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贾家的结局
事情的最终解决,是霍云浅亲自将贾珍珍“护送”回了定北侯府,顺便找了贾泰平那老头谈了谈心。
离开时,贾泰平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数岁,赔着笑脸将霍云浅送了出来。
等霍云浅一走,贾泰平再也绷不住,直接叫下人把贾珍珍叫来了书房。
贾珍珍刚刚在奶娘郑氏怀里哭过,听到祖父传唤,浑身如筛糠似的抖,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而听到消息之后,贾家的其余人也都纷纷赶来书房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贾泰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原本很引以为傲的孙女跪在面前磕头哭泣,提着鞭子的手发抖,恨恨地一跺脚。
“爹!怎么回事,来了个小丫头片子,你就把珍珍打一顿?”贾大郎是贾珍珍的父亲,见此情状赶紧心疼地过来把女儿护住。
贾泰平鞭子凌空一甩,发出噼啪声,狠狠地瞪着大儿子,“老夫成年在外征战,家里的事丢到你头上,而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今儿来的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还算好的,若来的是卫国公本人,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贾大郎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贾珍珍,不以为然地道:“他能活着回来那是他命大,要是他死了,国公府都绝后了,有什么好嘚瑟的?
“爹你也封侯了,咱家儿子比他可多得多,孙辈那几个虽然小,可是到了将来谁,看谁脸色还不一定呢。”
后面跟着进来的贾二郎和贾三郎听到大哥的话,都很骄傲地挺了挺肚子。
贾泰平看着这几个脑满肠肥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瞬间一口血喷了出来。
“父亲!”
“祖父!”
众人慌得赶紧冲上去,贾二郎慌忙将老父抱住,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
看着老父的样子,贾三郎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咱们要不上卫国公府去一趟,他们家丫头把咱爹气死了,应该能讹到一笔钱吧?”
“老三!”大郎二郎齐齐瞪他,贾珍珍更是止住哭泣,茫然地看着贾三郎。
贾三郎哼道:“你们吼我作甚?大哥那生意,一阵好一阵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赔本;
“二哥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做官不也是痴心妄想?
“至于我么,呵呵,最近有些囊中羞涩,若不是这样,咱们至于过得这么紧巴巴的么?”
他义正言辞地说完,大郎和二郎都露出思索的神情,看得贾珍珍一阵惊悸。
而贾三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道:“而且吧,现在霍家屋里有三个寡妇,配给大哥二哥当妾室、开枝散叶,岂不是正好?
“刚刚那个小妞嘛,长得也挺不错的,听说是卫国公的幼妹,我还没娶妻,和我凑一对过活也很不错嘛……”
话音未落,贾三郎忽然觉得喉头一紧,大脑一片空白软倒了下去。
“……老三?!”贾大郎赶紧松开了女儿,扑过去抱住弟弟,才发现他的喉咙上有一根蓝莹莹的细针!
贾大郎惊骇莫名,赶紧手指放到贾三郎鼻子下面,瞬间瘫软在地。
死了……真的死了!
贾二郎目瞪口呆,忽然听到怀里传来低低的声音,更是吓得直接甩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书房,“救命……诈尸了!”
贾泰平好容易悠悠醒转,突然身子又掉在地上,脑袋“砰”地一磕,瞬间又昏了过去。
……
贾珍珍事件之后,柴念月和霍柔儿的感情仿佛一下恢复了,每天都粘在一起。
虽然仍然时常有吵嘴,但到底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小丫头,也不怎么记仇,打闹一番也就过去了。
不过,有天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霍云浅隐约听到了什么“告老还乡”、“贾家都走了”、“再也看不到了”之类的话。
然后柴念月笑作一团,霍柔儿也跟着笑了笑,样子沉静了许多。
霍云浅远远地看着她们,微微一笑。
她并不在乎贾家人,甚至原本还担心贾家这颗定时炸弹随时引爆,现在能彻底根除一劳永逸,已经让她很是开心。
更重要的是,甩掉贾珍珍这颗毒瘤之后,再有霍明佑夫妇对霍柔儿的关怀,柔儿的精神状况只会越来越好。
将来再诞生一个小生命……那个小小的四口之家一定会更加幸福甜蜜。
而玉香和太子的爱巢那边,穆宏文每天都有去蹲守,可许祯仿佛一下子熄了火,每日里小心谨慎了许多,竟没被抓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许祯其人敏感多疑,想抓他的把柄,霍云浅也知道不易,况且如今京兆尹叶志宜也在查着,万一牵扯出她的面粉爆炸案,或许得不偿失。
霍云浅想了想,决定这阵子就索性给自己放个小假,每天吃吃喝喝,做点小玩具,为开作坊做准备。
但有一个人似乎不想让她闲下来。
自从霍云浅明令禁止卢启思踏入定苑开始,他就在各种可能的公开场合对她进行围堵。
或是在用膳过后,或是在平日里陪霍柔儿复健散步时,这个骚狐狸总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就突然跳出来,笑眯眯地跟在霍云浅身后。
“小浅浅,带我去逛京城吧?我还是送姐姐出嫁那年来过一次呢!”
“小浅浅,带我去看戏嘛,我还从没看过呢!”
说到看戏,霍云浅就头大成两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家里只有我二姐和柔儿爱看戏,你带她俩去吧。”
卢启思仍然紧跟着,叹息道:“小浅浅,你成日里把自己紧绷成这样,仿佛什么都背负在身上,何不让自己放松些?”
霍云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人生苦短,这是她重生两次的体会。
有限的几十年里,人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那么她就要选择最重要的那群人,去弥补前一世对她们的伤害。
以及,用尽全力去保护她们。
“小姑姑——”霍柔儿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咱们去看戏嘛,我在家闲得都要长出青苔啦!”
091、悲声
被霍柔儿这小妖精磨得实在没办法,霍云浅也很无奈,转头就去找了二姐霍云瑰。
霍云瑰心里暗暗好笑,但也的确不愿意妹妹当真跟着卢启思单独去看戏。
想到最近裴槿儿似乎也闲着,她便答应了下来,顺便把女儿也带出去逛逛。
瞧见卢启思有些发黑的脸色,霍云浅偷笑,忙不迭地对霍云瑰道:“这样安排最好,大家一起出去看戏,那才叫热闹嘛。”
卢梦春原本也想多陪陪女儿,但头三个月得小心谨慎,只能过来当着霍柔儿的面好好拜托了霍云瑰和霍云浅。
临走时,她也想对霍柔儿说些话。
母女二人对视,良久,霍柔儿不自然地别过脸,卢梦春也只能暗暗叹息,叮嘱道:“一定要听二姑母和小姑姑的话。”
霍柔儿目光到处乱转,半天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既然连裴槿儿都带上了,霍云浅干脆也把霍棠儿一并捎上。
果不其然,卢启思的脸更黑了。
有霍柔儿的力荐,一群人自然又是直奔长安戏院,点了个包厢直接入座。
接待的经纪点头哈腰,特别殷勤地道:“几位今儿可是来着了!马上要上演的可是咱们的压轴好戏《夜奔》,凤先生那身段、那唱腔,可真是绝了!
“到时候如果看着好,也请几位不吝赏脸……”
“行了,还不出去?”卢启思不耐烦听这人絮絮叨叨,掏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那经纪涎着脸皮接过,马上脚下生风溜得飞快。
一进到戏院,霍柔儿就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兴奋地向大家道:“这可是个极难的曲目呢!都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但我相信凤先生一定能唱好!”
霍云浅想到前几日在这儿见到的凤无怨,一扯嘴角,那男人怂包得很,只是作出那一副厉害的样子。
唱唱《铁笼山》的姜维就算了,真能演出《夜奔》里林教头的风范么?
她眼神里带了些不屑,正被霍柔儿看到,马上不服气地道:“小姑姑,你这是什么眼神?凤先生真的唱得非常好!”
“是是是,你是小票友,你二姑母是大票友,除非你二姑母也点头了,我才信你说的话。”
霍柔儿马上看向霍云瑰,“二姑母,你还没见过凤先生的表演罢?”
“啊……啊!”霍云瑰仿佛才从梦中惊醒,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我也许久没有出来看戏了,连这些新来的都不认识,哪里懂得什么评判呢。”
霍柔儿扶着霍棠儿的肩膀站了起来,叉腰傲视众人,“等会凤先生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好好好,你可消停些吧。”裴槿儿白了她一眼。
卢启思也马上接道:“张口闭口‘凤先生’的,难道你最崇拜的不是你舅舅我吗?天呀……还真是个小白眼狼。”
“舅舅!”霍柔儿一阵羞恼,扑上去对着他一顿很掐。
一番闹腾,终于惹得隔壁有些忍受不了,拍了拍壁板示意安静些。
霍柔儿哼了一声,好在戏马上就要开场,她也只好坐了下来。
一厢房的人,卢启思别有所图,霍云浅纯粹为了打发时间,霍棠儿和裴槿儿努力想要试着接触这东西,唯有霍柔儿和霍云瑰才是真正的票友。
正式开场后,戏院里光倒不大亮,霍云浅还想趁着这功夫做个洋娃娃什么的,也只好作罢。
台上林冲已经现身,霍云浅瞥了一眼,仔细一看还真是那天见到的凤无怨,扮相和气质当真不错。
她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卢启思的低声:“在小浅浅心里,是喜欢这个戏子多些,还是那个秦王多些?”
霍云浅一愣,有些恼羞,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是说,小浅浅最喜欢的是我?”
卢启思低低地笑着,气息喷在她耳边,一片晦暗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应该不是那么赏心悦目!
霍云浅啐了他一口,将座椅往远处挪了挪,索性贴到了霍云瑰身边,抱着她把下巴搁到了她的肩膀上。
“啊!”似乎被突然贴过来的人吓到,霍云瑰慌忙抹了把眼睛,这才回头。
见是霍云浅,她一掌轻轻拍过去,低声道:“干什么,想吓死人?”
这明显的鼻音和淡淡哭腔,让霍云浅大感意外,忙将霍云瑰的脸扳过来。
通红的眼睛,含泪的眼眶以及尚未拭净的泪痕,可见霍云瑰方才是真的大哭过了。
霍云浅不由为她轻轻地擦去眼泪。
第二世的现代,有位诗人曾说,戏子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而二姐这样的情形,或许是方才的戏文里有触动她的情节吧。
霍云浅微笑,“是想姐夫了么?”
