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为小表姐而战
回到国公府时,霍云浅仍然在脑海里想着刚刚凤无怨提到的那个骇人听闻的计划。
虽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凤无怨允诺将北疆出产的脱碳和锻造精钢的技术作为答谢礼给她,再结合宁苏县出的铁矿,她可以锻造出坚韧的家用器具,正好可以放在店铺里售卖。
但是就凭这个好处,值得她为之冒这么大的险吗?
霍云浅揉了揉眉心,却在踏进家门后听到柴念月的声音:“哥,是你缠着我要来的,又这么三心二意,不如你回家去得了!”
霍云浅不禁感到意外。
柴念月是建宁侯次女,而建宁侯只有一个独子,正是卓曜的表兄柴嘉鸿。
柴嘉鸿在这儿,该不会卓曜也跟着一起来了吧?那得多尴尬。
她立即循声而去,在小花园里当真见到了霍柔儿和柴氏兄妹。
经过修整,霍柔儿的腿如今算是恢复了许多,除了跑动还需当心,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霍柔儿很得意地向柴家兄妹介绍霍云浅在家中设置了喷水装置等等,但霍云浅即使只是远远地看着,也看到了柴嘉鸿满脸的颓废和心不在焉。
柴念月总算忍不住了,停住脚步在柴嘉鸿肩膀上狠狠拍了一把,“哥哥!要不我派人传个口信,让望曦表哥带你走得了,你这样子是想给谁看?”
“好好好,我不乱来了。”柴嘉鸿连连求饶。
霍柔儿则看着柴念月的凶悍哈哈大笑,“还好现在是在我家,要是被别人看到你这么凶悍的样子,早晚你会嫁不出去。”
柴念月柳眉倒竖,“反正我还小,一点都不着急!当心你太得意又摔个四仰八叉,到时候一辈子都是瘸子,也嫁不出去!”
“我也小啊,也根本不着急。”
两个少女完全旁若无人地斗着嘴,听得柴嘉鸿又是一阵头疼,整个人更加沮丧,找了个石凳坐下,朝她们摆手,“你俩再看看,我在这儿坐坐消暑。”
柴念月哼了一声,“早该这么做了!柔儿,咱们不用管他,走吧。”
“好。”霍柔儿也没对柴嘉鸿多看一眼,和柴念月手挽手地走开了。
石凳在树下,没有晒到太阳,加之旁边的喷水装置,当真有些凉爽。
柴嘉鸿双眼无神地往前方看着,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什么事情值得这么烦恼?”
柴嘉鸿神思恍惚,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明秋表姐去和亲……”
那个温和的声音“哦”了一声,“你不想她和亲吗?”
柴嘉鸿下意识地点头,忽然惊醒,转头往四面看去,正对上霍云浅笑吟吟的脸庞。
少年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噌”地跳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霍云浅抱臂笑看他,也不拆穿。
平王妃柴氏是建宁侯的大妹,所以真阳郡主许明秋自然是只比柴嘉鸿大几个月的表姐——她差点忘了这层关系。
她坐到石凳上,向柴嘉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身边坐下。
柴嘉鸿扭捏了一阵,还是挪过来坐下,只不过坐在了石凳的另一端。
瞧他这么沮丧的模样,霍云浅想起先前他跟着卓曜一起起哄在她身后当跟屁虫的场景,不由啧啧两声。
看起来,那时不过是这小子一时兴起,而他内心里真正在意的,一定就是他的小表姐了。
二人一起坐在长条石凳上没有说话,半晌,霍云浅才道:“嫁到北疆或者嫁到谭家,你觉得哪个更适合真阳郡主?”
柴嘉鸿双手纠结地握在面前,低声道:“我不知道。姓谭的小子虽然比姓杨的好,也就是个书呆子,哪里配得上她。”
“哦——”霍云浅拉长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嫁给兀良哈、当北疆的女主人,应该够好了吧。”
她遥想了一番,“你的小姑姑是当年京城的第一美人,我虽没见过真阳郡主,但她一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这么算下来,还真是便宜了北疆人。而且那边天高路远的,也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到达峒黎的王城塞纳里,唉……真是一位伟大的女子,为了大景而牺牲自己啊。”
柴嘉鸿双目瞬间通红,紧紧握着的拳头忽然砸向身边的石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姑姑已经哭了几天了……可是姑父都没有办法阻止,表姐她……她还是得嫁去北疆的!”
霍云浅道:“郡主本人的意愿呢?”
“谁会愿意!”柴嘉鸿低吼,眼睛里泛起泪光,“可是表姐她……她现在已经被接到了宫里,要受那劳什子礼节教导,届时直接从宫里出嫁,就连姑父和姑姑都不许去见她!我们还能怎么办?”
霍云浅微微颔首,庆宁帝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哪怕平王是他的弟弟,到了为大景“牺牲”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会在意什么兄弟情的。
注意着柴嘉鸿的表情,霍云浅想了想,忽然收起笑容注视着他,“那你自己呢?你愿意看到她嫁给外人吗?”
“我——”柴嘉鸿猛地抬起头,被这个问题弄得措手不及。
他……不想表姐嫁给外人吗?
从姓杨的小子,到姓谭的小子,再到北疆的那个首领……明明他们谁都配不上表姐啊!
可是他自己配吗?
柴嘉鸿咬唇,眸光忽然变得坚毅,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愿意她嫁给别人!”
霍云浅有些欣赏地看着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是年轻人更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柴嘉鸿被这一拍激起了莫名的勇气,感激地看了霍云浅一眼,站起来挺直脊背,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做什么去?”霍云浅奇道。
柴嘉鸿头也不回,“我要陪姑父和姑姑一起去见皇上,把表姐救出来!”
“……站住!”
好容易把柴嘉鸿拖住,霍云浅低低地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柴嘉鸿眼前一亮,随后又觉得怀疑,“当真能成么?”
霍云浅违心地点了点头,叮嘱道:“所以告诉平王爷,千万别轻举妄动,等得到我的准信之后再动作。”
柴嘉鸿连连点头,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看着他欢欣鼓舞的背影,霍云浅揉了揉额角,看来,还是只有她先服软这一条路啊。
134、爱恨随风
霍云浅出现在秦王府门口时,许珵正在屋里看书。
说是看书,不过是对着桌上的书本发呆,直到何飞容和唐棋进来汇报事务时,才转向他们听取汇报。
听到下人来报,唐棋瞬间眼前一亮,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银屏的死已经过去了八天,银翘也被嫁出去,唐棋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可是这八天里,主子没有一丁点反应,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顺便把那个祁慧儿给软禁了起来。
祁慧儿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祁家夫妻的耳中,祁大夫拗不过妻子,只得递了帖子过来求见许珵,却也被拒之门外。
唐棋有些不明白,以前县主是那么的喜欢王爷,王爷如今也是真正的想对县主好,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形同陌路了?
好在县主今天竟然主动上门了,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听到霍云浅的名字,许珵眸光微闪,脸色却又沉了下去。
见到主子的这个脸色,唐棋的心也沉了下去,但随后许珵却开口道:“带她来这儿,来二楼。”
唐棋顿时又开心了,等到转身出去,才醒悟过来:
王爷刚刚说的是,带县主来二楼!
除了他们几个亲信,以及已经去世的王妃和世子,王爷可是从来不会让人上福熙阁的二楼的。
……
……
随着唐棋一路走来,霍云浅看到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无不都是战战兢兢地对她行过一礼,然后飞快逃开。
可见先前的立威的确生效。
霍云浅依旧冷着面孔,可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唐棋走在她身前,不时回头想看她,又似乎不敢,手抬起来又放下,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霍云浅无奈摇头,只得道:“你只管用手语吧。先前都是我骗你的,我真的懂手语。”
唐棋眼睛一亮,还是犹豫地先用手语“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霍云浅扶额,这种原因还有什么好问的?她一时怒火攻心说气话还不行?
她叹了口气,也用手语回道:这不重要。
唐棋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丫鬟,她还好吗?
霍云浅的脸色微冷,走出几步,才冷淡地道:“她的丈夫是庄子上的管家之子,带过去之后也不用再给人当奴婢,你觉得她的日子会过得不好吗?”
唐棋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熟悉的福熙阁前,唐棋做了个手势:王爷请你上楼。
“哦?”霍云浅倒真是有些意外了,但既然是许珵主动邀请她去他的秘密基地,她又何必扭扭捏捏地拒绝呢?
霍云浅昂首挺胸地大步上楼,唐棋则留了下来看守大门。
即使是前一世,许珵也只是在只言片语中隐约提到,二楼是他的私人空间,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踏入半步。
自然,前一世的霍云浅从来没有得到机会进来。
可就是有一种直觉在指引着她,让她笔直地穿过那条整洁而布置精致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在门边徘徊?”屋内传出低低的声音。
霍云浅立即“砰”地推开了门。
刚踏进一步,眼前笼罩下一层阴影,她抬头看去,许珵正站在她面前,面色温和地看着她。
“过来坐。”
这样一副面孔,倒让霍云浅心里很是意外,她还以为会看到他的冷面呢。
霍云浅来到桌边坐下,许珵却没有坐,反而缓缓踱步到她身后,轻声道:“扈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难为你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先谢过了。”
他的声音丛头顶传来,霍云浅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林霁。”
……
……
随着唐棋一路走来,霍云浅看到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无不都是战战兢兢地对她行过一礼,然后飞快逃开。
可见先前的立威的确生效。
霍云浅依旧冷着面孔,可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唐棋走在她身前,不时回头想看她,又似乎不敢,手抬起来又放下,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霍云浅无奈摇头,只得道:“你只管用手语吧。先前都是我骗你的,我真的懂手语。”
唐棋眼睛一亮,还是犹豫地先用手语“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霍云浅扶额,这种原因还有什么好问的?她一时怒火攻心说气话还不行?
她叹了口气,也用手语回道:这不重要。
唐棋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丫鬟,她还好吗?
霍云浅的脸色微冷,走出几步,才冷淡地道:“她的丈夫是庄子上的管家之子,带过去之后也不用再给人当奴婢,你觉得她的日子会过得不好吗?”
唐棋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熟悉的福熙阁前,唐棋做了个手势:王爷请你上楼。
“哦?”霍云浅倒真是有些意外了,但既然是许珵主动邀请她去他的秘密基地,她又何必扭扭捏捏地拒绝呢?
