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没有证据的推论
胡波猜想,应该就是这个利用“听话水”,诱导孙耀辉跳楼自杀的凶手,帮助司老大成功逃脱,并把他给藏了起来。
极有可能,这个人并没有落网,而且是和司老大在一起!
他就又组织人力,翻找那些从海城警方复制回来的,海城大酒店案发时能够搜集到的,所有的监控资料,看能不能从当中找到这个凶手。
几个人连续翻找了半个月的监控资料,熬红了眼睛,终于从当中锁定了一个可疑人物。
这个人是在孙耀辉住进酒店一个小时之后,来酒店的,但没有他进入孙耀辉房间的录像。唯一的疑点,是在监控中,这个人始终没有露出正面脸来。
他出现在酒店的监控里的时候,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间的。头上戴着个很高的黑色毛线套脖,把脸给遮挡住了。
进入电梯间之前,他竟然把那个套脖,一直拉到了脑门上,直到出了电梯,背对着摄像头的时候,才又往下拉了拉套脖,把眼睛部位露出来。
他这个用套脖盖住脸的举动,引起了胡波和他同事们的怀疑。
这个人去的楼层,比孙耀辉住的房间楼层高了一层。他并没有去任何房间,而是沿着走廊,去了楼梯间。
酒店的楼梯间里没有监控,他进入楼梯间以后,就没有他的踪迹了。
胡波带人,沿着那人行走的路线,亲自去了那个楼梯间现场查看。
从那个楼层进入楼梯间,下一段楼梯,会有个窗子。高层的窗子都是封闭的,不能打开。但有一扇透气窗是可以打开的,用一根拉杆拉着。
胡波仔细看了那个透气窗的布局。如果是个身手好的人,完全可以通过那个透气窗,爬到大楼外面去,然后下到楼下孙耀辉房间的阳台那里。
如果孙耀辉认识他,一定会打开阳台窗子,把他放进去。
唯一的问题,就是透气窗上的那根拉杆,会妨碍人爬出去。
但那个透气窗上的拉杆,却恰恰是断的!
拉杆坏了,可以说是被人不小心弄断的,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弄断了,从那里爬了出去!
这个案件已经过去许久了,想从那个窗子和拉杆上提取指纹一类的物证,是不可能了。
但是,这个不肯露脸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极大!
至于为什么孙耀辉跳楼以后,这个人再没有出现在监控画面里?这个也很容易解释。
毒杀孙耀辉以后,他是原路返回的。这时候他不必像在楼梯间那样,弄掉窗子上的拉杆,再次爬到楼外面去。因为房间另一面的厕所,有一扇窗户是可以直接打开的。
那个窗子一般都是开着的,当时不会有人去注意。
孙耀辉在楼下摔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楼前孙耀辉那里的时候,凶手迅速抹去了自己在房间里存在过的痕迹,通过厕所的那扇窗子,爬到另一面的窗台外藏着。
窗台外面有一圈凸出来的平台,虽然很窄,已经足够一个身手灵活的人,沿着它绕回楼梯间的那个窗户那里去,重新通过透气窗,爬进楼梯间了。
然后,他从楼梯间一路下楼。那里没有监控,就无法监视到他是如何离开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找到这个人,或者知道他是谁?
那时候没有天网系统,案发时间又是在夜晚,想通过监控找到他,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胡波就想到,高崎和司老大身边的人熟悉,兴许他可以认出来,那个人是谁。于是,他就带了有那个人的录影资料过来,想让高崎看一下,看能不能想起是谁来。
那时候酒店监控的像素不高,又是在夜里,嫌犯还没有露脸。从模糊的影像里,高崎也认不出这个人是谁来。关键是这一切都是胡波的推理和猜测,没准儿还不是这么回事呢。
高崎在房间里看监控录像,胡波也知道那是陶洁病房里的监控,他不便跟进去,就一直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
待高崎回来,重新坐回沙发上,胡波就劝他说:“别那么执著。陶洁都昏迷两年了,连医生都说,醒过来的几率很小。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高崎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转了话题问他:“其实,岳帆对司老大跟前的人,比我更熟悉。他过去有一段时间没钱了,和司老大走的很近。要不,我把他叫过来,让他一起看看?”
“拉倒吧。”胡波就不高兴说,“我偷偷复制资料给你看,就违反纪律了,再把岳帆这大混混给弄过来,我就和你们蛇鼠一窝了。”
高崎说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呢?就你这性格,能搞出那么多合理推理来,我都不怎么相信。哎,你说,你手底下得弄不少冤假错案出来吧?”
“滚!”胡波没好气说。想想就又和他商量,“要不,你哄哄岳帆,让他到我那里,看看这些影像资料?”
高崎就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说:“帆哥平生不和两类人打交道,一个是司老大这样的黑道,一个就是你们警察。”
胡波就不服气问他:“你不是说他和司老大还在一起过吗?前言不搭后语。”
高崎就乐了说:“那是帆哥一生的污点。那时候他被一个漂亮小妞迷的五迷三道的,手里又没钱追人家,慌不择食了,才去结交司老大,想到他那里干几天,挣点钱追人家小姑娘。这事儿现在我都不敢提。上回因为他嫌我和司老大走的近,我拿这事儿怼他,他差点和我翻脸。要不是老虎和梁超拉着,当场就得和我动手。”
“现在你们的误会解开了吧?”胡波就问他。
高崎苦笑笑说:“算是解开了吧?他知道是我搞了司老大以后,又嫌我做事太绝,绝了道上兄弟们的活路,招人恨,劝我以后少干这种绝子绝孙的事情。”
说到这里,就感慨着说:“我这位帆哥啊,只要不是他下手做的事情,他就永远能给你挑出毛病来。话说回来,如果他有这个搞倒司老大的机会,没准儿他也会这么干。到那时候,他就只有得意,没有什么绝不绝了。不过帆哥心好,他是怕我得罪的人多了,招来祸端。他嘴上给我挑毛病,心里已经不和我计较了,还一再嘱咐我,发现有什么不对,就赶紧和他说。弟兄们拧成一股绳,在这唐城,谁都不用怕。他说的有道理。正因为唐城这些黑道上的家伙们,知道我们之间的情谊牢不可破,才不敢招惹我们。他们知道,只要动了我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就等于是得罪了所有人,其他兄弟就会一起上,不收拾服了对方,永远不会停手。”
说到这里,他就想起来上一世司老大弄死了岳帆,他带着弟兄们找司老大报仇的事情了。要不是司老大贪生怕死,当众给他下跪,并给岳帆抬棺,司老大肯定会被他给打死。
人一辈子,能结交几个可以拿性命来交换的兄弟啊?好多人恐怕一辈子都结交不到一个。而他是幸运的,岳帆、赵迷糊、梁超、老虎,还有罗甸军,他们兄弟之间,都可以拿命交换。
高崎特别珍视他和弟兄们的这个友谊。在这个友谊面前,钱还真就不算什么。
所以,他不怕背上混混的恶名,没发迹之前,要和弟兄们待在一起。有钱了,要先帮着弟兄们走上正路。
他这辈子,就只有两样是他一直在努力的。第一是陶洁要好好的,幸福地活着。第二,就是弟兄们要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
可惜,他还是没有改变得了陶洁的命运。如果岳帆他们也摆脱不了上一世的命运,他当真就失去了活着的动力了。
胡波听他说完岳帆,就淡淡一笑说:“幸亏不是岳帆有机会,可以搞倒司老大,而是你。岳帆没有你有头脑,逻辑思维更是差的远。要真是他,被搞倒的,没准儿会是他!”
胡波这个话,高崎心里是认可的。两世为人的他,比起上一世来,多了太多太多的心机。
上一世,高崎是崇拜岳帆的。这一世,他已经可以看出,岳帆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缺陷,并一直在努力设法,纠正着他的这些缺陷,避免他再一次走上不归路。
也正是因为他有了更多的心机,狡诈的司老大,才会最终被他搞倒。如果他还是上一世那个凭着一股狠劲闯天下的高崎,恐怕就没有今天的成就。
尽管他知道胡波说的没错,但胡波批评他的兄弟,他还是心里不舒服。
于是,他就岔开话题说:“帆哥那里,你不要找他。他脾气倔,你们俩没准儿就会闹掰了。我有机会就慢慢套他的话,兴许能知道司老大更多的事情。”
话说到这时候,已经没什么重要事情可说,两个人的肚子也开始饿了。
高崎想和胡波一起出去吃个饭,胡波却惦记着回家。
用他老婆的话说,胡波是把这辈子卖给公安局了,家就是他的旅馆。不是实在蹦跶不动了,他才不会想到要回到家这个旅馆里来休息。
今天,胡波难得没有事情,想着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他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了。
胡波要回家,高崎也不强留。
胡波走后,他却没有了食欲,一直闭着眼睛,在回忆那个影像资料里,蒙面人的形象。
这人到底是谁呢,他会不会认识呢?
胡波没有给他留下那些影像资料。这家伙做事原则性极强,甚至有些刻板。可正是他这种性格,让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警察,一个坏人惧怕、憎恨的警察。
也正是有这些胡波一样的,心中没有私利的警察们,时刻在暗中勤勤恳恳地工作,兢兢业业地为了人民的安全废寝忘食,唐城的老百姓,才有了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
随着以司老大为代表的,唐城黑恶势力的土崩瓦解,唐城海清河晏的时代,在胡波们的努力下,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466.特殊广告
胡丽丽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带领她的团队,完成了那份高崎勾画的蓝图。
然后,她让公司最棒的宣讲员,不断给团队宣讲那个文案,直到所有人都提不出意见为止。
许书记在曹秘书长陪同下,秘密走访了聚香坊总部,在总部会议室里,听取了宣讲员的汇报。
汇报是利用幻灯和影像辅助的模式,利用调研数据,把一幅美好的蓝图慢慢勾画出来,采用了电脑做图的办法,把未来唐城量具这个地方的景象,形象地勾勒出来,包括了许多的细节,听的许书记有些跃跃欲试。
随后,许书记又提了很多不一样的见解。做为这个城市的当家人,他想的,比胡丽丽他们更远,更符合实际。
胡丽丽又根据许书记的指示,组织团队对文案做了修改,直到他满意为止。
接下来,由许书记牵头,聚香坊邀请,唐城的金融界和政界相关领导,包括唐城量具所在的区委领导,都到了唐城大酒店的会议室,听取这份文案的规划设想。
这个没有名义的会议,开了一个星期。有时候是聚香坊汇报、解答疑问,有时候是许书记组织闭门会议。
最终的结果,就是市里和区里做担保,聚香坊向银行借贷了五十亿,来实现这个规划。
高崎嫌五十亿少了,就遭到了许书记的严厉批评。
要是能给你一百亿,我就不用你,市委直接出面来搞就行了,少给我得了便宜卖乖!
高崎这个冤枉。这你也没少掺和,到底是谁得便宜了?我的聚香坊,好好的就变了你的经贸委占股49了,你出过一分钱没有啊?所有的债务都得我来背,所有的成绩都是你的,你拿我当傻小子使唤,你还好意思说我占了便宜卖乖?
眼看许书记又要发火,高崎在曹秘书长劝说下,只好灰溜溜地滚蛋了。
五十亿就五十亿,老子照样可以用这五十亿,给你变一个现代化经济中心出来!
紧接着,收购唐城量具的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未来的唐城量具,是现代化的,有些甚至是流水线式的生产。而且,要搬到更远的郊区去,好多工人就不得不离开了。
离开的工人,要找失业金,要买断工龄。到郊区去建厂,引进全新的先进设备,都得花大钱。
不说别的,就是为去新厂上班的工人,准备从城里到工厂的班车,两台全新的大巴,就得花二百万!
五十亿看着不少,真花起来,还真的捉襟见肘,稍有不慎,计划不好,就得坐蜡。
高崎的任务,也就变了四处搜钱了。
银元卖完了,都资助了下岗工人。没了这项绝技,连他平时大手大脚花钱都做不到了。
到这时候,这家伙混黑的毛病,就又犯了。
他跟许书记顶嘴,其实并不是为了能从许书记那里,再弄几十亿来用。这个他明白,许书记能把这五十亿痛痛快快地给他,他就烧高香了。他是以进为退,要点别的好处。
唐城量具清资,他得把自己的财务掺和进去。
唐城量具那些当官的,有的在唐城市里都有两三套房子。厂子都穷的穿不上裤子了,拖欠工人的工资都是天文数字,哪来那么多钱买房子?还不是喝工厂的血,喝工人的血?我得让你们过去吃进去多少,现在就给我吐出多少来!还有那些采购、供应、会计、业务人员,我不管是谁,谁拿了唐城量具的,拿多少就得给我退多少出来!否则,老子让你在这里一辈子别想抬起头来,成为过街老鼠!你们不要脸是吧?老子比你们更不要脸!
清资结束以后,以孙继超为首管理团队,进驻唐城量具。同时,高崎带着岳帆、赵迷糊这些弟兄们,也浩浩荡荡跟着来了。
他让孙继超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过去建在唐城量具各个宿舍区的大喇叭,给重新接通,保证可以正常使用。
这个事情要快。一个星期以内,我就要使用!
孙继超问他弄大喇叭干什么?那都是过去计划经济时代的东西了,多少年都不用了。
高崎不管,他就要用,就是加班加点,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也得给我修起来!至于干什么用,他不敢跟孙继超说实话。
大喇叭很快就都响了。接下来,高崎干的事情,就让孙继超哭笑不得了。
每天早上七点,大喇叭就开始响了,高崎亲自广播。
xx分厂的xxx,你在分厂担任xx职务期间,因为你的贪婪失职,xx单位损失xx元,其中,你直接侵占xx元……希望你赶紧归还,逾期别怪我不讲情面!想蹲班房还是想让我找人住在你家里催账,你自己选……
……
被他点名催账的,竟然有一百多号人,好多人家里有什么,轿车,城里有几套房子,他都给说了出来。
你想跑?美死你!岳帆那帮人都是要账的祖宗,各种手段有的是。关键还是这个人丢不起。都在一个宿舍里住着,大家工资都发不下来,你却为自己划拉回家这么多钱财,想想以后别人看你的眼神,想想都害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高崎那些兄弟就带着讨账团上门了,和你商量还钱计划。
所谓讨账团,就是一个高崎的兄弟带几个下岗工人,蹲在你家里,和你磨洋工。
动手?动手你是这些痞子的对手吗,你敢吗?
最要命的是,高崎把这一百多号人的情况都念好了,用他的声音录了音。早上七点,各宿舍区的大喇叭就开始播这个,循环播放,直到晚上七点才散伙。
高崎可不管什么扰民不扰民。更气人的是,宿舍区的职工们不怕这噪音,这个比过去从大喇叭里听新闻,听评书,听唱歌强多了,好玩多了。
我擦,原来xxx从厂里弄了这么多钱!这家伙还拿着工厂的利益买好别人,真特么不是东西!
没有几天,那些被点名的人,过的连过街老鼠都不如了,门都不敢出了。
关键你手里攥着钱也没什么用。论有钱,你还比高崎有钱啊?你想和过去一样,花钱和高崎私了,那根本就想也别想。工厂都变他的了,你欠工厂的钱就等于是欠了他的钱,还私了个屁呀?
要不你想点歪门邪道,找唐城量具的小痞子去对付高崎?高崎就是唐城最大的痞子,你问问那些小痞子,借他们个胆,他们敢不敢去?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开始卖房子卖财物还钱了。
然后,每天大喇叭广播的内容,就又多了一项内容。
xx分厂的xxx,已经还了多少多少钱,还差多少多少钱,希望你再接再厉,无债一身轻。
你不是还我的钱,你是在还广大职工的钱。他们好多人在这个厂里,流血流汗,为国家奋斗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落个穷困潦倒的下场。
是国家对不起他们吗?不是。国家有照顾他们的政策呀。是你们这些欠工厂债的人,侵占了本来属于他们的血汗钱!你们让他们伤心流泪,我就让你们过不下去,咱一报还一报!
你们不仅仅是对不起工人们,你们还对不起国家。国家费心费力费财,把你们从一个个的普通人,培养成干部,你们就算不感激,也不能为她抹黑吧?
想想你们干的这些事情,侵占了工人的血汗钱,让不明真相的大家怨恨工厂,怨恨国家。你们说说,你们这不是为国家抹黑是什么?
