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日里,大家都要上班,各忙各的。好容易盼着放假,一家人聚在一起,能吃个团员饭,享受一下孩子们都在身边的快乐。
这是老高从心底里期盼的。
没想到,他这个愿望,让高崎给搅和了。
孩子们一个一个地回来,一个比一个晚。
老高心里憋屈的慌。
可当爹的,不会真和儿子生气。高崎回来了,他心里的气就消的差不多了,又拿出当老子的架势来,数落高崎一顿,心里这憋屈释放出来,气也就没有了。
嘴上说是不想让高崎再扩展买卖,那也只是气话。
没有高崎成为大老板,二儿子高峰两口子,怎么能从千里之外的南方,回到他身边来?
没有高崎在唐城的名声,他老高哪能获得邻里的尊重,上哪里去挺着腰板吹牛去?
就是在单位里,领导也高看他一眼,早就从生产单位调出来,再不用干繁重的脏活累活,还给他升了官,成了厂部办公大楼后勤维修班的班长了。
这维修班,就是管着办公大楼里水电暖,哪个地方坏了给修修。也不用他亲自去修,他手底下还有三个管道工和两个电工,有事了他安排一下就行了。
他那个能耐,也就能干个班长,班长干好了就不错。真给他个科长、处长的,他还真干不来。这已经是厂里对他的最大照顾了。
这都是高崎的成功,给他带来的荣耀和好处啊。高崎真要像他说的那样不干了,恐怕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他。
老高发够了脾气,高崎妈和孙小敏也把菜做差不多了。都是准备好的菜,放到锅里炒一下,孙小敏就一个个的把菜都端到桌子上来了。
高峰也勤快地很,立刻去找杯子拿筷子。大家一起忙活,很快,客厅的茶几上,就摆满了菜肴。
然后就是俩儿子俩儿媳妇,一起哄着老高高兴。
“爸妈,新年快乐!”
“祝你们二老永远健康,万寿无疆!”
……
把老高两口子给乐的,直接合不拢嘴了,刚才的不痛快,一扫而光。
除了说吉祥话哄着爹妈,高崎还想着把高峰两口子的婚事给定下来。都住一起了,又不是没有条件,不办婚礼说不过去。
其实,他是对高峰有些不放心了。
这小子整天陪着客户吃喝玩乐,身边美女如云的,万一看不上孙小敏了,可就麻烦大了!
孙小敏现在可是他眼里的人才。当然了,就算不和高峰结婚,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留在公司里。可那样,就不如她是自己的兄弟媳妇好了,一家人,总比是外人强的多。
饭吃到一半,看着他老爹发挥差不多,没有那么多话了,高崎这才问高峰说:“你们俩打算啥时候把婚礼给办了?”
不待高峰回答,就接着解释说:“小嫚和王利也打算去领证结婚。小嫚哥不在,得我替她做主。我想着,干脆就把你们的婚礼一块儿给办了。”
听高崎说完了,高峰墨迹半天才说:“哥,你不是看不见,我们现在都忙成这样了,哪有时间鼓捣这个啊?”
“嘿,”高崎就不高兴了说,“原来你不是急着要结婚吗?这我实心实意给你办婚礼了,你又不想结婚了。”
高崎妈就把话茬接过来说:“就是啊,这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有啥好忙的?趁着你嫂子身子还不笨,你哥还有工夫管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要不然等你嫂子生了,你哥照顾你嫂子,我也得看孙子,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高峰不说话,高崎就看着孙小敏问:“小敏,你的意见呢?”
孙小敏说:“最近真的很忙啊,哥。这不今天下午胡总又想着规划个新项目,要我给她出个方案呢。这项目太大了,虽然胡总把你的意思都传达了,可真要出个可行的方案,还要搞许多调研。就这一个事儿,也够我忙半年的。”
高崎就点点头说:“这个不是理由。谁忙还能不结婚了?”
高崎妈立刻就插一句说:“可不是?你们不结婚,怎么要孩子呀?”
“妈,”高峰就不耐烦了,“现在正是要帮着我哥,把他的事业做大做强的时候。我哥叫我们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们不去忙事业,闷在家里生孩子玩,那怎么行呢?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去,再考虑结婚和孩子的事情。”
高崎妈就急了说:“你不能总想着自己呀?我们老两口这岁数在这儿呢。我不是想着,趁着你爸和我都身体好的时候,帮着你们把孩子拉扯大吗?等到我们身体不行的时候,你们又得照顾孩子又得照顾我们,那不更顾不过来吗?”
高峰就反驳说:“你呀,就是老思想。我们现在不是穷人,有孩子还用你们看啊,请保姆不就完了?就是你们老了,也不用像别人一样,又担心治不起病,又担心没人照顾的。我哥是谁呀?市里最好的医院就是为你们开的,想要什么医生有什么医生,想住多么高级的病房就住多么高级的病房。将来你们万一身体不好了,一个保姆照顾不好你们,我哥能给你弄一打保姆来伺候你,是吧哥?
再说了,现在大城里,好多年轻人都不结婚,不要孩子了。弄个孩子多累赘呀?又得操心上学又得操心成长的,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都耽误孩子身上了,多么亏的慌啊?
再说现在养个孩子,成本忒高了。从出生打各种疫苗到上幼儿园、上学,各种辅导班、兴趣班,这费用就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起的,总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吧?
也就是我们现在跟着我哥干,有这个条件了,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在南方打工,我们俩的工资,根本就养不起孩子。好多和我们一样的,直接这辈子就不打算要孩子了。”
老高这下就不爱听了,瞪眼看着高峰说:“照你这么说,我和你妈当初就不该生你,生了也不该养你,直接把你给掐死散伙是不是?那时候生活困难,我们为你吃多少苦?你小子说的,这是人话不是?”
高崎妈这回向着老伴说:“可不是咋的?我听着就不是人话!你个小兔崽子,哪有这么自私的?传宗接代也是你应该尽的义务,你知道不知道?”
高峰见爹妈都冲着他来了,干脆一缩脖子,死活不开腔了。
陶洁在一边听着,差点就没憋住笑出来。
这个高峰,自从回来以后,学的一天比一天油滑,把好好个高崎提出来的,结婚不结婚的问题,直接就给搅和到传宗接代上了。估计这个问题讨论结束,大家也就把他和孙小敏办婚礼这个茬,给忘干净了。
而且,胡搅蛮缠的过程当中,还不忘拍他哥的马屁。这哪儿是原先那个老实孩子高峰啊,直接就是个滑头!
高崎也听出高峰这个嘴变油滑了,可是,他比陶洁听出来的东西更多。
高峰不想办婚礼,恐怕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在唐城,领了结婚证不办婚礼,还是等于没有得到双方家长和亲眷、邻里的承认,等同于没有结婚。没有结婚要孩子,还是等于未婚先孕,还是丢人的事情。
高峰啰里啰嗦说这一堆,就是不想和孙小敏办婚礼。不办婚礼就不用要孩子,没有孩子,他和孙小敏之间,就会存在很大的变数。
这小子别再是在外面相中了哪个漂亮女人,憋着要把孙小敏扔了吧?
“不行。小敏和你都住一块儿了,你们也领了结婚证了,不办婚礼,让街坊邻居怎么看,让小敏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这不让人家说咱们老高家不懂礼数,欺负人吗?这个婚礼必须办,马上办!你们抽机会回趟小敏家,和她父母商量一下,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要求?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做。总之,春节之前,这个事情,要定下来。”
商量不通,高崎干脆就来硬的。高大老板说话,比老高可管用多了。
高崎这么一说,高峰就不敢说话了。可是,孙小敏却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情愿。
“哥,要我说吧,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孙小敏就对高崎说,“你要搞的这项目吧,的确很庞大,连胡总都觉得这肩上的压力很大,不能不全力应对。
所以,从明天上班开始,我们必须要组织一个专门的部门,来策划这个事情。胡总的意思,是要我来主持这个先期策划的工作。这样的话,公司还要招几个策划方面的专业人才。这方面的人才,咱们北方目前还很难找到,我还要去南方一些发展快的大城市去联系这些人才。
所以,未来一年,恐怕是我们最为忙碌的一年,恐怕真的没有时间去考虑个人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等到这个项目有了端倪,差不多的时候,在考虑个人的事情。”
孙小敏的话,说的合情合理。可是,高崎总有种感觉,她这是在找理由推脱。
处在孙小敏的位置上考虑,她应该是最希望把婚礼办了的那个人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反而要和高峰一样,反对办婚礼呢?
难道,是高峰在暗中已经通过甜言蜜语,哄的她同意了延迟结婚?
孙小敏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不是高峰能够哄骗得了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恐怕早就产生了某种隔阂,孙小敏也完全明白高峰要和她分手的意思,只是为了父母,或者为了不让他知道,在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
想到这里,高崎不由看一眼高峰。高峰面无表情,好像这件事情跟他无关一样。
你说当初他干吗非要吃饱了撑的,憋着坏要让高峰把孙小敏给扔了呢?这才真是叫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呢!
314.意外
做生意的人在为人处世上,比起一般人来,要成熟的快一些。
高崎兄弟、孙小敏,包括陶洁,都比老高要有心计的多。
所以,高崎兄弟和孙小敏吃着饭时候的对话,都暗藏着玄机。四个小的好像都能听出些弦外之音,倒是老高两口子,却只能听懂他们之间谈话的,一些表面上的意思。
老高显然没有意识到高峰和孙小敏之间出了问题,他只听出来他们忙,没有时间办婚礼。
办不办婚礼,对老高来说,也没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在他看来,高峰年纪不大,晚一年办婚礼也没什么。他还没退休呢,就算他们有了孩子,他也没时间看。
陶洁明年就会给他生个孙子或者孙女,他老伴看陶洁这个就够累的了,孙小敏再生一个,看得过来吗?总不能为了看孩子,让他连班都没法上吧?他都坚持上班这么多年了,总得站完最后一班岗吧?
高峰晚一年结婚更好,省的弟兄俩要孩子挤到一块去。
他并不过于在意婚礼的事情,而是问高崎:“你又要搞什么大买卖?”、
这一句话,就暴露了孙小敏并没有跟他说具体的事情。看来,这女子还是很优秀的,知道分寸,不该说的一句没说。
“啊,”高崎就回答他爸说,“我准备把海鲜市场再扩大一倍出去。另外呢,我还想在省城再开一家聚香坊。还有呢,咱们的水饺店,我也想把蒋师傅这个品牌打出去,在全国招商,搞连锁店……”
高崎就开始胡说八道。
这顿团圆饭,开始的时候其乐融融,最后却有些各怀心事的意思了。
吃完饭收拾了,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就已经是子夜时分了。
高崎和高峰都喝了酒,孙小敏就开着高崎给她的那辆本田雅阁,载着高峰回去。
天已经有些晚了,正是唐城一年里最冷的季节,又是子夜时分,高崎肯定不能再和陶洁溜达回家。陶洁就开了高崎的雷克萨斯,高崎坐在副驾驶上,往家走。
高峰两口子先走,陶洁和他们间隔了百十米,在他们后面跟着。
已经是06年的元旦了,街上灯火通明的,却很少有人,也很少有车。
从高崎父母家到他们住的小区,并不远,开车用不了二十分钟。
路上没有车,陶洁也就放松下来,边开车边和高崎说话。
“你说,高峰为什么不愿意办婚礼?”陶洁就问高崎,“真是因为工作?”
高崎知道,陶洁一定是从他们的谈话里,听出了问题。
他就反问她说:“你觉得呢?”
陶洁说:“我哪儿知道啊?只是看高峰和孙小敏的表情,觉得哪里不对劲,担心他们之间出什么问题。”
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行驶着的孙小敏和高峰,果然就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两个人在车里默默的,谁也不说话。
孙小敏总是不自觉地想去踩油门,想着开快一些,早点到家,早点结束这尴尬的氛围。
可是,后面陶洁平时不怎么开车,想去哪里,都是高崎开车送她。这回开的又是高崎的雷克萨斯,不是她那辆小富康。
比起富康来,雷克萨斯又宽又长,陶洁不熟悉,就不敢开快了,在后面慢慢晃悠。
孙小敏觉得不管后面的陶洁和高崎,自己加油门跑了,好像有些不礼貌。看看后面的雷克萨斯看不到了,就只好松了油门,放慢速度,等着陶洁追上来。
从高崎爸妈家到他们住着的黄金国际,主要在一条贯穿城市南北的主干道上行驶。这条主干道是去年才修好的,唐城最宽的一条公路,双向八车道,中间用了白色的金属隔离栏阻隔开来。
隔离栏每隔一段距离,就留一个开口,有开口处竖了铁栅栏,专供行人和两轮车走的人行横道,也有中间空着,供车辆调头用的回转通道。
孙小敏走到一个回转通道的时候,隔离栏那边,一辆自卸大卡车开着远光灯疾驰而来,发动机发出的声响很大,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子夜里,尤为刺耳。
这条主干道,是不允许带后斗的载货机动车辆通行的。在这深夜里,跑到这里的大卡车,多半都是没有牌照,偷偷上路的。
开大卡车的司机,好多都不自觉,在市里也开远光灯,远光灯还私自改装加强,即使隔着隔离栏,依旧照的对面车辆里面的司机睁不开眼。
在强烈的远光灯照射下,孙小敏皱皱眉,不由自主地就踩了一下刹车,让自己的车子慢下来。
就在她驶过那个隔离栏开口的时候,从车的反光镜里,她看到那辆大卡车竟然从开口处拐到了自己行驶的这个车道上来了。而且,那卡车并没有要调头的意思,竟然开始加速,逆向飞驰起来。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猛地一脚踩住了刹车,本田雅阁瞬间静止下来。
副驾驶上坐着的高峰,让猛然刹车的惯性给推的往前一蹿,脑袋差点撞到前挡风玻璃上。
“你干什么呀?”他不满地埋怨孙小敏,“开车怎么这么不稳当?”
孙小敏扭回头朝后车窗看去,嘴里说:“那辆自卸王,跑这边的车道上了。”
高峰不耐烦说:“你管他干什么?这都是些黑车,不怕交警处罚的。”
“哥和嫂子在后面!”孙小敏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直接下车,向着后面跑。
高峰愣怔半天,愣是没明白孙小敏的意思。
“哎,你把车停在路上怎么行啊?”他埋怨着,伸手打开双闪,也下了车,站在车边向着后面望过去。
就在这时候,后面就“咣”的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高峰向后望着,嘴巴不由自主张开来,接着就脸色苍白了,撒腿向着孙小敏跑去的方向跑。
他跑到后面几十米的时候,就看到公路上的隔离栏倒下一片,那辆大卡车停在最靠里的车道上。高崎的雷克萨斯,已经被撞到最外面的车道那里,横了过来。
雷克萨斯的前脸已经完全塌陷进去了,引擎盖也张了开来,一股焦糊的味道,随着前脸里冒出的蓝烟飘过来,十分刺鼻。
高峰就站在公路中央,完全傻了。
孙小敏已经趴在雷克萨斯驾驶位那边的窗户上,半边身子探进去。一会儿她把探进去的身子缩回来,一脸焦急。
看到高峰傻站在公路中央,就冲着他嘶声怒吼:“打电话报警,快呀!”
二十分钟以后,高崎和陶洁被送到了市中心医院,展开急救。
雷克萨斯还是足够结实,也足够安全。可是,自卸王卡车自身的重量太重了,这种快速迎面撞击,力度太大了。
高崎和陶洁都昏迷不醒,孙小敏跑前跑后地办各种手续,高峰只知道傻傻地跟在她后面。
“要不要告诉爸妈一声啊?”他弱弱地问孙小敏。
孙小敏猛然回头,看他一眼,还是极力压抑了心头的不满,平和了语气说:“现在他们两个的情况还不明朗,这时候告诉爸妈,会把他们吓坏的。当然了,你是他们的儿子,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提个建议。”
“那,那咱们让谁过来啊?”他就又弱弱地问。
孙小敏说:“告诉胡总吧,她有主意。”
于是,已经进入梦乡的胡丽丽就给吓醒了,只穿了一件鸭绒大衣,就驱车赶到医院里。一路上,她不断打着电话,寻找所有可以用得着的人。
这个时候,医院里有过硬的关系,可以少办好多手续,节省好多时间,等于是为高崎和陶洁,开辟一条绿色生命通道啊!