霍云瑰抬手捂了半张脸,低声道:“臭丫头,在胡说些什么……”
忽然,戏台上响起了一声悲怆的声音。
“……望家乡,去路遥,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
听到那声,霍云瑰整个人呆住,原本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在一瞬间疯狂涌出。
她僵硬地别过脸,看向了台上的林冲,而唱词仍然悠悠地传来。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她、她那里生死应难料。
“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汤浇,急煎煎心内似火烧。
“幼妻室今何在?
“老萱堂恐丧了……”
霍云瑰抬手捂住心口,微微气喘,这模样看得霍云浅也不由担心起来,赶忙扶住,“二姐——”
“扶我出去……快,快扶我出去……”霍云瑰的声音无比艰涩,听得霍云浅心内惊悸不已,也不管周围其他人,急忙将她的胳膊架起,扶着她往外走去。
离了那悲声绕梁之地,霍云瑰的脸色才算好了许多,一双美目依然通红,神情也有些颓丧。
霍云浅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边,不过是听一场戏,怎么会引起二姐如此大的反应呢?
按她所想,能让二姐伤心的,应当只有早逝的父亲、大哥以及二姐夫。
父亲和大哥是壮烈战死,二姐夫却是坠楼意外身亡……怎么看,都和这个戏文没有任何关系啊?
092、嫁祸未遂
良久,霍云瑰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见霍云浅关切地看着自己,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低声道:“没事了……你再进去看罢。”
霍云浅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二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爱看戏的!而且,那人有什么企图你还看不出来吗?还不如让我在这儿多陪陪你呢。”
霍云瑰失笑,在她鼻尖上一点,“油嘴滑舌的丫头,还真是像……”
后面的话急急刹住,霍云瑰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像谁?”霍云浅凑过去,“难道是像咱们老爹?”
霍云瑰眸光闪了闪,苦笑着点头,“是啊……确实是像爹……”
霍云浅摸了摸下巴。
作为遗腹子,她对老卫国公真的一无所知,前一世只能从家人和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是个严谨而且关爱士卒的好将军。
二姐居然说……老爹很油嘴滑舌?
脑补了一下人前严谨、人后对着凤夫人油嘴滑舌的老头子——霍云浅会心一笑,好像还蛮可爱的!
二人在外面站了会儿吹着风,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同时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看来是这场戏散场了。
作为如今长安戏院的台柱子,凤无怨每天只唱两三场罢了,所以很多人来长安戏院都是冲着他来,简直就是标准的“明星效应”。
《夜奔》既然已经结束,这些“追星族”自然也要散了。
不多时,卢启思也黑着脸领了几个嘁嘁喳喳的小丫头出来。
一见面,他便向二人大倒苦水:“你们怎么能把我丢下,让我照顾这些丫头?我的头都要被她们吵炸了!”
霍云浅和霍云瑰对视一眼,不由偷笑。
三朵金花都还在兴奋地谈论刚刚的戏,一副不着急回家的样子,霍云瑰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就近找一处地方用了午膳再回去。”
三个小丫头齐齐举手赞同。
霍云浅也不着急回家,既然是陪着亲人们出来放松休闲,自然一条路走到底。
见大家都乐意去,卢启思没有理由不同去,只得跟在这群娘子军的后面。
长安戏院附近正好有一家“春风楼”,众人性质高昂地进去,挑了间临窗的包厢坐下。
……
不远处的街巷里,两个人影遥遥望着“春风楼”三楼上的人影。
“看清楚了?也知道该做什么了?”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阴沉地道。
另一人身形比他略矮,但仍然高大挺拔,微微躬身,“明白,掳走大姑娘,并逼那人出手,然后嫁祸给……”
更高些的男子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桩事情办好了,主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对面的男子一耸肩,转头退入了小巷深处。
……
在霍柔儿的大包大揽下,卢启思只得又承担了这次用餐的银钱。
他摇头叹气,“也不知将来这丫头会许到什么人家去,最好嫁给大财主,不然按她这么挥霍,早晚要坐吃山空。”
裴槿儿捂嘴笑,“说到富庶,谁又比得上居然庄呢?”
卢启思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得道:“可惜家父只有一双儿女,等我娶妻生子、臭小子长大了把柔儿再娶回来,那柔儿都要人老珠黄了罢。”
“舅舅!”霍柔儿红了脸,又开始了猛掐,引来众人欢笑。
霍棠儿抿嘴微笑,看了看众人,迟疑了一下,向身边的霍云浅低声道:“小姑姑,我……想出恭。”
“哦,那我陪你去。”霍云浅下意识地道,起身牵了霍棠儿的手。
卢启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们出去,若有所思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怎么了?”霍云瑰从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别的东西,隐隐生出了些担心。
卢启思收回视线,笑了笑,“好像有些老鼠。”
“噫!春风楼竟然都有老鼠?我要去找掌柜的!”霍柔儿拍案而起,被卢启思一把摁了下去。
他向霍云瑰一点头,“我去看看。”
“你——你千万注意些。”霍云瑰心里当真有些不安了,不由叮嘱道,“你毕竟……”
卢启思挥了挥手,也抬步出了厢房。
……
一直到解决完需求、出来净手,一路平静得仿佛一切正常。
霍云浅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如此好的机会,雷家、或者许祯,应该会好好利用才是。
而且,许祯特意用计将卢启思、将居然庄引入京城,竟然没有大肆利用一番,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小姑姑?”霍棠儿看了看仿佛沉浸在什么思绪中的霍云浅,小心地叫道。
霍云浅回神,“啊……哦,你也完事啦,那咱们走吧。”
霍棠儿点头,仍然牵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往回走去。
茅房离得远,从拐角出来后还要上两层楼才能回到厢房里,这也是霍云浅一定要陪同霍棠儿的原因所在。
正要走向楼梯口,霍云浅瞥见迎面走来了两个大汉,那装束瞧着很像是北疆人——
不,是假扮的北疆人!
或许经过了两世,加之先前在凉州参战的经历,霍云浅仿佛对北疆人有了一定的感觉。
眼前这二人虽也皮肤较黑,穿着也不拘小节,可总有一种凹造型的即视感,实在与北疆人划不上等号。
霍云浅正要避让,不意与其中一人对上了目光。
大汉瞧着她,忽然咧嘴一笑。
来者不善!
霍云浅心中霎时了然,迅速地往四面一扫,右手揽了霍棠儿,往左边突然退去!
“砰”的一声,一个送菜的小二被撞到,手中菜品哗啦啦摔了一地。
小二呆了,瞬间欲哭无泪,抬头冲霍云浅叫道:“这位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能这么为难小的呀?”
这边的声音立即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那两个假扮北疆人的大汉也愣了愣,对视一眼,还是决定暂且静观其变。
霍云浅无奈地感受到自己左边袖子上沾到的菜和汤水,努力回想了一把以前自己蛮横的样子,转头冲小二一瞪眼。
“你才是混账一个,怎么走路的?眼睛都不带就出门了?撞伤了我,就凭你这奴才,赔得起药钱?”
许君不知情深浅
许君不知情深浅原创
093、械斗
小二顿时更委屈。
他只是好好端菜路过,却被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姐给撞了,还被反咬一口,他容易么?
小二张了张口,一个含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人在这撒野?”
另一个声音嘿嘿笑道:“说不定正是咱们的菜被人摔了,望曦,还不快上去理论一番?”
听到这个名字,霍云浅眼角抽了抽,有这么巧合么?
果然,又听到第一个声音愤怒地道:“你们俩在这杵着挡路作甚?”
被吼的正是那两个假扮北疆人的大汉,听得此言有些恼怒地转回头,却见到一个斯文儒雅的少年。
两个大汉顿时更怒,这臭小子看着就是个弱鸡,竟然也敢对他们吆五喝六!
一个大汉朝少年啐了一口,“你特么是什么东西?爷爷们进店吃饭,站在这等位,你在这儿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呢?”
“是谁嘴里不干不净?”少年脸上气得通红,抬手一掌向大汉打了过去!
大汉嘿嘿一笑,随意伸手一接,就将少年的拳头一把握住,再一捏,少年额上已经渗出汗珠。
“望曦——”方才嘿笑的少年也惊到了,忙要过来帮忙。
“退后!”一道影子凌空掠过,正要帮同伴的少年下意识地当真后退了去。
只见一道白色的人影倏然落下,一拳正中大汉眉心。
大汉“嗷”地捂脸后退,手中抓着的少年的拳头也只能松开。
少年踉跄着退后,强忍着才没有发出痛呼,可等他看清了刚刚出手救自己的白衣人,顿时惊喜地叫道:“浅姑姑!”
霍云浅抬起右手小指掏了掏耳朵,“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卓曜,这么久了你的功夫还没有丁点儿长进,也太让人失望了。”
刚刚险些被大汉那一抓废了手的,正是卫国公府的好邻居、将军府的孙少爷卓曜。
卓曜闻言,一边悄悄揉着拳头,一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
“宁苏县主,你也太厉害了!”原本想去帮卓曜的少年赶紧过来帮着卓曜揉手,向霍云浅嘻嘻笑,“难怪我二妹总夸你,不光会做东西,武功也这么好强!”
那边被撞得摔碎菜盘的小二仔细回味了一下,旁边已经有人议论开来:“宁苏县主?不就是卫国公府的那个三小姐吗?”
小二脸色瞬间煞白。
怪不得刚刚那蛮横的姿态如此熟练……
今天碰到这么个可怕的人,他还是赶紧溜走认栽吧!
就算没有听这少年的一席话,霍云浅也能认出来,卓曜身边这个同伴就是建宁侯世子柴嘉鸿,即柴念月的哥哥。
前一世柴念月作为东宫侧妃对她明里暗里挤兑,护短的柴嘉鸿也火上浇油了几次。
她对这位吊儿郎当的柴世子没什么好感,但现在情况特殊,她不会因小失大。
两个假扮北疆人的大汉见他们仿佛在叙旧,心头一喜,转头就向落单的霍棠儿扑了过去!
