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你不是我的菜
高崎的回答,让王曼曼伤心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费尽心机地想得到她?而她呢,却费尽心机地想给高崎做情人。
不过伤心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喜欢她,不想得到她,而是他内心的道德底线,让他保持了理智。
不对不起她,也不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就算妻子成为了植物人,他也不违背自己这个底线。
这样的男人,无论是给他做妻子还是给他当情人,一辈子都会幸福的。
为了得到这个幸福,这点小小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高崎越是这么坚持,她倒愈发地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你把时间都花在了照顾你夫人上,公司怎么办呢?”她悠悠地问他说,“男人,总得以事业为重吧?”
“公司有胡姐,不会出乱子的。”高崎瓮声瓮气地告诉她说。
其实,他也在为这个事情着急。
胡丽丽管理公司内部,当然是没问题的。可公司外部许多的事情,都是他在暗中做。他不去做这些,公司还是会遇到麻烦的。
可别人照顾陶洁,他无法放心。
陶洁到了这一步,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一个累赘,她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守着她。
没有高崎,他们一家人没有今天。特别是儿子陶辉,已经在省城当了老板。高崎于他们家有恩,女儿就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累高崎一生,他们于心不忍。
陶洁妈去省城之前,还专门找高崎谈过话,中心的意思,就是他今后另找媳妇,他们不会怪他,他已经为陶洁尽力了。
他明确地告诉陶洁妈,他不会另找媳妇,永远不会,他会侍候陶洁一辈子。
陶洁妈这话,让他对他们夫妻不放心。由他们来照顾陶洁的话,他们会不会希望陶洁早一些结束这苦难呢?
他不敢用他们照顾陶洁。
自己父母这边,他也不敢信任。
虽然他妈过去对陶洁,跟对亲闺女一样。可是,现在的陶洁,会拖累她的儿子,她会因为儿子不放弃陶洁,而没办法有孙子。
剩下的其他人,就更不值得信任。他们同样会为了他好,而盼着陶洁早一些结束生命。
所以,他只能亲自照顾陶洁,每天要去医院,检查护理们有没有好好照料陶洁,要不然他不放心。
王曼曼和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就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犹豫。
“你恐怕对谁都不放心。”她说,“大家为了你好,都不希望你妻子这样活着,所以你只能亲自照顾妻子,唯恐别人做什么手脚,让你妻子出现意外。”
高崎深深地看一眼她,没有说话。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人精,连这种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她都能猜得出来。
“又胡说八道。”他故作生气说,“我妻子平时待人谦和,所有人都喜欢她,我凭什么不放心别人?”
王曼曼就微微一笑说:“我只是按照常理猜测而已。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有两年的时间了吧?你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应该说,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又这么有钱。可是,你却可以只对你妻子一个人好。这足以说明,你爱妻子爱的有多深了,深的让我深深嫉妒。
你这么爱她,当然就不会放心别人照顾她,唯恐别人会害她。”
高崎就叹口气,许久才说:“曼曼,你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好女孩。这样的好女孩,将来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王曼曼就惨笑一下说:“借你的吉言吧。不过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这人吧,其实又懒又滑的。没钱不行,那会降低我的生活标准。所以,我拜金,喜欢钱。
我的生活标准,一般男人,是很难做到的。我不要求太高,只要求不用像现在这样,辛苦工作。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起来跑跑步,健健身。吃过早饭以后,可以读书,学习一些我喜欢的历史、人文,和自然科学知识。
当然了,我的衣食住行,也不能太简单了。我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二百平米左右,也就差不多。要有说得过去的家具,有舒服的床。房子外面,最好有个院子。院子里,可以种花,可以饲养宠物。
穿戴上,用不着非国际品牌不可,我不需要和谁攀比。但也要穿的舒服,不丢人掉价。还要有足够的财力,每年出去旅游一次。
只要能达到这个标准,一个人过一辈子,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
我的这点要求,对你这样的有钱人来说,不算很高吧?可就是这样的要求,对我来说,就需要我在这里,这样的高薪环境下,奋斗至少十年。十年以后,我恐怕就已经老了。
所以,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强颜欢笑,浪费十年生命。”
她就叹息一声,沉默一会儿,又继续往下说。
“不想自己奋斗,就得有人替我奋斗啊。我认识的同龄人里面,我算是混的最好的。我都需要奋斗到人老珠黄,何况他们?那么,摆在我面前的路,其实只有一条,没得选择。”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不说了。
高崎终于忍不住说:“找个有钱人嫁了,是吗?”
王曼曼直接承认说:“对呀,你真聪明!”
高崎差点让她逗孩子一般的语气给说笑了。
他还是憋住笑,严肃了脸说:“你这个想法不对。人首先要学会独立,自己养活自己,才能活的踏实,活出自己的性格来。”
“你夫人是自己养活自己吗?”王曼曼立刻就反问他。
高崎竟然好久无言以对。
在唐城量具时候的陶洁,当然肯定是自己养活自己的。他初创业时候的陶洁,也可以算是自己养活自己。可是,自己养活自己,陶洁肯定就不会生活的那样舒适。
“她当然愿意自己养活自己。可是,我爱她,不愿意看着她辛苦,是我不许她自己养活自己的。”他说。
王曼曼就笑了说:“我没有你夫人那个福分啊。再说我这人懒,真的不愿意自己养活自己。可是,这世上的有钱人,有多少肯养活我一辈子的呢?女人的青春有限啊!与其这时候跟一个有钱人,人老珠黄的时候被抛弃,还是自己养活自己吧。”
高崎嘿嘿一笑说:“你还不糊涂。”
王曼曼也笑,然后说:“我当然不糊涂啦。所以呀,我会一边挣钱养活自己,一边寻找那个不会将来抛弃我的有钱人。这世上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许老天爷可怜我,就让我找到这么一个人呢?”
见高崎不接话,她只好自己往下说:“这种人不好找啊。”就看着高崎问,“如果我做你的情人,你会不会养我一辈子啊?”
“不要打我的主意。”高崎立刻就说,“我不干这种事情。”
“谁打你的主意啦?”王曼曼就带了恼羞成怒的语气说,“真打你的主意,我就不这么问啦。这不是没人说话,把你当了知己,和你说说心里话吗?”
这女人真真假假的,高崎也弄不明白,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他想想就说:“你这个想法,恐怕过于幼稚了。你想啊,真要有那么一个男人,他连对自己的妻子都不忠诚,怎么会对你忠诚?他都不会对你忠诚了,怎么会肯养你一辈子?”
王曼曼的脸色就黯淡下来,好久才叹一口气说:“说的也是。”
接着,她就把那一丝黯淡收起来了,看着高崎问:“问你一个隐私的问题,可以吗?”
高崎就简单说一个字:“问。”
王曼曼就问:“刚才偷听你和胡总说话,胡总说你夫人出事前已经怀孕好久了,这出事又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你自己一个人,受得了吗?”
这个问题,可真是够隐私的,高崎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曼曼就又问他:“你不是在那方面比较弱吧?”然后就解释说,“我有时候看闲书,看到过这方面的一些知识。说是如今生活压力大,有好多男人那方面不行。可有可无,常年累月没有那方面的事也不会想,有时候妻子想要了才敷衍一下,逼得妻子只好出轨解决。这也是这时代离婚率居高不下的一个原因。”
说到这里,她就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然后就问:“你是不是也是那种男人,多数时候不行啊?”接着就又补充一句,“不过看你这结实魁伟的身材,也不怎么像不行的啊,是不是徒有其表啊?”
这话可真够损的,也够气人。
果然,高崎就上当了,气呼呼地问她:“我说,你今晚上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再胡说八道,我就回去了。”
“你别生气呀。”王曼曼就一脸委屈说:“我就是好奇,又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吧,书上那些心理医生也说了,越是心理压力大,就越要保持良好的,那方面的生活。要不然,长期没有那方面的生活,人的生理机能就会退化,最后才会直接不想的。到那时候,治疗起来就很困难了,好好一个男人就废了。一个男人,没了那个能力,这辈子的幸福,也就基本毁掉了。
所以呀,我还是劝你,别过于固执了。你夫人这个样子,不能尽妻子的义务,你在外面只为解决生理问题,保持生理机能,去碰别的女人,也不算背叛妻子,你说是不是?就算你妻子有一天会醒过来,知道了,我想,她也会原谅你的。”
高崎就站起来说:“好了,别说了,我累了,回去睡觉了。”
“哎,你这人怎么讳疾忌医呀?”王曼曼一脸委屈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拿你当好朋友,蓝颜知己,才这么对你说的。”
高崎这个气,这分明就是在拱他的火。男人哪个不怕别人说他不行,尤其是漂亮女人说他不行啊?
“你是不是想给我介绍一个啊?我如果相不中,你是不是会亲自上阵啊?”
王曼曼嘴角就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说:“亲自上阵,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喜欢猛男,不喜欢三五分钟就缴枪的,你恐怕不是我的菜。”
329.金钱与爱情
王曼曼一语不发,坐在那里,默默地瞅着高崎往门口走。
只要他走出这个门去,她今晚的计划就失败了。
高崎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只要他不是真的那方面不行,他就不会忍受她对他的侮辱。
她只有这个办法了。其他勾引他的手段,她都用过了,没有一次成功。
高崎走到门口的时候,站住了。他没有开门,反而伸手把门锁的保险给锁死了。然后,他就转回身来。
“这是你自找的。”他边向着她走过来,边恶狠狠地说,“我如果做不到一个小时,就算我输!”
王曼曼坐着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高崎走过来。
此刻,她心里反而很平静。
不管高崎输了或者是赢了,她都不会吃亏。
有了这一次,她就有理由赖上他,然后再试着爱上他。尽管,满腹经纶的她,爱上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男人,会很难很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曾经唯一一次得逞的机会,被她自己破坏了。
那个晚上,高崎抱着她,就要进入实质的时候,她眼角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那是不自觉的,委屈的泪水。
这泪水,让高崎恢复了理智。
这一次,她一定要冷静再冷静,绝对不要想自己委屈了。
高崎将来要养她一辈子,人家还委屈呢。她在心里劝说着自己。
刚才,自己的话过于淫荡了,会让高崎误解她。
完事之后,她要记得跟他解释,她这辈子,就只是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有过那么几次激情,这是千真万确的。剩下的时候,她都是守身如玉的。她今晚表现那么淫荡,只是要激将他,因为她喜欢高崎,就想给他做情人。
呸!喵了个咪的,她也就是喜欢他的钱,喜欢他有情义,将来不会抛弃她。她还真不是喜欢上他这个人了。
她活的,整天说假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了。
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高崎,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高崎已经过来,把她压倒在沙发上,一伸手,就去衣里扯掉了她的胸衣,接着手就在她胸上揉搓着。
这女人年青,平时又注意保养运动,身材极棒,肌肤光滑紧致,没有一丝赘肉。
她刚才穿汉服的时候,换下了平时接待客人时穿着的旗袍礼服。脱了汉服之后,不打算再接待其他客人,就换了羊绒衫和牛仔裤。
羊绒衫被高崎推到了胸上,露出洁白的肌肤和高松的胸脯,胸脯上两粒粉红高挺着,不大不小,十分诱人。
高崎终于忍不住,要低下头去亲吻。也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了异样。
平日里,和陶洁在一起的时候,陶洁会娇喘吁吁,身体挺直,他会明显感觉到她的极力配合。但是,他现在感觉不到王曼曼的配合,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高崎就不动了。好一会儿,他拉下她的羊绒衫,给她整理一下,站起身来。
王曼曼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惊扰了高崎。
刚才,高崎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男人的强烈占有气息。
难道,还真让她说中了,这个男人徒有其表?恐怕不是。她感觉到了大腿上刚才传来的,那个坚挺,那坚挺恐怕比她大学时代男友的,要强壮粗大了许多。
她为什么要停下来呢?她猜不透,也不敢动。
这时候,高崎就说话了。
“男女之所以在一起要有这个,是因为互相深爱,心甘情愿。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快乐和享受。这是我对要做这个的理解。如果相互之间没有爱,只有器官的刺激,这和动物就没有区别了。我们都不单纯是动物,我们还是有情感,知道爱恨情仇的人类。”
他说的理智而又平淡。
“我不接触妻子以外的其他女人,是因为除了陶洁,我和其他女人之间,没有那份浓浓的爱意。单纯为了做而做,那是畜生才肯干的事情。今天,我如果和你做了,我就变畜生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王曼曼终于明白,高崎为什么又一次半途而废了。她的语言可以作假,她的身体是诚实的。高崎通过她身体的反应,感知到了她的不情愿和不配合,知道她并不喜欢他。
“别找借口好不好?不行就是不行,怕坚持不了三分钟,被我笑话吧?”
她还是要激将他。
无论高崎怎么说,她都要设法实现她的目的。不爱他,可以在将来慢慢地培养自己爱他,配合他。失去成为他情人的机会,将来再找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恐怕就很难很难了。
但这一次激将,没有起作用。
“随你怎么想。”高崎直接不否认自己无能了,“我不和相互没有爱的女人做这个,就算这女人是你王曼曼,如此漂亮迷人的小妖精,也不行。”
说完了,他就直接往门口走。
“你不许走!”王曼曼就急了喊,“你赚了我的便宜,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啊?”
高崎就站住了,回头看看她说:“你如果想卖自己,尽管开价。只要不过分,我会答应你。”
“我就不开价,我无价!”她喊。
高崎在那里站一会儿,说一句:“对不起。”然后就又要走。
“哎!”王曼曼就又喊住他,问他说,“如果我有一天爱上你呢,可不可以给你做情人?”
高崎就又站在那里了。
他心里,恐怕是真的爱上这个女人了。刚才,仅仅是因为王曼曼不像陶洁一样地配合他,让他意识到,王曼曼其实并不喜欢他,仅仅是因为他有钱才肯跟他。
这让他心里很受伤。也正是因为内心的这个变化,才让他恢复了理智。
“我不相信你嘴上说的。”他终于说。
“我还是用我的身体证明。我是说,当我爱上你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用我的身体证明给你看。”王曼曼紧接着就说。
高崎叹息一声,走了回来,重新坐在王曼曼对面那张椅子上。
王曼曼的胸脯因为没了胸衣的束缚,变得更加自由自在起来。那羊绒衫太薄了,以至于整个形状都可以暴露出来,连那粉红都在上面留一个高点。
高崎刚才见过了,透过羊绒衫,完全可以想象出来,羊绒衫里面的情形,这不由让他又一次血脉喷张。
他不看王曼曼的方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低着头说:“曼曼,你要明白,恋爱是一个相互的,缓慢的过程。人和人之间,本来不认识,然后由相互认识到相互熟悉,相互了解再到相互好感,最后相互喜欢,深爱。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这其中还要包括相互无法熟识起来,无法产生好感,最终分开。
可见,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再到相互深爱,正如歌里唱的,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啊!至死不渝的深爱,恐怕千年也许才能等一回。不要抱无谓的幻想,我们始终是两条平行线。你是大学生,文化水平又这么高。我是个大老粗,永远达不到你的高度,没法让你爱上我的,明白吗?”
高崎都怀疑自己,如何可以说出这么“王曼曼”的话来了。看来和有文化的人在一起,也可以提高自己哦。
他的这番话,竟然让王曼曼也陷入了思考。难道,她这辈子真的不可以爱上高崎?但金钱的诱惑还是巨大的。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
她仅仅是愣怔了一下的工夫,高崎已经开门跑了。
哼,少拿大道理忽悠姑奶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有一天,姑奶奶得让你心甘情愿养着!
高崎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这个房间和刚才他们吃饭的那个房间,布局差不多,只不过不是汉代布景,而是换了波斯风情,格调更趋于艳丽奢华,到处都充斥着暧昧。
如果在这样一间房子里,左拥右抱着穿着更加简单的波斯美女,到底会是一番什么样子,就可以想象的到了。而据说听泉山庄是有白皮肤深眼窝蓝眼睛的白人女子的,只是高崎从来没有点过这个房间。
他进门的时候,胡波还斜靠在客厅的波斯风味卧榻上,没有进卧室休息。
开门声惊动了他,他睁开眼看着高崎,不怀好意地笑。
“你用不着回来,我嘴很严的。”他说。
“什么啊?”
高崎就坐在卧榻的另一侧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早就从胡姐的屋里出来了。是这里那个王经理找我过去喝茶。你知道,这里这些人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工作,黑白颠倒的。她睡不着,整好晚上没什么客人,就请我过去说几句话,什么事都没有。”
“越描越黑。”胡波嘿嘿一乐说,“无论你是在胡总那里,还是在王经理那里,都跟我没关系,你也用不着跟我解释。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富人的天堂。我的职责,在于不让这世界变了穷人的地狱,其他与我无关。”
高崎想想,自己这么晚才回来,还真是胡波说的,越描越黑,不如干脆不解释。
他突然就好奇起胡波来。这小子这是第二次跟他来这里了,从来没要求高崎给他找女人。
“哎,”他就逗胡波说,“你晚上是不是太寂寞啊?这里有不少年青漂亮女人的,你如果想,我去给你叫一个来?”