等她到达医院的时候,院长已经亲临第一线,指挥抢救工作了。胡丽丽没有惊动院长,只远远在一边等着,直到一切都忙差不多,看到院长要回自己办公室,这才现身,走到他身后,喊了一声。
院长猛然回身,这才看到胡丽丽,此刻也来不及客气,直接在附近找个办公室,和胡丽丽说两个人的情况。
高崎的情况好一些,大多是皮外伤,头部受到重击,颅内却没有积血积液。从经验判断,脑震荡昏迷的可能性大一些。
也就是说,没有意外,他应该可以自我苏醒过来。目前,他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密切监控病情,等待自然苏醒。
陶洁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
虽然和高崎受到的撞击是一样的,车内的安全气囊也及时打开,但她的身体比起高崎来,可就柔弱了太多了。颈部受到巨大的惯性拉扯,椎骨有一节骨折。是不是损伤了神经,将来会不会出现高位截瘫的情况,现在人昏迷着,还无法确定。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颅内有积液,颅压显著升高,生命垂危。
现在,主要是通过腰椎插管的方式,释放一部分积液,减轻颅压,暂时保命。
“从放出的积液和里面的血色看,情况不好。”院长坦白说,“应该有脑动脉破裂的迹象。”
胡丽丽不懂这个,也只能默默地听着。
院长就又往下说。
具体治疗措施,还需要核磁共振的结果出来,各部门专家进行综合诊断之后,才能确定。
还有一个不利的因素,就是陶洁还怀有身孕,这更增加了危险性。
胡丽丽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孙小敏和高峰立刻就过来了。
“胡姐,怎么样啊?”高峰颤抖着声音问。
胡丽丽面无表情,一直带着他们走到楼梯间里,这才把院长的话传达给他们,然后长长出一口气说:“要是你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天就塌了!”
“那我嫂子呢,能不能保住命?”高峰就又问。
胡丽丽缓缓摇了摇头说:“听院长的意思,要确保陶洁抢救成功,最好就是先终止妊娠。现在的问题是,你哥还昏迷着,这个主意,谁也不敢替他拿啊。”
315.梦幻与现实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小敏,这时候却开口了。
“我替他做主。”她语气坚定地说,“只要有终止妊娠的条件,不管我哥醒不醒,都以首先保住我嫂子的命为唯一选择。我哥如果醒了以后不认可,我承担全部责任!”
高峰就不高兴说:“你承担的起吗?你不知道我哥他俩结婚五年才怀上这么一个吗?”
“知道。”孙小敏平静地说,“可是我更知道,你哥爱嫂子,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高峰脸上现出些许尴尬来,便不再言语了。
胡丽丽看看高峰,又看看孙小敏。
看孙小敏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明显有赞许的目光。
而这时候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高崎,还是昏迷不醒。他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
他仿佛又回到了唐城量具,回到了二车间的维修班。
阳光透过南面的窗子照射进来,给维修工房里撒下一片光明。
钳工台案和南面的窗子之间,有个一米半宽的空地。空地上,依旧是摆着那个用六十的角铁焊起来的小方桌。
小方桌的桌面,是灰色的塑料电木板做的,上面用电烙铁化开塑料电木板的表面,刻画了一个棋盘。
高崎感觉,自己还是坐在小方桌的东边。屁股下面的椅子,是刘群生办公室里淘汰下来的,那把带着扶手的太师椅,上面的生漆已经磨掉了好多,露出了白色的木纹。
这椅子,据说比唐城量具的年龄还大。是分地主浮财的时候分的,不知谁把他带到了厂里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厂长的座椅。
这个椅子上,曾经坐过几位厂长,已经没人说的清楚了。
如果搁到现在,这椅子说不准就能算文物,要值很多钱的。可惜那时候,大家脑子里,包括刘群生,都没有这个意识。要不然也不能让高崎把椅子从厂长办公室里,给搬到维修工房里来。
高崎身上穿的,依旧是那身沾满了油腻的,脏兮兮的大号蓝帆布工作服。
他的对面,坐着的还是油头滑脑的刘进,同样穿的是帆布工作服。
钳工台案另一边的空地上,也有同样一个角铁焊的小方桌。组里的几个人,正围在那桌子周边玩扑克。保皇、够级、拖拉机……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桌上的棋局已经进入尾声。高崎还有一车一马一炮,刘进只剩下一马一炮外加一个小卒。
高崎懒的将死他,只是随便动个子粒,心不在焉地和他下着玩。
刘进下棋的水平死臭却喜欢下。将死他还得推倒了重来,忒费事了。
看阳光照射进来的方向,应该是下午三四点之间。
高崎整天在这个维修工房里呆着,对这里的所有环境,都太熟悉了。只看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的角度,他就可以准确判断时间,根本不用看表。
然后,就是季节。他只穿了帆布工作服,里面只有一件裤衩,说明现在的季节是夏末秋初。
关键现在是哪一年的夏末秋初呢,他和陶洁谈恋爱了没有呢?
他竟然不知道问对面的刘进,只是傻坐在那里,愣愣地出神。
“高崎,你还走不走了,墨迹什么呢?”对面刘进在催他。
他这才清醒过来,拿起底线的炮,直接就把刘进的士给吃了。
刘进拐将吃他的马,他调过车来照头将军,刘进的将再拐回去,高崎就把马跳上去了。
三下五除二,刘进就给将死了。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刘进嚷嚷着。
高崎直接站起来,就往工房外面走。
“哎你别走啊,咱们再下一盘啊?”刘进在后面喊。
“你就是个臭棋篓子,有什么好下的?”高崎边说边走。
“你才臭棋篓子!”刘进不服,“有本事别走,不敢玩了是吧?”
高崎边走边回头,想着反驳他,刚好到门口,就迎面撞上进来的人了。
进来的是陶洁。
“干啥啊,慌里慌张的?”陶洁小声责怪他。
高崎只知道傻乎乎地看着陶洁,不知道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哪一年,他和陶洁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啥呀,出来!”陶洁说完,转身出了维修工房。
她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就说明一切了。至少,他们这时候已经不分彼此了。
平时木讷的高崎,可以和陶洁不分彼此,就说明他们不仅仅是刚刚谈恋爱,而是有可能已经住在一起了。
而这个住在一起,是上一世住在那个小院前面,租的房子里呢,还是这一世在小院里?还是无法判断。
他还是不说话,乖乖跟在陶洁身后,沿着二车间南面的夹道,一路向东去。
东面,是一座山的山脚。山脚下面,是备战备荒时,厂里挖的防空洞。
这个地方比较阴森荒凉,很少会有人过来。
陶洁走到防空洞门口的时候,就转回身来。靠着防空洞门口边上的石头墙壁站下,看着跟过来的高崎。
穿着和他一样的工服,只是不再那么肥大,十分合体,可以把她婀娜的体型给表现出来。
陶洁手巧,工服肯定是自己改过了。
还是带着蓝布工作帽,只是不再把高高的前额整个罩住,而是把它露出来,白皙而饱满。
高崎的心里,就再次有了那种颤栗的感觉,那恐怕是最高级别的心醉了。
这个感觉,从什么时候没有了?
那个醉鬼高崎,每一次喝醉了,在睡梦里梦到妻子,就是这种感觉。
重生回来,第一次看到妻子,也是这个感觉。
“薛雪买了楼了,在市里的山顶上。虽然那里地势条件不好,可也是楼啊。她拿到楼房钥匙了,要我和她一起去看看。
楼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你说,咱们是么时候可以买上楼啊?”
高崎又有了那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了。
但他还是说:“很快的。咱们不买山上的楼,咱们要买唐城最好的楼,要去黄金国际买楼,买最大的。”
这明显不是那个时候的高崎了。
“嗯,你就哄我吧。咱们不说那些没用的,咱们谁都不能靠,只能靠自己。从明天开始,你的工资要交给我保管,咱们必须精打细算,准备过艰苦的日子。一定要把买楼的钱给攒出来!”
高崎的眼前,就又出现了那个饿的皮包骨头的陶洁了,精瘦精瘦的,似乎刮一阵稍大一些的风,都能把这个瘦弱的女孩给吹走。
有油水的饭菜,陶洁都逼着他吃了,而她,却整整啃了一年的馒头咸菜……
高崎的心又开始疼了。
这辈子他经历过两种心疼。
第一种,就是可怜妻子为省那两个工资,把自己给饿成那样。那个疼总是在心里,隐隐的却永远无法抹去,一直疼,一直疼,想起来就疼。
所以,他要对妻子好,让妻子过上最幸福的日子,不可以有一丝一毫背叛她。
第二种疼,是妻子去了以后,那种思念,懊悔,懊悔思念,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眼前的陶洁,还有防空洞的石头墙壁,在渐渐变得模糊、虚幻,最终消失涣散。
一条陡斜的公路,慢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骑在自行车上,自行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物在迅速地向后退去。
这是通往山顶小区的那条公路,他自行车后座上,坐着陶洁。
他光顾着嘱咐陶洁去医院查体的事情了,没有注意到那辆自行车在不断加速。
他心里清楚,上一次就是因为猛然收紧轧线,才把扎线给崩了的。这一次,他要沉住气,慢慢把轧线收紧,不能着急,更不能让陶洁跳车。
轧线最终还是崩了。他尽力控制着自行车,往一边马路牙石上碰,试图减缓车速。
自行车剧烈颠簸起来。
他们距前面的丁字路口太近太近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没有叫陶洁跳车,陶洁还是跳了。
他不由大急,高声喊着:“不要跳,不要跳啊!”
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
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床单,滴滴响着的生命监护仪,架子上挂着吊瓶。
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庞,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哥,你醒了,真的醒了!”高峰悲喜交集的喊声。
“哦。”他含糊答应一声,过好一会儿才问:“出什么事了?”
高峰愣怔一下,也是半天才回答他:“没事,没事。你醒过来就好了。”
脑袋生疼,要炸裂开一般。
他咬着牙,皱起眉来,仔细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你嫂子呢,陶洁呢,她怎么样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哥,你别急,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我不听!”他粗暴地打断高峰,“你嫂子在哪里,陶洁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高峰看着哥哥,有些不知所措。
高崎“腾”地一下,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就把手上的监护套给薅下来,然后是身上的电线,最后连吊针都扯了下来。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站起来,虽然有些眩晕,站立不稳,还是伸手抓住了高峰的衣领子。
“快告诉我,陶洁在哪儿,带我去见她!”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
高崎的怒吼,惊动了护士。一个小护士推开门进来。
“这是医院,你能不能轻点声啊?”
“滚一边去!”这时候的高崎可不懂得礼貌,对小护士和对街上跟他打架的小痞子,没有任何区别。
“我老婆,陶洁在哪儿,快告诉我!”他继续大吼,放开高峰,抬腿就去追小护士。
小护士被他狰狞的面貌给吓着了,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高崎追了出去。
316.煎熬的时刻
此刻的高崎,宛如发疯。从重症监护室里跑出来,逮着谁抓着谁打听陶洁。
高峰在后面追他,被他连着推了两个跟头。
他人高马大,一般人看看他那健壮如牛的身体,也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只吓得病房外走廊里,连病人带护士,四散奔逃。
抓不到人了,他就沿着走廊,把一间间病房的门推开,嘴里高声喊着:“陶洁,陶洁,你去哪了?”挨间病房地去寻找,把整个楼层都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就在这时候,走廊尽头一个尖利的女声传过来:“高崎,你干什么,这是医院!”
高崎终于站住,慢慢回过头来。
喊他的,是胡丽丽。
“陶……陶洁呢?”他颤着声音问,心里唯恐胡丽丽给他那个他不想要的答案,那个答案他接受不了。
“陶洁还活着。”胡丽丽回答他说。
高崎陡然觉得浑身没了一丝力气,一下就瘫倒在走廊里。
胡丽丽赶紧和高峰过去,想着把他搀扶起来。可是高崎太重了,两个人合力,愣是弄不动他。
最后,还是等的高崎恢复了一些力气,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重新回到重症监护室里。
高峰要去喊护士过来,把监护仪器给高崎戴上,重新输液。高崎就摆摆手,示意不用。
“没事,死不了。”他喘息一会儿才说。然后就问胡丽丽,“我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胡丽丽如实告诉他说:“这是第四天了。”
怪不得他觉得有些虚弱,就是好好的,不吃不喝躺四天,也够他受的。
他就对高峰说:“你去给我买些吃的来,多买肉类,我得赶紧恢复体力。”
高峰就有些犹豫,看看胡丽丽,对高崎说:“你在生病哎,能不能吃东西,我得去问问医生。”
高崎就不高兴了。
“扯几把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不知道吗?赶紧去买!当年老子和别人干架,受的伤比这重多了,也没耽误我吃喝。听医生的,我就没法活了!”
这就不是聚香坊董事长高崎了,直接就是一活脱脱的混混高崎。
高峰不敢违拗他,只好出门去买吃的。临去之前,还是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把情况跟值班医生说一下。
高崎可是唐城的名人,而且有过混混的经历,值班医生哪里敢做这个主?问明了情况,立刻就请示科室主任,主任也不敢惹这位爷,也得请示院长。
这么一来,高峰买这顿饭可就费了事了。
高崎把高峰支出去,就是想问胡丽丽陶洁的情况,怕高峰在一边捣乱,不让胡丽丽说实话。
那个碰撞,在高崎的记忆里,的确是太惨烈,比当年自行车失控的事故,厉害的多。
“胡姐,你跟我说实话,陶洁到底怎么样了?”
高峰走了,他立刻就追问胡丽丽。
胡丽丽想想,还是把情况如实告诉了他。
“情况不是很好。”胡丽丽说,“陶洁到现在还没苏醒。医院已经采取了所有可以采取的措施,病情还是不太稳定。”
看到高崎眼里焦急的神色,胡丽丽知道他不是想听这个,他是要得到确切的回答,陶洁到底可不可以保住性命?
可是,连医生都不能保证的事情,她那里能保证啊?
想了想,她只好继续说:“昨天,从帝都著名心脑外科医院请的专家团队,已经到了。陶洁的大脑里还在出血,今天上午,专家团队已经基本确立了她大脑内的出血点。
今天下午,陶洁已经进手术室了。专家团队决定采取微创手术,从大腿内侧切开动脉血管,伸一根传导丝进大脑里去,用金属膨胀球把出血点胀死。
天幸咱们医院刚刚进了一台微创手术设备,要不然,陶洁现在的情况,根本经不起旅途颠簸,没法去帝都医院,可就真没得救了。
这兴许就是吉人天相,是个好兆头啊!
听赵院长说,如果这个手术能够成功堵塞住她脑内的出血点,陶洁的性命基本可以保住。你在这里闹事的时候,我们都在楼上的手术室外面等结果呢。高峰给我打电话,我这才下来的。”
“我要去手术室。”高崎说着就站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
这时候,赵院长得了高崎苏醒的消息,正带着两个医生赶过来,迎面正碰上从病房里出来的高崎。
“哎,高董,你怎么出来了?”赵院长就喊他说,“赶紧回去,我们得给你做个全面检查,确定你没有问题,才可以下地活动。”
高崎不愿意回去,含糊着说:“赵院长,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壮的跟牛差不多,已经没事了,就不麻烦您跟各位大夫了。”
“那可不行。”院长一脸严肃说,“身体是科学,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你头部受了伤,大脑组织,血管是不是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你能感觉出来的。赶紧回去,没有确切结论,不能下床活动。”
高崎心里着急,陶洁要是没了,他还活个什么大劲儿?可到了赵院长的一亩三分地上,不听他的恐怕不行。
他只好任凭两个大夫摆布,回去床上躺着,接受各种询问和检查,最后又给弄到CT室里照射一遍,这才散伙。
这期间院长也没闲着,把科室主任叫过来,给高崎说陶洁的病情。
原本这事儿得主治医生来说。特别是这种心脑血管科室,科室主任并不是医术最好的那个医生。
所以,治疗陶洁的主治医生,并不是科室的主任。
可主治医生在楼上手术室配合专家给陶洁做手术,过不来,只好科室主任亲自介绍了。
科室主任毕竟是专业的,他的介绍,就比胡丽丽说的清楚多了。
高崎终于明白,此刻陶洁的命,还是攥在阎王爷手里。
这时候,他已经冷静了许多,知道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把一切都托付给赵院长。
他和赵院长认识,还是通过市里的领导,在一起交流过几回。给他的印象,是这人做事比较严谨。两个人还同是人大代表,开会也经常碰在一起,算是有些不错的私交了。这一次这么快就从帝都把专家团队给请过来,也是赵院长亲力亲为。带队的专家,就是赵院长的大学同学。
高崎耐着性子,让医生们折腾到天黑,总算允许他下床自由活动,他就立刻要去楼上的手术室。
赵院长他们事情多,不可能一直陪着他,知道他没什么大问题,也就只留一个值班医生在病房里,完成剩下的检查,他则带着另两个医生,早早走了。
高崎要去楼上手术室,值班医生自然拦不住。反正他身体没有大问题,也就由他去了。
直到这时候,高峰才带着一直烧鸡,一个烤羊腿出现,手里还乱七八糟提一大堆其他食物。
高崎知道,得不到医生的准许,高峰是不会给他任何食物的。
这就是亲兄弟,真正为了哥哥好。
虽然性格软了一些,可他也有他做事的办法。明知道他哥不对,不明着反对,想其他办法拖延。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才刚好适合去陪伴那些特殊客户。
从这一方面说,他这兄弟,也算一个人才。
这时候的高崎,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急着赶到楼上去,哪怕隔着一道道手术室的大门。待在那里,也会离着陶洁更近一些,心里兴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焦急。
手术室外面的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蒋师傅两口子,刘进和崔喜妹,罗小嫚,王利弟兄们都在,岳帆、老虎和梁超,赵迷糊他们都来了。
陶洁这次进手术室,还能不能活着出来,谁都不知道,高崎又昏迷着。这个时候,大家谁都不肯离开。
高崎在胡丽丽陪同下,从电梯里出来,看着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心就又一次沉下去。大家这是觉得陶洁不会从手术室里活着出来,才会都留在这里。
蒋师傅眼圈已经哭红了,看见高崎,第一个过去,握住他的手说:“高崎,你不用担心,陶洁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这辈子净做好事了,老天爷会开眼的。”
说到这里,自己就忍不住又哭了。
没有陶洁,蒋师傅这时候是生是死都很难说,她一家子人,说不定也早家破人亡了。只丈夫做透析的费用,也负担不起。
如今,丈夫基本恢复了,一家人在城里最好的小区买了房子,成了这城市里的富裕家庭。没有陶洁,就不会有这一切。陶洁生命垂危,蒋师傅是打心里难受。
难受的,不只是蒋师傅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得过这两口子的恩惠。没有高崎的重生,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大家都知道,高崎深爱自己的媳妇,几乎是没有下限地宠着她。陶洁有个三长两短,对高崎的打击,恐怕是无法想象的。
此刻的高崎,心里又是陶洁上一世离开他的那种感觉了。
那天他不该去找胡丽丽,和她谈什么扩大产业的事情。
不去找胡丽丽,就不会和她跑出去吃饭。不去吃饭,就不会回家那么晚,不会子夜时分还在公路上,也就不会碰上那辆自卸大卡车……
无尽的懊悔不断袭来,让他的大脑时而清醒,多数时候却是一片空白。
“爸妈呢,知道出事了吗?”