但脚步刚一动,突然两道冷风掠来,二人狼狈躲闪,才发现两枚三角锥落在了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
而小脸煞白的霍棠儿身边,一个容貌俊美得有些阴柔的青年微笑着站立,手指间还夹着一枚金钱镖。
两个大汉心知这青年就是他们这回的另一个目标,呵呵一笑,又向他猛地扑了过去。
“真是苍蝇一般的人。”卢启思脸上笑容一收,左手将霍棠儿拨到背后,右手一动,四根透骨针激射而出!
细小的针却隐隐嗡嗡作响,可见发射暗器之人身怀何等深厚的内家功。
两个大汉不敢怠慢,又飞掠起来闪避,但那四枚针却突然转了方向,直直地追着二人而去!
大汉大惊失色,竟然有人能令发出去的暗器改道?
可随后他们才发现,这针并非普通的透骨针,尾部各连着一根极细的丝线,而另一端正牢牢握在卢启思的手中。
卢启思手指微动,如操控木偶一般让那四根针追逐着两个大汉,一时间,一楼大厅内噼里啪啦声不绝。
卓曜和柴嘉鸿看得目瞪口呆,柴嘉鸿伸肘子捅了捅同伴,“这人比宁苏县主还厉害,我要请他当侯府侍卫长!”
卓曜张了张嘴,把“我想拜他为师”吞进了肚子里。
两个大汉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卢启思却仿佛这才玩尽兴了,突然收针,这回是两颗铁胆突然发出!
那两个大汉这时真没了力气闪躲,拼命提气,可两颗铁胆仍然狠狠打在了他们的小腿胫骨上。
清脆的声音,显示这二人各废了一条腿。
两人从空中坠下,发出沉重的响声。
“让开让开!京兆尹大人来了!”
霍云浅挑眉,果然一环扣一环,这还真是许祯的作风。
卢启思护着霍棠儿走来霍云浅身边,走过两个大汉身边时,手指屈起轻轻一弹,将一个小纸包不动声色地弹进了其中一人的袖管里。
做完这一切,他正好看到身材矮小的叶志宜走进来,不由向霍云浅一挑眉。
霍云浅没搭理他,而是上前先向叶志宜打了个招呼,“叶大人,真巧啊。”
见到这熟悉的笑脸,叶志宜嘴角抽了抽,的确够巧的,怎么哪儿都能碰见这位县主?
他咳嗽一声,“听说这儿发生恶性斗殴事件,本官特来查看。”
地上两个大汉嗷嗷呼痛,指着霍云浅那边道:“大人……这江湖客,打人……械斗!按律该问罪!”
叶志宜看了一眼卢启思,这年轻人外形虽有些阴柔,气质也有些莫名的古怪,可要说是江湖客……似乎也有些牵强。
好在很快就有衙差搜索了一番回来,把两颗铁胆和两枚三角锥送到了叶志宜面前。
叶志宜掂量一番,点点头,看向卢启思,“请这位大侠随我们去衙门一趟吧。”
“不可。”霍云浅急忙拦住。
叶志宜皱眉,虽然他对这位县主心有感激,可不代表他情愿总被这个小县主左右。
霍云浅一步挡在卢启思前面,“咱们的确有律法规定,江湖客不得无故在京城发生械斗,伤人或杀人都有严厉处罚,可是这样?”
许君不知情深浅
许君不知情深浅原创
关于加更的没有兑现……
不巧今天踏上了归途,即将空中飞行12小时,又很不幸遇上了比较死板的值机柜员……
Chestronze!
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原本想要加更的热切心情也被磨灭了,好像也辜负了这周难得的APP推荐位。
Vichiedoscusae,buonanotteatuttichestannoleggendoquestocapitolo
Civediamoilprossimofine-settimana
094、本王托的镖
当今庆宁帝深信“侠以武犯禁”,京畿地区律法规定尤其严苛。
正是因此,霍云浅可以猜想到,之前许祯千方百计将卢启思诱入京城,就是要逼他“犯禁”,再用卢家牵扯到卫国公府身上。
整垮卢家和卫国公府,许祯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难道不是要得到她——和她背后卫国公府的力量吗?
听她如此说,叶志宜自然点头。
霍云浅立即一笑,“那么,他就不是无缘无故动手——因为他是镖师,负责保护我侄女的安危。”
叶志宜再次转向卢启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卢启思嗔怪地看了霍云浅一眼,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往怀里掏了掏,取出了一个青铜锻造的令牌。
古朴的花纹和暗沉的色泽,显然是传承已久的信物,而上面只有一个篆字的“大”字。
“大镖局?”叶志宜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人。
世间有许许多多的镖局,不同镖局的本事也不一而足,但只有一间镖局,没有花哨的名字,仅以“大”为名!
这家背靠居然庄的“大镖局”,天下人莫不知晓!
旁边的卓曜和柴嘉鸿也惊呆了,柴嘉鸿情不自禁地道:“听说‘大镖局’可是最难进的,镖局里的镖师武功个个都一等一的好,怪不得……”
“他……不是镖师!”地上刚刚被打的两个假装北疆人的大汉脸色大变,马上嚷了起来,“他明明是居然庄——”
“对,我就是居然庄麾下‘大镖局’的镖师。”卢启思飞快且自然地接话过去,同时向旁边的霍棠儿微微一躬身,“小姐订婚在即,因险些被奸人算计,特意雇我一路保护……”
毫无限制的江湖客,和有合约在身的镖师,在京城动武甚至械斗,受到的处罚自然不一样。
“放屁!”地上的大汉梗着脖子大骂,结果又扯到刚刚被铁胆打伤的腿,痛得龇牙咧嘴,“你特么刚刚带着一群女人去戏院,出来还和她们有说有笑,这是镖师所为?”
话音刚落,他被自己的同伴踹了一脚,登时更气,“你特么踹老子干什么?”
另一个大汉险些气得昏过去,这个蠢蛋!
“哦?原来从剧院开始就跟踪我们了?”霍云浅眯了眯眼睛,“还真是辛苦两位了。”
大汉蓦地醒悟,恨不得给自己几嘴巴。
叶志宜将霍云浅细细端详一番,他隐约觉得,这个最近总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县主,似乎真的已经被卷入了什么风波之中。
他想了想,卢启思忽然又道:“若不是你们出手太过狠毒,我至于如此拼命反击么?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好对雇主交代。”
他举起手来,指尖用白布夹着一枚蓝莹莹的针,啧啧称奇:“一眼看去,便能确认是带着剧毒的毒针,你们当真好狠的心,究竟为什么要对小姐下如此狠手?”
两个大汉一头雾水,“没……”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看到了叶志宜突然变得锐利的眼光!
连身边的主簿刘润也一下严肃了起来,低声道:“大人,这不就是贾家那个……”
叶志宜从卢启思手中拿过那块白布,盯着看了看,不动声色地道:“搜身不就知道了?”
几个衙差冲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把大汉们搜身了一遍。
霍云浅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卢启思,退后一步到他身边,低声道:“那根针是怎么回事?”
卢启思摊手,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霍云浅蹙眉,霍棠儿则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紧张地看着那些衙差对两个大汉搜身,见衙差们拿起了什么东西,轻呼道:“真的搜到了……”
衙差们也紧张地把那包厚厚的棉布包裹着的东西送到叶志宜面前,“大人,您看看……”
叶志宜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整整齐齐躺着一排六支蓝莹莹的针,还留有两个空位。
叶志宜将手里的那支针放进去,盯着剩下的一支空位看了看,“呵”地冷笑一声,“把他们带回衙门去!”
衙差们马上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把两个大汉拖走。
叶志宜往霍云浅瞥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卢启思身上,“这位镖师,也跟我们回衙门一趟罢。”
“啊?”霍棠儿轻呼,担忧地看向卢启思。
明明是那两个人太坏,卢家舅舅这么好人,为什么还要被抓呢?
她咬了咬唇,拽了拽身边霍云浅的袖子,“小姑姑——”
“叶大人,这位镖师,是本王雇佣的。”
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肤色略显黧黑的少年推着一台轮椅缓缓从外面走进了春风楼大堂,而看清了轮椅上的人,卓曜和柴嘉鸿齐齐震惊。
柴嘉鸿用力掐着卓曜的手腕,“望曦,望曦我是不是眼花了……这真的是秦王?他都有多久没出现于人前了?”
自从秦王妃和小世子先后病逝、秦王又坠马瘫痪,这位昔日在整个大启足以呼风唤雨的“战神”就几乎不再出现于人前,只有秦王府的马车每次匆匆穿过人潮。
几乎是第一次,柴嘉鸿见到这位王爷以坐在轮椅上的造型现身——
比想象中更年轻,更俊逸,甚至……完全看不出曾经叱咤战场的样子!
叶志宜见是他,很是惊讶,但还是先行了一礼,“下官拜见王爷。”
“叶大人不必多礼。”许珵淡淡道,“这位镖师,是本王委托‘大镖局’前来保护霍姑娘的。”
卓曜忽然感觉心里有些难受,一阵抽痛。
阿浅一直喜欢秦王,而且槿儿前两天特地告诉了他,秦王还给阿浅写了一封信传情。
他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特意拉了柴嘉鸿出来大吃一顿寥作发泄……
没想到冤家路窄,他竟然又亲眼看到秦王为了保住这个镖师而主动认下了关于阿浅的事!
卓曜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忽然听到许珵又道:“霍姑娘即将成为我王府大总管的儿媳,如今总管夫妇替本王照料王府事宜,本王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095、毒针
从进门开始,推着轮椅的何尹沣的目光就落在霍棠儿身上,而霍棠儿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而刚刚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看到他之后也突然忍不住了。
霍棠儿默默垂泪,看得何尹沣更加担忧且心烦意乱,可是碍于如今的情势,只能焦急地在原地跺脚,不敢上前。
看这个情形,所有人自然都相信了这番话。
叶志宜点头,但还是坚持道:“下官只是请这位镖师过去说几句话……”
“那这期间谁保护霍小姐?”许珵迅速反问。
叶志宜一愣,犹豫地看了看还在霍云浅怀里默默垂泪的霍棠儿,只得点了点头,带了两个大汉走了。
见事情解决,卓曜等人都松了口气,柴嘉鸿却拉着他上前,向霍云浅笑道:“宁苏县主啊,咱们都是朋友,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用饭罢?”