霍云浅昂首挺胸地大步上楼,唐棋则留了下来看守大门。
即使是前一世,许珵也只是在只言片语中隐约提到,二楼是他的私人空间,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踏入半步。
自然,前一世的霍云浅从来没有得到机会进来。
可就是有一种直觉在指引着她,让她笔直地穿过那条整洁而布置精致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在门边徘徊?”屋内传出低低的声音。
霍云浅立即“砰”地推开了门。
刚踏进一步,眼前笼罩下一层阴影,她抬头看去,许珵正站在她面前,面色温和地看着她。
“过来坐。”
这样一副面孔,倒让霍云浅心里很是意外,她还以为会看到他的冷面呢。
霍云浅来到桌边坐下,许珵却没有坐,反而缓缓踱步到她身后,轻声道:“扈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难为你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先谢过了。”
他的声音丛头顶传来,霍云浅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林霁。”
135、装病
这个……像小狐狸似的丫头!
许珵忽然有些被激起了好胜心,端正姿态凝视面前的小人儿。
他想起何飞容对他这桩婚事的反对,正是因为何飞容觉得这是在拖一个“外人”下水,甚至是在多一个累赘,而不是在多一个盟友。
“盟友”……和眼前的丫头吗?
许珵动了这个念头,看向霍云浅的神情也有了些许变化,缓缓道:“为何你一定要我帮忙?”
霍云浅想了想,郑重地道:“从我们一起去开州开始,我就知道,‘战神’秦王是绝对不甘心这么‘坐’一辈子的。你一定会站起来为自己讨回公道,而这次阻止和亲,会为你拉到两个再合适不过的盟友。”
又是盟友。
许珵十指交叠放在桌上,似乎陷入了思索,随后道:“你的意思是,四哥?”
“不错。”霍云浅坦承,“真阳郡主是平王的嫡长女,她身上连接着平王府和建宁侯府,这样你可以同时获得平王和建宁侯二者的‘偏心’——或许让他们公然支持你并不那么方便,但这一点点的‘偏心’,很多时候足够让你在关键时刻赢得赛点。”
许珵把玩着手指,微微点头,“这个想法的确很不错。但我听说真阳郡主如今已经住进宫里,四哥四嫂都不得前去探望,只怕机会渺茫。”
他抬眸深深凝视霍云浅,“而且和亲为大事,若仅仅是换人,应当不难,可方才听你的意思,你是要……阻止和亲?”
“不错。”到了这个时候,霍云浅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必须取消这次和亲——大景的姑娘谁都不该去受这份无谓的苦难。”
如果按凤无怨的说法,大景的和亲公主不远万里到达北疆,原本是要做北疆女主人的,结果却成了北疆之主的弟妹,那待遇岂止天差地别?
而且如果凤无怨也有心上人,说不定和亲公主还会遭受冷暴力,到时结局可能比历史上的细君翁主还凄惨。
许珵细细思索了一番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惊叹,这小小丫头心中所想还真是惊世骇俗。
凡是和亲,可从没有皇帝考虑过和亲女子们的感受呢。
他不由感慨:“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啊。”
“但也并非那么不容易实行。”霍云浅道,“和亲只是一种收服人心的手段,而比起人心,皇上现在更想要的应该还是凉州那十座城池——三哥同我说过,一旦收下那十座城池,凉州边防将是一大飞跃,于我大景是百利而无一害。”
许珵点头,“可是扎鲁思说,这十座城池是他们下的聘礼——可见他们是一定要娶一位女主人回去。”
霍云浅出现在秦王府门口时,许珵正在屋里看书。
说是看书,不过是对着桌上的书本发呆,直到何飞容和唐棋进来汇报事务时,才转向他们听取汇报。
听到下人来报,唐棋瞬间期待地往自己的主子看过去。
银屏的死已经过去了八天,银翘也被嫁出去,唐棋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可是这八天里,主子没有一丁点反应,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顺便把那个祁慧儿给软禁了起来。
祁慧儿的事自然也传到了祁家夫妻的耳中,祁大夫拗不过妻子,递了帖子过来求见许珵,自然被拒之门外。
唐棋有些不明白,以前县主是那么的喜欢王爷,王爷如今也是真正的想对县主好,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形同陌路了?
好在县主今天竟然主动上门了,看来事情还有转机!
听到霍云浅的名字,许珵眸光微闪,脸色却又沉了下去。
见到主子的这个脸色,唐棋的心也沉了下去,不料随后许珵却开口道:“带她来这儿,来二楼。”
唐棋顿时又开心了,等到转身出去,才醒悟过来:
王爷刚刚说的是,带县主来二楼!
除了他们几个亲信,以及已经去世的王妃和世子,王爷可是从来不会让人上福熙阁的二楼的!
……
……
随着唐棋一路走来,霍云浅看到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无不都是战战兢兢地对她行过一礼,然后飞快逃开。
可见先前的立威的确生效。
霍云浅依旧冷着面孔,可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显示了她的好心情。
唐棋走在她身前,不时回头想看她,又似乎不敢,手抬起来又放下,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霍云浅无奈摇头,只得道:“你只管用手语吧。先前都是我骗你的,我真的懂手语。”
唐棋眼睛一亮,还是犹豫地先用手语“说道”: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霍云浅扶额,这种原因还有什么好问的?她一时怒火攻心说气话还不行?
她叹了口气,也用手语回道:这不重要。
唐棋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个丫鬟,她还好吗?
霍云浅的脸色微冷,走出几步,才冷淡地道:“她的丈夫是庄子上的管家之子,她嫁过去之后不用再给人当奴婢,你觉得她的日子会过得不好?”
唐棋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走到熟悉的福熙阁前,唐棋做了个手势:王爷请你上楼。
“哦?”霍云浅倒真是有些意外了,但既然是许珵主动邀请她去他的秘密基地,她又何必扭扭捏捏地拒绝呢?
霍云浅昂首大步上楼,唐棋则留了下来看守大门。
即使是前一世,许珵也只是在只言片语中隐约提到,二楼是他的私人空间,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踏入半步。
自然,前一世的霍云浅从来没有得到机会进来。
可就是有一种直觉在指引着她,让她笔直地穿过那条整洁而布置精致的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在门边徘徊?”屋内传出低低的声音。
霍云浅立即“砰”地推开了门。
刚踏进一步,眼前便笼罩下一层阴影。
她抬头看去,许珵正站在她面前,面色温和地看着她。
136、太后
峒黎使团将凉州十城作为庆祝秦王的新婚贺礼,直接敬献大景!
庆宁帝看着奏折上的字,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想不到,这一切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钦天监所言不差,许珵当真是能护住江山的大大将才。
御书房外,原本严要去找庆宁帝理论的许祯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再迈步前进。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父皇笑得如此开怀,难道让那两个人成婚就能让父皇如此开心?
许祯忽然心里一凉,转头飞快地跑走了。
……
……
北疆使团众人也根本不解这一举动,尤其扎鲁思,更是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直接抓了凤无怨回房间,有些恼火地盯着对方,“这次的和亲,长老们都说不得有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城送了,人却不要?”
凤无怨双臂抱在面前,对比扎鲁思的气急败坏,他只不紧不慢地道:“那十座城,咱们都知道是如何一个烫手山芋——那是以前勒瓦的城池,是咱们一统大疆时最大的阻碍,至今仍在负隅顽抗。
“我不会再让峒黎人为这几个破城而付出和牺牲,既然大景的皇帝如此贪婪,他一定会想吃下这十座城,也一定会想办法处置、甚至驯化那群蠢货!
“到时,无论是将那十座城再抢回来,还是与大景关系更加紧密相连,无论如何,亏的不会是咱们。”
他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心里话,听得扎鲁思一愣一愣的,良久才叹了口气,“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不过我总算知道,这次为何你一定要乔装混入这个使团——你早就有了这个计划,不是吗?”
凤无怨悠哉地坐下,翘起腿含笑看着扎鲁思微笑,随着这笑,他周身的气质却突然变了。
霸道,桀骜,凌厉——不再是作为戏子伶人时的温和、甚至窝囊!
……
……
接到这样一道圣旨,整个霍家上下忙成一团,恨不得派出家中所有能上阵能出力的人来帮忙准备。
好在秦王府那边则是由何飞容亲自操刀,没想到主子的事情迫在眉睫,他也只能先把自家儿子的事放在一边。
连何尹沣都感觉对霍棠儿特别愧疚,给她悄悄写信表达了这番歉意。
但霍棠儿根本不介意这件事,甚至因为自家小姑姑终于可以得偿心愿,也特别开心地为霍云浅跑前跑后地准备。
这一点,跟欣慰自家王爷终于有了新伴侣的何尹沣又不谋而合,二人感觉到彼此的默契,虽然并不在一处,感情反而更进了一步,这倒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在“催婚”圣旨下来的第二天,霍云浅就通过柏运山的手,收到了凤无怨那边送来的精钢锻造技术和一小车脱碳。
霍云浅感到好奇,其实到了现在,他们的计划仅仅只成功了一半,毕竟目前庆宁帝尚未松口取消真阳郡主的和亲。
这算是凤无怨的示好?
“阿浅。”门边传来霍云瑰的声音。
霍云浅没有避嫌,只是放下了手里记载着各种技术的小册子,向霍云瑰一笑,“二姐,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霍云瑰深深凝视她。读书网
面前的少女正当青春,身边总能吸引到许多人为她趋之若鹜,而反观自己,却早已苍老。
岁月毕竟是如此的残酷呵。
霍云瑰慢慢回神,含笑道:“谁知道……当年出生时都不足月、小猫似的、所有大夫都觉得活不下去的小人儿,如今竟然已经健康地长大,还要嫁人去当王妃了……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她爱怜地轻抚霍云浅的脸颊,这样伤感的表情实在少见,也让霍云浅不禁有些不自在,忙拉过她的手,笑嗔道:“还有好几天呢,怎么说的好像我已经不是霍家人了呢?”
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安慰人的话,却让霍云瑰脸色变了变,退后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二姐!”霍云浅赶忙将她扶住,忽然银竹挑了帘子进来,有些着慌地道:“小姐,太后突然回宫了,宫里来人,要您现在即刻进宫去谢恩呢。”
霍云浅真正感到了意外。
她不就是结个婚,怎么把在皇觉寺清心礼佛多年的太后都炸出了水面?
太后文氏本是先帝的德妃,因为先帝皇后早逝,又是如今庆宁帝的生母,便在庆宁帝登基后成为太后。
可得到了这个封号,文太后却从未在她的长乐宫住过哪怕一天,只在皇觉寺里每日礼佛祈福。
前一世,即使成为了太子妃,霍云浅却从未见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文太后。
且在许祯弑父谋逆的计划清单中,有一项正是要请他这位老祖母出山,好为许祯的这些举动正名。
可惜,还没等到文太后出山,霍云浅就死在了东宫地牢里。
她和许珵的婚事,怎么就惊动了这位大佛呢?