清醒的时候,他突然就问高峰。
高峰还没有回答,胡丽丽就把话接过去说:“我没让通知他们,连陶洁父母那边也没让告诉。等陶洁的手术有了结果,我会考虑怎么通知他们。”
高崎就没再言语。
胡丽丽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她这样做,自然就有她的道理。
317.两头犟驴
高崎坐在手术室不远的椅子上,再不说话,就那么浑浑噩噩着。
大家知道他心里难过,都默默地在一边陪着他,不忍心去打扰他。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地过去,煎熬着每一个人。
一直到了子夜时分,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护士在门口喊:“陶洁家属!”
胡丽丽想一下,就示意高崎和她过去。
里面的医生和护士,胡丽丽肯定都是给了很重的情分的。这是手术有了结果,人家提前出来,告诉家属结果的。
高崎心里明白这一点,这是上帝的审判时刻,到了。
此刻他的双腿,真的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坐在这里,煎熬到现在,就是想知道这个最后的结果,可是他又怕知道这个结果。
他咬紧牙关,强迫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跟着胡丽丽,向着手术室的门口靠近。这短短的十几米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两万五千里的长征。
终于到了门口,走到里面去,是本医院的主治医生在等着他。
看到他,那位主治医生吃了一惊。这家伙还真牛逼,受这么重的撞击,说醒就醒过来了。
这时候他顾不上这些了,赶紧对胡丽丽和高崎说:“手术十分成功,出血点被阻塞了。从造影影像上看,病人的脑内积液没有进一步增多的迹象,颅压也开始趋于稳定……”
“她可以活下来了,是吗?”高崎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主治医生问。
主治医生回答他说:“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不过……”
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高崎就听不见了。
只要陶洁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上一世,陶洁被送到医院里的时候,情况和现在应该差不多。可是,陶洁还是去了。
这一世,他终于有了能力,可以请到最好的专家,用上最好的医疗手段,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陶洁终于被救活了。
这一世,活的值了!
可接下来的结果,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手术过后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恢复了,陶洁还是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床上,面色安详,就跟睡着了一般,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高崎就是再傻,也能明白,陶洁已经是一个植物人,这辈子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果然,赵院长找他过去,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想。
赵院长告诉他,能够保住陶洁的性命,院方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把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这还幸亏是他昏迷的时候,他的家人替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顾忌陶洁肚子里的孩子,以保陶洁的性命为目的。
有了这个决定,院方才敢使用各种不考虑腹内婴儿安危的药物。要不然,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现在,陶洁腹内的孩子,因为使用药物,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院方正在观察陶洁的身体状况,只要条件允许,还要进行一次手术,取出陶洁体内的死胎。不过这个手术危险性就小很多,基本不会威胁到陶洁的生命了。
高崎现在已经没有心思考虑孩子的事情了,他想要知道的是,陶洁以后苏醒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赵院长思考一会儿,还是决定如实告诉高崎。
在他看来,像高崎这样的富商,死个老婆按理说也不算什么。有些他认识的,财富还远远不如高崎的富商,还巴不得自己原配死掉,不妨碍他找年轻貌美的女人呢。不是有句话那么说嘛,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嘛。
像高崎这种富豪,原配死掉了,自己还年轻,又没有孩子,那就是标准的钻石王老五啊,想找个一线明星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他就对高崎说:“电影、故事里倒是有不少植物人重新苏醒的例子,但是你也要有思想准备。现实里,这样的事情,恐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到。而且,植物人长期卧床,身体缺乏正常运动,一年左右,机体的肌肉、神经和血液循环系统,就会遭受退缩性破坏。就算以后醒了,也会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
赵院长意识不到,他的这些话,对高崎的打击能有多大。
这个男人,重生回来,为自己设立的唯一任务,就是弥补上一世失去妻子的遗憾,还妻子一个幸福快乐的人生。
如今,陶洁变成这样,和死去又有多少分别呢?
高崎心里,万念俱灰。
他有钱,可以为陶洁在医院里常年定制一个豪华病房,雇最有经验的康复医生和高级护理,来照顾陶洁下半辈子的生活。
而他自己,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活目标,班也不上了,就一个人呆在黄金国际的家里。原本已经不喝酒,现在又开始喝,烟也抽上了。
交警队处理这个案子,找他核实情况,电话打不通,敲门没人开,只好到公司里找胡丽丽。
胡丽丽也发愁呢。高崎已经不是聚香坊的董事长高董了,完全就是一个混混高哥。脾气大的,谁都不敢违拗他,说一不二,谁敢劝他骂谁。
唯一他不敢骂的,就是他的父母。他妈苦口婆心劝他振作起来,磨破嘴皮子,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默默地坐着发呆。他妈恨的拿拳头打他,他皮糙肉厚,把他妈手都咯肿了,他愣是没有反应。
他还不骂陶洁的父母。在医院里,当着那么多人,给两个老人跪下,发誓这辈子会好好照顾陶洁,无论陶洁怎样,他都将不离不弃,不娶其他任何一个女人,陶洁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男人能做到这一步的,已经不仅仅是有情有义了,陶洁父母也不能说什么?儿子陶辉有高崎的栽培,已经在省城里有了自己的蒋师傅水饺分店,生意很红火。而且已经有了不错的对象,就要结婚了。老两口决定跟着陶辉去省城住着,不定时的回来看看陶洁。陶洁这样,对他们的打击也不小,与其待在这里伤心,不如离开一段时间。
剩下的,就是高崎一个人,守着他和陶洁住过的那个家,浑浑噩噩了。
胡丽丽原本想,高崎受这么个打击,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他和陶洁感情好,可再好的感情,总会有走出来的那一天。
可万万没想到,一个月都过去了,高崎还是那个样子。不上班,只是每天去医院,陪着陶洁坐着,天黑了就回家再不出来。
聚香坊有唐城著名的招牌酒店,有最红火的快餐连锁店,还有全唐城唯一的海鲜市场。这每一个买卖,都令人羡慕,令人嫉妒。
有高崎在,没有人敢动歪心思,想着学司老大,和聚香坊竞争。高崎变成这样,自然就会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把聚香坊做为竞争目标了。
胡丽丽一下子就看到了高崎存在的重要。聚香坊,也只有高崎才是一家之主,才是当家人,没有了高崎,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本事扛起这面大旗来。
她终于下了决心,与其左支右拙地支撑着聚香坊不倒,不如破釜沉舟,把精力花在让高崎重新振作上来。
他把公司高管和股东都叫到一起,开了一个会,把自己的工作,分摊给几个主要负责人,然后就宣布,她要休息几天。
聚香坊酒店刘总就急了。
“高董不能正常理事,咱们就够困难的了,你再扔了挑子不干,聚香坊不完了吗?”
不料,这句话倒把胡丽丽这一个月的委屈给勾了出来。
“我在这里聚香坊就完不了吗?没有高董,聚香坊早晚有一天也会完!”
会议室里一下子就变得寂静无声。
胡丽丽说的是气话,可也是一句实话。没了高崎的聚香坊,就没了主心骨。
别看高崎平时什么都不管,可他管的事情,别人管不了。
他已经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把聚香坊公司带入了一个独特的,属于他的运营模式,没了他的聚香坊公司,就等于是没了灵魂。
“只要大家有信心,相信高董一定可以重新回来,可以齐心协力,我在与不在,聚香坊都会坚持下去。”胡丽丽就继续说,“我也对自己有信心。我休息几天,也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聚香坊。在这里,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把那个正常的高崎,聚香坊公司董事长的高崎,给带回来!我有这个信心,大家有没有信心,我不在的时候,把聚香坊给我管好?”
原来他们的胡总,是要去把高董给弄回来。
连高董爹妈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胡总凭什么有信心做到啊?难不成要去施展美人计,出卖一次色相,把高董给骗回来?
“有!”大家就齐声回答胡丽丽说。
胡丽丽说自己有信心,其实心里也是发虚。高崎这熊玩意儿,比驴都犟,真要不给她面子,她可怎么办?不过俗话说的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公司所有高管和股东面前把话都说死了,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老娘豁出去了,不把你高崎给逼回来乖乖上班,老娘就不姓胡了,跟着你姓高!
出卖一次色相有什么了不起?实在不行,老娘就赖在你家里不走,和你同吃同住同睡,咱看谁能犟的过谁!
胡丽丽还真低估高崎了。
去高崎家第一天她就吃了闭门羹。无论她在外面怎么叫门,好话说尽,最后威胁要找人来破门而入,屋里就是一点动静没有。她自己都怀疑高崎是不是真的不在家里了。
不过胡丽丽并没有死心。
高崎每天早上十点左右,会出门去医院看陶洁。主要是怕雇的护理人员不尽心,不按时给陶洁按摩肌肉,不按时喂饭,还要检查陶洁的被褥干净不干净。
检查完了,他会一直陪着陶洁,坐到下午六点,看着护理给陶洁喂了饭,再回自己家。
从这一点上看,高崎这家伙头脑还是正常的。
胡丽丽就不相信了,这么一个正常人,会为了老婆,扔了自己这么大的家业不要!
318.贴身保镖
季节进入了三九。
老话说,三九四九不出手。北方的三九天气,手是真的不能放在外面的,不然很快就会冻的冰凉,然后就是麻木,没有了知觉。
只要在三九天气里,经历这么一次冻手,十有八九要在手背上生冻疮,疼起来钻心,痒起来也钻心。
胡丽丽早上起来八点,就到了高崎的家门口,在单元外面站了也就有十分钟,就冻的手麻脚麻了。
这个该死的高崎,这是成心要折腾她!
她心里恨恨地骂着,总算盼的单元门里出来个人,赶紧就把着单元门不让人家再次关死,趁机钻了进去。
单元里出来的那人,还上下打量她半天,差点把她当了贼。但看她上下的穿戴,真皮的高筒靴子,貂皮的外套,都是上好的货色,不像个穷人,也就没再管她,任由她上楼去了。
高崎去医院看陶洁,一般在八点到十点之间。她怕来晚了,高崎再走的早,堵不上他,也只能早早来他家门口堵着他。
她都懒得按门铃叫门了,叫高崎也不给开,干脆就在门外面守株待兔得了。
单元里面,就比外面暖和了许多。但对胡丽丽这种享受惯了的女人来说,这温度也不舒服。
她貂皮大衣里面,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下身也只是穿条紧身的弹力裤,外加那双软牛皮的高腰靴子。
平时家里有暖气空调,温度都在二十度以上。出门车里有暖风,进办公室或者进商场,都有暖气,这身打扮是没有问题的。不等在外面寒冷的环境里冻透了,就又进入有暖气的地方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还想着,把车开到高崎家的单元门口,就在车里开着暖风等着他,也不会冻着的。
可是,黄金国际是唐城最好的小区,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就都有车啊,有些家里还不止一辆。
2000年左右建的居民住宅楼,就算是最高档的小区,都没有建地下停车场的,黄金国际也是一样。
大家都把车停在小区里的地面上,空地明显就不够用。胡丽丽早上上班前进来,别说把车开到高崎家门口,就是在小区里找个停车位都难。
总算找到了停车位,把车停下,又离得高崎家过于远了。在车里守着,高崎从家里出来,她根本就看不到。
没有办法,她只好关了汽车引擎,从车里出来,跑高崎家门口挨冻去了。
今天也是怪了,高崎家那个单元里,竟然没有人出来,一直到八点一刻,她都在外面冻透了,才好容易盼出一个人来。
在这里住着的,除了早九晚五的公务员,就是做买卖的。那个时代,买这种高档小区的房子,做工的想都不敢想。也只有做工的,才会早早爬起来上班。
这里没有做工的啊。早上八点,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床呢,谁会出来呢?
也幸亏是胡丽丽运气好,单元里有个早起出差赶火车的。要不然,胡丽丽非得在外面冻僵了不可。
又在外面楼道里等了半个小时,总算听到高崎家的门响,她立刻就冲了过去。
她不能等着高崎出来把门锁了,要不然这一天就什么都不用干,陪着他去伺候陶洁吧。
高崎刚把门打开,胡丽丽滋溜一下就钻他屋里去了,吓他一跳。
等看清是胡丽丽,他刚想说话,胡丽丽就先开口说:“就占用你十分钟,就十分钟。我说完了就走,你该干嘛还干嘛。”
高崎无奈,只得重新回到屋里,冷冷地看胡丽丽一阵,这才说:“说吧。”
“我都在门口站一个多小时了,腿都站的不打弯了,人也快冻僵了,你就不能让我坐下,给我倒杯热水喝啊?”
胡丽丽开始得寸进尺。
刚跟着高崎干的时候,胡丽丽是怕高崎的。别看她平时嘴上噼里啪啦地不饶人,那是对一般人。高崎不是一般人,高崎是混混啊,而且还是有名的大混混。胡丽丽内心里其实很胆小,比起一般人来,更怕混混。
跟着高崎这些年下来,两个人已经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高崎,真敢拿自己当他的姐姐的?恐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现在的胡丽丽,当然是不怕高崎了,无论高崎弄出什么可怕的样子来,她都不怕了。
高崎还真听话。听胡丽丽那样说,就默默地替她泡一杯咖啡,端到她跟前。然后就在她一边坐下,还是沉着脸不说话。
胡丽丽早上上班的时候,喜欢喝一杯咖啡。这个习惯,高崎还记得。
胡丽丽慢慢把咖啡喝了,身上也暖和过来。
高崎看她喝完了咖啡,就又站起来准备出门。
“哎,我还没说事儿呢。”胡丽丽就喊住他说。
高崎淡淡地说:“说好的,十分钟。你喝咖啡用了十五分钟,已经多出来五分钟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胡丽丽就耍赖说,“我到你家里来,你请我喝咖啡,这个时间应该算在你头上,怎么可以算是我的时间呢?”
“你自己来的,我没请你来。”高崎就怼她一句。
“就算你没请我来,我来你家,就算是你的客人吧?你的客人你不应该招待吗?”胡丽丽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怼住的人,继续振振有词。
“你说话这个工夫,过去了两分钟。你还有八分钟。”
高崎不和她斗嘴,干脆就给她下最后通牒。
胡丽丽赶紧说正事:“我问你,陶洁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了,你就永远陪着她,不管公司了,是吗?”