霍云浅蹙眉,楼上包厢里二姐她们应该等急了,或许也已经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尽早回包厢去。
做戏做全套罢。
霍云浅淡淡一笑,“方才情急之下打翻了你们的菜,也的确该赔礼道歉。那就一起上去包厢坐吧。”
见她允许了,柴嘉鸿欢喜得险些要蹦起来,“那太好了!快快,望曦叫他们把剩下的菜都送到县主她们的包厢去。”
他自己则先跟到了霍云浅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她。
看热闹的人已经各自散了,何尹沣终于不再控制自己,冲到霍棠儿的面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又怕失礼,抓耳挠腮了半天,干巴巴地道:“不怕,我……是我来晚了。”
看他这么尴尬的样子,霍棠儿逗得笑了起来,连眼角的泪花都仿佛带上了笑意,“没事,有卢……保护我的。”
何尹沣神色复杂地看向卢启思。
从棠儿这边说,他是很感激刚刚卢启思对棠儿的保护,而且他当真惊诧于这人深不可测的暗器功夫;
但从王爷这边说,感情上已然开窍的他现在明显感觉到这人对于王爷的威胁!
居然庄少主,卫国公的小舅子——这样的双重身份,怎么看怎么像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样子……
但何尹沣一回头,看到自己挪动轮椅去到了霍云浅身边的主子,顿时露出欣慰的姨母笑。
没事,是他想多了!
……
霍云浅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熟悉的骨碌碌的声音靠过来,许珵淡淡的声音道:“县主是好奇定北侯府的事么?”
霍云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脸色微沉。
他来得那么晚却知道她心中所想,难不成早就埋伏在这儿了?
难道,就非得等着卢启思要被带走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表现一番?
许珵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然……他好像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好。
清了清嗓子,许珵道:“本王也了解过,定北侯府的大小姐连累了令侄女受伤,但就在定北侯正式决定告老还乡之前,贾家的三爷被人以暗器毒针杀死。”
霍云浅挑眉,毒针?
方才她看得清楚,那包毒针一定是卢启思栽赃到那两个大汉身上的。
可是卢启思为何要暗算贾家三爷?
她思索了一阵,没有任何头绪,而不经意一抬眼,却看到许珵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爷,您还有什么事?”
许珵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往旁边示意了一眼,
霍棠儿和何尹沣正凑在一起喁喁细语,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满满的依依不舍。
霍云浅一愣,随即有些幸灾乐祸,也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一摊手,“只能靠您自己推着轮椅回家去了。难道您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帮王爷您抬轮椅?”
许珵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倒也不变,“难道就没有别的变通之法么?”
“别的?”霍云浅倒是真想不到。
许珵咳嗽一声,“都怪阿沣,让本王来得匆忙,午膳都没有用。”
人都已经来了,难道还能想出什么道理把他们赶出去?
许珵如是想着。
霍云浅又怔了一怔,忽然一拍大腿,“外卖这个行业果然在什么时代都是紧缺的啊!”
许珵:……???
霍云浅赶紧转头跑到何尹沣身边,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把,“阿沣啊,你带着王爷快回去吧,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在外面久了难道你要他被人当猴看吗?”
全程围观了霍云浅和许珵对话的柴嘉鸿呆了,难道说的是他?
许珵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淡淡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粘着霍云浅的柴嘉鸿,眼神不怒自威。
柴嘉鸿瞬间有些怂了,默默地转头上楼去找卓曜。
何尹沣被霍云浅的话一“提醒”,也马上醒悟过来。
他是接到暗卫消息,得知雷通竟然又在设计暗害棠儿,甚至还想挑起刚刚进京的北疆使团和卢家的互斗,顿时怒不可遏,这才拉上了原本就打算出门闲逛散心的主子跑过来紧急救场。
但如霍云浅所说,刚刚主子一亮明身份,方才这边的许多客人都惊讶得过来争相看“深居简出”的秦王是什么样子。
何尹沣大觉惭愧和尴尬,连忙向霍云浅道歉,又向霍棠儿依依不舍地道了歉,没等许珵说话,直接推着许珵的轮椅飞奔出了春风楼。
和她斗……
霍云浅勾了勾唇角,还想蹭她的饭,没门!
这老鳏夫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成日里往她面前凑个什么劲儿?还觉得她有那么好忽悠吗?
霍棠儿惆怅地望着他们二人远去,眨眨眼,但是很快又开心起来,小脸上红红的。
刚刚王爷可是亲口说了,她是要给秦王府大总管做儿媳妇的……
而且刚刚秦王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护着她呢!
不过……虽然何大哥的原因也有,但秦王殿下更多的应该还是冲着小姑姑的面子吧!
这样想着,霍棠儿不禁觉得刚刚小姑姑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转头道:“小姑姑,刚刚为什么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但看到小姑姑那双通红的耳朵之后,她什么都明白了,偷偷笑了笑,拉着霍云浅的手往楼上走去。
096、宫宴
一顿饭众人都吃得开心,尤其卢启思,因为最后是柴嘉鸿抢着给付了饭钱。
出了“春风楼”,柴嘉鸿又厚着脸皮要跟紧了卓曜回家,惹得卓曜嘴角直抽。
到了两家人同在的街上,卓曜不由分说先拉着柴嘉鸿和众人道别,拉着他进了自己家大门。
“喂!卓望曦,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了?”柴嘉鸿满脸不忿,死命想挣脱开来。
但卓曜这时的力气大得出奇,让他根本无力反抗,继续拽着他往屋里走。
卓曜头也不回,不屑一顾地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你看上宁苏县主,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还难说呢!”
柴嘉鸿一下蔫了,嘟哝道:“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净给我泄气。还没试过呢,怎么知道不行?”
卓曜唇角勾了勾,继续佯作漫不经心地道:“浅姑姑喜欢的人,可是秦王那样的大英雄,你小子还是省省心吧。”
“秦王……”这么一说,柴嘉鸿突然想起了刚刚在吃饭前,那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人,以及宁苏县主和那位王爷之间的谈话。
虽然有些出言不敬,但是……若非足够亲密的关系,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吧!
柴嘉鸿懊恼地揉了揉脸颊,还以为能靠着二妹和霍柔儿的关系和宁苏县主套套近乎呢,看来是真没戏了。
这时卓曜已经把他拽回了自己的院子,拉着他一并在凉亭底下坐着。
丫鬟送来了凉茶,柴嘉鸿饮了一口,摸了摸下巴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人家王爷都瘫痪了——我可是有优势的。”
卓曜轻嗤一声,不想再说什么。
他心里那些暧昧的缘由,并不想对着柴嘉鸿这个家伙说出口。
至少……娘很肯定地说过,秦王是个真正的君子。
阿浅如果真的能嫁给秦王,就算是续弦,也比柴嘉鸿这个花花公子强出数倍。
二人默默地对坐饮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响声。
二人对视一眼,柴嘉鸿挑眉,“你家这是在养鸡还是养鹅呢?”
卓曜默不作声地又饮了杯茶,面有苦色。
忽然,外面的喧闹中有个稚嫩的声音道:“既然世子表哥这么说了,咱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识过什么北疆使团呢。”
紧接着一个少年道:“哼哼,昆仑奴倒是见了不少,但听说北疆不同部落的人长相不同,会不会使团的人长得更丑?”
两个人笑成一团,惹得柴嘉鸿连连皱眉。
一个女声柔柔地道:“不叫上大哥一起?不然爷爷又要怪我们了。”
此言一出,卓曜脸色暗了暗,外面的声音也一瞬间静了。
先前说话的少年道:“好妹妹,你就别假惺惺的了,难道不是你最巴不得他不在吗?……哎呀,说起来他今天好像出去吃饭了,你的好大哥怎么没把你带出去一起呢?”
少女重重哼了一声,“你管我那么多?再说了,明明最好的是世子表哥,要是天底下的哥哥都像你这样,所有的弟妹只怕都没活路了。”
少年和少女的斗嘴还在继续,但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了。
良久,柴嘉鸿抬手拍了拍卓曜的肩膀,同情地看着他,“你爹那个小老婆,还欺负你呢?”
卓曜默默地又喝了一杯茶,忽然起身,“我去一下茅房。”
“哎你——”柴嘉鸿一下没拉住,看着他匆匆跑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
午休过后,霍云浅期盼已久的口谕竟然到了,虽然内容还是有些出入。
一个绯衣小太监到国公府传话,说是今日国宴将招待北疆使团,宁苏县主既然也是北伐功臣,理当与其兄列席。
霍云浅谢恩,心里却不屑一顾。
她给许珵送轮椅都是好几天前都事了,皇帝却至今不记得当初的许诺,看来考工室一事是真的泡汤了。
霍云瑰趁机给了小太监一个分量不少的荷包,上前笑道:“请问公公,考工室如今情况如何?”
小太监掂量了一番,见霍云浅冷眉冷眼不吭声,反而是霍云瑰一脸诚恳和殷切,笑了笑,“裴夫人毋须担心,县主有一身好本事,今日若是国宴上表现得好了,龙颜大悦,那是整个国公府都有面子的事。”
小太监走后,霍云瑰还是越想越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拉住了霍云浅的手。
“听他的语气,怎么好像皇上让你进宫是为了在国宴做什么东西?真命令来的如此突然,都不给人准备时间么?”
霍云浅笑了笑,“谁知道呢。”
这笑容实在太过没心没肺,气得霍云瑰狠狠捏了她一把,“你这丫头!我是在为你担心,你怎么反而一点不着急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见招拆招呗。”霍云浅仍然笑脸不减,转身回定苑去更衣。
现在离天黑还早,这个时间才来通知人参加晚宴,要么是存心让人因准备不足而出糗,要么就是,有人临时无法列席,她只是一个候补。
只不过,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能让人开心就是了。
前一世的北征没有那么快结束,北疆使团进京也是明年的事情,所以如今情势无论发展到哪一步,霍云浅都不会觉得意外。
得知皇上突然让霍云浅随着进宫,霍明佑也大感意外,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霍云浅打扮了一番,在两个丫鬟中却挑了高大威武的银屏,就跟着霍明佑一起上了马车。
银屏自然乐不可支,银翘懊恼之余心里更多的还是担心:无论她还是银屏,都没有去过皇宫那样的地方,当真能够不拖郡主的后腿吗?
