁倒是天天想出门了。
高崎怕陶洁害怕,不忍心把存在的危险告诉她,也不忍心违背她的意愿。每当陶洁流露出要出门的意愿的时候,他顶多会以地里有活干推托她,让她帮着他一块干。
秋天的地里,也的确有不少活要干。
韭菜畦子要蒙上塑料薄膜保温,这样即便是冬天,他们也有自己鲜嫩的韭菜吃,炒菜包饺子,都行。
种的白菜开始包心,得用麻绳从外面捆起来,这样白菜才会长的结实。
他们还得挖个简易地窖,等种的萝卜收了,都放在地窖里,再把地窖填上土,上面盖上草苫子。这样,萝卜才不会流失水分,保证他们一冬天可以吃到新鲜的,嘎嘣脆的萝卜。
可地里的活总有忙完的时候,忙完了,他还是要带着陶洁去赶集,沿途看着山景,两个人说说笑笑。
其实,高崎也挺享受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房宽明那个威胁,他愿意天天和陶洁这样在山里待着。
如果,当初重生回来,不去做生意,就和陶洁到这山里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陶洁也不会失忆。
可是,刚重生回来的高崎,没有现在这么多见识,也没有轻松赚钱的本事。
所以,他不会想到,带着陶洁进深山。
人生,有好多时候都是命。只有不断地修行,不断地磨炼,才会具备改变命运的本领。
可当具备了改变命运的本领的时候,该发生的,早就发生过去了。
重生又如何,还是一个不断修行,不断提高的过程,还是不能左右命运。
504.赶集曹家川
10月26日,时令进入深秋,天气有些冷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高崎看看屋里的温度计,只有十五度。
陶洁已经起来了,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早饭。下身穿了条紧身的淡蓝牛仔裤,上身套着件浅黄的羊绒衫。
这些衣服,还是从城里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当时羊绒衫穿着还有些肥大,现在已经非常合身,可以把她的体型给完美地显现出来了。
陶洁身高一米六四,在女子里属于中等偏高,来的时候却只有八十多斤。即便瘦成那样,胸脯和屁股依旧存在,只是小了一些。
如今,她体重增加到了九十五斤,整整重了十五斤。
对妻子的身体,高崎是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她穿着衣服,又再不许他和她在一起,他也可以想象衣服里面的情形。她的胸脯和屁股,就好像两对大小对称的苹果,永远都圆鼓鼓、肉乎乎的。瘦的时候就小点,大的时候就大些,形状永远不会改变,且三十多了,并不专门锻炼,腰和肚子上仍旧平滑,没有一点赘肉。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
三十岁陶洁的,苏醒后的身体,高崎还一直没有见过,他也渴望着了解妻子三十岁以后的样子。可是,他得尊重她的选择。在没有她的许可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高崎到厨房里的时候,陶洁已经把包子包好了。从院子里割了把韭菜,用从集上买的肉馅和鸡蛋,包了素和肉的两种小包子,都放在高粱杆儿做的盖垫上。包子一个个圆溜溜的,褶儿在顶部形成一个小圈圈,娇小玲珑的,煞是好看。正如她当工人的时候,干的活一样,什么时候都会摆的整整齐齐,纹丝不乱,符合她安稳、恬静的性格。
看到这包子,高崎心里就动一下。这是上一世陶洁会做的,这一世,似乎并没有见她做过。
“你记起来怎么做包子了?”他就顺嘴问一句。
“这个还用记呀?”陶洁说,“上次赶集,看集边上饭馆里有卖的,我就回来学着做呗。”
上一次赶集,是一个星期前,他们去南边赶的李家坳集。
说话的工夫,陶洁已经把平底锅放在液化气灶上,打着火,将平锅底上抹一层油。
“人家集上不是蒸的吗,你给改煎啦?”高崎就问她说。
陶洁说:“蒸的没有煎的好吃。咱们在小镇上住的时候,路口上就有个卖水煎包的,可香了。”
这个高崎是记得的。
这一世,他们不用攒钱买楼,经济就宽裕些。早上上班起晚了,陶洁喜欢到那个卖水煎包的铺子里去,买两个水煎包带着上班。
平锅里的油开始冒烟,陶洁就端了盖垫,把包子往锅里放,热油遇到冷的包子,便发出“滋啦”一声响。
眼见陶洁白嫩的小手,离着锅底的油那么近,高崎就有些替她担心,唯恐她的小手被热油烫了。可看陶洁动作麻利,小手来回翻舞,根本就烫不着。
这是上一世的动作,还是这一世她什么时候练会的?高崎根本搞不清楚。
上一世,陶洁馋街口的水煎包,却舍不得买,就自己回家比葫芦画瓢,自己做着吃。后来,她做的水煎包,比那家卖的好吃。
可是,这一世陶洁喜欢帮着婆婆做饭,到底会不会做水煎包,高崎就不知道了。
水煎包依旧如上一世一般好吃。只是高崎不明白,一样的包子,她是怎么分出来,哪是肉的,哪是素的?
上一世,他从来没想到问陶洁这个问题。这一回,他有机会问了。
“一锅八个包子,四个素的,六个肉的,还用分啊?”陶洁说,“我把四个素的放一块儿,加水淀粉的时候,等水淀粉变硬了,把四个素的和肉的用铲子分开,四个连在一块儿的,不就是素的呗。”
原来如此。
“屋里这么冷,你也不知道生上炉子。”
高崎就顾左右而言他,他怕陶洁说他笨。
“不冷啊,你冷吗?”陶洁问他。
“我是怕你冷。”他就说。
陶洁说:“我不冷。我现在身体应该没事了,一点不怕冷。就是脑子还不行,还是记不起你说的那些事情来。再说了,城里供气也得十一月中旬,这才十月,哪有现在就生炉子的?”
两个人的语言交流,已经比以前多的多了,可是,还是透着淡淡的客气成分,依旧不像是过去那样的亲密无间。
“今天是曹家川集,咱们去赶集吧?”