熟悉原先在厂里的高崎的工人,都知道他是个很少说话的人,话少人狠。这回好,高崎变话痨了,而且句句都说在他们心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挑大拇哥为他叫好。
高崎利用这些大喇叭,明面上是为工人讨还公道,暗地里是为自家买好呢,把自己是个什么人,让以唐城量具为中心的,这些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这样,就把自己的威信给建立起来了。
他这种行为,明面上看着像个混混干的事情,其实是在为自己做广告,收买人心。
就算把这一百多号人亏心弄走的钱都要回来,能有多少啊?杯水车薪。
要不孙继超对他哭笑不得呢。这家伙看着愣头愣脑的,净干混混事儿,可取得的效果,却是正当渠道所无法达到的。
你说,他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孙继超属于他的下属,高董胡作非为,他还不好说什么。干脆就装作不知道,由着他作去吧。反正多要来一分钱,他就等于是节省一分,何乐而不为。
高崎跟许书记犯倔,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反正是你对不起我,忽悠我。我干点多少出点格的事儿,你也不好意思把我怎么样。
孙继超装糊涂,高崎就越发来劲,把欠钱的这一百多号人折腾差不多了,他就又盯上那些收入支出不符的了。
于是,大喇叭里,就又多一项广播内容。
xxx,你家里老婆孩子加上你,撑死一月也就挣三千块。我就问问你,你城里三套住宅,每一套都超了一百平米,而且都是全款买的。你从哪儿弄钱买的?你们全家都把脖子系起来,不吃不喝不拉是不是?就算是这样,你也攒不够一半的钱!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就是得知道!你有理由,就算你说是你老婆出去卖弄来的,我也相信,关键是你必须得给我个理由,给唐城量具所有职工一个交代!
你不给我理由是不是?好,你有种!你就等着工人讨债团去拜访你吧!
我这里,汇集的资料越来越多。那些我还没点名的,心里有鬼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蒙混过关。你就在家里安心等着吧,耗着吧,把我的耐心耗没了,你倒霉的日子就不远了!
好家伙,这家伙还学会连蒙带诈了,基本就是混混那一套。
467.老子就是混混
连高崎都想不到,他的这个做法,起到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第一个被他诈的鸡飞狗跳的,就是原来模具分厂的那个厂长刘群生。
这家伙霸占了薛雪,最后还逼的她跳楼自杀。
为这个事,高崎和他那帮弟兄,跑到他自己开的厂子里要账,把他吓个半死,为薛雪讨还了公道。
可是,那一次并没有挖了他的老根。待风声过后,他又东山再起了,还率先进了数控加工设备,成为了资产千万的大老板。
可他这个大老板,比起高崎这种大佬来,无论是资产还是势力,可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一回,高崎不打算放过他。工厂接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查他个底掉。
所谓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只要认真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
这一回,高崎从模具分厂的工人委员会那里,学会了发动群众。伍树全伍老爷子亲自坐镇,专查刘群生。
高崎早打算好了,过去唐城量具这帮干部,打着工厂的旗号,用着工厂的财物,自己偷偷办厂子的太多了。
一个刘群生查出来就算完了?没完!他得实现他当初在大喇叭里说的诺言,工人的血汗钱,你们怎么吃到嘴里的,就得给我怎么吐出来!
大喇叭天天公开叫号不说,岳帆这个要账的活祖宗,带着那些兄弟,暗地里做的,恐怕就更匪夷所思了。
当初刘群生做梦也想不到,高崎这个小混混,将来某一天会成为唐城谁也惹不起的人物。他艰苦奋斗这些年,满以为已经属于佼佼者者了。跟人家高崎一比,连根毛都不算。
谁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扯几把蛋!他大学毕业奋斗这些年,还不如一个高中毕业的混混!这年头,你上哪儿说理去呀?
他算了一笔账,他斗不过高崎。别说高崎,他连岳帆和赵迷糊都斗不过。上一次赵迷糊拿猎枪顶着他的脑袋,差一点就把他给吓的找阎王爷报道,到现在都心有余悸,都坐下病了,半夜老是被赵迷糊那张瘆人的狰狞脸给吓醒。
当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再一次看到赵迷糊的时候,直接就尿裤子了。
这一回,高崎不把他整进去,恐怕不会收手。谁说秀才会武术可怕?特么的混混会做文章,比秀才会武术可怕不止一百倍,不服你们就试试!
关键是他就算咬着牙坚持,进去蹲几年,有高崎这个大爷在外面胡作非为,他的工厂和财产也保不住!
高崎现在不比往昔,这家伙有根了,唐城最大的当家的挺他,他上哪儿找资本和他斗去?原先他也不敢和他斗啊!
琢磨半天,与其人财两空,不如乖乖投降。既然高崎已经成了气候,还不如直接跟着他混呢,起码再不用受混混的威胁。
他主动找高崎了,不过,他也有条件。
工厂我不要了,送给你来抵消我过去对唐城量具挖的墙角,补偿工人们遭受的损失,绰绰有余了吧?
高崎不懂这些。聚香坊的生意他靠胡丽丽。搞工厂,他就完全依赖孙继超了。他就是一混混,一个不缺心眼儿和理智的混混。
他就把孙继超给弄来,让他和刘群生谈。
刘群生送工厂的条款就是,他也要加入进来,承包将来唐城量具的销售工作,按销售额提成。
高崎就嘿嘿地冷笑。
你特么倒想的美!你知道我将来要闹多大个工厂吗,将来的产值有多少吗?你承包了销售,特么比你现在开工厂还挣的多的多呢!你特么拿我当傻子了是不是?
不过,刘群生的确是一个难得的销售人才,,不仅懂业务,还懂生产,这种人才,才真正可以算秀才会武术呢。
就算是人才,高崎也不用。
“这人没良心。”私下里商议的时候,高崎就对孙继超说,“我用人,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要有良心。没有良心的人,本事越大害处越大,将来会害死我。”
孙继超不这么看,他和刘群生谈了很多很多。
刘群生自己工厂里制定的销售制度,都是数字化考核,这个就契合了胡丽丽的数字化管理宗旨。
这工业品销售,渠道、手段,和聚香坊原先熟悉的第三产业销售,还是有不少区别的,而聚香坊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这种第二产业方面的销售高级管理人才。
在这一点上,孙继超自知比刘群生差的远。要不他只能在模具分厂苦苦支撑,人家刘群生却可以快速的东山再起呢。
怎么去推销自己的产品,怎么组织大型的销售渠道,怎么和客户打交道,这些都是学问,而且是实践当中产生的学问,不是从书本或者学校里可以学到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按照刘群生制定的数字化管理模式,就算是部门主管,想要和过去唐城量具一样,整好几本帐闹鬼儿,也不好办。这种管理模式,注重的是业绩,闹鬼儿其实用处不大。只要你有业绩,别人只卖一块的东西你能卖一百,那么你比老板挣的多也不是问题。
这样的例子,现实里有的是。空调界那位女强人,最终不是返过身来,把自己的母厂给吞了,自己变一把手了吗?
刘群生要走的,就是这个路子。我就在你手下干,将来老板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高崎就不高兴。
特么明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儿,不安好心你还想答应他?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你忘了他当模具分厂厂长的时候,是怎么收拾你了吗?
面对高崎的指责和谩骂,孙继超只是微微一笑。
这些年,为了模具分厂可以生存下去,为了手底下这一百多号工人能过的好好的,他受的委屈有多大,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别的不说,仅仅是他老婆绿了他,他还能心平气和地忍这些年,就不用说他为了弄到活,在客户那里吃了多少委屈了。
不和老婆离婚,嘴上说是为了孩子,其实还是为了不给别人落下什么不好的口实,为了可以在厂长的位置上做下去,为了不出什么麻烦。
他就耐心地和高崎解释说:“他那么想归他那么想,他能不能实现,在我不在他。咱们的工厂,将来会把工人委员会扩大到最高级别。有群众监督,他想耍什么小手腕儿,根本就没有机会。另外,胡总过去也趟出来一条适合咱们发展的路子,我会全盘借鉴,并时刻接受胡总的监督和监察。”
说到这里,他就嘿嘿一笑说:“刘群生,胡总,我都打过交道。他俩比起来,刘群生不是胡总对手。胡总不仅是比他聪明,在计谋的细节上,胡总更是高他一筹。你就放心吧。”
高崎可不能放心,他还从来没有把权力交给不信任的人这种经历。思考半天,他还是不能同意孙继超任用刘群生。
最后,孙继超只好让一步。
未来的唐城量具,将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专门制造专业量具,将统一型号,形成系列,搞专业自动化流水线生产模式。另一个部分,生产模具和专用卡具,量规。
这第二个部分,因为需要根据客户需求生产,不能统一型号,只能用专业化的数控设备来生产,生产计划和调度都很复杂。
孙继超的意思,刘群生做这个是行家,不如就以他现在的工厂做为基础,再根据需要,投入设备,让他全面负责。
刘群生能率先使用数控加工中心这种类型的设备,说明他脑子灵活,专业知识到位,是个很好的工厂经营者。
不要小瞧他这个发展思路。虽然一台数字加工中心动辄几百万上千万,可这么一台设备,往往可以顶传统加工手段一个车间的生产能力。
也就是说,这样的一台设备,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能顶过去一百多号人的生产能力。而且,这种设备加工出来的产品精度,和传统工业加工的产品精度,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
把传统设备通通淘汰卖掉,倾家荡产去引进加工中心,就这份魄力,一般人也没有。
由刘群生来做他的老本行,主持模具和卡具、量规的生产,再由工人委员会的监督,再把胡丽丽搞小商品城的管理办法借鉴过来,在他的管理团队之外,每个岗位都设立专门副职,双向管理,有监督有督促,还能在企业运行的同时,培养另一套管理班子,无形中也会给刘群生施加压力。
你干我就学,我学会了就不怕你。你不好好干我就换你。
这样一来,刘群生只能老老实实工作,靠实力挣钱。因为在这种双重监督和数字考核之下,搞歪门邪道的成本,远远大于踏实工作,凭实力挣钱,刘群生也就翻不起浪花来。
孙继超说的东西,好多都过于专业,高崎搞不明白。
最终,他勉强同意,任命刘群生为模具公司总经理,由他组织领导班子,在新厂区筹建新的模具生产厂房。
“给我好好干!”最后,他不忘叮嘱刘群生,“干好了,你对得起我,我也一定对得起你。要是再敢玩过去国企那一套,哼哼,你心里知道,老子不是什么老板,老子就是混混!”
有了刘群生这个榜样,好多过去有能力的原国企干部,在外面有工厂的,就都打算走这个模式了。
过去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人都是有私心的,所谓饮食男女是也。过去那个环境,根本就没法好好干,好好干的什么也得不着不说,还上不去,下场基本和孙继超差不多,很悲催。
与其悲催,就不如凭着自己的本事,捞点本钱,出来自己发财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本钱”越捞越多,越捞越有瘾,最后就把好好的一个唐城量具,给捞干了塘子。
468.时光再不倒流
2010年的夏天,位于郊区乡镇的唐城量具新厂房竣工之后,高崎主持改组了聚香坊。
成立聚香坊集团总公司,市经贸委持股49%,其余51%的股份,高崎、胡丽丽、孙继超、蒋秀英分别按照过去的比例持有。
总公司由高崎出任董事长,胡丽丽出任总裁。公司监事由经贸委指派。
总公司下设唐城量具集团公司,海鲜经贸公司,聚香坊大酒楼餐饮公司,蒋师傅水饺连锁发展公司,小商品城经贸公司,聚香坊房地产公司,聚香坊物流公司。
唐城量具集团公司下设量具公司和模具公司,总经理孙继超。刘群生成功出任模具公司经理。
模具公司组合了唐城量具附近的许多小企业。这些小企业为什么甘愿放弃自主经营权,主动加入了聚香坊的模具公司,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余各公司负责人基本没变,还是像过去一样,保持独立运营的同时,接受总公司统一协调。
房地产公司,则是原来的唐城建安公司,以经贸委注入资产的方式,划归聚香坊所有。这是高崎死皮赖脸从许书记那里,给硬生生赖过来的。
赖过来之后,胡丽丽立刻就派人进驻,把管理模式调整为聚香坊的模式,总经理还是由原来的刘总出任。
这是高崎不许改变的。因为在他心里,刘总是个有良心的实在人,他用着放心。胡丽丽只有权力更换副总以下管理人员。
城市要想现代化,搞活经济,首先就得和全国乃至世界连接起来。聚香坊物流公司,则是应这个需求而生。把原唐城量具的运输队和仓储单位分离出来,就在唐城量具原址建立仓储和网上物流,容纳各地运输专业车队和个人,将唐城的货物运往各地,也将各地的物资运来唐城。
聚香坊另一个变化,就是位于唐城中心路的那家仟佰聚服装店,在资产划分上,完全从聚香坊脱离出来,成了高崎的私有产业。
那是高崎和陶洁起家的地方,对高崎来说,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经贸委参与进来,财会制度就会变的繁琐一些,高崎花钱就不怎么方便了。仟佰聚也就成了他的私人银行了。
管理团队健全之后,孙继超就组织了专门团队,到各大机床公司去实地考察,为将来的唐城量具集团公司,确定采购全新的设备。
这个工作早在市里拍板成立聚香坊总公司的时候,最初的调研工作就已经开始了,到这时候,采购的标的基本已经确立。
孙继超没有头脑发热,为了爱国就去买国产设备。开工厂不是作秀,一个决策失误,就有可能断送整个聚香坊,他不敢托大。
这时候的国产设备,和国外发达国家相比较,还不在一个档次上。而这时候,大洋东岸那个国家,还没有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中国将来会迅速赶超它,把它弄个狼狈不堪。所以,封锁还不是那么严格。
孙继超就抓这个空挡,能进来的先进设备,宁可多花钱也要先买进来再说。哪怕等唐城量具正式投产以后,再和国内机床设备公司眉来眼去,让他们派人过来比葫芦画瓢呢,也不能有国外葫芦的情况下,不要葫芦,偏要国内不中用的瓢。
那样做了,将来你想做瓢,也没有葫芦比着了。
孙继超带着他的团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新的唐城量具的时候,高崎和胡丽丽,也在家里规划未来的新城市布局。
总公司所在的商务大厦,已经无法容纳集团总公司这么大的办公机构了。
就说一个人力资源部,也得占一层楼。各子公司都得有与之对应的部门吧?招聘,考核、猎头,还有情报搜集,都得细分出来。
其他的呢?财务也得相应细分,和各子公司的对应部门对接,行使管理和统筹职责。还有资产管理、评估、自查,差不多也得一个楼层。
可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可以容纳下所有机构的办公场所呢?
高崎有主意。直接搬到原唐城量具的总部办公大楼里就行了。六层楼,一个楼层不下百十个大大小小的房间,足够了。连取暖管道、网线都不用动,只是为了提高办公效率,在楼外加装几部电梯,就行了。
没有地下停车场也好解决。把原来楼前的广场拆了,假山、公园、鱼池子都砸了,改成露天停车场,绝对够用。
这唐城量具也真的挺有意思,到处都破破烂烂,水泥路起皮,路边野草丛生,一个个的工房破旧的就像拍灾难片的现场,可唯独这个办公大楼,打造的那叫一个气派,周围环境可以跟唐城的人民公园有的一比。国家给他们投的那点钱,没用来解决工厂急需解决的困难,全让这帮官老爷们用在自己办公的地方,只图自己舒服了。
关键是这办公区造价的问题。高崎请房产刘总找了专业团队过来评估,结合当年实际建材和人工价格,顶多撑死也就能花一千来万,可最终账上的财务支出是五千万!