胡波阴沉着脸摇摇头,不说话。
“哎,什么意思啊,你不喜欢女人?那方面不行?”高崎就继续逗他。
“滚一边去,你才不行!”胡波就又要和他翻脸吵架,吓得高崎直接闭嘴了。
过一会儿,胡波就自己开口解释了。
“我是穿警服的,不能做这种事情。”他说。
“你现在不是没穿着呢吗?”高崎就回他一句。
“那也不行。只要穿过这身衣服了,就永远脱不下来了。这是一种责任,懂吗?”胡波说。
330.艰难推理
一个星期以后,在市政法委干预下,市公安局终于同意,让刑警队协助交警大队,调查高崎那起事故。
事故已经进入定案阶段了,只是因为高崎迟迟不肯签字,才无法进入起诉程序。
这么简单的案子,还要再审查一遍,交警部门也有情绪,这不是浪费警力和资源吗?
他们只同意刑警部门派一个有经验的警官过来,复核一下案件卷宗。如果发现问题,他们才会同意重新调查。
于是,胡波就被派过来,查看那些原本就要入档的卷宗。
交警部门给了他一间独立的临时办公室,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除此之外,大家都有手头的工作,脱不开身,就没有人陪他审阅这些卷宗了。
胡波知道,这是高崎能做的最大努力了,他也把所有翻案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可是,卷宗做的十分严谨,证据充分。从卷宗和现有的资料里,胡波找不到一点疑点。
原先他关于驾驶室那个床单用途的推测,对高崎和胡丽丽讲讲可以,对专业办案人员再这样说,就缺乏严谨。
没有其他有力证据来佐证他这个观点,这个甚至连疑点都算不上。
你说床单是肇事司机用来固定身体用的,肇事司机不承认呢?从专业上来说,任何其他的机械拉扯方式,也有可以把床单弄成那个样子的可能。
这仅仅一个还有着许多其他可能的推测,根本不足以推翻这个案子。
想要推翻这个案子,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寻找更多的疑点,和案件中其他不合理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浩繁的工作了,仅凭着他一人之力,短期内是很难有实质性突破的。
可是,案件已经发生了一个月了。随着时间流逝,案件发生时的,许多没被注意到的有力证据,比如交警队以外的其他监控资料,目击证人的寻找和其对事件回忆的真实可靠性,等等,都会逐渐变的模糊而不可靠,甚至有些遗留在自然环境下的,尚未被发现的证据,也会渐渐消失。
现实已经容不得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吸收消化这个案件,慢慢分析。时间拖的久了,交警部门也会提出异议。
他只能去思考如何快速突破这个案子。
他曾经设想过提审肇事司机,利用自己的突审能力,从肇事司机身上,迅速打开缺口。
可是,如果肇事司机果然是受雇杀人,就一定会有人包庇他,甚至会有人专门教他如何对抗审讯,提前演练一套对抗审讯的套路。
这时候就提审肇事司机,万一肇事司机按着提前准备好的套路对付他,一口咬定床单不是他的,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思来想去,胡波还是无奈地回到了,从可以得到的资料入手这条道上来。他开始调看事故那天晚上,肇事大卡车出现过的地方,所有交通探头的录像,逐帧进行分析,试图找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影像资料很多,边看边思考,从早上来交警队报到,这一看可就是十几个小时。除了去食堂打饭,他就没出过那间办公室。
他是副处级干部,二级警督,晚上不下班,交警队也只好派个警员陪着他。
最后,连陪着他的警员都不耐烦了,劝他说:“胡队,我知道你和高老板是同学,还是很好的朋友。您不在这个案子上找出什么来,对高老板不好交代。可是,我们也知道高老板手眼通天,对这个案子,我们也是全力以赴的。这个案子真的不复杂,就是碰巧了,事实很清楚的。您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不说,实在是也没什么必要。”
胡波揉着有些发红的眼睛,严肃着脸对他解释说:“在我眼里,这就是一个案子,至于案子的当事人到底是谁,我是不会考虑的。你记着,咱们是人民警察,每一个案件,都牵扯到人民的根本利益。案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人民的一员,咱们都有义务和职责,去保护他们的权益。
办案过程中,咱们稍有疏忽,冤枉了任何一个人,都是对人民的不忠诚,都是对咱们人民警察这个称号的亵渎。咱们的疏忽,关乎到案件嫌疑人的切身利益,没准就会把人家毁了,甚至毁灭一个家庭。
所以,咱们必须得慎之又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他都把话说到上纲上线的份上了,警员也就只好闭嘴,舍命陪君子了。
熬到半夜,看警员实在熬不住,胡波就让他先去宿舍休息,有事情他再打电话叫他。
警员走后,胡波仍旧沉迷在那一大堆资料里,反复寻找,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破绽,他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这没准儿还真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可是,接着他就想到。高崎对他讲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情,与胡金川找高峰的事同时发生,的确有些过于巧合了。
他还是选择相信高崎。但他也意识到,这样沉迷在资料里反复推敲,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应该换一种思路来思考问题,那就是假定有罪,反向推导。
他就坐在办公桌跟前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慢慢思想。假如他是那个肇事司机,被人雇佣,准备撞死高崎,他应该怎么做?
首先,他得知道高崎的样貌和行踪。这个不难,雇佣他的人,会为他提供的。
然后呢,他需要寻找一个干掉高崎的方式。高崎是武术高手,拿着刀子直接去捅了他,基本属于去找死。
用枪和爆破物呢?从肇事司机的履历来看,这人没受过什么军事训练。再说这不是十年以前,警方早就严格管控枪支,在市面上找支可以伤人的高压气枪都难,上哪儿去找枪?
至于爆破物,在山上采石头,他倒是可以接触到炸药,甚至有可能会使用炸药。
按理说,这的确是一个他可能想到的办法。可是,他为什么没用呢?这么做过于危险?那么,制造撞车事故,是他可以单独想到的吗?
想到这里,胡波眼前突然就是一亮。肇事司机只是个初中毕业生,设计这么巧妙的一个讨薪、偷车的故事,用来达到撞死高崎的目的,这个对他来说,恐怕过于困难了。
那么,这个事故和故事的设计者,应该另有其人,十有八九,是雇佣他的人设计的。
应该是这样,雇佣肇事司机的那个人,有了干掉高崎的动机之后,想到了利用车祸来杀掉高崎。然后,他才根据自己的这个设计,找到了肇事司机这个合适人选!
这样假设的话,整个事件就通顺了。
雇凶杀人者设计好了计划,根据这个计划,物色到了肇事司机。
肇事司机在菜石场里干了三个月,没有领到薪水,正走投无路,很可能答应与雇凶杀人者合作,以换取高额的报酬。
然后,雇凶杀人者负责监控高崎的行踪,向肇事司机提供高崎的实时位置,并遥控肇事司机在那个恰当的时机,开着偷来的大卡车,和高崎的雷克萨斯迎面相撞,达到他杀掉高崎的目的!
这个雇凶杀人者,的确有些像司老大。
先放下司老大,再想这个肇事司机。
讨薪、偷车这个故事是如何编制出来的呢?有两条途径。
一条途径,是肇事司机参与了这个故事的制定,要不然雇凶杀人者不会了解到这么多关于他的事情。
另一条途径,就是那个采石场老板也参与了进来,而且是事先参与进来的,并且向雇凶杀人者提供了这个肇事司机的情况,让肇事杀人者最终选定了肇事司机,所有人合谋,编造了这个讨薪、偷车的故事。
采石场老板,有没有是共谋的可能呢?
从供词上分析,他与肇事司机之间,为了薪水问题,曾经发生过多次争吵,甚至还动过手。这一点,从采石场其他工人那里,也得到了证实。
他们存在共谋关系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有一个途径了。也就是说,肇事司机接受了杀死高崎的雇佣之后,和雇凶杀人者经过了共谋,一起根据肇事司机的自身情况,设计了这个撞车事故。
制造车祸,需要一辆车,最好是一辆大卡车保险一些。这车从哪里来?肇事司机想到了采石场老板那辆大卡车。
明明知道采石场老板没有钱,去讨薪也讨不来,他还是喝了酒,去了采石场。
去采石场的真正目的,不是讨薪,而是为偷车找个合适的理由。
从肇事司机的审讯笔录上来看,他是下午五点,和几个朋友去酒馆喝酒之后,心情郁闷,在九点左右,独自到了山上的采石场,找留守在那里的采石场老板要钱。
和朋友喝酒是真的,就是为了醉驾提前埋伏笔,也为了事故发生以后,有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肇事司机喝酒和讨薪,是随机行为,从而掩盖了他谋杀的真正动机。
和肇事司机喝酒的几个人都找到了,也做了证明。
唯一遗憾的是,交警没有询问当时这场酒是谁掏的钱。
如果是肇事司机掏的钱,他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还请人喝酒,就更加暴露了这场酒的不合理性,那就是纯粹为了谋杀而喝酒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需要,胡波可以随时找到当时喝酒的那几个人,问清这个细节就可以了。
现在,就假定这是一场阴谋,且这阴谋已经开始了。
肇事司机到采石场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以后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胡波再次闭上眼睛,想象着肇事司机在和采石场老板见面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试图找出里面不合理的地方来。
331.深夜上山
胡波闭着眼睛,逐条地思考着所有的过程。
肇事司机去见采石场老板这个过程,有采石场老板的询问笔录佐证。
具体时间是九点十分左右,采石场老板正在屋里看电视。
两个人在他屋里说了半个小时左右,肇事司机感到要钱无望,从那里离开。
这个时间,应该是在九点五十左右。
然后,肇事司机沿着山路下山,走到停放卡车的平地上,用时应该在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在晚上十点左右。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辆已经报废了的,无牌照的大卡车,随机起意,要开走这辆大卡车,逼迫采石场老板给他工资。
肇事司机平时在采石场里拉石头,开过这辆大卡车。
报废车辆毛病不断,他因此也学会了不少修车技术。
大卡车上面没有点火钥匙,他就扯断了点火电线短接,打着了火,然后开车下山。
等等!
思考到这里的时候,胡波不禁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
肇事司机过去经常开那辆大卡车,又懂些修车技术,他知道怎么在没有打火钥匙的情况下,把车打着。
按理说,这个扯断电线打火的过程,用不了十分钟。可采石场老板向110报警,卡车丢失的时间,却是晚上十一点半。
这一个多小时,老板为什么不报警?从采石场开车到市里,撞上高崎的车,整整用了两个半小时!
这里面有问题,时间对不上!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许多,要立刻赶到采石场,找那个采石场老板。
也许,突破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采石场老板身上!
来交警大队的时候,他是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来的。这时候,他不打算去叫醒那个陪着他的交警了。
万一交警队里,有雇凶杀人者的内线,他去采石场这个事情被泄露出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唐城的北面,有许多大山,且离着唐城不远,唐城就是建在这些大山的山脚下的。
这个时候,已经是子夜十分了。上山的路还是土路,经过了拉石头的大卡车常年超重碾压,到处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
过去办案子,胡波也来过这里,但不是很熟悉。深更半夜,车灯只能照亮前面不足两米的路段。胡波急于见到采石场老板,不由加快了车速,几次差点掉进沟里。幸亏今年冬天雪下的少,土路上没有积雪和泥泞,要不然,估计他就得交代到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了。
他在山上绕了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找到采石场老板住着的小屋前面。
这山上已经不让开采石料了。大部分开采石料的工地,也都已经撤走了。这个采石场老板运气不好,场子规模小,开场又晚,正赶上市里禁采,没挣到钱。
因为用于开采石料的设备一直卖不出去,他就一直守在过去采石场值夜的两间小房子里,看守着他的那些设备。
通往采石场的土路尽头,有一个大铁门,两边各垒了一米多长的石墙,正好把土路给封死。
采石场是开放式的,只是土路这里,有这铁门和石墙,主要是为了不让车辆随意进出,拉走场内的设备和石子。人还是可以从墙边绕过去的。
胡波把车停在铁门前面,自己下车,打着手电,绕过了石墙。这时候,里面已经传来响成一片的狗吠声。听这狗叫的声音,采石场老板养了至少三四条大狗。也正是这些狗吠声,把他带到了这个地方来。
绕过石墙,他就把警用配枪抽出来,顶上了火。这些采石场老板,为了防备有人来抢石料,喂的狗都是凶猛品种,他怕狗没有拴住,直接扑向他。
采石场里黑黢黢的,隐约可以看到还有堆的小山一般的石子堆,只中间一条大路泛着隐隐的白光。就在大路中段的一侧,有一个小房子的影子,看着好像是两间的那种尖顶瓦房。房顶上好像还有个烟囱,隐约有烟雾冒出来,天黑了看不太清楚。
狗叫声,就是从那房子附近传出来的。
他提着手枪,慢慢走向那个房子,狗叫声就越来越响了。
三只大狗就拴在房子的门口,样子像是狼青,或者是德牧。他接近的时候,狗叫声愈发的急促响亮,铁链子被拽的哗啦啦直响。
突然,从房子的窗户内,照射出一道刺眼的灯光,直接照在胡波脸上,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接着,一个声音就传出来:“干啥的?”
胡波眯着眼睛大声问:“你是马洪光吧,采石场老板?”
“你是谁?”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他。
胡波把警官证掏出来,迎着那道亮光打开,喊着说:“警察,找你了解个事情。”
“啥事情?”对方问,声音里带着警惕。
“赵立伟,那个肇事司机的事。”胡波回答他。
对方犹豫半天,把灯光关了。屋里黑乎乎的,依旧看不清对方在哪里。
“怎么这么晚还上山?”对方又问。
胡波回答他说:“我们办案,没有白天黑夜呀。有个事情很紧急,需要你证实一下。”
又犹豫一下,对方才说:“警察同志,这山上不安全,偷料的,偷设备的,跟明抢也没啥区别,我不敢出去呀。你看,你能不能把你的警察证扔进来,我看仔细一些?”
胡波就喊:“你弄三条大狗拴在那里,我怎么过去?”
“感情你们警察也怕狗啊?”对方就来了这么一句。
胡波就生气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让我开枪,把这仨畜生给打死,你才开门啊?”
对方早注意到胡波手里的枪了,赶紧说:“别,别,别。”说完了开门,吆喝住三条大狗,不许它们再叫,然后把它们都拖到屋里去了。但接着就又把门关上了。
他们的对话,一直是在狗的狂吠声中进行的,只能大声喊着说话。直到此时,整个采石场才彻底安静了。
“好了,警察同志。”对方在屋里喊,“你从窗户里把证件递进来吧。”
胡波走到窗户跟前,把警官证伸过去,却没有给对方的意思。
“你这样看吧。”他对着里面说,“我们警察的规矩,人在证件在,这个是不能给你的,你就这样看吧。”
过一会儿,灯光再次亮起来,在警官证上停留好久,又在胡波脸上扫一下。
“原来是胡警官。”对方的声音终于客气起来,“前年山上那个女尸案子,你来过,你还问过我话,你忘了?你等着,我给你开门。你站远一点,我先把狗拴到那边去。”
说着话,屋里的灯光就亮了,一个中年汉子拖着三条德国黑背出来,拉着它们去了屋后。
一会儿功夫,中年汉子转了回来。借着灯光,胡波看他半天,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和他有过交集。
前年的时候,这山上的确发生过一起命案。那还是夏天的时候,嫌犯冒充工厂老板招工,把一个外地来唐城找工作的女孩,在夜里骗到这山上来,糟蹋以后杀害了,女孩当时只有十八岁。
胡波曾经到现场来过,也走访过附近采石场的工人。
那个命案,也是胡波破的,他扎实的推理功夫,起了关键作用。
那人见胡波不认识他了,就解释说:“那时候我还在我亲戚的场子里打工,就在上面那个采石场,离这里不远。那个女孩就被扔在那边的山沟里,用树枝盖着。还是我们那个场子里一个人,雨后去山沟里找木耳发现的。”
胡波好像有点印象了,说:“哦,原来是你。”就问,“你这是自己当老板了?”