“她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高崎就回答她说。
“她要是好不了呢?”胡丽丽继续问。
“不会的,一定会好的。”高崎说。
胡丽丽就叹口气说:“高崎,老板。你是堂堂的社会高哥,聚香坊的董事长,著名企业家,你是我这辈子里见过的,最佩服的男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你会因为自己的老婆,颓废到这个样子!你这个表现,连最普通的男人都不如,让我瞧不起你!”
她以为,她的这些话可以激怒高崎。不料,高崎依旧是面无表情。
待胡丽丽闭了嘴,他问:“说完了吗?”
胡丽丽愣怔一下。昨天想了一晚上的台词,在高崎这里竟然丝毫不起作用,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可是,如果她说自己说完了,估计高崎立刻就得下逐客令了。
“我还没说完呢,”她赶紧往下说,“交警队的案子你还没去处理呢,公司里一大堆的事情也需要你去做主啊。”
高崎就又淡淡地说:“交警队的事情不用你管。公司里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这怎么行呢?”
“好了,”高崎就不让她说下去,“时间到了,我得去医院了。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锁屋里。我回来的晚,估计晚上八点之前回不来。”
说完,高崎站起来就往外走,根本不给她考虑的时间。
胡丽丽直接没招了,只好和他一起出来。
边出门胡丽丽就边想对策。总不能就这么着打道回府啊?干脆,豁出去了,从今天开始,就做高崎的贴身保镖的了,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大不了老娘晚上也陪着你一个床上睡得啦。反正我不是你亲姐姐,和你睡一起也是你吃亏,不是我吃亏。
“我送你去医院。”下楼的时候,她就对高崎说。
高崎就看她一眼问:“你不去上班?”
胡丽丽说:“老板都不上班了,我一个打工的,我上什么班啊?公司赔了倒了的,老板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呀?”
高崎就不再说话,直接下楼,跟着胡丽丽去找她的宝马,一起去医院。
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两个护理工已经在病床周围坐着,一人一边,在给陶洁按摩两条腿。
屋里温度在三十度以上,两个护理员只穿了t恤,额头上还是有不少的汗水。
为了陶洁能够保持良好的血液循环,就没有给她穿衣服。按摩的时候,没法盖被子,怕陶洁着凉,护理员就得把屋里的温度调高一些,待屋里温度超过三十度,护理员才能把陶洁身上的被子拿掉,开始按摩,从腿部到胳膊,再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早中晚都要全方位按摩一次。
这些,都是高崎要求的。他花高薪雇了六个专业护理轮班倒,可不是让她们来玩的。
高崎进门,也不说话,就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看着护理给陶洁按摩。
胡丽丽这下又热的受不了,赶紧把大衣脱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别人这么给人按摩,两只手夹着陶洁的大腿拼命揉搓,直到把大腿揉搓地通红,才换另一个部位。
陶洁的身体还是那样白皙,只是比一个月以前瘦了很多,又有些过去没胖起来那时候的样子了。过去高崎连哄带骗带吓唬,都没逼陶洁做到的事情,如今却不用逼,就做到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得亏是陶洁前段时间胖成那个样子,现在才有足够的脂肪积累,来对抗这种昏迷不醒的疾病。
按摩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两个护理员才重新把被子给陶洁盖上,把室内的温度调下来,然后给她喂饭。
陶洁的吞咽机能也丧失了不少,只能喂流质食物,吃一顿饭也得花接近一个小时。
食物的搭配和制作方法,以及食量,也是高崎请专业的营养师给出的方案,并且视情况随时调整。
看给陶洁喂食的艰难样子,胡丽丽心里却在想,陶洁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醒过来了。高崎做的这些耗钱的工作,顶多也就是在设法延长陶洁的生命而已。
兴许,高崎心里,也应该可以明白这一点吧?
319.狗皮膏药粘上了
两个护理忙活一头汗,给陶洁喂完饭,已经是中午了。
高崎吩咐她们出去吃饭,顺便也给他带回来。
一个护理就问他想吃什么?
高崎就顺口说:“随便吧,我不忌口,你们觉得带什么合适就带什么。”
护理就说:“我们打算去医院门口那个馄饨铺子里吃馄饨。要不,也给你带一碗回来?”
高崎说:“带两碗吧,今天这里多一个人。”
平时有空,胡丽丽也没少过来瞧陶洁,护理认识她,就问她说:“胡总。吃大碗馄饨,成吗?”
那馄饨铺是南方人开的,馄饨还挺好吃,就是喜欢往汤里放海藻和虾皮,一股子腥气味儿。
胡丽丽就嘱咐护理:“别让放虾皮和海藻,给我带点醋和胡椒面回来,我自己调汤。”
护理就答应着去了。屋里高崎就当胡丽丽不存在,坐到陶洁身边去了。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陶洁的手。那手冰凉。
“你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啊?”他轻声嘟唸着说,“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听见我说话。你看,我都没有放弃,你也不能放弃。为了我,你也不可以放弃。你知道的,没有了你,我活不下去!
你总是说,我不给你时间陪你,你说的对。我总是寻思着,咱们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我得趁着年轻,把咱们的聚香坊忙到一个高度上,做成一番事业。那时候,我就把这辈子剩余的时间,都给你。
我现在后悔了,可是晚了。你给我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好吗?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再不会去忙什么事业,只是陪着你,我发誓!
你知道的,事业、钱财,对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只有你,才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啊!
当初我从厂里辞职出来,最原始的想法,其实就是为了你啊。我只是不想你为了攒钱,什么都舍不得吃,什么也舍不得穿。
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晚上的时候,咱们在中心路上遛弯。从老百货大楼的橱窗跟前走过的时候,你久久回头,注视着橱窗里挂着的那件碎花红地的连衣裙,舍不得离开?
你的眼睛不只是漂亮,还会说话啊!从你的眼睛里,我读出了渴望、盼望和向往。可是,那时候咱们没有钱,买不起那么高档的衣服。
你知道,那时候我的心,有多么受伤吗?堂堂九尺汉子,竟然连件衣服都给自己媳妇买不起!
咱们现在,什么都可以买得起了,只要你想要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可是,你却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只想要我的时间,我却吝啬地不肯给你!
我后悔啊!陶洁,你坚持住,只要你不放弃,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只要你不放弃,我就永远等着你醒过来,不管需要的时间是多久,有多长。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等着你,你听到了吗?再不要抛下我,再不要让我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求求你……”
高崎没完没了的嘟唸,把胡丽丽给嘟唸哭了。她这辈子,怎么就找不到这么痴情的男人呢?
正暗自神伤呢,就听到手机响铃的声音了。
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来电话了,赶忙去包包里翻手机。翻到了手机,却没有来电。
这时候,他就看见高崎从容不迫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了。
他手机不是关机了吗?
胡丽丽明白了,这家伙是还有一部手机,还有另一个号码!
高崎接起手机来,只说一句话:“你说,我听着。”
手机里说了好久,高崎始终一言不发,最后说:“好,待会儿我打给你。”
挂了电话,高崎不和陶洁嘟唸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胡丽丽多次见过他这个表情,他这是在思考事情。
看来,他这一个月不上班,也不只是伺候陶洁。那么,他又在忙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比起聚香坊的生意还重要呢?
两个护理回来,也给他们把馄饨带过来了。
这个特护病房是里外间的,外间小一些,有个三人沙发,还有电视。厨房、盥洗室和厕所,也在外间。
护理去看陶洁,高崎和胡丽丽就去外间,在沙发上坐着吃馄饨。
馄饨吃差不多,高崎就问她:“你下午也不去上班?”
胡丽丽说:“你都不管你的公司了,我干嘛要去上班?”
高崎拿出一脸诚恳来说:“你不是看不见,我得照顾陶洁。”
“你不是雇了六个护理,轮班倒吗?”胡丽丽问他。
高崎小声说:“护理总归是外人,我不在这里看着,不放心。”
胡丽丽就反驳他说:“那也用不着你天天在这里。别人你不放心,让罗小嫚过来看着,你总放心了吧?那可是你干妹妹。”
说到这里,她忽然就想起来了说:“哎,你知道吗?为了陶洁这事儿,罗小嫚原本说好了和王利年前结婚的,都改主意不结了,说等到陶洁好了,出院了再忙自己的婚事。王利这小心眼儿,非说是罗小嫚瞅不上他了,想着嫁给你。这下把小嫚给气着了,晚上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打的,第二天上班,王利嘴肿的,都歪到一边去了,说话都说不利落了。你说王利也是,平时看着长得五大三粗,人五人六的,连个女人也打不过。”
高崎就叹息一声说:“不是打不过,他是爱着小嫚,舍不得打她。”
胡丽丽就沉默一下,心里滚过一阵难过。罗小嫚都可以找到爱自己的男人,唯独她自己,长得自以为绝对不差于陶洁,更比罗小嫚好看,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那样爱她。
这时候就听高崎说:“小嫚不结婚,是等着我给她当证婚人呢,我是她哥啊。”
胡丽丽想想,觉得高崎说的没错。罗甸军兄妹都是好人,也都是,怎么说呢,只能用高崎的术语来讲了,叫够义气的人。
现在的胡丽丽,已经相信了,这个现代的社会里,依旧是存在着一个江湖的。这个江湖,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实实在在存在着。
和过去一样,江湖里也有好人和坏人,更有亦正亦邪的人。
罗甸军兄妹,高崎,这都是好人,是郭靖黄蓉洪七公。岳帆、赵迷糊这一类人,吃喝嫖赌玩女人,却知道主持正义不欺负人,类似于四处留情的段皇爷或者是韦小宝。而司老大赵小军孙耀辉金瀚绅这一类人,则属于江湖败类了。
“哎,吃完了上班去吧?愣什么神啊?”
高崎的话惊醒了她。
“我不上班了,就赖你这儿不走了。”胡丽丽斩钉截铁回答他说。
“嗨,你还狗皮膏药——贴上了,你怎么这样啊?”高崎有点无可奈何了说,“我下午还要在这儿陪陶洁呢。”
“那我和你一起陪着呗。”
“过一会儿我要回家睡觉。”
“我跟着你回去就是了,反正你们家又不是一张床。”
高崎就不说话了,干脆站起来去看陶洁去了。
胡丽丽往沙发上一靠,闭目养神。
小睡一会儿,睁开眼,看高崎还坐在陶洁床边胡念叨,这回没再给感动哭了。什么好话整天听也腻歪,她干脆打开电视,自己坐沙发上看电视。
下午四点,二班的两个护理来了,替换前面两个。
四个人交接完工作,前两个下班,后两个调高了室内的温度,准备给陶洁做一天内的第二次按摩。
按摩结束,休息一会儿,就给陶洁准备晚饭。
这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两个护理给陶洁按摩的时候,高崎就坐在床尾这边,不碍事的地方看着。待按摩完了,他回头看一眼外间的胡丽丽,不知什么时候,早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高崎指指挂在外面挂衣架上的貂皮大衣,示意护理员给胡丽丽盖上。这女子为了他的公司兢兢业业,能这样安心睡觉的时候不多。
看胡丽丽睡的正香,高崎悄悄站起身来,准备偷偷离开。刚刚走到沙发那儿,胡丽丽就醒了,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他问:“你去哪儿?”
高崎让她给吓一跳,回答她说:“回家呀,我能去哪儿?”
“好,咱们回家。”胡丽丽也站起来说。
高崎就不高兴了说:“哎,你这么着整天阴魂不散地跟着我,这算什么啊?哪天要是陶洁醒了,让她知道了,误会了,怎么跟她交代?”
“这有啥交代不交代的?”胡丽丽满不在乎说,“我是你姐,比你大着八岁呢,长得也不如陶洁好看。她整天的睡着,我替她照顾你,需要跟她交代吗?”
“你不用跟她交代,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你整天没事儿跟我在这里泡着,传出瞎话去怎么办?”
“我孤家寡人的,怕什么传瞎话啊?是你怕传瞎话吧?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啊”
高崎直接服了。
他这辈子,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只会惯着。惯的陶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胡丽丽也让他给惯的,直接不怕他了。
他本来就嘴笨,胡丽丽伶牙俐齿的,他不是对手。
他回头嘱咐了两个护理几句,也不搭理胡丽丽,穿了大衣出门。胡丽丽也不说话,无声地穿上自己的大衣,跟着他出去。
坐进胡丽丽的车里,他却不让胡丽丽开车,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你知道快到省城203国道边上,那个听泉山庄吧?我和你去过的。对。你打车过去,在附近等着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胡丽丽的嘴角,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来。
尽管她隐藏自己那抹微笑,自觉隐藏的很好,高崎还是看到了。
“唉,”他就叹息一声说,“你呀,就是过于精明了。”
320.汉时风情
胡丽丽本来就不相信,高崎会因为陶洁,颓废到混吃等死的地步。
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高崎为什么要弄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陶洁还没死。对他来说,没死就还有希望,他就不应该颓废。
像陶洁这种病人,不讲究质量的话,说伺候也容易。接回家里来,自己伺候着,听天由命。
要是那样,陶洁就受罪了。没有专业护理频繁按摩关节肌肉,关节会逐渐僵化,失去活动能力,肌肉会逐渐猥琐,最终也会僵化。
没有专业营养师合理搭配饮食,陶洁吞咽困难,消化能力也因为长期卧床而衰退,很快就因为缺乏营养而变的更加衰弱。
更重要的是,这种病人自己不能动,没有专业人员帮着她频繁翻身,及时处理大小便,体外滋生细菌,会很快生褥疮,皮肤发生溃烂。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高崎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伺候陶洁,又是一件绝对困难和麻烦的事。
要保证护理质量,首先就得长期住在医院里,身体有任何毛病都能尽快接受治疗。还要有温度、湿度条件适合的单人特护病房,有专业营养师合理调配饮食,有多位专业护理轮班按摩,帮她活动关节,保持身体健康,还要及时清理个人卫生。
这每一个环节,都得花大价钱才能做到。高崎颓废了,不管公司,公司倒了,他上哪儿弄钱保障陶洁的生命健康?
这一点,高崎自己应该比谁都明白。
所以,高崎一下变成这个样子,很不合理。
今天,看到高崎有了另一部电话,胡丽丽就知道,她猜对了。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只跟着就行了。”高崎就嘱咐胡丽丽说。
成,只要你不再装疯卖傻就成。胡丽丽答应了他,他这才吩咐她开车沿203国道,往省城方向去。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到达了听泉山庄附近。高崎让胡丽丽下了公路,随便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然后就打电话。
“你在哪里?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没有?好了,我知道了。你在那儿等着,我这就过去。”
然后,他就吩咐胡丽丽开车,往前面走一段,又从公路上下来,车子停在一个大的广告牌后面。
一会儿工夫,一个穿了黑色鸭绒大衣的男子走过来,上了宝马的后座。
胡丽丽认识这个人,刑警二中队的中队长胡波,高崎高中的同学。高崎刚刚经营聚香坊酒店的时候,胡波经常带朋友过来吃饭。有时候高崎不在,就是胡丽丽接待他。
那时候,胡波还是一个小警察,是什么警衔,胡丽丽不懂这个,搞不清楚。但这小警察很快升职,成为了中队长,跟高崎肯定脱不开干系,这一点胡丽丽知道。因为公司里所有私下里的账目,都是在胡丽丽暗中授意下,财务部给高崎做平的。
胡波进了车内,看到胡丽丽,就吃了一惊,然后就笑着打招呼:“胡总你好。”接着就笑着说高崎,“你看你,我说这么晚了,咱就别跑这么远了,你非得出来,说这里有个地方菜好吃。胡总你知道,今年上边下了死命令,我们公务人员,是不能随便吃请的,就是我掏钱请客也不行,让别人看到了,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胡丽丽没开口,高崎就先说话的了:“胡总跟我亲姐姐没差别,有事不用瞒着她。她太精明,我弄不过她,只好带着她来了。”
胡波就沉默一下,打个哈哈说:“胡总我们很早就熟了,我比相信你都相信她。至于让不让她知道,这是你的事情,别把我给带进去。是吧胡总?”
胡丽丽就笑一下说:“你们就唱戏给我听吧。”然后就问高崎,“你到底干什么坏事儿了,怕我知道?”
高崎嘿嘿两声说:“咱们到地方再说。”
“去哪里?”胡丽丽问。
“听泉山庄。”高崎答。
“听泉山庄是哪里?”胡丽丽又问。
“沿着国道走,到了我告诉你。”高崎说。
路上,高崎给王曼曼打了电话,他们到了的时候,王曼曼已经在前面的大厅里等着他们了。
见到胡丽丽,王曼曼吃一惊。怪不得高崎根本不动听泉山庄的女孩,他手下这位老总,比这里的这些俗粉女孩,有韵味的多了,甚至自己都要被这位胡总给比下去了。
带着他们往楼上私人房间里走的时候,王曼曼故意拉着胡丽丽落在后面,小声问:“您不是高总的夫人兼总经理吧?”就夸她说,“也只有您这样既高雅又端庄才女,才可以配得上高总的。”
胡丽丽多么精明,从这一句话里,就听出来,王曼曼对高崎有意思,说不准两个人都弄一块去了。
怪不得高崎对她没兴趣,还以为真就喜欢陶洁一个人呢。好啊,原来你在这里偷偷养着一个!