吃完了早饭,高崎去厨房里刷碗,陶洁就在他身后站着,和他商量。
曹家川离红旗厂北面十五里地,已经不属于唐城,而属于海城了。
那个地带,已经到了山区的边缘,唐城和海城的地界犬牙交错着,比较复杂,也比较混乱。
自穆家峪选举事件过去之后,高崎就再没有带着陶洁去赶过那一带的集。
“今天是曹家川集吗,你记错了吧?”高崎就说。他不想带陶洁去情况复杂的地方。
陶洁已经把山里所有集的日子都记住了。她就说:“没错,我记得真真的呢。”
高崎就在心里叹一口气。妻子记忆力很优秀,能记住所有集的日期,却记不起来过去发生的好多事情。
“这十月底了,外面有点冷了,”他就和妻子商量说,“咱们如果不缺什么的,就不去赶远处的集了吧?我怕你坐着摩托车,冻着。”
“没事的。”陶洁说,“我没那么娇贵。等下回石门镇大集的时候,咱们也像人家一样,让人家做篷子的,把咱们的摩托车也加个篷子。那样,咱们冬天也可以出去。”
“那咱们这回就不去曹家川,等给摩托车加了篷子咱们咱去。”高崎就推托说。
“现在又不冷。”陶洁小声嘟囔说。
高崎停下手里的洗碗动作,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咱们到十点,太阳高了再走,下午两点就往回返。”
前几天有冷空气,下了小雨,外面挺冷的,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他不忍心拒绝妻子,只好答应她。
胡波已经摸排了这片山区的村落布局,认为如果司老大和房宽明没有离开唐城,最可能的落脚点,就应该在唐城最北边的曹家川一带。
房宽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一点从他杀孙耀辉的过程中,就可以看出来。
如果他知道高崎已经进山的消息,他在暗处,高崎在明处,他很可能在总结高崎的活动规律,甚至有可能知道,高崎喜欢带着陶洁赶集这个习惯。
远处的集市他不熟悉,也怕跑远了暴露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隐藏处不远的集市上,等着高崎。
曹家川一带,处在这片山区的边缘,再往北就是海城。万一房宽明失手,他会迅速逃离山区,跑到人烟稠密的海城那边。胡波再想抓捕他,就要先和海城警方取得协调,这就耽误了时间,给他逃跑争取了机会。
高崎的想法,是就不去离他近的集市,和他耗耐心,直到他沉不住气,跑到离红旗厂近的,深山里的集市上来。
只要他寸步不离地在陶洁身边,身上又暗藏着他成名的武器——两根短铁棍,房宽明就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有对陶洁下手的机会。
就算他两根短铁棍留不住房宽明,他想再跑回藏身之处,恐怕也做不到。不等他跑回去,胡波就可以布置警力,将他包围在附近。
失去了藏身之处的房宽明,就插翅难飞了。
但看着陶洁大眼睛里,流露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还是答应了她,和她去曹家川赶集。
他们十点从家里出发,出了红旗厂的宿舍,沿着公路,一路向北去。
山区的公路,都是围绕着山转的。十五里的直线距离,却要绕过三座大山,沿途有三次经过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坡下坡地在山里绕行了一个多小时。
一路之上,漫山红叶。路边悬崖石缝里,长出虬龙的山柿子树,树上挂满了金黄金黄的山柿子,也无人上去采摘。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时不时就把山坡染成一片粉红。偶尔惊起一只野兔,箭一般沿着缓坡飞奔,顷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小河蜿蜒在峡谷之中,被山顶的太阳照着,泛出麟麟波光。
山里的秋色,美不胜收,美轮美奂。也怪不得陶洁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就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看景。而看景最好的去处,就是往北面的曹家川方向去。海城没有唐城发展快,越接近海城,景色就越原始,很少再看到工厂和人为的设施,只是一个个的自然村落,星罗棋布的分布在群山里。每一个村落,都是一道风景。
曹家川座落在一个较大的山谷之中的一面斜坡上,只有不到三百户人家,一千多人。
在它的周围方圆十里,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自然村落分布着,都没有曹家川大,多的百十户人家,小的只有十几户。这些小村落,都合并到曹家川,属于一个规划行政村。行政村的学校、商店,也都在曹家川。
山里人一年也很少有出村的,平时买些必需品,也靠着赶这个曹家川集。山里人卖些山里的土产,外来商贩们带些山外的,山里人过日子的必需品过来,都在曹家川集上交易。
曹家川所在的斜坡上方,有一条连接唐城和海城交通大道的县道经过,集就设在这条县道下边的平地上,这里也是曹家川村去县道的出口。
出口的道路是自然形成的土路,坑洼不平的车不好走。来赶集的人们,一般都是把自行车、摩托车一类的交通工具,停在县道边上,走着下出口那个土路到集上去。
高崎带着陶洁,一路游山玩水的,中午才到了曹家川。和来赶集的人一样,把三轮摩托停在县道边上,和陶洁一起下了坡道,到集上去。-->
505.归途遇险
落后山区的集市,和石门镇那些经济相对好一些的地方,又不一样。
集市的规模小了不少,不是占据整整一条出入城镇的公路,而是在公路一边的平地上。人也很少,也就二三百人的样子。
卖的东西,也区别很大。
石门镇大集,多是卖些水果、蔬菜、吃穿用度,点心、饼干,烟酒糖茶,还有卖花卉和小动物的。只是卖水产和卖猪牛羊肉的摊子,就有十几个。
而这里的集市,就没有了卖水果的,只有一个猪肉摊子,没有卖水产的,饼干点心也没有卖的。
更多的,是卖山货。山柿子,柿饼子,板栗、山楂、酸枣,还有地黄、何首乌、灵芝一类,也有山蘑菇,被当地人称作地瓜皮一类的菌生山货,可以用来做汤菜,包饺子。另外,还有卖山里自家种的小米、蜀黍和豆子的。再就是才打的野兔、山鸡,还有獾和斑鸠、野鸽子。
高崎知道野鸽子和斑鸠不是一回事,也是在这曹家川集上,人家告诉他的。斑鸠一般都是灰褐色的,野鸽子也是斑鸠的一种,只是脖颈处有类似鸽子的珍珠花纹,羽毛也偏蓝一些。只有这种斑鸠,才被叫做野鸽子,灰褐色的才叫斑鸠。
山外来赶集的小贩,带的货多是在山外已经过时的,带着土味儿的服装和鞋子,再就是五金工具,主要是以农具为主。
石门镇大集,小贩们都是开了农用车,带一车货物来卖,在集上占很大一块地方。而在这里,就没有开车来的,都是骑了两轮的摩托车,带一两个蛇皮袋子,装了货物来。摊子就摆在地上,规模也小的很。一般一样货物也就一个摊在卖,没有多少可以挑选的余地。
陶洁喜欢的,是山里的东西。山柿子、山楂、板栗、软枣一类,再就是买些小米、红豆,用来熬粥。也会给高崎买个兔子或者是山鸡,带回去煮了吃。有时候碰上有来卖獾的,她就会买一个回去。
这山里的野味,做出来是真香。陶洁平时不吃肉,但买回去的野味,她也喜欢吃。要不然,她也不会恢复这么快,体重一直在不断增加。
说是不买东西,陶洁还是买了不少。四个又大又甜的山柿子,一只带花雉翎的山鸡,又恰巧碰上有卖獾的,还买了一只獾。
这是这集上唯一的一只獾,价格不便宜,卖到四百块,一般人还真舍不得买。
獾肉滑嫩异常,入嘴即化,味道鲜美。獾油治烫伤,比药店里的红花油效果要好,止疼快,好了不留疤痕。