“嗨!”对方就叹息一声,“外面冷,胡警官你赶紧进屋。”
里面果然是两间小屋。外间有个铁皮炉子,炉子边上堆了些黑黑的块煤。再往里面,就是些锅碗瓢盆。
他们进了里屋。里屋也是乱糟糟的,右首被一个火炕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剩下的空地,最里面是一张破三抽桌,桌上摆着一个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外面放两把椅子。
炕上中间有个方的小炕桌,桌上酒瓶子、饭碗、盘子胡乱摆着。炕桌一侧有床铺开了的花被子。
看来,马洪光是早就睡下了,被胡波吵醒,这才披着羊皮大衣起来。不过外面虽然寒冷刺骨,小屋里倒是很暖和,一点不冷。
招呼着胡波在炕上坐了,马洪光简单收拾一下炕桌,把桌上的乱七八糟一并划拉到外屋,擦干净桌子,又弄个茶壶来,给胡波沏上茶,倒一杯放在他面前,让他先喝口热茶,暖和一下。
一边做着这些,他一边诉说自己的苦楚。
“我原先就在这里,帮我亲戚开石头。我会安炸药放炮,也挣了两个钱。今年春上,我亲戚说家里有事,不干了,要把这个采石场转包给我。
我看着他干这一行发了大财,心里也痒痒。可我哪有那么多钱都承包下来呀?就只包了山下边这个小地方,平时帮着人家放放炮,顺便开这个小场子,主要是粉碎石料。
可谁知道干了才三个月,人家就不让干了。为包这个采石场,我这几年挣的钱都投进去不算,还借了不少债,本都没赚回来呀!
人家别的老板干的年岁长,有钱啊,不干就不干了。我不行啊,借的债还还着利息呢!我这就寻思着,趁人家还没强行撵咱走,赶紧把料场里这些石子和设备都卖了,还还债,再把雇人的工资给开了。我现在没钱啊,不只是欠着赵立伟的,还欠着另外三个人的。
胡警官你不知道,自从这山上不让开石头了,大家都撤了,就乱的很。附近村里的人经常过来偷石料,还偷设备,有时候都是开着拖拉机来硬抢啊。刚才你进来,差点吓我个半死!”
他啰里啰嗦一大堆,却没有一样是胡波想听到的。
不过从马洪光的言行举止上,凭着他的经验判断,这人不会是这个案件的知情者,更不是同谋。
332.从时间线里发现的漏洞
通过和采石场老板马洪光聊天,胡波终于闹清楚了,卡车被盗之后,他为什么晚了一个小时报警。
马洪光住着的小屋,离停放卡车的地方,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那车是报废车辆,卖不了几个钱。附近来偷东西的村民,也没有会开这种自卸大卡车的。再说那车太大,开到采石场里来碍事,他就把它停在下面一百多米的一个山路旁边的空地上了。
赵立伟从他这里走了以后,他继续回屋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赵立伟偷走卡车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到卡车开动的声音。
一个小时以后,临睡之前,他出来巡视一遍场子,顺便用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照了一下下面卡车的所在位置,这才发现卡车没了。
马洪光的这个解释,听着十分合理。胡波来的时候,他曾经用那个强光手电照过胡波,光线十分强烈,不亚于探照灯。
用这个手电筒,从采石场大门那里,照下面停大卡车的地方,看清卡车在不在,没有问题。
马洪光发现卡车没了以后,联想到刚才赵立伟喝醉了跑来讨薪,于是猜测卡车是被他偷走了,这才打电话报警。
马洪光的这个解释,只能进一步证明,赵立伟的确是在十点左右就把车偷走了,这里面没有问题。这个和他的笔录没有多少出入,却依旧无法证明,他偷卡车是为了去撞高崎。
白忙活一晚上,胡波心情沉重,告别了马洪光,开着车往山下走。
他心里,始终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不对的地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了。
开车下了山,走到进市区的桥洞子那里的时候,他突然就把车停下了。
他对山上道路不熟悉,但开车下山的时候,就知道怎么走,没有走冤枉路。即便这样,他也只不过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山下。
那么,由对这山上道路十分熟悉的肇事司机赵立伟,开那辆大卡车下山的话,恐怕十分钟都用不了。
也就是说,赵立伟应该在十点半左右,就已经开车下山,到这个进城的桥洞这里了。
从这里进入市区,在夜晚车辆少的情况下,连十分钟都用不上。
可是,发生车祸的时间,却是第二天凌晨十二点四十八分。
也就是说,赵立伟开车,从这个桥洞出发,到发生车祸的中心路,整整用了两个小时!
如果按一般车速来算的话,从这里开车到中心路,顶多二十分钟。
赵立伟开车在城里转悠什么?他在等什么人的信息,这个信息告诉他,高崎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在哪里!
在山上的时候,马洪光告诉他,卡车已经好久没人开,里面就剩个油底子,顶多也就能开个十几公里。
那么,赵立伟在市区转悠了两个小时,卡车里原有的油肯定不够。他的油从哪里来,他自己掏钱去加油?
开始的时候,他被采石场老板的报警时间给迷惑了一下,主观地以为,那就是赵立伟偷车下山的时间,所以没有发现这个漏洞。
这一次,从时间上捋顺了,他就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漏洞。
尽管整整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身体极度疲累。可是,终于看到了翻案的希望,他还是觉得值了。
他再次返回交警大队,重新去翻看那些监控镜头,把赵立伟开车下山,一直到发生车祸的这个时间线,再一次重新梳理一遍。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疲倦。
交警队里晚上总有值班的,他进了办公大楼,打开给他的那个临时办公间,再次调出所有的监控录像,一一比对。
果然,从进城的那个桥洞子前面的一个监控照片里,他看到了那辆无牌照的大卡车,时间显示的是十点四十六分。
他一下就来了精神,按照时间线索,开始捋顺肇事卡车这两个小时的行车路线。
从胜利一路到纬二路,拐上胜利二路,纬四路……
行车路线,是直奔着出事的中心路去的,目的十分明确。可是,卡车到中心路的时候,却是第二天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卡车以时速六十迈前进,正好会在十二点四十八分左右,逆行撞上高崎的雷克萨斯。
可是,从胜利一路到中心路,正常行驶,在深夜没有车流的情况下,顶多需要十几分钟,而肇事司机却用了接近两个小时。
多出来的时间,赵立伟又开车去了哪里?
他又重新返回头来,查看每一张从监控录像里截取下来的照片,按照照片上显示的时间,来分析计算肇事卡车行驶过每一条街道,所耗费的时间。
终于,他看出了问题。
肇事卡车在纬四路中段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市府西二街。
胡波拿过市区交通地图来,反复研究纬四路中段到市府西二街这一段的街道情况。
从纬四路中段这里,到市府西二街,基本都是老城区狭窄的小巷子,也只有一条街比较宽敞,可以让这种自卸大卡车通过。但这条街道周边都是小商铺,原则上不允许机动车通行,就没有交警的监控设备。
可是,这一段路,就算步行也用不了十分钟,肇事卡车却用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出现在市府西二街上。
这一个多小时,肇事司机在干什么?
而且,这么狭窄的巷子,最狭窄的地方,大卡车进去,基本就可以把巷子给塞满。肇事司机喝醉了酒,开这么宽的卡车进去,竟然没有磕碰到任何东西,这也十分不合理。
他再看交通地图。在这条街道的中间地段,有个比较宽阔的地方。赵立伟就是把卡车停在了那里!
他为什么要停在那里?他在等信息,等着高崎从他妈家里出来的信息!
等到信息以后,他开车出了那个小巷子,上市府西二街,再上中心路,时间上,正好可以在出事地点,和高崎的雷克萨斯相撞!
而且,如果赵立伟真喝醉了,走这种和自卸大卡车几乎等宽的巷子,一点都没有剐蹭,除非他的驾驶技术到了高手的地步。
而根据审讯笔录,赵立伟连驾照都没有,是在采石场学会的开车!
他再一次想起那个驾驶室里的空酒瓶来。
虽然在头一天下午的时候,赵立伟喝过酒,可他心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和大家喝酒的时候,并没有喝多。
然后,他去了采石场,把卡车偷出来,折腾大半宿,到小巷子里停车的时候,基本应该酒醒了。
那个空酒瓶里,应该事先装了酒。
在制造撞车事故之前,他才把那个酒瓶里的酒喝光,以制造醉酒驾驶的假象!
胡波感觉着,自己终于抓住了狐狸的尾巴。
陪着胡波的那个交警,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他揉揉眼睛,看看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是在值班宿舍里,接着就想起了胡波,赶忙下楼去办公室。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里面灯火通明的,胡波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这一天,胡波就假借忙了一宿,实在太困,说是回家休息了。
实际上,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那条小巷子。
小巷子有个怪名,就叫斜街,其余什么也没有。过去这条街,是连接火车站方向和县衙门,也就是现在市政府所在地的一条主要街道。因为它是东南西北向斜着的,有别于唐城其他直南直北的大多数街道,因此得名斜街。
早年间的这条斜街,是磨的铮亮青石板铺地,两边商贾云集,做买做卖,好不热闹。解放以后,随着唐城的发展,开辟了更多又宽又直的新式柏油马路,商铺逐渐转移到更宽阔的主路上,这斜街也就日渐衰落下来。
现在的斜街,都是些老住户,周边商铺也只卖些百货日用品,或者做些早点生意,平日里变得冷冷清清了。
原本市政府是准备拆掉这条街道的。但这街道几乎和唐城同龄,已经有了百年以上的历史。
高崎成为市人大代表以后,因为知道将来这种古街道的价值,就说服了岳帆的二叔,一起向市府提议,保留这条古街,加以修缮,修旧如旧,以便将来用来发展旅游。
这个提案还是受到了重视。可是,市政府没钱,修缮和现有住户安置工作就没法展开。斜街虽没有像上一世一般被拆除,却也没有得到修缮、保护,倒愈加脏乱不堪。
老住户们要是知道,保留这斜街是高崎的主意,非问候他家三代祖宗不可,才不管他什么高哥,低哥,惹不起呢。
胡波来这条斜街,是想找到个目击者,看到赵立伟曾经在这里停车。
可是,离车祸发生已经一个月了,谁能记得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呢?
但胡波也有自己的道理。
现在,城里许多街道,都是不允许大货车通行的,这斜街就更不允许。
因此,误闯进这斜街的大货车,一年里也不会有几辆。说不定就有人记性好,记住了这件事情呢?
赵立伟开那辆大卡车进这斜街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这大冬天里,这个时间点,街上就基本没人了。
估计赵立伟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把车开进这条街道的。
但凡事不见得没有万一。万一有个那时候没睡觉,出来溜达,又记性特好的,正好看到这辆卡车,又记住了呢?
他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充分的证据,是很难再往下走,进行下一步行动的。
他把自己的车,在远处找一家商场的停车场停好了,步行进入了那条街道。
走到街道中段的时候,街面慢慢变的宽阔了许多。一边的路牙石往右拐了一个大圆弧,大圆弧的最高点处,足以让两辆大卡车相对而过。
这个大圆弧,估计就是因为随着唐城的发展,车辆越来越多,经常有相向而行的车辆,在斜街上无法错车而过,不得已修的。
这个地方,应该是唯一可以让赵立伟把车停下的地方了。
333.斜街往事
胡波进那条斜街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过了早晨上班的高峰期,街道两边卖早点的临时摊子已经撤了,留下一地狼藉。
这条斜街,依旧是从南边的火车站方向,通向唐城中部商业繁华地段的最近道路。开车从这里走,时常被行人堵住去路,并不方便。但骑单车或步行走这里,比走外面直南直北,宽阔的大道,就近了许多。
二十一世纪前几年,唐城人出行,还是骑电单车的多,有能力像胡波这样,买得起私家轿车的,还是少数。
就算胡波这样的二级警督,能买辆几万块钱的富康,也是向银行贷款。
那时候唐城有个政策,公务员可以不凭借任何抵押,向银行低息贷款十万的。
他的房子,是结婚的时候,父母给买的。他和媳妇靠工资攒出来的那点钱,装修了房子,也就都搭进去了。
有了这个贷款政策,不用白不用,胡波就想着买辆轿车代步,充充面子。都警督了,那时候他还是三级警督,还骑个破电动车上班,有点掉价。
媳妇是死活不肯让他买车的。就算利息再低,总得用我们自己的钱还吧?而且,汽车就得烧油吧?还得花钱,买保险又得花钱!
两口子就这么点工资,孩子上学,上兴趣班,吃小饭桌,这一月就够受的,你再买这么个花钱祖宗回来,这日子可咋过?
胡波倔强,最后还是没听媳妇的,贷款把车买回来了。
紧两年,把贷款换上,咱们自己方便不是?
孩子放学,看见他妈骑电动车来接,都不愿意坐。另外,礼拜天出去郊游,或者去父母家,给老人买点东西,捎老人出门看病,都方便不是?
车买回来了,妻子过日子紧紧手,也就那么回事了。没车的时候,他们没攒下钱。这有车了,钱也够花。真是多有多花,少有少花,反正钱是攒不住的。
为这个,胡波还调侃妻子说,没听说吗,钱是挣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
妻子就骂,你挣个屁呀挣,你当你是高崎呀?你就那么几个干巴巴的死工资,花没了就没了。我当护士还有个浮动的奖金呢,你连这个也没有。你看人家那警察当的,男人当派出所长,女人兼着跑保险,用着人家了,谁好意思不买份保险呀?根本花不着自己的工资。你可倒好,恐怕我和人家接触,坏你的名声。你就受穷一辈子穷吧你!
话说到这里,就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妻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关键还是,他们挣的太少了。
胡波知道自己挣的少,却也从来不收别人的钱,连东西都不收。这与他平时的做人理念,好像有些关系。
话扯远了,再回来说这条斜街。
唐城南边去中部商业繁华地带上班的人们,只要不是开车,一般都喜欢走这条近一些的斜街。因此,赶上上下班高峰,这里依旧十分拥挤。根据这个特点,这里的临界店铺,卖的也都是些平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
卖烟酒的百货店,小饭馆,卖馒头的,卖早点的流动摊子,基本就是这些。
因为这里的房子,都过于矮小了,撑不起大的门店来。大的门店,早就都搬到更宽阔的地方去了。
胡波记得,他小时候,斜街地面上,铺的还是青石板。那青石板估计都有些年头了,被走路的行人摩擦的铮亮。有些青石板上,还磨出了深深的车辙痕迹,是那种独轮的小推车,车轮是木头做的。胶皮轱辘,就不会磨出那样深深的,窄窄的痕迹来。
后来就换了红砖铺地。至于哪一年换成了红砖,胡波记得不太准确。印象里,是他上初中的时候。
又过了十多年,他警校毕业,从省城回来的时候,这里的红砖也没有了,变了柏油马路。
街道两边,多是些有了年头的破旧平房,也有两层或者三层的楼房间杂其中。这些房子,大多都是解放前就有的,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清代或者更早。
房子多是青砖垒就,有些前面还带了游廊,屋檐下面用刷了红漆的木柱支撑起来。木柱下面,往往是石雕的鼓状基座,刻了云纹兽纹,很是漂亮。
如今,为了美化市容,两边房子的墙壁,一律刷了到顶的白色涂料,且不止刷了一遍,年年都要重新粉刷。原来墙壁上的青砖和嵌缝白膏泥,就都被遮挡了。剩下的,只是一片雪白。
走到街中段那个弧顶的时候,胡波站下,仔细观察周围的街道结构,推测赵立伟可能停车的所在。这时候,上班的都去上班了,街道上也就在这大冬天里冷冷清清,看不到行人了。
他还能够记得,这个弧顶的位置,在他小时候,原来是座砖木结构的三层建筑,也是这街道上最豪华的建筑了。窗子都是那种很大的玻璃的,从外面走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顾客熙攘。
三层建筑是卖鞋的,字号叫内联升。也不知道是京城那家老字号,跑到这里来开的分店,还是这里的商家知道人家字号大,冒用人家的,反正里面楼上楼下全是鞋。不只是卖布鞋,也卖皮鞋、凉鞋。
楼梯是那种窄窄的,木质的,走在上面吱嘎作响。他每次走那楼梯的时候,都会担心楼梯禁不住这么多人走在上面的分量,突然断了。
如今,这三层的楼房没有了,变了这个供错车用的弧顶,露出了原来属于街道里面的平房来。平房是个四合院,因为三层楼房被拆,成了沿街房的这一面,依旧做商铺,只是不卖布鞋了,改了一家餐馆的门脸。院子里面,则做了待客的餐厅。
这个位置,正好是餐馆进出的大门,赵立伟把车停在这里,显然是不合适的。他就想,他要错过这个大门,再往前一点,自己停下的同时,还要不影响万一有图夜晚街道人少,从这里抄近路走的小车。
他就往前走了十几步,到了他认为赵立伟应该停车的那个地方。
这地方右首里,是饭馆北边的一扇窗子。再往前,就是一家卖百货的铺子和饭馆之间,夹出来的一条小巷子。
小巷子十分狭窄,两个人走个对面,都得互相侧一下身子。巷子通向街道里面的一片平房组成的生活区。
过去的唐城,就是这种成片的,杂乱无章的平房组成的城市。一片平房区里,这种小巷子蜘蛛网一般地分布着,把各家各户串联在一起,宛如迷宫一般。不是住在这里,对这些小巷子十分熟悉,往往走进去走不出来。
胡波仔细观察着地面,试图寻找出赵立伟停车时留下的车辙印记。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这个办法几乎就是徒劳的。终于,他还是放弃了,走进了前面那个卖烟酒糖茶的百货店。
百货店里面,也就十几平米的空间,摆满了货架和各种货物,几乎没有落脚的余地了,且光线昏暗。里面一个六十多岁的,有着花白头发和白胡子茬的老头,见进来客人,才把里面一个节能灯管打开,屋里这才亮堂起来。
胡波进去,掏钱出来,在门口的小玻璃柜台那里,跟来头买了一盒云烟。
他接过老头递过来的烟,当着老头面撕开,抽出两支来,递给老头一支,老头疑惑着不接。
“抽吧,”他就对老头说,“我这走路走累了,正好在你这门前坐坐,和你说说话。”
老头从柜台里头拿出一个马扎来,让他在门口坐了,这才接了他的烟点上。
“你没上班啊?”老头在柜台里面问他说。
这里住着几百户人家,老头未必都认识。但他经营百货店,备不住人家就认得他。听他是本地口音,他也就把胡波当了街坊了。
“啊,我夜班,下班了。”胡波就顺口回答他,拿了他的马扎坐在门口。
怎么去和人家搭茬接话,聊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再怎么把话题往自己需要的方向引,对胡波这种整天办案的,有经验的刑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儿。
很快他就把话题从城市变迁聊到这条街道上,再从街道改造聊到这里的交通问题上。
“这里一般不会进来那种拉土、拉石头的大卡车吧?”
