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没有成塚。
点点星光闪耀在漆黑的天幕上,傲视着世间万物。
齐文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何长安,何长安,她喃喃自语,脑海里浮现出他那双忧伤的双眸。
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样的傲然于物的男子,竟然也有难解的忧愁。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齐文鸢突然生了恻隐之心,想亲手把何长安眼里那股难以名状的哀思化解去。
只是,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不知还能否重逢。
那块冰凉的石块,已被她的双手暖热,她仍是不愿松开,对着杳无尽头的黑暗,兀自出神。
漫漫长夜,齐文鸢毫无一点睡意。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的起了床,简单的梳洗之后,便带着春杏,径直去看望莫如雪。
依然是熟悉的药香味,齐文鸢闭目狠吸了一口,这种气味,估计此生再也忘不掉。
帘帐掀起一角,莫如雪半坐在床榻上,精神矍铄。
云秀正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粥,每喂一口,都小心的放在唇边,吹几口气,确认温度不会烫到她,这才放心的送进她口中。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莫如雪却有几分感动,经历过几次死里逃生,她现在越发的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意。
从莫府到齐府,从小姐到夫人,从掌上明珠到平阳落虎,她的人生有道不尽的大起大落。
难得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她富贵,还是落魄之际,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娘亲。鸢儿看你来了。”齐文鸢欢呼雀跃的一路小跑了过去。
才一天过去,莫如雪脸上那团隐隐的黑色,便已散去。现在面色虽然依然苍白,但双颊上淡淡的有层粉红色。
云秀见齐文鸢到来,心头也是一喜,急忙从那小椅子上起身,让她坐下来。
“鸢儿,这些日子,害你为娘亲担心了。”
口气里甚是抱歉之意,为人母却得受女儿庇佑,莫如雪总觉得心中有愧。
齐文鸢拼命的摇摇头,在这个陌生的世上,正因为莫如雪,她才体会到什么叫母女情深。
娘亲的病愈,着实了却了齐文鸢心头的一桩大事。眼下,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进行自己的报复。
一招制敌,她显然没那份自信。凡事慌不得,步步为营才是上上之计。
她定要让柳氏母女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姐,咱又要去见二夫人么?昨日不是才前去探望过。”
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春杏弱弱的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这次小姐回来之后,性子变了许多,但一时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喜是忧。
“我来可是要告诉姨娘件事情呢。”齐文鸢说着话,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狡黠。
春杏点点头,脸上仍是疑惑之色。她想不明白,小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记忆中小姐一向是讨厌自己的姨娘,怎么会几次三番的送上门去,不免叫人担心。
满眼翠色的庭院里,一个小丫头正在仔细的扫着地。她今天穿了粉色的衫子,便似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与这庭院倒也是相得益彰。
其实这个时节,地上也就掉些夜里凋零的花瓣,她扫的却是极认真。
这天,齐仲梁一早出门办事去了,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
柳若棠觉得屋里太闷,便命人搬了太师椅放在屋前。这里栽的紫薇开得正好,粉色,黄色的小花纷纷探出头,迎接这个宁静的清晨。
扑鼻的香气阵阵袭来,柳若棠神清气爽的嗅着,偶尔抬头苛责一下那打扫的小丫,让她打扫的更干净些。
“姨娘,鸢儿来给你请早安。”齐文鸢乖巧的开了口,向柳若棠微微的欠了欠身子。
柳若棠眯着眼睛打量了下齐文鸢,见她今日穿了淡紫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衬得皮肤越发的娇嫩,双目越发漆黑有神,容貌自在碧姐儿之上。
她怏怏不乐,勉强挤了个笑容在脸上,冷冰冰的问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可有什么事?”
没有了重要的观众,这老女人连戏都不演了,可真是不敬业,齐文鸢在心中一阵鄙视。
她无视柳若棠的冷淡,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答道:“姨娘倒聪慧的紧,鸢儿今日就是为传达老祖宗的意思来的。老祖宗昨儿个听说您要为我办接风宴,心里一时高兴,便说要在当日听德云社的戏才能尽兴。
“德云社么。我可是听说他们从来不上门演出的,老祖宗不会不知道吧?”
柳若棠眉头微微一皱,便已猜测到定是齐文鸢搞的鬼。便狠狠的斜了她一眼,心里暗骂:死丫头竟然吹耳边风,可真是防不胜防。
“老祖宗自是知道的,但她说了这齐府上上下下,就数姨娘您点子多,自然能想到良方。”
“是么。可真是不敢当。”
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柳若棠已是怒火中烧,却也因着是老祖宗的意思,不敢违拗。
当下,便不再多言语,冷冷的看了齐文鸢一眼,起身回屋里去了。
德云社,这个名字柳若棠打小的时候便已听过,不过,这个戏班的一贯作风,她也略有耳闻。
突然让她请德云社上门,可真是难为人。她咬着嘴唇,在心里诅咒了齐文鸢千万次。
实在不行的话,只好请其他的戏班来滥竽充数,这种鱼目混珠的事,她倒是做得多了。
呵呵。柳若棠冷笑一声,吩咐长喜按自己的意思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想起柳若棠怒气冲冲的脸,齐文鸢心中就乐开了花,她今时今日终于体会到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满足感。
不过,任那老女人聪明一世,也不会想到这是自己精心布下的局。
她肯定在那苦苦思索,怎么请动德云社那尊大佛。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也无非如此了吧。
齐文鸢微微一笑,随手夹起块豆腐,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
春杏一整个上午都疑惑不解,但见小姐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便去询问。
德云社,老祖宗可没指名要德云社,何以小姐偏偏告诉二夫人是德云社。
不过,二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倒也出了口她心中的恶气。
两日之后的齐府,张灯结彩,随处可见大红的灯笼。
仆人们正各自忙着,清扫庭院,准备食物。齐府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他们的脸上也是喜滋滋的。
齐府虽大,但大部分地方都被分隔成各个院落,只有刚进门的那片青砖地面,还算宽广。
柳若棠便一早叫了几个人,在那里搭起戏台子来。负责搭台的那几个人听说是德云社要来,都是又惊又喜。
他们都纷纷猜测,肯定是二奶奶用了什么高明手段,才能让德云社大驾光临。
见下人们投过来的钦佩目光,柳若棠心中一阵得意,对着他们一顿指手画脚。
其实,在她看来,那德云社简直是浪得虚名,原以为要花不少唇舌和银子。
谁曾想,长喜才去头一遭,就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德云社爽快的答应了。
起初,她还有些怀疑,但见长喜神色诚恳,也就不得不信服。
轻松的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柳若棠十分开心,眉开眼笑的赏了长喜几两银子。
看来天要助她柳若棠,一个小小的齐文鸢又算得上什么。
天蒙蒙亮,花香已是四溢。
宁静的庭院里,几只小麻雀啾啾的叫着,唱响了清晨的第一支歌。
春桃春杏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早起了床。简单收拾之后,便去喊了齐文鸢起来,笑容满面的帮她梳洗起来。
回府这么些时日,她们俩也就数今日最开心,眼见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为自己小姐而忙碌着,心中便一阵的骄傲。
回想起刚从凤翔回来的那段处处看人眼色的日子,她们的心头百感交集。
作为嫡女,自家小姐早都该享受这份待遇,不过是因为痴傻,便遭人嫌弃,连个庶女也是不如。
富贵人家的真情,便是如此么,可真叫人寒心。
幸好自家小姐阴差阳错的恢复了正常,不然,这日子只怕更加艰难。
春桃春杏暗自庆幸的想着,定定的望着镜中的小姐,只见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心中更加开心。
齐文鸢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喜忧。修真那么些年,她早将这些个仪式看的淡了。
她今天唯一的期待,便是看到柳若棠呆若木鸡,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高尚之人,人生在世,保持初心是必须的,但也要分得清善恶。
惩恶扬善,那才是修行的真谛。
最近更新速度总是跟不上,而且老有错别字出现,我在这里深深的表示歉意,也是因为课程繁忙吧。
前几天看到桂花都落了,才知道秋日脚步匆匆。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一夜之间长大的,但又觉得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上走了好久。
一晃,生命已过去了好几个四年,这几年中也遇过挫折,经历过迷茫,但我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第一百零六章 戏如人生
破败不堪的庭院里,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射进来,院里的物事,正慢慢的清晰着。
一株柳树万年不变的站立着,晨起雾重,那叶子上沾着晶晶亮的露珠。
一名男子正手持长剑,来回的舞动着,剑光一闪,柳叶簌簌的落下来。
“少主,你且休息一会。喝杯早茶吧。”
却要轻描淡写的开了口,目光里微微的夹杂着几分心疼。
自打高凉郡回来之后,少主一直心事重重,愁眉紧锁,连话都很少再说一句。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他也明白,背负大事之人,只有一条路:卧薪尝胆。
他也只能在少主的饮食起居上花些心思,昨儿个他出门见街上的茶叶卖相甚好,便买了几两回来。
辛郁停了手中的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接过却要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中的清香中隐含着淡淡的苦涩,似乎贴合了他现在的心情。
起早贪黑的练剑已成为他多日来的习惯,仿佛只有在忙碌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自己的愁苦。
相隔数日,又来到凤翔城中破败的院落,心情和遭遇全然是不同。
上次还能说是来打探消息,这次说的好听是来此处避难,其实,是来逃命。
辛郁坐在石凳上,目光投射在不远处的草丛,轻轻一笑。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鬼使神差的又来到这个地方。
到底是因为真的安全,还是因为想再见她一面,说不清道不明。
可风云突变,她现下依然是风光的齐府五小姐,他却一夜之间成了落魄王子,居无定所。
辛郁突然想起前几日,他正在庭院中静坐,却忽然听见她的声音,仿佛是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过来的。
他一时觉得惊讶,跃起了身子,小心翼翼的俯在墙头上张望。
这一望不打紧,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真的出现在眼睛里,齐文鸢虽已做女装打扮,辛郁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惊得差点从屋檐上掉下来。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竟是这般的容貌。
见那看门人冷眼相对,辛郁的眼里生出些火光,攥紧了拳头。
他原不是这般喜怒无常的人,但那日却不知为何怒从中烧,或许,他只能容许自己欺负她。
想到这里,辛郁淡淡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那支珠钗。
珠钗的颜色与往日毫无分别,握在手里,便能感知到温度。可是佳人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这天又到了复诊之日,皇甫英拎了那只上年月的医箱,在车轮滚滚声中到了齐府。
看到齐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他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却也不便多问,径直去莫如雪那里去了。
悉心的搭了脉,确认莫如雪已然痊愈,他心中长期压抑的牵绊才得以释怀。
上次的绮梦香事件之后,他才明白这高墙大院里人心的险恶,便特意让云秀备了银针,以防有人下毒。
“夫人,您的病已经大好了,就是身子难免弱些,日常还需多吃些补品。”皇甫英微微笑着,口气中满是兴奋之意。
一句话刚说完,齐文鸢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莫如雪床前。
“娘亲,皇甫神医说您的病好了呢。”齐文鸢甜甜一笑,伸手抓住了娘亲的手。
莫如雪任由她抓着,无限爱怜的看着她,笑眼盈盈的说道:“这功劳可都是你和皇甫神医的。”
“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夫人可不必挂在心上。”
皇甫英退到方桌前面,垂首淡淡的回答道。
“鸢儿,皇甫神医于咱母女有恩,今天恰好是你的接风宴,咱们留皇甫神医在这用午膳吧。”
听娘亲这么一说,齐文鸢在心中默默的点了三十二个赞,她早就有意撮合娘亲和皇甫英,急忙拍着手,道:“太好了。皇甫神医,你可不能推辞,否则,娘亲会过意不去的。”
皇甫英脸上微有犹豫之色,他抬头瞅了一眼莫如雪,见她目光里满满都是恳请之意,也不好再多做推辞,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满,你去告诉老爷,就说我今日要款待皇甫神医,就不过去用午膳了。”
其实,若按一贯规矩,今日她理应在飞絮小筑里用午膳。
难得找个借口,她倒觉得清闲,与那老女人同坐一桌,估计吃起饭来也如鲠在喉。
齐文碧这两日一直呆在碧水阁,足不出户。所以,消息也没以前那样灵通。
她今日见府中一片热闹景象,才知道是自己娘亲给齐文鸢办的接风宴。
接风宴么,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她的心里一阵不平衡,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娘亲为什么有这样的好意。
齐文碧几乎是一路飞奔到飞絮小筑,见娘亲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师椅上,与爹爹若无其事的交谈着。
她的气恼一时竟也无法发泄,只得装作关切的问道:“爹爹,娘亲,姐姐的接风宴可准备好了没?”