整个集市就在一个不足一百米长,一百米宽的平地上,人也不多。高崎紧跟在陶洁身后,不时观察着集市上的人。只要房宽明出现,他很容易就会发现他。
陶洁买了东西,高崎就找个空地,都堆在那里,走的时候一股脑塞进带来的蛇皮袋子里,再背到县道边上的三轮摩托车里去。
集市上的人买东西,都如高崎一般操作,也是堆在空地上,不用专门看着,买完了一起拿走。
山里人朴实的风俗,在这集市上就展露无遗了,没有人会偷拿别人的东西。山外来的人,大概也受了这风气的影响,也不会去偷拿别人的东西。
这种朴实无华,出了这个地方,也就不存在了。
陶洁买完了东西,高崎都塞在蛇皮袋里。陶洁在前面走,高崎背着袋子跟在后面,上了坡道,来到摩托车边上。
高崎人高马大的,孔武有力。那个蛇皮袋子对他来说,一点不重。
陶洁坐在后座那块皮横板上,高崎把蛇皮袋子放在她脚下,然后绕回前面,也上了车,发动了离开。
房宽明始终没有出现。到这时候,高崎就松了一口气。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中午这顿就不吃了,回家山鸡野蘑菇炖獾肉,再加点粉皮,美美地吃个饱。
还不到下午两点,到家也就四点左右,时间还很宽裕。高崎就慢慢地开着摩托车,和上午来的时候一样,一路看着风景回去。
从曹家川沿着县道往回走,要先上一段坡,走到村子所在的山上,再一路下坡,往另一个盘山道走。
万里无云,天瓦蓝瓦蓝。太阳还在山顶老高的地方挂着,照耀着山里的公路。天气也不冷,反倒是有些暖洋洋的。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县道上没有多少车辆,十几分钟也就可以遇上一辆路过的货车或者三轮农用车,几乎看不到私家轿车,连骑车的人都很少。
两个人一边坐在摩托车上往回慢慢走着,一边还说几句话。
不知不觉,县道到了最高处,开始慢慢下坡。
高崎怕速度快了风大冻着陶洁,下坡的时候,都是刹着车走的。道路的坡度越来越大,他刹车的力度也就自然增大一些。
坡下了一半,前轮的轧线突然就断了,高崎不由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轮的脚刹也跟着失灵,车子猛然加快了速度,向着山下冲去。
高崎的脸一下就变的蜡黄。难道,陶洁的命,就摆脱不了交通事故吗?
“陶洁,你抓紧了扶手,千万不要跳车!”他大喊了一声,把陶洁吓了一跳。
“怎么了?”陶洁回过头来问他。
“轧线断了!抓紧你能抓住的东西,千万不要跳车!”他再次大喊。
上一世,他就是让陶洁跳车,才最终导致了陶洁的死亡。这一回,他接受教训了。
可是,这一段下坡路太长太长了。如果他由着摩托车就这样溜下去,不用溜到山下,摩托车的速度就会失控,他和陶洁,仍旧避免不了车毁人亡的结局。
好在陶洁听话,一声不吭地死死抓着后座的边沿,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选择跳车。
他松一口气,双手用力稳住不断跳动的摩托车把,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快向后飞驰的县道,脑子里在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县道左边是悬崖,掉下去根本没有活路。右边是粗糙的峭壁,不时有巨石突兀出来,撞上了也是死路一条。往上山的车辆上面撞,也没有生还的道理。似乎就只有一个办法,沿着县道一路滑行下去。
可是,这样速度会越来越快,盘山路到处都是弯道。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拐过弯道的时候,摩托车就会因为速度过快产生的巨大离心力而翻到山涧里去,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权衡再三,他选择了把车子靠向右侧的山崖,用车外延摩擦山壁来减速。
这样做的危险,就是碰上崖壁凸出来的山石,产生撞击,他会飞出去,陶洁也会飞出去。
只要他在飞出去的时候,看准了陶洁飞出来的方向,设法抓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提前垫在她被撞击的地方,给她做减震器,她就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尽量往左边坐,抓紧了!”他大喊一声,操控着车把,慢慢靠向崖壁。
摩托车右侧的外沿,和崖壁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不时就擦出一溜火花。
还算幸运,没有碰到过大凸出来的山石,但也有不少小的石头。
高崎尽量在碰到小山石的时候,往外打一下把,让摩托车避开山石。实在避不开,就用脚或膝盖撞一下崖壁,逼迫摩托车向外靠一下,避免剧烈撞击翻车。
摩托车剧烈抖动着,车把很难控制。也就是高崎双臂力气超乎常人,才能勉强不让车把失控,换个人早就失控翻车了。他的右腿已经被山石撞击了无数次,鲜血染红了裤腿和鞋子,右臂上也是一片通红。
但他的这个办法奏效了,车速在一点点地减慢。就在他要控制住车子,感觉可以停下来的时候,县道和山崖之间,出现了一道一尺深的排水沟。
如果车子右轮进了排水沟,三轮摩托车必然要向右倾斜,整个车子就会撞向崖壁,还是要车毁人亡。
他一咬牙,就在车子将要到达排水沟的时候,猛然向左拐弯,车子一下就横了过来,向着左侧翻到,沿着县道滑行下去。
高崎整个身体左侧,被摩擦的生疼,疼痛几乎要让他昏迷过去。他还是咬牙坚持着,不让摩托车彻底翻到,给后座上的陶洁留出可以生存的空隙来。同时,他得加重车子、身体和道路的摩擦,来尽量减速,争取在车子滑出道路,掉下悬崖之前,停下来。
整个过程,其实很短,不足两分钟。
车子在滑出道路的一刹那,左侧底部撞上了路边一块突出来的山石,停了下来。
高崎浑身是血,还是尽量抬头,向身后看去。万幸,陶洁虽然被巨大的惯性甩出了摩托车,却是卧在那个装了山货的蛇皮袋子上,不像受伤很重的样子。
“陶洁,你怎么样,伤哪儿了?”他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陶洁竟然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而且站了起来。
“我没事!”她喊一声,就跑过去拽高崎。
高崎太重了,她拽不动,就又去拽压着高崎的摩托车,依旧是拽不动,不由急得嚎啕大哭。
她哭着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个人把三轮摩托给掀了起来。
看着陶洁泪流满面,披头散发的样子,高崎竟然忘了疼痛,咧着嘴笑了。
可是,这时候他们仍旧处在危险之中。
自有了上一世事故的教训,高崎骑车驮陶洁,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车子的刹车系统。摩托车上的轧线,如果没有人为破坏,是不会全部失灵的。
肯定是房宽明就在集上等着他们!只是,他采取的不是直接的办法,而是间接破坏他们的交通工具来达到目的。
506.疯娘们虎娘们
高崎这个后悔呀,他只顾着跟着陶洁了,怎么就没想到,房宽明会采取间接的方法呢?
房宽明这时候肯定还没有走,他一定还隐藏在周边某个地方,观察着他们,看他的这个办法能不能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时候,如果他看到高崎已经重伤,没有了抵抗能力,必然会过来要他们的命!