……
……
虽有疑惑,但宫里的人早已前来等候,霍云浅也不含糊,飞快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后上了马车进宫去了。
这一路走的大道,畅通无阻地就来到了长乐宫门外。
而第一次见到文太后,霍云浅又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
根据前一世的记忆,她方才在来路上推算过,如今的太后年未及花甲,而且一直能活到七十余岁,可谓是高寿。
可看到眼前头发全白、面容衰老得可怕的妇人,霍云浅实在不敢相信她才不到六十岁!
好在她精神还算不错,听到通报过后,立即吃力地抬起头往前看去,努力地辨认了一番眼前的人,才点了点头,“这就是那……霍家丫头?”
一张口,沧桑的声音听得人心中有些发颤。
霍云浅行过大礼拜见过,文太后马上让人给她看座,却把座位安置在了紧挨她下首的位置。
等到霍云浅一坐下,文太后枯瘦的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膝上。
那如枯枝般的触感,让霍云浅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文太后端详了她半晌,又道:“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霍云浅只得依言抬起头。
可这一抬头,她又震惊了。
138、顽抗
看到是秦王府的马车,霜月姑姑也愣了愣,随后看着霍云浅一笑,“看来王爷对县主的确是极为上心的。”
“姑姑说笑了。”霍云浅道,赶紧辞别了她赶到马车边。
背对着宫门,何尹沣向霍云浅挤挤眼睛,顺便往她手里塞了封信,很恭敬地作了个揖。
看样子,这是要让她去当鸿雁传书啊。
霍云浅向他哼了一声,迅速拉开车门,身形一顿,随后飞快地闪身进了车内。
何尹沣高高兴兴地坐上了车辕,让车夫赶车往回走,还忍不住猜测车里会发生什么。
马车里,自然有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病得半死”的秦王殿下。
霍云浅刚刚进来坐下,许珵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顺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霍云浅翻身要挣脱,许珵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别闹出大动静,阿沣在外面只怕正偷听着。”
霍云浅眸光一转,冷声道:“我管那么多?他要是多嘴,直接毒哑了,反正棠儿也是个安静的姑娘,不喜人聒噪。”
车门外的人赶紧挺直脊背。
许珵微微摇头,无奈一笑,“你啊,就不能服软一些?”
这副负隅顽抗的样子,怎么就那么让人头疼呢?
“我干嘛要对一个‘病人’服软?”霍云浅翻了个白眼。
许珵眸光一暗,手中忽然用力将她重新拽了回来,翻身将她禁锢在双臂中间。
“喂——”
霍云浅正要挣扎,耳边传来许珵压低的声音:“如果有必要,我会即刻让你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真的‘生病’。”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旁,霍云浅觉得半边身体都发麻了,咬了咬牙,又顾忌这是辆单人马车,只得别过头去没有再挣脱,“我不想知道。”
盯着她不知不觉变得通红的耳朵,许珵心情大好地笑了笑,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单手支撑着身子,“可是我想知道,太后突然找你进宫是为了说什么?”
提到太后,霍云浅神思一瞬间归拢,皱起眉头,转身面对许珵,“你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对吗?”
“是。”许珵点头。
霍云浅干脆趴在了马车的软榻上,双手托腮,“她到底是想挑拨我们俩,还是挑拨你们俩呢?”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许珵飞快地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只问道:“你说的‘你们俩’,指的是我和谁?”
“你和……”霍云浅正要说出口,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遂换成了手语:
你和皇上啊。
许珵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下舞动,喉头微动,又低声道:“那挑拨我们俩……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霍云浅盯着他,想了想,还是继续用手语道:我觉得,她想引导我去探究你的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你的亲哥哥,不是皇上。
许珵这回没有再说一句话,眼神有些放空,怔怔地看着马车窗的方向。
……三k
……
回到国公府,霍云浅把何尹沣的信给了欢喜不已的霍棠儿,自己则重新回到书房。
想继续画图,可是刚刚和文太后、和许珵的谈话都让她心里不由掀起了波澜。
作为亲生母子,文太后和庆宁帝之间的关系未免有些太僵硬太尴尬了;
而文太后的两次变脸,以及她看似无意地提起了“兄弟”,分明都是想引起她的兴趣、继续追问和探究这个“兄弟”的事情。
霍云浅笑了笑,太后这是欺负她年轻不知事呢。
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她重生了两次,若非前一世的她是嫁入了皇家……
这种宫闱秘辛,她还当真无缘得知。
先皇明德帝共有七子,当今庆宁帝在兄弟中只排行第三,原本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继承皇位的。
娴敏皇后早逝,二皇子和六皇子都是不到十岁便夭折,但始终有一人横亘在庆宁帝之前——
那便是许珵的同母胞兄、恭孝太子许璋!
可惜天妒英才,恭孝太子二十年前便英年早逝,自此,许珵失去了最亲近的长兄,而庆宁帝则顺利地荣登大宝。
“这几人之间果然有些猫腻啊。”霍云浅手中的羽毛笔在纸上列完了这群人员名单,又着重将“许璋”这位故太子的名字圈了出来。
总觉得,这个名字在自己家里的地方都见过。
这位恭孝太子和霍家莫非也有什么渊源吗?
……
……
晚间,霍云瑰和卢梦春一起带着初步列好的礼单来和霍云浅商榷。
虽然还是头三个月内,但卢梦春感激小姑对女儿的帮助,且又认定正是小姑把自家那个四处祸害人的弟弟劝回了家,怎么说都要过来帮忙一把。
国公府出的礼单中规中矩,而且很贴心的把陪嫁的铺子都挑选的是五金建材木材之类的,对霍云浅而言最为有用了。
霍云浅简单看过,笑眯眯地递回给霍云瑰,“二姐办事,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再说了,王府又不是什么穷地方,那位何总管本事大着呢,不会让我和王爷喝西北风的。”
“油嘴滑舌。”霍云瑰哭笑不得,把单子收起来放好,“这些铺子,重要的是给你增添底气,不让婆家看低了你。”
卢梦春眼珠转了转,没吭声,手却在怀里蠢蠢欲动,
霍云浅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可是我再怎么添妆,也不可能、更不敢比我的婆家更厉害啊;再说了,我这可是过去冲喜,得是人家求着我过去呢,干嘛咱们这么一副低姿态。”
“你真是……”霍云瑰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真觉得一阵心累,“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都是我们瞎……操心。”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变了变,飞快地看了二人一眼,但好在卢梦春和霍云浅都没注意到她的变化。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见卢梦春神秘兮兮又极为得意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
“阿浅,你二姐说得也没错,嫁妆丰厚些,在婆家总是能挺直腰杆的。来,嫂子这儿还有些特地留给你的东西,你只管拿去,千万别和嫂子客气就是了。”
还没打开那小册子,霍云浅就觉得不对劲,“这些该不会是舍弟出资的吧?”
卢梦春扬起的唇角瞬间僵硬。
137、养母
霍云浅实在没有想到,本应该养尊处优的太后,在近处看,气色分明已是行将就木。
更可怕的是,她的左眼上蒙着一层浓重的白翳,看着有些瘆人,显然是罹患了白内障。
所以,文太后只能用右眼努力地凑近过来,端详霍云浅的样子。
只这么飞快地看了一眼,霍云浅便低下头去,由着文太后的打量,手心微微沁汗。
文太后轻轻拍打她的手背,接着摆了摆手,霍云浅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悄悄抬眼一看,原来是旁边的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文太后再次开口:“好了,这儿没有别人,你不必在哀家面前如此拘谨。”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似方才奄奄一息的感觉,虽仍然不如年轻人那般中气十足。
霍云浅犹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文太后的神情也在众人离去后发生了变化,明显精神了很多。
莫名的,霍云浅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太后在假扮着什么……是在给谁看吗?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她和文太后,以及一名显然是心腹的姑姑。
霜月姑姑给她们二人重新斟了茶,文太后啜了一口,淡淡道:“你之前的事,哀家也听说了不少,因此,哀家坦白说,原本并不赞同少陵和你的婚事。
“但你为朝廷立了大功,这是众人所见;如今哀家也亲眼见到你的确不错,能让少陵有个伴,哀家心里也踏实了。”
霍云浅低声应了,态度越发恭敬。
但这副态度似乎并不是文太后想要的,她盯了霍云浅片刻,咳嗽一声,道:“在你心里,一定想知道,为何哀家对少陵如此上心罢?”
旁边的霜月姑姑抬头,欲言又止。
其实我并不想知道——霍云浅在心里如是说,而且,若不是太后突然这么提起,她都根本想不到要问这个。
但太后这样的态度,明面上瞧着似乎是在掩盖什么,可霍云浅已经明确感受到,太后的意思分明是渴望被她提问呢。
明明只比老母亲凤夫人大几岁而已……这位太后的脾性还真是古怪而难以捉摸啊。
霍云浅只得顺着文太后的话道:“太后是天子之母,自然也是几位王爷的母亲,而且王爷排行最小,幼子得母亲偏爱也是正常。”
说到这,她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比兄姐们至少小了十多岁,怪不得母亲凤夫人和兄姐们都最宠爱她呢。
文太后微微蹙眉,似乎对她这个敷衍的回答并不怎么满意。
她又轻轻咳嗽一声,才道:“娴敏皇后故去得早,彼时少陵才不过四岁,先帝怜恤其年幼丧母,便交由哀家抚养,多年来,他们兄弟俩与哀家都如亲母子一般……”
霍云浅默默听着,她知道娴敏皇后就是许珵的生母,同时也是……雨滴书屋
等等,她似乎听到了“兄弟”二字?
文太后仿佛意识到什么,抬手掩唇,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了,“哀家是说……”
“皇上驾到!”王德海的声音幽幽传来,霍云浅闻声立起,而文太后则瞬间又恢复成了方才衰老病弱的样子。
庆宁帝跨入殿内,霍云浅和霜月姑姑都马上向他行礼。
他摆了摆手,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母亲的这幅样子而感到意外,含笑道:“母亲这次回来得突然,儿子刚刚结束前朝的事才赶来,希望母亲不要责备儿子的怠慢。”
文太后低低地道:“皇帝日理万机,哀家哪敢有抱怨呢。霜月,给皇帝看茶吧。”
“诺。”霜月姑姑依言给庆宁帝斟茶。
庆宁帝很随意地坐下,坦然接了茶水饮了一口,目光又转向了霍云浅,有些关切,“这几日国公府可有得忙吧?哪怕不是第一次了,但少陵的婚事到底还是大事,又是去冲喜,还望宁苏县主不要怨上朕啊。”
“臣女不敢。”霍云浅垂眸,心里一阵呵呵,这老狐狸,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用二婚来膈应她?