齐仲梁多日没见自己的小女儿,赶紧挥手让她来自己跟前,柔声细语的关心道:“碧姐儿,快让爹爹瞧瞧,这些日子可不是生了什么病吧?”
“劳烦爹爹记挂,碧儿身子好的紧,只是许久不见姐姐,碧儿十分思念。”
齐文碧回答着,眼睛却偷瞄着柳若棠,面露埋怨之色。
柳若棠只微微笑着,并不着急解释,良久,她接过了话匣子,冷冷的道:“
碧姐儿,难为你的一片姐妹真情,可你那好姐姐可未必记得你,瞧今日连饭也不跟我们一块吃了。”
齐仲梁面有愠色,他自然明白娇妻的话中所指,当下也不再作声,起身回书房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他有些自责,鸢姐儿如今的性子,也真是该改一改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双眉紧蹙,表情严肃而冷峻。
夜幕降临,齐府里灯火通明一片。
德云社的人还没来,戏台前面已是喧闹一片,下人们聚在一块,兴冲冲的相互交谈,脸上写满了期待。
几把椅子整齐的排列在最前方,几张黑漆漆的木桌与椅子并排而放,上面已摆放了各色糕点,茶水。
齐文鸢扶着老祖宗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来,其他人也按着次序纷纷坐好,各房的人,除了莫如雪尚在病中没来之外,其余的人都到了。
齐府平时难得一聚,老祖宗今儿特别高兴,她一脸笑容的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
齐府上一次这么热闹,还要追溯到她的小儿子娶妻的时候,一晃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时候,她的丈夫还健在,夫妻恩爱,相互扶持,创办了这不小的家业。
可如今盛世再现,天人却永隔。
“老祖宗,您可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借着灯光,齐文鸢看见老祖宗眼角微微的湿润,赶紧拿出手绢,帮她擦拭。
老祖宗点点头,双手拉了齐文鸢的手,欣慰的一笑道:“有你这样的孙女陪着,我也是心满意足了。
齐文鸢满心的感动,都说隔代亲,她与老祖宗便是这般,有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
见齐文鸢站在老祖宗旁边,柳若棠满心的讨厌,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齐文鸢,生怕她再进谗言。
“老祖宗,姨娘听说您要听戏,特地把德云社都给请来了。”
齐文鸢凑在老祖宗的耳边,低声的说着话,偶尔扭头煞有介事的瞅一眼柳若棠。
由于离得较远,柳若棠听得并不真切,她只觉得齐文鸢的目光里不怀好意,心里十分忐忑。
“若棠,难得你一片孝心,赶明可得好好的奖赏你一下。”
老祖宗转身看着柳若棠,语气里满是赞许之意。
听见老祖宗这句夸赞的话,柳若棠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她赶紧微微一笑:“老祖宗,做儿媳的孝敬您,那自是应该的。”
当当当,突然响起一阵规律的锣鼓声。在众人的期待和掌声中,德云社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一个青衣男子手执折扇,从后台缓缓走出,一边走着,一边吟着诗。
齐文鸢一看便知,这一出演的是《西厢记》。
其实,那天德云社之所以会答应齐文鸢,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给德云社提供了剧本。
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戏班,德云社对新戏的向往之情自不必多说,就如一个练武之人得到了本武功秘籍,一个琴师得到了本绝世无双的曲谱。
可谁也想不到,这便是齐文鸢布下的局。
不知不觉,第一部戏已然演完。众人看的是肝肠寸断,有些个小丫鬟不时的抹着眼泪。
众人忍不住啧啧赞叹:不愧是德云社,连演的戏也是不同寻常。
只有齐文鸢心知肚明,这戏可是跟着自己穿越过来的。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侵犯版权。
终于,第二部要上演了,齐文鸢等待这一刻可是太久了。
此刻,她真想跑过去,拉着柳若棠的手,亲切的问候一句,姨娘,您可看仔细了,这戏可是专门为您写的。
这一招叫历史重现,齐文鸢偷瞄一眼柳若棠,在心底嘿嘿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吃了哑巴亏
戏文的内容大致是这样,将军府的小姐嫁到富贵人家。然后,小妾上位,设计陷害了原配夫人。痴傻的嫡女被送出府,小妾买通杀手狠下杀着。
当然,主人公的名字已经改过了。但是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那戏中恶毒的小妾分明就是柳若棠。
众人看着戏,发出一片唏嘘声,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射到柳若棠身上,都暗自寻思:我们二夫人不会也像戏里的这般蛇蝎心肠吧。
虽然心有疑问,但当着老祖宗的面,谁也不敢多嚼一句舌根。
眼见戏中那小妾使得计策跟自己如出一辙,柳若棠再也无法淡定,她又急又气,拿着水杯的手不住的发颤着。
到底是过来人,她虽气恼却也没因此失了理智,她明白在这关键时刻,自己是万万不能做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水杯,强迫自己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仔细思考着问题的根源。
明明是自己请来的戏班,到头来,竟会出这样的岔子,她实在想不通。
本来第一场戏的时候,她见老祖宗听的认真,心中还一阵得意,觉得自己也算是大功劳一件。
可好戏还没散场,她就从云端坠入谷底。她的种种恶行,竟被台上的戏子,逼真的演绎着。
她恨得牙痒痒,现在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强行拆了那戏台子,但比起这个,眼下她更担心别人会信以为真。
感觉到周围火辣辣的目光,她下意识的偷瞧了下自己的丈夫,不巧正碰上齐仲梁的目光,见那目光里满怀愤怒和怀疑。她心中一颤,急的泪水便要流下来。
这种感觉,像是作恶多端的魔鬼。终于在众人面前现出原形的恐慌。
“老爷,我突然觉得身子不适。想先回去了。”
坐立不安的柳若棠,再也捱不得一刻钟,用一种极其委屈的口气说道。
齐仲梁闻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姨娘,这戏正精彩呢,您怎么急着走呢。”齐文鸢适时的开了。。脸上保持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是呀,若棠,这德云社可是你亲自请来的,你的功劳可着实不小,等戏看完再走吧。”
老祖宗的口气平平淡淡,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感。
柳若棠无奈,只得打消了离场的念头,端坐在椅子上,忍受着针扎般的痛苦感。
蛰伏了这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齐文鸢的心情无比雀跃,甚至都想哼个小曲来助兴。
只是,为了避嫌起见。她仍是不动声色。只偶尔低头,跟老祖宗交谈下看戏的心得体会。
眼见柳若棠要逃离现场,她可不想轻易的便宜了这个老女人,便出言挽留,她也知道,单凭她的一番唇舌,柳若棠未必会听。
其实,戳穿柳若棠诡计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的去留已无关紧要。但老祖宗的帮助。倒在齐文鸢的意料之外。
人老心不老,果真什么事情也没逃过老祖宗的法眼。
她齐文鸢虽不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但也并非狠毒之人,精心布置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告诉柳若棠,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戏曲落幕的时候,已是夜色苍茫。
院落里起了大风,树木沙沙而动,虽时至盛夏,却仍有几分萧索之意。
“若棠,鸢儿她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竟下得去狠心杀她么?”
一回到飞絮小筑,齐仲梁就支开了所有的人,冷冷的开了。。
他的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了望昏黄的屋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今晚的戏文,应合了长期以来他内心所有的猜测,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枕边人。
桌边的一只蜡烛发出的火光怯怯的跳跃着,柳若棠的脸也跟着一闪一闪,表情惨然。她的一只手缩在袖子里面,紧张的攥着。
屋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冷峻,柳若棠心中十分害怕。她只好起身,走到齐仲梁身侧,轻轻的拉着他的袖子,委屈的说道:“老爷,只是一场戏文而已,您又何必当真?”
“戏文么。我可是从没见过这么巧合的戏文,上次鸢儿被青龙帮的人追杀,估计就是你下的毒手。”
齐仲梁手臂一挥,狠狠的甩开了柳若棠的手,语气十分凌厉。
柳若棠呆立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两个人相识这么些年,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丈夫发这般大的脾气。
“老爷,一定是鸢姐儿找人编了这场戏,想陷害于我。”
“想不到你竟如此的恨鸢儿,都到这个时候,你还要跟她过不去么。我可是听说,这德云社是你亲自请来的。”
齐仲梁冷笑了两声,语气里满是愤怒之意。
“我,我”柳若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老爷因为一场莫须有的戏文,就这样怀疑妾身,可真叫人寒心。看来,妾身今日只能以死明志了。”
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柳若棠万念俱灰,她知道如今多说无益,身子直直的向屋中的木柱撞去。
齐仲梁原是背对着柳若棠,所以,并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
只听得咣当一声,柳若棠应声倒下。
“若棠。”齐仲梁惊呼出声,连忙跑过去去扶自己的妻子。
柳若棠的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额角微微的渗出些殷红的鲜血。
齐仲梁满心愧疚的伸手去探了鼻息,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齐文鸢看着天幕上悬挂的一弯朗月,情不自禁的吟起了张继的这首诗,只是季节与心境都不一样。
春桃已经来唤了她许多次,让她回房睡觉,她却是不愿意。
冷月当空,清风拂面,自从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陈朝,齐文鸢第一次觉得夜色迷人。
以前她忧心的事太多,忙着装傻,忙着给娘亲治病,忙着找解药,很少有机会能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看风景。
hua香宜人,树木葱翠,齐府在风水的置办上,还是很hua心思。
大小院落里,都悉心的栽种了hua草。hua的时令各不相同,这样一来,四季都看得见hua开。
齐文鸢独自在草丛前坐着,低头摆弄那些在夜里含苞待放的hua朵。她神情专注,并未注意到有人来。
感觉到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暖,齐文鸢的肩上已然披了层薄薄的披风。她心中诧异,猛地一回头,却见齐敬诗正笑吟吟的站在她身后。
“大哥。”齐文鸢的心头一暖,甜甜的叫了一声。
齐敬诗轻轻点点头,眉目之间却有犹豫之色,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从齐敬诗的表情中,齐文鸢已猜测到她的来意,赶紧咧嘴笑了笑,说道:“大哥,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
“恩。发生了这许多事,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齐敬诗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里隐隐的透露出几丝不忍。
原来,看了今日的戏,齐敬诗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故事的结构,情节,太像他二叔一家。不过,戏文中的侧室柳氏,竟然有着那般险恶的用心,他看得是心惊肉跳。
这一切到底是戏文,还是确有其事,他一时并不能分得真切。
前几日,与韩傲的闲谈的时候,齐敬诗问起路上的事情,才知道这采药过程艰辛无比。
途中竟然还遭遇了青龙帮的追杀,青龙帮的名头,齐敬诗也是听过的,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眼中的五妹,伶俐可爱,与人为善,又怎么会与别人结下如斯的血海深仇。
可见是有人蓄意谋杀,但这个人到底是谁,齐敬诗的心中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他实在庆幸韩傲碰到了五妹,不然,后果当真不可设想。就算五妹足够聪明,可终究是个纤弱女子,又怎能逃过青龙帮的毒手。
他本来早有心来问五妹是否知道幕后的黑手,但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他忙着去处理,也就没顾得上。
但今晚的戏文,让他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切太过相似,太过巧合。
他实在担心齐文鸢再出什么状况,戏终人散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前来探望。
“多谢大哥记挂,小妹现在安然无恙,无需担心。”齐文鸢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淡然一笑。
见齐文鸢没事,齐敬诗的脸色才温和起来。不过只短短几秒钟,他的神情又是一凛,低声问道:“鸢儿,上次的幕后黑手,你可调查清楚了?”