聊到这里的时候,他就顺嘴有意无意地问一句。
“还大卡车?”老头就回他一句,“赶上上下班,轿车堵在这里都出不去。”
“我是说晚上。”胡波就又说,“晚上街上没人,大卡车也能过去。”
“不能。”老头说,“这周边的公路都不许载货车通行,大卡车进不来。”
“谁说的?”胡波就假装不信说,“我一朋友就是开自卸王的,他说晚上为了躲监控,他就从这里走,再往市府西街那边转。”
“你朋友骗你呢。”老头说,“市府西街,一街二街都有监控,他根本躲不开。”
“是吗?”胡波就假装不知道说,“那我还得和他说一声,别让他走这边了。他还说他有临时通行证,可以从二街转出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头说,“也许夜里有通行证让走。”
“那夜里你就住在铺子里,那么大的卡车从这里走,动静肯定很大,不影响你休息啊?”胡波就问他说。
“我还真没听见有大车半夜里从这里走。”老头说。
“是吗?”胡波就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说,“这一个多月,你就一回都没被吵醒?”
老头想想说:“有时候被吵醒,是街上有打架的,就是没被大卡车吵醒过。”
胡波说:“你这年纪大了,耳朵肯定不好使了,听不见。”
“谁说的?”老头就不服气说“街上有人吵架我都能听见,过卡车我能听不见?我耳朵没毛病,可好使呢。”
“好使你还听不见,肯定不好使。”胡波就故意激他。
334.运气好
相比起南方城市来,唐城的生活节奏还是有些慢。
街上总是有些闲人,有事没事的到处溜达。大街小巷里,冬天里朝阳的地方,便经常有些人围坐在一起,下棋,打麻将,打扑克消磨时光。
这些人里面,多是退了休在家没事的人,也夹杂一些年轻的,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汉。
闲人没事干,凑在一块儿,为个鸡毛蒜皮争个脸红脖子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此刻,胡波就和百货店里的老头,为老头耳朵好不好使,争执起来。
当然,这是他有意而为之。
见老头不自觉上当,他就微微一笑说:“这么着吧,你也别说你耳朵好使,我也不说这街上来没来过卡车,咱们打个赌。你赢了,我再买你一条云烟。我赢了,以后我来买烟,你只能收我个成本价,怎么样?”
老头也不示弱,问他说:“你说咋赌吧?”
胡波说:“反正今天我也没事儿,就在你这里多待一会儿。待会儿街坊有过来买东西的,咱们就问他们,最近一个月,见没见过大卡车进这条街?要是有,你就输了。要是没有,我就输了。”
老头自己知道,自己耳朵没毛病,且整日都在这街上,有卡车过来,他肯定知道。
于是他就说:“行。不过白天来的不算。有时候白天我不在这里。”
胡波就痛快答应说:“行,咱就赌晚上十点以后的。”
来老头店里买东西的,大部分都是附近街坊,老头也认识个八九不离十。外面不认识的人进来,他也不问,就问认识的街坊。
胡波在店里坐了一个多小时,来七八个街坊,却都没有理会过这街上来过大卡车。
他心里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但还是咬牙坚持着等下去。
快十一点的时候,胡波在心里想着,再等一个街坊,如果人家也不知道这事儿,他就不等了。
这是搞案子最令人难受的地方。明明知道嫌犯做了那件事情,只要有证据就可以把嫌犯绳之以法,可偏偏就是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他也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还得想办法从其他方向搜集证据。
现在,他通过推理,已经基本掌握了赵立伟做案的全部经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他围绕着做案经过,一点一点地寻找,他就不信,抓不住赵立伟的狐狸尾巴。
这时候,店里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子,满脸胡子茬。
“李大爷,给我拿瓶高粱烧,再拿包火腿,两根,粗的那个。”他站在柜台前面,对着老头喊。
老头依言给他拿东西,顺口问他:“今天没上班?”
男子就回答他说:“回来了,昨晚上火车站卸大豆包,弄到差不多天亮,今天不去了。”
男子是下岗工人,厂子原来就在这附近。如今,他工作的厂子早就无影无踪,变了商业住宅区。他则凭着身体结实,有把子力气,一直在火车站附近那个劳务市场打零工。
出力气的活,大多是装卸一类的力气活,别人干一天,累个半死也就挣一二百,他能拿到五百左右,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量。
有时候力气出大了累得慌,第二天就歇一天,喝瓶本地出的高粱烧,睡上一天。
就是凭着这一把子力气,他养活着同样下岗了的媳妇,不让媳妇出去找工作受罪,还养活着上高中的儿子,而且小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这是他做为男人的骄傲,可以在街坊邻居面前横着膀子走,高声大气地跟大家说话。
可整个斜街这一片小区,又有多少可以像他这般,活的这般硬气的呢?
男子接过老头递给他的酒和火腿的时候,老头就顺口问他说:“哎,小王,你经常下班晚,碰没碰上咱这斜街上,有大卡车进来呀?”
男子瞪着牛眼问老头:“干啥?”
老头就指着胡波解释说:“这个小青年,非说他有个朋友,开大卡车半夜经常走咱们这个斜街。我说不可能,我晚上就住在店里,有卡车过我还听不见?他不信,非说我耳朵不好使。”
“嗨,”小王就笑了说,“为这个也争。”
老头辩驳说:“谁和他争了?是他和我争。你给说说,这斜街上,有没有大卡车过来?”
小王认真想了想说:“没有。这里不让大车走,就是外面那几条马路,也不让大车走。”
“怎么样,怎么样?”老头一脸得意问胡波,“不是我耳朵背吧?小王就住在饭馆后面,又经常回来的晚,要是有大车进来,他一准儿知道。他要不知道,就肯定是没有大车进来过。”
小王不屑于听这些闲人胡扯,笑着摇摇头,拿着酒瓶子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却突然回过身来说:“还真有一辆大卡车进来过,不过时候已经很早了。”
“什么时候,你还能想起来吗?”胡波立刻就问他。
“去年最后一天晚上啊。”小王说,“那天我本来不打算干活了,半夜正看电视呢,一个老主顾给我打电话,说来一车货,非要我过去帮忙。我不想得罪老主顾,就从家里出来了。出巷子口,正好那辆卡车就停在那里。要不是第二天是元旦,我还真记不起这个事儿来。”
“一辆什么样的车,颜色你还记得吗?”胡波又问。
“淡绿的那种自卸王,连卡车司机我都记得。”小王说。
原来,那天赵立伟停车的时候,为了最大限度地让开主路,停车就有些过于靠进巷子口,车头还把巷口给堵了一半。
小王就住在饭馆后面的房子头上,接了电话,就从自家院子里推出摩托车来,打着了火,出自己那排房子,骑上就走。
那排房子离着巷子口就很近了,他一加摩托车油门,差点就猝不及防,撞在那辆大卡车的车头上。
他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升上来,把车推出巷子口,就停在老头的百货店门口,回头就去拍卡车驾驶室的门。
“下来,你给我下来!”他冲着驾驶室大喊。
赵立伟也长的很壮实,夜里黑不隆冬的,他也没看清外面是个比他更壮实的大汉。
他摇开驾驶室的玻璃,慢条斯理地问小王:“干吗呀,大半夜的你吵吵什么?”
这下小王的气就更大了,大声骂他说:“你特么的给我滚下来,看看你把车停哪儿了?”
赵立伟下车,接着斜街里昏暗的路灯光,这才看清对方个子比他还高半个头,是条标准的壮汉。
他知道,论打架恐怕打不过人家,又有重要的事情要干,只好服软,陪了笑脸连声道歉。
小王又教训他几句,亲自监督着他把车倒回去一块,把巷子口完全让开,这才骑着摩托车走了。
听着小王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胡波不由感慨,高崎这小子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关键的证据。
三天以后,胡波去交警队肇事股,找负责这个案件的科长。
他已经两天没来交警队了,那科长也琢磨着,他是没在卷宗里发现什么新鲜东西,懒得过来了。
果然,胡波就告诉他,卷宗上看不出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我也是受人之托,不得不为呀。”他就打着哈哈说,“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科长就笑着点头,然后问他说:“那现在呢,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别着急呀。”胡波不紧不慢说,“我过来查案子,连嫌疑人的面都没见过,就跟人家说,没发现问题,人家是不是会觉得,我在敷衍人家啊?”
“你想提审赵立伟。”科长就表示理解说,接着问他,“什么时候过去,我跟看守所预审科打个招呼。”
“这就过去吧。”胡波说,“早完事儿早利索,我那边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呢。”
从交警队出来,胡波就直奔看守所去了。
在预审室里,胡波见到了赵立伟。
从直观印象上看,这人就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粗人,这更增加了他突破他的信心。
预审科陪审和笔录人员就位以后,胡波开始对赵立伟发问。
“你到进入市区的4号涵洞那里,是十点三十七分,发生车祸是凌晨零点四十八分。这期间用时两个小时零一分钟。按照正常时间推算,你顶多半个小时,就可以从4号涵洞到达出事地点。这多出来的一个半小时,你在哪里,干什么了?”
“我第一次干这种偷车的事情,又喝了酒,心里很慌,开车在城里瞎转。”
对方回答的很干脆,明显有背台词的痕迹。
胡波不动声色,继续询问。
“按照正常人心理,偷了东西,应该想到的是,尽快把偷的东西藏起来。你却开着偷来的赃物,大摇大摆在城里转悠,不怕被发现吗?”
“他欠我的钱,我拿他的车顶账,天经地义,我有啥好怕的?”
对方回答的理直气壮。
这是粗人的惯有逻辑,也像是想好了的台词。
现在,胡波已经知道对方是在撒谎,也就很容易判断出,对方是在背台词了,而且背的滚瓜烂熟。
照这么问下去,恐怕还真问不出什么来。不过胡波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按着寻常逻辑来审讯他。
“你一直就开车在城里转吗,中间也没停车?”胡波不经意就问他一句。
“我当时喝多了,开车直犯迷糊。困了就停车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开。”
“你在哪儿停过车?”
“喝多了,记不得了。”
“为什么不把车开回家呢?”
“这么大的车,家里放不下。我在路上乱闯,也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车停下。”
335.审讯交锋
赵立伟很明显是事先经过了专业人员指导,专门炮制了一套对抗审讯的说辞。
每当胡波问他事情的具体细节的时候,他就用喝多了,记不清了的理由推脱过去。除了他编造的那个喝酒,要账,临时起意偷车的故事以外,不说任何与此无关的事情。
胡波就按着寻常问话套路,跟他反复纠缠这些问题。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在拖延时间,也是为了麻痹赵立伟。
胡波的问话没有新意,时间长了,赵立伟就会认为他没有发现新的情况,思想上就会放松下来,更容易出错。
随着审讯时间的不断延长,赵立伟会逐渐疲倦,逐渐放松警惕。
一个多小时以后,连笔录民警都懒得记笔录了,千篇一律,一个问题反复询问,同样的答案,记不记的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候,胡波突然就问新的东西了。
“你盗窃大卡车下山以后,去加油站加过油没有?”他突然就问。
听了这个问话,赵立伟明显愣怔一下,经过一段时间思考之后,才回答说:“没有。”
他为什么思考?就是在想胡波掌握了多少情况,该不该说实话?
这小子想着蒙混过去。胡波心里已经有了底,接着就问:“马洪光说,那辆大卡车的油箱里,只剩下一个油底子,顶多能跑个十几公里。你从山上到出事地点,跑了二十几公里。中途没加过油,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立伟想了想说:“兴许是马洪光记错了吧?反正我跑到了。”
“是吗?”胡波就微微地笑了。
“这是胜利一路加油站,05年12月31日,夜班加油站值班员的证明材料。”说着,胡波就从自己带着的文件包里,拿出两张纸来,冲赵立伟晃一晃说,“她证明,你那天晚上十一点以后,在加油站加过油。”
赵立伟不说话,但脸上有些变颜变色。
“你以为,时间过去这么久,就没有人记得你了是不是?我们也不会去调查这么仔细是不是?可是你忘记了一点,你这个动作太反常了,你只加了五十块钱的油。大卡车司机,没有谁会去加油站加五十块钱的油。所以,那个值班员记得你。而且,那天恰恰是05年的最后一天,日子特殊,她很容易就想起你来。”
说到这里,他把那两页纸让民警递给赵立伟。
这时候的赵立伟,神经已经高度紧张了,这个胡波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心里没有鬼的人,用不着这么紧张。
赵立伟接民警给他的那两页纸的时候,手有些不由自主地哆嗦。
胡波看在眼里。突然就换了严厉的语气问:“为什么只加五十块钱的油?就是为了能够跑到中心路事故发生地,去撞那辆雷克萨斯,对不对?”
赵立伟就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仿佛是让胡波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给吓着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怕车里没油,跑不到家,才去加油的。我又不打算开那辆车跑路,就没加太多油。。”
“你不是说,没有打算把车开回家吗?我刚才也问过你,你说你没有中途加油。”
胡波声音不高,却足够严厉。
赵立伟又思考一阵,才说:“我是怕事儿说多了,再生些不必要的麻烦,才没说加油的事。再说,我就算不开回家,也得找合适的地方停车,那也得耗油。我怕不等找到地方,油就耗没了,所以才去加油。”
他开始思考着回答问题。这说明,胡波提出来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原先想好记熟的答案了。
胡波提出的问题,都是无法靠记不清糊弄过去的问题,赵立伟不得不答,只能临时现编。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对面这个陌生的警官,很不简单。但是,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恐怕已经晚了。
“事儿说多了会生麻烦,生什么麻烦?”胡波连珠炮一般的问话,已经开始了。
“知道这是什么机关吗?国家法治机关!到了这里,就是要你彻底交代问题的。你不交代问题,我们怎么能够弄清楚事实真相?你这是刻意隐瞒事实真相!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还是我来替你说吧!你是怕说多了,暴露你故意制造车祸,实施杀人的目的!我说的没错吧?”
胡波这句话一出口,赵立伟差点从坐着的椅子上跳起来。也幸亏那椅子有限制横版,他跳不起来。
“不是,不是,我没有杀人,你不要冤枉我!”他惊恐地叫喊起来。但胡波却可以听出来,他叫喊的底气明显不足。
“冤枉你?”胡波就冷笑,“我再问你,你在市里开车的时候,是酒已经醒了,意识完全清醒,还是意识模糊的醉酒状态?”
“当然是醉酒状态了。”
“好。那么,从监控上看,你从经四路拐入了斜街。斜街入口处往里,有一百二十米的地方,街道宽度几乎和你驾驶的那辆自卸卡车车身宽度等宽,相差不到300毫米。在醉酒状态下,你是怎么毫无剐蹭地开过那一百二十米的?”
赵立伟张了张嘴,汗就从脸上下来了。
“兴许,兴许是碰巧了吧?”他哆嗦着嘴唇回答说。
“那么出口那一段呢?有更长的150米,和入口几乎等宽,你是怎么毫无剐蹭的过去的,也是碰巧了?”