我擦他的妈,十几年以前的五千万,够他盖好几个办公楼了,这还只是修了个广场,绿化了周边。
听到结果,高崎差点给气晕过去。可人家总厂干部是直属,工厂归了高崎,人家可不归他管,早就另谋高就去了。他只能在大喇叭里发发牢骚,骂骂娘,拿人家一点办法没有。
办公大楼不用拆。高崎没钱,连装修都不用,直接就用过去的,虽然过时了,可不耽误办公。
然后就是模具分厂的二车间,不能拆,连周边一草一木都不许动。他要打造一个艰苦朴素教育基地,对外开放的同时,组织聚香坊的干部们时常过来参观一下。让他们看看,建国初期,老一辈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下,硬是用自己瘦弱的胸膛和顽强的革命意志,撑起共和国的脊梁的。
说来也十分心酸。二车间建于1958年,却一直使用到了现在。
典型的苏式人字屋脊建筑,下面根基是青石,一米半往上是灰色的青砖,屋顶是高于屋脊的透气窗。工房两端的上部,则是圆形的主动排气窗口。
工房里面狭窄,只能勉强安装两排机床,且还有两排水泥的承重立柱,安装在工房的中间两边。
经过这些年,工房已破旧不堪,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缝,原来的水泥地面都坑坑洼洼,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高崎要求修旧如旧,把工房里面打扫干净整洁,窗子都装上新的,墙面也粉刷一新。那些机床和照明灯具也不许动,只是要擦拭出来,所有东西都得一尘不染。
唐城量具整个厂区之内,所有的工房都在拆除,所有的设备都被运到临时成立的设备交易市场上,准备卖掉,唯独模具分厂的二车间,在修缮。
修缮后的工房外面,地面铺上了青青的草坪,破旧的水泥路没有了,替代的是鹅卵石铺就的弯曲小路。
整个工房的外墙,依旧是青石和青砖,只是用白灰勾了缝,更加显得灰白分明。再于草丛里装上背景镭射灯。夜晚的二车间,在镭射灯光的辉映下,愈发显的庄严古朴。
工房外面的更衣室,也保留下来,打通了隔墙,收集了许多过去遗留下来的,工厂用的老物件。建厂时用的手推车,帆布手套,自己造的洗手盆,照明的马灯……,连过去用的粮票、布票、工业券,还有食堂打饭用的菜票、保健票都有,成了老物件陈列室。
工房里面,那些老旧设备都静静地躺在原来的地方,只是被擦拭一新,在灯光的照射下,反着光芒。
这时候的老工房,就徒然有了沧桑感。
保留这个老工房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因为陶洁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磨工工房的对面,就是高崎工作过的机修车间。
没事的时候,高崎就喜欢一个人,独自到原来机修车间他喜欢坐着的那个联椅上坐着。眼前是长长的钳工台案,台案上那一排钳工台钳也在。
透过台案中间的防爆网,可以看到车间的大门。大门对面,就是磨工工房。进工房门往右拐,第三个外圆磨床,就是陶洁的。
恍惚间,他走出机修车间,走向磨工工房,头不由自主转向右边,就看见陶洁穿了蓝色的帆布工作服,戴着大大的玳瑁边防爆镜,长发都塞到同样是蓝色的帆布工作帽里面去,露出长长的,白白的一段脖颈,正在低着头,认真地看着砂轮在工件上飞速掠过,带出一溜火花来……
如果时光可以再一次倒流,该有多好啊!
高崎还有一个计划,就是要恢复他和陶洁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镇。
那小镇大部分的房子,都是过去一个大户世家的。最古老的房子,恐怕都超过了三百年的历史。
他已经和胡丽丽沟通了,以后的房地产开发,一定要保留这个小镇。
把后来居民乱搭乱建的东西都拆掉,把中心街道上的水泥路也铲掉,重新铺上青石板,恢复小镇一百年前的模样。
这个难度就有些大了。首先,小镇上的居民,上哪儿安置?
高崎的意思,是将来建成第一批住宅楼以后,先用来安置这些居民。至于如何补偿安置,就得发挥胡丽丽的聪明才智了。
为何要保留这个小镇?高崎给出的解释,就是要发展旅游,将来聚香坊还要成立旅游公司,发展绿色产业。毕竟像这样古老的地方,在唐城也就独此一家。
胡丽丽心里明白,高崎放着别的不管,唯独要布置二车间和这个小镇的规划,真正的目的,还是因为陶洁。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高崎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再不多说一句话。
469.办法总比困难多
2010年,高崎三十四岁了。
这是他创立的聚香坊最为辉煌的一年,也是唐城实质性地迈向现代化的一年。
重生回来,他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唐城的发展方向。
凭着一己之力,做到这个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没有感到有什么了不起。就像他自己说的,命运把他安排到这个世界来,安排到这个位置上,他只是想着做好自己。
其实,他所做的这一切,真的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陶洁好好的活着,他挣钱的速度,不小于陶洁花钱的速度,难为不着她,不让她受苦就好了。
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2010年的夏天,炎热而又漫长。办公室里的中央空调,“呼呼”地响着。中午的时候,室内的温度还是在二十七八度上,下不来。
他的董事长办公室,就是原唐城量具老总的办公室,在走廊南边,前面没有任何遮挡物,阳光直射。也不知道当年贾总那么胖一个人,是如何受得了的?
还没等到下午上班,房产公司刘总就过来找他了。
刘总过来,还是说工期的事情。
天太热,白天不敢让工人干活,怕中暑。可胡丽丽不许他拖工期。二期工程和意大利风情街,必须在年底前交付!
谁知道这酷暑什么时候过去呀?这都一个星期了,再拖下去,肯定不能按期完成。
他也想过晚上干,可晚上拆房子挖地基,机械轰鸣,人家周边住户不愿意。再说大晚上闹的尘土飞扬,环保部门也不答应。
他来找高崎诉苦,希望高崎从当中协调一下,工期往后拖一个月。
现在,也就是高崎的话,胡丽丽能听的进去,其余人也不敢跟她商量。她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允许下属做不到。
这也不是说她霸道不讲理,是聚香坊的资金紧张,捉襟见肘。工期拖延一个月,这钱就不知道要多花出多少去。她承担的压力,比刘总他们大的多。
高崎知道胡丽丽为难,只能死逼着刘总他们想办法,尽量节省开支。钱得先紧着孙继超那边用,补偿工人,建新工房,进新设备,这简直就是无底洞,五十亿根本就不够!
“你知道吗?”他就擦着额头上的汗,对刘总说,“我们现在是把聚香坊所有的盈利,都投到你那边了,你多花一分钱,胡总这边都没处给你淘换去。”
刘总就问:“那银行的贷款呢?”
高崎说:“那个不能动,准备着给工厂那边用。咱们进的,都是进口设备,比同类型的国产设备,贵好几倍呀。”
刘总就发表自己的看法说:“我觉得吧,量具孙总有些过于高调了。虽然我不懂机械,但我们建筑公司也用设备,也知道进口的好用。可是,关键的东西我们用进口的,一般的我们还是用国产的,这样可以节省大笔的资金呀!”
高崎就对他解释说:“老刘,机械加工和你们建筑施工不一样。你们不要求精度,只要国内可以出的零件,都可以替换进口的。顶多就是国内的使仨月就坏,进口的使三年都不坏呗。咱就是仨月换一回零件,三年换下来,也比用进口的便宜一半。”
刘总就附和说:“对呀,对呀,我就是这么干的。”就奇怪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跟你说过呀?”
高崎就绷起脸来说:“你以为我这个董事长就是个废物是不是?什么都等着你跟我说,那就晚了!”
刘总就嘿嘿地笑。
高崎继续说:“你这样干可以,孙总这样干不行。咱们过去那些大型机床厂,早就把过去的老传统给废了,完全是在向小作坊看齐,以节省成本为宗旨。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咱们现在国内的经济大环境就是这个样子,凡事只图便宜,能凑合用就行。
在这种大环境下,他们连做设备基体的铸件,都不是像以前一样,自己按照工艺,专门严格生产,而是委托给一些乡镇企业去制造。那些跟小作坊差不多的工厂,连生产合格品的条件都达不到。他们为节约成本,生产的东西,这里面还不知道又省略了多少道工艺。
你说,这样搞出来的设备,能保证质量吗?
模具公司刘经理自己干的时候,一开始就是进了国产的设备,想着节省成本,自己引进关键部件和电子系统来改装,结果你猜怎么样?没出一年,国产设备的铸件,就因为铸造时内部产生的应力没有释放,这时候释放出来,都变形了!他的进口部件都白装了,到最后一算,还不如直接进口整机,吃了大亏!”
说到这里,他就顿一下说:“你的机械设备,变形一点没有什么事,可以继续用。可对我们工厂来说,变形一点,整套设备就完了!咱们国内的加工精度要求不高,用变形的铸件可以。可是我们要生产做为基准的量具,高精度的模具和量规,差一点也不行!要不然,哪来的基准?你买个汽车,下雨车灯就顺着玻璃壳往里面灌水,你愿意吗?那灯罩是什么做出来的?模具!密封灯罩的密封环是什么做出来的?也是模具!没有高精度的模具,哪来高精度的工业配件?”
刘总让高崎说的哑口无言,坐在那里沉默半天,叹息一声说:“可是,我反复计算过,照这样下去不能开工,年底肯定不能交付啊!”
高崎就笑笑说:“你再召集你那帮能工巧匠们,想想办法嘛。我相信,只要大家肯动脑子,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这计划了一百个亿的资金,手里只有五十亿。照你这个想法,我不也不用干了嘛。”
刘总回去想办法,刚走不久,胡丽丽就过来了。
“你没答应他延迟工期吧?”她进门就问。
高崎就回答她说:“没有。”
胡丽丽这才松一口气说:“他这里是关键,工期绝对不能拖延。我计算过了,二期和风情街起来,是咱们最快回笼资金的唯一途径,其他都太慢。尤其是孙继超那里,明年一年,都不见得可以产生利润。他这里不完工,我们的资金链就有可能会断掉。那个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高崎说:“我明白。你放心,你决定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更改。就算我觉得不妥,也会提前和你商量,你同意了才能更改。而且,更改的指令,还是要通过你来下达。”
他的话音刚落,胡丽丽还来不及说什么,高崎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高崎接了电话,很快就呆住了,坐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胡丽丽察觉到了异样,以为公司哪里出了大事,不由紧张地问:“怎么了?”
高崎对着电话说了一句:“你待在那里,我马上就到。”然后,他看着胡丽丽,面无表情地说,“王曼曼的电话,她在陶洁那里。”
胡丽丽神情更加紧张,声音颤抖地问:“陶洁出事了?”
高崎依旧是呆呆的说:“王曼曼说,说,陶洁的手会动!”
胡丽丽也呆住了,好半天问高崎说:“你的意思是说,陶洁要,要醒过来?”
“不知道。”高崎终于恢复了平静说,“我现在立刻赶过去,有什么消息,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说完了,站起来就跑了。
胡丽丽太忙,高崎为了能够让刘总那边晚上可以开工,也在上蹿下跳地到处打招呼施压,联络感情。
自从聚香坊资金到位那天开始,他们就都没有时间陪着陶洁了。
王曼曼天性懒惰,能让别人做的事情,自己绝不动手。她的工作方法,就是把手底下人教会了,让手底下人替她工作,她只把握大局。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前提是你得会选人,会教人。而王曼曼偏偏就在这方面天赋异禀,这也是懒惰的性格逼出来的。
如今,她手下的副总,已经完全可以代替她工作,她都不需要天天在工作岗位上,只要身边带着电话,副总有事能找到她就行。
胡丽丽也知道她这毛病,但也得承认,这小骚货的确就是个人才,头脑聪明不亚于她,工作方法更是她无法学来的。
所以,她有事也不找王曼曼,而是直接找她的副手。
还有一点,就是胡丽丽得求着王曼曼,帮高崎生孩子。
王曼曼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工作,且做起来得心应手,十分轻松了,她就不急着退休不干,替高崎生孩子了。
既然工作又累不到她,她干吗要上赶着呀?
现在,着急的是胡丽丽这边。
高崎妈身体不好,聚香坊又越来越大,高崎没有孩子,老太太就更加沉不住气,说高崎不听,就直接去找胡丽丽了。
事情到这一步,胡丽丽是承认和高崎在一起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他们的关系,早晚一天得公开。等王曼曼生了孩子,胡丽丽瞒天过海把孩子认下来,这时候不承认自己和高崎在一起,这不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普通人也就罢了,胡丽丽是聚香坊的总裁呀,有身份的人,和自己婆婆胡说八道,到时候怎么往回圆谎呢?
她只好逼着王曼曼赶紧准备,只要有机会,就赶紧和高崎生米煮成熟饭。
王曼曼看出来了,胡丽丽如坐针毡了。她是既不敢招惹身体不好的未来婆婆,又说不动高崎答应她收了王曼曼,时不时在百忙当中,还得应付半空里跳出来的高崎妈,够她喝一壶的。
这时候,王曼曼就改主意了。
她不能这么贱,自己上门赶着让高崎睡了,还不能公开,连个小三都不如!
470.陶洁醒了
王曼曼不着急了,就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想让她给高崎生孩子没问题,可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胡丽丽一个人整不了高崎,不是还有他妈呢吗?
她就给胡丽丽出主意,让她改变策略,别和高崎一伙了,和老太太一伙。只要他们一老一小合起伙来,一起去压高崎,高崎肯定得乖乖投降。这不比这样偷偷摸摸偷梁换柱,让她王曼曼看高崎脸色活着,强一百倍呀?
比起胡丽丽来,王曼曼就自私了一些。她只是考虑自己好过了,就不去想,真要这么干了,胡丽丽和高崎妈一起给高崎施压,高崎怎么办?
和胡丽丽在一起,已经让高崎觉得对不起陶洁了,再去犯一次这样的错误,高崎是不可能答应的。
他是重生者,他相信在其他的世界里,也许他还有机会和陶洁再见面,那时候,他怕无法面对陶洁。
胡丽丽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如此洁身自好,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高崎不会收王曼曼,她是能够感觉到的。
高崎唯一可以收王曼曼的条件,只有像和她在一起一样,情非得已。
为了给陶洁报仇,为了迷惑司老大,他才肯接受胡丽丽。让他无缘无故,仅仅为了有个后代就主动接受王曼曼,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会让他很为难。
但是,他误打误撞,拿王曼曼当了胡丽丽,睡了她,他也就只能被动接受了。
可是,这个道理,只是她的直觉,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高崎不会主动接受王曼曼,她跟王曼曼也就说不清楚了。没有直接证据,王曼曼也不会相信她讲的话。
让高崎妈给逼的没有办法,胡丽丽只好返过头来,再去求王曼曼,请她吃了一个月的大餐,什么鱼翅燕窝海参鲍鱼,直吃的王曼曼看见这些东西就反胃,这才不再坚持了,答应胡丽丽,自己受些委屈,还是李代桃僵去偷梁换柱。
高崎和胡丽丽太忙,没有时间去照顾陶洁,监督护工的事情,胡丽丽就交给了王曼曼。
这天下午,王曼曼没什么事做,一点多就去了陶洁那里,检查了护工的记录表格,没发现问题,就让她们都出去,自己坐在陶洁头边上,开始和陶洁说话了。
胡丽丽是嘱咐她,要时常和陶洁说话,兴许她可以听的到,在大家的鼓励下,继续坚持下去,这也是高崎经常做的。
王曼曼嘴上答应,心里不以为然。一个活死人,活着也是受罪,还拖累的高崎左右为难的,何苦呢?早死早托生。
但房间里有监控,她怕高崎偶尔看监控,看到她不认真照顾陶洁,心里怨恨她,以后胡丽丽的计策成功,两个人在一起了不好相处,就只好按着胡丽丽教的,和陶洁瞎说八道。
但她说话声音控制的很低,监控隔着远,录不到声音,她就敢什么难听说什么了。
“那个胡丽丽呀,又逼着我去代替她,替你老公生孩子啦。”她开始胡嘟念。
“你说你这么不死不活,死死支撑着干什么呀?你要真的爱你老公,就干脆死掉,还他一个自由,你们就都解脱了,多好啊?
你看看现在让你给闹的,你老公因为你,不敢娶胡丽丽。就算娶了胡丽丽吧,也不敢让她生孩子,他得用她管公司呀。
你老公现在可是唐城的一号大款,财富都进福布斯了。像他这种男人,又这么年轻,娶两三个老婆,那不很正常嘛。可是,你活着,他就是不敢。
你好好的时候,估计也是个醋坛子,河东狮吼,把你老公给吓出毛病来了,唯恐你再活过来,不敢有三心二意。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喜欢我的。
这一回呀,他可说了不算了。今晚上呀,我就去冒充胡丽丽,和他圆房去了。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他再怎么拒绝我!你就是这么不死不活撑着,也挡不住他有别的女人,而且还不止一个,我气死你!”
嘟念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自己心里的气都撒陶洁身上了,她这才心满意足,站起来准备走人。
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穿的裙子,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低头一看,竟然是陶洁的手,攥住了她的裙子!
“哎呀妈呀,死人活了!”她吓的大叫一声,差点就地晕倒。
她记得很清楚,护工出门的时候,是把陶洁的手,放在被子里面的。现在,陶洁的手竟然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裙子!
这病房隔音很好,她叫那一嗓子,外面估计听不到。
她慢慢冷静下来,想想陶洁毕竟不是死人,只是个植物人,不可能是鬼。她就不害怕了,看着被子外面那只手,仗着胆子慢慢去触碰一下。手是温的,活人的手。然后她就拿起陶洁的手,试图重新给她放进被子里面去。
那只手的指头是弯曲着的,这才勾住了她的裙子。她把它从裙子上拿下来的时候,感觉到了那手有些力度。
她就不急于把它放到被子里,而是放在床边,仔细观察着。
过了许久,那只手竟然在费力地,慢慢地向她的方向移动。陶洁有知觉!
然后,她就发现了陶洁的眼睛虽然一直闭着,可是,里面的眼珠子明显在左右移动!