齐文鸢用力的摇摇头,这位兄长帮助自己的已经太多,她并不想把他再牵扯进来。
当下,她赶紧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对了,大哥,韩兄的伤怎样了,我这几日也没见他。”
“原就是皮外伤,上次,皇甫神医敷了药,眼下已经大好了。”
齐敬诗回答着,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他总觉得自己的五妹在极力隐瞒什么东西。
若是不知情,今日的戏文又该作何解释,真的纯粹是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改日,他可得好好的会会那个叔母。
第一百零八章 苦肉计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戏刚散场,四周还能听见仆人们兴奋的议论声。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飞絮小筑里当下乱成一片。
见夫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额角还渗出血来,长喜一脸惊慌的赶紧跑出去找大夫。
“夫人受的只是皮外伤,昏厥则是因为惊吓过度,调养两日就无大碍了。”
大夫的一席话,让齐仲梁暂时安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长喜,吩咐下去,今日的事情不可泄露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夫人这两日身子不适。”
齐仲梁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有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
长喜一哆嗦,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退下了。
到齐府上这么久,她还从未见过夫人和老爷吵架,连日常的小拌嘴也没有,不想今日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今晚的戏文,长喜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戏文着实太巧合,就仿佛是有人暗地目睹了夫人的一切行径。
莫非这个世界上真存在惩恶扬善的神仙,她惊魂未定的想着,赶紧跑去屋里点了香火,虔诚的拜着佛。
她的口中喃喃自语:各路神仙饶过我吧,这都是夫人指使我做的,可跟我没关系。
夜色越来越沉,四周寂静一片,偶有几声蛐蛐的叫声传过来。
桌上的蜡烛不知疲倦的燃烧着,给世界尽可能的送去些光亮。
折腾到现在已是半夜,齐仲梁脆弱无力坐在的椅子上,看着床榻上沉睡的妻子,思绪万千。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不然,妻子昨晚何以到以死明志的地步。
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投向柳若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
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毫无怨言的等了自己这么些年,他又怎能以怨报德,如此贸然的怀疑。
他满怀愧疚的伸出手,小心的抚着妻子的面颊,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柔情。
如果不是妻子,那又会是谁要致鸢儿于此地,他微一沉吟,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一晚上的躁动与喧嚣,在第二天清晨到来时分,全都消散于无形。
取掉了大红的灯笼,拆了戏台子,齐府重新恢复到从前宁静祥和的样子。
但之中的是非曲折,众人大致有了明晰的判断。
并不是人人都喜欢攀龙附凤,阿谀奉承,昨日的戏文结束之后,许多仆人心中的天平都倾向了莫如雪。
在他们心中,这府中的二夫人原本就该是莫如雪,现在的柳若棠不过是鸠占鹊巢,抢夺了宠爱。
报复的快感,让齐文鸢在睡觉的时候,嘴角边都挂着微笑。
春桃见她睡得沉,不忍心打扰,直到太阳高挂之时,才喊了她起来。
简单的用过早膳,齐文鸢才听说了柳若棠生病的消息。
让你也尝尝生病的滋味,齐文鸢咬牙切齿的想着,把手中的书翻得哗哗直响。
不会是急火攻心吧,这心理素质也忒不好了,她一边猜测着,一边在心中不屑的鄙视着。
娘亲这些年受的苦,一直都是她心口一道难愈的伤痕。而这些苦难,都是拜柳若棠这个恶毒女人所赐。
“走,春桃,我们去看看娘亲。”
齐文鸢从椅子上蹦跳下来,亟不可待的往院子里跑去了。
院里的大榕树枝繁叶茂,几只麻雀在其中来回跳跃着,像是在玩捉迷藏。
齐文鸢抬头看了一眼,心底忽然生出些难过。
自从到了蓬莱山,雪衣女便一去不复返,齐文鸢翘首以盼了好几日,却仍是没见到任何影子。她垂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秀眉微蹙。
春桃一眼明白了她的心事,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小姐,雪衣女会回来的。”
齐文鸢黯然的点点头,这么多天的离别,她真的是有点想念那个小伙伴了。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而雪衣女已飞过。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映在莫如雪的脸上,她拿手遮挡了刺眼的光线,朝着窗外张望过去。
她的身子恢复的越来越好,脸上焕发着红润的光泽,连眉目间的神色也是飞扬而愉悦的。
窗外的风景熟悉而陌生,依依的杨柳,不知何时已长得高大起来。阳光底下,花开绚烂一片,似乎在屋里也闻得到香味。
住到这里虽然已经有好几个年头,她却很少有时间能欣赏这里略显寂寞的景色。
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卧病在床,终年与药水为伴。
记得那年初到这里,她的心情抑郁而苦闷,每日以泪洗面。
那是一段痛苦到骨子里的日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变得痴傻,然后被送出府,自己的丈夫另娶,娘家显赫的家庭一夜之间没落。
回忆像刀割,莫如雪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再去回想。
这么些年来,在病榻上苦苦挣扎,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惦记的也只有自己的女儿。
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太多次,她也看懂了这世上的人情世故,但她唯一不能原谅的便是丈夫的绝情。
“娘亲。”
一声甜甜的呼喊,让莫如雪从回忆里惊醒。
她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慈母的爱怜之情,轻声说道:“鸢儿,你来了。”
这个曾经痴傻的女儿,有缘恢复正常,已经让莫如雪喜不自胜。没想到她还请来了神医,寻得了解药,治好了自己的病。
“春桃,多谢你这么些年来替我照顾鸢姐儿。”
莫如雪的嘴角含笑,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意。
春桃连连摇头,受宠若惊的欠了欠身子,回答道:“夫人,这是婢子的分内之事。”
看到娘亲神采奕奕的模样,齐文鸢心中宽慰了许多,仿佛身处黑暗数天,终于又见得光明。
“娘亲,我扶你出去走走。”齐文鸢兴奋的建议着,一想到娘亲许久没出过屋子,她就感到一阵心酸。
莫如雪点点头,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
云秀急忙跑过去,俯下身子,帮夫人穿起鞋来。
这一幕,她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眼见此刻终于成真,她悲感交集,鼻头微微发酸。
一滴泪落下,滴在了莫如雪的脚上。
“云秀,这是好事情,你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感觉到脚背的温热,莫如雪忙低下头,一脸关切的问道。
云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吸了一下鼻子,强压下心头的起伏:“婢子这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忍住。”
重新感受到屋外的温度,莫如雪只觉恍如隔世,一切美好的好像置身在梦中。
她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变化,鸟语花香,这外面的世界到底要好过漆黑狭小的屋子里,她在心地不住的感叹。
莫如雪原就生的极美,再加上病后新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明媚动人。
原来夫人竟是这般美貌,难怪小姐也生的好看,春桃满脸喜悦的想着。
看见健康的娘亲,又想到身体抱恙的柳若棠,齐文鸢情不自禁的默念,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昏迷了一整晚,柳若棠到这时才幽幽醒转过来,看见丈夫憔悴的趴在床旁边,心中一阵感动。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这苦肉计,她是坚决不会用的。
撞柱的时候,她刻意的控制了力道,以使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想,使的力气还是大了,竟然昏厥过去。
额头上的伤口此刻隐隐作疼,她小心用手去抚摸了一下,心中十分害怕会留下疤痕。
“若棠,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齐仲梁揉揉惺忪的眼睛,见妻子已然清醒,一脸关切的问道。
柳若棠的眼中含泪,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柔声喊了一声:“老爷。”
齐仲梁懊悔不已,微微点点头,伸手抓住了妻子的手。
果然还是有效果的,柳若棠保持着自若的神色,在心中一阵窃喜。
她柳若棠可不是好对付的,别以为一出戏文就能让她一败涂地。
昨晚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她现在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长喜那么容易的请来了德云社,原来这竟是别人下的套。
想清楚了这一层,她的目标直指齐文鸢,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深沉,真是不可让人小觑。
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使计报复,这种感觉可真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柳若棠愤愤的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天空清澈,一碧如洗。几朵白云,慵懒的游动着。这样的光景,悠远而有诗意。
但齐文碧却无意欣赏,她一早听说娘亲身子不适,连早膳也顾不得用,急忙前往飞絮小筑探望去了。
昨晚的戏文,着实让她心惊,本来好好的一出戏,竟矛头直指娘亲。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握着大局,只要赶在莫玄镜现身之前,让齐文鸢母女再也无法翻身就宣告大功告成。
谁知道,这既定的人生轨迹,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着变化,她竟然再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按现在这种趋势,估计还没等齐文鸢母女下地狱,自己和娘亲就要先走一步了。
第一百零九章 时光匆匆过
日光渐渐柔和起来,庭院里被晒卷的树叶,充分的舒张着,像是午睡醒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偶有微风徐徐吹来,树叶缓缓而动,空气里的温度却依然的炙热。
在这个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的朝代,生活在蒸腾的暑气中,齐文鸢闷得几欲喘不过气来。
还好齐府的院落里面木颇多,她搬了椅子坐在大榕树下,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摇着蒲扇。
这两日的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大快人心,齐文鸢的嘴角浮上一抹笑。
绮梦香她还都还没用呢,柳若棠就已经抱恙在身了,真是不堪一击。
估计这几日,柳若棠就会派人去德云社打听消息。但她固然不会当面问责,毕竟德云社也没指名道姓。
若柳若棠执意去寻事,可就间接承认了自己便是那戏文中歹毒之人,想来她还没痴傻到那个地步。
她就是要让那柳若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次造访德云社的时候,齐文鸢就已经跟他们达成协议,若是日后有人来询问戏文之事,他们定当守口如瓶。
这点她十分放心,毕竟这么多年来,德云社名声在外。
何况德云社的人,一来欣赏齐文鸢的才华,二来同情她的遭遇,都真心实意的愿为她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齐文鸢欣慰的感叹道。
天光散尽,云影徘徊。
飞絮小筑里宁静一片,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院墙上生长的爬山虎,翠绿了整个灰色的砖墙。
微风吹拂,绿波浮起,片片叶子摆动着身子,像是欢快的蝴蝶。
原本每天这个时候,柳若棠都要到院落里来乘凉,但由于昨晚额头受伤,她只能躺在卧榻上,倦倦的睡着。
齐仲梁怕她闷着,特意让长喜泡了两壶薄荷茶,放凉了置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姨娘,听说你身子不适,鸢儿十分担心,特意过来看看。”齐文鸢的声音突兀的传过来,倒吓了柳若棠一跳。
一旁守着的齐仲梁,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一笑,慈祥和蔼的说道:“鸢儿,你母亲她就是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最近这段时间,齐仲梁回思往事,总觉得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便不忍再多苛责。