文太后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方才哀家也在和她说起这事。哀家一早便觉得,那林家的人都不是什么有福缘的,如今可都是一一应验了,偏少陵当年糊涂,非她不可。若是早能定下浅丫头这般的,不知能省多少心。”
霍云浅咧了咧嘴,那老男人和林霓结婚的时候,她还只是个连古代结婚年龄都没到黄毛丫头好吗,就算太后再疼许珵,也不会看上她吧。
“母亲说笑了,若非前因,如今七弟又如何能和县主走到一起?”庆宁帝笑了笑,“照儿子看来您还是多和县主说一说新妇的规矩,毕竟七弟的身体如今身体是真不大好,儿子希望,县主当真能给他带去‘喜气’。”
文太后微微颔首,神情却有些萎靡,喃喃道:“可是啊……到底是人老了,不大中用,人还有些糊涂……”
庆宁帝盯着她的脸,沉吟片刻,霍云浅不失时机地插入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今日回宫,一定是舟车劳顿引起身子不适,臣女不妨明日或者后日再来聆听教诲。”
文太后低头,眸中掠过一丝精光,却也感觉到欣慰。
庆宁帝转头看了霍云浅一眼,似乎是笑了笑,“将来县主也就是一家人了,多的是时间来陪太后说话。”
“诺,只要太后不嫌烦,臣女会多多前来的。”霍云浅回答得毕恭毕敬。
庆宁帝一噎,一时间竟吃不准这丫头到底是如何想法,只得甩手离去。
霍云浅低着头,听到他的脚步声离去,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眸却发现,对面的霜月姑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也回了一笑,心里却感觉无奈。
真当她傻吗,她难道听不出这对母子之间的诡异和试探之意?
说来真怪,这对亲母子之间怎么还这么互相提防……
原以为刚刚文太后只是敷衍庆宁帝,谁知她是当真疲惫不堪,让霜月姑姑送霍云浅出宫,但也叮嘱了让霍云浅明日再入宫陪她说话。
二人一直走到宫门口,霍云浅正盘算着要怎么向霜月姑姑说明自己不想坐宫里的马车回家,忽然间就看到了宫门外熟悉的马车和立在马车边的何尹沣,瞬间眼前一亮。
139、年龄有问题?
霍云浅尴尬地咧了咧嘴,按说添妆之类的应该由长辈负责,哪有让卢启思这个和她同辈的骚狐狸给她添妆的道理?
再一翻礼单,霍云浅马上把册子合起来还回去。
眼睛疼。
十足的暴发户感觉!
好说歹说,卢梦春才勉强答应把这个单子重新收了回去。
霍云浅无奈扶额,若是带着这些嫁去秦王府,只怕人家会觉得秦王府已经破产到需要吃卫国公府的救济粮了。
至此嫁妆的礼单便就此确定,霍云瑰姑嫂便只管照着这个去准备到万全。
……
……
原以为太后昨天的话只是开玩笑,但等到霍家人吃过了早饭,长乐宫又派了人过来,表明太后要接宁苏县主入宫。
来接人的,更是昨天见过的霜月姑姑,这个满脸和气的中年女子实在让人不易对其生出抵触情绪。
得知这位女官是太后的心腹,凤夫人特意备了点薄礼,趁着霍云浅整装之时亲手交给了霜月姑姑,托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霜月姑姑掂量了一番那个荷包,只含笑点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进宫路上,霍云浅和霜月姑姑同车,霜月姑姑状似无意地道:“县主如今年不足廿岁,可令堂和令姐看起来都比县主似大上许多岁,不知是何故。”
霍云浅瞬间警觉,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道:“姑姑不知么,家父战死于十九年前,彼时家母已经有孕,强忍悲痛和冒着极大风险才生下我,可见是亡父有灵,保佑我无虞罢。”
霜月姑姑脸上显出惊色,随即歉意地道:“是婢子不好,说到了县主的伤心处。”
“姑姑不必介怀。”霍云浅微笑,“我虽从未见过父亲的样子,可家母与兄姐们都极为照顾和疼惜我,而且还有三哥子承父业,我当真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少女双眸清澈,谈起家人时的骄傲溢于言表,可见是言行一致,让霜月姑姑暗中点了点头,神色赞许。
到了长乐宫门口,辇轿却没有停,拐了个弯往旁边的侧门走去。
若不是看到霜月姑姑也和自己同行,霍云浅当真要怀疑太后是想暗算自己。
这皇宫后院之内,可真是步步惊心!
前一世的她作为太子妃来到这儿,以性命的代价才最终逃离,如今她再次回来,却不是来做砧板上的鱼肉的。
很快辇轿就将二人带到了目的地,原来是一处精致的花园,远远的就看到文太后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坐着,旁边则围绕着两个欢笑的小姑娘和一个沉静的少女。
而同样在凉亭里坐着的,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年长而端庄,另一个则与二嫂段文馨的年纪差不多,但眉眼之间看着比段文馨显得年轻些。
霍云浅跟着霜月姑姑上前,走到跟前,她更清楚地看出了这五个人是谁——
皇后于氏和其女毓芳公主,以及吴贵妃和其女丹华公主!
至于那个温柔娴静的少女,霍云浅只能猜测,是正在宫里接受“培训”的真阳郡主。
霍云浅过去向她们一一拜见了,最终目光从吴贵妃脸上淡淡掠过。
她清楚地看到,在目光相对之际,吴贵妃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脸色甚至有些显得苍白。
“看看,这才叫其乐融融呢。你们说说,可是这样?”文太后的精神状态正像昨天刚见到时那样,但随着霍云浅到来,她的兴致显然更高了一些。
吴贵妃勉强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头也低了下去。
于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向文太后笑道:“方才臣妾还在猜测,究竟太后要等的那位贵客是谁,原来是七弟的准新娘子,臣妾这才放心了。”
文太后的目光这才从霍云浅身上转移到于皇后这边,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微弱:“怎么,皇后如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语气虽然淡淡的,可这话似乎隐隐有些责备之意。
于皇后赶忙摆手,无奈地道:“太后这是说哪里话?臣妾只是瞧着县主青春年少,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幸而不是要给祯儿挑正妃,不然臣妾可是会掩不住嫉妒的呢。”
霍云浅猛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于皇后淡淡笑着回望她,眼神很是无辜——本该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竟然会做出这么俏皮的表情?
霍云浅收回目光,垂眸没有接话。
看起来,许祯对她的想法连于皇后也知道了。
可按照一般亲妈护短的做法,于皇后若是早已知道这一切,应该不会放任她和许珵的关系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两个公主从文太后的臂弯中探头出来,眼珠滴溜溜打转,都好奇地打量着霍云浅。
文太后依然用微弱但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太子尚且年少,再者,太子妃岂是那么简单挑选的?皇后,说俏皮话也得知道轻重。”
这一回,责备的味道更重了。
于皇后暗暗惊讶,她还以为已经摸清了这个多年不见的婆母的脾性,想不到这老虔婆还是这么的不好应付。
“是,太后教训得是。”于皇后勉强应了,不禁为自己在吴贵妃面前出丑而恼火,抬头飞快地瞟了对面一眼。
出乎她的意料,一贯不放过任何对她落井下石机会的吴贵妃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女儿丹华公主的方向。
见皇后服软,文太后似乎很是满意,抚了抚两个孙女的头发,忽然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右手指向身边坐着的少女,向霍云浅道:“阿浅,这是你四哥的女儿真阳。”
霍云浅仿佛这才发现她似的,欣喜地与真阳郡主互相一见礼。
于皇后暗暗冷笑,这老虔婆还真是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明明还没过门,连一声“四哥”都替这姓霍的说出口了。
还没等霍云浅二人开口打招呼,于皇后笑了笑,“本宫记得,先前看过两位的庚帖,似乎是同一年生人——可是这样?”
真阳郡主这才认真看了看霍云浅,有些意外。
霍云浅坦然道:“臣女的确是属马的,生在正月里。”
140、互惠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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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浅尴尬地咧了咧嘴,按说添妆之类的应该由长辈负责,哪有让卢启思这个和她同辈的骚狐狸给她添妆的道理?
再一翻礼单,霍云浅马上把册子合起来还回去。
眼睛疼。
十足的暴发户感觉!
好说歹说,卢梦春才勉强答应把这个单子重新收了回去。
霍云浅无奈扶额,若是带着这些嫁去秦王府,只怕人家会觉得秦王府已经破产到需要吃卫国公府的救济粮了。
至此嫁妆的礼单便就此确定,霍云瑰姑嫂便只管照着这个去准备到万全。
……
……
原以为太后昨天的话只是开玩笑,但等到霍家人吃过了早饭,长乐宫又派了人过来,表明太后要接宁苏县主入宫。
来接人的,更是昨天见过的霜月姑姑,这个满脸和气的中年女子实在让人不易对其生出抵触情绪。
得知这位女官是太后的心腹,凤夫人特意备了点薄礼,趁着霍云浅整装之时亲手交给了霜月姑姑,托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
霜月姑姑掂量了一番那个荷包,只含笑点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进宫路上,霍云浅和霜月姑姑同车,霜月姑姑状似无意地道:“县主如今年不足廿岁,可令堂和令姐看起来都比县主似大上许多岁,不知是何故。”
霍云浅瞬间警觉,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道:“姑姑不知么,家父战死于十九年前,彼时家母已经有孕,强忍悲痛和冒着极大风险才生下我,可见是亡父有灵,保佑我无虞罢。”
霜月姑姑脸上显出惊色,随即歉意地道:“是婢子不好,说到了县主的伤心处。”
“姑姑不必介怀。”霍云浅微笑,“我虽从未见过父亲的样子,可家母与兄姐们都极为照顾和疼惜我,而且还有三哥子承父业,我当真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少女双眸清澈,谈起家人时的骄傲溢于言表,可见是言行一致,让霜月姑姑暗中点了点头,神色赞许。
到了长乐宫门口,辇轿却没有停,拐了个弯往旁边的侧门走去。
若不是看到霜月姑姑也和自己同行,霍云浅当真要怀疑太后是想暗算自己。
这皇宫后院之内,可真是步步惊心!
前一世的她作为太子妃来到这儿,以性命的代价才最终逃离,如今她再次回来,却不是来做砧板上的鱼肉的。
很快辇轿就将二人带到了目的地,原来是一处精致的花园,远远的就看到文太后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坐着,旁边则围绕着两个欢笑的小姑娘和一个沉静的少女。
而同样在凉亭里坐着的,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年长而端庄,另一个则与二嫂段文馨的年纪差不多,但眉眼之间看着比段文馨显得年轻些。
霍云浅跟着霜月姑姑上前,走到跟前,她更清楚地看出了这五个人是谁——
皇后于氏和其女毓芳公主,以及吴贵妃和其女丹华公主!