“啊,你误会了,我只是他的员工。”胡丽丽就笑笑说,“他夫人比我有气质多了,也比我年轻,漂亮。”
“是吗?”王曼曼有些不相信,“比您还漂亮,那不变仙女了吗?”
胡丽丽微微一笑说:“跟仙女差不多吧?”就看一眼王曼曼说,“我说高总总是喜欢到这里来,原来这里藏着王经理这样的大美人啊。”
王曼曼就笑了说:“这你可猜错了,高总好久都不到这里来了,倒是他弟弟高峰高总,经常带人过来。我们这里就是一个休闲场所,打牌聊天看表演,我们为所有客户提供全省最优质的服务。”
说着话,王曼曼看看快到房间门口,就快走几步赶到前面,打开侧面一个门说:“这间是万古流芳,汉代全仿古,高总您来过的,环境很优雅,隔音最好的。”
高崎点点头,就带着大家进门,王曼曼最后一个进去。
屋里面的光线还是很明亮的,但并不刺眼。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光线来自哪里。
客厅也就五十平方左右,看不到墙。周边挂的,都是暗淡底色,画了鸟兽云纹图案的帷幔。
进门对面正中的主位,是一个两头卷起云纹图样的长条几案。几案很矮,没有单根的桌腿,也是两边直接雕刻成云纹,直接到地。几案后面,也没有椅子,只有一个厚厚的坐垫。这个主位两边,各自也有两个几案,和这个的造型,基本一样。
另外每个几案一边,还竖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杆子,杆子上面有个平座,平座上面,是个椭圆的纱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晕来。
铜鼎、香炉、铜爵、绢画,包括几案上陈放的,成卷的竹简,瞬间就可以把人带入那楚汉相争的时代里去。
“这间休息室,整个儿的造型,都是仿照汉代贵族的生活场景。”王曼曼带着大家进来,开始介绍房间的特色。
“当然了,汉代先后经历了东西两汉,29帝,四百多年,前汉和后汉的生活习惯与装饰布局,包括使用的器物,穿的服装样式,都有一些差别,但总体的差别不大。咱们就是为了营造一个远古的古朴意境,不能像历史和考古一般,讲究一丝不苟。”
说到这里,她就顿一下,问他们说:“不知道三位对这个环境,还满意么?”
从王曼曼抑扬顿挫,吐字清晰的介绍里,胡丽丽就可以听得出来,这女子学问不小。而且动作举止大方得体,显然经过了严格的礼仪训练。
能用这么一个女子做接待,房间的布置又这么讲究。在这里吃一顿饭,估计价格不菲。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高崎非约了胡波,来这种高档讲究的地方呢?
正想着,就听高崎对王曼曼说:“行啦,这里没外人,你不用耍嘴皮子了。”
高崎这句话,倒是透露了他和王曼曼的关系。两人绝对不是客户与商家的关系那么简单,他们至少是非常熟悉了。
就听王曼曼反驳他说:“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工作。你是来过了,胡总和这位大哥还没来过呢,我得尽地主之谊吧?”
说完了,就不顾高崎反对,继续介绍下去说:“客厅一侧还有两间房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更衣室,都是按照汉代的规制设计的。更衣室里有多套不同款式的汉服,各位如果感兴趣,可以去挑选了来换上,更增加一些仿古的乐趣。如果在穿戴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找我来帮助。”
“好啦,好啦。”高崎就不耐烦说,“赶紧上饭,我饿了。”
王曼曼就抿着嘴看他一眼,还是继续说:“饭食呢,我们只能根据资料,模仿一下汉代饭食的外观。因为那个时候的饭食,到底是什么味道,不会有人知道。但根据古籍里偶尔描述过的,一些那时候的烹制食物方法,还有那时代的调制作料十分单一匮乏,估计真要百分百模仿出来,味道也不见得好吃。各位也就将就一下吧。桌上的竹简就是菜谱,各位可以随意点用,荤素搭配,各种口味基本都有。”
“行啦,让他们准备上饭!”高崎就又打断她说。
王曼曼不为所动,继续往下说:“我们还有仿汉的宫廷歌舞,乐器演奏,可以供各位吃饭或者休闲的时候欣赏,节目目录也在桌上,是另一个竹简。”
“我说你烦不烦?我这还有正事儿呢?”高崎就更不高兴了。
王曼曼咧嘴冲着高崎一乐,瞪一下眼说:“烦死你!”
高崎愣是没脾气。
“好了,各位现在可以自便,奴婢告退。有什么需要,按铃叫我就可以,我会随传随到。”
说完了,王曼曼这才跟胡丽丽微笑一下,点点头,施施然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322.两个才女
王曼曼走了以后,高崎就让大家各自找个几案坐下,在找几案上的竹简菜谱点菜。
“这个菜都是谁点的就是谁的。”高崎就跟两个人介绍说,“其实,古代咱们宴会也是分餐的,就是到了明清时代,贵族吃饭,也基本是分餐。聚餐,共桌、共盘而食,只是普通百姓的生活习惯,主要还是为了节省餐饮成本,也是为了拉近人际关系。从这一点上看,咱们用不着羡慕西方人讲卫生,咱们老祖先比他们讲卫生多了。严格来说,中世纪以前的西方人,比咱们肮脏的多。就是现在,他们也还是没有摆脱茹毛饮血的恶习,喜欢吃生的东西。过去鼠疫可以在西方大肆流行,死上亿人,跟他们这个没有进化完全的原始人饮食习惯,有很大的关系。”
胡丽丽就插一句问:“你这些知识,都是那位王曼曼王经理教你的吧?”
胡波不关心这个,对高崎说:“这桌子都隔这么远,咱们说话可不方便啊,咱们还有正事儿得说呢。”
高崎就跟他解释说:“他们调制菜品很费事,一时半会儿上不来的。咱们吃饭之前就能说个差不多,剩下的吃饱了再说。”
说着话,高崎就去主位几案上拿起一个竹简来,看看上面都有什么菜。
胡丽丽却跑到更衣间里去了,她对那些衣橱里挂着的汉服感兴趣了,非要找一件穿上试试,还要高崎和胡波也进去选了换上。
“这地儿不便宜吧?”她振振有词说,“钱都花了,干嘛不穿上试试?我还是头一回看着这种衣服呢。哎,这怎么跟电影电视上的不一样啊?”
胡波就看着高崎苦笑,心说你这不是带个麻烦来吗?
“这些衣服很贵的,都是褐衣和丝绸,没有棉的和化纤的。”高崎就解释说,“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棉花。”
“我卖衣服出身,认识丝绸,这还是重磅真丝的,还有云锦的。”胡丽丽就嘟囔,然后就问高崎,“什么是褐衣?”
“麻做的衣服。”高崎说。
“哦,”胡丽丽恍然大悟,接着就问,“这怎么和市面上亚麻服装不一样啊?感觉更重一些。”
高崎就皱皱眉说:“你卖衣服的都不知道,你问我?”
胡波就让两个人给说的也来了兴趣,也进去挑选适合自己的衣服。
三个人乱挑一气,穿了个不伦不类,最后不得不再次把王曼曼给找了来。
王曼曼进来,看三个人穿的样子,憋不住地笑。
“这古人穿衣服啊,是要讲究身份地位的,不同身份地位人的衣服,是不能混着穿的。帽子也有讲究,这位大哥你穿褐衣戴官帽,这要穿越回去,会被古人笑死的,而且搞不好还要坐牢的。要知道,这官帽可不是老百姓可以随便戴的。”
最后,根据三个人的身高长相,还是王曼曼亲自给他们选了适合的衣服。
胡丽丽穿一身宽袍长裙的贵妇装,只是她留短发,没法把那些头饰都弄脑袋上。
汉代的服装,是身份越高贵,越是宽袍大袖,长裙拽地的。胡丽丽不胡说八道的时候,长相还是很端庄的,且皮肤出奇的白皙,这汉服穿起来,当真就有古时贵妇模样。
只是,她个子稍显矮了一些,人也略显消瘦。那衣服又不是给她量身定做的,有些过于肥大。如果再合身一些,就美呆了。
不过王曼曼也有办法,让胡丽丽穿着自己的羊绒衫和紧身裤穿汉服,又找一件她没穿过的胸衣给她穿上,她的胸部号大。再找一双高跟鞋给她换上,人一下就把衣服给撑起来了。
当王曼曼搀着胡丽丽,从更衣间里像模像样,模仿者侍女和贵妇,走出来的时候,高崎和胡波就都看呆了。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胡丽丽穿了汉服,会是这么端庄美丽,这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后宫娘娘啊!
“胡总,你这辈子不做演员,真是可惜了!”胡波不由由衷赞叹一句。
也难怪,快四十的人了,没有法令纹,没有鱼尾纹,更没有抬头纹,皮肤光滑细腻,简直就是在逆生长。关键还是,这个年龄,已经洗净年轻女孩的浮躁,脸上自然脱胎出来一种端庄,再配上这严谨的古装,不美死才怪,连高崎都看呆了。
他心里一直喜欢胡丽丽的,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和喜爱,因为他不是可以胡来的人。胡丽丽的这种古朴的美,深深震撼了他。
王曼曼看着高崎那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面上就有些不自然。胡丽丽在气质上和她有些相像,可惜,她没有机会穿上这古装,震撼一下高崎。她比胡丽丽个高,更能把衣服撑起来,穿上这一身,要比胡丽丽还漂亮。
在富人堆里呆惯了,王曼曼很难看上穷小子。可富人又有几个像高崎这样,既年轻又善良的呢?
她这辈子,没有幻想。嫁个自己喜欢的,又有钱的富人,对她还要真心好,这就叫幻想。
富人多是花言巧语,心狠手黑的。她充其量只能给人家做个一时的玩物,玩腻了便弃之如敝履。
穷人,再年轻再帅气她也看不上眼。穷就意味着没有出息。与其嫁个没有出息的,还不如独善其身,保留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她不求高崎明媒正娶她,只求做他的情人就好了。那结实的身体让她心动,让她向往。更重要的,是高崎是她认识的富商里面,唯一一个有良心的。只要给他做了情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抛弃她。从此她可以安心地享受人生,再不用在这里,为了高额的薪水而强颜欢笑。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而不用为了生活操心劳形,此生足矣。
在两个女人的嬉闹怂恿之下,高崎和胡波也去换了汉服出来。
胡波换一身玄色官衣,带了鹅冠纱帽,倒显得中规中矩,的确有些官家模样。高崎就麻烦了,穿什么都不像是那么回事。
最后,胡丽丽给他选了一身紧身短褐衣,配了松垮长裤,反而有些模样了。
“你呀,还真是怎么往丑里打扮怎么好看!”胡丽丽就咯咯笑着说,“这一身锄田农人的形象,怎么就那么适合你呢?”
高崎就皱眉说:“我本来就是个粗人。”
王曼曼则认真说:“穿衣服,要搭配身上的气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气息,搭配对了,也就好看了。这里面还有一个说法,就是上一世你是做什么的,这一世就还带着上一世的气息。就比如胡总您,上一世一定是一位贵族夫人,或者是哪位帝王的王后呢!”
胡丽丽就又咯咯地乐,然后问:“那高总呢,上一世是种田的?”
王曼曼不笑,悠悠地说:“我怎么看高总都不是种田的,反而更像汉时的游侠。”
她这句话一出口,胡丽丽和胡波再去看高崎,果然就有了古代侠客的风范。怪不得这身农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那么好看,是让他穿出了豪迈的气息,显得威武雄壮了。
胡丽丽心想,高崎原来是混混,难道上一世他是古代的侠客,专门好打不平,这一世才做了混混的?
这时候,就听王曼曼叹息一声,悠悠说道:“汉代以先,是侠客横行的时代呵。战国四公子,门下侠客云集,代有人才。专诸刺王僚,荆轲刺秦王。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己。季次、原宪,阎巷之侠,虽见识鄙陋,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至汉四百余年,仍可令人志之不倦。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成,不爱其躯,视死如归。”
高崎和胡波互相看看,一句没听懂。
不料,胡丽丽却把话接了过去。
“离骚之美,在自由烂漫之思想。侠客之美,也在于这份自由驰骋的绚丽吧?他们穿越时空,照亮了华夏整个的天空。可惜,汉降以来,大侠死矣,游侠亡矣。汉武独尊儒术,华夏天空之上,那份自由烂漫,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曼曼诧异地看胡丽丽一眼,接着接话说:“窃珠者诛,窃国者侯。小盗被杀,大盗为候。从此的华夏历史,彻底进入黑暗。再无离骚之奔放,再无老庄之傲然。于今之时,国人以武侠小说中人物为侠,岂不可笑哉?”
看胡丽丽还想接话,高崎赶紧给她们打住。
“哎,两位才女,说人话。我们俩大老粗,你们跟我们说这个,这不难为我们吗?”
两人看看高崎,不由相视而笑。
仅仅是因为这一场对话,就让胡丽丽和王曼曼相互熟识起来,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放下两个男人不管,王曼曼开始询问胡丽丽的饮食偏好,专门为她推荐了两样合口菜式。待两个男人又点了菜和主食,知道他们今晚有重要事情要商量,就让人先上了几份甜点,泡上宝岛的冻顶乌龙,便关门退了出去。
三个人便都到那个主位的几案旁边,围着几案席地而坐。
“说吧。”高崎就对胡波说,“你有什么发现?”
“等等。”胡丽丽却突然叫停说,“这么盘腿坐在地上,太难受了,我得要个凳子。”
高崎让她坐到自己坐着的几案后面,把几案下面的地板抽到一边,对她说:“看着没?这几案是放在高台上的,抽了高台上的木板,腿就放下去了。”
“嘿,这些人是怎么琢磨的?”胡丽丽就高兴了说,“真是面面俱到啊,怪不得你愿意来这里。”
“谁愿意来这里?”高崎不高兴说,“这里不是离的唐城远,不会被人跟踪吗?”
想想就又嘲笑她说:“还一天到晚拽文,喜欢什么古代。真要到了古代,连坐你都不会坐!”
胡丽丽就仰起脸来瞅着他,嘿嘿地笑了。那模样,倒有些天真烂漫的样子了。
322.疑窦重重
那场交通事故,看似十分简单。
肇事司机在附近山上的采石场里,开拉石头的自卸车。近年来唐城狠抓环境治理,在山上植树造林,恢复生态,严禁开采石头,采石场也就关了门,采石场老板欠了肇事司机的工资不给。
肇事司机失了业,生活愈加艰难。屡次讨要工资无果,这一日夜晚,他喝醉了酒,借着酒劲,去采石场老板家要拖欠的工资,老板当然还是不给。
肇事司机酒壮怂人胆,便开走了采石场老板停在院子里的自卸卡车,打算给卖了抵他的工资,或者是指望采石场老板拿他的工资过来,换回自己的卡车。
他喝了太多的酒,在城里公路上横冲直撞,稀里糊涂就拐到对向车道上,恰巧撞到了高崎的雷克萨斯。
肇事司机逃逸被抓到以后,有他的供词。采石场老板的证词,也佐证了肇事司机的供述属实。另外,市里多个路口监控,也抓拍到那辆肇事卡车经过的证据,进一步证实了肇事司机的供述。
本来,高崎也相信了交警部门提供的这个事故经过。可是,高峰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警觉。
陶洁病情稳定下来之前,高崎是没有心思搭理交警部门的。他不是一般老百姓,交警想怎样就怎样。他是人大代表,交际广泛,交警处理案子,特别是牵扯到他的案子,那就必须谨慎了,甚至要看他的脸色。老婆给撞的生死未卜,高大老板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交警也不敢去高崎那里触霉头。
手术之后,陶洁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交警才来找高崎,向他通报案子的调查结果。
通报调查结果的那一天,高峰正好陪着他妈在医院特护病房里看着陶洁。高崎见过了交警,从外面进来,把交警对事故的调查结果对他妈重复一遍。
高崎妈当然不会说什么。她这几天经历的打击太大,刚听到出事故的时候,吓得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听说儿子没事,这才松一口气。可是,还在媳妇肚子里的孙子没了,这么好的媳妇昏迷不醒,这对她来说,跟天塌了也差不到哪里去。
高崎妈就是个善良的老百姓。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听说肇事司机家里困难,就劝高崎放弃赔偿算了。
“都是穷人啊,不容易。要多少钱我孙子也没了,陶洁也醒不过来,何苦再坏人家一个家庭呢?”