听见齐文鸢喊得仍是姨娘,他也丝毫没放在心上,毕竟,母女情深,一时难以改口,倒也在情理之中。
见到这和谐的场面,齐文鸢暗暗吃了一惊,她本以为父亲会因为那戏文跟柳若棠生出些嫌隙来,却不曾想俩人愈发的恩爱了。
这可真是情比金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安危也顾不得了,她在心头暗暗冷笑一声。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齐文鸢关切的继续问道:“姨娘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了病。”
她一脸的担忧,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发自肺腑。
“可叫鸢姐儿记挂了,也没什子大事,只不过是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额头。”
柳若棠转过身子,白了一眼齐文鸢,语气冷淡的回答道。
眼下正值夏日,伤口愈合速度相当快,她额角磕破的地方,现下已经结了痂。
只是那几道红色的痂痕,在她雪白肤色的衬托之下,格外的显眼。
齐文鸢只瞧一眼,心中便有了数,这能是摔伤,真是睁眼说瞎话。
“姨娘以后可要小心些,仔细这伤口留下疤痕。”齐文鸢微微一笑,并不戳破。
所谓人艰不拆,既然柳若棠要作戏,她当然要奉陪到底。
简单的一句话直戳进柳若棠的心窝子,她的表情微微的变色,下意识的用手去触摸受伤的地方。
她自小就是爱美之人,在脸上留下疤,那倒比杀了她还难受。
早知道如此,昨晚的力度应该更小些才是,她在心中懊悔不已。
齐仲梁见妻子一脸的紧张,心有不忍,赶紧出言相慰:“若棠,留下疤,也不打紧,你只需安心静养就好。”
言外之意太明显不过,即使你脸上有疤,在我眼中还是一样美。
“老爷。”感觉到丈夫的发自内心的爱怜之情,柳若棠情不自禁的喊道,一双妙目直直的看向齐仲梁。
俩人眉目传情,浓情蜜意,全然对齐文鸢视而不见。
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秀恩爱,齐文鸢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了。
“姨娘,昨晚的戏可真是精彩,那德云社到底是与众不同,演起戏来倒跟真的似的。我可真是感谢姨娘的一片苦心。”
齐文鸢向柳若棠嫣然一笑,动情的说着,口气里满是感激之意。
一语双关,屋里的气氛瞬间变成了低气压,齐仲梁微皱眉头,柳若棠面露愠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若棠强压下把齐文鸢轰出去的念头,在心中狠狠了瞪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是应该的,鸢姐儿不必太客气,毕竟我们也算的上是母女。”
齐仲梁暗暗观察两人的脸色,一时无法决断,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相信妻子,但见女儿成竹在胸,分明便已认定妻子便是那幕后黑手。
他端起水杯轻家了一口茶,面露犹豫之色。
柳若棠此刻已是七窍生烟,面对这小丫头的公然挑衅,她却无力还击。
这种挫败感,让她怒火中烧,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要追溯到齐仲梁娶莫如雪的那天。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好一张灵牙利口。
夏日脚步匆匆,转眼便至夏末,几个月以来,齐府里一直风平浪静。
院落里的爬山虎,叶子已由翠绿变成淡红,点缀在不再焕发生机的季节里,别有一番风韵。
白天慢慢变短,温度渐渐下降,夜来风起的时候,会觉得身上微微的冷。
这样的日子过得安静而闲适,齐文鸢有时俯在床头看书,有时在窗子下练练字。
几个月下来,她的字体虽没到书法家的地步,但也娟秀雅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在纸上郑重的写下这行字,掐指算来,在齐府生活已然有大半个年头。
她到底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眼见柳若棠没有再陷害娘亲,她也没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把那绮梦香夹在书中,时日一长,竟成了不可多得的标本。
整个花朵由鲜红变成泛黄,薄如蝉翼,从轮廓和纹路上也隐约看得出曾经的华丽。
闲下来的时候,她偶尔会呆呆的望着天空,望眼欲穿的等着雪衣女的回来。
但一整个夏日,雪衣女依然没有出现,她不免有些伤感。
春桃春杏见她伤心,也会过来替她披上披风,小声的劝慰几句。
长日的朝夕相处,她们越发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别看她表面坚强,其实骨子里是个善良而敏感的人。
娘亲的病早就痊愈,皇甫神医说病根已除,连药也不必再吃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和云秀等几人欢欣鼓舞了好久。
经过连续的几场大病,莫如雪的性子冷了许多,也只有在看见齐文鸢和云秀的时候,才会淡淡微笑。
齐文鸢有时会讲些笑话给她听,不管好笑与否,至始至终,她的嘴角总挂着幸福的微笑。
这样的时光,幸福而美好,倒应了那句话,但惜夏日长。
原就是皮外伤,经过简单的调养,柳若棠的伤早就痊愈了。
即便请来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材,她的额头上依然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这让她十分沮丧,也让她越发的记恨齐文鸢。虽已几个月过去,上次戏文留下的阴影仍未散去。
府中的仆人们,闲暇之余,仍会兴致勃勃的谈论。
她暗中派长喜去调查戏文事件的真相,但德云社上下一口咬定,从未受任何人指使,戏文的内容是戏班中一个有才能之人所编撰。
对于情节上的相似的地方,他们深感抱歉。
毕竟德云社也算是名门,柳若棠倒也不敢过分得罪,一切只好不了了之。
对齐文鸢,她着实存了几分忌惮之心,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齐文鸢再生出些什么事来。
眼见丈夫对自己的信任大不如从前,柳若棠一阵失落,只能更尽心竭力的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
她日日祈祷,夜夜拜佛,期盼自己的丈夫早早忘记那件事。
但这世上,原本就是忘记一件事比记起一件事更难。
齐仲梁的心头的疑虑并没因为柳若棠的寻死而完全消散,毕竟这件事关系到女儿的性命,不可单凭自己的主观臆断。
他亲自去寻访了青龙帮,准备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青龙帮仿佛一夜之间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无人知晓他们的下落。
这几个月里,他去看望过几次莫如雪,眼见莫如雪的气色越来越好,眉目之中颇有几分年轻时的样子。
但莫如雪总是冷冷的,沉默不语,眼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仇恨。
回忆如泉涌,越来越多的时候,他总想起些从前的事情。
那年,在万人的羡慕中抱得美人归,他心中的欣喜其实胜过后来娶柳若棠。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或许便是这样。
第一百一十章 兰香会
碧空如洗,几行大雁向南飞过,发出啾啾的叫声。
已到了夏末之时,院子里榕树的枝叶却还是翠绿的,似乎全然没感知到季节的变化。
榕树下的秋千架上,齐文鸢独自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姐姐,小妹看你来了。”
清脆的嗓音,动情的话语,齐文鸢连头也不用抬便知是她那亲妹妹上门来了。
她当即转过身子,对着屋内朗声喊了两句:“春桃,快搬把椅子到院里,让碧姐儿坐下。”
吩咐完,她才抬头打量起齐文碧来,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白色的点点海棠,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织锦腰带,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别有一番清新淡雅的感觉。
这还走上小清新路线了,齐文鸢心底嘀咕了一句,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六妹,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来了。”
“多日未见,小妹来就是想和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齐文碧的目光里射出一丝亲切,盈盈坐倒在椅子上。
说话间,春杏已端了热茶出来,递给齐文碧。
“我这偏僻,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是前几日特意寻来的碧螺春,你且尝尝。”
齐文碧端起杯子,轻轻吹了几下,小抿了一口,说道:“入口清香,苦涩之中带了一丝甘甜,的确是好茶。”
“妹妹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吧?”
尽过地主之谊,齐文鸢直截了当的问道,她才不相信齐文碧只是单纯的来喝茶聊天。
齐文碧略一沉吟,放下茶杯,一脸神秘的开了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妹心心念念上次德云社精彩的演出,一时仰慕,便上门去拜访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竟然说之前见过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子,仿佛也是齐府里的呢。”
“这也没什么奇怪,德云社名声在外,仰慕的人自然多。”齐文鸢斜倚在秋千的绳子上,口气依然的波澜不惊。
到这时候,对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齐文鸢已经明白了三分,不过是来挖个坑,让自己往里面跳。
这丫头小小年纪,还真能忍,居然捱到这时候。善于隐藏锋芒的人,其实才最可怕。
看来那句话真是没说错,古人都早熟,想当年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傻不愣登的读初中。
她斜眼瞧了瞧齐文碧,见她脸上不见任何情绪,不禁生出几分佩服。
但转念一想,她似乎觉得齐文碧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到底哪里奇怪,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看来那人不是姐姐了,小妹还以为咱们姐妹同心呢,可教人失望了。”齐文碧拿手绢擦了擦嘴唇,不置可否的笑笑。
齐文鸢摇摇头,佯装羡慕的说道:“我可没这等福分能去拜访德云社,想来还是姨娘的面子大呢。”
齐文鸢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提醒自己的庶女身份,齐文碧的心中一阵气恼。
她今天来也就是为了试探一下齐文鸢,见她的神色毫无变化,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德云社,她才没兴趣去拜访,没有派人去杀人放火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娘亲因为那戏文,现在都还忧心忡忡,日夜思虑着怎样去赢得父亲的信任。
俩人正说着话,院里忽然闪出一个白影,直直的向齐文鸢走过去。他手里攥着个牛皮信封,一脸的兴奋。
“鸢儿。”看见秋千架上坐着的齐文鸢,那少年情不自禁的脱口喊道。
齐文鸢赶紧向那少年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惊喜的说道:“皇甫兄,你来了。”
来人便是皇甫弦,因为莫如雪的病已然痊愈,皇甫英便不再上门,皇甫弦自然没机会再来。
这两个月,皇甫弦除了学习药材知识,余下的时间总是自己呆着,一脸笑容的想念齐文鸢。
皇甫英固然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问,只暗暗在心底发笑,这小子越发的像年轻时的自己了。
皇甫弦只觉得这两个月漫长的像两年,不,是二十年。
时间没能冲淡他的满腔热情,反而让他越发明白,自己是陷入相思了。
眼见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正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皇甫弦脸一红,觉得身体都不自在起来。
“鸢儿,这是兰香会的请柬,父亲让我拿过来给你。”
一句话说完,他的脸颊绯红,保持着递东西的姿态,头低下头来。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考虑到齐文碧在场,怕她多想,赶紧指了指皇甫弦,说道:“六妹,这是皇甫神医的公子,皇甫弦。”
“皇甫兄,那是我六妹。”
皇甫弦闻话,朝着齐文碧微微一笑,点点头,便又转过身去了。
自从他喜欢上齐文鸢,对其他女子便产生了免疫力,并无多大的兴趣。
倒是齐文碧,匆忙一瞥之间,看见皇甫弦长身玉立,英俊挺拔,虽然脸上稚气未脱,却仍是掩饰不住的精致的五官。
这样的男子,竟也是喜欢齐文鸢么,她在心中暗暗的嫉妒。
兰香会,那又是什么,齐文鸢在心头一阵疑惑。
春杏闻声,兴冲冲的跑过来,拉着齐文鸢的手,道:“小姐,真是大喜事,这兰香会一年只有一次,向来只有家世显赫的人才能参加,不过,皇甫公子怎么会有请柬?”
她一脸疑惑的看着皇甫弦,不敢置信。
虽说药王谷的名气声动凤翔城,但实在算不上名门望族,毕竟,连齐府这样的人家也没资格参加。
“家父前几日治愈了六王爷夫人的病,王爷一喜之下,便送了这张请柬,说是让家父来观摩兰香会的盛况。但家父素来不喜热闹,便要我把这请柬拿来给鸢姐儿。”
皇甫弦说着话,眼角隐隐闪过一丝骄傲的神情,估计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原来,这请柬如此来之不易,齐文鸢心头一阵感激,说道:“如此,可太感激皇甫伯伯了。”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齐文碧,齐文鸢深刻觉得面子上的工程,还是有必要进行一下的。
稍稍沉吟了一下,她便又问道:“不过,这请柬只有一张么?”