赵立伟开始浑身哆嗦,不知道怎么回答胡波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给我记住这句话!”胡波突然就抬高了声音,“你在斜街中段,惠民餐馆北边,足足停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你在干什么,在等什么?你告诉我!”
“我没等什么,困了,实在开不了车,在那儿睡了一觉。”
“是吗?那天惠民餐馆北边小巷子里住着的王利民,正好上夜班,骑着摩托车从巷子里出来,差点撞到你的车上。为此,你下了车,还和他发生了争吵。你看到他身体壮实,自讨打不过他,向他道过谦。我问你,这是一个醉汉的行为吗?是不是我把王利民叫出来,和你对质一下?他可以证明,那个时候,你意识非常清醒,根本不是醉酒状态!”
问到这里,胡波就突然不出声了,只冷冷地盯着赵立伟看。
这时候的赵立伟,已经接近崩溃了。
许久,胡波才继续开口说:“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在斜街那个地方停车。因为聚香坊高崎董事长,驾驶他的轿车从他父母家里出来的时候,你从那里出发,正好可以在中心路的车祸发生地点,和他相撞!”
胡波这句话,在赵立伟听来,宛如就在他头顶上响了一声炸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他大声嘶吼。
“那你告诉我,在撞车之前,你为什么要用床单,把自己绑在驾驶座上?为什么接近撞车了,才把酒瓶里的酒喝了?为什么?”
胡波用更大的声音,彻底掩盖了他的嘶吼。
赵立伟干张着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胡波就继续冷笑说:“知道什么叫零口供定罪吗?你不要以为,你不承认预谋杀人,我就定不了你的罪!只要我证据充足,一样可以以谋杀罪法办你!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是交警,我是刑警,重案中队刑警中队长,二级警督胡波。你的案子,已经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醉驾肇事,而是谋杀。你是故意杀人,故意要杀高崎!”
随着胡波的声音落地,审讯室里突然一片寂静,变得鸦雀无声。
许久,赵立伟脸色涨红,胸口剧烈喘息,突然嚎啕大哭。
“我交代,主谋不是我,我是被雇佣的!”
赵立伟的嘴,终于被胡波撬开了。
“把他押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和他接触,这是一起重大谋杀犯罪!”胡波交代预审科的民警,“立刻整理审讯笔录,我要向市局赵局长汇报。”
发生在元旦前夜的这起恶性交通事故,终于露出了蓄意谋杀的端倪。案子侦破,也就由交警部门为主,转为以刑警队为主了。
但凡有更重罪行的嫌犯,即便被抓,也不会主动交代公安机关尚未掌握的罪行。这就是社会上流传的所谓坦白从严,抗拒从宽。
赵立伟心里有更大的罪行隐瞒着,按照犯罪心理来说,他会想方设法隐瞒罪行。即便胡波掌握了他的部分犯罪线索,他也不会轻易承认。
为撬开赵立伟的嘴,胡波没少下功夫。
首先,他下大功夫深入了解了赵立伟平时的为人,家庭状况,履历,甚至是邻里关系,在心里为他详细刻画一幅全方位的人物画像。
这人比较自私,为人尖酸刻薄,喜欢斤斤计较,心胸比较狭窄。另外,吃喝嫖赌抽,基本五毒俱全。
像这种人,到了关键时候,只会关心自己,是不会顾忌孩子家庭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他不会起太大作用。
审讯嫌犯,其实就是一个击垮对方心理防线的过程。必须要抓住对方的心理弱点,不给对方详细思考对策的机会。关键时刻,利用对方的心理弱点,迅速击溃对方。如果给了对方充分的思考时间,很可能所有的前期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胡波就是利用了赵立伟极端自私的弱点。
审讯的关键时刻,他表现出了已经完全洞悉案件真相的自信,在赵立伟猝不及防之时,突然发难。审讯过程中,他又通过语言暗示对方,他已经认定赵立伟是主犯。
这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暗示,中心意思就是我认定就是你想杀人,没有想这里面还有其他人参与,并不给赵立伟分辩的机会。
336.突袭底下赌场
赵立伟极端自私,他只是被雇佣去撞死高崎,可不是主犯。
胡波就是不往这方面说,一口咬定他蓄谋杀人,硬生生要把他当主犯来审。
替别人背锅,对极端自私自立的赵立伟来说,他当然不干了。
果然,在胡波突然连珠炮似的发难之下,他来不及思考胡波说的那些事情,是胡波主观猜测的,还是他确实掌握了证据。他想的就是别替人背锅,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不值得,他得先把自己摘出来。
其实,他只要承认了车祸是谋杀,对胡波来说,这就够了,他也就不用再问下去。
只要不让别人再接触赵立伟,心理崩溃的他就只会考虑自己的得失,再不会想什么坦白从严,只想着如实把真相说出来,尽量把自己摘干净,让胡波相信,他不是主谋,以此减轻自己的罪责。
也就是说,他在胡波的心理暗示下,已经走到坦白从严的对立面去了。
下一步,胡波要的,不是赵立伟嘴里的真相,而是先向市局汇报案件进展,把这个案子真正拿到手里来。
没有其他不利因素干扰,才可以迅速侦破这个案件,挖出赵立伟背后的真正主谋。
他相信,赵立伟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更复杂的网络。通过赵立伟,恐怕根本不能直接找到真正的主谋。
如果他受到干扰,侦破工作速度慢了,等他拨开人为设置的重重迷雾,主谋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就只能逮几个小鱼小虾。
只要给主谋充分的时间,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线索就会被硬生生掐断。
所以,他要越过自己的主管,亲自向市局汇报,争取时间,早一点把案子接过来。他知道高崎会提前给他做好铺垫的。
胡波提审赵立伟之前,在肇事股主管科长面前的那番表演,足以迷惑对方,给他留出充足的时间,通过市局高层直接干预,将这个案子转到自己手里来。
他成功了。
案子移交刑警二队之后,赵立伟就向胡波交代了所有的作案细节。
这家伙屁本事没有,挣钱养家糊口都难,还好赌。平时买个彩票小打小闹,有钱就喜欢去棋牌室打两把牌。
他人品不好,输了耍赖。久而久之,常去棋牌室的人就都认得他,不愿意和他玩了。
后来,他从一个狐朋狗友嘴里,知道火车站南边的老房子里,有个地下赌场,就央告着那朋友带他去开开眼。
朋友被他缠的无奈,就带他去了一回。
这种地下赌场,一般不为外人所知,不是熟人带着,是根本进不去的。
朋友带他去过之后,他就迷上了这种玩的更大,更刺激的赌博形式,有点钱就都输到赌场里面去了。偶尔运气好,赢的仨胡俩枣,也很少带回家给老婆孩子花,而是再去风月场所,把钱送给那些姑娘们去。
老婆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自己辛苦挣钱养孩子,他不回来问她要钱,她就烧高香了。
05年12月初,因为采石场老板马洪光欠他的工钱没给,他心里郁闷,再次去了那个地下赌场。
手里没有钱,他就跟赌场柜台上借了五千块钱,想着碰碰运气。
他是常客,也经常跟柜台赊钱,信誉一直挺好,柜台自然会借给他。
可是,这次他走了霉运,五千块钱没有半宿的工夫,就输了三千。
又过了两天,他觉得运气好了,再次来赌,结果把手里剩下的一千也搭进去了。
像他这种财力一般的客人,从不参加高额赌台,柜台也就最多借他五千,多了不借。
这钱到期是要还的。不但要还,利息人家也是会提前扣除。他说是借五千,到手也就四千多块。而且,逾期不还,利息还要翻倍,到时候利滚利,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赵立伟白给马洪光干了三个月,一分钱没拿着,眼看借赌场的钱到期。这要是在期限内还不上,超了期估计他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这赌场也不是一般人说开就开的,那都是在社会上有些名头的人才敢干这个。人家敢借给你钱,就不怕你赖账不还。
对付还不起钱的人,人家有的是办法。
往你家门口泼粪,用红漆喷字恐吓你,那都是小儿科。
在唐城,还有别的办法。
拉你去偏远地区卖血,什么时候卖血的钱够还账的了,什么时候放你回来。
你家里人,你老婆,你妹妹,或者你女儿,里面有身材、姿色好一些的,签个合约,拉走出去卖,什么时候卖的钱够还债了,什么时候合约到期。
人家还挺讲义气,一分不多要,绝对不欺负你。
不是不欺负你,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你,你还没脾气,因为你惹不起这帮爷。谁让你吃饱了撑的问他借钱了?明知道是坑你还往里跳?你活该你!
赵立伟借赌场的钱,如果到期不还,面临的,就是上面说的那些下场。
不过,这一次例外。
赌场老板亲自找他,还把他给吓个半死。
老板让弟兄们从外面把他给请回来,单独弄了个小黑屋和他谈话。
“听说,你在山上采石场里开自卸王?”老板阴阴地问他。
他忙不迭称是,解释说:“我绝对不是借钱赖账,山上采石场欠我三个月的工资。我只要讨回来,一定先还大哥你。”
大哥就阴阳怪气说:“别人欠你的钱,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就知道你欠我的钱。欠钱不还,你也知道我的规矩。听说你老婆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模样也能说得过去。要不要,我找弟兄们,和她谈一谈?”
赵立伟吓得脸都黄了,点头哈腰地哀求老板再缓他两天。
老板对此置若罔闻。
“舍不得老婆是吧?那你跟着弟兄们去山里卖血吧。到现在为止,连本带利是一万四。估计卖个把月也就还上了。说好了啊,所有费用,也得从你卖血的钱里扣!”
卖一趟血回来,身体也就垮了,这辈子十有八九就完了。
老板看出他害怕了,就慢慢说:“还有个办法,不但能让你还清我的债,还能稳稳地赚个三五万块钱。你干不干?”
天下还有这种好事?赵立伟当然肯干了。
所有的计划,都是那个地下赌场老板事先设计好了的。
那老板告诉他,他只要到12月31号那天,招呼几个人喝酒,并假装喝醉了,就行了。然后,就是打车去采石场要工钱,偷车。
“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采石场的情况?”
再次提审赵立伟的时候,胡波就有些奇怪问。
赵立伟想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家伙混黑,手下有几个弟兄,说是去采石场要过账。马洪光不只是欠着我的钱,他还欠其他人的钱。这个混蛋不是没有钱,是把钱藏起来不给大家。他就豁出他那条命去不要了,舍命不舍财,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胡波听了就点点头,这种人他见过。
“你是怎么知道高崎从家里出来,然后才开车从斜街过去?”胡波就又问,“你们用什么方式联系?”
赵立伟回答说:“他们给我一个对讲机。就是厂里,还有建筑工地上用的那种。我们在采石场干,也用这个。距离远了,就用这东西联系。我开车从山上下来,对讲机就有声音了,去哪里加油,怎么走,到哪里停下,都是对讲机里的声音在指挥我。至于要撞谁,我根本不知道。”
怪不得他去电信部门,查不到任何线索。这帮家伙,干这个应该是老手了。胡波心想。
“那个对讲机呢,你放哪里了?”胡波问。
赵立伟说:“出事之后,我沿着中心路往南跑。他们告诉我,向南跑出五十米,路边绿化带里,有个窨井盖子上有个窟窿,把对讲机扔进那个窟窿里。
我跑到那里的时候,因为在撞车前,喝了酒瓶里的酒,那酒太多,又是高度酒,这时候酒劲上来,就真跑不动了。我把对讲机扔进窨井盖那个窟窿里,又往前跑了一段,就躺在路边了。
他们原来是说让我跑掉,第二天再去投案。可我腿不听使唤,实在跑不动。心想早晚也是被抓,干脆就在这里算了。”
赵立伟的交代,让胡波听的直皱眉头。
这是一起计划相当周密,而且十分详细的谋杀案。策划者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几乎没有漏洞可言,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赌场老板叫什么?”他问赵立伟。
赵立伟老实回答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大家见面都叫他龙哥,背后里,也有人叫他赵地雷。”
地龙,赵鑫磊。胡波时不时跟这帮小痞子打交道,赵立伟一说他就知道是谁了。
他决定,当晚就突击赵鑫磊的地下赌场,把他还有他那几个小喽啰,一网打尽!
可是,赵鑫磊为什么要杀高崎呢,他们之间,按说没有多少交集啊?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还是要去问高崎。他不想以公开的方式,通知高崎到刑警队来。
刑警队里也是鱼龙混杂,高崎过来,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难免会让对方得到消息,引起警觉。
他给高崎打电话,只让他在家里等着,自己偷偷去了他家。
胡波在电话里什么都不说,高崎也猜到,案子可能有了进展。
果然,胡波就把案子现在的大致情况,告诉了高崎。
“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赵鑫磊,还有他的几个喽啰,也搜查了赌场,只是没有找到与这个案件相关的东西。”
胡波就告诉高崎。
“赵鑫磊属于惯犯,都进去两三回了。这小子有对抗审讯的经验,在没有掌握更多的材料之前,我不打算审他,先以聚众赌博抓他进来,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胡波就奇怪地问高崎:“我就弄不明白了,你一个堂堂大公司老板,怎么会和个街头混混结了仇?你当混混的时候,和他有过节?”
337.拒不配合
听到地龙赵鑫磊的名字,高崎心里就明白了,这事就是司老大干的!
这个赵鑫磊,正是当年在金瀚绅的大众浴池,欺负崔喜妹的那个混混。
司老大干拆迁公司,如日中天的时候,赵鑫磊还是小巷子里的小痞子,手下有几个臭味相投的愣头青。
他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痞子,司老大一般不会直接和他打交道,也不会把他吸收到他的公司里面去。
那时候,赵鑫磊和他那几个小兄弟,对司老大来讲,属于外围人员。需要人凑场子了,司老大才会让手下弟兄去通知赵鑫磊他们来帮场子,事后给几个辛苦费算完。
后来的扫黑风暴,并没有波及到赵鑫磊这种小混混。
扫黑之后,唐城的大哥级人物,几乎被一网打尽,社会顿时安定了不少。但赵鑫磊这样的,过去属于小鱼小虾的货色,因为没有了那些作恶多端的大哥级人物,反而被显了出来,有了出头的机会。
司老大成功洗白之后,仅仅靠正当生意,难以为继。刘小军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暗中网络些社会上有些名气的小痞子,给他们投资,以他们的名义,开一些地下生意。生意盈利以后,对半分成。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出事以后,有这些小痞子们给扛着,时候司老大再暗中托人,设法保护他们。
赵鑫磊就是刘小军物色的这些小痞子当中的一个。
司老大暗中参股的生意,不仅仅有地下赌场,还有歌厅、舞厅、棋牌、洗浴等等许多或明或暗,或者是打擦边球的生意。
当下,高崎就把赵鑫磊是怎么回事,都对胡波讲了。
他和赵鑫磊就是因为崔喜妹接触过,其余再无接触。赵鑫磊也不至于因为被高崎讹了五千块钱,就费这么大的事,策划这么复杂一个阴谋,来找场子吧?再说就他那脑袋瓜,也没这个本事。
胡波就问:“哎,赵鑫磊和司老大的这个关系,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高崎就冲他笑笑,不言语。
“哎,你到底说不说啊?”胡波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特别愿意打听这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完全是为了高崎这个案子。他办的案子,好多都跟这些混黑的人有关系。多掌握他们之间的一些材料,对他将来办案是有好处的。
架不住胡波反复追问,高崎只好含混其词说:“你知道我过去干什么,我接触这方面的人多啊。这些人吧,凑在一块的时候,喜欢说些道上的事。我也是和他们凑一块瞎聊,偶尔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胡波还问。
高崎实在没法回答了,就说:“都这么多年的事儿了,我哪儿能记得听谁说的?”就趁机责怪他说,“我说,你大老远跑我家里来。就是打算拿我当犯人审,是不是?”
胡波就分辨说:“我这不是为了你这个案子嘛。你说的都是些无凭无据的事情,我总不能凭着你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就认定赵鑫磊是受司老大的指使,谋杀你吧?”
高崎就强词夺理说:“我要有证据,还要你干什么?你的职责,就是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去找证据,从而抓住罪犯。要是什么都靠我来提供,我去干刑警队长算了。”
胡波琢磨琢磨,高崎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干脆就不言语,开始琢磨,从哪里找到突破口,把赵鑫磊给拿下。
只要拿下赵鑫磊,司老大就差不多浮出水面了。
高崎不是不想告诉胡波,他怎么知道赵鑫磊和司老大之间关系的,而是他根本没法说。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因为上一世给岳帆报仇,他几乎查了司老大个底儿掉。而这里面,好多都是胡波帮的他。
那时候,高崎没有本事把胡波弄到二级警督,胡波只不过是个警司。但这样反而更利于他掌握好多底层的线索。
高崎恍惚记得,赵鑫磊和司老大之间的这个合伙关系,好像就是胡波告诉他的。
这时候,他总不能告诉胡波这个吧?胡波还不立刻就认为他疯了?