至于那个温柔娴静的少女,霍云浅只能猜测,是正在宫里接受“培训”的真阳郡主。
霍云浅过去向她们一一拜见了,最终目光从吴贵妃脸上淡淡掠过。
她清楚地看到,在目光相对之际,吴贵妃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脸色甚至有些显得苍白。
“看看,这才叫其乐融融呢。你们说说,可是这样?”文太后的精神状态正像昨天刚见到时那样,但随着霍云浅到来,她的兴致显然更高了一些。
吴贵妃勉强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头也低了下去。
于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向文太后笑道:“方才臣妾还在猜测,究竟太后要等的那位贵客是谁,原来是七弟的准新娘子,臣妾这才放心了。”
文太后的目光这才从霍云浅身上转移到于皇后这边,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微弱:“怎么,皇后如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语气虽然淡淡的,可这话似乎隐隐有些责备之意。
于皇后赶忙摆手,无奈地道:“太后这是说哪里话?臣妾只是瞧着县主青春年少,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幸而不是要给祯儿挑正妃,不然臣妾可是会掩不住嫉妒的呢。”
霍云浅猛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于皇后淡淡笑着回望她,眼神很是无辜——本该端庄稳重的皇后娘娘,竟然会做出这么俏皮的表情?
霍云浅收回目光,垂眸没有接话。
看起来,许祯对她的想法连于皇后也知道了。
可按照一般亲妈护短的做法,于皇后若是早已知道这一切,应该不会放任她和许珵的关系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两个公主从文太后的臂弯中探头出来,眼珠滴溜溜打转,都好奇地打量着霍云浅。
文太后依然用微弱但不容置疑的声音道:“太子尚且年少,再者,太子妃岂是那么简单挑选的?皇后,说俏皮话也得知道轻重。”
这一回,责备的味道更重了。
于皇后暗暗惊讶,她还以为已经摸清了这个多年不见的婆母的脾性,想不到这老虔婆还是这么的不好应付。
“是,太后教训得是。”于皇后勉强应了,不禁为自己在吴贵妃面前出丑而恼火,抬头飞快地瞟了对面一眼。
出乎她的意料,一贯不放过任何对她落井下石机会的吴贵妃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着女儿丹华公主的方向。
见皇后服软,文太后似乎很是满意,抚了抚两个孙女的头发,忽然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右手指向身边坐着的少女,向霍云浅道:“阿浅,这是你四哥的女儿真阳。”
霍云浅仿佛这才发现她似的,欣喜地与真阳郡主互相一见礼。
于皇后暗暗冷笑,这老虔婆还真是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明明还没过门,连一声“四哥”都替这姓霍的说出口了。
还没等霍云浅二人开口打招呼,于皇后笑了笑,“本宫记得,先前看过两位的庚帖,似乎是同一年生人——可是这样?”
真阳郡主这才认真看了看霍云浅,有些意外。
霍云浅坦然道:“臣女的确是属马的,生在正月里。”
141、贺礼
于皇后隐约觉得这话似乎说的场合不太适合,连忙飞快地看了文太后一眼,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定下心神,于皇后轻笑道:“皇上英明,正该如此呢。”
庆宁帝气定神闲地饮了茶,看向对面的母亲,却见文太后面色冷淡,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气馁,只得道:“母后有什么事烦忧么?”
“啊……没有。”文太后回神,淡淡应了一声。
庆宁帝紧紧捏住茶杯,火气上涌。
他曾经多次派人去请母后回宫,可是等来的无不都是拒绝;如今老七要成婚,她竟然自己跑了回来,难道还怕他害了老七不成?
到底他和老七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庆宁帝越想越气,忽然劈手将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于皇后匆匆一礼,也赶紧追着庆宁帝离去,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无论是天家或者平民百姓之家,谁人不担心婆媳关系?
从成婚时就等同于不存在的婆婆现在回来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粘着儿子,这样的情形,对于皇后而言实在不要更舒坦。
……
……
接下来几天,文太后虽未再寻由头召霍云浅,却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到卫国公府。
京城几乎人人都知道,如今即将成为秦王妃的宁苏县主是那位刚回宫的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虽然婚期很赶,想要趁此机会与秦王府和卫国公府攀关系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贺礼已经源源不断地开始往两家送来,清点贺礼的工作,原本是何飞容要自己亲力亲为,但何尹沣自告奋勇接过,许珵也派了唐棋过来帮忙,何飞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自己的儿子总领此事。
鉴于许珵特地“牺牲”自己,用了生病冲喜这样的借口,还当真有不少人送来了各式药材和灵药,似乎立意要帮他在成婚之前恢复到最佳状态。
“哇,这个药都没见过诶,看起来是好东西。”
“这个也很有意思,这样的参起码得有三百年了。”
“唉,要是我成亲时也能收到这么多礼,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啧啧啧,居然还有这个药,这是有多看不起咱们王爷?他才用不上呢,过个十年、不,过个二十年再说吧。”
何尹沣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地唠叨,唐棋有些好笑,但二人少小为伴,他并不厌烦这样的“吵闹”。
说归说,二人很快将至今收到的所有礼物分门别类归置了,名单也都誊写好了给许珵送去。
许珵粗略地扫了一遍,看到其中几个名字时轻噫了一声。
“主子,有什么问题吗?”何尹沣准备凑过来看。
许珵修长的指节轻轻一掸礼单,“花高阳在开州的日子倒是过得不错,拿得出这样的好物,莫不是有求于人?”
唐棋还在那苦思这个名字,何尹沣则已经笑了出来:“开州太守的确很信任他,就是人小气抠门了些,听说也很好色。让我看看……呵,原来刚刚那药就是他送的啊!”
他感慨地咂了咂嘴,“好色”两个字却一下戳中许珵。
当初在开州官衙外,花高阳那家伙就是对着他假扮的“唐棋”发了好一通牢骚,还当着他的面对那丫头格外肖想……
抬眸看了何尹沣一眼,许珵淡淡地道:“这种东西本王还不需要,不如送给何总管,给你添几个弟妹如何?”
“……要是他乐意收下,也和我无关,反正又不是我帮他养。”何尹沣嘴硬,反正自家老爹和老娘多少年夫妻了,也不怕被调侃。
旁边的唐棋将礼单确认了好几遍,又仔细回想了一番,最终向许珵摇了摇头,用手语道:并没有什么信。
许珵将礼单放到一边,
霍云浅的话说完,微笑着看了真阳郡主一眼,示意了一番。
真阳郡主许献仪这才回神,忙向于皇后道:“臣女亦属马,不过是冬月生的,比县主还是小些。”
就如今女子的出嫁年龄而言,无论是霍云浅还是许献仪,十八岁都已经是很大了。
但霍云浅是因为先前“恶名在外”,许献仪则是被杨家的未婚夫拖累,兜兜转转才拖到了现在。
想到七叔许珵比起父王也不过小九岁,如今娶的新妇竟然只比她大半年多而已,许献仪不由在心中轻叹。
宾主双方闲聊了一阵,见吴贵妃实在兴致缺缺,文太后也不再强留着她,只叫她带着丹华公主一并告退走人。
但这对于吴贵妃而言却如同大赦,连忙带着女儿匆匆离去。
回关雎宫的路上,吴贵妃几乎是脚下生风,丹华公主提着裙摆小跑着才跟上她,不由抱怨道:“母妃,您是怎么了?方才在皇祖母那儿您就很不对劲。”
“没什么,咱们快些回去吧。”吴贵妃头也不回,反而更伸手拉了她一把。
丹华公主蹙了蹙眉,由着母亲拉拽自己,还是好奇地道:“和亲的事已经不需要女儿去了,真阳表姐都已经受过了训导,去到北疆一定没问题——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吴贵妃喉头一哽。
可是那些话,作为皇贵妃、甚至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都根本说不出口。
“哦,我明白了。”丹华公主仿佛茅塞顿开,坏笑道,“母妃是嫉妒七皇叔新娶的小婶婶年轻貌美。”
吴贵妃一愣,眼前迅速浮现霍云浅的脸庞,心头酸楚,喃喃道:“对……就是这样。”
好在,她虽是那人的妹妹,可长得和那个人并不算十分相像……
丹华公主原本只是说着玩笑话,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反应,她反倒愣了,正要再问,却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连忙拉住母亲的手,同时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哥哥。”
吴贵妃不得已站住了脚步,抬头便看到了面前的许祯,只得也跟着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许祯摆了摆手,向丹华公主一笑,“你们刚从皇祖母那儿回来吗?”
142、决定合作
于皇后隐约觉得这话似乎说的场合不太适合,连忙飞快地看了文太后一眼,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定下心神,于皇后轻笑道:“皇上英明,正该如此呢。”
庆宁帝气定神闲地饮了茶,看向对面的母亲,却见文太后面色冷淡,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不禁有些气馁,只得道:“母后有什么事烦忧么?”
“啊……没有。”文太后回神,淡淡应了一声。
庆宁帝紧紧捏住茶杯,火气上涌。
他曾经多次派人去请母后回宫,可是等来的无不都是拒绝;如今老七要成婚,她竟然自己跑了回来,难道还怕他害了老七不成?
到底他和老七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庆宁帝越想越气,忽然劈手将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于皇后匆匆一礼,也赶紧追着庆宁帝离去,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无论是天家或者平民百姓之家,谁人不担心婆媳关系?
从成婚时就等同于不存在的婆婆现在回来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粘着儿子,这样的情形,对于皇后而言实在不要更舒坦。
……
……
接下来几天,文太后虽未再寻由头召霍云浅,却赏赐了不少东西送到卫国公府。
京城里一时间人人都知道,如今即将成为秦王妃的宁苏县主是那位刚回宫的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虽然婚期很赶,想要趁此机会与秦王府和卫国公府攀关系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贺礼已经源源不断地开始往两家送来。
真阳郡主顺利回家,平王府简直阖府欢腾,平王妃抱着女儿痛哭不止,随后吩咐了外甥柴嘉鸿以他的名义向卫国公府多多送去礼。
而接到消息的柴嘉鸿,更是第一时间拉着妹妹柴念月跑到了平王府道贺。
见到经过“礼仪教导”后越发落落大方的许献仪,柴嘉鸿禁不住越发心旌动荡。
“什么?这都是宁苏县主的计策?”