“陶洁,快,快找我兜里的电话,快!”他喘息着冲陶洁喊。
陶洁不知道还有更危险的事情在等着他们,她没有听高崎的,而是跑到道路中央,试图拦阻过往的车辆。
她已经看出来,高崎受伤很重,她得找到车辆,把高崎送到医院里去。
这个路段人烟罕至,过往车辆车速极快,又是一个弯道。她这样站在道路中间,下坡的车辆被崖壁遮挡了视线,只有拐过弯来才能看到她,可那时候就快到她跟前了,万一刹车不及时,就会把她给撞飞!
“你这个疯娘们儿,你不要命了?”高崎吓的大喊。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长长的刹车声。
“吱——”
一辆北汽福田农用车几乎是贴着陶洁停了下来,驾驶室里,一个中年司机大睁着双眼,脸色惨白,和她隔着前窗玻璃来了个脸对脸。
“你个虎娘们,不想活了你?”
司机下车,大声咒骂。
陶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救救我男人,求求你!”她轻喊着,大有不救高崎,就别想过去的架势。
司机这才发现路边上变了形的三轮摩托车,和浑身是血的高崎。
山里人朴实。司机二话不说,过去抱着高崎,陶洁在一边帮着,把高崎抬上了农用车的后斗。
就在上了后斗,仰躺下的那一刻,高崎看到一边山上,一个敦实的影子,正在寻找着下山的路线,往他这边赶过来。
看到高崎已经上了农用车,司机发动了车子,那影子停下来,站在半山腰上,向着这边张望。
高崎冷冷地望着那个影子冷笑。
你特么的总算出来了,这回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陶洁是对的。
如果她不是先去拦车,而是听他的,去帮他找电话,他们今天恐怕难逃一死了。
陶洁也坐在后斗里,尽量靠在他身上抱着他。他身上伤口太多,后斗的每一下震动,都会让他钻心的疼痛。陶洁抱着他,就是给他减震,减少他的痛苦。
“哎,刚才你跟司机说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思关心别的。
“让他救你,还能说啥?”陶洁就回答他。
“不是,你在说这个后面,还说的啥?你称呼我啥了?”
陶洁就不搭理他。
“你承认我是你男人了,是不是?”
陶洁让他问的心烦意乱,可还是不出声。
“你知道吗,陶洁,我等你承认我,等的好苦好苦。人在着急的时候,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你心里已经承认我了是不是?”
陶洁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他。此刻她心里的心情,是谁也不会想到的。
她不傻,高崎摔成这样,就是为了不让她受伤,她非常明白这一点。这是个可以用性命来保护她的男人啊!如果说这个男人不是自己那个男人,这怎么可能呢?
陶洁一直不搭理他,高崎怕说多了她不高兴,就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转而要找自己的手机,给胡波打电话了。
还好,手机还在裤兜里。陶洁帮他掏出来,还好好的。她就帮着他拨通了胡波的电话,把手机放在他耳朵边上。
接通电话,他立刻就说:“他们还在这里。你分析的没错,就在北部山区,曹家川一带。”
“你看到他们了,和他们交手了?”胡波着急地问。
“没有直接交手,我让房宽明这家伙给算计了。”他说。
“出事了?你在哪里,现在什么情况?”胡波就更着急了。
“我现在正往县医院去,你赶紧过来,带两个人手,见了面再说。”
说完,他就示意陶洁挂掉电话,对她说:“记住这个车的车牌号码,咱不能白用人家的车。”
这个高崎身上,有太多太多神秘的事情。陶洁一直以为,是自己失忆了,才会不明白好多事情,所以从来也不问他,只是照着他的话做。
山里的县医院,条件并不太好。幸亏高崎没有过于严重的伤,除了右腿和右臂骨折以外,其余多是擦伤。
拍了片子,确定骨折部位以后,县医院的大夫给他上了夹板,打上石膏。
山区环境险恶,住在山里的百姓多有摔伤骨折,县医院看别的病不行,治疗这个还颇有经验。高崎的骨折都在长骨上,不在关节肌腱一类的关键部位,恢复错位,固定这些手段,县医院水平不低,保证以后长好了不会留下残疾。这样高崎也就放心了。
那个送他来的司机,帮着医生把他弄到担架车上以后,就自己走了。等陶洁忙前忙后的弄个差不多,人家早就没影儿了。
高崎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胡波才带着四个警察赶过来。
看到胡波,高崎紧张的心才放下来。刚才他一直担心陶洁的安危,自己又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陶洁一个人到处跑着办手续。
不过从时间上推断,房宽明一时半会儿赶不到这里,陶洁暂时不会有危险。
看到胡波,高崎还是埋怨说:“怎么才来?”
“一百多里地呀,大哥!”胡波回答他说,“山路又不好走,我差点就把车给开沟里去!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县公安局行动了,各个路口都有人,这里也有,都带着房宽明的照片,他到不了这里。”
“你这不打草惊蛇吗?撤了,撤了,赶紧撤了!”高崎听胡波这么说,他倒着急起来。“要让这小子弄明白我这是设个套让他钻,他就再不会来了,我这罪就白遭了!”
胡波也猛然醒悟。他太怕高崎出事了,布置的时候就首先要保证高崎的安全。这时候他二话不说,赶紧打电话让县公安局撤防。
陪同的护士,自家男人在县公安局里做警察,看得懂警衔的,不由就看一眼高崎。
胡波的警衔已经是三级警监,一麦一星了,这个级别全市都没有几个。他们县公安局长,只不过两杠三星,一级警督而已。
而眼前这位三级警监,她在县公安局的宣传栏里,是看到过的,正是市刑警大队大队长,胡波。可那位穿着普通的受伤男人,却可以随意指使一个三级警监,刑警大队长,这得多大的官啊?市局局长,还是市长?
把高崎推到病房里,给他输上液,护士就含情脉脉地对着他说:“首长,您哪里不舒服就对我说,我会尽力帮您解决。您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要不,我替您跟院长汇报一下,换间高级病房吧?我们医院有一间高级病房的,现在还空闲着。”
护士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倒把高崎给弄愣了,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候,胡波已经打完电话过来了,对护士说:“好了,忙完了就赶紧去找你们院长,他确实需要一间独立的病房。快去吧。”
护士就又和胡波套近乎说:“胡队您好!刚才我没有认出您来。我对象也是警察,在县公安局,名字叫……”
胡波哪里能记着那么多警察的名字,顺口应付着把护士打发走。可这病房里有四个病人,的确不适合说正事儿。
好容易盼的护士再次过来,把高崎转到高级病房里去,又听她啰嗦一大堆不相干的,天都黑了。把胡波给急的,差点就要动手把护士给推出去。
对他来说,时间是相对的。他在这里多浪费一分钟,就多给了司老大和房宽明一分钟的逃跑时间,兴许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俩重大嫌犯再次消失个无影无踪。
听高崎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胡波就把带着的山区精密地图拿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曹家川,以曹家川为中心,寻找附近比较小的自然村落。
最后他就泄气说:“这特么周围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村子,这俩混蛋能躲在哪个村子里?他们肯定不会住在单独的荒山野地里,那样更容易被发现。这个村子,人不能太多,超不过五十户,最好只有十几户,越偏僻越好。可是,曹家川一带,这种小村子太多太多了!”