不用怀疑了,陶洁已经有知觉了。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是高兴还是失望,但她必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高崎。
于是,高崎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高崎赶过来的路上,就联系了中心医院的神经专家。待他赶过来,几个专家也都在病房里了。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检查。高崎这时候也不觉得热了,一个人就能推着陶洁到各个地方去检查,自己两个胳膊就可以把她平平地抱起来,平放到检查的机器上去。
高崎推着陶洁在前面走,王曼曼在后面跟都跟不上,就别说帮忙了。
会诊半天,专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现实就是,陶洁醒了。
高崎通过关系,把国内最好的脑外科专家给请来了,人家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的大脑分为左脑和右脑,但两个脑子中间是有神经桥连接着的。从过去的T上看,陶洁脑子里,供神经桥的血管,因为外伤,被淤血阻塞了,这是她陷入昏迷的主要原因。
昏迷三年之后的今天,再从RI上看,这个主动脉血管,已经恢复了。至于是什么时间恢复的,她什么时候有了意识,就不好说了。
专家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高崎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就是陶洁正在恢复大脑,不出意外,最终是要逐渐苏醒的。
高崎就哭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和最大的理想。
陶洁醒过来,高崎妈是最高兴的。这一下,她不用逼着儿子生孩子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子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陶洁。只要陶洁好了,就算胡丽丽和儿子有一腿,到那时候高崎也会扔了胡丽丽,重新和陶洁在一起。
陶洁年轻啊,这时候才三十岁,耽误不了给她生孙子。
而且,她也最喜欢这个儿媳妇,这孩子最懂事,比亲闺女都好啊。
王曼曼却后悔不已。兴许就是她整天羞辱陶洁,骂她,咒她,刺激了她,让她醒过来了。
可是,断了给高崎做小这个念头,她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应。王曼曼王总,现在自己就有身份有地位有钱,干吗要依靠别人呀?说不定就算陶洁醒过来,三年没下床,身体受损,一样没法生孩子呢。嘿嘿,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她还是有机会呢。
最可怜的,恐怕就是胡丽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家的老公还是人家的老公。
其实,她这样想,只能证明她不了解高崎。
在陶洁确定可以醒过来的那一刻,高崎就主动找到胡丽丽,和她做了一次长谈。
陶洁是个善良的人,只要她彻底清醒了,身体恢复了,他就会把和胡丽丽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相信她可以理解。
“她要是不理解呢?”胡丽丽就问他。陶洁原先管高崎,可是管的很严。王曼曼说的没错,她就是个醋坛子。
“她不理解也得理解!”高崎闷声闷气地说,“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就要一辈子对你好,不能对不起你。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爱的女人的承诺。”
胡丽丽就轻轻叹息一声,再问他说:“那么陶洁呢,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高崎说,“我知道她,她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这个社会,像我这种身份和地位,可以有不止一个女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我只是不想让爱着自己的女人难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我想看到的。但事实就是这样了,我也没有办法。你,陶洁,谁都不许离开我,你们也休想离开我。你们只能成为好姐妹,没有其他的路好选,我也不会给你们机会选择。”
胡丽丽就又叹口气说:“但愿吧。”
“不是但愿,是必须!”高崎就纠正她说,“你不要以为我就是怕陶洁。你应该知道,怕是因为爱,我不想她因为我生气。可是,现在我爱着你们两个,就不会允许你们做二选一。你们谁要想着违背我的话,你们就试试!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和我找别扭,那就对不起,不管你们谁敢这么干,我就让她一直别扭着,直到自己想开了为止!”
“你的意思,就是和你在一起了,就必须得听你的话,不许自己说了算了?”胡丽丽问。
“对了。”高崎直截了当回答她,“你也好,陶洁也罢,原则以内的东西,我不计较。原则以外,想也不要想!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能量,我不许干的事情,别说你们,谁也不行!”
这还像个男子汉。
有了这个谈话,胡丽丽就放心了。
471.群山里的秘密
唐城的北面,是绵延数十里的群山。
越过这些群山,再往北面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了。
海城和唐城,就隔着这些群山。
北面群山的边缘,就是海城的地界了。
这里的一些山岭和沟壑,有的属于海城,有的属于唐城,山里的村庄,也是如此。
这些村庄,或建在沟壑盆地里,或建在山坡上,离着海城和唐城都很远,具体属于哪个城市管理,除了村庄里的村民,其他人很难搞清楚。
多数时候,因为交通不便,政令很难执行到这里,村庄也就多是散漫的,属于三不管地带。
虽说唐城和海城都对外宣告说,完成了公交村村通工程,其实也有不少水分的。因为行政村和自然村区别很大,分布在不同山头的自然村,在行政村划分的时候,往往就合并成了一个村。因为自然村有的太小了,只有那么十几户人家,也就被划并到了周边比较大的村子里去。
公交通过公路,到达最大的自然村,离这行政村最远的村子,却还有十几里地,甚至要翻过一个山头,才能到达。
那些偏远的村子里,顶多就是有一条简易的水泥公路,通往有公交车和公路的村委会所在地,有些地方,甚至连简易公路都没有,只有崎岖的山道。
学校一般也是设在有公路的村子里,其他村子里的孩子们上小学,也要翻山越岭,到这边来上学。
那些偏远的村子,基本也就是自己管理自己。青壮一般都出远门去打工,村子里常年住着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
司老大就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村子,隐蔽起来。胡波猜的没错,的确是有一个人在帮他。
现在,他在村里住着的房子,就是过去这人一个狱友的老家。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坡的的独门独院,院墙和房子都是用山里的青石垒就的。院子很大,东西至少有五十米长,宽也有二三十米。只在北面有一排青石房子,中间三间相通着住人,两边厢房一边做了厨房,一边原来是个羊圈,现在除了羊粪什么都没有。
另外,在西南角的院墙那里,有个简易的厕所。
西边厢房不大,二十来个平方,也是石头房子。北面墙上立了满满厚厚的玉米秸,南边墙东面靠着门口,放了一张破旧的三抽桌。桌子已经没了抽屉,只留个框架,上面放了一张面板。面板边上,有一个周边画了兰草的釉面陶盆,陶盆里盛着大半盆黄色的,稠乎乎的东西。
这是玉米面做的糊糊,用来摊煎饼的。
在三抽桌左边,就支了一个鏊子。山里人吃饭,就是用北墙的熟秸在鏊子下面生火,待鏊子热了,把陶盆里的玉米糊糊挖一勺出来,放在鏊子上,然后用一个中间带把柄的刮板,把鏊子上的玉米糊糊摊均匀,干了之后从鏊子上揭下来,就是一张完整的,又脆又香的煎饼了。
地里活不忙的时候,可以在院子里生炉子炒些菜,煎饼就菜吃。忙的时候,煎饼摊好了,直接卷地里自己种的大葱,蘸了黄酱吃,就算是一顿饭了。
司老大刚刚落脚在这里的时候,煎饼卷大葱还是吃的蛮香的,时候长了也受不了,就让帮他的那人走十里山路,去村委会所在的大自然村那边买些烧鸡、排骨一类的回来。
大自然村那边,村中间有条大街,街两边有不少做买卖的。
眨眼工夫,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他很少出门露面,村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房子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就在专案组准备抓捕他的前一夜,子夜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专案组正在前往唐城的路上。
他还想问问为什么抓他,好及时想办法脱罪。
对方冷冷回答他说:“根据专案组掌握的证据,枪毙你十回都绰绰有余了!”
那个声音最后告诉他,只要被抓,无论你说与不说,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刑!
对方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让他赶紧跑,跑不了自杀都行,就是不要让警方抓到。对方怕他被抓,供出他不该说的事情来。
人家给他报信,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某个更重要的人物。至于这个人物是谁,他现在已经懒得想了。
但他不死心,又问是谁出卖了他?对方告诉他了,是他现在最好的那个朋友。
他连想都不用想,这个人是高崎。因为他现在生意很顺,都是高崎在帮他,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是高崎。
高崎为什么拼命帮他,讨好他?原来仅仅是为了接近他。他在策划一盘大棋,为他老婆报仇!
他想起了那个婚礼之夜,想到了胡波当晚对盛世大舞台的突然袭击。
胡波到底从他那里搞到了什么,如何搞到的?已经来不及细想了。这个警察里的倔种,趁他的人马都在高崎那边忙婚礼,突袭他的老巢,绝对不是为了像他说的那样,搜查嫌犯。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设计好了的阴谋。高崎办这么一场规模庞大的婚礼,就是为了给胡波制造机会。
如果当时胡波不是从他那里拿到了什么,他绝对不会就这样悄默声地偃旗息鼓。
那天晚上,婚礼现场少了赵迷糊,高崎说他喝醉了。他认识赵迷糊有十几年了,这家伙从来都没有喝醉过。
他上当了!以这个开锁高手的本事,打开他那间密室,甚至打开他的那个保险柜,都是很有可能的。
那么,顺着保险柜里储存的资料,顺藤摸瓜查下去,很多人都会暴露。
怪不得前一段时间,市里调走了那么多人。看来,专案组早就在行动,这次直奔唐城来抓他,是已经准备收网了。
他连夜想好了计策,把自己隐藏的那个人找来,让他开车在茶室外面接应,他却开自己的车,去邀请高崎到茶室谈生意。
他兜里揣了一把手枪,是想在茶室里干掉高崎,然后再逃跑的。可高崎身上有武功,连岳帆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恨高崎恨的牙根痒痒,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最后时刻,他选择利用高崎做掩护,自己推说上厕所,从后门跑了。
在这种繁华闹市区,专案组的人对地形不熟,布控上难免有漏洞。在隐藏的人接应下,他成功出逃,换了多种交通工具,最终逃到这里,隐藏起来。
大部分财产,都不能再用了。往后余生,如果顺利的话,就只有在这个小山沟里,混吃等死了,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可是,出去东山再起,谈何容易?手里余财不多,他也不是做正当生意的那个料。关键还是他的案子太大,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最理智的办法,就是先躲在这个偏远的三不管山沟沟里,静静地等待。时间,是让世人和警察忘记他的最好良药。
可是,那个隐藏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怒火中烧,很快失去了理智。
高崎吞并了他的海鲜市场,岳帆接手了他的盛世大舞台和金瀚绅的大众浴池。没有高崎暗中支持,岳帆绝对没有这个财力。
这尚在其次,关键是高崎越混越好,唐城量具一带,完全变了他的地盘,连唐城量具都成了他的。
隐秘人带回的最后一条消息,让他彻底丧失了理智。高崎的老婆陶洁,竟然苏醒了,很快就会完全恢复。
高崎把他搞个家破人亡,惶惶如丧家之犬,就是为了他让人制造车祸,误撞了他的老婆。
现在,他老婆好了,他什么损失没有,他司老大却失去了一切!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顾神秘人的劝阻,非要出去报仇。
做不了大的可以做小的,你让我家破人亡,我也不能让你好好活着!
你不是最疼你老婆吗,她不是醒过来了吗?我先把你老婆杀了,让你伤心一辈子!
陶洁的恢复,十分顺利,且出人意料的神速。
王曼曼发现她会动的第三天,她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还是那双大大的,会说话的眸子。
从她看人的眼神上,高崎发现,是有很大区别的。
看王曼曼、胡丽丽,她的眼神是冷漠的。看高崎的眼神,也是冷漠的,只不过这冷漠,多少和看王曼曼、胡丽丽有些不同。具体到底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直觉上感到有稍微的区别。
难道,她早已经醒来,听到了他的一些述说,恨她们两个了?
高崎就想。
看到她的父母,弟弟陶辉,还有高崎的父母,弟弟高峰和弟媳孙小敏,她的眼神里有亲切感,这个区别可以明显地看出来。
看陶辉的媳妇,却又是冷漠的。
这个高崎就搞不懂了。陶洁好着的时候,陶辉已经在省城找了对象,她是见过的。难道,她忘记了陶辉有对象这个事情?
好在这个疑问用不了多久,就解开了。又过了三天,陶洁嗓子里可以含混地发音了,虽然说话艰难,但高崎还是可以听懂。
她知道高崎父母是公公、婆婆,知道高峰是夫家的弟弟,也知道孙小敏和她是妯娌。认识她爸妈,认识她弟弟,却不认识弟媳妇。
看来,三年里,她脑子里丢失了很多的记忆。
她不认识王曼曼,这个对,所以她看王曼曼的眼神比较冷漠。其实不是冷漠,只是陌生。
可她和胡丽丽是好朋友啊,为什么也用那样的眼神看胡丽丽呢?
陶洁会说话以后,高崎明白了,她竟然不认识胡丽丽。这怎么可能!
最让高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陶洁竟然只是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来?
“我是高崎,你男人!”
高崎是真急了。你认识你婆婆、公公、小叔子、妯娌,怎么就偏偏不认识你男人了?
陶洁让他吓着了,再不出声搭理他。
472.失忆
私下里,胡丽丽就问高崎:“你说,她是不是早就醒来了,只是不会动?她已经知道咱们的事情了?所以,她心里接受不了,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高崎也不好判断是不是这样,只能等着陶洁慢慢好起来,再进一步观察着看。
总公司的工作,已经走上正轨,所有的事情都有专人负责,下面人才济济,高崎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插手。
他就嘱咐胡丽丽,他暂时就陪着陶洁在医院里,公司方面,由胡丽丽全面掌控,有事情再打电话找他。
也只能如此了。
陶洁的身体是有知觉的,只是大脑还不能顺利指挥身体。移动手脚,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往往移动一下手臂或者腿,都会累的出一身汗。
但她的发音却越来越清晰。她能说话以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为她穿上衣服。高崎只好给她买来最薄的纯棉秋衣秋裤,让护工给她穿上。
她的第二个要求,就是她方便的时候,不许高崎看见。
这明显就是不拿他当丈夫,弄得高崎很伤心。
但有一点让高崎很欣慰,陶洁不自暴自弃。虽然移动四肢很困难,很受罪,累的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她还是咬牙坚持,不断在和大脑做斗争。
因此,在她的不断努力之下,一个星期以后,她可以倚着身后的棉被,在床上坐上一段时间了。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的时候,高崎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问她说:“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还是因为你生我气了,故意和我闹别扭啊?”
这时候的陶洁,已经可以通过语言,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很清楚了,只是说话还是磕磕巴巴的。
陶洁转动脖颈还挺困难,就不看高崎,目视前方说:“我,可能,忘记了好多。我,知道我认识你,可能,我们还很熟悉。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你是谁。”
高崎就从一边的沙发上起来,坐到床沿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那你为什么认识我爸妈,知道他们是公公、婆婆呢?你都知道他们是你公婆了,为什么不知道我是你丈夫?”
陶洁不和他交流眼神,但他可以看出来,她的眼神越来越清澈了,这是他妻子的那个眼神。
好久陶洁才说:“我知道,应该是这样,可是,我想不起来。我脑子好乱。”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都能想起什么来?”高崎问她。
她的眼睛里开始出现雾一样的东西,过一会儿就说:“我累了,想休息。”
高崎只好叹息一声,喊来护工,把她放平了,看着她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个月之后,陶洁终于可以指挥她的四肢了,就让护工搀扶着她,慢慢下床。
高崎明显可以看的到,她站在地上的双腿在不停地颤栗,可她依旧坚持,咬着牙,头上冒着汗站在那里,直到实在支撑不住,这才示意护工把她搀到床上去。
她不让高崎扶她,完全就把他当了陌生人。
这下高崎伤脑筋了。自己最爱的人,竟然不认自己。
陶洁不做理疗训练的时候,在床上躺着,高崎就坐在她头边上,和她述说过去的往事,从在唐城量具他们开始认识说起,说到孙继超、刘群生,说到她的师傅蒋秀英,好朋友薛雪,还说到老摩托。
他惊奇地发现,原先车间里的人,她都认识,蒋师傅过来看她,她还知道抱着她叫师傅,可她怎么就是不认他这个丈夫呢?
对他的定义,陶洁很模糊。她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是她丈夫,可就是不认他。
被他逼急了,陶洁就说:“我知道你是高崎,也知道我们是夫妻。可是,你又不是高崎。”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崎不是高崎,那高崎是谁?