“恩,碧姐儿恐怕不能一起去了。”皇甫弦了解到齐文鸢的心思,点点头,口气中颇有些惋惜。
齐文碧的脸上,微露尴尬,口气中有种掩饰不了的失落:“这没什么要紧的,我原是不喜欢凑热闹的。”
话虽是这么说,她的嫉妒之情早就似洪水泛滥,不管是前世今生,她一直对兰香会心神向往。
她太明白兰香会的意义,王公贵族的盛会,那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机会。
只是,在这偌大的凤翔城里,齐府并没什么分量,所以,齐府至今还未有人有幸参加过。
没想到,她齐文鸢竟要打破这个先例了。齐文碧心中一阵不平衡,作为重生之人,却偏偏总是输给这个暂时恢复正常的痴傻儿。
她现在越发怀疑自己前世的记忆的准确性,铁青着脸告辞了。
尽管齐文鸢千叮咛万嘱咐春杏要保持低调,但她要去参加兰香会的消息,还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齐府上下。
众人听说这个消息,又是一片欢腾,总觉得这个小姐给齐府带来了好运,不仅博得德云社的青睐,如今竟然还要去兰香会。
兰香会在他们心中都有着神圣的地位,那是想见一面而不可得的无上尊荣。
老祖宗更是兴奋的合不拢嘴,硬给她塞了好些银两,让她去外边置办衣服。
兰香会能比阅兵还高大上么,齐文鸢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心中虽欣喜,却也不如众人激动。
“娘亲,你知道兰香会么?”
听说参加兰香会的女子,需要进行才艺表演,齐文鸢当时就傻了眼,急忙去抱娘亲大腿。
她原以为是寻常的茶话会,也就去赏赏花,吟吟诗。
春杏在最后才透露了其中的玄机,齐文鸢有一种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的背叛感。
上一世她忙着修真,哪有机会学一门才艺。
琴棋书画,她板着指头数了又数,确定自己什么也不擅长。
早知道是去表演才艺,她肯定一口回绝了皇甫弦,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板上钉钉,她要说不去,老祖宗估计第一个不同意。
在这关键时刻,她估摸着自己娘亲年轻之时,那肯定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便硬着头皮来了。
“兰香会么。”莫如雪喃喃自语,勾起些往日的思绪。
原来,当年莫如雪还待字闺中的时候,莫家在凤翔城中一枝独秀,地位无人可及。
莫如雪应邀参加了兰香会,那仅有的一次,直到现在还被上一代人津津乐道。
莫家有女初长成,一朝起舞动京城,那一年的风华正茂的莫如雪,大放异彩,惊艳了全场。
许多王公贵族家的少年郎,为她倾倒,只是,最后佳人却嫁给了最不起眼的齐仲梁。
这是当年凤翔城里的一大迷案,只有,少数人能参透其中的隐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水窗低傍画栏开,枕簟萧疏玉漏催。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小雨连绵不绝淅淅沥沥的下着,院落里的枯枝残叶散落了一地,白团团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只看得见近处的景物。
池塘水面上,偶尔溅出几朵水花。里面的游鱼,甚是不安分,争相着探出头来,呼吸着空气。
墙角生出的几丛青苔,颜色似乎比以前更加的青翠。
柳若棠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眼望着雨幕,愁绪万千。
得知齐文鸢要去参加兰香会的时候,柳若棠正在喝茶,这个消息惊得她一口茶水直接咽了进去,连连咳了好几下。
现在形势越发的明朗起来,莫如雪和她那个工于心计的女儿,明显占了上风。
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过分小心,原是不该因噎废食的。
“夫人,请柬拿回来了。”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凑在柳若棠耳边,低声的说道。
柳若棠接过那只牛皮信封,仔细看了看,愁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转身说道:“长喜,去拿些银子来。”
长喜正在擦拭桌子,听柳若棠这么一喊,急忙拿布擦擦手,去里间拿银子去了。
“去吧,这件事如果泄露,你就别想活命了。”
柳若棠恶狠狠的几句威胁,眼光中射出几丝阴冷,与她姣好的面容,甚是不相配。
那丫头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恐惧,拿着钱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柳若棠手一抬,把信封递给长喜,淡淡的道:“去,把这信封烧了。”
这一句话声音清朗,冷冷说来,犹如水击寒冰、风动碎玉,长喜一哆嗦,拿着信封赶紧进去了。
闻到屋里传来的阵阵东西燃烧的味道,柳若棠才满意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喜从中来,不可断绝。
这几日齐文鸢一直在娘亲的住处学习跳舞,虽然没什么基础,倒难得有几分天赋。
春桃春杏怕她孤独,也是一直相陪,小满和绿柳、红杏则留在院子里,照看东西。
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习舞的间隙,齐文鸢俯在桌上,情不自禁的写下李太白的这几句诗。
“鸢儿,你这首诗配这《霓裳羽衣舞》真是恰到好处。”莫如雪的眼中闪出一丝喜色,啧啧称赞起来。
一句话让齐文鸢出了一身冷汗,本该在唐朝的《霓裳羽衣舞》竟然出现在这莫名其妙的陈朝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但只有舞,却没有相配的诗,更觉得奇怪。
一个无心之失,她就盗用了李白的经典作品,她在心底连连自责。
事已至此,也无力解释,她只得微微一笑,表示谦虚。
莫如雪当年跳的便是《霓裳羽衣舞》,一舞之后,再无人可与她媲美。
虽已多年未跳,她的舞姿依然的灵动飘逸,便如一只翩翩的仙蝶。
春桃春杏看的是嗔目结舌,不住在心头赞叹,夫人果然名副其实。
不知是原主的基因问题,还是齐文鸢本来自带的天赋,才学了两日,跳的竟也有七分相似。
春桃春杏也由刚开始的嘲笑,变成真心实意的赞美。
距离兰香会,越来越近,衣服却仍没有着落。
衡量了下利弊,齐文鸢揣着银子,重新来到街上,心中一阵欢欣鼓舞。
鉴于上次被偷事件的教训,她多长了个心眼,把带的银子全数放在小满身上。
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吆喝声响彻了整个街道,小满瞪大眼睛,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随时决定和歹徒拼命。
齐文鸢看见她紧张的模样,心头暗暗好笑,调侃了一句:“小满,瞧你的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有银子。”
“什么,在哪?”小满赶紧拿衣袖擦擦自己的脸,左手仍是紧紧的攥着那荷包不放手。
哈哈。齐文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捏了捏小满的左手。
小满的手上已经满是汗,湿湿滑滑的,齐文鸢不由得怀疑,让她携带巨款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素衣”,一家别致的小店映入齐文鸢的眼帘。
那小店门口悬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影影绰绰的看得见里面的人影。
掀帘而入,那店小二见齐文鸢一身富贵气,满脸堆笑的赶紧迎上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小姐,你可是要买衣服,请到里面来挑选,我们的衣服都是与众不同的……”
那小二兀自滔滔不绝,齐文鸢并不加理睬,只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口才,估计他能把方的都说成圆的了。
衣服错落有致的挂在屋内,颜色和样式都不尽相同。
那掌柜的一身青衣,蓄了长长的胡须,样子很是清瘦,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精神倒也矍铄。
他正跟一男子在交谈,那男子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英俊挺拔。
由于他背对着齐文鸢,并不能看清容貌,但齐文鸢总觉得那背景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齐文鸢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仰头看衣服去了。
最角落的地方,一件白色的翠纱衣孤独的悬挂着,那裙摆上面绣了斑斓的蝴蝶,那蝴蝶栩栩如生,似要飞起来似的,腰间是一条粉色的丝带,更添几分轻盈。
“小二,那件衣服怎么卖?”
齐文鸢的眼里闪出一道亮光,指着那件衣服,回头对小二说道。
女人对漂亮衣服从来就没什么抵抗力,齐文鸢也难逃这个魔咒,她打定主意今天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那件衣服拿下。
本以为小二会很兴奋,谁料,那小二却一脸忧色:“姑娘,您还是挑别的吧,这件衣服我们掌柜不卖。”
“为什么不卖?”小满愤怒的质问道,她见小姐的神色,便已知小姐对这衣服十分倾心。
齐文鸢也是瞪圆了着双眼,一副不理解的表情。
那小二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说道:“这是店里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一时间,几个人僵持不下。
“小四,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掌柜听到这边的争吵声,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朗声问道。
那被唤作小四的店小二,答应了一声,说道:“这位小姐非得要那件衣服。我实在没办法。”
他竟叫小四么,齐文鸢不由得觉得好笑,这要让郭小四童鞋情何以堪。
作为曾经的小四粉,她甚是愤愤不平了一阵,眼前这位除了身高,全无相似之处嘛。
那掌柜招招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直到这时,齐文鸢才看清那男子的容貌,那俊美的脸庞,邪魅的笑容,不是上次赌坊里的赌徒又是谁。
“是你。”俩人不约而同,脸上写满了诧异。小满也是一声惊呼,认出了戴面具的新郁。
“你们认识?”那掌柜显得十分惊讶。
新郁点点头,幸好他戴了面具,遮盖住脸上惊慌的神色。
齐文鸢却赶紧别过头,暗叹这小子还真长了双慧眼,如今自己一袭女装,他竟也一眼认出来了。
这种感觉像是在照妖镜下遁出原型的妖怪,齐文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丢下一句我不买了,急忙拉了小满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竟然跟看见瘟神似的,这面具真的有那么丑么,新郁不淡定的扪心自问了一下。
这种意料之外的冲击,让齐文鸢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后悔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这种意义上的故人,还是不见比见的好。
小满也是一脸的惊慌,一想起上次跟小姐去赌坊赌钱,她就心有余悸。
亏得最后没发生什么事,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去赌坊赌钱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强作镇定的拍了拍胸口,看见小姐脸上惊慌的神色,暗叹一句,原来小姐也是会害怕的。
远远的离开是非之地,踏入齐府的大门,齐文鸢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还好她反应敏捷,跑得快,不然让那赌徒抓到了把柄,以后的路可要步步维艰了。
他不过就是一专业赌徒,又不需要靠脸吃饭,何必费心机打扮自己,还专门跑到制衣店去。
且不说别的,单就脸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具,就拉低了整个人的档次,下次见面,她可得善意的提醒一下。
虽然心心念那件衣服,她却是再不敢轻易的出门了,生怕再遇上什么人。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诗里的风声呼呼,院里的微风也四起,榕树的枝叶晃动着单薄的身体。
那《霓裳羽衣舞》齐文鸢如今已跳的很熟练了,连莫如雪都情不自禁的称赞,说她冰雪聪明。
心灵手巧的春桃怕齐文鸢无聊,精心制作了一只纸鸢,放飞在风里。
“五小姐,有人送东西给您。”
说话的人竟然是在齐府看门的阿水,他双手托着个锦布包。
他平时甚少到院里来,齐文鸢住的这种偏僻地方更是从未踏足。齐文鸢一脸疑惑的把风筝线递给春杏,小心的接了过来。
那锦布包四四方方,是淡淡的红色,上面还有些暗纹,触之光滑而冰凉。
一头雾水的打开那布包,齐文鸢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刷脸必杀技
那布包里装着一件雪白的轻纱衣,赫然便是那天齐文鸢看上的那件。
“阿水,你可知道是谁送的?”其实,齐文鸢的心中已有了数,她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阿水欠了欠身子,垂首答道:“是一个穿青衣的公子,没留下姓名。”
他之所以亲自上门来送,完全是因为送礼那人凌厉的目光,直看的他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五小姐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主,他十分同情眼前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姐。