高崎就接话说:“你再在这里磨叽,估计他们早就跑没影儿了。”
胡波问他说:“我不磨叽我能怎么着啊?这大晚上的,我进的了山吗?”想想就又说,“他一击不中,应该会立刻远走高飞。司老大应该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被你发现,和被我发现,没什么两样。如果我现在大张旗鼓的进山搜索他们,反而真会打草惊蛇,他们不跑都特么被我给轰跑了。我得先和海城取得联系,两市联合采取行动,先把这一片的山区道路给封了,再进山,挨个村子搜索。我就不信,他们能再人间蒸发一次!”
高崎就嘿嘿一声说:“你冷静冷静好不好?如果我是房宽明,我要逃跑,现在就跑,绝对不会拖到明天。你说的这些,明天天亮了才能实现,那就什么都晚了!”
胡波就看他半天说:“哎我就奇怪,你都摔成这样了,医生给你做手术,他怎么就不给你打麻药呢?是你天生异禀,打了麻药没起作用,还是医生忘了给你打啊,你怎么这么精神呢?”
高崎皱着眉说:“局部麻醉啊,大哥!我断个胳膊断个腿,用得着给我全麻吗?”
胡波就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我应该提前跟医院打个招呼,给你来个全麻就好了,省的你老是在这儿打击我的信心。”
高崎就不言语了。
他知道,自己说的,胡波听进去了。他不会去封锁进山的路口,他会在各汽车站和火车站布控,把包围圈扩的再大一些。
就算司老大和房宽明现在就逃跑,赶到最近的汽车或火车站的时候,也来不及了。胡波布控这些地方,遥控指挥就行,比他们要快的多。
可怎么才能让这俩家伙主动露面呢?
507.再设个套
“我不能在这儿住着,我得回去。”高崎突然就说。
“回去?”胡波奇怪地看着他问,“你回哪儿去?”
“回红旗厂那个平房。”高崎说。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四个警察在门外没有进来。陶洁在床另一边默默坐着,也不说话。
高崎的朋友,都是有头脸,有地位的,连过去陶洁印象里,他那些哥们,岳帆、赵迷糊、老虎和梁超他们,都和她印象里完全不一样了,再不是社会上的混混,都是有钱人了。
这是陶洁一直都无法适应的。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一点没变,身份地位却和原来风马牛不相及。
陶洁印象里,没有的胡波这个人,却又是高崎的高中同学,现在是刑警大队长。
一个市的刑警大队长,对她来说,那就是和她这种平民百姓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她没法把这些人当朋友,对他们也就没有了话可说。何况高崎和胡波说的,还是她丝毫都不了解的大事,她干脆就不说话。
如果有其他地方可以去,高崎又允许她离开的话,她甚至都不会出现在这间屋里。
可高崎伤的这么重,却要不在医院里住着,回那个平房里去,这怎么行呢?
她终于插一句嘴说:“你伤成这样,回去怎么行呢?”
胡波想说的也是这句话。陶洁说了,他就不说,只是看着病床上的高崎。
“我这基本都是皮外伤,看着挺厉害,其实没那么严重。”高崎说,“我是在想,只有我回去了,才有机会把房宽明给引出来。”
胡波眼睛就是一亮,看着高崎,等着他说下午去。
又是说房宽明,陶洁就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这个房宽明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害她和高崎。但这绝对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不抓住他,他们就会随时有危险。
就听高崎说:“房宽明这个人,平时木讷寡言,心计都在肚子里,而且思维缜密。如果按照他的想法,一击不中,他肯定会迅速离开这里,不给你任何抓到他的机会。
可是,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司老大。
我和房宽明无冤无仇,不是司老大指使,他绝对不会对我这样穷追不舍。
司老大这个人,就靠一个狠字起家。他想达到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在整个唐城,没有谁敢跟他叫板。可是,自从遇到我,他就开始走下坡路。
在城东,他的海鲜市场,就栽到我手里。这是他倒霉的开始。
海鲜市场栽了,他表面上愿赌服输,低价把市场卖给了我。其实,他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暗地里,他开始算计我,想着扳回来。先是利用我收留罗甸军,想着以窝藏杀人嫌犯的名义,把我弄进去,没有成功。接着,他就制造车祸,试图直接把我给弄死。
他没有想到,布置那么严密的计划,最终还是被你瞧出了端倪。迫不得已,他才让房宽明杀孙耀辉灭口。
他没有想到,他会玩阴谋诡计,我也会。最终,他掉进我设的坑里,输了个倾家荡产不说,连活路都断了。”
说到这里,他就问胡波说:“你想想,以他极具报复的性格,能咽下这口气,就这么算了吗?我觉得不会。只要我活着,或者陶洁活着,他就得窝囊死!
我想,房宽明这次还是没有把我弄死,回去一定会和司老大说,司老大也一定会意识到他处境危险了。但心里的仇恨会让他丧失理智,他极有可能选择冒险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如果他选择听房宽明的,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那能不能抓到他,就只能靠你的运气了。
可如果他选择抱侥幸心理,暂时留下来观望呢?如果他知道我只是受了伤,回了红旗厂的平房,他会怎么做?
如果他发现,警察并没有进山里搜索他,也没有在路口设卡,他就会觉得你胡波无能,没有想到他躲在深山里。他一定会再派房宽明出来打探我的消息。当他得知我还是和陶洁住在那个平房里,周围也没有你布置的警力的时候,他会怎么做?他会在我伤好之前,还打不过房宽明的时候,逼着房宽明去那个平房,把我和陶洁杀了,报了这个仇之后,才会选择离开。”
胡波终于明白了高崎要离开医院的原因。
“可是,你这个样子,没有我们的警力保护,你的确斗不过房宽明啊?”胡波就说。
高崎就冷冷一笑说:“房宽明不会想到,我那个平房里会事先布置有机关。我不用现身和他斗,只要把他困在屋里一个小时就行。”
说到这里,他就问胡波:“一个小时,你还赶不过来包围那个房子,来个瓮中捉鳖?”
“半个小时就够了。”胡波说,“我组织好警力,就在红旗厂附近潜伏下来,足不出户,不让房宽明发现,直到他中了你的圈套,才迅速出动,包围那个房子,让他插翅难飞!
只要抓住房宽明,剩下个浑身是病的死胖子司老大,就容易对付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从这片大山里,把他给挖出来!”
说到这里,他就看着高崎问:“可是,你伤这么重却不住院,第二天就离开,房宽明不会怀疑,这是个圈套吗?”