再问下去,陶洁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痛苦,高崎就不敢再追问了。
陶洁的眼神,依旧明亮清澈,只是多了不少的阴郁,大概她也在为自己的失忆而苦恼。
从各种迹象上看,陶洁不像胡丽丽说的那样,知道了高崎和胡丽丽的事情,而在故意和他闹别扭,她是真的失去了好多记忆。
神经外科的专家也给高崎解释了,陶洁现在的表现,属于正常。
好多失忆的人,包括一些帕金森综合征患者,都是只记得更早的事情,而越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没有记忆。
从陶洁现在的情况看,她的记忆,似乎就在工厂那个时间段,戛然而止了。辞职的事情她没有印象,甚至薛雪死了她都没有印象。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在她辞职离开工厂以后发生的。
她不认识高崎,是因为她只记得高崎在工厂里,穿着蓝布工作服,蹬着那辆二八自行车的样子。如今的高崎,西装革履,一副大老板模样,和那时候的高崎,完全不一样了。
高崎就突发奇想,满唐城去找蓝布工作服,把自己打扮成在工厂里那个时候的形象。
当穿了工服的高崎,出现在陶洁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果然就流露出笑意和激动来。虽然仅仅是一刹那,她就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是工厂里的那个高崎,眼睛里的笑意和激动立刻就消失了,高崎还是十分高兴。这说明,陶洁真不是因为知道了他和胡丽丽在一起而故意和他怄气,她是真的失忆了。
如今的高崎,身上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锻炼身体,随着年龄的增加,已经微微发福,小肚子也隐约可见,面色上更加圆润。陶洁不认他,倒是理所当然了。
专家告诉高崎,失忆的人,他记不起来的事情,不要强迫他去记忆,否则会适得其反,反而容易造成病人情绪失控,不利于身体恢复。只能先以恢复身体机能为先,至于失去的记忆,也许在某个巧合的时刻,或者某个巧合的环境、场景下,患者自己突然就完全恢复了记忆也说不定。
或者,她一辈子也不会恢复记忆,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谁又能够想到,昏迷三年的陶洁会在今天醒过来?这已经是不小的造化了。
高崎只能听专家的话,不再逼迫和刺激陶洁,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好在在身体恢复上,陶洁十分刻苦。到秋末冬初的时候,在康复器械的配合下,她已经可以独立慢慢的行走,甚至可以离开那些辅助器械,到康复楼外面的花园里,在护工的看护下,慢慢走上两圈了。
高崎不由想起来,陶洁为生孩子胡吃海塞,胖起来的时候,为了逼着她减肥,自己天天和她在小区里转圈的事情。
那时候的陶洁,是没有现在这个毅力的。
现在的陶洁,在毅力上判若两人,倒是可以让高崎放心,也相信她早晚会有一天,完全康复。只是,她依旧不能接受高崎是她丈夫这个事实,一些身体私密的事情,还是要背着他,高崎也是无可奈何。
冬天很快就降临了唐城。十二月初,第一场雪不期而至。虽然下的不大,刚刚覆盖了地面,但雪后的空气里,却充满了寒冷。气温一下子降到零下,早上起来,外面路上的水洼,已经开始结冰了。
小商品城二期工程和意大利风情街,主体建筑已经完工,可剩下的装修和路面铺设工作,依旧相当紧迫。胡丽丽下了死命令,元旦之前,必须完工,农历新年之前一个月,她要择机开业。
所有工程的外墙和内部装修,都在同时进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装修和建筑工人。
房地产公司刘总,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就住在工地上。所有职员和工人,二十四小时倒班,没有礼拜天,更没有假期。他也放了狠话,谁请假超过一个星期就不要来了,我不能空着你那个职位等着你。
上下的情绪都很大。可是,不这么干,错过了新年这个销售旺季,商户入驻不进来,资金回笼就会发生巨大的困难。
高崎说是只看着陶洁,公司的事情都交给胡丽丽,也不现实。
现在,胡丽丽唱红脸,他就得唱白脸。除了安慰刘总一众高层,还得到工地上去,和工人们谈心,把公司的困难告诉大家,争取大家的理解。万众一心,才能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做到,做好。
冒着初雪的寒风,他在工地上待了一天,给大家讲道理,做承诺,把聚香坊这个蓝图,变成自己的话,让每一个人都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做。
这些办法,他是从伍树全和孙继超的工人委员会那里学来的。看到最大的老板不辞辛苦和他们在一起,为大家服务,工人们心里的不满,开始逐渐化解。
下午五点,天开始变暗,工程露天的工作,只好暂停,怕晚上上冻,影响质量。但内部的装修和安装工作,依旧要换班干到天亮。
胡丽丽组织总部人员组成的服务队,给工人们弄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白面馒头加猪肉炖粉条子,聚香坊大酒楼顶尖厨师的手艺。
吃饱喝足,每个下班的工人发一张大众浴池的澡票,去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回去休息。
高崎着急忙慌地赶到医院,天已经黑了。他停车上楼,沿着走廊往陶洁的病房走。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黯淡,不时有护士或者看护从身边走过去。
当一个矮壮敦实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突然就站住了。
这个人影很熟悉,他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他突然就想起来,这个人的脸上,好像套着个套脖,蒙的挺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他猛然打了个激灵,这家伙是冲着陶洁来的!
他猛然回头,那个人已经从走廊上消失了。
473.灵魂伴侣
高崎顾不得去追那个人,急忙向陶洁的病房跑过去。
病房里没有人,陶洁不在,看护也不在。
这个时候,她们能去哪里?高崎脑门上,不由冒出了一层汗水。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陶洁不可能去院子里练习走路。今天也没有会诊一类的检查,如果有,医院会提前通知他。
那么,陶洁应该在康复训练室!这个倔丫头,只要不是累的实在不行,她就会在那里不走,进行各种力量恢复训练,谁也说不听她。
想到这里,高崎脱了大衣,以最快的速度往训练室那里跑。他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走楼梯。训练室和病房仅隔着一层楼,跑下去比等电梯要快的多。
但愿那家伙对这里不熟悉,找不到陶洁。他一边奔跑,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
可是,他迈入训练室大门的时候,已经看到那个矮壮敦实的身影了,正背对着他,向陶洁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这时候的陶洁,正坐在拉力训练器的凳子上,用两只胳膊拉那个牵引器,两个护工在她两边站着,陪着她。
那身影离陶洁不足十米,右手已经伸进鸭绒袄的口袋里。那口袋里面,应该是一把杀人的匕首。
而此刻的高崎,刚刚走进门口,离着陶洁至少有三十米。
高崎真的急了,大吼一声,震的整个训练室都似乎是在颤抖。
那人影也被他的吼声干扰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就在这一刹那,高崎已经飞奔到离那人不足五米的距离。他借着奔跑的力量跳起来,一下就扑在那人后背上,把他给扑倒了。
与此同时,那人揣在口袋里的手也抽了出来。
两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这才分开,相隔着不到一米,都是单膝跪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这是身上有功夫的人,才可以做出来的动作。
那人手上多了一把小半尺长的匕首,在康复室内灯光照射下,闪着寒光。
高崎左上臂的毛衣,被横着划开了半拃长的一道口子,血在咕咕地往外流着,染红了他的胳膊。
他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口,迅速起身,冲向那人,那人也以同样的速度冲向了他。
就在两人身体即将接触的时刻,高崎上半身突然歪向右侧,堪堪避过了对方刺过来的匕首,右腿借力前屈,左腿踹在那人的左小腿上。接着他就急速转身,右脚照着那人后脖颈再次踹过去。
那人被高崎刚才那一脚后踹,给踹的左腿不由自主就跪在地上。
高崎腿上的力量,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身体稍不结实,刚才那一脚就得骨折。
那人能承受住他这一腿,说明功夫不弱。但他这个跪地的姿势,再结结实实挨高崎第二脚,估计也承受不住。
高崎的第二脚,就是冲着他的脖子去的。如果踹上了,那人脖子非断了不可。
能在奔跑中迅速向后出腿,出腿的同时身子急停,再出第二脚,也就是高崎这种技击高手可以做到。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那人显然被高崎的功夫给吓的不轻,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当下想也没敢想,跪下的同时,借力向前滚出去,也堪堪避开了高崎的第二脚。
当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高崎已经向他冲过来,疯虎一般。
那人虽然手里拿着匕首,也心中胆寒。社会高哥,不是白叫的。他竟然不敢和高崎正面交锋,转身就跑。
高崎哪里容得他跑掉?顺手捡起地上一个小哑铃,就向着他后背扔过去。
那人听风躲闪,哑铃砸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把地上铺的瓷砖砸了个粉碎。
他这样一躲闪,就跑偏了方向,跑到行走康复区去了。
行走康复区有一排排的不锈钢栏杆,还有专门设计的坡道,是供病人两手扶着栏杆,在坡道上练习腿力的。
他想跑出去,就得翻越这些栏杆,可高崎绝对不会给他翻越栏杆的时间。
当下他也顾不得了,碰到人就抓过来,也不管是病人还是陪护,都往高崎冲过来的方向推出去。那些人被他抓住之后,竟然毫无反抗能力,直接被他的大力给推的或扑倒在地,或跑向高崎。
高崎躲避这些人的工夫,就和那人越离越远。眼看他已经翻越到最后一道栏杆,高崎急了,双手在一个栏杆上用力一撑,连过两道栏杆,一脚向着那人跺过去。
还是晚了一步。高崎的脚到了,那人恰恰也从那道栏杆上离开。不锈钢栏杆直接就被高崎给踹的弯曲过来,高崎也扑倒在那一排排栏杆里。
待他站起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冲向最近的玻璃窗,直接跳起来双脚飞向玻璃窗。“哗啦”一声响,玻璃窗被他双脚踹碎,他也随着那些玻璃碎片,飞到了室外,然后就从地上爬起来,一路狂奔,跑向了走廊的楼梯间。
高崎不敢像那人一样,从破碎的玻璃窗里飞出去。玻璃窗上还残留着碎玻璃,他刚才倒在栏杆上,身体被栏杆碰的生疼这时候从玻璃窗里出去,难免要被残存的碎玻璃划伤。伤上加伤,他就有可能打不过那个人。
他只好跑向门口。等他跑到门口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康复训练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这可真是免费看了功夫大片,原来都说电影电视上那些功夫都是假的,这会儿可知道了,有真的,这可绝对不是拍电影,电视。
接下来,又一件让高崎目瞪口呆的事情,就发生了。
当高崎转过身来的时候,原本走路都还不利索的陶洁,竟然向着高崎跑了过来。
这才真的把高崎给吓傻了,赶紧向着陶洁跑,生怕她摔着。
陶洁直接就跑到他怀里去了,头抵在他胸口上,哭着喊:“高崎,你是高崎,你是高崎!”
她用胳膊环绕着高崎的腰,把他抱的死死的。高崎明显感觉到那胳膊已经充满了力量。
“丫头,你终于知道,我是高崎了?”他颤着声音问。
“嗯!”陶洁在他怀里拼命点头说,“你是高崎,我的爱人,我天天念着的那个人。”
眼泪,顷刻就模糊了高崎的双眼。妻子终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两个人就那样死死地抱着,抱了好久好久,直到周围响起了稀里哗啦的掌声。
陶洁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难为情地挣开高崎,从他怀里起来,脸羞的通红。
这是他的妻子啊,会害羞的陶洁,会羞涩地笑的陶洁。红着脸,半低着头,嘴角带着笑意,腮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他已经多少年没有看到妻子这迷人的笑容了!为了留住这个笑容,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此时此刻,高崎心醉了,灵魂都仿佛出窍了,沉浸在幸福的漩涡里。
总是听人家说,灵魂伴侣。其实,他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今天,他知道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爱着陶洁,为什么永远都不会放弃?陶洁死了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终身不娶,靠喝酒麻痹自己,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妻子,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因为,他们是灵魂伴侣啊!他们的灵魂,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无论什么力量,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高崎左臂上的伤口很深,这时候还在流血,他竟然没有觉得疼,甚至把这个伤口给忘了,直到护工跑过来提醒他,这才想起来。
可是,他的心思还没在伤口上,拉着陶洁问:“你会跑了,手也有劲了?”
这下坏了,陶洁也想起来自己的病了,又不会走了。
一个护工把陶洁给搀回去,一个护工去找医生,给高崎缝合伤口,还有人去叫保安,又乱了一阵。
高崎坚持不去治疗室缝左臂上的伤口。他怕留陶洁一个人在病房里,那个凶手再返回来。
高董事长可不是一般人,他不去治疗室,医生就得带着医疗器械和药物,和护士一起到陶洁病房里,给他治疗。
伤口缝合好,缠上纱布的时候,陶洁已经睡了。
这一下午,康复训练就已经够累了,再给吓这一下子,然后就是认出了高崎的惊喜,突然间的恢复了身体的惊吓,让她耗尽了体力和精力,刚刚躺到床上,就坚持不住,睡过去了。
看看陶洁睡了,高崎却脸色沉重。待医生和护士走了以后,他把护工也打发出去,坐回外屋的沙发上,找出手机来给胡波打电话。
电话通了,他立刻就说:“我知道那个在海城大酒店谋杀孙耀辉的人是谁了,房宽明!”
胡波让他给说的一愣,问他说:“你是怎能知道的。”
“你别问了,”高崎就说,“你赶紧到康复医院来,再找两个功夫好的,带上枪,你也得带枪。”
这时候的胡波,已经是刑警大队长了,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高崎。
高崎再有钱,胡波也敢冲着他骂骂咧咧。胡波官再大,高崎也敢支使他。两个人之间的友谊,早已超出了当初的同学关系。
听高崎这样说,胡波立刻就意识到高崎出事了,当下也不敢犹豫,立刻叫上两个搏击技术最好的警察,带上配枪,赶到了中心医院的康复中心。
他们赶到的时候,派出所的人已经到了。他简单的询问了情况,看着地上滴落的一串串血迹,还有案发现场那砸碎的地砖和玻璃,以及那个已经弯曲,歪向一边的不锈钢栏杆,就可以猜得出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有胡波在,派出所的警察就没有过来打扰高崎。
高崎让胡波安排他带来的那两个搏击高手,守在病房里看着陶洁,自己则借用了医生办公室,关上门,把事情的发生经过,都对胡波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474.慢慢接近的真相
今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他再晚来一分钟,估计陶洁的小命就没了,高崎想想都害怕。
胡波听了他叙述以后,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只是露出了眼睛,你是怎么就认出来,他就是房宽明的,你和他打过交道?”他问高崎。
高崎只正面见过房宽明一面,还是为了挑拨房宽明去杀刘小军。
只有刘小军死了,司老大当初在他的海鲜市场对面弄的那个海鲜市场,也就没有了真正懂行的管理者,胡丽丽才能找到机会,把对方挤垮。
上一世的时候,房宽明就是因为知道了刘小军和他老婆的事,杀了他老婆和刘小军一家,然后消失的。
这一世,高崎只不过是复制了一下,充当了一回恶人而已。反正这事儿他不掺和,早晚也会发生。这也是被司老大给挤兑的没了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这事儿不能让胡波知道。这家伙过于正直,知道了肯定会怪罪他。因为房宽明不仅杀了刘小军,还当着他的面,糟蹋杀害了他的妻子,还有孩子。
他妻子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孩子总是无辜的。
胡波绝对不能接受,高崎为了自己海鲜市场的利益,在明知这么干会殃及无辜的情况下,还要去挑拨房宽明杀刘小军。
“我见过他,只是没有交往。”高崎只好糊弄他说,“他那双眼睛很特别。你别看他的眼睛,只看他整个人的外表,给你的印象就是老实忠厚,人畜无害,像个木讷寡言的人。可那双眼睛里,透着常人没有的凶光。这种人心狠手毒,最不好惹。”
这个理由也算是能解释的过去,胡波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你说杀孙耀辉的那个凶手是房宽明,从身材上看,的确很像。可是,他杀了司老大最信任和最倚重的人,按说司老大应该恨他才对。那么,他们又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他问。
高崎回答说:“一开始你给我看那些影像,我心里也是这么想,所以就没往房宽明那个方向琢磨。可是,今天碰上他,我想明白了。”
胡波不由问:“你想明白什么了?”
高崎冷冷一笑说:“司老大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不论做什么事,考虑的永远是他自己的利益。只要房宽明对他有用,他就会收留他,才不管他杀不杀刘小军。
当年做拆迁公司的时候,刘小军也是他竞争对手手下的经理,干过许多对他不利的事情,他不是一样也把他收容过来了吗?”
胡波依旧眉头紧锁,待他说完了,接着就问他说:“按常理来推论,房宽明在杀掉刘小军一家之后,应该立刻逃跑才对。这时候,他不应该有时间去找司老大。逃跑以后,他应该隐藏的很隐秘。案发以后,我们进行了全城的大搜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一直毫无线索。在这种情况下,司老大是怎么找到房宽明的?”
胡波的脑子了,大概除了问号,也不会有其他的。没办法,这是职业习惯。每一个案件,必须毫无疑问,才能保证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高崎说:“你们一开始的思路,恐怕就错了。”
“错了?”胡波听了就是一愣,问,“哪里错了?”