胡波从高崎那里,只是得到了一个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的答案。
办案子,只有答案不行,讲究的是证据确凿,才可以定罪。
他就想着再次利用反推的方法,通过蛛丝马迹,一点点把事情真相,给反推出来。
可是,司老大不是赵立伟、赵鑫磊这些小角色,他之所以至今仍旧滋润地活着,就是因为他善于玩金蝉脱壳,不给别人留下任何可以追查到他身上的证据。
这一点,高崎太明白了,可胡波不知道。
逮捕赵鑫磊,是以聚众组织赌博的罪名。这种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拖不了多长时间。他必须争分夺秒,快速寻找到赵鑫磊和司老大之间存在联系的证据才行。
他就设想,既然那个地下赌场有司老大的股份,那么,赵鑫磊和司老大之间,必然有资金来往。
这时候去查司老大的账户,容易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他可以用查清赌资的名义,单独从赵鑫磊这边查啊。
于是,他立刻组织专案小组,展开行动,却是一无所获。
赵鑫磊这家伙,根本就没什么账,钱也根本不走银行。
从这一点上看,赵鑫磊显然是经过了高人指点,知道如何躲避追踪,不留痕迹,而这个指点他的高人,自然就是司老大。
除了现金交易,临时记账,胡波在赵鑫磊那里,唯一搜到的,就是谁欠他的钱,什么时候到期,利滚利该还多少。
这个倒是可以扣赵鑫磊个放高利贷的罪名,甚至深挖一下,还能找出不少勒索绑架、逼良为娼的事情来,数罪并罚,判他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可是这样做,还是不能把车祸那个案子,扯到司老大身上去。
时间越来越紧迫,他终于沉不住气,决定就利用这一点威胁一下赵鑫磊,让他争取立功赎罪。只要他肯老实交代车祸的案子,就在赌博这个案子上,放他一马。
审讯,仍旧是在看守所的预审室里进行。不过这一次,胡波带来的,都是自己的班底。
赵鑫磊个不高,却长得很墩实,一脸疙瘩,看着就很凶恶,给人有些恶心的感觉。
审讯开始,交代了个人和家庭住址那些常规情况之后,胡波还没开口,赵鑫磊倒先开口了。
“干嘛呀,胡哥?”他表情懒散,满不在乎地问,“不就是弄个小场子,抽点水吗,用得着惊动你这重案队长吗?”
胡波一直干刑警,平时没少跟这些小痞子打交道,特别是赵鑫磊这种经常惹是生非的。他认识赵鑫磊,赵鑫磊也认识他。
他不跟赵鑫磊的节奏,严肃着脸说:“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我倒省心了。你这个场子的规模,可不算小,资金可以是算巨大。所有事情坐实了,你这辈子能不能出去,都不好说了。”
赵鑫磊就傻笑着说:“胡哥,你别吓唬我,我就弄个小场子,没干别的。”
“干没干别的,你自己知道。”胡波冷冷地说,“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弄这么大动静,把你抓来干什么?”
赵鑫磊就闭嘴不说话了。
他也不跟胡波的节奏,要不然容易说漏嘴。
胡波看他半天,慢慢问他说:“你是主动交代,争取宽大,还是等着我一件一件地问你?”
赵鑫磊呵呵了一声说:“别给我弄这个,我又不是第一次进来。”
“好,那我就一件件问你。”胡波说。
“南湖小区36号楼有个叫刘庆亮的,你认识吧?”他问。
赵鑫磊直接回答:“不认识。”
胡波接着问:“2004年三月,刘庆亮从你那儿借了八万块钱,三个月没还清,你就问他要十二万。他没钱还,你把他怎么样了?”
赵鑫磊说:“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个人,也没借钱给他,我也没这么多钱借给他。”
胡波就从桌子上拿起一叠材料,冲他晃晃又放下,然后说:“你指使人抓他老婆,囚禁了三天,直到他把房子卖了,还上你的账,才放了他老婆。而且,非法囚禁期间,据他老婆陈述,看守她的两个人,对她实施了侵犯行为,而且是多次!所有当事人的证词都在这里,你怎么说?”
好久,赵鑫磊才说:“那都是别人干的,我没参与,也不知道。”
接着胡波又例举了两个卖血的事件,都是因为借高利贷的事情。
他拿着调查来的材料问赵鑫磊,赵鑫磊同样是以不知道、没参与回答。
能在短时间内搜集到这三个有力的罪证,胡波和他的队员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效率也算相当高了。
可是,从赵鑫磊的反应上来看,没有达到胡波想要的目的。
“赵鑫磊,你不要以为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胡波提醒他说,“在确凿证据面前,你一样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说到这里,他就又问:“你还是打算顽抗到底,不予配合吗?”
看赵鑫磊沉默着不说话,就说:“我提醒你,负隅顽抗,拒不配合警方调查,将来会加重对你的量刑,这一点你要明白。”
赵鑫磊满不在乎地一笑说:“胡队,都是熟人,哄孩子的话,就别说了。配合?我配合你把我给弄死啊?我又不傻。你掌握了多少,该定我多大的罪,那是你的事。别打刑讯的谱啊,我懂法。那样你就算屈打成招,到了法庭我一样会翻供。”
胡波就笑了说:“行,你小子有两下子。”
沉默一会儿,他才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说点别的,比如揭发点别人的什么事儿,来减轻你的罪啊,你这次这个罪名可小不了。”就问他,“你不想立功赎罪?”
338.碰到硬茬
听胡波说有立功赎罪的机会,赵鑫磊就来精神了。
像他这种破案子,在唐城可以说有的是,只要不出人命,连派出所都懒得管。
好好的,重案二中队把他赌场给抄了,还把他给抓到这里来,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着头脑。
按说胡波不会是吃饱了撑的,闲的蛋疼,要替派出所操心。
他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车祸的事发了?可他有准确的消息,说是交警队那边已经准备结案了。
按说事情都过去了,胡波不会是因为这个找他,但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赌场的事,他敢打保票。
审讯的时候,胡波不说真正抓他的目的,他也不敢随便乱猜。万一猜错了,把不该说的招了,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谁不想啊?”他试探着说,“可是,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啊?我自己又想不起来。哎,胡队,你给我提个醒呗?”
胡波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问:“真的需要我给你提醒?”
他的眼睛不敢直视胡波,而是在不断躲闪。
胡波看得出来,这家伙心里有鬼。可是,他必须得沉住气,让他自己把事情说出来,他不能去诱供。在证据有限的情况下,那样做,反而容易被对方猜到,他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
“我真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啊,胡队。”赵鑫磊还在遮掩。
胡波沉默,他想用沉默来给他施加压力。
有时候,寂静无声的环境,给对方的压力,比不断地询问的效果还要好。
但他低估了赵鑫磊,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嫌犯要高的多。他这个沉默,反而给了他充分思考的时间。
那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的,要不然,后果比进来判个十年八年要严重的多。
等了很久,赵鑫磊都不开口。
还是胡波先沉不住气,再次问他说:“真的不想主动交代?”
赵鑫磊就弄出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傻笑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啊?”
“你心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事情没有交代,就一件件地都说说吧?让我听听,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将功赎罪。”
胡波也不傻,也不去直接提目的。越是没有目的,给对方的心理压力就越大。
赵鑫磊就开始漫无目的地瞎说八道。哪一年哪个小痞子抢了个外地人,弄了八百块钱。还有哪一年谁看上个大姑娘,跟到人家家里去,最后威逼利诱,把人家搞到手了……全是些不关痛痒的鸡毛蒜皮。
最后,就把胡波给说烦了。
“你忽悠我是不是?”他就发怒说,“赵鑫磊,你拿我当傻子耍,胆子不小。拒不交代、对抗审讯,干扰正常审讯工作,你这些劣迹,我都给你记着,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赵鑫磊就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说:“哎哟哟,胡哥,胡队,我不敢呢!你让我立功赎罪,我也想多说点你需要的东西,可我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啊,我只能想起什么说什么啦。”
胡波就“哼”一声说:“少糊弄我,你这叫避重就轻,拒不交代实质问题。我再问你一遍,想不想争取宽大,想不想主动交代?”
“想,绝对想。”赵鑫磊立刻就回答说,接着就又弄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说,“可我不知道你要什么呀,你给我提个醒总行吧?”
到这时候,在拖下去也没有多少意义了,胡波就慢条斯理问:“去年年底,12月31号晚上,发生在中心路上的那起车祸,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啊,”赵鑫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说高哥的车被撞的事。那事可是大事,我早听说了,圈子里没有不知道的。你说高哥也是倒霉,怎么就偏偏让他碰上了呢?这个撞高哥的司机,最好就是进来别出去了,要不然高哥肯定跟他……”
“赵鑫磊!”胡波突然大喝一声,吓他一跳。
“少跟我装蒜!那个指使肇事司机撞高崎车的人,就是你!现在,肇事司机已经招供了,你还嘴硬!”
胡波的话,让赵鑫磊的情绪起了变化。脸上装傻充愣的表情没有了,露出了他凶悍的本来面目。
“你交代不交代?”胡波继续问他。
“交代什么呀,”赵鑫磊严肃起脸来说,“我没干过的事我怎么交代?你说的这个肇事司机我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指使他去撞高崎?再说我和高崎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找人撞死他?”
“那个肇事司机赵立伟,经常去你的地下赌场参与赌博,你说你不认识他?”
“去我那场子里耍钱的多着呢,我还能个个都认识啊?”
“他借你的钱你总该知道吧?”
“我那场子原则上根本就不对外借钱。他说借我的钱,有借条吗,有证人吗?我还说我借他的钱呢,信口胡诌谁不会?”
“你的意思,是说他撞高崎不是你指使的了,他诬陷你?”
“他说是我指使的你就信?有证据吗?我还说我没开赌场呢,你相信吗?你是警察,警察办案得讲证据是不是?你抓赌抓我个现行,哥们讲义气,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没抵赖是不是?该怎么判怎么判,哥们认栽。没影儿的事你诬陷我,我肯定也不能承认不是吗?”
“你要搞明白,不是我诬陷你,是肇事司机赵立伟供述,他开车撞高崎的车,是有预谋制造事故,目的是为了撞死高崎。而这个幕后的主谋,就是你,他是因为借了你的高利贷,被你逼着干的。”
赵鑫磊一脸不屑地“嘁”了一声说:“进了你的地盘,那种小角色,还不是裤子都能吓尿了,你让他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诬陷我,和你诬陷我,有区别吗?”
“你!”胡波气的脸都白了。他平时接触的凶恶罪犯也不少,可就没一个像赵鑫磊这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打算豁出去了是不是,就不打算配合了,也不打算将功赎罪了是不是?”
赵鑫磊斜眼看向房顶的防爆灯,不搭理胡波了。
胡波终于意识到,他这次是碰上硬茬了。但他意识到的,有些晚了。
像赵鑫磊这一类人,就是一块滚刀肉,横竖没有弱点让他抓住。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想从赵鑫磊嘴里得到有价值的口供,恐怕很难很难。
但审讯已经开始,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的几天里,胡波安排手下干警,轮番对赵鑫磊进行审讯。
所有的手段几乎是都用上了,亲情攻势,晓以大义,墙上画饼,疲劳战术,精神摧残……没一样管用。
赵鑫磊已经被抓,这事儿司老大肯定知道了,也一定会引起他的警觉。一旦拖的太久,司老大就会明白,胡波不是因为底地下赌场抓他,立刻就会采取措施,把赵鑫磊这根线彻底掐断。到时候,取证工作就会愈加艰难,很可能会前功尽弃,让司老大又一次逍遥法外。
他不能只躲在家里等着赵鑫磊招供,他还得设法利用反向推理,去寻找赵鑫磊和司老大有联系的证据。
可司老大太狡猾了,胡波带着人忙活好几天,愣是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06年的阴历新年,就在胡波的紧张忙碌中,悄然而至。
这一年,高崎没有在爸妈家过。他在医院里,陪着依旧沉睡不醒的陶洁,和她唠叨着他们过去的往事,这一世的,甚至是前一世的。那些凡是他能够想起来的,细小的往事,当时陶洁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
就这么唠叨着,愈发觉得,他不该打破原有的生活模式,不该辞职,不该做生意,不该有钱。
最不该的,就是去找那一缸银元,从此改变了他们原有的生活轨迹。
因为他发现,他和陶洁最幸福的时候,不是做生意发了财以后,而是在没找到那一缸银元之前。
因为那时候,他们都是纯真的,简单的,都不需要想太多的事情,都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彼此的身上,都有更多的世时间,默默地相互厮守……
只要时刻注意,避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就行了,干吗要去找什么银元啊!
高崎后悔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最渴望过年儿女都在身边的高崎爸,今年也是格外的郁闷。不是他坚持要等着高崎回来过年,年夜饭就不会吃那么晚,高崎和陶洁就不会走那么晚,就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而在这一年过年,原本要举行婚礼的高峰和孙小敏,也只能把婚期继续往后拖。
为了陶洁,高崎连公司都懒得管理了。这个时候,做为他的亲人,就更应该放下个人的私事,为他竭尽全力。
直到大年初五,胡波才有机会去找高崎。
他手上,不仅仅只有高崎这一个案子。为了这个城市的安宁,为了更多的老百姓可以幸福地生活,他和他的战友们,得和更多的犯罪分子周旋,斗智斗勇。
大年三十,原本是说好了要在家里陪着媳妇和儿子的,可媳妇所在的医院里,当晚有突然发病的病人。
媳妇说好了去处理一下就立刻回来的,却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仍旧是没有回来。
媳妇没回来,胡波却接到了电话,一个重大嫌疑人,在一百里外的另一个城市现身了。他和战友们要立刻赶过去。
媳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外面鞭炮齐鸣。家里却只有儿子一个人,哭哑了嗓子。
媳妇抱着儿子,也哭成了泪人。再着急的事情,也不能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吧?儿子才只有三岁呀!
她想抓着胡波打一顿,骂一顿。可是,胡波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宿。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双眼通红,一头扎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媳妇心里又恨又疼,只能坐在床边,默默地流泪。
339.职责所在
胡波醒过来,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了。
媳妇和孩子已经起来了,因为外面的客厅里,隐约传过来他们的声音。
“别闹动静,爸爸还没醒呢。”这是媳妇的声音。
“爸爸什么时候醒啊,咱们什么时候去姥姥家?”这是儿子,咬字还是不怎么清晰。
“让爸爸再睡一会儿,爸爸累了。”
“爸爸是个大懒虫!”
“不许这样说爸爸!爸爸昨天去抓坏人了,很累很累。”
“坏人过年也不休息吗?”
……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湿润了眼眶。
胡波胡乱抹一把眼泪,赶紧翻身起床。
看到他从卧室里出来,媳妇冰冷了脸色。
他满脸歉意地看看媳妇,过去把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儿子抱过来,自己坐在沙发上,让儿子坐在自己的腿上。
“再忙,也不能大年夜里,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吧?孩子的奶奶家和姥姥家都不远,你送孩子过去,能耽误几分钟时间?”
媳妇冷着脸质问他。
“我,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有接。这大冬天里,弟兄们在外面守了那家伙一夜,都冻坏了。我寻思着,快一点赶过去,他们就少受一会儿冻。再说,再说我寻思着,你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就,就……”
在家里,他似乎变了被审讯者,小心地回答着媳妇的问话。
“我要是也回不来呢,咱们儿子一个人在家呆一晚上,出事了怎么办?我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当时,当时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那家伙租住房间的门口了,我不敢出声,怕他跑了。”
“你就整天惦记着抓人吧,我和儿子死了你都不在乎!”
“不是,真不是啊春荣。那个罪犯,把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拖到玉米地里,残忍地给杀害了。我们找了他三年!
你知道这三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每一次看着孩子父母,我们都抬不起头来。人家问我们,国家花钱养着我们这些人,连个罪犯都抓不住,养我们有什么用!
我忍受了三年的屈辱,总算找到他的踪迹了我必须得抓住他,给那个受害的孩子,给她父母家人一个交代。”
“你倒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了,你怎么给我一个交代?”媳妇依旧不依不饶,“你高尚,你伟大,这么高尚、伟大,当初你别娶媳妇生孩子,一辈子为国家做奉献去呀?”
胡波就苦笑,半天说:“我就是一普通老百姓,什么高尚、伟大呀?你别挖苦我。我就是干的这么个工作。
你比如说你,在医院里碰上病人需要你,人家生命垂危了,你能忍心不管呀?