高崎看看他说:“我如果不离开,你只能在医院里布置警力,那不是更容易让他起疑?至于我出院的理由,就看你怎么去和医院里谈了。只要让他知道,我受伤的程度,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就可以了。
至于这个办法,能不能抓到房宽明,只好听天由命了。你又不是不明白,任何计划都不会天衣无缝。”
胡波皱着眉思考半天,才点点头说:“好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屋里的那些机关,能不能困住房宽明。”
高崎笑一下说:“我可不能拿我们两口子的命,去和房宽明赌。”
高崎没有等到第二天天亮,当天晚上就让公司派一辆丰田商务过来,把他和陶洁接回了红旗厂的平房,顺便还接走了那位老公是警察的护士,带着药和需要的医疗器具,跟高崎一块回去。
这是胡波特意安排的。
高崎的预料应验了。第二天早上十点过后,医院里来往人员最多的时候,就有人提了东西,来住院区看望高崎。
值班护士长告诉那个人,高崎已经在当晚离开医院,回家了。
“他就是小腿骨折了,回家养着也行。”护士长说,“关键是他老婆精神有问题,受不了医院里这个气氛。他怕老婆在医院里犯病,只好让人把他接走了。”
来人的确是房宽明。
那天下午,他回到那个小山村里,把计划没有成功的消息告诉司老大,让他按照说好的,立刻收拾东西,跟他出山。
司老大果然如高崎所料,并不死心。
高崎这时候受伤很重,正是弄死他们两口子的最好时机!
他突然就改了主意,要和房宽明连夜往县医院去,宰了高崎和陶洁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房宽明死活不同意。晚上山里情况不明,走公路的话,万一胡波赶过来,在路上设卡,他们就暴露了。再说现在的司老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壮如莽牛的司老大了,早发福成了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而且还有高血压、糖尿病。带着司老大去医院,等于是去找死。
万一胡波就在医院里,他们根本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到这时候,房宽明都有扔了司老大不管,独自逃亡的打算了。
可是,司老大也是鬼的很,钱财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只每月拿个万儿八千的出来给房宽明用。离开司老大,他一个人就算成功跑出去,也没有生活来源。
靠出去打工维持生活,危险不说,日子也会过的很辛苦。
有心采用强迫手段,逼着司老大把钱财交出来,司老大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有些于心不忍。再说司老大这样的人物,年轻的时候是唐城第一狠,什么手段没见过?他就算用上最残忍的手段,也不见得能让司老大屈服,反而要伤了和气,日后不好相处。
关键是,司老大给他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只要做掉高崎,报了这个仇,他就会带着房宽明偷渡出去。
他有钱,到了国外,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美女左拥右抱,享受一辈子。
看来,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这个累赘一起逃亡。
他只好冒险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一晚上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他还是不想在这里多待。让司老大一个人留在那个破院子里,自己去医院看看情况。
他没有敢走大道,而是翻山越岭地走小道,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县医院,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在县医院附近又溜达了好长时间,确定没有危险,他这才在医院门口,顺便买了点礼物,假装去看病人,混了进去。
他原本设想,只要医院里没有警察,他就利用探视这个借口,直接闯进高崎的病房里,杀掉高崎和陶洁,然后迅速逃离。
想不到,高崎竟然逃了。
他不在这里过夜,他老婆的精神问题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恐怕他也是担心他会跟过来继续追杀。
昨天晚上,胡波并没有带大队人马过来,没有闹出动静,又嘱咐了医院的相关人员,房宽明也就无法知道,胡波昨天已经到了县城。
高崎匆匆逃离医院,怕他追杀。那么,从医院出去以后,他应该反回唐城才更保险一些。
只要他回到唐城,不仅有胡波的警察保护,还有岳帆这个高手在,房宽明就不会有机会了。
他就回到那个隐藏的小村子里,和司老大把情况说了,劝他赶紧离开。
508.最好的答案
司老大还是不想离开。
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全拜高崎所赐。
他高崎活的那么滋润,他却完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与其这样东躲xz的苟延残喘,还不如杀了高崎鱼死网破来的痛快!
“你回来的时候。路上发现什么异常没有?”他就问房宽明。
这个,房宽明倒真没发现什么,山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外来的警察什么的。
“这就说明,咱们暂时还没有危险。”司老大恶狠狠地说,“高崎不会回唐城,他一定还是要回红旗厂那个平房,咱们还有干掉他的机会!”
司老大判断高崎没有回唐城的依据,居然是高崎太爱他老婆陶洁。
陶洁昏迷了三年,他就等了她三年,除了为打破他的疑心,和胡丽丽在一起之外,再没有其他女人。
而且,宁可冒着得罪胡丽丽的风险,也不答应和陶洁离婚,娶胡丽丽。
要知道,胡丽丽可是他的左膀右臂,整个聚香坊都靠胡丽丽支撑着。如果胡丽丽因为高崎不肯娶她而和他翻脸,高崎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陶洁苏醒之后,在城里住的并不开心,是否与胡丽丽有关,这个很难知道。可她日渐消瘦,眼看就要抑郁了死掉的消息,房宽明还是打探到了。
是高崎带着陶洁来了山区,她才慢慢好起来。陶洁比以前胖了许多,心情也好了很多,这个房宽明也看到了。
那么,带陶洁回城里,会加重陶洁的病情,这是高崎不愿意看到,也不会去做的。说不定,他就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房宽明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或者怕暴露,不敢到职工宿舍区找他,而继续留在那里呢?