听完家人的一番谈论,许献仪大感诧异。
平王妃用丝帕轻轻拭了眼角,张了张口,忽然瞥到外甥一副渴望的样子,抿唇而笑,“算了,还是让凌翼跟你说吧,我怕我这张嘴说不清楚。”
“娘。”许献仪抿唇而笑,钻到她怀里撒娇。
被点到名,柴嘉鸿瞬间精神百倍,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霍云浅对他的吩咐说了:
原来,霍云浅和他约定:等到传出秦王生病、需要提前成婚冲喜后,就让他向平王进言,热情接受北疆使团的上门。
先前因为无法忤逆庆宁帝的意思,又见不到女儿,平王许瑊便迁怒于北疆人,别说北疆使团上门,就是上朝时偶然碰到,都不会给出好脸色。
平王彼时正在心烦意乱,听到岳家的外甥这么建议,又信誓旦旦说是宁苏县主的主意,便将信将疑地照做了。
而事实就是,才不过和北疆使团聚了两次,女儿就真的被放回来了!唯美
虽然女儿已经安然归来,可听着柴嘉鸿的讲述,平王妃又想起了先前半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许献仪沉吟片刻,迟疑地看向平王,“父亲,这是……七叔的意思吧?”
一向韬光养晦不理世事的七叔,突然做出这样卖人情的举措……许献仪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否则,她怎能允许因为自己而让真心想远离是非的父王欠下这份如此巨大的人情?
平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揽在怀中,“没事,只要仪儿不会去那可怕的地方,为父做什么都可以。”
许献仪抓住他的衣袖,强忍眼底的泪意,埋头进父亲的怀里。
但柴嘉鸿欢快的声音响起:“姑父,表姐,你们何必如此悲观呢?照我看来,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县主的计策,而秦王才是被她拽着一同施行计划的人呢。”
“这话怎么说?”平王眸光微沉,但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柴嘉鸿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县主同我说这个计划时,一点都不似帮人执行的模样,反而是她成竹在胸、身为主导。而且秦王府那边,传出病重后就没有别的动静了,说不定只是秦王太疼爱这个小妻子呢。”
他的语气欢快,许献仪一直抿着唇,这时也被逗得“扑哧”笑了出来,让柴嘉鸿不由看得痴怔。
平王还在沉吟,平王妃却笑了起来,“这样岂不是更好?咱们就算真欠人情,那也是欠在宁苏县主名下,正好仪儿和她同岁,以后多多走动,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不等平王回过神来发话,平王妃又转向柴嘉鸿道:“秦王即将大婚,平王府自然要准备贺礼,可仪儿这件事的谢礼也不能短了,得借凌翼的名义送去——你小子,一定要记得向县主说清楚,可别自大贪功啊!”
“是是是,姑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柴嘉鸿恭恭敬敬地答,心里却还沉浸在刚刚姑姑说的话中。
让表姐和宁苏县主多多走动……
他的妹妹又和霍柔儿经常走动……
换言之,他以后就应该多跟着他的傻妹妹一起去卫国公府嘛!
……
……
秦王府里,清点贺礼的工作,原本是何飞容要自己亲力亲为,但何尹沣自告奋勇接过,许珵也派了唐棋过来帮忙。
何飞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自己的儿子总领此事。
鉴于许珵特地“牺牲”自己,用了生病冲喜这样的借口,还当真有不少人送来了各式药材和灵药,似乎立意要帮他在成婚之前恢复到最佳状态。
“哇,这个药都没见过诶,看起来是好东西。”
“这个也很有意思,这样的参起码得有三百年了。”
“唉,要是我成亲时也能收到这么多礼,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啧啧啧,居然还有这个药,这是有多看不起咱们王爷?他才用不上呢,过个十年、不,过个二十年再说吧。”
何尹沣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地唠叨,唐棋有些好笑,但二人少小为伴,他并不厌烦这样的“吵闹”。
说归说,二人很快将至今收到的所有礼物分门别类归置了,名单也都誊写好了给许珵送去。
许珵粗略地扫了一遍,看到其中几个名字时轻噫了一声。
144、公主,郡主,县主
“这是怎么回事?可有请大夫过来看过?”霍云浅登时大急,整个人也瞬间恢复了清明。
凤夫人连忙按住她作势要起的肩膀,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许珵,才嗔道:“还能让你累着了?大夫早就来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心病……你也知道,她心里总是放不下亡夫,触景伤情也是难免。”
听到个“累”字,霍云浅差点又羞红了脸,忙竭力忍住。
平复了心情,霍云浅道:“我去看看二姐——”
“不必了。”凤夫人又将她一拦,嗔怪地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这才嫁过去第一天呢,跑回娘家来已经是王爷格外的厚爱了,怎么还让娘家的事再分心呢。”
“可是……”
看出凤夫人的坚决态度,许珵略一思索,出声道:“阿浅,对母亲多信任些吧。”
一声“母亲”,让凤夫人险些没反应过来,随后不禁眼眶泛红。
言尽于此,霍云浅也只好作罢,跟着许珵一起启程回王府。
目送他们离去,卢梦春咂咂嘴,忍不住向凤夫人道:“娘,以媳妇看来,王爷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病入膏肓啊。”
“什么?”凤夫人一怔。
卢梦春掩唇而笑,脸上也有些泛红,“而且只怕……昨晚,小妹可是被王爷给累坏了。”
就像她和霍明佑新婚那一晚。
凤夫人跌回椅子里,这丫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
……
……
回到福熙阁,一路上霍云浅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许珵也没有说什么话。
直到进了房间,霍云浅仍然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忽然被人从背后拥住。
“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着别的男人。”许珵的声音很笃定,“可就算那是你的姐夫,本王也不答应。”
霍云浅却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由着他拥住自己,低声道:“二姐夫是个好人……少时我极为顽劣,又不爱读书,多亏了他不厌其烦的耐心教导,也从不因我的顽劣而生气,只是……他死得太惨了。”
许珵戏谑的表情这才收起,思索一番,“你那个外甥女名为裴槿儿,你二姐夫姓裴……是那位曾经钦天监最年轻的监正么?”
霍云浅缓缓点头,闭上眼睛。
那一年,她才刚满五岁不久,可宫里却传来消息,二姐夫下衙时因太过疲惫而一脚踩空,从观星楼坠亡!
她至今还记得,在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赶紧转头去逗刚刚开始学说话不久的裴槿儿玩耍,转移着小姑娘的注意力,让槿儿暂且忘了那天原本她的父亲要回家的事情。
似乎从那时开始,二姐的脸上就鲜少笑容,连往日的脾气都大了,十多年过去,才勉强收敛了很多。
能够让二姐心神不宁的事情……当真就只有二姐夫遇害的消息了吧?
她低声道:“二姐一直觉得,二姐夫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死于非命——有人下手谋害了他。”爱文学网
“谋害一个钦天监监正?”许珵复述了一遍。
霍云浅缓缓点头,结合前一世隐约的记忆线索,她低声道:“他的死一定不是意外,一定是他看到了什么、或者观测到了什么。”
虽然现在,经过第二世现代科技洗礼的霍云浅已经算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她的重生,以及很多时候无法解释的事,的确只能用这个神秘的东方力量来解释一切。
许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你要查清你的二姐夫的死因吗?”
霍云浅倏地回神,轻哼一声,“我要查的事情还多着呢,你等着吧,我会给秦王府惹出很多麻烦的。”
许珵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麻烦?秦王府的确已经沉寂太久,是应该发生一些麻烦来增添生活的乐趣了。
……
……
如此过了两日,终于到了霍云浅正式回门的时候。
带着丰厚的礼物,秦王夫妇风风光光地回到卫国公府,而卫国公府也正式大摆筵席迎接二人。
而意料之外的,这次竟然还有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柴家兄妹和真阳郡主许献仪。
这一次,霍云浅终于可以去见霍云瑰,见她的确已经没有大碍,才真正放下心来。
霍云瑰看着她春风满面的样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含笑抚了抚她的脸庞,“阿浅……好好和王爷过日子,国公府的事,你不用太担心。”
霍云浅就着她的手轻轻蹭了蹭,轻笑道:“不管我最后走到哪儿,这儿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是为我避风挡雨的所在。”
霍云瑰有些动情地看着她,嘴唇颤动良久,最终笑道:“好,有这份心就好了。正好这儿有件事……”
她犹豫了一下,道:“等到棠儿出嫁之后,我也打算……将槿儿和望曦的婚事定下来。”
霍云浅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轻轻点了点头,“挺好的。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望曦的人品也了解,和槿儿也是再相配不过了。”
见她投了赞成票,霍云瑰心里松弛了不少,笑道:“如此就请人来给他们合个庚帖,然后再看看黄历定个日子——一定要在棠儿的婚事之后,排到明年最好,不然也太赶了些。”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二姐这样又当爹又当妈的——霍云浅慨叹。
留下霍云瑰继续休养,霍云浅退出到花园里,准备去和许珵会合,忽然瞧见迎面走来的少女,正是真阳郡主许献仪。
许献仪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忽然俏皮地一福身,“给七婶请安。”
“好了,郡主这是在作弄我呢。”霍云浅被她逗乐了,赶紧拉她起来。
特意挑这个日子来拜访国公府,许献仪考虑得也挺周到。
许献仪顺着霍云浅的手站了起来,诚恳地看着她,“父王和母妃不便前来,但他们一定要我转达对七叔和县主的感激之情。”
霍云浅连忙谦虚地摆摆手,“我也就做了点微末的小事,哪里就值得被你们惦记嘛。”
二人相视一笑,许献仪看着她坦荡的笑容,心中原本对她的些许疑问也都放了下来,同时不禁深深佩服和羡慕。
分明是同龄人,为何宁苏县主已经走到了如此地步?
143、心神不宁的二姐
翌日,神清气爽的许珵带着他的新娘子进宫谢恩。
文太后看到面色都很疲倦的二人,心中不疑有他,只当是霍云浅照顾病人太过劳累,对二人好好抚慰了一番。
霍云浅勉强应了,心中叫苦不迭加格外后悔。
也不知道这老男人到底憋了多久,昨天白天折腾了她一番,下午好容易补了个觉,晚上竟然还又来了一番!
她一点也不再庆幸自己前一世和许珵之间有太多的“经验”——无论他做出什么动作,她都能下意识地随着记忆“配合”!
——自己真没出息!