皇宫对于霍云浅已经并不陌生,前一世在这儿和东宫里度过的岁月,她即使想忘也不敢忘记。
那些屈辱和痛苦……
以及二哥的仇!
霍云浅深深吸了口气,那位吴贵妃,今天应该也会出现吧?
二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等到引路的太监离去,霍明佑忽然道:“阿浅,我有一句话现在要说给你听。”
严肃的语气让霍云浅也不由停下脚步,深深凝视着他。
097、水池
二人这时正在一处僻静的池边,霍明佑转身背对池水,低声道:“这里就是二哥落水的地方。”
霍云浅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这片浅水。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清楚看到水里的鱿鱼和青苔——这里的水深不过膝盖,只有垂髫小儿才会不慎淹死在这里。
她怔怔地看着。
前一世她只当二哥是个再混账不过的纨绔子弟,甚至不想对外人提及自己有这么一个丢人的哥哥!
后来慢慢的,她才知道这背后或许有着猫腻——但是现在,经过三哥的口,她才知道这些并不是错觉,这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谋杀”!
霍云浅忽然想到一事,惊恐地看着霍明佑,“那三哥你——”
霍明佑向她一笑,拉着她的手往明亮的大路上走去,声音依然很低:“正是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我才能够活到现在吧。”
淡淡的声音,却让霍云浅瞬间红了眼眶。
只有她知道,把三哥这条命救下来,究竟有多么不容易!
霍明佑惆怅地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只有二姐和我相信哥哥的清白;可是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对棠儿的话,我知道你对棠儿的鼓励,以及……原来,三妹你也对二哥坚信不疑。”
霍云浅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了下来。
她微微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轻轻笑道:“三哥,你在说什么呢?咱们可是一家人呀。”
“一家人……”霍明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将霍云浅的手握得更紧,唇边带起欣慰的笑意。
但他随即叮嘱道:“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如今你也又了县主封邑,也年轻,多的是时间与他们耗下去。”
霍云浅轻轻点了点头。
但趁着走向大路的功夫,她还是飞快地回头往四面看了看,好记住这边浅水池的具体位置。
如果没记错,这片水池位于东宫通往关雎宫的路上,离皇帝所住的勤政殿却不太近。
二哥那日参加的也是皇帝举办的宫宴,那时的太子还只是黄口小儿,难怪旁人只会直接怀疑二哥霍明俊是想轻薄关雎宫的吴贵妃了。
所以,一切真相的源头……首当其冲的就是吴贵妃!
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兄妹二人赶紧加快脚步,从一边的小路飞快地绕回到了通往勤政殿的大路上。
等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黑暗中忽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缓缓走到了霍家兄妹刚刚站立的地方。
“就是这里啊……”
黑影低声喃喃,垂头看着清澈见底的池水。
……
回到勤政殿,里面的人已经有些满满当当,好在如霍明佑和霍云浅二人已经有固定的座位。
但不知为何,二人安排的座位并不在一起,甚至相隔很远。
“这是怎么回事?我难道不应该和我哥哥坐在一起吗?”
霍云浅看到自己的座位,再瞥到旁边已经落座的几人,有些恼火地看向旁边的小太监。
兄妹座位不相邻,这倒不是让她最生气之处。
可是且看看她的四邻!
右手边竟然坐着的是昌武侯父子,后面则是御史中丞雷涵,至于左手边那个空着的座位,她简直不敢想象会是谁!
小太监背后直难冷汗,为难地赔笑道:“郡主息怒,这个座位……”
“难不成郡主不愿赏脸吗?”昌武侯笑呵呵地先开口打断道。
霍云浅抿唇,不愿和他说话。
而且,她还看到了昌武侯世子身后跟着的三个小跟班,一直左顾右盼很期盼的样子,模样有几分眼熟,想来并非善类。
后面的雷涵更是直接笑道:“侯爷可别说了,郡主应该是还在记仇呢。”
霍云浅蹙眉,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眸中的冷冽和憎恨,让雷涵大感意外,甚至有些脊背发凉。
他定了定神,心中暗骂:要不是太子非对这个臭丫头念念不忘,他至于这么低三下四陪着太子玩闹?
现在霍棠儿那个小贱|人已经错失了,他只能想办法让儿子再把那个霍柔儿收了,才好在太子面前立这一功!
霍云浅始终不落座,这幅样子落入了不远处的许珵眼中。
方才被她在春风楼前摆了一道,许珵心中虽然还有火气,但也知道,实在不该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置气。
看她这幅为难的样子……
许珵眸中染上笑意,微微摇头,向身边的唐棋低声吩咐了几句。
唐棋很是不乐意,但这是主子的吩咐,也只好向着霍云浅的方向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走近,霍云浅警惕地抬头,却在看到是唐棋的一瞬间愣住。
唐棋笔直地走了过来,也没看昌武侯父子和雷涵,直接对着霍云浅飞快地打了一串手势,也不管她能不能跟上他的速度。
王爷啊王爷,这种事为什么总要他去做?
好在,前一世霍云浅靠着对许珵浓烈的“爱意”,用最快的速度学会了最高质量的手语,轻易地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老鳏夫……今天竟然没记仇吗?
霍云浅眼珠子转了转,旁边的昌武侯世子忽然冷笑一声:“哑巴配瘸子,还真是一对好搭档啊,秦王殿下派这样的人过来传话,也不知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承溪,在怎么说话呢?”昌武侯淡淡地道,但没有听出什么谴责的意思。
昌武侯世子呵呵一笑,饮了杯茶,而他身后的三个小跟班则一个个捂嘴偷笑起来。
这一笑,就让霍云浅看出了破绽——其中一个乔装成小厮的,竟然是个女孩儿!
既然是国宴场合,却将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带入会场——这不知是什么用意?
霍云浅眼珠一转,看向神情愤怒的唐棋,也同样语气淡淡地道:“无声的交流最考验人的默契,只有聪明人才会在不断的学习中获得更多的技能,而蠢才则会因为跟不上天才的脚步,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责骂天才、嫌天才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昌武侯世子正要举起茶杯的手一僵,看着霍云浅跟着唐棋婷婷离去的身影,又想到自己背后那三个小“跟班”,瞬间觉得落了面子。
“承溪——”昌武侯再次低声警告。
但昌武侯世子已经拍案而起:“你站住!”
098、给你特别的售后服务
霍云浅脚步微顿,直接回头瞥了昌武侯世子一眼,“先撩者贱,请世子好自为之,可别忘了这儿是谁的地盘。”
昌武侯世子怒不可遏,正要冲上去,已经被昌武侯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拽了下来。
“爹!”昌武侯世子脸色难看,对面不过是个瘸子王爷,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昌武侯的目光凶狠非常,最终让他还是软了下来,不敢再行反对。
眼角余光看到父子二人的动作,霍云浅冷冷一哼,跟着唐棋走到许珵那边。
许珵的轮椅稳稳当当地停在桌案前,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眸看向正走过来霍云浅。
那眸中的淡定从容,忽然一下让霍云浅的心也平静下来,不由暗暗嘀咕:
这老男人像是镇定剂似的,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效果……
许珵目光流转,向唐棋颔首,“委屈你了。”
接着向霍云浅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委屈县主先入席吧。”
霍云浅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并遥遥向前面一脸担心的霍明佑点头示意,让他不用担心。
霍明佑在桌子下面捏紧拳头,他身边的座位都已被安排出去,没想到小妹却被人暗算了一把!
更想不到的是,居然又是秦王出手帮忙解了这个围……
和三哥对过了眼神,霍云浅也察觉到周围人有些探究的目光,暗自冷笑一声,从容地向许珵一欠身,“王爷的轮椅莫非有何故障么?若有臣女能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方才唐棋过去,打的手势就是要霍云浅以“检修轮椅”为名坐到许珵的身边,也好堵住旁人的嘴。
许珵微微一笑,这丫头的确很上道。
他垂下眸子,“勤政殿的地似乎不大平整,本王只能勉强用扶手抵住桌沿,方能让轮子不随意跑动。”
他用手撑着桌边,将轮椅后腿了些,一放手,轮椅又骨碌碌地往前回到原位。
霍云浅爽快地道:“这并不难,只是王爷不知这轮椅的妙处罢了。”
她起身离了座椅,唐棋立即配合地将轮椅往后拉到合适的距离。
霍云浅单膝跪地,伸手触到轮子,不知按到哪一处,忽听“咔哒”两声,原本有些前倾的轮椅这时便稳稳地在原地立住了。
许珵会心一笑。
他就知道,这丫头的确是有些神奇的能耐。
“就是个简单的刹车片。”霍云浅起身,顺便拍了拍许珵的扶手边,“王爷若想收起它们,只需要用力按下扶手内侧的按钮。不过这个还有一个弊端……”
“什么弊端?”许珵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声音是多么的温柔与和善,中午被摆了一道的怨愤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霍云浅斜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活常识的蠢货。
“刹车片当然要经常更换啊,不然,很快这玩意儿就形同虚设了——到时,可别说我没提醒殿下。”
她眼珠转了转,对,售后服务——以后可以将售后服务全线添加进来!
霍云浅想到了这一点,不由眉飞色舞,将来等到正式办成自己的作坊,服务一定都要做全套。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些,但在许珵听来,却带了些莫名的兴奋:
“鉴于王爷算是我的第一位正式客户,自然要享受最优福利——您这台轮椅我愿意为您提供为期一年的售后服务。
“非人为刻意的损坏,为您免费上门修理;人为损坏,收取一般修理费用的60%为您进行快速修复,实惠且厚道。”
不消说周围原本想侧耳听听出糗的人,就连唐棋听到都张大了嘴巴,感觉刚刚听到的都是错觉。
“售后……服务?”许珵品咂了又一个新词,这丫头似乎总会语出惊人地说些神奇的东西。
霍云浅摆弄好了“刹车”,正站起身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心里暗道不好。
她怎么忘了,久蹲之后不能起得这么急!