高崎也没想着要赔偿,但是肇事司机应该得到的惩罚不能少。
就在这时候,高峰就插一句嘴说:“他们认真调查了没有啊?那个卡车就是诚心冲着着我哥的车去的!”
这也就是一句气话。
高崎妈就说他:“别胡说八道。你哥的事情,交警队不敢不认真对待。咱们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干嘛要诚心去撞你哥?”
高峰就不服说:“怎么不是诚心的?他过那个调头路口,孙小敏就看出不对劲来了,这才把车停下,出来往后跑。我当时喝了酒,迷迷糊糊的,没明白怎么回事。等我下来的时候,事故就发生了。”
就是这句话,引起了高崎的警觉。
兴许,那辆卡车要撞死的,不是陶洁,而是他!
高崎是重生者,当然可以沉得住气。他当时不动声色,却拒绝在交警队的处理通知书上签字。理由就是嫌他们的调查不够详尽,他现在心情不好,等过一段时间,他有心情了再说。
至于哪里调查不够详尽,交警问他也不说,反正老子就是不签字,你们能把老子怎么着?
谁能把高大老板怎么着啊?你不签字就拖着呗。
事后,高崎单独找孙小敏谈了话,想弄明白当时她为什么觉得不对劲?
聪明人的预感都是超准的。这一点,重生后的高崎深有体会。开服装店的时候,胡丽丽的好多成功经营方式,都是得益于她超人的预感。比如当年当季的服装流行趋势,她都能够凭着预感判断个八九不离十,这也是服装店总是那么红火的一个秘密。
至于这预感怎么来的,胡丽丽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一个全方位综合判断。能把所有感知到的外界信息,主动在大脑里被动组合分析,不需要主动控制思考,就可以得出一个相对较为准确的预判,这就是聪明人的本事。
孙小敏无异也是一个聪明人。她当时预感到要出事,主动停车下来往后跑,就说明她预感到了什么异常的危险。
可是,和胡丽丽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得出的这个预感。当时只是觉得那大卡车就是奔着后面高崎的车去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想,她现在也搞不明白。
但是高崎却觉得这个交通事故不正常了。他暗中找了关系,通过律师,调出了交警队关于这个案子的全部档案。
律师对着档案研究了许久,依旧是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这时候,高崎就想起胡波来了。
做为高崎的铁杆,胡波从一开始就关注着这个案子,可他是刑警,没法公开插手,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暗暗打听着。
如今有了全部的卷宗复印件,他佩服高崎手眼通天的同时,也就有了详细分析的第一手材料。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不可能,始终没法破解。
那天晚上,高崎和陶洁开车从父母家里出来的时候,从时间上判断,肇事司机已经驾车在城里瞎闯了,这个从交警部门的监控里,可以得到证实。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事故是阴谋的话,肇事司机得有多人配合,随时和他取得联系。他得知道高崎什么时候出门了,到了哪里,然后计算出他以多大的速度开车,在什么地方能够遇到高崎的车,然后才能完成这次相撞事故。
“这太不可能了。”胡波最后得出结论说。
高崎不相信胡波的这个结论。
“有一个人可以办到,如果他想做的话。”高崎斩钉截铁地说。
“谁?”胡波问。
“司老大。”高崎答。
胡波就皱眉思考半天,才摇摇头说:“你和他,海鲜市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如果想这么做,也早就做了。再说,海鲜市场的事情,不至于把他逼到绝路上,他知道斗不过你,也早就认栽了。除非,你把他逼得无路可走。”
高崎说:“有一件事情,很可能让他铤而走险。”
胡波就来了精神,盯着高崎问:“什么事情。”
高崎就把胡金川找高峰的事情,跟胡波详细说了。
最后说:“那天晚上,高峰和胡金川吃饭之后,到我家里来,把他给的一个U盘给了我。高峰还过于幼稚,以为靠一些普通的不法行为就可以扳倒司老大。当时我没有同意他和胡金川谈这笔交易。
按理说,事后胡金川一定会再找高峰,询问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奇怪的是,胡金川却就此消失了。”
胡波不由再次皱起眉来。思考了许久,他问高崎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司老大发现了胡金川跟高峰交易的这个事情?”
高崎就严肃着脸,点点头。
胡波就继续分析说:“他抓到了胡金川?胡金川为了保命,就说把所有资料都交给了你?然后,司老大怕这些东西到了你手上,你会借机扳倒他,就直接对你来个先下手为强?”
高崎就又点点头。
胡波却缓缓摇头说:“司老大不好糊弄,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最大的,人人都知道的漏网之鱼,却依旧活的如此快活。
首先,胡金川在没有和你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肯把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你,这一点他就不会相信。其次,就算他相信了,他也不会相信你仅仅凭着这些鸡毛蒜皮的证据,就敢动他。”
高崎说:“胡金川这个人,我多少有些了解,为人狡猾,善于狡辩。危急时刻,为了保命,说的司老大相信他把证据交给了我,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证据,在我这里,可能我会觉得没有多少用处。因为我是抱着局外人的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如果我们站在司老大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本身就是漏网之鱼,时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不敢轻易出风头。我也是利用了他不敢轻易出风头惹事这个弱点,才从海鲜市场上把他给挤出去。
但是,如果他知道我掌握了他盛世大舞台那么多的违法证据,他的心态会发生改变的。
他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大能量,是不是可以凭着这些证据,就此扳倒他,他心里没底。关键在于,一旦这些证据有用,把他给挖出来,那就不仅仅是这一个违法的问题了。他惧怕的,是老账新账一起算,把他过去的黑历史给刨出来,那他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听到这里,胡波不由打了个激灵。
高崎分析的有道理!如果是这样,这些证据,无疑就是压倒司老大的最后一根稻草!
试想一个整日活在恐惧里的人,神经每一天都紧绷着,无异于惊弓之鸟。这时候,这么多的违法证据,突然就落到了一个可以和他抗衡的人手里,他极有可能在刹那之间乱了方寸。
这时候,就听高崎感慨着说:“除掉了刘小军,有利也有弊啊。在海鲜市场上,我们因为没有刘小军,赢了一场。可是,没了刘小军,司老大在热血上头的时候,就没有给他出主意降温的了,他会失去理智,铤而走险的。”
胡波就看一眼高崎说:“你这脑子,不当刑警都可惜了。哎,你说,咱们上学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强的综合分析能力呢?”
323.早有预谋的谋杀
听胡波夸他分析能力好,高崎笑笑,没搭理他。
他不是比别人聪明,而是重新活一遍,肚子里的经验,过于多了。
胡波就又分析说:“交警那边,司老大很可能有内线。从这个肇事司机入手,恐怕很难找到突破的证据。毕竟,我们只是在猜测,没有一个明确的突破目标。我是局外人,对这个案子过于热心的话,恐怕就会暴露我们的目的,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息一声说:“这样的话,想突破这个案子,就很困难了。”
高崎也有些犯难。
司老大能混到今天,不白给。高崎想要收拾他,也不是那么简单,弄不好就是鱼死网破的结局。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现在,一切都是猜测。如果这事儿真是司老大干的,那么,他找司老大报仇,就是天经地义的。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明的或是暗的,道上的同行和商界同行,都可以理解,说不出什么来。
可万一这事儿他猜错了呢?不是司老大干的,他公开跳出来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出师无名,无论是谁,都不会支持他。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混社会,最基本的道理都一样,那就是你得站住理。也就是说,你得站在道义的一边。
把这个理论放大一些,治国也是如此。所以古人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太平洋东岸那个国家,如今上蹿下跳,东跑西颠,造谣诬陷,手段用尽,无非就是想站住理,妄想站在道义的一边,把我们硬生生给渲染成不道义的一方,也是一个道理。
高崎想要对付司老大,也要先站住理。
他必须得先搞明白,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司老大干的。
那一天,他和胡波探讨了整整一天,看看有多少地方,可以把这件事情,和司老大联系起来?
首先,就是寻找肇事司机和司老大之间,有什么横向联系?
高崎对道上的事情比较了解。如果这个司机真是司老大雇佣的,以司老大的手段,绝对不会留下他们之间有联系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绝对不会直接和肇事者发生联系,那样就太笨了。他会通过多层渠道,来寻找杀手。而这些渠道当中,包含了许多的人际关系环节。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搞清楚,恐怕十年八年你都搞不清楚。
所以,通过这个渠道调查,是不现实的。
唯一的渠道,就是司老大雇佣司机,就一定会给他钱。如果他通过银行转账,就会留下痕迹。胡波可以通过银行存根,逆向反推,最终推到司老大身上。
这个办法快一些。但道上干这个,很少会走银行这个关口,大都是现金交易。这个办法,也就只能试一试。如果肇事司机最近银行卡里没有额外的大额汇款记录,也就不用再进一步追查了。
还有另一个途径,就是从目前手里掌握的这些材料和证据里面,看看能不能寻找到肇事司机故意犯罪的证据。
这个,就需要胡波把这些资料都拿回去,利用业余时间,一点点地去分析,寻找破绽了。
胡波一边通过私人关系,偷偷查找银行方面的转账信息,一边偷偷分析那些高崎拿到的资料,其中也是煞费苦心。
公安系统也是竞争激烈,他年纪轻轻能走到目前的位置上,成为最年轻的干部,高崎是功不可没的。为回报高崎,他也得尽心尽力。
而在高崎心里,其实已经认定是司老大策划了这起车祸。
司老大的能量不小,干了坏事之后,也一定会特别注意高崎的动向,看他是不是开始往他身上怀疑。
为不打草惊蛇,让司老大提前做防范,高崎得给他制造点烟幕弹,不引起他的警觉,以免给胡波的调查制造更多的难题。
他就以自己因为陶洁的病情而无心顾及其他事情为理由,开始演一出伤心欲绝,生意都懒得打理的戏给外面看。
陶洁刚出事那一段时间,高崎也真的是万念俱灰,没有任何心思顾及其他,这个倒是不用装。
可现在的高崎,和当初那个混混高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心里素质强大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出来,去面对现实,解决问题。
他发现这个交通事故有问题的时候,已经开始从伤痛里走出来了。
如今,为了给陶洁报仇,他更需要强迫自己,快速从悲痛里走出来。
从悲痛里走出来的高崎,为了迷惑司老大,只需要继续装着没走出来就行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可以装的像模像样,其他人呢?他的父母家人,公司里的高管,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能和他一样,装的那么像吗?他不敢保证。
所以,他需要瞒着父母家人,也得瞒着胡丽丽。
可是,胡丽丽过于精明了,他瞒不住她,只好认栽,带着她来听泉山庄了。
胡波急着见高崎,就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些关键证据,支持高崎的猜测。
在听泉山庄叫做万古流芳的那个防汉代装饰的房间里,胡波开始详细地对高崎和胡丽丽讲述他最近都做了什么。
“那个肇事司机的所有银行账号,包括他可能使用的老婆、家人和亲戚、熟悉的朋友的账号,能查的都查了。”胡波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家伙最近得到过不明来源的可疑钱财。”
这个在高崎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问:“还发现什么了?”
胡波就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我分析了你弄出来的那些资料。”他说,“你看这张照片。”
说着,他把一张照片放在那个主位的几案上。
高崎和胡丽丽都去看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交警现场处理事故的时候,拍摄的,那辆大卡车驾驶室里面的照片,里面弄得乱七八糟,有好多杂物,还有一个酒瓶,但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东西。
两个人看半天,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就一起抬起头来,用疑问的目光看胡波。
胡波用手指着驾驶座椅一边的地上说:“这里有一个床单一样的东西。”接着就问他们,“你们觉得,他在驾驶室里,放这么一个东西干什么?”
胡丽丽寻思半天问:“是不是,司机在开车累了的时候,在车上小睡一会儿休息,用来盖在身上御寒的?”
高崎就摇头说:“他去找采石场老板要账,开走卡车是一个随机行为,不可能事先就知道要开走老板的卡车。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想到要在车上休息,特意从家里拿个床单过来。”
胡丽丽就分辩说:“也许是别的司机开车的时候遗留在里面的,不是他带来的呢?”
高崎就又摇头说:“弄这么个床单放在这里,司机不方便挂挡开车,他应该扔到驾驶座后面去才对。”
胡波就接话说:“高崎你说的对,这个东西,本不应该出现在驾驶室里。”
接着他就话锋一转说:“可是,它却实实在在出现在这里了。那么我就想,它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它出现的理由!”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那么,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睡觉的时候盖着御寒?显然解释不通。”
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对两个人说:“你们再看,这条床单上面,有许多细长的折痕,显然是经过缠绕和拉拽才会出现的痕迹。”
高崎和胡丽丽再仔细看看,果然胡波说的没错。
可是,这些痕迹是如何出现的,他们想不出来。
胡波就继续说:“显然,这个床单是用来做为绳索,绑住了什么东西,这东西又经过了拉拽受力,床单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高崎就看着胡波,不说话。他好像有些明白胡波的意思了。而胡丽丽还是没有想明白原因。
胡波看看他们,这才说:“我的推测就是,肇事司机开车的时候,是用这个床单,把自己绑在驾驶座的靠背上的!出事以后,他又把床单从身上扯下来,然后下车逃跑,制造了醉酒驾驶,出事故后逃逸的假象!”
听到这里,高崎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这起事故,果然是人为的!
胡丽丽还是有些不明白,问胡波说:“车上不是有安全带吗,他干吗还要绑个床单呢?”
胡波笑一下说:“这种拉石头的自卸卡车,基本都是报废的,早就不允许上路了。上面有没有安全带,倒真不好说。从这张照片上,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安全带。”
说到这里,他说话语气突然一转说:“就算有安全带,你设想一下,在卡车遭受剧烈撞击的情况下,一根安全带能保险吗?我是司机的话,再绑一条床单上去,利用床单这个软拉力,再缓解一下撞击的力度,是不是会更保险一些?”
胡丽丽就不说话了,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交警队认定的,是肇事司机醉酒驾车,发生的事故。
果然,胡波接着就说:“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偷,或者抢了人家一辆卡车出来,事先会想到要出车祸,还事先准备好一条床单,把自己绑在驾驶座靠背上。你们想想,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狗屁不通的意思?”
胡丽丽恍然大悟,不由惊恐地看看胡波,又看看高崎说:“交警部门的结论是错的!咱们得赶紧通知他们,这不是简单的车祸,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
这句话一出口,她竟然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再次惊恐地看看高崎,问他说:“谁会想到要害陶洁?陶洁这么柔软的性格,从来不会得罪任何人啊?”
高崎就冷冷地说:“他们不是想杀陶洁,是想杀我!”
324.大周皇帝陛下
胡丽丽天资聪慧,对公司管理有着超乎常人的领悟能力,却并不代表她对这个社会的复杂程度,有多么高深的体会。
这也不怪她。平时工作中,高崎把关于社会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统统包揽了,为她营造了一个相对脱离社会复杂性的,单纯管理空间。她在这方面,就与常人无疑了。
她弄不明白,既然有人要害高崎,高崎却不选择报警,反而要通过私人关系来调查。那起车祸,交警部门明明有误判,他也不去通知交警部门,这又是为什么呢?
还是胡波给了她一个能让她明白的解释。
“我一个人展开调查的条件,和交警部门的专案小组,有法相比吗?”胡波就反问她说,“我一个人独立调查,都能发现问题。那么,交警部门为什么就没有发现问题呢?是我特别聪明,水平特高吗?显然不是吧?”
胡丽丽不笨。胡波这么说,她就明白了。
显然,交警部门没有发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故意不去发现问题,倒是极有可能了。
想到这里,她就又去看高崎,眼睛里含着惊恐。
“你看看,”高崎就埋怨她说,“不告诉你吧,你一天到晚不安分,变着法地折腾我。这告诉你了吧,你又害怕。记住,你后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别再控制不住好奇心,跑来折腾我。”
“偏要折腾你!”胡丽丽从来就不服输,瞪起眼来说,“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害怕?相反的,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才更害怕!”
胡波看看他俩,就顺着胡丽丽的话说:“胡总说的对。从心理学上来讲,这人的恐惧啊,往往是产生于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的迷惑,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人为什么怕鬼呀?因为谁也没见过鬼,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才会产生恐惧心理。”
高崎就不耐烦说:“去去去,你什么时候学过心理学呀?”