大约这老男人当真空窗太久,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后,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越发停不下来。
一时餍足,许珵的精神自然更好,虽然今天出门前用她的化妆品乔装了一番病色,眸中飞扬的神采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看他们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仿佛一时半刻也分不开,文太后格外开心,又开心地赏赐了很多东西。
霍云浅强打精神谢恩,浑身酸软且疲惫,最终还是支持不住,竟靠着许珵打起了瞌睡。
见她睡着,许珵赶忙向文太后歉意一笑,正要开口解释,文太后摆了摆手,柔声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呢,以后你要多多担待些、也对她包容些,等到将来再有了孩子,重新组建起你的‘家’,心也就安定了。”
许珵看了看肩膀上娇俏的睡颜,不由微笑,轻轻点头,“娘娘放心,这是自然的。”
文太后慨叹:“这样也好,哀家也算对得起娴敏皇后的嘱托……”
她无比眷恋地端详了二人一番,垂下头,轻声道:“少陵,既然你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定,哀家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这话听在耳中有些不对劲,许珵警觉地抬头看向她,“您是说……”
文太后扶额,“看哀家这话说得,让你误会了——看到你和阿浅如此要好,哀家也去了一桩心事,不日就得再回皇觉寺去了。”
许珵一怔。
原来文太后特地回宫,只是为了他的婚事……
各种滋味混杂在心头,许珵垂下眸子,
看到是秦王府的马车,霜月姑姑也愣了愣,随后看着霍云浅一笑,“看来王爷对县主的确是极为上心的。”
“姑姑说笑了。”霍云浅道,赶紧辞别了她赶到马车边。
背对着宫门,何尹沣向霍云浅挤挤眼睛,顺便往她手里塞了封信,很恭敬地作了个揖。
看样子,这是要让她去当鸿雁传书啊。
霍云浅向他哼了一声,迅速拉开车门,身形一顿,随后飞快地闪身进了车内。
何尹沣高高兴兴地坐上了车辕,让车夫赶车往回走,还忍不住猜测车里会发生什么。
马车里,自然有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病得半死”的秦王殿下。
霍云浅刚刚进来坐下,许珵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顺手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霍云浅翻身要挣脱,许珵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别闹出大动静,阿沣在外面只怕正偷听着。”
霍云浅眸光一转,冷声道:“我管那么多?他要是多嘴,直接毒哑了,反正棠儿也是个安静的姑娘,不喜人聒噪。”
车门外的人赶紧挺直脊背。
许珵微微摇头,无奈一笑,“你啊,就不能服软一些?”
这副负隅顽抗的样子,怎么就那么让人头疼呢?
“我干嘛要对一个‘病人’服软?”霍云浅翻了个白眼。
许珵眸光一暗,手中忽然用力将她重新拽了回来,翻身将她禁锢在双臂中间。
“喂——”
霍云浅正要挣扎,耳边传来许珵压低的声音:“如果有必要,我会即刻让你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真的‘生病’。”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旁,霍云浅觉得半边身体都发麻了,咬了咬牙,又顾忌这是辆单人马车,只得别过头去没有再挣脱,“我不想知道。”
盯着她不知不觉变得通红的耳朵,许珵心情大好地笑了笑,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单手支撑着身子,“可是我想知道,太后突然找你进宫是为了说什么?”
提到太后,霍云浅神思一瞬间归拢,皱起眉头,转身面对许珵,“你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对吗?”
“是。”许珵点头。
霍云浅干脆趴在了马车的软榻上,双手托腮,“她到底是想挑拨我们俩,还是挑拨你们俩呢?”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许珵飞快地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只问道:“你说的‘你们俩’,指的是我和谁?”
“你和……”霍云浅正要说出口,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遂换成了手语:
你和皇上啊。
许珵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下舞动,喉头微动,又低声道:“那挑拨我们俩……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霍云浅盯着他,想了想,还是继续用手语道:我觉得,她想引导我去探究你的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你的亲哥哥,不是皇上。
许珵这回没有再说一句话,眼神有些放空,怔怔地看着马车窗的方向。
……
……
回到国公府,霍云浅把何尹沣的信给了欢喜不已的霍棠儿,自己则重新回到书房。
想继续画图,可是刚刚和文太后、和许珵的谈话都让她心里不由掀起了波澜。
作为亲生母子,文太后和庆宁帝之间的关系未免有些太僵硬太尴尬了;
而文太后的两次变脸,以及她看似无意地提起了“兄弟”,分明都是想引起她的兴趣、继续追问和探究这个“兄弟”的事情。
霍云浅笑了笑,太后这是欺负她年轻不知事呢。
但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她重生了两次,若非前一世的她是嫁入了皇家……
这种宫闱秘辛,她还当真无缘得知。
先皇明德帝共有七子,当今庆宁帝在兄弟中只排行第三,原本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继承皇位的。
娴敏皇后早逝,二皇子和六皇子都是不到十岁便夭折,但始终有一人横亘在庆宁帝之前——
145、拒绝
二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霍云浅意外感到,和真阳郡主之间竟然挺合得来。
前一世,真阳郡主早早地嫁给了害死三哥的杨永顺之子,因此自然而然地就“失去”了和亲北疆的机会;加之四王爷平王一贯是坚决不管世事的态度,霍云浅和许献仪从未有过交集,更不用说攀谈。
过了好一阵,柴嘉鸿的到来让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闲聊不得不中断。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献仪只当表弟是和霍云浅有话要说,立即体贴地表示先行离开。
柴嘉鸿好不惆怅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听到一声窃笑,不由脸上一红,向霍云浅不好意思地道:“王妃,那我也先……”
霍云浅偷笑,忍不住打断他:“你想要娶郡主,也要把握对方法,可别弄巧成拙了。”
柴嘉鸿点头,“哦好的……啊?!”
他差点一蹦三尺高,瞪大眼睛伸手指着霍云浅,“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霍云浅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真的以为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柴嘉鸿险些整个人瘫软在地,最后只得认命地笑了笑,“王妃,你如今可是功德圆满了,却不知下面的人过得多惨呢。”
经过先前卓曜饮酒和救回真阳郡主两件事,柴嘉鸿倒是把霍云浅真正当做了朋友。
而现在霍云浅既然已经看穿了他对表姐的心思,柴嘉鸿这时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抱着头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霍云浅抿唇,这小子虽然算是纨绔子弟,但对自己的亲人和爱人的确是掏心掏肺的好,也配得上真阳郡主那样的人。
——难道是因为自己新婚,又因为棠儿和槿儿的婚事相继确定,她也像老娘舅一样开始热衷于做媒了?
霍云浅赶紧把这个奇怪的念头按了下去,努了努嘴,“说说吧,难不成你已经对她表白,但被拒绝了?”
柴嘉鸿脸上霎时通红一片,心里暗自嘀咕:到底是已经成了婚的人,说话都这么直白,都不带拐弯的!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没有……但是——但是,我已经偷偷地问过了姑姑,可姑姑的意思,姑父如今对表姐的婚事格外慎重,只怕轻易不会许给这样的我……”
他越说越沮丧,耷拉下脑袋来。
霍云浅失笑,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竟让一个纨绔子弟都想浪子回头了。
但柴嘉鸿到底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小坏蛋,男生也都普遍晚熟,既然现在醒悟得及时,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潜力股。
她想了想,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是重要,所以现在,你的重点并不是找你大姑姑商量,而是先把你的心意告诉令尊,先让令尊稳住平王;接着再用实际行动告诉平王,你是的确可靠的,这样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真的?”柴嘉鸿瞬间眼睛亮了。
霍云浅无辜地一摊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成事在天……
柴嘉鸿瞬间如同打过鸡血似的跳起来,向霍云浅一抱拳,兴冲冲地飞奔远去。
霍云浅刚忍不住笑,身后传来许珵的声音:“给人做媒是这么开心的事情么?”千度中文网
她笑容顿时收住,转头正要削许珵一顿,忽然愣住。
原本应该是坐轮椅的人,现在竟然靠着两支拐杖立在她的身后。
“怎么样,这样也不会让人起疑吧?”见她的眼睛里透出疑问,许珵靠着拐杖勉强往前挪动了几步,低声笑了笑。
霍云浅回神,赶忙上前扶住他,忍不住叱道:“你在胡闹些什么?以前那么多年的伪装都不要了?”
许珵抬眸,凝视她脸上的担忧,轻声道:“你是如此的担心我的伪装被人识破么?”
“……当然了!”霍云浅实在有些搞不懂他这句问句的意义,有些别扭地错开视线,哼了一声,“咱们现在可是一体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我能独善其身吗?”
“一体的”三个字显然取悦了许珵,他笑了笑,还是“艰难”地回到了后面的轮椅上坐下,单手支颐看着她,“我只是想让国公府的人知道,你并不是嫁给了一个已经全无希望的人。”
霍云浅一怔,许珵的声音继续道:“而且我更想让世人知道,你的‘冲喜’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是想把这一切……“归功”于她吗?
霍云浅垂下头,半晌轻声道:“那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好。”许珵点头。
霍云浅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问出了心底跨越两世的疑惑:“你的腿究竟有没有真的瘫痪过?”
她并不愿意认下不属于她的功劳,但如果这是许珵想要的影响,她会酌情考虑。
许珵眸光闪烁,随后缓缓闭上眼睛,吁出一口气。
“当我在御苑坠马时,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此缠绵病榻,一辈子都不要再站起来了。”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却竭力保持着平静。
“怀安死的时候,我并未见到他最后一面,甚至也并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直到我再失去了霓儿,我才终于明白,有些人的确不愿意让我的日子好过。”
他睁开眼睛,却发现霍云浅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抬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看破不说破,我知道你的意思。”霍云浅低声道,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他的肩,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许珵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想让他好过的只有那几个人而已,可是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
但现在更让他惊讶的是,霍云浅的态度。
二人静静地依偎了片刻,许珵终于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会问……你和她,谁在我心中更重要。”
他方才不小心提到了“霓儿”——对于女人来说,这个问题应该足够敏感吧。
霍云浅没有动,仍然靠在他的身上,轻轻一哼,“有什么好比的?她在底下照顾着你的儿子,而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
如此霸道的宣言,让许珵有些意想不到,而原本应该非常沉重的话题,竟让他不禁莞尔。
146、出路
提前成婚一举多得,而从中收益的北疆使团——或者说,只有凤无怨和他的兄长兀良哈——也终于准备返程了。
城池已经献上,虽然最终没有娶回一个公主,扎鲁思也只能随着凤无怨去了。
而长安戏院的名角突然离开,意料之中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有些客人还特地预订了半年甚至一年的包箱,得知凤无怨离去,都嚷嚷着要老板退钱,搞得长安戏院的老板焦头烂额,这些自然都是后话了。
银竹还记得此前卢家公子带着众人去长安戏院看戏的事,原本以为自家主子也是这位名角的拥趸,连忙来告知霍云浅此事。
霍云浅失笑,不以为意地继续吃着面前的粥。
许珵坐在一旁看着书,看她这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忽然又起了丝逗弄她的心思,故意道:“既然听不到凤先生的戏,不如改天请几个名角儿来家里唱一场堂会?”
“我就根本不喜欢听戏。”霍云浅冲他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一事,暧昧地笑了笑,“听说风月楼的玉香姑娘琴唱双绝,很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王爷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一起去吧?”