你还记得咱们刚认识的那个冬天吗?也是快过年了,莫斯科音乐团来唐城演出。你喜欢交响乐,我下了好多次决心,才狠着心花八百块钱,买了两张票。
那天晚上,你说你是白班,晚上没事,让我在影剧院门口等着你。可是我等的脚都冻僵了,音乐会都散场了,你也没来。”
媳妇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天下午,她下了班要去和胡波听音乐会。走到门口了,一位母亲哭喊着,抱着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跑进来。
孩子高烧惊厥了,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
这时候,正是交接班的时候,白班的医务人员在下班,夜班的还没到位。
她能做什么?她只能把孩子接过来,边喊人边往急救室里跑。
做为一个业务熟练的护士,这种危及生命的事情,插上手了,就不能半路退出,因为你最先接手,孩子的情况你最熟悉。
这是生命啊!没法用其他的价值来衡量。音乐会和胡波,只能抛到脑袋后面去。
孩子恢复呼吸稳定下来,已经是子夜,音乐会早散场了。
“你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啊?”媳妇就说,“天那么冷,我不来,你不会先进去听着去啊?”
胡波就又笑了。他不懂音乐,媳妇不来,他还听个毛音乐会,受罪去呀?
那时候他没有手机,媳妇也没有。他不敢走远,只能傻乎乎地在影剧院门口等着。
“哎,”胡波就问媳妇说,“你说那时候为了能听那场高端音乐会,你嘟囔哀求了我多少遍,盼望了多久啊?可是,遇到紧急情况,你不也是说不来就不来,一点也没有犹豫一下吗?”
“我敢犹豫吗?”媳妇没好气说,“犹豫一下,孩子的命没了!”
胡波就叹息一声说:“要从这件事儿上说,你也很高尚很伟大是不是?可是,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说,什么高尚伟大?职责所在,不做不行。”
媳妇就低着头,没再言语。
胡波就感慨着说:“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啊,职责所在,不可能不去尽自己的职责。也正是因为我们都善良,所以才能够走在一起。媳妇,我不对,不该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保证,再不会有下一次。”
媳妇就站起来埋怨说:“赶紧去洗脸刷牙,嘴里一股臭味!我去下饺子,咱们吃饭。”
媳妇很快把饺子下出来,热气腾腾地端到桌子上。
吃着饭,两口子就商量,待会儿去父母家拜年去。是先去孩子的姥姥姥爷家,还是先去爷爷奶奶家。
原先的时候,胡波和高崎一样,过年都领着一家子人,回父母家过。
可越是过年,胡波就越忙。做警察的职责,就是把社会治安维持好,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平平安安过个快乐年啊!
所以,大年三十在街上值班,大年初一出任务,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胡波的父母,也和高崎的父母一样,满心盼着过年团聚,盼来的却是失望。
为了不让父母失望,胡波就决定不如直接不给他们盼望,免得他们盼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他和媳妇商量,大年夜干脆就在自己家里过。初一以后,只要不出任务,在家就回父母家。
这个初一,他没有工夫回家。队里的弟兄们也知道他辛苦了,就暗暗约好了,让他安心在家过初二,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给他打电话。
唐城的规矩,大年初二,女婿是要带着一家人,在岳父岳母家过的。可是,胡波初一没回来,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没看着儿子呢。
“要不然,咱们吃饱了饭就去你爸妈家,在那里吃午饭。下午咱们早点走,和孩子去游乐场玩玩。这一年,你也没几回工夫和孩子出去玩。到晚上,咱们去我爸妈家吃晚饭,这一年也就算过去了。”
媳妇就和胡波商量。
“哎,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胡波说。
其实,他心里最亏欠的,是媳妇。
这个家,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所有的家务都是媳妇干,他很少有时间帮媳妇。用媳妇的话说,这个家对他来说,就是旅馆,就知道在外面野累了,跑回来睡觉!
如果有一天不用上班,不用办案子,他第一个想做的,就是让媳妇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擦地、擦玻璃、擦桌子。
然后,去买几盆花回来,把小窝收拾的美美的。
他喜欢养花,媳妇也喜欢。可是,他不敢养,媳妇养他也不同意。
养花又得换土又得施肥,其实是个很累人的活啊。媳妇伺候孩子收拾家已经够累的了,他不想再给她添负担。
然后,他还想让媳妇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做饭,为媳妇做一桌最爱吃的饭菜。
可惜呀,这些只能想想。
有时候就是在家歇着,脑袋里还是案子,根本没心思做别的。
兴许,有一天老了,退休了,就不用再关心案子了。
那时候,孩子肯定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
那时候,他就带着媳妇,去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把他们年轻时想做却没有时间做的事情,都做了,弥补他们生活里,本该有的那些浪漫。
“我吃完了,你给我几百块钱,我出去买些礼物,给爸妈捎过去。”他抹了抹嘴,从餐桌跟前站起来说。
“等你想起来买礼物,黄花菜都凉了。”媳妇说,“我年前就买好了。”
“那,那我去刷碗,收拾厨房。”他说。
媳妇就不言语,抿着嘴偷笑。
她这个男人,不是一心只知道办案子的木头。她当初选中他的时候,就因为他有情怀,懂得疼爱她,她并没有看错人。
只是,他太忙太忙了。职责所在,不忙不行啊。
初三,又是突击审案子。一直到初五,胡波才有时间想起高崎来。
他给高崎打电话,高崎不在家,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陪着陶洁。
高崎坐在陶洁躺着的床边上,看着胡波推门进来,这才说:“这大过年的,你那么忙,还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我怕你想不开,过来陪你斗斗嘴。”
胡波说着,拖个凳子过来,坐在高崎一边。
“我有什么想不开?”高崎就说他,“你有闲工夫,还是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去吧。”
说到这里,就感慨一声说:“人生无常啊。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有什么事儿,千万别拖着,想着今天没时间,明天办也不迟。谁知道老天爷给不给你明天啊?所以,能今天做的事情,就坚决今天做,不要拖到明天。
我原来总是想,没时间,没时间,等有时间了,一定好好陪陪媳妇,哄他开心。”
高崎惨然一笑。
“现在陶洁这样了,我也有时间了,晚了。”
胡波就跟着笑一下说:“知道你们夫妻恩爱,所以才来看看你,怕你过度悲伤。”
高崎就摇一下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没事儿。再说这里也断不了人。你来这会儿,我妈带着一家子才走。昨晚上我丈母娘和丈母爷在这里过的夜,陶辉两口子也来了。”
两个人说会子话,高崎就突然问:“你来是有事儿吧?赵地雷那边怎么样了,开口了没有?”
340.这就叫行侠仗义
胡波让高崎说中了心事,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这家伙有很好的,对抗询问的经验,心理素质也相当不错。”他对高崎说,“我组织人连续突击了一个星期,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没问出来。”
高崎听了就点点头说:“赵地雷算号人物。这小子也就是不走运,没赶上司老大那个时代。要是赶上了,没准儿就是一条汉子。”
高崎的话,胡波就不爱听了。
“哎,你什么意思你?那个混乱的时代有什么好,唵?你要是赶上那个时代,你是不是也会变成司老大?我们多少公安干警舍生忘死,不畏牺牲,才换来今天的法治和安宁?你竟敢妄想倒退你,这话听着都让我寒心!”
高崎不打算和他吵架,只是淡淡地一笑。
守着陶洁,无论陶洁听到还是听不到,他都不愿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孩子。
待胡波发泄够了,他才淡淡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胡波就有些泄气说:“还能怎么办?这家伙是铁了心宁可把牢底坐穿,也不肯说一个字。”
他就问高崎:“你再好好想想,看看还能想起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主要就是赵鑫磊和司老大,会通过什么办法,或者是什么手段,互相产生联系?他的赌场有司老大的股份,钱就算不走银行,他总得通过个什么渠道,交到司老大手里吧?只要找到一个线索,我就可以捋着这条线索,挖出更多的线索,最终把这两个人死死地串在一起!”
高崎闭着眼睛想半天,还是摇头说:“司老大做这个,向来滴水不漏。要不然,当年那么多人想搞他,却只抓住个替罪羊房宽明,最终调查了一年,也没有把房宽明和司老大联系起来。”
“这个赵鑫磊,为什么宁肯坐一辈子牢,也不肯出卖司老大呢?”胡波自言自语,“我不相信混黑的会这么讲义气。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司老大手里,肯定攥着赵鑫磊的什么东西,这东西让他无论在什么条件下,都不敢出卖司老大。”
他皱着眉苦苦思索。
“他到底抓住了赵鑫磊什么样的软肋呢?只要能找到这个答案,就一定可以让赵鑫磊开口!”
胡波这句话,却提醒了高崎。
思索好久,高崎才说:“你这个思路恐怕是最接近真相的。但是司老大手里到底攥着赵鑫磊什么把柄,恐怕很难猜到。”
胡波就问:“哎,你说,你们混黑的,是不是像梁山好汉一样,入伙的时候要交投名状啊?”
高崎没听明白,问他说:“什么投名状啊?”
胡波就笑他说:“你看吧,这就是没文化的悲哀。水浒你看过吧?林冲入伙梁山,当时的大头领王伦,要林冲先下山杀一个人,提头来见,这就叫投名状。你杀人了,就再也做不了寻常百姓,只能和官府做对,做强盗了。”
说到这里,他就问高崎:“你说司老大给赵鑫磊投资以前,会不会也让他背一桩命案,从此对他死心塌地?如果是这样,赵鑫磊死活不肯供出司老大来,就好解释了。司老大手里,攥着赵鑫磊杀人的证据,他才不敢把司老大供出来!”
高崎就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胡波半天,这才说:“你这个想法可够奇葩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水泊梁山,谁敢吃饱了撑的杀人玩?亏你还是刑警队长,这样不靠谱的事情,都能想的出来!”
“那你说,赵鑫磊为什么死活不肯出卖司老大?”胡波就又问他。
高崎沉默一会儿说:“赵鑫磊这事儿,凭着你那些手段,恐怕很难弄出什么结果来。”就和他商量说,“要不,你先把他放出来,让我来对付他?”
胡波狐疑地看高崎,然后问:“你怎么对付他?”
高崎就笑了说:“恶人还得恶人缠。他不是混黑吗,不是道上的吗?那咱就按道上的规矩来!敢算计高哥?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胡波就严肃了说:“你不许乱来!高崎我告诉你,你现在可是人大代表,著名企业家。你的一举一动,不只是你的个人行为。你去干不光彩的事情,会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代表制度抹黑的!”
高崎就解释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就是简单地和他聊聊道上的规矩,不会干违法的事情。”
“你拉倒吧。”胡波才不相信他。“我们专业干这个的,都撬不开他的嘴。到你这儿,简单动动嘴就能说服他,你糊弄三岁孩子呢?”
“你瞧,”高崎无可奈何说,“让你问吧,你又问不出来。我帮你问吧,你还不愿意。这可就难了。”
胡波就“哼”了一声。
“这个案子我宁可破不了,也不能让你再去干混黑那一套。”说到这里,就调侃高崎说,“我就纳闷了,像你这种人,这人大代表的资格是怎么弄来的?”
高崎突然就笑了。
“人民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他说。
胡波就嘟囔:“人民也有不睁眼的时候。”
高崎不和他吵架,而是认真说:“有时候吧,目的才是主要的,过程没必要过于计较。”
胡波也认真说:“我是为你好,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我知道。”高崎说,“你得相信我。”
胡波不敢相信他。他接触的,社会上的人物太多了,没有一个安分守己,不危害社会的。严格的说,他和这些人,天生就是敌人。
只是,高崎有些不同。他的身上,并不带着那些社会人的暴躁,似乎人畜无害。
可是,越是这样混黑的人,对社会的危害性就越大。因为他们做的事情更隐蔽,更阴暗。而且他们做的事情,哪一件都比赵鑫磊这样的小痞子们做的,危害性更大。
“我实话告诉你,我还有我的兄弟,我们这些人,和混混是有区别的。”高崎拿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来,对胡波说,“我们不欺负好人,过去出去平事儿,也是向着弱者,向着普通老百姓。正是有我们这么一帮人,唐城的小痞子们才有所顾忌。说真心话,我们是替你们挡了不少麻烦的。”
胡波一脸的鄙视和不相信。
“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
高崎认真说:“怎么是吹牛呢?水浒里有痞子恶霸,也有江湖好汉是不是?我们不是痞子恶霸西门庆,不是高衙内,也不是欺男霸女的祝家庄三兄弟,我们是林冲,是晁盖,是武松,行侠仗义,专门抱打不平。”
“哟哟哟,叫你这么一说,你们一个个都是大英雄了是不是?”胡波显然不信,问他说,“如果你们都是好人,那还要我们干什么?我他娘的还用的着天天累的跟孙子似的,家都没工夫回?”
高崎说:“你不能把我们一棍子打死,都把我们当赵鑫磊,当司老大,他们才是恶霸,我们是侠客。”
“哈!你还侠客,”胡波就乐,“高崎高大侠,那你就给我说说你行侠仗义的故事,让我听听,你到底多么了不起?还侠客,你给我讲武侠小说呢?现代社会,愣是出了江湖侠客了,现在还有江湖吗?”
高崎就叹一口气,侧脸看看陶洁,然后回头跟胡波说:“咱们们去外屋沙发上,喝着茶说,别在这儿影响我媳妇休息。”
胡波有心说他,陶洁听得见吗?听得见你就不发愁了。
可是,他知道高崎最疼媳妇。陶洁只要有一口气在,在高崎心里,她就永远和正常人一样,只是睡着了,完全能听得见。
他就什么话都没有说,跟着高崎来到外屋,两个人坐在沙发喝茶。
“现在的社会,还是有江湖,只是你看不见,不了解。”喝着茶,高崎就开始和胡波侃大山。
“你就说我和岳帆,我们哪一回在你们公安那里挂号,不是因为和小痞子干架?为什么和他们干架?因为我们和他们,也是天生的敌人。
你就说岳帆的那个成名战,和唐城最大的痞子,在河滩上的那一战,他为了什么,为了单挑赵红兵搏名头?不是。
我那个仟佰聚服装店,赵红兵在的时候,他看上了,当然那个时候仟佰聚还是原来那对老店主夫妻。
这夫妻俩严格来说,贪小便宜的事儿没少干,临不干了还坑我一把。可他们都是老实百姓,也没什么过硬的关系。
赵红兵看上他们的店,非要买下来。他们夫妻把店经营起来,从默默无闻到红火起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辛苦,不容易呀。这才开始红火,赵红兵就要强行买走,夫妻俩舍不得啊。
夫妻俩不肯卖,赵红兵就天天弄俩小弟在服装店门口,不许顾客进去买东西。”
说到这里,他就问胡波:“这种事儿,你做为警察,有办法吗?两个小痞子站在店外面,又没进他们店里闹事,只是威胁进店的人,也没打人家,人家害怕就不敢进了。夫妻俩就是报警,你们能解决的了吗?”
胡波没有言语。
这种事情,警察真的解决不了。
你顶多把两个小痞子抓派出所去,教育一顿放走。可你前脚抓这俩走了,后脚赵红兵很快就再派两个过来。
这么一折腾,店主夫妻只有把店卖给赵红兵,或者关门。
高崎就又说:“你们没办法,岳帆就有办法。他路见不平一声吼,过去把两个小痞子给打跑了。赵红兵再派人过来,还是打不过岳帆。”
说到这里,他就又问胡波:“你说,岳帆这叫不叫行侠仗义?他虽然打了人,让派出所叫去训了一顿,可他不是为自己,店主夫妻和他也不熟,他这就叫行侠仗义!”
341.江湖依旧在
岳帆一战成名的事情,做为警察,胡波当然知道。
当年他替店主夫妻出头,把赵红兵派来的小弟都给打了。赵红兵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和他约架,在河滩那里,上演了那出岳帆血战河滩,单骑擒拿赵红兵的大戏。
说心里话,别说这事以后,好多小混混都从心里服岳帆,就是身为警察的胡波,在听说了岳帆的故事以后,心里也升起一股豪情来,有些向往。
这放在古代,就是关云长万马军中匹马单骑斩颜良,诛文丑啊!
后来,通过高崎,他认识了岳帆。可这小子除了长相帅气一些以外,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三十好几了不结婚,女朋友几天换一个,就是个小流氓,哪里有关老爷的半分样子?