胡波不服说:“我怎么就没学过啊?上警校的时候,普通心理学,犯罪心理学,这些都是主课。”
“吹吧,吹吧。”高崎不屑一顾,“不就上了个大专吗,还是侥幸考上的,有什么了不起。”
胡波就着急说:“我还函授了大学本科呢,要不怎么能当中队长啊?我侥幸考上的,你怎么不侥幸一下试试?我记得你老人家高中最后一年,就没怎么来上学吧?你怎么知道我是侥幸考上的,你知道那时候考大学多么难吗,你当跟现在一样?”
“哎呀,你们两个凑一块儿就斗嘴,还有完没完?”胡丽丽就不高兴了说,“正事儿还没说完呢,就又要打嘴仗!”
两个人这才闭嘴。
“你说说你们,这是多么大的事啊,人家都在要你的命了,你还有心思斗嘴玩?”
胡丽丽都不知道说谁好了。
胡波也觉得,这时候和高崎吵架不对。毕竟,人家这是人命关天啊,他还在这里不在乎,万一高崎因为这个,对他有了成见就不好了。
倒不是他不在乎高崎的性命,他只是对这种事情职业化了,就跟医生看惯了病人一样。刑警二队又是重案中队,重案、大案,他见的有些过于多了,麻木了。
想到高崎的反应,他就立刻严肃了态度说:“说正事。”接着就说,“现在,咱们可以基本弄明白两件事情了。第一,这起事故,百分之百是个阴谋!第二,交警部门里,有犯罪嫌疑人,咱们先不要把这个嫌疑人固定死就是司志国,这样不容易代入个人主观偏见。”
说到这里,他就又慎重重复一遍说:“交警部门里,有犯罪嫌疑人买通的内线,这一点几乎毋庸置疑。
所以,咱们一开始采取慎重的策略,尽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认为咱们对这个案子有异议,是对的。”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高崎是不是还有危险啊?”胡丽丽立刻就问。
她是真的担心高崎。
胡波就摇摇头说:“根据我的经验,犯罪嫌疑人实施一次犯罪之后,没有达到目的,在排除他实施犯罪的目的,不是要搞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之后,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因为实施这次犯罪之后,暴露自己。因此,他现在迫切和应该做的,是消弭第一次犯罪的痕迹,不会实施第二次犯罪。”
胡丽丽听了个稀里糊涂,迷茫地看着胡波。
高崎就给她解释说:“胡大才子的意思,是司老大怕我追查到他,不敢再搞第二次了。”
胡波就不满高崎说:“你看看,你又主动去定义犯罪嫌疑人,这样会把个人主观意见添加进去,不利于破案。”
“你拉倒吧。”高崎不买账说,“你如果不在心里把主谋当成司老大,你怎么会得出对方不敢搞第二次的推断的?少在这儿糊弄我。”
胡波想想,没准儿还真是这样。他心里的确已经为犯罪嫌疑人画了像。
首先,这人搞这次车祸,绝对不是因为和高崎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是为了封口,不让高崎有机会扳倒他。那么,除了司老大,还有谁会有这种需要呢?没有第二个人符合这个条件。
他在心里认可了高崎的推断,干脆闭嘴不言语了。
胡丽丽虽然仍旧有些稀里糊涂,可是听胡波如此肯定地说高崎不会有危险了,她也就稍稍安心了。
然后,她就发挥了比这俩人更擅长的,管控问题的能力。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一句话,就把探讨的话题引入了正轨。
胡波刚想说什么,屋里安装在门口的对讲器就响了。
“三位贵客,厨房通知,你们的菜已经好了,我可以给三位端进来吗?”
是王曼曼的声音。
高崎就走到门边,直接把门打开,王曼曼就站在门口。
饭菜自然不会是汉代的,但各种盛器,却都是盆盆罐罐,还有各种长柄勺子,连酒杯都是高脚的铜器,应该叫什么爵一类的。
原本,王曼曼还想介绍一下这些盛器以及使用方法的,高崎就把她给拦住了。
“我们又不打算穿越回汉朝去,就不劳王经理浪费口舌了,能吃到肚子里去就成。”
王曼曼就幽怨地瞟他一眼,叹息一声说:“真是可惜了这里的布置陈设,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说到这里,就打住不说了。
胡丽丽却暗暗咧嘴偷笑了。因为她知道,这两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而那一句,才是王曼曼想说的,凡夫不可语道。
可惜的是,高崎虽不是凡夫,却文化水不多,他可猜不出下一句是什么来。王曼曼这挖苦他的话这么说,等于是白费这番心思了。
接下来,就是三个人的座次问题了。因为按照汉制,吃饭都是各人吃各人的,确定了座次,王曼曼才好让服务员把各人的菜端到各自的位置上去。
按理说,高崎应该坐主位,胡丽丽和胡波在下首随便挑一张几案就可以了。今天胡丽丽不知怎么了,非要按年龄大小分座次。
这样分的话,她年龄最大,当然就得坐主位了。
高崎没意见,对胡丽丽说:“没问题,你坐主位。不过,坐主位的结账,这可是规矩。明天走的时候,你把账结了就行。”
胡丽丽一脸不在乎说:“结就结,有什么了不起。”
高崎就提醒她说:“可别怪我事先没告诉你,在这里消费,你别指望拿个几千出来就完事。”
胡丽丽吓一跳,心里却立刻想明白了,高崎不会真让她结账,就继续满不在乎说:“孤纵横四海,开疆拓土,岂在乎这点小钱钱?我偏要坐主位!”
王曼曼捂着嘴笑。笑完了说:“胡总这下可暴露您的年龄了哈?”
胡丽丽一想,可不是?却兀自嘴硬说:“我可从来不隐瞒自己的年龄。只要孤心不老,年龄算的什么?数字而已。”接下来,却立刻问王曼曼,“王经理敢不敢以诚相待,说一下自己芳龄几何呀?”
王曼曼露齿一笑说:“臣妾怎敢隐瞒陛下?臣妾80年的。”
胡丽丽却没有说话。80年生人,满打满算才二十六岁,却懂得这么多的人情世故,学问又这么好,窝在这种娱乐场所,当真是可惜了。
她却不知道,人家王曼曼是拜金女,只认高薪,不认才不才的。
高崎在一边看的直皱眉。这个胡丽丽,这还没喝酒呢,就满嘴胡话了。
“嗨,一口一个孤的,你是慈禧老佛爷啊?”他就不满说。接着就说王曼曼,“你还臣妾,你李莲英还是安德海啊?”
“呸,李莲英、安德海那是太监!有我这么漂亮的太监吗?”
“哟哟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八零后还真是脸皮厚。”
王曼曼还没反驳,胡丽丽那边又开始了。
“呸!有开疆拓土的慈禧太后吗?孤乃大周皇帝陛下,还不磕头谢罪,饶我不杀之恩?”
高崎就糊涂了。
“大周皇帝是谁啊?周世宗柴荣不是男的吗?”
王曼曼就接话说:“不错不错,高总还知道周世宗是柴荣,这文化水儿见长。不过胡总说的大周,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建立的大周,跟柴荣的那个后周风马牛不相及。”
高崎就上下打量半天胡丽丽才说:“你,武则天?我呸!你杨贵妃还差不多。我,唐明皇,这主位还得我来坐,要不咱俩一起坐?”
“滚一边去!”胡丽丽恼羞成怒,“谁要和你一起坐?”
胡波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哎,你们再这么胡闹下去,咱这饭还吃不吃啦?”
325.沧海一声笑
自陶洁出事以来,胡丽丽就再没有见高崎笑过。
今天,高崎笑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高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胡丽丽心里,说不出来的开心。
特别是知道了高崎并没有就此颓废,多日积攒在心里的阴霾,一下子就散的一干二净。此刻,胡丽丽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的感觉,不由就借了这仿古的风景,装疯卖傻一回,逗得高崎更开心一些。
大家笑闹一阵,终于确定了各自坐在哪儿,王曼曼便叫服务员,把定好的饭菜依次端上来。
服务员也穿了汉代侍女的服饰,提了食盒,把各人的饭菜,都一一摆放在各自的几案上。
这时候,王曼曼就冲落座在主位上的胡丽丽蹲了个万福礼说:“启禀陛下,臣妾一人在外面无聊,不知可不可以和陛下一起进餐啊?”
胡丽丽看看大家各自的几案,离得差不多都有四五米远。这吃饭的时候再聊刚才的案子,也的确有些不适合,就说:“既然王经理不嫌屈就,我没意见。你还是问一下高总吧?”
王曼曼就把幽怨的大眼睛,看向高崎。
高崎就皱眉。
“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呀?”他显然有些不高兴说,“我可不给你付饭钱。”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王曼曼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这里是娱乐场所。高崎每回带人过来,也是为了来找乐子的。搁在别人,就是求着王曼曼坐下来陪着吃饭,都不见得能请动。王曼曼绝想不到高崎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陶洁现在这个样子,高崎虽说在这里说说笑笑,其实心里依旧十分沉重。不是为了避开别人耳目,他不会选择来这里。他是来商量重要事情的,可不想有外人跟着掺和。
话说出口了,他也知道话说重了,不该迁怒于王曼曼,就立刻换了笑容,改口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王曼曼这才转嗔为笑,让服务员又弄一份饭菜过来,占了胡波边上的另一个几案。明明是想接近高崎,却偏偏要坐在胡波一边,这女孩的心思,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王曼曼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也是换了一身汉服过来,是未出阁女子的打扮。同样宽袍大袖,颜色却比胡丽丽穿的光鲜一些,整个人显得靓丽清秀,明显盖过了胡丽丽一筹。
她选择坐在胡波这边,估计就是为了能让坐在对面的高崎,更多地看到她这个靓丽清秀的形象吧?
有王曼曼在,大家就不能再提案子,也不适合说公司里的事。牵扯胡波身份和工作的事情,就更不能说。不过胡丽丽喜爱文学历史,平时关于这方面知识的积累也不少,倒是和王曼曼有的聊。
两个人都是服务行业出身,如何带动话题,活跃气氛,在这方面都是高手,吃饭的时候,倒是不用担心尬聊和冷场。
还是如前番一般,谈笑之间,段子和幽默不断,且可以让高崎和胡波不自觉参与进来。
和这样两个美丽女子一起吃饭,于他们两个来说,当真是一次愉快的享受。而这样的享受,又比单独去享受漂亮女子的姿色和发泄,不知舒服与高雅了多少倍。
这种享受,就不是一般老百姓可以得到的了。所以说,生活中如果遇到一个可以在语言上感染你的女性,就应该好好珍惜了。
酒,两个女子喝的是苹果淡酒,高崎和胡波喝白酒。谁也不去劝谁,因为他们都知道,吃罢了饭,还有重要事情要继续商量。
这样的饭局,其实也并不在意喝酒。主要就是为了一种氛围,高雅脱俗而又不有意为之。关键,还在于有高雅脱俗之人相陪,而且还都是美人。
饭局进行到三分之一,大家肚子里都有了食物垫底,不怎么饥饿了,王曼曼就建议大家边吃饭,边听古琴演奏,说他们这里才从南方请来一位演奏古琴的琴师,水平一流。
高崎就知道,王曼曼拼命跟着掺和,就是为了让他多花钱。这坏蛋小妞每一个推荐的服务节目,都价格不菲,而且她推荐成功了,是有高额提成的。
果然,演奏一首曲子就要价八百,特么跟拦路抢劫也没什么区别。
高崎也不在乎这千儿八百,关键他和胡波都是粗人,不懂什么古琴。但看到胡丽丽热切的眼光,高崎还是同意让琴师过来,演奏一曲。
琴师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也化妆穿了汉服,看不出丑俊,身材还凑合。当下在客厅前面支了琴架,弹一曲凤求凰。
高崎对此道一窍不通,还真应了那句古语,对牛弹琴。当然胡波也差不多。
他又看看胡丽丽,一副痴呆模样,估计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不免觉得,这钱花的冤枉了。只是王曼曼双手抱膝,鞠坐于几案后面,闭了眼睛,听了个如醉如痴。
特么的,又上这坏蛋小妞的当了。高崎不由暗暗想,她这是让我花钱供她听琴。老子花钱你听琴倒也罢了,你听琴还拿提成,还赚老子的钱!
特么的,那天晚上,就不该放过她,直接把她给办了,今天这钱就花的不冤枉了。
只是,重生回来,他倍加珍惜有陶洁的日子,不忍心背叛陶洁。
如今,陶洁的命,又只剩下半条了!
想到这些,心里就不由得烦躁起来。
也恰恰就在这时候,那凤求凰进入尾声,最后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这个曲子有些生了,”王曼曼不待高崎开口往外轰琴师,立刻说道,“这样吧,我让她给大家弹一首熟悉的曲子。”说罢,就冲琴师点了一下头。
琴师会意,双指轻扬。立刻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曲子便从古琴里飘洒出来,是黄霑的《沧海一声笑》。
高崎竟然听的痴了。
这首曲子,是黄霑遵循“大乐必易”的古理,反用国乐“宫、商、角、徵、羽”五音,创作的一首电视剧插曲,的确有“笑傲江湖”的豪迈。
这是高崎第一次感受到古琴的魅力。
不仅仅是他被感染了,连胡波也被感染了。大概他和胡波能成为好朋友,也不单纯是互相利用,而是心里都装了一层笑傲江湖的英雄豪迈之气罢,只是平时埋藏的很深,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此刻,被这古琴曲一勾引,竟然都被勾引上来。又都喝了酒,也不知是谁先开口,两个人就都随着古琴曲开始哼唱,越唱声音越大,最后变作鬼哭狼嚎,把古琴曲声给盖没了: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衣襟晚照。
苍生笑,不在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
两个人不知道跟着那古琴曲唱了几遍,直到不是人声,把古琴曲给真的吓没,两个人还在嘶声嚎叫。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终于歌罢,胡波却嚎啕大哭,吓高崎一跳。
哭够了,他嘶喊着说:“想当年,我也是有志青年啊!考警校,立志做一名维护社会安宁,保护人民利益的人民警察。想不到,几年混下来,我竟然和你这黑老大狼狈为奸了!”
高崎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
“你特么喝多了?”他瞪眼瞅着胡波,一副就要过去削他一顿的架势。
“谁黑老大?老子是特么堂堂的企业家,人大代表!英雄不问出处,你特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两个男人要干架,把王曼曼也给吓一跳,悄悄给琴师使眼色,让她先出去。
这个时刻,她很快就抑制住了内心的慌乱,且心里立刻就萌生出许多想法来。
待会儿两个男人打起来,她可以用自己的柔弱身躯,死死扑在高崎身上,宁可被打个遍体鳞伤,也不要高崎吃亏。
如此一来,高崎必然对她心存感激,以后就容易接近他了。她就不信,只要有了机会,凭她的美貌和谈吐,打动不了高崎。上一次那个夜晚,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还有,男人在愤怒的时候,才容易说实话。她也想在这里听听,这个高总到底是从事什么行业的。难道,他真是黑老大?不过这人良心这么好,应该不是吧?
王曼曼坐在那里跃跃欲试,胡丽丽也对两个男人吵架,无动于衷。
这俩人吵架,她见多了,都一个揍性,欠揍。可说来也怪,两人吵架无数次,却从来没真正动过手。
在这一点上,俩人根本没有北方汉子动手不动口的豪爽,一点劲没有。
高崎是武术高手,胡波警校也受过搏击训练,这俩人打起来,一定好看。
也不知这胡丽丽到底是什么心态?不过她心里有数,就高崎那身量那身手,估计胡波只有挨揍的份。
高崎不吃亏,她干吗不盼着他们打一架?反正这俩人狼狈为奸惯了,打一架也不至于把交情给打没了。
可俩人就是不打架,文斗不武斗。
高崎说的满嘴冒白沫。
“就你特么是热血青年,老子就不是啦?老子志向比你大!老子搞实业,解决了多少下岗工人的就业问题?你看老子的企业员工,有多少是下岗工人?
我为什么可以当人大代表?老子是真为社会做了贡献的,名至实归!
我黑老大?胡波你拍着良心说,我找你干过一件让你出卖良心,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百姓的事情了没有?”
高崎这句话,还真让胡波清醒了。
他只是针对于当时的社会风气,让生性耿直的他在单位里混的不爽,心里不痛快,发几句牢骚,并非针对高崎。
326.你俩究竟有多熟
胡波有能力,有才干,这些却不能成为他升职的主要条件,要依靠高崎去给他铺路。
这一点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知道高崎是好人,一个对社会的理解,比他深刻许多的,披着坏人外衣的好人。
他仅仅是心里不爽,刚才壮怀激烈的琴曲,触动了他的心事,迁怒于高崎而已。
也只有好朋友,才能互相成为出气筒。
高崎心里也不爽,这会儿却借机发泄出来。
“我知道你革命理想高于天,可又能怎么样?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为国献身的高贵理想,我只想和媳妇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可就是特么这么简单的一个理想,我特么也做不到!