高崎说:“房宽明是个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他在半夜杀了刘小军之后,恐怕并不是立刻逃离了唐城,而是又去找司老大了。
他当年就是为司老大顶罪才进去的,刘小军不但没有按照当初的约定,把他应得的钱给他,反而把这些钱据为己有,并以此来逼迫房宽明的媳妇,把她变成自己的玩物。
当房宽明知道真相以后,心里恨的,恐怕不只是刘小军一个人,连司老大他也恨上了。”
胡波一下明白过来,接他的话说:“案件应该发生在子夜时分。房宽明做案之后,没有选择立刻离开唐城,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司老大讨还公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老大对房宽明推说他并不知道刘小军做的事情,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刘小军身上!并且,他为房宽明逃脱我们的追捕,制造了条件。”
高崎又把话接过去说:“司老大的确不知道刘小军克扣房宽明钱的事情。这个事情我们闲聊的时候,曾经谈起过,他说刘小军该死。
当年顶罪的案子,本身就漏洞百出,好多检方的老人都不服气,包括你们公安内部,都有人在暗中调查。司老大唯恐再和房宽明粘上什么关系说不清楚,曾经嘱咐过刘小军,不要再让房宽明过来找他。
想不到,刘小军这家伙聪明没用在正地方,他就是知道司老大不敢再和房宽明有来往,才敢瞒天过海。房宽明在牢里受苦,他却在外面利用本该属于房宽明的钱,把他媳妇给变成了自己的玩物,而且手段极其下流,直接就把人家媳妇当了奴隶。”
他讲到这里,胡波突然问他:“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崎就猜到,胡波已经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房宽明的了。
他就说:“是司老大告诉我的。”
胡波就点头说:“这就可以证明,在刘小军案发生以后,司老大是见过房宽明的。这些事情,按理说没见过房宽明的话,他不应该知道。”
高崎就笑笑说:“当时他跟我说这个的时候,纯粹就是偶尔扯闲话说起来的,我并没有仔细想。今天见了房宽明,我一下子就捯过闷儿来了。”
胡波立刻就要布置全市搜捕房宽明,高崎就劝他说:“已经晚了。这家伙做事非常老道,计划也很周密。他一定是事先想好了撤退路线,才会过来刺杀陶洁,事成之后迅速撤离,不会给你留下抓他的时间。”
胡波一脸懊悔,埋怨高崎说:“一开始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让我先抓房宽明,还和我在这里墨迹?”
高崎这个气。
“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啊?我如果不和你说明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让你全城搜捕房宽明,你可也得肯干啊?”
胡波想想也是。这天都黑了,无缘无故的就凭着高崎一句话,调动全城警力,他肯定不会做。
但他立刻就想到了又一个问题,问高崎说:“房宽明为什么要去杀陶洁,而不是直接刺杀你呢?”
高崎说:“那还用问啊?肯定是司老大让他来的。黑道上的事你整不明白,司老大这家伙向来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他杀了我,我两眼一闭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杀了陶洁我会心疼死。他这是要报仇,一点一点地折磨我。再说,我就那么好杀?就房宽明那点三脚猫功夫,他要冲着我来,还指不定谁把谁给宰了呢。”
胡波就坐在那里半天没言语,好久才说:“有道理。第一点,这说明你偷他材料,出卖他的事情,他知道了。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你过去帮他,接触他的目的,恨你恨的牙根痒痒了。相信他以后还会来找你,你不得不防了。”
高崎就看他一眼,心说这还用你说?为什么黑道上的人不能招惹?不就是他们这些下三滥手段怕人吗?你这边防住了他来找陶洁,那边还有父母亲戚呢?
他得赶紧想辙,把家人都搬到一个地方住着,然后雇高手看着。在抓到房宽明和司老大之前,谁都不会安全。
干脆,就搬到岳帆住的那个别墅区里算了,和岳帆做邻居,反正那里还有不少空着的独立洋楼,保安措施也很严密。
这事儿得偷偷地干,司老大知道的越晚越好。
胡波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得安排警力,在那个别墅区设伏,说不定能把房宽明给抓住。另外,社区的保安和监控措施,他也要检查一遍,看有没有漏洞。
两个人为这个事情商量好久,最终达成一致。
这时候,高崎忽然想起来,问他说:“你刚才说第一点,那第二点呢?”
胡波说:“第二点,说明司老大和房宽明并没有走远,甚至都没有离开唐城。”
高崎就疑惑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胡波说:“很简单。案发前,司老大知道陶洁是植物人,他杀一个植物人干什么?他一定是得到了陶洁苏醒的消息,让你乐极生悲,才能算惩罚你。”
高崎就点点头说:“他知道陶洁苏醒了,好事全是我的,倒霉的事情都是他的,心里不平衡,这才冒险让房宽明来杀陶洁。”
胡波说:“如果他离唐城很远的话,是得不到这个消息的,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把房宽明给派回来。房宽明是网上追缉的要犯,千里迢迢回唐城,暴露在那么多站点的监控之下,过于冒险了。这只能说明,他们就在附近隐藏着。
还有一点,他明明知道房宽明不是你的对手,还是派他一个人来,说明他手底下恐怕没有人,或者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大的可能,就是只有他和房宽明,在唐城的哪个角落里躲着!”
说到这里,他就突然转了话题,看着高崎问:“哎,我就纳闷了。上高中的时候,你的确好打架闯祸。可你也就凭着一把蛮力,没见你有什么特别的功夫。你这些功夫,都是哪儿学来的?连唐城最能打的房宽明都不是你对手。”
“跟帆哥学的。”高崎淡淡地回答他说。
他说的是实话,但不是这一世跟岳帆学的。如果胡波要去和岳帆证实的话,岳帆肯定不承认。可帆哥讨厌警察,和胡波没来往,高崎也就不怕他去找岳帆证实。
两个人在医生办公室里鼓糗一晚上,一直说到晚上十点。
胡波临走的时候,问高崎,要不要留下两个弟兄保护他?高崎就撇撇嘴说:“就你们这两把刷子,真要有事,还不够我分心的呢。都走,我用不着。”
高崎回到病房里的时候,陶洁已经醒了。
475.回不来的过去的日子
陶洁醒过来,高崎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自从陶洁能动了以后,就不完全吃营养师配制的流食,开始逐渐加餐。
到现在为止,她已经用不着再营养流食,而是开始正常吃饭了。
可是,她却恢复了在工厂里上班时候的毛病,又不吃肉了,吃了恶心。
他们自己做买卖以后,为了能怀上孩子,陶洁是什么都吃的,要不也不至于会一下子胖起来,让高崎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逼着她吃肉了。
现在的陶洁,不仅瘦削的身体回到了以前,记忆回到了以前,连饮食习惯都回到以前了。
她康复训练上十分刻苦,饮食上却一点也不配合。不是她不想配合,而是吃了肉以后真的会呕吐,弄得自己十分难受。
高崎看看她那个难受的样子,也只好放弃让她吃肉的想法。
他就想不明白了,陶洁明明可以吃肉,而且后来也的确能吃肉,连猪蹄子都啃,而且啃的还很香。这怎么好好的就又不吃肉了呢?
不只他想不明白,中心医院的专家医生也整不明白。他们的建议就四个字:顺其自然。
也只好如此。
陶洁的饮食,都是聚香坊的厨师专门做好了送过来的。虽然都是素食,却也不乏营养和花样,味道更是没得说。
一般都是陶洁下午训练完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吃晚饭。
今天晚上,她连惊带吓,回来没一会儿眼睛就睁不开,只好先睡一觉再说。
高崎过来的时候,陶洁已经醒了,也吃过了晚饭,正在病房里,由护工看着慢慢溜达,消化食呢。
随后,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
第一个让高崎尴尬的事情,就是陶洁刚才在康复室里,明明已经完全恢复了,跑的可稳当呢,胳膊力气也不小。可这一觉醒过来,又和原先一样了。
他还想着陶洁恢复了,可以赶紧和她出院,全家一起集中起来住别墅去呢。这还是不能恢复,这得在这里住到猴年马月啊?
有房宽明的威胁,他就不敢离开医院,家里父母和高峰那边怎么办?
他只好又摸出电话来,给什么也不能帮他的专家医生打电话。
不过这一回,专家给他了一个满意的答复。
陶洁能跑,说明她的神经和肌肉系统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她已经好了,只是心理上还不能适应她好了这个现实。
那怎么才能让她迅速恢复呢?
医生给他出个主意,在她不留神的时候,吓她一下子,让她忘了自己是个病人,说不定就管用。
就像有的人打嗝不止一样,其实就是肌肉痉挛反应。吓他一跳,立马就不打嗝了。
嗯,这个可以办到。
让老虎明天扮成房宽明的模样过来,把陶洁给吓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她能不能自己跑起来。
还有一个更让他尴尬的事情,陶洁倒是知道他就是高崎了,可并不意味着她的记忆恢复了。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的男人的呢?
原来,是昨晚高崎追着房宽明进康复室的时候,眼见陶洁危在旦夕,急眼了的那声大吼。
陶洁清楚地记得,当年老摩托欺负她,高崎过去干预,老摩托结结实实打了他脸一拳,把他给打急了。
当时,他就是那么吼了一声,把车间里机床转动的噪声都给盖过去了。
老摩托说是被他给打跑了,倒不如说是让他那一嗓子给吓的,不敢和他交锋,才让他提着铁棍,追的围着工房鸡飞狗跳的。
原来如此。高崎哭笑不得。
但是,陶洁心里也有一个疑问,高崎怎么一下子就变老了呢?
她就问高崎:“我在这儿躺了几年啊?”
高崎回答她说:“我不跟你说过好几回了吗?三年啊。”
然后陶洁就不说话了。但瞅她的眼神,她好像有些不相信。然后她就低着头,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问她也不说,又恢复了在工厂里那个闷葫芦头的毛病。
其实,他们两个人之所以可以走到一起,就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喜欢说话。
两个人在一起以后,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着,相互依偎着。高崎读懂陶洁,主要是通过她那双大眼睛。至于陶洁怎么读懂了高崎,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陶洁是从什么时候,变的话多起来的呢?高崎也记不准确了。好像也是自己做生意之后,陶洁对他的担心越来越多,眼神已经无法表达她心里所有的担心了,只好开口说话,以后话就越来越多。他好像也是如此。
他突然就好怀念在厂里时候的那段日子。两个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夜晚的小路上散步,都是那样依偎着,默默地。不用说话,却都可以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可以强烈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爱。
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当高崎这个大老爷们儿,在病房里唉声叹气,发着闷骚的时候,胡波可没闲着。他连夜布置警力,对唐城所有汽车站、火车站实行监控。同时,在各出入唐城的交通要道上,设置卡点,检查来往车辆。特别是出租车,只要载人的,都要进行检查。城内所有旅馆酒店,也都要摸排一遍。
他怀疑房宽明还在城里某个地方藏着,或者半夜的时候,偷偷出城。
还有高崎的父母家所在的小区,高峰两口子住的小区,都安排了警力布控。
司志国横行唐城多年,手里有证据可查的人命就不下五个。被他欺负、迫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抓不到他,他没法给自己,给这个城市一个交代。
刑警大队几乎全体出动,折腾了三天,一点线索没有。房宽明就如昙花一现,从康复中心出来以后,在监控上只停留了半条街道,然后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接着就人间蒸发了。
小巷子里夜晚黑暗,又没有监控,没法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进去以后,就没再出来。
胡波亲自带人,对小巷子拉网搜查,毫无所获。
高崎说的没错。这家伙熟悉地形,事先计划好了逃跑的路线。只要他离开医院,再想找到他,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高崎不关心警方的这些行动。在这一点上,他和胡波的想法不一样。
司老大不是个孝顺儿子,从小跟他爹就不对付,他妈又死的早。正因为他跟他爹势如水火,他才会早早辍学,才会变的那么凶狠,在他家附近那一带早早出名。
以他的心理,不会认为动高崎的父母会对他产生多大的伤害。
而陶洁这边,高崎为了给陶洁报仇,可谓处心积虑,忍辱负重。这就给司老大造成了一个印象,陶洁就是高崎最宝贝的那个人,只要让陶洁死掉,才会对高崎造成巨大伤害,让他痛不欲生。
如果他还要出手的话,那么目标还会是陶洁。
这时候的房宽明,绝对不会再次出手了。他已经和高崎交过手了,知道自己功夫和高崎差的太远。有高崎在医院里守着陶洁,他绝对没有下手的机会。不但没有机会,真要再去动手,在高崎面前,他脱身都很困难。
房宽明不傻,不但不傻,还很聪明。骗他老婆说出真相,杀刘小军一家,他做过的所有案子,都会事先经过周密计划。
特别是杀孙耀辉,对海城大酒店的布局,事先做到了了如指掌,进入和逃跑路线,都设计的十分巧妙。
这些分析,高崎都对胡波讲过,可胡波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做为警察,他不能完全去依靠分析。万一分析错误呢?后果往往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玩保险的,按部就班,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到才行。
既然胡波不听,高崎也就不管他去干什么,只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他现在要干的,是让陶洁克服心理障碍,尽快出院。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陶洁照样要到楼下院子里去练习走路。这一回,为了防止意外,高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一起下楼去。
到了楼下院子里,两个护工缠着着她下门口的台阶,走到青砖铺就的人行道上,就松开手,让她一个人慢慢地走。
院子是园林式设计,青砖小路有好多条。有围着建筑周边的大圈,也有横穿过去,进入园林的。在这些小道四周,都种植了花草树木,空地上也铺了草坪。
陶洁选择转大圈的那个小道,每天都坚持走上五圈,差不多需要一个多小时,然后上楼去康复室锻炼身体其他部位。
路走到一半,就到了康复楼对面的院墙那里,离着康复楼有一百多米。
院墙是白色的,稍高一点的地方,有镂空的花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院墙和小路之间,种了成排的,半人多高的冬青树。
就在陶洁走到院墙那里的时候,从冬青树后面,突然站起来一个人,穿了鸭绒袄,头上戴着黑色的套脖,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和昨天来刺杀她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两个护工看见那人从冬青树丛里跳出来,直奔陶洁,顿时吓的面色苍白,像被人施了魔法一般,站在那里,不会喊也不会叫,直接给吓傻了。
后面的高崎看见两个护工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心说坏了。两个护工都吓傻了,陶洁估计也得这样,根本不会往回跑,他这个计策,恐怕是要失败了。
他恨的直拍自己脑门。昨天想了一晚上,竟然想了这么一馊主意,害得老虎今天一大早,为找个一样的套脖和鸭绒袄,跑遍了唐城,差一点就赶不过来。
关键是陶洁知道了高崎故意吓她,逼着她康复,心里有了准备,以后再用这招,她就不会真害怕,不能像专家医生说的那样,激发出她体内的潜力来,这招就不灵了!
476.别墅生活
就在高崎懊恼万分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看到昨天那个要杀她的人,陶洁只是愣怔了一下,在两个护工变成木雕泥塑的同时,她转回身来,接着就迈开双腿,向着高崎跑了过来。
高崎不由惊喜万分,但他必须保持理智。陶洁向着他跑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倒退着往回走,而且越走越快。
陶洁没有搞明白,她明明向着高崎跑过去,为什么反而离他越来越远?
后面有恶人在追她,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加快脚步向着高崎跑。只要跑到高崎那里,她就安全了。
一直到康复楼的门口台阶那里,高崎才不再倒退,站住了。
陶洁跑近他,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脸的恐慌。
她还没来得及埋怨高崎为什么不管她,高崎已经说话了。
“你会走了,不但会走,还会跑了。”
陶洁又愣怔了一下,看看高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腿,再抬起头来看高崎。
高崎就把她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拉过来,又倒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看着她说:“走过来,走啊。”
陶洁犹豫一下,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走,走!你没事的,陶洁,你什么也别想,只管往前走。”高崎边说边往后退。
陶洁的脚步由缓慢地,试探性地,逐渐走的坚实,走的自信,最后,随着高崎加快脚步,她就小跑起来。
“我会走了,我会走了是吗?”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着高崎,气喘吁吁地问他。
高崎就坚定地点了点头。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鼓励她说:“嗯!你会走路了,你已经完全好了!”
又走几步,高崎就放开她的手,她自己往前走去。
走出去十几米,她站住了,回过身来,冲着高崎甜蜜地笑了。
那个笑容,让高崎心里巨震。他仿佛好久好久没看到过这个迷人的笑容了。到底有多久呢?好像是一辈子!
他忘乎所以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陶洁已经向着他跑过来,到了他的眼前了。
到他眼前的时候,陶洁就站住了,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哭啦?”