讲完了岳帆,高崎就讲自己了。
“你再说我出名那一回。我两根擀面杖,放倒了十多个南方人,单纯是为了打架搏出名?当然不是。
那些个南方人,弄了几个女孩子,在城东村里以开洗头房为掩护,做皮肉生意。你纯做皮肉生意也没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他们趁机敲诈别人的钱财。
城东那种地方,当年乱的很,你们都懒得管。可总不能就这样由着他们祸害人吧?你们不管我们管。我打那些人,算不算行侠仗义,我觉得算。”
胡波还真反驳不了。
想半天他就说:“你是净捡你们露脸的事儿说了,不露脸的事儿你怎么不说?”
“那你说,我什么事儿不露脸?”高崎就问。
胡波说:“要账、当医闹的事儿你怎么不说?那回你去妇幼保健医院闹事儿,要不是我托人说情,没准儿你就给关进去了。”
“好,我就给你说说,妇幼保健院那回是怎么一回事。”
高崎就开始讲故事。
“还是城东柳新桥卖沙的范学增范老大,他找岳帆,说是归他罩着的一个工地上,有个女的,在妇幼保健院引产死了。
当然了,范老大不是什么好鸟,冲他我们肯定不管,可这个女的太可怜了。
你可能也知道,南边来的农民工,有时候男女住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是夫妻。他们出来,一年也就过年回家一次,平时都在工地上。
有时候吧,男女住在一块儿,就是临时搭伙的夫妻。回家了,还是各找各的媳妇和男人。
这女的长的比较瘦,怀孕了自己傻乎乎地不知道,直到五六个月了才感觉不对,去医院一查,才知道怀了好久,孩子都在肚子里成形了。
可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这孩子不能生呀,生下来出来搭伙做夫妻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于是,男的就带着女的到妇幼保健院去做引产。
这妇幼保健院也是,你要么不给人家做,把人家撵走,要么就好好对待人家。
从一开始,护士、大夫就百般嫌弃人家,瞧不起人家,说话没好声。给人家做了,你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对待人家呀?女的术后大出血,脸都蜡黄了。男的什么也不懂,看着女的不正常,这才跑去找护士。护士百般不耐烦,拖了半个小时才去看。发现了就晚了,人没推到急救室就不行了,没抢救过来。
你说,这是不是医院失职?
出了人命,人家家属千里迢迢地找过来,医院欺负人家是乡下人,没文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那个男的身上,说人家看护失职,出问题不及时汇报,跟医院没有关系。
你想想,那些农民围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活一辈子,大字识不了几个,能有多少见识?明知道这事儿不是医院说的那样,也不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上法院打官司,对他们来说,那是太难太难的事情了。
是工地上包工头,也是他们的老乡看不下去了,找到范老大,要替自己的乡亲出这口气。范老大自讨没这个本事,才找到岳帆。
你说,这种事情我们应不应该管?我让包工头组织起他的老乡,再让老虎和梁超找人打扮成农民工混在他们里面,浩浩荡荡去医院讨说法,最终问医院要来了赔偿。
你说,我这是不是行侠仗义?这事儿如果指望你们警察管,这赔偿能不能要来,这人命会不会白白搭进去?”
胡波无言以对。
“再说说要账。”
高崎却来了谈性。
“我再给你说个故事。
还是柳新桥那边的事,这是他们乡镇钢铁厂的事。
干钢铁厂,就需要焦炭。咱们唐城不出焦炭,他们用的焦炭,也不是自己出去买,是靠二道贩子,从出焦炭的地方拉到厂里来,然后和他们结算,二道贩子挣这个倒手的差价。
凤凰新村有两个下岗工人,下了岗没事可做,就相中了这个买卖。他们借遍了亲戚朋友,凑了几十万块钱,去焦炭产地进了焦炭,卖给了城东的钢铁厂。
可是,当时钢铁厂不和他们结算,说是月结,到月底才能结账。
两个二百五,从来没做过生意,就认了实,等到月底去结算。结果人家说他们的焦炭含硫超标,又什么燃烧值不达标,不合格,不能结算。
焦炭不合格你别用啊?用了又说不合格,不给人家钱。不给钱不要紧,你把焦炭退给人家,让人家多少的回个本吧?什么也不给人家,还说人家造成他们出钢质量不过关,亏损了多少多少,没问他们要赔偿就不错了。
你说,这不是坑人,不是耍无赖吗?后来,他们又碰到了几个和他们一样,给厂里送焦炭的,大家凑到一起一说,才知道大家的遭遇都一样。
原来,这家钢铁厂的几个负责人,就是靠着用焦炭不给钱发财。焦炭送进来,他们拖着不给钱,实在拖不过去了,就弄些旧车旧设备顶账。本来这个破设备值两万,顶给你就值五万的货款,爱要不要,不要这个也没有。
好多送货的,账都拖了半年一年了,实在是拖不起,只好哑巴吃黄连,能要回几个来算几个,拉走破设备了事。
然后,这些干部就拿着用破设备从送货的手里换来的结算单,去财务把钱领出来,揣到自己腰包里去了。
你说,这个事儿我应不应该管?我不管,这事儿你这个做警察的能不能管得了?”
胡波还是无言以对。
这种事情他知道,钢铁厂的干部和当地派出所,恐怕都是连着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嚣张。
“你说,我去帮那些二百五下岗工人,去要这个账,算不算行侠仗义?”高崎继续问。
胡波就叹息一声,好久才说:“这个城市,得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去面对不公平,去管这些不公平,这个城市才会美好起来,住在这城里的老百姓,才能真正幸福起来,安居乐业。”
高崎知道,胡波开始开窍了,就又说:“你说,现代社会不存在江湖,这是不对的。江湖依旧在,会一直在下去。只是,变了一种方式,一种味道。
我和岳帆,原来素不相识。我为陶洁打了老摩托赵国栋,还有他的小兄弟,让我一个个都收拾进了医院。
岳帆那时候在电机厂当绕线工。他听说了我的事情,亲自跑到唐城量具,要认识我。这叫惺惺相惜。他怕老摩托将来报复我,好汉难敌四手,我要吃亏。和我结交,我就是他岳帆的兄弟,老摩托就不敢报复我。
这个世界,坏人会聚在一起为恶,好人也要抱团取暖。大家都在一起,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坏人就不敢欺负你,你也敢和他们做对,才敢打抱不平。”
说到这里,他停顿好一会儿,才又说:“你看,我和岳帆,相见恨晚,聚在一起的目的,和司老大他们完全不同。这就是现在的江湖!
我和罗甸军也是这样。
罗甸军在海城,也从来不欺负一般老百姓,是海城那些痞子恶霸强拆职工宿舍,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才出了事。
在外面流浪这些年,他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宁可带着自己的妹妹,四处流浪,饱受饥寒。他坑的,都是那些不想着干好事的人,好人他从来不坑。
我们认识,是他让房宽明收买了,来砸我的酒店。当时我们一交手,就都能感到对方的义气,不趁人之危,点到为止。这就是惺惺相惜,这也是江湖。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生死之交。
他肯放心把妹妹交给我,自己去接受应该接受的惩罚,这就是义气,也是江湖。”
胡波喝着茶,认真品着高崎说过的每一句话,仔细地思考着。
高崎看他认真起来,就微微笑了说;“水浒里的江湖,也有警察的。”
胡波一愣,疑惑地看着高崎。
高崎笑说:“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那不是宋代的警察吗?”
胡波就笑了说:“别瞎比啊,我们现代警察,是人民警察,跟古代江湖好汉完全不是一回事。”
高崎不和他在这个话题上争下去,而是说:“你看,说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无论到什么时候,江湖依旧在,恶霸和侠客也会永久存在于江湖之中。我和岳帆、罗甸军他们,属于侠客,恶霸干的事情,我们是不肯做的。
虽然我们不肯做,但是我们比你们更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痞子恶霸。所以呢,你对赵鑫磊没招的时候,就应该考虑把他放出来交给我。我不是江湖里的恶霸痞子,当然不会做,也不屑于做他们做的事情。我不是吹,我根本用不着违法犯罪,就能乖乖地让赵地雷这小子听话,问什么他说什么。”
“放出来?”胡波又瞪大了眼珠子,“你以为我那儿是菜市场啊,可以随便进出?”
342.狡兔三窟
正月十五的时候,看守所里发了月饼,每人一个。
不是八月十五吃月饼吗,正月十五吃元宵啊?
可这话谁也不敢问。万一问了,管教想起来不对,把月饼给收回去,元宵也不给了怎么办?这个是完全有可能的。
月饼虽然只有一个,可这要是放在五年以前,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赵鑫磊记得他第一次进看守所,早上就给一个馒头,一块咸菜。中午俩馒头,一碗清水炖白菜,汤里看不见油花,估计也就给放了点盐。
晚上,有时候是炖白菜,有时候是菠菜。里面有几块豆腐。赵鑫磊都把豆腐当奢侈品,舍不得吃,最后才慢慢吃掉,边吃边回味豆腐的余香。
还有时候,就给快水萝卜咸菜。
他饭量大,吃不饱,那时候给饿的,随时随地都有种要被饿疯了的感觉。
管教公开教导他们,进到这里面,就是犯了法接受改造的,不是让你来享受的。就是要让你记住这里面的煎熬,出去以后想起来就害怕,再不敢犯法,再不要回来。
如今已经有所改善。像赵鑫磊这样还没有定罪的,吃不饱可以让家里人拿钱,多买一个或者两个馒头。但其他享受,还是一律不许有。十五能额外给个月饼,就算相当不错了。
进去过的人都知道,看守所这段日子,是最煎熬的。等定了罪,转到监狱里面去,就会好一些了。
所以,好多人积极配合,争取早日定罪,也是想着尽快离开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
赵鑫磊当然也想赶快离开,可这一回,他估计自己离开这里的时间,还不知道哪猴年马月呢。
胡波抓他,名义上是抓赌,说他放高利贷,实际上是为了高崎那个车祸。
他不在车祸这个事情上配合胡波,恐怕在这里住一年都有可能。
一年的清水煮白菜,怎么熬啊!他在心里暗暗叫苦。可是,不能熬也得熬啊,除非他死在里面,彻底给封了口。
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手里的那个月饼,他还真舍不得吃。最好是留着,等实在给熬的受不了的时候,吃一点解解馋。
可外面有管教不时巡逻,平时整理内务,管教也会进来检查。真要被发现了他藏东西,月饼会被没收不说,一天不给饭吃都是正常的。
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那块月饼吃到肚子里去。
他尽量放慢吃月饼的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尽量享受那块月饼带来的香甜味道。
这才是人间的味道啊!
月饼享受到三分之二,门口窗洞那里,就出现了管教的脸。
“赵鑫磊!收拾自己的东西,出来跟我走!”
他就吃了一惊。这不是提审,是要他收拾东西。
要把他转到监狱里去?还没审判呢?放了他?不可能!胡波这孙子,这回打好了谱,就算他坚决不承认车祸的事,只是开赌场,放高利贷,也能判他几年。
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真被释放了。
“教导,教导,我没事了,出去了是不是?”他有些不相信,又问给他办手续的干警。
“不想出去呀?那我汇报一下,你在里面继续呆着吧。”
“不是,不是。嘿嘿,嘿嘿……”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看守所的院墙和墨绿色的铁大门上,他从里面走出来,在大门口站了很久,眯着眼睛看那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
自由真好!
他相信这自由是司老大给的,也只有他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在关键时刻,让胡波这王八蛋终止调查。
不过他也不怎么感激司老大。毕竟,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司老大做的。他进来了,司老大也会提心吊胆。不把他捞出来,他司老大也会担心,万一他在里面那句话说不对,把他司老大给卖了。
今天是十五,过年在看守所里过的,没捞着和家人团聚,今天补上也不迟。
胡波这王八蛋,过年都不许探视。进去这二十天,他除了能看见一个屋的狱友,就只能看见警察了。
他先回自己家,准备回家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再领着老婆孩子回父母家,和爹妈一起过个十五。
到家以后,家里没人。他就想,兴许老婆孩子这时候已经在他父母家里了。
赵鑫磊在外面挺混蛋,吃喝嫖赌的,坏事也没少干,可在家里,对父母,对老婆孩子,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唯一和正常人不同的,恐怕就是对老婆比较严。他在外面的事,不许老婆问,更不许她管。跟着我,不用辛苦上班还有钱花,吃香的喝辣的就行了,其余的不许参与。男人不在外面横行霸道,花天酒地,你哪来的幸福生活?
老婆知道他不是东西,他的事也不敢问。
在家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顺手把从看守所穿来的衣服揉吧揉吧,捎出去扔了,他就去父母家。
父母家里也没人。
他就感到有点不对劲了。难道是司老大怕他在里面招了,先把他的家人给弄了去做人质去了?
他给老婆打电话,老婆的电话关机。
他开始心慌了。
司老大那里,他是绝对不敢去找的,找孙耀辉也不妥当。
兴许,是老婆感到了危险,领着家人都去了乡下的家里,避风头呢?
他决定先去乡下的家里看看去。
所谓狡兔三窟。在外面干缺德事的人,同样也怕别人像他一样,对他用下三滥手段,对付不了他,对付他的家人。
因此,赵鑫磊很早就偷偷在郊区山里的一个小村子里,买了一套平房。
这平房位于一个唐城郊外北面的大山里,房子外面还加盖了三米半的围墙。围墙四个拐角的高点上,都加装了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监控。
从外面看,这房子和村里其他房子,没有多少区别,只是院墙更高一些,外墙抹一层厚厚的水泥,弄得十分光滑,不利于攀爬。另外,墙头上插满了碎玻璃,就算有人能爬三米半,到墙头那里也没法搭手。手伸上去,会被墙头上的那些所碎玻璃给划个稀烂。
院子里面,有七八间房子,装修也十分讲究,水电暖齐全,足够他们一家和父母住的。
他买这房子的时候,谁也没说,除了他老婆知道这里以外,别人都不知道。且这房子没有产权证,是他从村里一个村民手里买的,从房产局那里,也查不到他这个房子。
03年的时候,他的场子里来了一个外乡人,赢了不少钱。赵鑫磊看着眼红,暗中安排看场子的兄弟,混进去出老千坑人家,被人家识破了。他反而恼羞成怒,借机把外乡人暴揍一顿,抢光了人家的钱财。
没想到,外乡人也不是善茬,在本地斗不过赵鑫磊,就暗中从老家叫来几个兄弟,把他老婆给绑到外地去了。
对方给他带话,亲自登门认错赔钱。否则,就去窑子里找他老婆吧。
他舍不得老婆,只好亲自去登门道歉。钱没少花,还让人家揍个半死。至于老婆让没让人家给玩惨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从那以后,他就长了记性,只要估摸着在外面惹到了硬茬,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让老婆带着孩子,到这乡下的房子里住一段时间,直到危险过去,再回城里的家住。
他被外乡人整惨了的时候,曾经去求过司老大。不过他不敢去亲自找司老大,这是司老大的忌讳。
那时候管着他的,是刘小军。他去找刘小军,被刘小军臭骂他一顿。司老大为了他,也是拖了好多关系,花不少钱,才把这个事儿给平了。
刘小军死了以后,他就归孙耀辉管了。
从出了那次大事之后,他就老实了不少。不过,也让司老大那边知道了他的软肋,他舍不得老婆。
他猜想,是他出事以后,司老大派人把他老婆弄去做人质了。不过司老大不该连他父母和孩子一块弄去呀?
再说,他在郊区的那个平房,司老大是不可能知道的。按理说他被抓以后,他老婆就会到那郊区的房子里,先躲起来再说,不应该给司老大抓她的机会啊?也许,是她老婆觉得这回事态严重,一并把他父母也接过去了?可她为什么电话也关机了呢?
琢磨半天,他还是决定,先去乡下的房子里看看再说。就算是司老大把他的家人都弄了去,他在里面什么也没说,现在好好的出来了,司老大也应该会放了他们,倒是不用过于担心。
谨慎起见,他没有直接奔郊区的房子,而是坐着公交车,在城里面转悠,不断倒换线路,直到下午五点,看看天要黑下来,确定没有人跟踪他,这才换了去郊外的公交,奔着自己那套秘密的房子去了。
他不仅怕司老大跟踪他,也怕看守所放他出来,是胡波的计策,暗中派人跟踪他,看他是不是要和司老大联系?
到了那个村子头上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村口的公路边上,下了公交车,顺着通向村里的水泥小路,往自己的房子那边走。
这个村子不大,又在山里,只有二百多户人家。村子过于偏僻了,年轻人要么去市里工作,要么就去了更远的大城市打工,已经没有在村里居住的了。村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
不过这时候,还有好多年轻人过年回来没走,水泥小道两边,高低错落的院子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和鞭炮声响。偶尔有谁家在放烟花,升起的火焰顷刻就照亮了小小的山村。
山村依山势而建,都是石头房子,错落有致。小桥流水人家,白天的时候,特别是春夏秋三季,山村被包围在群山环抱的树影密林里,景色还是相当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