许珵险些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正准备告退出去的银竹也差点脚底打滑倒地。
主子……这是在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啊?
就算那个玉香姑娘听说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可也没有新婚夫妇一起跑到青楼去听人家弹琴唱小曲儿的吧?
不料接下来的事更让银竹的三观受到冲击。
许珵清了清嗓子,道:“本王如今的腿只在初步康复阶段,还是不便外出,若是王妃喜欢,不妨把那些人请进王府来吧。”
霍云浅立即拍手,“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说办就办,叫人去下帖子吧。”
得知要请青楼妓子来王府弹琴唱曲,郑妍音差点鼻子都气歪了,登时怒气冲冲地跑去福熙阁准备发火。
但走到半路,迎面何飞容走来,见她如此情形,赶紧拉住她道:“怎么回事?”
郑妍音向他翻了个白眼,“你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咱们的好王妃,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生!”
何飞容看着她,却道:“照她说的去做罢,别再生些事端。”
“……你说什么?”郑妍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飞容握着她的手腕走到一边,直到走到少有人至的灌木丛边,才沉声道:“如今不可随意忤逆她,她的背后是王爷。”
郑妍音气得白了脸,忽地冷笑一声,“怎么,王府这么快已经改姓了?”
何飞容沉默片刻,道:“无论如何,这王府也并不姓‘何’。”
这一句话让郑妍音脸上的表情倏地变了,她张了张嘴,不由诧异地道:“是发生了什么?或者,他对你说了什么?”
何飞容沉默着摇了摇头,只是沉着脸色。
郑妍音深吸一口气,忽然神情变得悲戚,自嘲一笑道:“这可真是……辛辛苦苦了十几年,就是为了换来这个么?”
她轻轻挣开了何飞容的手,继续笔直地向前走去。
“你去哪?”何飞容不由回头。
郑妍音的声音淡淡传来:“我也‘管家’太久了,中馈早该还给我们的主子。”16读书
至于以后的出路,呵,跟着这样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主子,难道她还期盼更多吗?
……
……
归还中馈之职,霍云浅当真没想到,但既然郑妍音要交出来,她又有什么道理不接?
收好了印鉴和对牌,霍云浅看着还有些隐隐气愤填膺的郑妍音,大致猜到了她埋在心里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不由淡淡一笑。
见她笑,郑妍音更加恼火!
可惜,这女人是王爷喜欢的……看王爷如今整天和新王妃黏在一起的样子,就知道王爷如今对她是言听计从!
不料霍云浅开口道:“这次的婚礼,虽然仓促但也分毫不差,可见何总管夫妇是受累了。”
那当然!——可是郑妍音却不能这么说,只冷着脸淡淡道:“职责所在,不敢松懈。”
霍云浅点了点头,把刚刚到手的印鉴举在手里对着光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今妍夫人已经卸任,就专心准备令郎的婚事吧,若是有什么不够不合适的,只管去中馈申请或者更换。”
她笑了笑,“这是王爷和我共同的意思,是你们二人辛苦多年该得的。”
郑妍音一呆,随即品咂出了点味道——
阿沣要娶的也是霍家女,这位新王妃是在警告她,不要把她们二人之间的争执迁怒到她的儿媳妇头上!
郑妍音气得浑身直抖,勉强行了个礼,就唯唯诺诺地离开了。
她一走,原本似乎在神游太虚的许珵双眸目光一收,微微摇头,“你怎的对他们如此不留情面?好歹也是皇兄身边的老人。”
不仅因为是老人却无建树,还因为每天每时都在想着给主人添堵——霍云浅早就立意要给郑妍音一个警告,别在将来给她借口迁怒霍棠儿!
霍云浅没直接回答,却把手中印鉴亮了出来,抬起下巴,“现在我说了算,尽早去约玉香过来。”
这幅得意的小样子直逗得许珵唇角弯弯。
“不过,”霍云浅话锋一转,“他们是哪位皇兄的旧人,让你如此眷恋无比?”
许珵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疆,随后淡淡地道:“恭孝太子。”
……
……
“秦王府?”
玉香正在梳妆的手一僵,想也不想地道:“不去!”
“哎哟我的姑娘诶,你竟然有一天会跟钱过不去?”风月楼的洪妈妈一甩帕子,拉长声音带了点责备道,“,那可是秦王府,而且给钱格外慷慨,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玉香气愤地把粉盒扔到了她脚下,捏了捏手指。
她还知道那个秦王的新王妃,就是之前那个姓霍的县主呢!
她还知道太子也喜欢那个姓霍的呢!就因为这一结婚,太子分明为之心碎难过,结果全发泄在了她身上,就算是做那事儿时候,嘴里喊的都是霍云浅这个名字!
148、后果很严重
稍后其余的客人们也都陆续到了,自然是凤夫人和霍云瑰母女俩,却没有带卫国公府的小辈们——无论带谁来,都显得厚此薄彼,索性谁人都不带过来了。
这场景无疑是亲家们相见,但碍于平王的身份,一时也没人提起话题。
柴嘉鸿见卫国公府没有小辈过来,心里自然欢喜,知道自己这次死皮赖脸跟着过来是有机会和表姐亲近了,赶紧绞尽脑汁思考话题。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身侧,柴嘉鸿一个哆嗦,竟然觉得有些冰寒。
他赶紧转头顺着风找过去,只见一个矮柱似的东西立在旁边,不时一阵凉风吹出来,瞬间吹走了秋老虎带来的热度。
“这是什么?”柴嘉鸿马上好奇地凑过去,绕着那个矮柱走了两圈,不忘顺势向许献仪招呼。
许献仪也忍不住走过去,顿时被一阵冰凉吹得打了个冷战,奇道:“这是冰鉴的凉气吗?”
凤夫人和霍云瑰对视一眼,不由笑道:“看来阿浅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今日怕是要给我们鉴赏呢。”
“娘,您可真是说对了!”霍云浅的声音从前方上面传来。
几人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原本是空着的台子上多了几个被黑布罩住的箱子似的东西,而霍云浅就站在它们中间,笑吟吟地向他们挥手。
众人会心一笑,许珵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再不开诚布公,本王就让唐棋上去把布全部掀了。”
众人转头,原来许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转着轮椅到了“观众席”和他们一起。
而且方才那话……莫说一丁点儿“责备”也无,简直就是完全的调侃。
——若非把在场的人都视为可信之人,也不会如此显露真性情。
平王凝视许珵含笑的侧颜,不禁这样想道。
霍云浅脸上微红,随后清了清嗓子,“既然这样,就请出今天的表演嘉宾:玉香姑娘,来为大家演奏她的拿手曲目吧。”
报幕完毕,她马上顺着台边溜下来,冲许珵哼了一声后扑进霍云瑰怀里,跟众人一起看向台上。
先由杨峥和唐棋合力,将玉香的琴摆到了既定位置。
玉香随后“登台”,衣裳果然严实了不少,尴尬地先向众人请安,不由庆幸自己戴了面纱。
同时,她的心里对霍云浅格外憎恨:竟然让她如此当众出丑!
好容易平复了情绪,玉香戚戚然坐到琴前,见琴被架在两个黑箱子上,又是嫌弃又是气恼,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弹奏。
而唐棋又很快在她嘴边放了根大约到她唇边高度的杆子,上面带着一个似碗底的东西,不过是倒过来的碗底。
玉香实在忍无可忍,起身道:“王爷,这究竟是做什么?”
霍云浅一记眼刀飞过来,“弹,然后,对着它唱。”
眼神冰冷,其中的颜色,仿佛她随时会上台来杀了自己——玉香打了个寒战,只能硬着头皮弹奏。
这一曲是她的成名之作《梅花引》,其实就是古曲梅花三弄。
根据《神奇秘谱》记载,相传桓伊善吹笛,作《梅花三弄》,后人将这笛曲拟编为琴曲,由此得来了梅花引。
才出来几个音,玉香就觉得这回的琴音似乎格外响亮了些。
再看到面前的“碗底”,她犹豫了一下,咬牙开腔:书吧
“溪山清朗了,沦浪寒月晓……”
才唱第一句,她吓得险些唱不下去了——怎么声音突地变得这么大?
见台下众人都盯着她,玉香又只好继续往下唱:
“道人栉枞盥潄,注炉香袅袅。神清气爽,端肃端肃,威仪威仪悄。
“把瑶琴轻奏,弄雪月梅花。物外壶天,闲独自弄逍遥……”
第一节“溪山晓月”被如此扩音过后,竟有裂金碎石之效,就连不远处的丫鬟小厮们都听得清楚,不由驻足观望。
……
……
何飞容夫妇二人也在楼上,听到这曲声不由大惊,对视一眼。
“是从那边戏台传来的……”郑妍音下意识地道。
前王妃林霓爱听戏,以前也没少请戏班子来唱堂会,也特意修了那座戏台,用了较为特别的构筑方法。
没想到,这一切都被那个霍云浅给捡了个便宜?
郑妍音心烦意乱地关了窗,见何飞容面色平静,正想争执,又怕成为被嫌弃的对象,咬咬牙,推了丈夫一把,“你说说嘛。”
何飞容静静地看着关上的窗,若有所思地道:“她的确有些本事,但中馈是你自己交出去的,为之奈何?”
“我……”郑妍音这才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当时真的气不过,这才如此为之。
何飞容微微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这乐声放大如此之多,只怕将来早晚,狮吼功不需再用,很多内家功夫也要成为奇技yin巧了。”
“怎么能这样?”郑妍音着急,又要冲去把霍云浅削一顿。
何飞容急忙又将她拽住,“你且收住,我去一探究竟。”
……
……好容易挨到一曲过半,玉香只觉浑身冒汗,不得不要求延时休息,而霍云浅也慷慨答应。
“这是如何做到的?”她一回来,就被众人围住追问,许献仪忍不住道。
霍云浅看了一眼努力忍笑的许珵,“原本舞台下方早已有四口旱井,头顶有扩音藻井,加起来已经足够让声音洪亮而大声;但我又有别的东西,那些黑箱子以及她唱歌用的简易扩音器,都能让她的声音变得更大更清楚、响彻全场。”
“那这个能吹出凉风的呢?”柴嘉鸿也迫不及待地问。
霍云浅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这是商业机密。不过嘛,可以给平王爷府上先赠送一台‘制冷机’,只需要水和冰块,剩下的秋老虎差不多就能撑过去了。”
平王夫妇自然赶忙点头。
霍云浅咧嘴,她的“宜家”算是打开了第一步,等到她的店正式开业,今天在这儿听曲的亲友们就会是她最好的活广告。
不过……
她的目光转了回去,望着刚刚玉香消失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
若只是为了新产品的“发布会”,她何必特地请来这样一位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