高崎醒悟过来,支吾着说:“没,没,我高兴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这时候,老虎已经过来了。陶洁看到他,又变了脸色。
老虎已经把套脖拉下来了,看陶洁脸色不对,赶紧喊着说:“嫂子,你别怕,是我,老虎。”
陶洁认得老虎,这才不怕了,疑惑地看着他。
“是,是高哥让我扮成这样,说是能治你的病。”老虎解释说。
不用高崎解释,陶洁就明白高崎的用意了。
“进屋吧,外面冷。”她说了一句,自己上台阶,回康复楼了。
从这一天开始,陶洁的身体,算是彻底好了。就算高崎不让老虎吓她,她也应该可以自己好。
头一天她被房宽明吓得,爆发了体内潜力,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只是当时她吓的脚都软了,危险解除之后,一时回不过神来。可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会走了,早晚会想明白这一点,自己主动恢复过来。
只是,她的记忆,依旧没有什么改善。认识老虎,是因为他们在厂里的时候,高崎就和老虎是朋友了。岳帆、赵迷糊、梁超他们,她一样也认识。
但不管怎样,陶洁不用住在康复医院里了。
岳帆住的那个别墅区,空着不少房子,高崎已经派人买下一幢独门独院的别墅,立刻布置刘总安排人过去装修。装修好了,也是明年的事情了,还是不能立刻过去住。
这时候,岳帆就让高崎把家人都搬到他的别墅里去住。他家里就他和父母三口人,两层的房子有的是房间可以住。
住在岳帆那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岳帆可以帮得上忙。房宽明不是高崎的对手,也肯定打不过岳帆。
有高崎暗中助力,岳帆的买卖越来越大。司老大的盛世大舞台和金瀚绅的大众浴池,都被他拿过来。
不过,他不搞那些擦边球的东西,而是听高崎的,把成功城市的模式引进过来,聘请专业管理团队来运营,自己很少插手。这样做虽然利润很少,但做起来安心,不会半夜良心发现,睡不着觉。
他不自己经营,就有的是时间,可以和高崎轮流在家里看护家人。实在他们没空,老虎和梁超也可以过来替他们。
论讲义气,岳帆没的说,这也是这帮兄弟把他当老大的原因。明知道司老大心狠手毒,把高崎家人都接过来,会牵连到自己的父母也跟着担惊受怕,他依旧是要出手帮高崎,而且不允许高崎拒绝,拒绝就是没拿他当哥们儿。
岳帆身手不凡,有他帮忙当然最好,高崎也不敢拒绝他,那样就又得惹他不高兴。
高崎父母是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住的,但这次非同一般,高崎得罪了唐城最大的混混,他们的确有危险,也就不再坚持,都被岳帆连哄带骗,接到他们家里去了。
陶洁出院以后,也住到了岳帆家里。这一下,高崎和岳帆两个兄弟,就有的是时间在一起胡吹海侃了。说到高兴的地方,两个人还要喝上几杯。
也直到这时候,岳帆才真正弄明白,高崎接近司老大,帮他做买卖的原因。
岳帆嘴上嫌高崎做事太绝,不该得罪那么多道上的人,心里却有些佩服高崎。不管是为给自己媳妇报仇也好,为了唐城也罢,总归是为这一方百姓做了一件好事。而他岳帆,虽自视甚高,却没有这个勇气和魄力,当然了,也没有高崎这个心机。
以往陶洁好着的时候,高崎是不敢守着她喝酒的,和岳帆喝就更不行。喝多了,俩不要命的还不知道又要出去闯多大的祸!
可再次好了的陶洁,已经不会管高崎喝不喝酒了。
有钱人的别墅,豪华程度是普通老百姓无法想象的,一个吊灯价格就上万,一个玉屏风可能要十几万。浴缸、鱼缸,地上铺的地板砖、地毯,都不是市面上可以看到的。就是阁楼上的观景阳台,装修起来估计也要十几万。
岳帆的别墅,不属于最好的,档次也就中下一般,就足以亮瞎高崎父母的眼了。刚来的时候,瞅瞅哪儿都不敢摸不敢碰,西洋沙发也不敢坐。最大的坏处,就是屋子太多,曲里拐弯的,老两口总是迷路,不是找不着吃饭的地方,就是回不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岳帆属于孝顺的儿子,没钱的时候,尽量不给父母找麻烦,孝顺也有心无力。有钱了,那就把自己的爹妈当宠物养着了,想要什么给什么,想吃什么买什么,只要不和他提回自己家去住就行。
他父母也是普通老百姓,刚来的时候也和高崎父母一样,住的那叫一个别扭,住了一年多才慢慢适应了。
岳帆就对高崎爸妈说:“你们家高崎比我有钱,你们在这儿住不惯,等高崎的别墅装修好了,要比这里更大更宽敞更豪华,那你们还怎么住啊?
我和高崎比亲兄弟还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住我这里和住你们儿子那里一样,怎么高兴怎么来,你们就是把这里都给我砸了,只要你们高兴就行,没那些规矩。”
高崎爸已经退休了,正计划着自己美好的退休生活呢,这下让儿子闹的,关岳帆这个监狱里来了。他可不打算住高崎的什么别墅,正盼着胡波把司老大给抓住,他们好回家呢。
好在双方父母相处还算融洽,岳老头和高老头高兴了还能在一起喝几盅。小区外面不远还有个高尔夫球场,岳帆没事就带着俩老头去打打高尔夫,再招呼几个老太太陪着俩老太太玩,时候长了,也就逐渐适应过来。
唯一不适应的,就是陶洁了。
陶洁最在意自己住的房子了,就跟她喜欢名牌的衣服、包包一样。要是没有那个车祸让她昏迷三年,她恐怕早就要高崎买别墅了。
可是,恢复以后的陶洁,却并不喜欢别墅。岳帆别墅里的豪华装修,对她来说,就跟完全不存在一样。更多的时候,她足不出户,只是坐在自己卧室的窗前,看着外面发呆。
胡丽丽带着小崔和罗小嫚她们,有空就过来看她。她好像只认识小崔,跟她还说几句话,对胡丽丽和罗小嫚,都明显有陌生感。
唯独她师傅蒋秀英过来,她才有了些欢快的情绪,但也时候不长,就又没了话语。
蒋秀英也纳闷,陶洁虽然年轻时候性格有些安静,可也没安静到这种程度啊?
大家都觉得,这是失忆造成的,陶洁记不起来辞职以后的事情,心里难过。但蒋秀英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陶洁问过她很多次,她们为什么要辞职出来开水饺店?能回答的她都回答了,至于自己为了救丈夫,和那个供应处长的事,她实在没脸说,也就略过去了。
可是,陶洁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点喜怒哀乐都没有。
虽然有高崎张罗着,她们当时开那个水饺店也不是那么容易,有很多的喜怒哀乐。这是她们师徒两个人共同经历的喜怒哀乐啊,陶洁怎么一点感觉没有,完全像是在听与她无关,也与她师傅无关的,别人的故事呢?
她曾经跟高崎说过关于这方面的疑虑,怀疑陶洁的脑子哪里还有问题,让高崎再带她去大城市的大医院,找名医给看看。这样沉闷下去,得了抑郁症可就麻烦了。
能做的高崎都已经做了,全国最好的医生都看过陶洁的脑部CT和MRI,都说没有问题。
其实,蒋师傅不知道,现在的高崎,比她还难受。
陶洁虽然认出他是自己的丈夫来了,却坚决不和他同床,要求各睡各的,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477.旧地重游(1)
高崎和陶洁住在岳帆的家里,卧室里有一张大床,岳帆说那张床是他花十几万买的。
原本那个卧室是给岳帆父母住的,可里面不仅有大床啊,还有大浴缸和洗手间,足足有四五十平米。床前的落地大玻璃窗,直接就是一面玻璃幕墙。
在两位老人的感觉里,这根本就不是睡觉的地方。在这里睡,和在大街上睡有什么区别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老两口宁愿住十几平米的客房也不住这豪华卧室,屋小了才有安全感,才能睡得着。
高崎和陶洁来了,岳帆就把这间卧室给了他们了。
陶洁倒是没嫌卧室大,只是不许高崎和她在一个床上睡。
那床足足有三米半宽,躺四五个人都没有问题。你就是觉得身子弱,我不碰你,你躺东头我躺西头,中间还隔着一米呢。
这也不行。
陶洁解释说:“虽然我心里觉得你就是高崎,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想明白呢。你总得给我一段时间,让我想明白,慢慢适应吧?”
高崎问她到底什么事没想明白?她又不说。
把她给逼急了她就说:“万一我的感觉不对,你不是高崎怎么办?本来我们就是上班的普通穷人老百姓,这突然你就变大公司的大老板了,跟做梦一样,你让我怎么接受啊?万一你不是高崎,你骗我呢?哪一天我对象回来了,我还怎么有脸见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这意思,她允许他和她在一个屋里睡觉,都已经给他面子了。
啊,你感觉不对就不对了?我们都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你怎么就能忘这么干净呢?
这时候她刚刚恢复,高崎不敢惹她,又怕让父母知道他们不在一起睡着急,只好在卧室里睡地毯了。
看着陶洁整天的郁郁寡欢,不言不语,高崎也着急,可干着急也没什么办法。这还不如她昏迷着的时候呢。
那时候,她病情一直很稳定,高崎不用担心什么。这醒过来,整天的不言不语,高崎真怕她抑郁了。抑郁症是无法彻底治愈的,发展到后期,还是没有活路!
把高崎给愁的,吃什么都不香,干什么都没有心思。
最终,胡波又给他出个主意。她不是只记得在厂里上班的那段记忆吗?你就和她去过去你们上班那段时间,一起待过的地方,先搞明白她的记忆到底停留在哪个地方。也许睹物思人,她一下子好了也说不定。
他上警校的时候,学过心理学,又整天跟犯人打交道,对人的心理研究,还是有独到的地方的。
眼看又到阳历年底,小商品城二期和意大利风情街提前半个月竣工,商户已经逐渐入驻。胡丽丽只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装修,半月之后正式开业。届时市领导和省领导,都会过来参加典礼。
房产刘总从开始要求延期一个月验收,到提前半个月竣工,商户入驻,刘总付出的努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同时,聚香坊的管理和工作效率,也得到了所有同行的尊重。胡丽丽这位女强人,不仅得到了市里的认可,就是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了。
大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高崎除了和政界高层保持有效沟通以外,公司内部的事情,就全交给了胡丽丽。
剩下的时间,他就按照胡波说的,打算带着陶洁出门走走,到他们原先曾经去过的地方,让陶洁散散心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就算想不起什么,总比待在家里,抑郁了好。
阳历新年过后,他开车载着陶洁,先回了她的老家,她出生的那个小镇。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镇低矮的平房,都已经改造成了楼房住宅区,过去蜘蛛网似的小巷子,已经荡然无存了。
陶洁的父母,早已搬去了省城,和儿子陶辉在一起了。这里,已经没有了陶洁的亲人。
她从车上下来,站在公路一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高崎跟在她身后,问她说:“有什么感觉吗?”
看着宽阔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好一会儿,陶洁回答他说:“这地方,我好像挺熟悉,可又不认识。”
终于,她认出了公路边上的邮电大楼,还有那一排排的商业房。那是她曾经见过的。
“这是我家。”她终于喃喃着说,“还真是好久没有来过了,变化太大了!”
然后,她就凭着感觉,找到了她家过去所在的位置,只是没了红砖铺就的小路,没了那一排排的平房,变了六层高的楼房和水泥地面了。
很快,她沿着过去熟系的走法,找到了她上小学时的学校。
那学校已经废弃了,成了一家公司的仓库。可是老旧的平房教室还在,陶洁甚至找到了她曾经上课的教室,说起她过去的班主任和教过她的,好几位老师的名字。
高崎是越看越不懂了。
如果时间停留在两千年,陶洁就等于是什么毛病没有,而且记忆力非凡。
那么,从厂里出来之后的事情,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这太神奇了。
这现象,连全国知名专家教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的大脑太复杂了,人类目前对它的认知,恐怕连入门都算不上。
他们在那个小镇的旅馆里住了三天。三天里,高崎跟着陶洁,走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是陶洁提出来,要回家。
眼看在这里得不到任何可以让陶洁恢复记忆的线索,反而让她看到过去的东西都没了,睹物伤情,愈发的不开心,还不如赶快离开。
从老家回来,陶洁又变的不言不语了。
休息了一天,高崎这回带她去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镇。
小镇离着唐城不远,就在唐城和聚香坊现在开发的城东新区之间。
上一世里,这个小镇会在后年整体拆迁。也就是在那一年里,高崎从电视上,看到了那个房子下面,挖出了一整缸的银元。
如今的小镇,依旧如当年一样,没有变样。
聚香坊的房产公司,要在今年唐城量具厂区的旧址上,建造第一批商品房,用换平方的补贴方式,将小镇上住在不是明清原有建筑,后来建设居住的部分住户迁走之后,才能考虑复古这片古建筑。
如此算来,这里的改造,还是要和上一世一样,拖到后年了。
这一次去小镇,高崎专门淘换了一辆他当年骑着的那个牌子的二八自行车,驮着陶洁过来的。
出门的时候,陶洁看着那辆自行车,竟然犹豫了一下,问高崎说:“要上下坡的,这车子轧线结实吗?”
高崎顺口说:“这车现在不好找,弄来以后,我花大价钱让修车师傅重新攒了一遍,所有零件都换了,跟新的一样。”
陶洁就没再说话。
她上自行车后座的动作,让高崎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个高,坐在车座子上,左腿单腿支地。陶洁就轻轻往后座上一坐,一手自然揽住了他的腰。就在感觉腰被她揽住的一瞬间,高崎右脚在脚踏上往下一压,自行车就走了起来。
一切都配合的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这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妻子,独有的动作啊!
这种感觉,也是好多年没有了。
上一世,陶洁就是因为坐他的自行车发生车祸去世的。重生以后,他心里犯膈应,实际上也没驮陶洁几回,特别是下陡坡的地方,根本就一次都没有让陶洁坐过自行车。
此后不久,他就利用找到的银元,给陶洁买了一辆小踏板摩托车。陶洁做事稳当,自己骑那个小踏板,比他用自行车驮着她,安全的多。
现在想来,自从他开始利用那些银元,变魔法一般地把钱弄回来,他们的生活就变了,妻子也逐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陶洁和他一样,最留恋的,就是他们贫穷时工厂里的那段生活。所以,她死死记住了那段生活,却把以后发生的事情,给完全忘记了。
小镇离着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陶洁对这个小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走到村口,她就下了自行车,沿着中心大街的水泥路,自己走到了他们居住过的那个小院门口。
高崎把自行车依在墙边上,掏钥匙打开院门,让陶洁进去。
她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也不说话。最后,她就走到了正屋那个地炉边上,往下面看。
“你就是在这里,发现的那些银元?”她问一边站着的高崎。
高崎说:“是啊。我曾经为了和你说明白,咱们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专门带你来过一次,让你看过那个洞口,你想不起来了?”
陶洁只是看着那个地炉,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她去了西边的厢房,那是他们曾经的厨房。
厨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搬到城里住的时候,把锅碗瓢盆和灶具,都搬过去。后来发现这些东西实在不适合在新家里用,就都卖给收破烂的了。
那时候,他们已经有钱了,不稀罕这些了。
“这里你应该记得吧?”高崎就问她,“你曾经在这个屋子里,做了一年多的饭。”
好一会儿,陶洁才说:“好像有点印象吧?”接着就问,“咱们前院是谁住着啊?”
高崎告诉她说:“咱们在的时候,是一对在城里做买卖的外地小夫妻,早出晚归的,基本见不着,我也不认识他们。”
“那咱那些老邻居呢?”陶洁又问。
高崎就问她:“你还记得他们?”
陶洁说:“记得啊,最前面是刘姨他们一家,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子。咱们在这里的时候,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
她说了四五个老邻居,纹丝不差。
高崎就又让她整迷糊了。
478.故地重游(2)
他们在这小院里一起生活,和邻居们往来,这些都是同时发生的。
为什么其他邻居她都记得,离的最近的前院小夫妻,她反而记不住呢?
看她的反应,好像对这个居住了一年多的小院,也没有多大印象。
那么,她的记忆时间点,到底停留在哪里?