尽管房宽明并不认可司老大这个推断,他还是不得不答应,抽机会去那里看看。
只要司老大不死心,他就不肯离开,他还离开司老大不行,也就拿他没办法。
不过,他不想立刻去宿舍区。那里靠近石门镇,加上红旗厂的工人,人烟稠密,环境复杂。
万一胡波在那里埋伏下警力,他钻了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他得先在这个小山村里蛰伏几天,看看动静,确实没有危险了,再去宿舍区打探。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崎腿断了,再给他几天时间也好不了,这个不用过于担心。
高崎虽嘴上说受伤不重,当晚回到红旗厂宿舍,却发起了高烧。幸亏胡波安排那个护士带着药品跟来了,进门之后立刻输液,才总算控制住了病情,体温却一直在三十八度以上。
高崎这个样子,陶洁也不敢去睡,就在大卧室里陪着高崎,又安排一间小卧室给那个护士,有事情再去叫她。
后半夜,高崎的情况已经稳定,沉沉地睡着。护士这才停止给他输液,劝陶洁也睡一会儿。
大卧室里的床极宽,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陶洁就到高崎的一侧,和衣躺下,想着休息一会儿。
折腾了一天,又受了惊吓,刚刚把眼睛闭上,她就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脸上痒痒的。一睁眼,却见高崎正睁着眼睛看着她,手指在她发际边上轻轻滑动。
她吃了一惊,赶紧后撤,躲开他的手指,然后就坐了起来。
就听高崎叹息一声说:“陶洁,我们好久好久都没有睡在一张床上了。”
陶洁没有搭理他,从床边绕到他那一边,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高崎的烧退了,怪不得他又有精神想其他的。
屋里开着黯淡的壁灯,拉着窗帘,窗帘厚实的足以把外面的光线完全遮挡住。只是从窗帘边沿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些亮色的光线来。
陶洁看看床头橱上的电子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如果不是高崎醒过来,用手指触碰她的脸颊,她这时候还不会醒过来。
护士睡在隔壁的小卧房里,也是下半夜停了吊针才睡,估计这时候睡的正香。
陶洁在高崎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终于,她拖过卧室里那对藤圈椅当中的一个来,就在高崎眼前坐下来,沉默一会儿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受伤这么严重,都是为了保护我。”
从陶洁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指,高崎就有些伤心,这时候听她这样说,就更伤心了。
“夫妻之间,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过于客气了。”他说。
“我们不是夫妻。”陶洁突然就说,“虽然你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个高崎。如果我心里没有那个高崎,我会爱上你,和你做夫妻。可是,我已经把自己给了那个高崎,也爱着他,我就不能对不起他。虽然他很穷,也没有多少文化,脑子也不怎么聪明,可是,我已经爱他了,就再也不能和他分开。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可是我还是盼着有一天,重新找到他。”
这是陶洁少有的,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可她说的,高崎越听越糊涂。
“什么这个高崎那个高崎的?”他有些不高兴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高崎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陶洁就缓缓摇头说:“昨天出车祸的时候,特别是你告诉我,轧线断了的时候,我忽然就记起来了好多好多的东西。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所有的往事。我根本就没有失忆,而是我不是你说的,你的妻子陶洁。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我还是活在一个梦里。这个梦太真实,周边有好多人,是我真实世界里认识的,也有好多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比如你,高崎。你虽然也叫高崎,模样身高也和我丈夫差不多。可是,这也许是我太思念他了,产生的幻觉。”
高崎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昏迷的,你的那个高崎,又是怎样一个人?”
“这一回这次车祸,让我彻底记起来了。”陶洁说,“上一次车祸,我不是坐在轿车里,我也不会开车。我是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丈夫高崎骑着的自行车。也是轧线断了,自行车顺着陡坡冲了下去。我最后听到他说的话,”
“跳车,快跳下去!”高崎突然就接过她的话来说,“那时候,我们很穷,不是住在黄金国际的大房子里,而是住在山上的小区里,和薛雪住对门,你们总是一起上下班。那天,我是带着你去咱们厂医院复查。因为你为了攒钱买楼,把自己饿的很瘦很瘦,老是怀不上孩子。”
陶洁睁大了眼睛,看怪物一般看着高崎。
高崎泪流满面,脸上却带着笑容。
“陶洁,你回来了,回来了。其实,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回来了,只是不敢确定,一直不敢问你。”
这一下,陶洁直接迷糊了,差一点再次崩溃。
“你别着急,好好坐在那里,听我跟你说。”高崎就对她说,“从坡上冲下来那一次,其实你死了,我倒是直接翻进坡下一个卡车的车斗里,一点事没有。
这一次轧线断了,我为什么一个劲叮嘱你,不让你跳车?就是因为那一次你跳下去,头撞在路牙石上,死了。
我孤独地在那个世界里待了十六年,醉生梦死,就在十六年以后的清明节那一天,我去给你上坟,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在你坟上睡到半夜才回了咱们在山上的那个家。睡着之后,我再次睁眼,就发现我重新回到了2000年的清明节,睡在我过去住的单身宿舍里。”
陶洁狐疑地看着他。如果他说的不是事实,他不是高崎,他怎么会知道他们过去住在哪里,怎么出的车祸呢?
他的遭遇也和她有类似的地方。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能动了,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只不过,高崎回到的,是过去的世界,而她来到的,是未来世界,她没有经历过的世界。
“这不是我们曾经的那个世界。”高崎说,“我也想弄明白,我明明活到2020年了,怎么又重新回到二十年以后了?我看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我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平行世界。这个空间里,有许多平行着存在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独立的,时间轴也不一样。而每一个世界里,都会有一个陶洁,一个高崎。
我死了,兴许是对你的思念过于强烈,带着记忆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2000年,我又看到了你。”
“你等等。”陶洁有些相信他说的话了,就打断他问,“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是我丈夫那个高崎,只是,你在2000年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和我们原来那个世界一模一样。你也在这个世界里,碰到了陶洁。只不过,这个世界里的陶洁,其实不是我。然后,你和这个世界的那个陶洁,一直生活到出车祸?”
陶洁聪明,很快就弄明白了高崎说的是什么。
妻子终于明白了,高崎感到很欣慰。他接着说:“恐怕就是这么回事。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的陶洁,并不是你,我的妻子陶洁。
然后,这个世界里的陶洁出车祸了。
本来,司老大是想弄死我的。那天晚上,我喝了酒,陶洁开车,她为了避开我坐着的位置,直接把自己迎向了那辆大卡车。”
“那个陶洁死了,”陶洁充满伤感地说,“我来了。”
“她没有死,”高崎就纠正她说,“她肯定去了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高崎在一起。”
那个陶洁也是爱他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陶洁死了,可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那个陶洁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他来讲,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509.真正的主人
在高崎的述说中,陶洁渐渐理清了思路,明白过来。
“我回来了,却没有你说的那些经历和记忆。”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高崎说,“那都是那个陶洁的。所以,你以为我失忆了,我也以为是这样。其实,我就是被你说迷糊了,忘了自己是怎么出车祸的,根本就没有失忆。”
也只有是这样,才可以完全解释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高崎就看着她笑,然后就把两只胳膊冲着她张开。
“过来,让我抱抱,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抱你了!”他说。
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高崎,就是她心里那个她爱着的,她的丈夫高崎了。陶洁也激动地浑身颤抖,忘情地从圈椅上站起来,扑向高崎。
“哎哟!”高崎忘了自己胳膊断了,还打着石膏呢。
陶洁也才想起来,赶紧站起来。
“伤着没有?”她焦急地问。
这时候,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没事吧领导?”是那个护士的声音。
高崎就小声对陶洁说:“咱们的事情,谁都不能让知道,要不然会被送去当怪物研究的。被别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所遵守的,所有的常规理论都会崩塌,会闯大祸的!”