齐文鸢点点头,微微一笑表示感谢,示意他下去。
“小姐,这是哪家公子送的?”春桃煞有介事的笑笑,眼睛直盯着那布包。
齐文鸢脸上一红,急忙辩解道:“也不是什么认识的人。”
一句话说完,她的心凉了半截,想那赌徒既然能把衣服送上门来,不正说明她的身份早已暴露。
她又惊又恼,若是现在面前有堵墙,估计她直接撞上去了。
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春桃见小姐脸上隐隐透出恐惧之色,着实吃了一惊,也不敢再开玩笑,接过衣服回屋里放置去了。
齐文鸢却是心绪难平,僵硬的抓着风筝线,眼睛里全无神彩。
天蒙蒙亮,深邃微白的天空中,散布着几颗星星。
地上漆黑,天上全白,青草在微微颤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
一年一度的兰香会,在万众的期待中终于要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漫长的一整夜,齐文鸢辗转难眠,她对上台表演这种事真的没什么自信。
一看到外面点点的晨光,她就摸索着起了床。
煎熬了这几日,一直没有东窗事发,齐文鸢索性放下心来,理所当然的以为那赌徒是学雷锋做好事。
试穿了那件百蝶裙,她便不愿再脱下,那种与生俱来的魔力,让她联想到童话里那只红舞鞋。
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一头乌发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淡上铅华。
白纱的长裙,腰间系着那条粉色丝带,裙上百蝶纷飞,显得整个人十分灵动飘逸。
齐文鸢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微微一笑。
春桃春杏也觉得十分惊艳,虽然平时便已知道自家小姐的倾城容貌,今天看来看来却格外明艳动人。
虽才到卯时,福寿居已经挤满了人,齐文娴,齐文芷难得的也来看这个妹妹。
多日未见,这个痴傻的五妹竟如此的光彩照人,她们心中都是一惊。
齐文鸢热情的迎上去,左手拉了齐文娴,右手拉了齐文芷,甜甜的喊了句:“姐姐。”
齐文娴穿了紫罗兰色的织锦长裙,齐文芷上身穿了翠绿色的绸衫,下着百褶裙,一条白色的丝带将纤腰牢牢系住。
俩女一紫一绿,言笑晏晏,容貌虽不及齐文鸢,也算的上绝代佳人。
攒动的人群中,独独不见柳氏母女,这倒也让齐文鸢一阵安心。
“五妹。”一阵清亮的嗓音传来。
齐文鸢惊喜的抬起头,激动的喊了声:“大哥。”
来人正是齐敬诗,多日不见,他英俊的眉目间隐隐藏着几分疲倦之色。
“老祖宗让我送你前去,这会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没时间多作寒暄,齐敬诗开门见山的说道。
兰香会每年举办的地点都不一样,今年是在城西的六王爷府。齐府是在城南,距离并不算近。
车轮滚滚,跟上次从成州回来不同,这次,齐敬诗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
齐文鸢的心头一阵温暖,这个兄长不管在何时,总能让她感觉到贴心的安全感。
辘辘的马车声,打碎了清晨的宁静,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见有车过来,都小心的避在一边。
空气中的温度凉薄而冷寂,齐敬诗用身子将车门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宽敞的马车中,齐文鸢居中而坐,春桃春杏分坐两侧。
这样的情景之中,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刚回凤翔来那天,虽才过去几个月的光景,却已觉得恍如隔世。
“蒙菩萨保佑,小姐终于恢复正常了。”春杏双手合十,闭起双眼,诚恳的祈祷。
春桃努努嘴,接过了话茬,正色道:“小姐这是吉人自有天相,可不是菩萨的功劳。”
齐文鸢也是感慨万千,微微一笑,并不作声。才短短几个月,她的血泪史,估计都能写成一本书了。
从刚开始的被人嫌弃,到现在的掌上明珠,真有种咸鱼翻身的即视感。
其乐融融的气氛,持续了一整路,齐敬诗听到车内格格的笑声,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着。
从他见到这个被流放的五妹的那刻起,便已然知道她是块璞玉,一旦被人打磨,闪耀的光彩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如今,眼见她的路越走越顺,他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六王爷府门口,张灯结彩,两边整齐的摆放了两排紫色的兰花。
朱漆大门,完全的张开着,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对着大门的地方,生着棵粗大的槐树,枝叶如盖。向阳的那面,叶子已经变成浅黄色,另一面却仍是翠绿的。
王府里亭台楼阁高耸,即使站立在红瓦绿墙外,也看的到那翘起的屋角。
六王爷与当今陈朝的皇上的父亲,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皇上向来对这个叔父礼敬有加,所以,他在凤翔城中的地位尤其尊贵。
这一整个街巷,高高的砖墙之内,差不多都是王爷府的地盘。
齐文鸢到达的时候,王府门口已停了许多辆马车,那车篷的材料质地,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显赫的人家。
几个仆人打扮的蓝衣男子,正满脸堆笑的迎接着各家来的人,一个青衣男子独自垂手站在最前面,表情肃穆而端庄。
观察了一会,齐文鸢才知道那人的职责是检视请柬,说白了就是一电影院的检票员。
由于兰香会声势浩大,参加的又大多是王公贵族,所以,为防止有身份不明的人混进来,在安检这方面,每年都是下足了功夫。
别看那检票的男子,其貌不扬,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齐敬诗凑过头来,给齐文鸢详尽的解释着,他唯恐这个妹妹心中有太多顾虑。
“春杏,把小姐的请柬拿出来。”光是看外面的架势,春桃便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去一睹盛况。
春杏一愣,脸上显现出惊讶的神色,反问了一句:“怎么,不是你拿的么?”
“我早上去拿的时候,发现请柬不在了,以为是你拿去了,也就没多问。”春桃蹙眉解释道,她心中已然方寸大乱。
春杏摇摇头,狠拍了下脑袋,拼命的回忆着:“我也没拿。但那个信封,我放在小姐梳妆盒的夹层中,只有咱们两个知道。”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春桃春杏连连自责,脸上浮现出无限懊恼的神色。
比起两人的慌乱,齐文鸢倒镇静的多,这种事情,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柳若棠搞的鬼。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伸手安慰性的拍拍春桃春杏的肩膀,在心中一阵感叹。
齐敬诗也是脸有忧色,他没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见春桃春杏自责的模样,也不忍多去苛责。
齐文鸢对齐敬诗淡淡一笑,脸上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虽然没有请柬没有卡,她可还身负刷脸绝技呢。
挫折之下,便打道回府,可不是她齐文鸢的风格。
“这位大哥,我的请柬忘在家里面了,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在齐敬诗、春桃和春杏诧异的目光中,齐文鸢缓步走到那青衣的检票员身侧,满脸委屈的开了口。
柔弱的语气,让人看之不得不心软的表情,再加上她本身如花的容颜,任谁看了都是一良民。
那青衣男却冷冷的一副脸,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斜眼看了眼齐文鸢,严肃的道:“小姐,我们这里有规矩,有请柬才能进。”
美人计宣告失败,齐文鸢兀自愁眉不展,不由得惊叹世上果然还是有无意于美色之人。
几个人正踌躇间,一辆马车停下来,车上款款下来一个戴幕篱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衫子,下身穿了翡翠撒花洋绉裙,从那纤纤的身影,便能判断出来是个美貌的佳人。
“是你们。”那女子掀开幕篱,朝着他们微微一笑。
齐文鸢愣在原地,脑子急速的运动,却仍是没认出来来人是谁。
“你的脚伤已经好了么?”齐敬诗满脸的歉仄,那日虽然他一口应承下来,后来时日一长,竟将那件事忘记了。
原来那人便是孟秀荷,作为孟王府的郡主,兰香会上自然少不了她的身影。
那次与齐敬诗的不期而遇后,她便呆在王府中,望眼欲穿的日日等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深刻体会到这句歌词的含义,她原不是这般痴情的女子,却因为齐敬诗的凉薄,而念念不忘。
“鸢儿,这是孟姑娘,我们从成州回来路上见过的。”
齐敬诗的目光紧紧盯着孟秀荷,语气平淡的向齐文鸢解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朝遇故人
“啊,是你。”春桃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用手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亲眼看见当时落魄的女郎,忽然变成了这副华贵的模样,她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齐文鸢仔细的打量了孟秀荷几眼,才隐隐回忆起来,回来的路上是有这么个人。
孟秀荷微微的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动着,褪去了那一份侠气,多了几分小女子的柔情。
“郡主,您请。”
说话的是那几个看门人其中的一个,他满脸堆笑,大踏步的迎上来。
孟秀荷转身牵了齐文鸢的手,向那人说道:“这是我家表妹,要与我同去。”
“这,这……”那人面露忧色,一时踟蹰不决。
孟秀荷凑在齐文鸢的耳边,小声的说道:“我与他家小姐十分要好,经常来府上,他认得我。”
“我有请柬,只是不巧忘在家里了,我是代替皇甫神医来的。”
见有人撑腰,齐文鸢把眉毛一扬,话里有了底气。
迫不得已的狐假虎威,让她自我鄙视了足足一分钟。
那人听到皇甫英的名头,脸上犹豫之色更甚,皇甫神医有恩于六王爷府,他也是知道的。
“是皇甫神医的客人么,那……”他吞吞吐吐,一时手足无措。
孟秀荷秀眉一蹙,厉声说道:“我们进去了。”
话说完,她拉着齐文鸢径直往王府里进去,春桃春杏也只好跟在后面,一路相随。
几个看门人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阻拦,只好垂首退在一旁。
感受着手中柔软的触感,孟秀荷心头暗暗吃惊,她分明记得上次初遇的时候,这妙龄少女还是个痴傻儿。
只几个月的光景,她居然便变得聪慧了。难道那药王谷的神医,果然身负妙手回春的精妙医术。
在即将进入府门的那一刻,她转身冲着齐敬诗嫣然一笑,见他面露感激之色,心中比吃了蜜糖还甜。
她今日所做的事情,目的太明确,无非是想让齐敬诗再欠她一份人情,顺便拉拢一下未来的小姑子。
六王爷府的院落里,又是另一番热闹非凡光景,齐文鸢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是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春桃春杏也是眼前一亮,这兰香会,果然名不虚传。
偌大的庭院里,中间支起了一方台子,台子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布,四周分布着木质的台阶。
靠近台子的地方,铺满了兰花,黄的,粉的,蓝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散发着阵阵的清香,沁人心脾。
怪不得叫兰香会,玄机原来在这里,齐文鸢的眼睛钉在那些姹紫嫣红的花上,口中啧啧称赞。
台子的四周,桌椅成圆环状排列,并没有主次之分。
那桌椅极尽精致,每个桌上出了茶具,点心,还特意的放了白玉花瓶,瓶中也插着几朵兰花。
已有许多参加者,端坐在椅子上,脸上显出欣喜和期待之色。他们都是些衣饰华贵的俊男美女,身后清一色站了仆人,态度十分恭谨。
“我们到那边坐去吧。”孟秀荷拿手指了指远处的空出的椅子。
踏实的坐在椅子上,齐文鸢环顾四周,人群里竟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她认得出是齐文娴的闺中好友,那次在齐府中打过照面。
那二人显然都是精心打扮过的,一双妙目,楚楚动人,顾盼生姿。
苏绿竹见一陌生的白衣女子正瞧着自己,心中不禁一阵诧异,眼前这个白衣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她从未见过。
她拉了拉身旁坐着的单芙蓉,低头耳语了一阵。单芙蓉闻话瞧了一眼齐文鸢,也是摇摇头。
原来她们上次见齐文鸢的时候,齐文鸢正一脸的浓墨重彩,辨不清模样。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孟秀荷侧目看着齐文鸢,微微一笑问道。
“齐文鸢。”
齐文鸢的语气平平淡淡,不带一丝情绪,她早就看出旁边好心的女子,倾心于自家大哥。替大哥把关,她义不容辞。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兰香会终于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拉开了序幕。
台子中间不知什么时候,站上去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微胖,眉目清朗,穿了件青色的长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些不凡的气质。