陶洁的记忆里,的确保留着这个小镇的生活,却不是全部保留着。
她记不住前院的邻居,也记不住银元的事情,还记不住辞职的事。
这些事情,也是在这个小院居住的时候发生的。
这只能说明,陶洁的记忆,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界限。
“咱们在城东新区发展起来以后,他们大部分都通过咱们,找到了新的谋生办法,都搬走了,剩下的,只是些旧房子,等着拆迁呢。”
陶洁问起老邻居们,高崎就告诉她。
陶洁只是“哦”了一声,就又不出声了。
高崎猜不出来她心里想什么,因为她的眼睛,不再像过去一样,直视着他,总是垂着眼睑。
在小镇上转到中午,又去中心大街那个水饺铺里吃了水饺。高崎要了一份韭菜肉的,给陶洁要了素三鲜的。
陶洁不吃肉的时候,素三鲜就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了。
这家水饺店,陶洁是知道的,但她不记得曾经进来吃过水饺。
“在这里花十多块钱吃水饺,还不如自己回家包呢,至少省一半的钱。我绝对不会来这里吃过水饺。”她笃定地说。
这个思维,肯定符合当工人时候的陶洁。可是,高崎记得,他的确带她来这个店里,吃过水饺。
这一世,他有钱了,只是开始的时候,不敢让陶洁知道他有太多的钱。
有钱了,不用攒钱买房子,来吃个现成的水饺,陶洁还是肯的。
“你不吃肉,那吃不吃肯德基的炸鸡啊?”
坐在店里的桌子旁边,高崎突然就问她。
她脸上就露出微笑来,看着他反问:“你说呢?”
“肯定不吃。”高崎就故意说。
“我真的不吃吗?”陶洁又问。
“嗯!”高崎重重地回答她。
陶洁的大眼睛里,就流露出陌生来。
“好了,我骗你,你吃肯德基。”高崎怕她想多了,赶紧说。
这一回,他看到了陶洁的眼睛,那是她故意让他看到的。
“我只是不吃饺子和菜里的肉,总感觉不熟,吃了恶心。”陶洁就小声解释说。
“火烧里面的肉也不吃。”高崎跟着说,“凡是软和的肉都不吃。但是吃肯德基炸好的鸡肉,炸的瘦猪肉,也可以吃一点。”
陶洁的眼睛里,就泛出亲切来,看着高崎笑,腮上的酒窝,也露了出来。
“这回你相信,我是你男人了?”高崎问,接着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这些小秘密的。”
“我本来就没说你不是。”陶洁小声嘟囔。
“那为什么不和我睡一张床?”
“高崎没你这么多话,也没你这么油滑。他老实忠厚,你们性格根本不一样。”陶洁说,“我起码得弄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才能完全确定吧?”
“那陶洁还没你这么倔,没你这么不讲理呢!”
“高崎从来没有和我吵过嘴。”
高崎就差一点崩溃了。
“好,好,咱们不讨论这个话题,吃饭,吃饭。”
吃过了饭,高崎就又用自行车驮着陶洁,往唐城量具的工厂区去了。
在这个小镇里,已经得不到什么了。陶洁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看到他们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兴奋起来,跟他喋喋不休地述说,也不像在厂里工作的时候那样,用眼神和他交流什么,而是选择了他想不到的沉默。
此刻,他真的是猜不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按照神经专家和胡波的设想,陶洁看到过去她熟悉的,记得住的场景或者物件,会兴奋起来,从而刺激大脑皮层,继而激活更多的记忆细胞,记起更多的事情。
可是,恰恰相反,陶洁表现的很平静,甚至都不会和他眼神交流。
其实,在他领着她回到她老家那个小镇的时候,陶洁就是这样了。只是,他不死心,想着这个他们共同在一起生活过的小镇,能够给他带来惊喜。
结果,他再一次迎来了失望。
他对去唐城量具的老车间,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心情也有些失落,一路上话也少了许多。
他不说话,陶洁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闷了一路。
这倒像极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用二八自行车驮着陶洁,从唐城量具去唐城。只是,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和现在是完全不相同的。
唐城量具的工厂区,已经被房产刘总的拆迁队夷为了平地,只留下厂区南边那个改作了海鲜市场的锻压工房,和模具分厂二车间的那一排平房。
到处都是瓦砾和土堆,一片荒凉。拆工房拆出来的青砖、石头和钢铁,则被收集了重新使用或卖了破烂。
聚香坊扩容太快,目前处在极度缺钱的状态,一分一厘胡丽丽都不想放过。
陶洁就在海鲜市场的大门口,从高崎的自行车上下来,迷茫地看着北面的广袤废墟,站在那里许久不动。
时值严冬,天气寒冷。高崎肯定不肯冻着妻子。他让陶洁穿上了棉袄棉裤,外面还穿了貂皮大衣,戴着厚厚的连指棉手套。这身打扮,也当真是前无来者了。
陶洁在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严冬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中午的时候太阳照着,反而觉得热的不行,把貂皮大衣都脱了。
和回到她老家的小镇一样,陶洁先是迷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就认出了还保留着的那些老建筑,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沿着那些废墟里人们走出来的小路,向着二车间的方向去了。
这一回,高崎直接一句话不说,只是在她身后推着车子跟着。
他心里已经对胡波这个馊主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公式化地去做完了这个事情,再想别的法子。
看着外面装修一新的二车间,陶洁也不吃惊。关于这里的所有变化,高崎都跟她讲过了,她是知道的。
在工房外面,沿着石子小路转了一圈,她也不说话,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高崎也懒得去猜了。
重新转回工房西面的大门的时候,她迈步走了进去,高崎也跟进去。
左面是车间主任办公室,右面是材料仓库。老旧的玻璃木门还保留着,只是油漆不再斑驳,被重新油成了新的。主任办公室里,那对着摆放的两对办公桌还在,东面靠里是车间主任的,外面是调度的。西面则是副主任和工时定额员的。
走过这个地方,就是一条通向车、铣、刨工房的走廊。走廊左边,是磨工工房。磨工工房对面,就是高崎工作过的钳工工房了。
磨工工房没有门,钳工工房的老旧玻璃窗大门,是打开的,里面的工作台案,划线平台,还有工人们平时坐着的凳子、椅子,都可以看得到。
陶洁在两个工房门口站住了,目光看向钳工工房。高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就是他经常坐的那个联椅,靠着南面窗子的。
然后,陶洁就走进磨工工房里面去了。进门又在门口站了一下,便径直走向了南面第二台磨床。那是她工作过的那台M1412W。
“这个小椅子还在啊?”
在那台M1412W边上站着,她就指着角落里那个带着靠背的小椅子,问高崎。
那小椅子很小,是厂幼儿园里给小朋友坐的那种,也不知道是谁给弄到工厂里来的。
在这里上班的时候,陶洁活干完了,就喜欢坐在这个小椅子上,看一些文学杂志。《十月》、《江南文学》一类的,还有就是琼瑶的言情小说。高崎还记得有一本,叫《雁儿在林梢》,当时陶洁看哭了的。高崎以为刘群生又欺负她了,要去把这混蛋给剁了,吓的陶洁死死拽住他不放。后来知道,陶洁是看小说看哭了。高崎还偷偷笑话过她。
这些记忆,连高崎都闹不清楚,是这一世的,还是上一世的。他们在这个地方,发生了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每每想起来,都会有陶醉的感觉。
就是在这样的陶醉里反复回忆,特别是陶洁昏迷之后,高崎就靠这些美好的回忆活着,渐渐的,就把两世的记忆,都混淆在一起了。
“咱们从这里离开差不多十年了,原来那个小椅子,早就找不到了。”高崎告诉陶洁说,“这一把,是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上面你缝的那个坐垫也没有了,我又让人做了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原来坐着的那个一样。”
“一样。”陶洁说,“我拆了件穿破的方格条绒褂子,改成了这个坐垫。”
高崎就点点头,没再说话。为了找到这种老式的条绒布,他跑遍了唐城四周的乡镇。
“其实,你保留这个地方,是为了纪念老唐城量具,也用不着所有的地方都一样啊。”
陶洁说。
但很快她就发现,除了她这台磨床周边,她用的东西和过去一模一样,其余的地方,还是有好多不一样的,也就大概复原一下原来的样子。
她回过头来,用大大的眼睛望着高崎。
这一回,高崎读懂了她的意思。
“保留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为你保留的。”高崎终于说了实话,“我不知道你这辈子还能不能醒过来。如果你就是醒不过来,等我忙完我该做的那些事情,老了,我就会在这边上,再盖一个小房子,把你埋在这个工房这里,天天在这里,陪着你。”
那双大大的眼睛,渐渐泛出晶莹来。
陶洁忍不住就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说:“你就是高崎。除了高崎,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好!”
479.这不是我的世界
高崎动情的话语,感动了陶洁。
但也仅仅是那一刻的感动。
很快她就恢复了理智,从高崎怀里起来,眼神再一次开始躲避高崎。
但这一次感动,让她有了要和高崎长谈一次想法。
她从磨工工房里出来,径直走向对面的钳工工房,在高崎经常坐着的那个联椅旁边站下来,弯下腰去,摘了连指棉手套,抚摸着那个联椅已经磨损的铮亮的横板。
“做梦一样呵。”她像是对身后的高崎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每天从这个工房的门口走过,我都会不由自主往这里看一眼,看看他在不在。
他在这里坐着,不管在干什么,我都可以安心。可是,好多的时候,他不在这里。他跟我说,去给人家私企修设备去了。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是骄傲的,不会去做那些低人一头的事情,宁肯受穷。
给人家修设备,就得按着人家的主意来,让人家满意。他只会按着自己的主意来。吴宥辰吴师傅给人家修设备,叫他一起去挣点外快,他都不肯去,怎么会独自去联系活,给人家修设备呢?”
听到这里,高崎心里巨震。他没有想到,自己过去编的谎,陶洁根本就没有相信。
“他又跟着岳帆他们,去打架惹祸去了。”陶洁幽幽地说,“我知道。可岳帆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的不公平。我碰上不公平的事了,有高崎管。那些和我一样的弱者,碰上不公平的事,他们不管,谁管呢?他们不挣弱者的钱,他们挣那些制造不公平的人的钱,这钱拿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你什么时候找过岳帆?”高崎吃惊地问她。
“你三天两头出去打架,有时候是带着伤回来的。”陶洁说,“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那时候,岳帆还在电机厂,我去厂里找的他。我不是不许你们去行侠仗义,可我担心你会因为打架受伤,打伤了别人还要坐牢。
那天,岳帆和我说了你们做事的办法,主要靠你们在唐城的名气震慑对方,让对方不敢欺负弱者,很少打架。迫不得已打架,你们身手好,下手都有准头。
我不怎么相信岳帆说的。可是,你们去帮助弱者,我不能拦着,因为我就是弱者。没有你,刘群生,老摩托,还有更多的坏人,我都没有办法,早晚会吃大亏,甚至把一辈子都毁了。将心比心,我不能拦着你们去帮助弱者。
我知道你去打架了,可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因为如果你知道了,会怕我担心你,分你的心,更容易受伤。我只是每天把担心,都埋在心里,不让你知道。”
陶洁就那么娓娓述说着,每一句话却都扎进高崎心里去了。
“所以,你就不许岳帆告诉我,你去找过他,是吗?”高崎问。
“是啊。”陶洁说,“所以,我每天从外面走廊上经过,都要看看你在不在这里坐着。有时候,是特意从这里走一下,看看你的。”
这才是他的妻子,对他的那份默默地,无声地爱。正是因为这份爱,让他怀念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她。
他不由自主地,从身后抱住了妻子。
当他抱住她的时候,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有一个下意识地反抗的动作,但很快放弃了。
这说明,在她心里,还是没有认可他是她的爱人。
“咱们就在这里坐下,说说话吧?”陶洁就平静地说。
高崎就放开她,和她并肩坐在那张联椅上。
“在我心里,你是高崎,你又不是高崎。”陶洁说。
这一回,高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说你是高崎,因为你和他长的非常像,有好多动作、习惯都像,还知道我好多好多的事情。你爸妈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比以前老了很多。
我知道,我睡着的这几年,这个世界兴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又失忆了,有好多以后的事情,我不记得。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好多疑问。高崎是个做比说要多的多的人,我认识他,就是因为他做的我都看的懂。我知道他喜欢我,是因为他一直用他的做来关心我。
我下班晚了,他也会故意晚走。我知道他一直会在身后跟着我,把我送到单身宿舍门口。所以,我加班晚了,从来没有害怕过。
重的活往床子上搬,我搬不动。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恰巧路过,帮我给搬上去。车间里总有那么几个男的,喜欢在我这里转悠。他知道我讨厌他们,背着我回去找他们,收拾他们。放量具的架子坏了,第二天就有人给焊好了。我知道,那是他晚上偷偷给我焊好的。
还有好多好多啊,他见到我还会脸红。
从进厂到我们恋爱,他跟我说过的话,总共没有超过一百句。可为我做过的事情,却不知有多少了。
其实,有好多次,我都想鼓起勇气告诉他,我也喜欢他。最后那一次,我本来想说,我做你女朋友吧?心里一紧张,就说成了,你娶我吧?我嫁给你!
说了我就后悔了,怕他想我不是个正经人。可是,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
我也不怕他怀疑我不正经。当时心里就想,他如果想多了,拒绝我,就算了,谁让我命不好呢?如果他不拒绝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打消他的怀疑。因为除他以外,我没有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过。”
眼泪,就在陶洁的述说当中,慢慢洇湿了高崎的眼睛。
“陶洁,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往歪的地方想。”他抽一下鼻子说,“我只是没有想到,幸福会来的这么快,有些手足无措。”
陶洁的脸上,就露出甜蜜的笑容来。可接着,那笑容就消失了。
“可是,现在的你,和那时候的你是不一样的。”她说,“现在的你,话太多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他。你也说过,是因为做生意,才变的话多了。我好着的时候,话也变多了。可能,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可是,你怎么可能去做生意呢?你发现了那么多银元,绝对不会瞒着我,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你说,怕我害怕,给交了公。这事情我想了好久好久。兴许我真的会去交公,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会瞒着我。
你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你还记得吧?刘厂长答应一月给你一千五,让你去他偷偷开的厂子里,对付村上那些无赖和找他要账的人。另外,厂里的工资也给你开着,你不来上班也不扣你的。
这样,你一月就可以拿接近两千块钱,顶你当时接近五个月的工资。可是你不去。你跟我说,昧良心的钱,不挣。
还有一回,他让你帮他要账,八万多还是九万多,说要回来和你对半分,你也不去。当时我都心动了,想让你去。你对我说,帮刘厂长这种人要账,让他富起来就是造孽!
我就佩服你这个骨气,心甘情愿跟着你,吃苦受累也幸福。
你发现那么多银元,弄不清这钱该要不该要是真的,可你会找我商量,让我做决定,绝对不会瞒着我的。”
“我,我当时就是想,你跟着我,我没本事,让你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我就是想不再让你受苦了。”他就解释说。
听了他的回答,陶洁就轻叹口气,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过一会儿,她又说:“辞职去做生意,这是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主意。岳帆可能会这么想,可他又是挣一个花俩的人。他做生意,不可能挣钱的。所以他有自知之明,靠帮人平事儿挣钱,对他来说,是最稳当的事。对你来说,也是这样。
可是,现在你们都是大老板了。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就一点这方面的记忆都没有呢?兴许,我醒过来,回来的这个世界,和原先不一样了吗?那么,你还是那个高崎吗?如果你不是那个高崎,我和你在一起了,我怎么对得起他?他那么爱我,我也那么爱他,我怎么可以背叛他?”
听到这里,高崎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难道,这醒过来的陶洁,会和他一样,是另一个世界里来的?
他之所以不肯背叛陶洁,其实和陶洁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他不能辜负陶洁对他的爱啊!可最终,他还是迫不得已背叛了。
他不能让害了他妻子的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昏迷过去的吗?”他紧紧盯着陶洁问。
陶洁看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些恐惧。
“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露出痛苦的表情来说,“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头就跟炸开一样疼,我不敢用力去想。现在,头就开始疼了。”
“好,好,咱不想这个问题,不想,啊?”他也面露焦急,哄着她说。
好一会儿,陶洁皱着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出一口气说:“就是因为我记不起来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可这些东西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我才痛苦,不想说话,不想做出任何的判断。
现在这个世界,对我太陌生了。你穿这么好的衣服,住那么好的大房子,还有周围的我认识和认不出来的人,都不是和我一个档次的人,连陶辉我都觉得不像我弟弟。”
“可是,当初你也喜欢那些大商店里的好衣服的,也羡慕那些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的,难道你忘记了吗?”高崎焦急地问。
“喜欢、羡慕是一回事,拥有又是一回事啊。”陶洁说,“可是,这不是我的世界。我感受不到在我的世界里,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的,那种幸福和甜蜜,感受不到那份安心,那份安逸。
也许,是因为我的脑子里,失去了那个你说的,我们创业的那个过程吧?一下子就从最初的那个平凡的世界,过度到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我感觉这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行吗?爱,不是勉强可以获得的。我只有坚决地认定了你就是那个你,感觉到你就是过去那个你,才能和你在一起啊?
要不然有一天,我发现这个世界是假的,我怎么对得起高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