可这时后悔哪里还来得及!
许珵瞧着她神情不对,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腕,但面前的少女已经直接直挺挺地朝着他倒了下来!
短暂失去了几秒意识,等到那阵晕眩感消失,霍云浅下意识地猛地要跳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她又想揉一揉额头,又感觉双手似乎被箍住。
霍云浅瞬间浑身一僵,视死如归地睁开眼睛。
眼前对上的,果然是那双前一世不知亲密接触过多少次的熟悉的眸子。
二人对视,许珵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一时竟不知是该斥责还是该对她关怀一番。
这该不会是……她故意的吧?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太监的公鸭嗓唱着名,旁边被这一幕吓到的众人也只得都纷纷转身拜倒下来。
许珵也迅速松开手,霍云浅更是直接顺势滑倒,然后才后期摆了个有些僵硬的跪姿,心跳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了。
“众卿平身。”庆宁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众人这才纷纷起立回到座位上。
许珵“行动不便”所以没有施礼,而等到众人各自落座之后,他装作不经意的往周围扫视一圈,那个丫头的身影却不见了。
许珵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唐棋。
才从刚刚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回过神的唐棋,只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飞快地坐了几个手势。
——她回去自己哥哥那边了。
许珵下意识地就要抬眸往霍明佑的方向看去,忽然上座已经传来了庆宁帝的声音:“诚翊,这是怎么回事?带你妹妹来,也该给她一个单独的好座位才是。”
这番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许珵也顺理成章地跟着众人一起看了过去,不由失笑,同时又心中微凛。
听皇帝的口吻,这丫头原本是不用进宫来的吗?
这次是迎接北疆使团的国宴,虽然如霍明佑这样的大功臣可以带家属列席,但既然知道这丫头要参加,哪有不为她特地准备坐席的道理?
除非……
霍明佑紧紧搂着霍云浅,兄妹二人挤在一处坐着,听到庆宁帝问话,他立即看向妹妹。
099、FD专用(转钟后更换)
霍云浅脚步微顿,直接回头瞥了昌武侯世子一眼,“先撩者贱,请世子好自为之,可别忘了这儿是谁的地盘。”
昌武侯世子怒不可遏,正要冲上去,已经被昌武侯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拽了下来。
“爹!”昌武侯世子脸色难看,对面不过是个瘸子王爷,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昌武侯的目光凶狠非常,最终让他还是软了下来,不敢再行反对。
眼角余光看到父子二人的动作,霍云浅冷冷一哼,跟着唐棋走到许珵那边。
许珵的轮椅稳稳当当地停在桌案前,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抬眸看向正走过来霍云浅。
那眸中的淡定从容,忽然一下让霍云浅的心也平静下来,不由暗暗嘀咕:
这老男人像是镇定剂似的,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效果……
许珵目光流转,向唐棋颔首,“委屈你了。”
接着向霍云浅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委屈县主先入席吧。”
霍云浅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并遥遥向前面一脸担心的霍明佑点头示意,让他不用担心。
霍明佑在桌子下面捏紧拳头,他身边的座位都已被安排出去,没想到小妹却被人暗算了一把!
更想不到的是,居然又是秦王出手帮忙解了这个围……
和三哥对过了眼神,霍云浅也察觉到周围人有些探究的目光,暗自冷笑一声,从容地向许珵一欠身,“王爷的轮椅莫非有何故障么?若有臣女能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方才唐棋过去,打的手势就是要霍云浅以“检修轮椅”为名坐到许珵的身边,也好堵住旁人的嘴。
许珵微微一笑,这丫头的确很上道。
他垂下眸子,“勤政殿的地似乎不大平整,本王只能勉强用扶手抵住桌沿,方能让轮子不随意跑动。”
他用手撑着桌边,将轮椅后腿了些,一放手,轮椅又骨碌碌地往前回到原位。
霍云浅爽快地道:“这并不难,只是王爷不知这轮椅的妙处罢了。”
她起身离了座椅,唐棋立即配合地将轮椅往后拉到合适的距离。
霍云浅单膝跪地,伸手触到轮子,不知按到哪一处,忽听“咔哒”两声,原本有些前倾的轮椅这时便稳稳地在原地立住了。
许珵会心一笑。
他就知道,这丫头的确是有些神奇的能耐。
“就是个简单的刹车片。”霍云浅起身,顺便拍了拍许珵的扶手边,“王爷若想收起它们,只需要用力按下扶手内侧的按钮。不过这个还有一个弊端……”
“什么弊端?”许珵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声音是多么的温柔与和善,中午被摆了一道的怨愤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霍云浅斜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活常识的蠢货。
“刹车片当然要经常更换啊,不然,很快这玩意儿就形同虚设了——到时,可别说我没提醒殿下。”
她眼珠转了转,对,售后服务——以后可以将售后服务全线添加进来!
霍云浅想到了这一点,不由眉飞色舞,将来等到正式办成自己的作坊,服务一定都要做全套。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稍微和缓了些,但在许珵听来,却带了些莫名的兴奋:
“鉴于王爷算是我的第一位正式客户,自然要享受最优福利——您这台轮椅我愿意为您提供为期一年的售后服务。
“非人为刻意的损坏,为您免费上门修理;人为损坏,收取一般修理费用的60%为您进行快速修复,实惠且厚道。”
不消说周围原本想侧耳听听出糗的人,就连唐棋听到都张大了嘴巴,感觉刚刚听到的都是错觉。
“售后……服务?”许珵品咂了又一个新词,这丫头似乎总会语出惊人地说些神奇的东西。
霍云浅摆弄好了“刹车”,正站起身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心里暗道不好。
她怎么忘了,久蹲之后不能起得这么急!
可这时后悔哪里还来得及!
许珵瞧着她神情不对,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腕,但面前的少女已经直接直挺挺地朝着他倒了下来!
短暂失去了几秒意识,等到那阵晕眩感消失,霍云浅下意识地猛地要跳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她又想揉一揉额头,又感觉双手似乎被箍住。
霍云浅瞬间浑身一僵,视死如归地睁开眼睛。
眼前对上的,果然是那双前一世不知亲密接触过多少次的熟悉的眸子。
二人对视,许珵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一时竟不知是该斥责还是该对她关怀一番。
这该不会是……她故意的吧?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太监的公鸭嗓唱着名,旁边被这一幕吓到的众人也只得都纷纷转身拜倒下来。
许珵也迅速松开手,霍云浅更是直接顺势滑倒,然后才后期摆了个有些僵硬的跪姿,心跳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了。
“众卿平身。”庆宁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众人这才纷纷起立回到座位上。
许珵“行动不便”所以没有施礼,而等到众人各自落座之后,他装作不经意的往周围扫视一圈,那个丫头的身影却不见了。
许珵一愣,转头看了一眼唐棋。
才从刚刚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回过神的唐棋,只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飞快地坐了几个手势。
——她回去自己哥哥那边了。
许珵下意识地就要抬眸往霍明佑的方向看去,忽然上座已经传来了庆宁帝的声音:“诚翊,这是怎么回事?带你妹妹来,也该给她一个单独的好座位才是。”
这番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许珵也顺理成章地跟着众人一起看了过去,不由失笑,同时又心中微凛。
听皇帝的口吻,这丫头原本是不用进宫来的吗?
这次是迎接北疆使团的国宴,虽然如霍明佑这样的大功臣可以带家属列席,但既然知道这丫头要参加,哪有不为她特地准备坐席的道理?
除非……
霍明佑紧紧搂着霍云浅,兄妹二人挤在一处坐着,听到庆宁帝问话,他立即看向妹妹。
100、定情信物
这一声喊,让很多人都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许珵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
庆宁帝定睛一看,登时感到意外,“宁苏县主,你为何坐在秦王的身边?”
霍云浅起身,从容行了一礼,无奈一摊手,“回皇上的话,臣女没有座位,正好殿下愿意收容臣女,臣女就直接过来坐下了。”
听到她的声音,许珵蓦地回神,微微失笑。
虽然这话与事实似乎没有太大偏差,可是到底……还是在把他摘出去啊。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许珵静静地看着霍云浅,眼前仿佛浮现了另一个人影,渐渐与她重叠。
“胡闹!这座位也是你随便坐的么?”庆宁帝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
霍云浅露出委屈的表情,伸手往霍明佑的方向一指,“可是,皇上您看呀,我三哥那边真的没有多余的座位给我了啊。”
众人的目光马上又聚焦到霍明佑身上,果然见他周围都是安排好的座位,满满当当没有多的位置再插进一个人。
庆宁帝脸上有些微微的尴尬,“这是……宫里人的失职。既然如此的话——”
霍明佑的身边忽然站起了一人,向上一拱手道:“皇上,不如把老臣的位置先给县主坐下罢?老臣腿脚已经有些不利索,坐在大殿边上也好走动。”
霍云浅立即看了他一眼,认出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大叔是莱国公齐胜荣。
莱国公夫人是四王爷宣王之母胡太妃的小妹,即是说,宣王许珣还得叫这位莱国公一声“小姨父”。
这位莱国公是明晃晃的宣王一派,为何却会对她的事——或者应该说,秦王许珵的事——突然横插一脚进来?
霍云浅的目光投了过来,莱国公也向她看了一眼,又很快淡定地别过视线,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自己似的。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庆宁帝脸色沉了沉,还没等说话,太子许祯立即起身道:“父皇,儿臣认为这样的安排甚好。来人呐,还不快搀扶起莱国公去到王爷身边?”
座位交换毕,看了一场戏的北疆使团众人有些无语,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宰相扎鲁思摸了摸后脑勺,想先说些什么,却见许珵仍然端坐不动,忙示意随从将宝刀放在许珵的桌案上。
他憨憨一笑,“真是对不住了……王爷如此年轻,与方才那位县主娘娘简直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在下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这才误认了。”
刚刚说完场面话的许祯嘴角一抽,恨不得把这个狗屁宰相先推出去砍了。
他勉强笑了笑,“好了,既然座位的事儿已经解决,大家也不用再纠结此事,也请使团众人快些入座吧。”
“太子殿下说得相当有理。”扎鲁思呵呵一笑,向上一礼,带着众人找到给使团留出的座位坐下。
许珵目光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刀,忽然开口道:“扎鲁思宰相请留步。”
扎鲁思立即停步回头,有些期盼地回过头来,“秦王有何吩咐?”