“诸位今日光临敝舍,老夫深感荣幸。”那人的声音十分浑厚,朗朗说来,自有一种威严在。
“这位便是六王爷陈安志,当今皇上的叔父。”孟秀荷一语打消了齐文鸢心头的疑惑。
身份如此尊贵之人,齐文鸢还是头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见那人神色谦和,说话不疾不徐,眉眼中勃勃有几分英气,齐文鸢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气质。
简单的几句陈词过后,便到了才艺表演时间,虽然那《霓裳羽衣舞》的舞步已烂熟于心,齐文鸢的心中还是一阵忐忑,掌心中生出冷汗来。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往台上投射去,只见一名粉衣女子翩翩上了台。
舞转回*,歌愁敛翠钿。满堂开照曜,分座俨婵娟。
舞美人更美,众人掌声如雷,齐文鸢自愧弗如,果然是开门红,让人大开眼界。
春桃春杏见到这种规格的表演,也是吃了一惊,在心头暗暗的为小姐捏了一把汗。
一时间,有人抚琴,有人**,有人唱歌。
每一个上场的都是风华绝代的佳人,既负才艺,又有显赫的家世。
一群白富美,齐文鸢看花了眼,她偷瞧了下旁边的孟秀荷,见她神色自若,胸有成竹,不由得心生敬佩。
看来她也身怀绝技,在齐文鸢的注目礼中,孟秀荷迈着小碎步到了台上。
与别的女子不同,孟秀荷一上场,就先躬身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小女孟秀荷,今日特来献丑,还请各位谅解。”
语罢,她盈盈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架在琴弦上,头微微的倾斜。
光是这副婀娜的姿态,便已迷倒万千众生了。
在乐律方面,齐文鸢没半分造诣,她听歌也就图个旋律好听。但对孟秀荷,她充满了好奇心,所以支起耳朵仔细的聆听着。
一阵叮咚的琴声之后,齐文鸢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她一个没忍住,差点惊呼出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儿弯弯勾住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孟秀荷自弹自唱,却是周杰伦的《菊花台》。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她的歌声缥缈动人,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比之周杰伦,更增柔情和典雅,众人听了都不禁为之动容。
齐文鸢惊出了一声冷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她在口中喃喃自语,这货莫非也是穿越来的。
她勒个去,这种小概率事件也在她眼皮底下发生了。难道二十一世纪,在她不在的时间里,有人发明了穿越神器。
她无法再淡定,心中的疑虑太多,急着上前问个究竟。
“小姐,孟姑娘这唱的什么,婢子怎么从未听过。”春杏的目光紧紧盯着孟秀荷,一脸迷茫的问道。
齐文鸢迟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总之,就是有这么一首歌。”
她总不能说这歌的原唱叫周杰伦,作词是方文山,那么现代感的名字,听着也是醉了。
一曲终了,台下喝彩声源源不绝,心里均想:这是什么曲子,怎么没听人唱过。
还有几个技艺高超的乐师,皱着眉头,仔细思考着这首曲子的来处。
除了齐文鸢,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称赞和震惊。
孟秀荷起身,面带微笑,向众人深深鞠了个礼,表示感谢。
“今日适逢兰香会,小女子一时喜悦,还作了首诗,还请众人品评。”孟秀荷朱唇轻启,声音清脆动人。
底下的人又是连连喝彩,他们对眼前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心。
齐文鸢挑了挑眉毛,向孟秀荷看去,她倒要看看这孟姑娘又要盗用谁的作品。
“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全诗对仗工整,基调高亢,流畅婉转,众人只听得心旷神怡,悠悠仿若在梦里。
因为太喜欢《春江花月夜》这首诗,所以,忍不住把一整首都放上来,还请大家谅解。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陈朝的隐患
这姑娘真是一点儿也不推辞,张若虚老先生呕心沥血的成名作,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的盗用了。
眼见众人脸上都是一副赞叹和崇拜的表情,齐文鸢打心眼里的看不下去,她索性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一抹白云。
果然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情。
春桃春杏站在齐文鸢的身后,发自内心的啧啧赞叹。虽然对于诗词歌赋,她们一窍不通,但也分辨的出来,这是首难得的好诗。
在众人如雷的喝彩声中,孟秀荷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款款的走下来。
眼望着周围几个面目清俊的公子哥,向她投来爱慕的目光,孟秀荷暗自得意。所谓小女子的虚荣心,她还未能摒弃。
为了兰香会,她没少花费功夫。翻遍前世的智慧,她敲定了这一首《菊花台》和《春江花月夜》。
效果意外的好,超乎了她的意料。虽说是孟王府的郡主,但毕竟是个庶女,她从这几年来,从未如此的风光过。
看来穿越还是有点好处,名人的诗词歌赋随便用,随随便便就把一平庸的人,包装成一代大文豪,孟秀荷兀自感叹。
“姐姐真是好记性,《菊花台》的歌词都还记得。”
孟秀荷刚一回到座位上,他乡遇故人的欣喜感就让齐文鸢忍不住开了口。
“你……”孟秀荷一阵惊讶,脸上的表情也由震惊变为激动。
齐文鸢把手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孟秀荷以后私聊。孟秀荷点点头,眼神中焕发着激动的光芒。
轻盈的踏上木质的阶梯,齐文鸢的心中咯吱一声,老实说她的心理素质差得很。
春桃春杏倒是满脸的期待,双手紧攥,似乎上场演出的便是自己一般。
舞曲缓缓的从琴弦下流淌出来,齐文鸢白衣飘飘,长袖一挥,舞姿轻盈,飘忽若仙。连那裙摆上的色彩斑斓的蝴蝶,也跟着飞起来似的。
在场不少人一眼便认出来,她跳的是当年莫如雪名动京城的那支舞。
本来莫如雪之后,这支舞曲就已失传,再无人能重现她当日的风采。
谁料,今日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年纪轻轻,却将一支《霓裳羽衣舞》发挥的淋漓尽致。
细看那女子,眉目之间似乎还有几分像莫如雪,众人都不禁在心中猜测,眼前这女子的来历。
一曲终了,齐文鸢微微颔首,向众人轻作一揖,顾不得擦拭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轻轻的走下台子。
全场足足静止了好几秒钟,良久之后,众人才反应过来鼓起掌来。
春桃春杏更是兴奋的把手掌拍的通红,满脸骄傲的神色。
见小姐从台子上走下来,春杏连忙小跑过去,一路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春桃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汗珠。
齐文鸢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一脸的惊魂未定。刚才在台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惯性做一系列动作。
侧脸瞧了瞧身旁的孟秀荷,见孟秀荷的眼中全是赞美之情,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兰香会落幕的时候,已是中午,太阳高挂,照的齐文鸢几乎睁不开眼睛。
王府里的各种建筑,都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闪着熠熠的光芒。
多年以后,齐文鸢回思往事,想到兰香会,她所能记起来的也只是这一片温热的阳光。
六王爷回到台子上,朝众人微微一笑,用极其郑重的口气宣布,这次兰香会的最佳是齐文鸢和孟秀荷。
二人不分伯仲,一个善舞,一个能歌。
突如其来的赞赏,让齐文鸢和孟秀荷都是一惊,随即,二人相视一笑,便如两朵美艳的兰花。
眼见小姐为齐府争得一方荣光,春桃春杏激动的眼泪就要流出来。
多年的夙愿,一夕得偿,她们反而觉得在成州那些被冷落的日子,也是值得的。
午膳是在王爷府用的,齐文鸢本就不喜欢凑热闹,就让春桃和春杏去把食物拿过来,她和孟秀荷在凉亭中吃。
眼见小姐和郡主手挽手的坐在凉亭中,脸上的神情便如多年相识的朋友,春桃春杏心中都是一阵疑惑,小姐跟这个郡主才见过两面,怎么突然就相亲相爱起来。
等春桃春杏去的远了,齐文鸢和孟秀荷才心照不宣的开始谈天说地起。
难得在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碰见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二人都十分激动,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分分钟就要暴露女汉子的本质。
宁静的庭院里,柳若棠母女二人相对而坐,脸上不时的露出笑容。
花盆中的一丛菊花,已经结出小小的花骨朵,等着一场秋风的到来,便要绽放出绚烂的容颜。
梧桐树的叶子,零星的飘落着,映在青石的地面上,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一叶知秋。
“夫人,大公子独自回来了,没见五小姐。”长喜垂首答道,脸上夹杂着一抹不安的神色。
闻话,柳若棠收起笑容,板着脸,冷冷的道:“你再说一遍。”
“五小姐没有一起回来。”长喜的声音如蚊,几不可闻。
柳若棠一脸怒容,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让她下去。
分明已经偷了请柬回来,她也亲自确认了,齐文鸢竟然还顺利的去参加了。
自从这小丫头恢复正常,她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顺利的。
真怀疑齐文鸢是她的克星,但如今的形势,她是万万不能明目张胆的跟齐文鸢作对。
只能更加谨慎,寻求其他的机会,毕竟时间还长,谁知到哪是个头。
听到长喜的汇报,齐文碧便知道娘亲的计划失败了,她的嘴角显现出一抹恨意。
“娘亲,我来想办法。”齐文碧咬牙切齿的说道,眼睛中流露出坚定。
她已无法再忍受现在的日子,每天听着下人说,五小姐怎么怎么善良,五小姐怎么怎么风光。
连老祖宗似乎也对齐文鸢格外偏爱些,一时间,在这个偌大的齐府中,她莫文碧突然就没有了存在感。
她几次想出手,都被娘亲出手阻止,说是她年纪尚小,考虑事情不周全。
其实,她知道娘亲是为了保护她,但这一次,她实在不愿坐以待毙。
作为重生之人,她的阅历和经验,说什么都要高过齐文鸢那个黄毛丫头。
她定定的看了眼天空,天空澄澈无云,全然不似她内心的灰暗。
薄暮时分,柳若棠和齐文鸢才恋恋不舍的告辞,俩人约定定期的互通消息。
孟秀荷穿越来的时间比齐文鸢要长许多,对陈朝了解的显然更多。
虽然长期宿在王府里,陈朝的局势,她却看得透彻。
陈朝表面风平浪静,一片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汹涌。皇帝正值壮年,却已重病在身,危在旦夕。
而当朝太子又太过迂腐无能,皇位的归属便成了未知数。几个皇子,都在观望状态,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结交大臣,组建军队,他们各自为敌,使出浑身的解数。
其实,几个皇子中,最得皇上最宠爱的要数二皇子和六皇子。二皇子仁厚,六皇子耿直,他们都算得上青年一代中的杰出人才。
不过几年前,六皇子一夜之间失踪,再不曾回来,成为陈朝的一大谜案。
无数人纷纷猜测,有人说六皇子是去拜师学艺,也有人说六皇子是被人杀害,总之,这以后再也没人见过六皇子。他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所以,现在二皇子一方独大,仗着皇上宠爱,坐拥几千兵马,成为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
又是几子夺嫡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即便是在眼下这个历史上本不存在的朝代。
孟秀荷也是感慨万千,清朝的九子夺嫡,造成的兄弟相残,就算从历史课本上的铅色文字里看过去,也是一片血雨腥风,惊心动魄。
齐文鸢却无意于这些,谁当皇帝,与她的关系实在不大。作为天朝的公民,她保持了不谈政治的优良传统。
倒是六皇子的下落,她十分好奇,有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心头。
莫非他也穿越了,自从遇见孟秀荷,她就深深折服在这个神奇的世界,敢于质疑,大胆质疑,这才是做人之道。
出了齐府大门,却见齐敬诗长身玉立的等在外面,脸上的表情寂寞而清冷。
一见到齐文鸢出来,他微微一笑,问道:“鸢儿,结束了么?”
“恩,小姐是今日最佳呢。”春杏一脸兴奋抢过话头。
被人当众表扬,齐文鸢十分不自在。她的脸上一红,拿胳膊撞了一下春杏,,满带愧疚的说道:“也没什么,大哥,你来很久了么?”
“我刚来。”齐敬诗摇摇头,拿手轻轻拍了下齐文鸢的头,又接着说道:“五妹,这其实在我意料之中。”
站在一旁的孟秀荷,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看见那么凉薄的男子,这样温柔的对待妹妹,她半是欣慰半是嫉妒。
同是穿越之人,她怎么就没这么好运,摊上这样一个兄长。
果然是人品不够么,她幽幽的看着齐敬诗,目光却舍不得离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忘记吃药了?