“我知道。这个太匪夷所思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陶洁就坚定地点点头,去把门打开了。
此刻的陶洁,倒是把心里的谜团基本解开了。可是,答案却是如此的荒谬和无法想象。
04年她死了,十六年以后,高崎回来了。而在06年的最后一天,这个世界的陶洁死了。三年以后,她回来了,和她心里的爱人,相见于另一个世界。
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吗?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带着记忆,从其他世界来的人,只是和他们一样,不敢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她原本想着,要和高崎好好说说话,把这些年来,两个人的遭遇都好好互相说说。可是,没等有这个机会,上午十点刚过,胡丽丽就来了。
早上他们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护士按照医嘱,在大卧室里给高崎再次输液,陶洁去厨房做早饭。
大家刚刚吃完早饭,高崎的手机就响了,胡丽丽已经到了门外。
她带着一辆丰田商务车,里面是罗小嫚、小崔、王曼曼一帮女人。还带了中心医院的医疗巡视车,里面有各种设备和各科的专家大夫。
陶洁去开了院门,外面大家就纷纷下车,男男女女十几个人,又是搬设备又是抬仪器,轰轰隆隆都闯进院子里来。
胡丽丽跟陶洁打了招呼,就告诉她说,高董不是普通人,不能相信县医院的医疗水准。所以,她联系了中心医院,组织了一个专家医疗团队,带着设备过来,再给高崎复查一次才能放心。
陶洁只能笑笑,什么也不说,任由胡丽丽折腾。
好像不管走到哪里,真正的主人,永远是胡丽丽。
不过最惨的还是高崎。四五个医生,在卧室里围着他折腾了个遍,然后又用担架把他给抬到院子外面的医疗巡视车上,再折腾一遍,然后再抬回卧室去。
专家医生给出的建议,自然是让高崎返回唐城中心医院,那样保险一些。
高崎肯定不肯回去。司老大认为这是杀掉高崎的最后机会,高崎同样认为,这也是抓住司老大和房宽明的最后机会。不把这俩人绳之以法,他就没有安稳日子过。
检查一遍,县医院对高崎伤情的处置没有过多不当之处。在这里,除了治疗不方便,遇到突发状况不好处置之外,别的医生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劝不动高崎,胡丽丽就让大家先去客厅休息,她要单独和高崎谈谈。
“我和高董单独说说话,一是为他的病情,二是还有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必须得经过他。你没意见吧?”她就问陶洁。
陶洁有意见也不能说,就说:“你们谈吧,我去招待大家。”
说罢就把胡丽丽和高崎关在大卧室里,自己去客厅招待那些过来的人们。
待陶洁关了门,胡丽丽就坐在陶洁早上坐着的那把藤椅上,看着高崎。
高崎让她给看的浑身不自在,有些尴尬地说:“你有事儿说事儿,老看着我干吗?”
胡丽丽这才说:“陶洁胖了不少,脸上也有血色了,红润了。我怎么看着,比她没昏迷之前还漂亮了?”
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半天才回答她说:“这里安静,她可以不用想她记不住的那些东西,恢复的还行。”
胡丽丽就问:“她还是记不起那些事情来?”
高崎就简短地“嗯”了一声。
“那你就还打算在这里住下去?”胡丽丽就问,“陶洁要是一辈子也记不起来那些事情呢,你就打算和她在这里住一辈子?”
高崎说:“我住在这里,不是单单为了陶洁,这个我临来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胡波怀疑司老大和房宽明就在这片山里藏着,才给我挖这个坑,哄着我过来做诱饵。我觉得胡波的推测有道理,所以才假装上了胡波的套,和陶洁过来静养。
你想想,司老大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不抓住他,把他置于死地,咱们就得时刻提防他的报复。我抓住他们,就和陶洁回去。”
“真的?”胡丽丽看着他,明显不信他说的。“我怎么看着你在这里呆着,比在城里当你的董事长还高兴呢?你不是忽悠我吧?”
高崎尽量表现出真诚的样子来说:“我忽悠你干嘛?”
胡丽丽就问:“那你说说,你们回去以后,我和陶洁怎么相处?万一回去以后,陶洁再抑郁了,怎么办?”
高崎回答说:“陶洁虽然没有记起失去的记忆,但抑郁症已经好了。在这里,我们谈了好多好多,她已经不再纠结记不住的事情了,准备重新开始。刚才她不是也叫你胡姐了吗?她虽然记不住你,可她也不再抗拒重新和你认识,重新做朋友啊?”
对胡丽丽,高崎只能编谎骗她了。重生这种事太荒唐,而且还不是他一个人重生,现在陶洁也重生了。要是把这个告诉胡丽丽,要么把她给吓死,要么她就根本不相信,反而以为高崎是在编谎骗她。
不过陶洁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肯定不会再抑郁。以后的日子,当然是跟着高崎,重新认识这个新的世界,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里的所有朋友和亲人。
从这一点上讲,高崎也不算是欺骗胡丽丽。
“那咱们俩的事呢,你打算不打算告诉她?”这才是胡丽丽问话的重点。
“告诉她。”高崎毫不犹豫就回答她说,“我说过,绝对不会辜负你,我不会食言。正好我受伤不能下床,想着趁这个机会,和她好好聊聊,慢慢把咱们在一起的前因后果都告诉她。我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你就带着人来捣乱了。”
高崎这句话一说,胡丽丽就不高兴了。
“啊,我这叫捣乱啊?”她嚷着说,“你受这么重的伤,又不在医院里住着,再说县医院的医疗水平也不行,我不是不放心你吗?小嫚、小崔也想来看看你和陶洁,我这是为大家着想,为你着想。”
高崎赶紧肯定说:“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我受伤,你一定急坏了,我没有怪你。我是怕你搞这么大的动静,把房宽明给吓跑。”
胡丽丽就不嚷了,看着高崎问:“你说房宽明真敢来这里杀你?”
高崎沉默一下才说:“但愿他敢来吧。”
胡丽丽和高崎一直在卧室里说话说到中午吃饭,这才出来。她带着的这些人,待到吃过了午饭,大家又都陪着高崎说会话,下午两点,就又呼呼隆隆地都走了,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护士还要在这里待三天,再给高崎输三天的液。中心医院的医生给高崎检查过之后,重新调整了输液的配药。
高崎的病情已经稳定,每天的输液量减少了。护士弄好吊瓶之后,就去客厅待着,累了去小卧室休息。大卧室里,就只有陶洁陪着高崎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有机会重新说悄悄话。
另一个世界里,陶洁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高崎也对陶洁讲了。
司老大栽赃岳帆,岳帆也死了。然后就说高崎找司老大寻仇,赵迷糊跌断一条腿,变了赵瘸子。
讲完了这个,高崎又给陶洁讲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
见到了这个世界的陶洁,他如何激动,如何不敢改动一丝一毫的故事情节,甘愿让老摩托带着的那帮小痞子揍一顿,然后就是如何揍他们出名,如何和岳帆认识。
这里面好多事情,陶洁是知道的,她甚至激烈反对过高崎和岳帆走在一起,最后高崎就不得不瞒着陶洁,把出去修理小痞子说成是帮人家修设备挣钱去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陶洁就笑了说:“我知道你去干吗,岳帆跟我说过啦。你们除了会修理小痞子,别的手艺没有。你性子那么傲,让你低三下四的去私企修设备挣钱,你肯定不干。”
高崎恍然大悟说:“你上次跟我说你知道我出去干架,岳帆找过你,原来是咱们原来的世界里发生的事。”
陶洁就低下头来,过一会儿说:“也许这个世界的那个陶洁,也知道吧?我觉得她和我一样,都是真心为你好的。”
听她这么说,高崎表情也显得落寞下来说:“有机会我问问岳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