庆宁帝也飞快地看向他,目中一片探询之色。
许珵看了一眼唐棋,唐棋立即将弯刀捧起,笔挺地站在他身边,无比威严。
接着,许珵才转向庆宁帝,微微弯腰,“皇上,臣弟这么多年来足不出京城,对北疆的建树早已翻篇,根本配不上北疆首领的这把刀。
“所以臣弟想请皇上和扎鲁思宰相见证,这把刀并不应该属于我,而是另一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英雄。”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其余众人都不由点头,庆宁帝的脸色也才缓和了些,“依七弟看,这把镶了猫眼石的刀送给谁更好?”
许珵打了几个手势,唐棋浑身一震,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捧着刀笔直地走向了霍云浅所在的位置。
猫眼石闪烁着惑人的光芒,霍云浅诧异地看着它,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是一片光亮,几乎想要抬手将眼睛捂住。
耳边,却听到了许珵淡淡的声音:“此次北疆之战,我大景以几乎零损失大胜,即便是本王也做不到这样的地步。兀良哈首领的这份心意,最适合送给的人其实是宁苏县主。”
霍云浅现在期盼,她能够多出一双手去捂住她的耳朵,让她听不到许珵刚刚的话。
可是,该死的,那几句话就这么钻进了她的耳朵,而且左耳进右耳出、接着又绕了一圈回到左耳边,继续左耳进右耳出地循环播放。
简直,堪比杜比定向环绕声!
她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对上唐棋凝重的神情,最终还是颤抖着手将那刀接过。
为什么……莫名有种交换信物的感觉啊?
她……不就是给许珵做了一台轮椅吗?最多,送了他一套好用的售后服务嘛……
这么珍贵的猫眼石,真的就……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许珵,许珵也正好向她看过来,微微一点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霍云浅咬唇,飞快地别开眼。
她怎么觉得……她的耳根有些热了……
真没出息!
可那些前一世的泛着黑色的憎恨,仿佛随着他的那一笑,慢慢地从她的心头消散。
没有人敢对此有任何异议,毋宁说,许多人都觉得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但是……这把刀是从许珵的手中转送出去,在某些人看来,就有了别的意味。
许祯几乎要冲下去将那刀扔了、或者直接毁损,可是在国宴场合,他还是不敢做的!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众人的关注点竟然都在许珵和霍云浅身上,庆宁帝也觉得有些恼火了,咳嗽一声,“既然如此,现在开宴罢!”
宫廷乐师们重新开始奏乐,舞生舞娘们也纷纷进场列队,载歌载舞了起来。
霍云浅端坐着,方才的弯刀放在膝上,想要去抚摸,又仿佛怕触电似的收回手,最终只轻轻戳了戳那颗刀柄上的猫眼石。
冰冷坚硬的质地,以及那一线猫眼的亮色,仿佛明灯倏地照亮了她心头,全身都有些暖洋洋的。
101、求亲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众人都在宴会的气氛中格外地享受这一切。
霍云浅全程只喝了茶,同时严防死守以免别人给霍明佑敬酒。
这样下来,他们兄妹俩反而是全场喝酒最少的人,就连许珵都被宣王和平王拉着喝了几杯。
酒如愁肠,许珵心中惆怅更深,矛盾着纠结在心头。
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扎鲁思又重新站了起来,向上拱手笑道:“启禀大景的皇上,首领这次让我代表他,向皇上献上凉州外的十座城池,以此为聘,欲向大景的皇上求亲。”
庆宁帝笑着点头,“能够与峒黎结为秦晋之好,也是我大景之福。早听说兀良首领年轻有为,如今却仍旧孑然一身,正好与朕膝下的公主们般配。”
扎鲁思笑道:“皇上,您这话里有一些不对。”
庆宁帝意外,“朕有什么说得不对吗?”
霍云浅也不由竖起耳朵。
前一世的兀良哈娶的就是吴贵妃之女,但是最后却因为响应许祯的谋反而亲手杀死这个妻子。
怎么听这个扎鲁思的语气,兀良哈其实看上的并不是那位丹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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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刚刚被吐空的胃,霍云浅正准备走过去登车,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启动,掉了个头嘎吱嘎吱地走了。
霍云浅:???
这是什么鬼,有了老婆闺女就忘了小妹?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霍云浅咬牙切齿地转头去找自己的马,不意对上了正从宫门口出来的三位王爷。
宣王和平王很有默契地没有多说话,打了个照面之后便加快脚步离开——反正另一个人脚程慢,也不会察觉到自己被丢下。
二人飞快地走远了些,平王才笑了起来,笑得直咳嗽,“这回可是有好戏看了,你说,会不会两个人在宫门口打起来?”
宣王眯了眯眼睛,“凭老七如今这一推就倒的样子,宁苏县主或许真能心想事成,到时说不定还念着本王和五弟的好呢。”
二人呵呵笑着,勾肩搭背地走远了。
宫门口,霍云浅和许珵四目相对,似有火花迸射而出——当然,只是霍云浅单方面。
对视了片刻,还是许珵先开口:“县主还不归家,在这作甚?”
简直就是红果果的讽刺!
霍云浅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当然是因为——我在等王爷您。”
刚刚那两个王爷的窃窃私语当真以为她没听到么?
如今是她第三次为人,脸皮可不会再像前世那么薄,即便是应付许珵这种老鳏夫也不在话下。
许珵愣了愣,心里莫名有些警惕,可随即又生出几分迷惑。
若这丫头仍是对他怀着不轨之心,当初去开州的路上那么多机会,她为何不在那时下手?
许珵抿唇,尽管先前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够花痴,但就凭朝夕相对的那几天、凭他亲眼所见,他隐约觉得,这个丫头并不是想象中那般行事不过脑之人。
不然,也枉费他刚刚在众人面前救下她了。
一念及此,许珵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好,那就麻烦县主了。唐棋,把她的马牵过来吧。”
“王爷不问为什么?”霍云浅挑眉,果然是根处变不惊的老油条。
许珵已经驱动轮椅到了自家马车边,回过头,向她微微一笑,“左不过是为了定制轮椅之事。”
那一笑,隐约似乎能见到他眼角岁月留下的细纹,还有转头的一瞬从他的发髻下透出的点点银丝。
今年的他,明明才只三十岁……
那是岁月的印记和馈赠,是他从十五岁起投身行伍留下的勋章。
也是她前世曾经深深痴迷于他的所在啊。
霍云浅垂眸,从唐棋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走到马车边。
许珵正在此时撩开车帘,抬头看到她的侧脸,嘟着嘴,仿佛能挂个油瓶上去。
他不由微微失笑,正要放下车帘,忽听那小丫头低低地道了一声:“方才多谢王爷。”
许珵动作停了一瞬,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车帘。
霍云浅撇嘴,装什么清高!
心情却没来由的好了起来,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
旁边的唐棋把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回想起王爷自从回来之后的奇怪举动,不禁若有所思。
或许是为免太过高调,许珵的马车并未走大道,而是沿着王府后门的路准备绕一圈到正门。
走着熟悉的路,震云显然比霍云浅更兴奋,欢快地在马车附近时快时慢地跑着。
霍云浅险些没拽紧缰绳,不免有些恼火,紧紧扯住缰绳,低声喝道:“你要是不想重蹈你上一任的覆辙,就给我……”
“……就给我滚出这家去!”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女声。
霍云浅下意识地抬头往前看去。
好巧不巧,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被人从一扇门里推了出来,一手抱紧了自己的行囊,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娘……”
不正是尹沣么?
还没等霍云浅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凌厉的女声又响起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出去,继续当你的兵去,干脆死在外面最好了!”
霍云浅微微眯眼,同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这话她听起来可觉得没那么舒服。
突然这一出变故,也让许珵的马车停了下来,车里传出了声音:“唐棋,去看看——应当是阿沣回来了。”
霍云浅策马靠近,下马立到车边,隔着车窗哼笑了一声,“王爷府上高人云集啊。”
此处恰是秦王府后门,她不会认错。
前世……她不止一次从这儿偷偷摸摸进王府,怀着满腔的情意去见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听到她的声音,许珵撩开车帘,没想到少女的脸庞正在车窗边,抬眼便看到了她精致的侧脸。
许珵微微失神,很快轻咳一声掩饰了过去,正要开口,前面的尹沣已经回过头来,看到唐棋、再看到后面的二人,瞬间呆住。
“王爷,三……小姐?您怎么会在这?”
墙垣后的女子“咦”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下了台阶。
102、锁中锁
此言一出,就连上座的庆宁帝和于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锁头里的东西是什么。
好在霍云浅没有让他们失望,很快就将其中的东西捧了出来。
原来又是一把铜锁!
扎鲁思侃侃而谈道:“皇上请看,这是首领特意请人打造的密码锁,上面有七个刻有汉字的转环,每个转环上都刻有八个汉字。
“它们套在锁上,依次旋转转环,只有特定的组合才能让锁鼻通过,然后再次随手旋转,可谓匠心独具。”
庆宁帝微微点头,这种锁他也见过,尤其这是七个字的,一般都是组合成诗。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扎鲁思笑道:“皇上,您可是想错了——首领这个不是诗,是七道字谜。”
众人又静了下来。
良久,许祯冷笑道:“这么神神秘秘的,看来兀良哈首领根本就没有诚意献上城池,对于我大景的公主也丝毫没有尊重之意——难道放着天上的凤凰不要,却非去找地上的野鸡?”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中一凛,尤其有女儿的大臣们,都觉得格外恼怒,但也只能兀自忍住。
哪怕皇帝的女儿都是凤凰,难道别人家的女儿就只能做野鸡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霍云浅更是一把捏住那个锁头,很想直接捏爆它,然后扔到许祯的脸上!