我去埋怨谁?埋怨你们这些本该维护这个社会安宁的人,失职吗?明明知道那个害了我老婆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我却毫无办法,还得跑这么远来商量事情。我又该去埋怨谁?
我,这还算是一个混的人五人六,比一般普通老百姓强不知道多少倍的人。要是普通老百姓呢?你去好好想想,这个世界上,那些普通老百姓,心里会有多少憋屈,多少冤枉?
你想保护他们,想为他们主持正义。只是想行吗?你怎么去做到?靠路见不平一声吼?男人,受不得委屈憋屈,成不得大事!脚,要踏到实处!
什么叫踏到实处?我不只想着和媳妇过安稳日子了,我有能力了,我不能白白浪费了我这个能力,我得想办法发挥我这个能力,扩大我的产业,让更多的人得益于我的产业,在我的产业里,过的没有委屈,也没有憋屈,尽量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这就是我想做的。
至于你想做什么,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反正,路见不平一声吼肯定不行,不受委屈也不行。但有一点最重要,对得起良心就行。”
高崎说完了,屋里就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曼曼仔细回味高崎的这些话,因为他这些话里,透露了很多很多的信息。他那挚爱的老婆出事了。他是人大代表,企业家。他想着利用自己的能力,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创造一个大同世界……而她身边坐着的这位,是一位警官。
他老婆怎么了,死了吗?
这时候,守着胡丽丽和胡波,以她会所接待经理的身份,是不属于高崎这个圈子的外人,不能表现的过于关心这个话题,随便开口打听的。
今天,无论如何得找机会,把这个事情问清楚。小三转正,千载难逢啊!
王曼曼就在心里暗暗发狠。
正胡思乱想之间,就听高崎说:“没有不散的宴席,都差不多了,散了吧。王经理,再给我找个房间,我和我这位朋友过去休息。这里留给胡总休息。”
高崎已经意识到守着外人,他的话有些多了。
王曼曼就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却再也不晓得如何说些愉快的话语,调节气氛了。她从高崎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庄严,也听出了几分无奈。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恐怕仍旧是一个谜。
她叫来服务生,收拾了各自桌上的饭菜,又自作主张,把隔壁一个房间打开,让高崎和胡波过去休息,并表示那个房间不再另外收费。
她也知道高崎不差那几个房间费,可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把不收费的话讲了出来。
高崎对她表示了感谢,语气里却明显有让她告退的意思了。
王曼曼识趣,安排好一切,便主动告辞走了。
待王曼曼走后,关了门,高崎就招呼胡波,继续到胡丽丽坐的那个几案跟前来。
“对不起啊,喝了点酒,有些过去激动了。”他主动给胡波道歉。
胡波咧咧嘴说:“咱弟兄俩,谁跟谁呀?不过你的话很有道理。”
“哟哟哟,”胡丽丽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俩说,“惺惺相惜呀?”接着就变了脸色说,“一对二百五!守着外人,什么话都敢说。你们知道刚才你们说的话,透露出多少信息来吗?你还警察呢,就这水平啊?”
胡波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高崎则满不在乎说:“说了就说了吧,这里的规矩,就是严格替顾客保密。王曼曼很懂规矩的,我们很熟了,没事的。”
胡丽丽就瞅着高崎问:“你们有多熟啊?”
高崎听出她话里有话,就赶紧打岔说:“都坐下来,咱们商量正事儿。还是那个车祸,咱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把案子翻过来?这几天交警队那边总找我,要求签字同意他们的处理结果,我一直拖着。我怕拖久了,引起司老大的警觉。”
胡波就说:“现在的问题在于,仅仅凭着驾驶室那张照片上的漏洞,和我们的猜测,恐怕不足以把这样一个交通事故,转变成谋杀案件。不能转为刑事案件,我就没有办法公开插手,拿不到更多的材料。”
高崎就问他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个案子,从交警那边抢过来?”
胡波说:“多新鲜呢?我没法直接插手,怎么把这个肇事司机给弄到我手里来?只有把他弄到我手里来,我才能让他老老实实交代,他背后那个主使,到底是谁!”
高崎看着他问:“这人到了你手里,你有把握让他把司老大给供出来?”
胡波轻蔑地一笑说:“栽在我手里的穷凶极恶之徒,多了去了。就这么一个老实巴交山上拉石头的,你琢磨着,他能扛得住我的审讯?”
胡丽丽就不由问他说:“你不是要搞刑讯逼供吧?”
胡波哭笑不得说:“姐姐呀,审讯也是一门学问,这里面知识多了去了,手段也多的是。别一说审讯,就往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上琢磨,好不好?”
这时候,高崎却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久才说:“好,这个事情我去做。我会想办法,让你有公开插手这个案子的机会的。”
话说到这里,事情也商量的差不多了,高崎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都休息吧?”
他和胡波也去隔壁休息,走到门口,胡丽丽却把他叫住了。
“老板,我有个事儿得和你汇报一下。”她说。
高崎只得走回来,重新坐下,看着胡丽丽说:“公司里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大局,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问我。”
“不是公司的事情。”
胡丽丽这句话,就说的有些忸怩。
高崎就有些奇怪问:“不是公司的是,还有什么事情啊?”
胡丽丽就有些伤心,心说原来你和我之间,除了工作,就没有任何交情了。
“那个王曼曼,你和她,到底有多熟啊?”她干脆就直接问。
高崎想想说:“就是,朋友。”然后就认真解释说,“你不要误解她,她虽然在这里工作,可她很正经的。”
“她正不正经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胡丽丽说,“我就是问问,你们俩究竟有多熟?”
“有多熟啊?”高崎有些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顺口回答说,“也没多熟,就是……我带朋友过来消遣。你知道,咱们做生意,有些东西,完全依靠正规渠道,有时候不好解决,这种地方吧,不免就要经常用到。”
“我没问你这个。”胡丽丽就有些不高兴。
“你是不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啊?”她问。
“不是。”高崎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心虚,就又解释说,“来的次数多了,她是负责接待的经理,当然就比较熟悉一些。”
“就这些?”胡丽丽流露出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来。
“那还能有什么啊?”高崎说,“可不就这些呗。”
“王经理接待别人的时候,也和接待你一样吗,这么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说?”
高崎想想,的确,王曼曼对他比较随便一些。关键不是比较随便,是真敢不拿他当外人。想想那个晚上,他们差一点就越过红线,他还真不能说,他们只是一般熟悉。
憋好大一会儿,他才回答胡丽丽说:“可能,可能她喜欢和我闹着玩吧?”
胡丽丽就叹息一声说:“老板,我知道,陶洁怀孕这么长时间,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做为男人,你肯定很寂寞。只是,这里离唐城很远,你也没有必要舍近求远。肯如此舍近求远,说明你们感情已经很深了是不是?可是,我也得提醒你一句,风月场上,没有好女人的。”
高崎就有些着急了说:“胡姐,你误会了,我和她没有见不人的关系,我敢发誓,真的。”
“是吗?”胡丽丽还是不信,“都发展到打情骂俏的地步了,还说没有,谁信啊?难道,咱们唐城就没有好女人了,非要跑到这里来,到这种场所里找女人?”
“真没有啊,胡姐!”高崎是真有点着急了,“我不是那种人的。”
“呵呵。”胡丽丽似笑非笑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陶洁又这个样子,这个我可以理解。我又没打算管你,用不着跟我撒谎。我只是提醒你,对这种女人,不要动情,要不然会栽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呢?”高崎哭笑不得,“我真不是那种人!”
“好了,好了。”胡丽丽脸上就现出些不耐烦来说,“我只是为了你好,没其他意思。我困了,想睡觉了,这屋里浴室在哪儿?”
高崎垂头丧气地从胡丽丽屋里出来,顺手从裤兜里摸出根烟来,在走廊里点上了,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抽着。
他爱着陶洁,娶了她就得对她负责。夫妻互相忠诚,才能走的长远。陶洁就很漂亮,他干吗无缘无故去背叛陶洁,找别的女人啊?
这个胡丽丽,今晚上这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就跟她解释不明白了呢?
舍近求远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会吧?
“这是事后一根烟吗?”一个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来。
327.除却巫山不是云
“什么事后一根烟?”
高崎让那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就分辨出来,那声音是王曼曼的。
这个王曼曼,今天怎么跟个鬼一样,走路一点声息都没有?
“你瞎说什么?”他对王曼曼就真有些不满了。
刚才就是因为她,让他挨胡丽丽好一通审讯和教育。
不过胡丽丽那说话的语气,让他总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我没瞎说啊。”王曼曼还依旧不依不饶,“那位胡大哥早就回房间了,这边屋里可只剩下你们孤男寡女了。这么晚出来,倚在这里抽烟,我猜是事后一根烟,不是没有道理吧?”
“哎我说,你跟我不胡说八道,就过不去这一天是不是?”高崎就说她,“那是我胡姐,比我大好几岁呢。”
“架不住人漂亮啊,又一点都不显年纪。女人只要漂亮就可以吸引男人,跟年龄有个毛干系啊?”
王曼曼依旧是一副慵懒的神气说话。
高崎就斜眼瞅着她,半天才问她说:“哎,你们俩今晚上这是犯什么毛病了,怎么都关心起我的个人私事来了?我有媳妇,用不着你们操心!”
高崎这话,就又把胡丽丽给出卖了。
“我们俩,我和谁啊?”
王曼曼还来个明知故问。
高崎也意识到自己又多说话了,干脆闭嘴不言语,转身想去隔壁。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王曼曼就问他:“刚才在屋里我没好意思问,你夫人怎么了?”
高崎想想,还是告诉她说:“出了点意外,这事儿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有时间吧,有时间我再和你详细说。”
这分明就是推脱的说辞,想着尽快离开。
王曼曼立刻就问:“严重吗?现在在家还是在医院?”
高崎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严肃了,回答她说:“在医院。”
“有生命危险吗?”她接着问。
许久,高崎才点点头。
“你爱她那么深,从来不肯背叛她。这下她这样,对你的打击,一定很大,是吗?”
这话从王曼曼嘴里出来,就透着对他的关切,和深深地不安。
高崎就又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对不起啊,我不该问你这么隐私的话题。”王曼曼说。可接着就又说,“可你不知道,你每次来,我从来都没有单纯拿你当客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来,我心里都会很乱很乱,唯恐什么事做错了,让你对我不满意。这么久你不来,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心里难过了许久许久,还问过你弟弟,你为什么不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就做出一副小心谨慎,可怜兮兮的样子来,连语气里,都带着可怜。
她的表现终于感动了高崎,他不打算立刻回房间了。
“我本来就是个粗人,不怎么喜欢这种过于高雅的地方。”他就对王曼曼解释说,“以前过来,是没有办法,为了陪客户。现在高峰可以替我把这方面担起来了。他是大学生,有文化,”
王曼曼就打断他说:“咱们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还是到我办公室说吧?今晚我不接待其他人,让小柳她们替我。”
高崎就警觉地看一眼王曼曼,有些犹豫。
这个女人,身上是有一种勾魂的魅力的,他可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抵御的住。
胡丽丽的话没错,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从陶洁怀孕到现在,他可是好久没接触女人的身体了。对他这样一个有条件,可以轻松就能得到女人的人来说,能有这个毅力,已经相当不简单了。
女人有时候单纯漂亮,也不见得就可以让男人入瓮。王曼曼不仅仅是漂亮的问题,她的谈吐和气质,还有她故意施展出来的手段,还真不是男人可以抵抗的。
“干吗呀,怕我吃了你呀?”
见他犹豫着不走,王曼曼就含着嗔怪地问他。
“怕。”高崎也不回避,直接说,“我抵抗不了你的诱惑。可是,我有老婆,给不了你未来,我不想害你。”
王曼曼就咧开嘴笑了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我可没说过要你负责。”
“我要对自己负责。”高崎就回她一句,“我不想对不起我老婆。”
这话竟然让王曼曼愣怔了一下。原本以为,世上好男人都死绝了,想不到让她遇上一个。
如果高崎没有钱,穷光蛋一个,她会不会还是这样勾引他,愿意和他在一起,跟着他吃苦受穷?
搁在以往,这个问题她考虑都不会考虑。宁可坐在豪车里哭泣,也绝对不要坐在自行车上微笑。这是她的人生格言。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在心里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她还是要选择去坐豪车。
“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她用清澈的大眼睛望着高崎说,“你不知道,其实我很孤独的,几乎没有朋友。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和你聊天,感觉和你在一起说话,很舒服,很安全。你这么久不来了,我就愈发感到孤独,感觉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每天都活在强颜欢笑里。真正的我,好像已经死去好久好久了。”
高崎没什么文化水儿,也不会用王曼曼这种华丽的语言,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可是,他就是喜欢听这种可以包装和形容的语言。
和王曼曼走这么近,兴许就是王曼曼的这种语言表达方式,深深吸引了他。
他终于没抵抗住王曼曼的语言糖衣炮弹。
“不许勾引我!”他告诫王曼曼,然后就跟着她去了她的办公室。
这一次,他没有和王曼曼并排坐在沙发上,而是搬把椅子,坐到她对面去了。
王曼曼看着他搬椅子,坐在自己对面,就嘴唇轻微上翘,保持了那个形态,一直笑着。
“不要那个样子笑。”高崎故意不看她说,“你那样笑,过于迷人,咱们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王曼曼终于不笑了,给他倒一杯茶,开口问他说:“你夫人到底怎么了,可以让我知道吗?我只是处于对你的关心,没有其他意思。”
高崎也不打算隐瞒她,就把出车祸的经过告诉她,只是没有说这车祸里包含着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这恐怕是王曼曼最想要的了。她可以无条件地跟了高崎,为他照顾陶洁,承担下所有琐碎的家务,让高崎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事业上。
一个女人,为了他可以毫无保留地牺牲自己。高崎有良心,她的付出会得到回报,那就是高崎会永远对她好,甚至会在将来爱上她,像对待他现在的妻子一样对待她。那样的话,她的一生就永远满足了。
如果陶洁就这样醒不过来,她照顾她一辈子就是了。反正高崎有钱,用不着她亲自动手,她顶多充当一个照顾陶洁的管理者和策划者,这个是她的强项,对她来说一点不难。
如果陶洁有一天可以醒来,相信到那个时候,高崎已经离不开她了。她不在乎和另一个女人一起拥有高崎,谁让她是后来者呢?
话说回来,像高崎这样年轻而又富有的商人,有谁会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高崎不花,只要她在,他就不会像其他富人那样,女人多的数不清楚,他只会拥有她,还有那个躺在床上,永远不会醒来的妻子。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对你夫人遭遇的不幸,我深表难过。”
她脸上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来,内心却为自己设计出的,这个为高崎无私奉献的故事情节,波涛汹涌地激动着。
虽然离她想象的那个故事的开始,还八字没有一撇,可她觉得开始一点也不难。只要今晚她可以把高崎诱惑到自己床上去,故事也就立刻开始了。
高崎没有接她的话,只是端起茶杯来,默默地喝茶。
妻子生死未卜,仇人依旧逍遥法外。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王曼曼聊天。
“你带来的这位胡总,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王曼曼表情暧昧地看着高崎笑。
凡事欲速则不达,欲擒故纵才可以不着痕迹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对这种做事方法的参悟,恐怕要比高崎还高明。
“我都对你说过了,我视她就是亲姐姐,你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高崎就又不高兴,“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是吗?”王曼曼就笑,“不过刚才大家在一起,我从胡总的眼睛里,看到了嫉妒。”
“嫉妒谁,嫉妒你?嘁!”高崎就发牢骚说,“她是怕我和你有什么,对不起陶洁。刚才还把我留在她屋里,好一通审讯,跟审贼差不多。这都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好像她不知道一样。”
“审你不是目的。”王曼曼就悠悠地说,“恐怕,是要对你透露什么信息,让你明白她心里想什么。”
高崎的脸色就严肃起来,审视王曼曼半天,突然就严肃了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胡姐的说话内容的?”
王曼曼不以为然说:“那位胡大哥从屋里出来,没有锁门。我就把门开一条缝,一直等到你要出来,才重新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要偷听我?”高崎依旧严肃着脸。
王曼曼平淡地说:“两条狼挣一块肉吃,肉被其中一条狼叼走了,剩下那条狼急眼了呗,生怕你被那条狼给生吞活剥了,随时准备找个借口冲进去救你呀。”
高崎沉默半天,终于明白王曼曼话里的意思,就“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个比喻有意思。”他说,“你们是两条狼,我是那块肉。”
可他接着就说:“有这个胡思乱想的工夫,趁早去想点别的。实话告诉你,我这辈子只有一个老婆,她的名字叫陶洁。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除却巫山不是云,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