察觉到她的火气,扎鲁思笑了笑,对许祯的话不以为然,“殿下说得不错。北疆地广人稀,我们也都希望能够多多的开枝散叶;
“所以妻子的身份尊贵与否,于我们而言并不那么重要,但这个妻子一定要足够的聪明和睿智,才能够养育出同样聪明的孩子,让整个家变得更加美好!”
这话无异于狠狠打了许祯一记耳光。
他有些恼羞,但看到同样神情冷酷的霍云浅,这才猛地意识到,刚刚他那个“野鸡”的比喻也把她给带了进去!
许祯捏了捏手指,神情有些尴尬,这……原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虽然许祯的话不中听,但扎鲁思的话也没好听到哪去。
觉得女人不中用吗?
呵……那还指望她来开这个锁做什么?
霍云浅随手将锁头丢回给了扎鲁思,拱手道:“陛下外面的锁已经打开,里面的这个请恕臣女无能为力。”
“这——”庆宁帝连忙想要阻拦,但想到这不过是七个字谜,想来也不会比那个鲁班锁复杂,于是点了点头,“爱卿辛苦,去休息吧。”
霍云浅揉了揉手指,扎鲁思恭敬地向她一鞠躬,含笑道:“县主果然如传言中那样厉害,在下有意改日登门拜会,不知县主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很轻,只能让他和霍云浅听清。
霍云浅微微一偏头,只当做没听见,大咧咧地回到了霍明佑身边。
一坐下来,霍明佑便将她的双手拉过来一番揉捏按摩,关切地问:“手疼不疼?看你在那儿开了半天锁,我的手都酸了。”
他一边揉着,一边低声唠叨:“以后这种风头咱不出,吃力不讨好的……”
回到三哥面前,霍云浅心情瞬间好了很多,笑吟吟地看着他,“能劳动三哥亲自为我按摩,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霍明佑愣得停住话头,耳朵竟然感觉有些热,浑身一阵不自在,之后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死丫头,不知跟谁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
霍云浅不假思索,“在军营里跟何尹沣学的。”
(正在宫门外等着接许珵的何某人猛地打了个喷嚏,怀疑地看了看天色。夏夜也会这么凉吗?)
“什么?”霍明佑大惊失色,细细地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有道理。
但随后他更加震惊,“棠儿以后嫁给他可怎么办?不行,棠儿心思单纯,将来被他花言巧语再骗得团团转,将来我可没脸见二哥。”
(何某人的喷嚏越打越多,引得宫门口的大内侍卫都担心地看了过来。)
宴会剩下的时间,二人都自顾自地插科打诨着,没有搭理旁人。
……
宴席散去,庆宁帝难得地跟着于皇后回了坤宁宫,让于皇后感觉受宠若惊。
坤宁宫上下忙碌了一番,为庆宁帝准备了可口的解酒解腻的饮品小食送上来。
帝后二人坐着,于皇后瞧着丈夫有些疲惫的侧脸,心里也有些疼惜,轻声安慰道:“那些什么字谜,总能找到人解开,比那个什么鲁班锁总要简单许多,皇上无须烦忧。”
庆宁帝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冷:“朕烦心的不是这件事。”
于皇后愣了愣,“那……难道是霍家?”
庆宁帝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于皇后蹙眉,不以为然地道:“那皇上更不用担心。卫国公府世代忠于朝廷,从来不忘君恩,纵然收了两柄刀又能如何,他们的刀柄永远还是握在朝廷的手里啊。”
发妻的软语劝解,似乎仍然没能让庆宁帝心中安定。
他看向旁边跳跃的烛火,忽然道:“老七的王妃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听他突然提到许珵,于皇后一下没反应过来,尔后想了想,“有……六年了罢。”
“六年……竟然这么久了?”庆宁帝眸光一闪,低声喃喃,“也该让他收收心了,少管那些别人家的事……”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于皇后屏息静待了片刻,忽然发现身边的丈夫已经睡着了。
……
卫国公府。
听完宴会上一番情形,霍云瑰心里才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一边用香膏继续按摩着霍云浅的手,一边向霍明佑嗔道:“你也真是的,座位这种事怎么可能临时出状况?分明就是有人存心刁难,你就该强硬点,把阿浅留在身边,怎么好让别人拿了话柄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二姐你少说我几句。”霍明佑赶紧举手投降。
霍云瑰也不搭理他,又转向霍云浅,“你也是,调试轮椅也就罢了,调完了也该借坡下驴、回诚翊的身边,怎么还继续歪在秦王身边了?”
霍云浅瞧着自己已经被揉得发红的手,无所谓地道:“反正就是坐一起,我又不吃亏。”
103、案中案
霍云瑰和霍明佑对视一眼,都不由被气笑了。
还能这么算?
“而且,我还白得了把刀,还有一瓶香脂。”霍云浅朝那边的桌上努了努嘴。
临出宫时,唐棋在侧身而过之时往她的手中偷偷塞了个瓶子。
回到国公府才打开,却闻到一阵香气,再挑了一点出来看其质地,竟然是上好的润肤香脂,而且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天然护手霜,感觉比第二世在现代用的都要滋润,如果能拿出去卖,一定能大大赚钱。
霍云浅眼前一下涌现出了一个美好的计划——
如果能够做成宜家那种效果的作坊,不仅售卖物件家私,还有各种配套的生活用品,岂不是太美妙了?
听到她的话,霍云瑰手中动作一停,把她的手举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说——我给你抹的这些香脂也是秦王送给你的?”
“或许呗,难不成是唐棋暗恋我,背着他主子偷偷送我的?”霍云浅随口说,心里还沉浸在宜家式的创业想法中。
霍云瑰更惊!
怎么现在连秦王身边那个侍卫都和这丫头不清不楚了?
不行……不能这样!
霍云瑰简直气得有点上头,暗中捏了把拳头,这丫头如今大了留不住,还是得早些把她嫁出去!
……
有了“宜家”的相关想法,霍云浅又恢复了十足的干劲。
第一件事,就是去选址。
但在去挑地方之前,叶志宜的突然到访一下拦住了她的脚步。
“宁苏县主,关于昨日春风楼的事,你或许没有对本官说实话。”
国公府会客厅里,身材矮小的官员端坐在那,气势却不输七尺大汉。
霍云浅摸了摸鼻尖,“大人指的是什么呢?那我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了。”
叶志宜差点被气笑了。
他真是有些糊涂,明明面前的是个不足廿岁的年轻女子,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面对的是市井里最难缠的中年妇女?
油滑得有些令人发指啊。
他清了清嗓子,“县主,关于那位‘镖师’的身份,经过查证,他其实是国公爷的妻舅、居然庄的少主,也就是‘大镖局’的少主人。”
霍云浅点头,“不错啊。”
叶志宜扶额,“所以他……”
“所以有哪条规定不能让他当自家镖局的注册镖师?”霍云浅挑眉,“大人,你要知道我托镖保护的人可是一名女眷,怎么好意思找陌生人来我家保护我侄女?
“反观卢启思,实在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更完美的人选了!
“他是我三嫂的弟弟,武功高当然是没得说,而且长得又好看,陪在我侄女身边带出去都格外拉风,而且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什么保镖,你说对不对?”
“……”叶志宜简直想抬手捂脸。
准备好的说辞不仅被这位小县主一番抢白,反而还被她给一下问倒了!
但脑海中灵光一闪,叶志宜蓦地抓到一个关键点,抬眸看向霍云浅,“县主,昨日承认托镖的是秦王,如今你又说是你自己,这难道不是矛盾吗?”
“额……”
霍云浅很想翻白眼,这人怎么这么难缠啊,还真的这么抠字眼,还让人怎么编瞎话嘛?
果然,业务能力强的官儿其实也是把双刃剑啊……
霍云浅再次摸了摸鼻尖,“因为……这事吧,其实王爷本来是不好意思说出去的,因为他王府里最近在忙别的事情嘛,又想给我侄女婿一个惊喜,所以就让我先雇……”
一边绞尽脑汁一边出口成章,说到后面,霍云浅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好在,叶志宜在听完了她的话之后,想了想道:“王爷想给何家父子一个惊喜,报答何家父子为王妃忌日的操劳,便联系了县主找合适的人,于是找到了卢少爷。”
“太对了!”这人竟然靠他自己强大的脑补能力听明白了,霍云浅简直想给他鼓掌,然后吹口哨大喊乌拉。
但叶志宜后面的问题立即将霍云浅问住:
“为什么王爷一定要找县主帮忙?他自己认得的江湖客应当也不少吧?选个合适的女侠,以丫鬟名义进入国公府,岂不是也很方便?”
霍云浅:……
笔给您,您把后面的章节自己写出来好吗?
霍云浅好容易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一拍大腿,“您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想到呢,不对,王爷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叶志宜:……
他能收回刚刚的话吗?
这语气,这姿势,他越来越确信,眼前的这位县主和街边的大妈真的越来越像……
他起身作别,霍云浅也跟着站了起来,忽然道:“大人,那两个杀人凶手,您预备怎么处置?”
叶志宜脚步一顿,“那两人冒充北疆人,意图在议和期间挑起北疆与朝廷的不和,已被刑部直接接手调查。”
换言之,他都没有权力再过问这两个险些伤害霍棠儿的人。
叶志宜说完这话,便低着头走了出去,留下霍云浅立在原地,感觉心头一片沉重。
难道是她想得太简单——那两个人不仅仅是被雷通或者许祯派出来的那么简单?
“小姐!”门外忽然传来银屏欢快的声音,“咱们啥时候出发?”
霍云浅回神,这才想起,刚刚她让银屏收拾好了过来,她们一道出去找寻一下适合开作坊的地方。
“现在就走吧,我的事忙完了。”
出了国公府,二人依然还是先沿着河边走。
国公府一带多是勋贵,自由用地不多,但好在有一条小河可以利用。
霍云浅打算沿着河边挑一块地方,将来即便做出了很大的东西,只需要走水路就能轻松地运回国公府里来。
日头渐渐高了,主仆二人沿着河岸走着,渐渐已能望见城门,却没有看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银屏摸了摸差不多快要叫起来的肚子,试探地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先回家用膳?”
霍云浅回头看了一眼来路。
若是骑马,回去自然不用多久,但要是走路,只怕走到一半就得肚子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