“大哥,孟姑娘今天也是最佳呢。”齐文鸢适时的拉着孟秀荷,见缝插针的赞美道。
自从得知孟秀荷的身份,齐文鸢什么戒备心都放下了,她一心想玉成这件美事。
这么一提醒,齐敬诗才注意到一旁的孟秀荷。他的脸上微微的显现出一丝抱歉,礼貌性的侧头笑了笑,说道:“可真太好了。”
他的口气仍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
孟秀荷一脸的落寞,努力压抑着心底的难过,转头指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说道:“鸢儿,轿夫已经在等我了,我先走了。”
齐文鸢点点头,故作神秘的瞅着齐敬诗,凑在孟秀荷耳边小声嘀咕:“有空到我家来,我大哥他这方面比较迟钝。”
眼见心事被人看穿孟秀荷脸上一红,垂头急急的上了马车,再也不敢回头来。
微风四起,王府门口的大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最温情的乐曲。
车轮滚滚,碾碎红尘。
这一整天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直到此刻,齐文鸢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
在陈朝遇见相同命运的人,让她重生穿越回去的念头,毕竟,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凭她二人的智慧,说不定真能找到回去的法门。
陈朝不是不好,只是,管束女子的条例太多,压抑她洒脱的天性。
春桃春杏因为兴奋,脸红扑扑的,嘴角的笑意始终不曾淡去。
小姐在兰香会上的表现,超出她们的预期,一舞动京城,一笑百媚生。
马车才到齐府门口,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不知情的人还道是齐府办喜事。
齐文鸢在春桃春杏的搀扶下,受宠若惊的下了车,她这时才深切的体会到衣锦还乡的骄傲感。
“鸢儿。你可为齐府争光了,老祖宗可真没白疼你。”老祖宗颤颤巍巍的迎上来,一把抓住齐文鸢的手。
她满面红光,眼神中全是激动之色,眼角闪着几点晶莹。
今日的荣光实在来之不易,以齐府的地位,别说在兰香会上大放异彩,就是露个脸也是件难事。
没想到这个孙女如此争气,一举为齐府争光添彩,实现了她多年的心愿。
齐文鸢抿嘴一笑,欠身向齐母行了个礼,口气中略有责备之意:“老祖宗,您瞧您多么不注意,外面风这么大,您怎么还亲自出来,仔细受了凉。”
说着话,她顺手扯下自己身上裹的披风,给老祖宗披上。
老祖宗心中一片温暖,微微一笑,用手指宠溺的刮了下孙女的鼻子:“好好,听你的,我们回去。”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齐文碧倦倦的坐在窗前,用手支颐,脸上的表情晦明不定。
齐文鸢选上最佳的消息,早早就传进她的耳朵,她看着众人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她屋中的一个小丫头,本来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若是在平时,那倒也没什么。
偏不凑巧,那时候她正听说齐文鸢的好消息,一怒之下,便将那小丫头打发到柴房面壁思过。
齐府上下,人人心知肚明,柴房是个龙潭虎穴,一旦进去,便意味着要被扫地出门。
那小丫头家境穷苦,好不容易在齐府讨个差事,自是不愿再过饥寒不饱的生活,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哀求了好久。
齐文碧却是冷酷到底,长袖一挥,差人给拖下去了。
那一刻,她才看清自己的铁石心肠,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尽管齐文鸢再三推辞,老祖宗还是请来了最好的厨娘,给她准备了饕餮盛宴。
老祖宗,莫如雪,齐仲梁加上齐敬诗,一个庆功宴,愣是吃出了团圆饭的感觉。
只是,莫如雪的眼神依然凉薄,席间并不如何跟齐仲梁交流。
“如雪,当年送鸢儿出府,是我的主意,你也不要太责怪仲梁了。那时也是情非得已。”
老祖宗回忆起往事,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愧疚,缓缓说道。
眼看着二儿子夫妇从相敬如宾到互生嫌隙,她心中不忍,却也毫无办法。这之中的误会和恩怨,她太明白,反而不好去干涉。
跟柳若棠虽说是姑侄的亲情,但在她心中,还是偏爱稳重而聪慧的莫如雪。
她太了解自家的侄女的性格,太争强好胜,不懂得隐藏锋芒。
莫如雪看了眼齐文鸢,目光里满是柔情,柔声道:“老祖宗,做儿媳的明白。现在只要鸢儿好好的,我别无所求。”
齐仲梁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的表情,转瞬即逝。
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就算如今女儿再怎么风光,也终究是弥补不了当年的无情种下的苦果。
齐文鸢虽明白老祖宗话中的含义,却不置一词。
对这个父亲,她一向觉得寒心。哪怕送自己出府不是她的主意,纳妾总该不是受人逼迫。
娘亲这些年受的委屈,又岂是随便一句话能弥补的。
夜深沉,鸟朦胧,情动几凉秋。
秋风起,落叶纷飞,像是一只只翩跹的枯叶蝶。
院里一株青翠的桂树,结满了淡黄色的桂花,微风拂过,香气四溢。
离兰香会过去才两日,来齐府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这之中不乏家世显赫的公子哥,也有一些后一辈中的青年才俊,但根深蒂固的晚婚晚育念头,让齐文鸢找着各种理由周旋推辞。
在陈朝的自然环境中生活的久了,她意外发现自己变得清心寡欲,送上门来的一票高富帅,在她眼里都是浮云。
老祖宗却存了挑选好孙胥的念头,忙里忙外,应顾不暇。
“鸢儿,来瞧瞧这个。”老祖宗眉开眼笑的招呼齐文鸢过来。
硬着头皮过去,齐文鸢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说道:“老祖宗,不好,不好,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少爷脾气十足,鸢儿现在还不想嫁人,娴姐姐和芷姐姐不都还没嫁人,鸢儿可不愿抢了先。”
“傻孩子,这婚嫁还分什么先后顺序。”
“对啦,老祖宗,鸢儿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一句话说完,齐文鸢转身向老祖宗吐了吐舌头,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孩子。”
老祖宗无奈的叹口气,瞧这机灵劲,怎么能为人妻,难道真的是她操之过急了。
兴高采烈的跑出来,齐文鸢却突然撞上一个人,她轻揉一下脑袋,看清那人是齐文碧。
她今天穿了一身碧绿色的衫子,头发随意的束着,一脸倦色。
“姐姐,你匆匆忙忙的要到哪里去?”
齐文碧梳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微微一笑,亲切的问道。
对柳氏母女,齐文鸢自认仁至义尽,但那二人似乎得寸进尺。
上次从兰香会回来,她就去检查过梳妆盒,果然那请柬不翼而飞。
春桃和春杏面面相觑,急忙询问小满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小满回忆了一下,只说前几日厨房的小翠进来送过糕点。
厨房的小翠一口咬定她只是去送糕点,并没见过什么请柬。
她到底不是硬心肠的人,不忍用刑逼供,反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口头警告了一下,打发小翠回去了。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件事情,柳若棠脱不了关系。
意料之外的碰上齐文碧,见她惺惺作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齐文鸢在心头暗骂了好几句。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倒是碧姐儿你怎么上这来了。”她的口气淡淡的,没半分温情。
无视齐文鸢的冷淡,齐文碧脸上含笑,一脸的兴奋:“我听说姐姐在这里,特意过来的。可巧,路上就碰上了,今儿运气倒还不错。”
“来找我么?”齐文鸢不确定的反问了一句,她可没时间陪齐文碧耗着,所谓逢场作戏最是累人。
齐文碧用力的点点头,撒娇似的拉着齐文鸢的胳膊,甜甜的说了句:“姐姐,你今儿能不能陪小妹去湖心亭那里赏赏花?”
一反往常的举动,让齐文鸢目瞪口了好几秒钟,紧接着,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她真怀疑齐文碧今儿出门是不是忘吃药了。
生怕她还有其他动作,齐文鸢连忙抽出胳膊,投降似的点点头。
赏花,鬼才相信呢。估计这妞又在动什么坏心思,齐文鸢倒想一探究竟。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人,今儿就得让齐文碧明白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俩人姐妹情深的挽着胳膊,一路往湖心亭走去。
沿路的仆人们,还从未见过两姐妹如此亲密,都下意识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亲眼见到曾经水火不容的两姐妹和好如初,他们似乎觉得母猪都能上树了。
烟霞湖是齐老爷在世的时候,花大价钱请人开凿的人工湖。
在齐府的最东北角,平常少有人来,虽谈不上风光旖旎,倒也算的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
湖的四周高草林立,几束紫薇花正亭亭点缀在一大片的枯黄中,微风吹过,珊珊可爱。
有亭翼然立于湖上,便是湖心亭。通向亭子的小径,掩映在草丛之中。曲曲折折,峰回路转。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鱼鳞般的细纹铺满了整个湖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齐文碧的心计
在齐府生活的这几个月以来,齐文鸢并来过烟霞湖,原主仿似对这湖也没多少记忆。
映入眼帘的满池清波,让齐文鸢心头一喜,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流露出一抹笑意。
想不到齐府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她从未听春桃春杏提起过。
“姐姐,我们去亭子那边。”柳若棠用手指着湖心亭,浅浅一笑。
眼见一个精致小巧的亭子,翼翼然凌驾于湖面之上,颇有江南水乡的感觉。
齐文鸢兴奋的点点头,太久没触摸到湖水,她一时竟想不起那是什么触感。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周围开着的紫薇花,香气四溢。
湖边生着丛丛的芦苇,顶上开着毛茸茸的芦苇花,白茫茫一片。齐文鸢童心大起,随手采了枝,拿在手里把玩着。
齐文碧不动声色的在前面引着路,偶尔回头观察一下齐文鸢的神色,心中暗自窃喜。
在湖心亭上并肩而坐,微风徐徐的吹来,齐文鸢十分惬意,称赞不已。
嘴上虽这么说,她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种叫做女人直觉的东西,让她隐隐的有些不安。
她不会是要推自己下水吧,齐文鸢斜眼打量了下身旁的齐文鸢,心中闪出一个念头。
“这芦苇花开得可真好。”齐文碧漫不经心的称赞着,眼睛却看向入口的地方。
齐文鸢兀自点点头,默不作声。眼下正值中午,太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可惜这样的美景,竟是与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共享,齐文鸢闭了眼睛,有些遗憾的在心头感叹。
“姐姐,有句话在萦绕心头,我一直没说。碧儿年纪尚小,先前对姐姐的失敬,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齐文碧微一沉吟,满脸歉仄的看着齐文鸢,盈盈的目光里闪着几分真诚。
这又是什么戏码,深情路线?齐文鸢满心的疑惑,估计搁在以前她也就信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几番历练,她越发相信因人而异的重要性。
有道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齐文鸢将手上的芦苇花一扬,那花静静的落在水面上,随着波动向远处荡去,她浅浅一笑,指着那飘远的芦苇花说道:“昨日的恩怨,便如这花,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可休得再提。”
说人话,谁不会。想当年,她作文还得过奖呢。在这说话的艺术方面,她有着深切领会。
“姐姐的意思是不怪罪妹妹了。”齐文碧梨花带雨的笑了笑,激动的抓住齐文鸢的双手。
被自己讨厌之人握紧着双手,齐文鸢有种吃苍蝇的窘迫感,她强压心中的不快,勉强挤了个笑容,说道:“咱们可是亲姐妹,说什么怪不怪罪的,怪生分的。”
将计就计,这叫忍辱负重,齐文鸢在心头不住的自我催眠。
“姐姐,快来瞧这些金鱼。”齐文碧快步走到湖心亭的小路上,激动的朝着齐文鸢招招手。
那小路的路面几乎和水面相平,两边的白玉栏杆却不足一尺。
齐文鸢警惕性的与齐文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这肃杀的秋天,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洗个凉水澡。
正看得出神,齐文碧的身子一滑,似乎要摔倒在地上,齐文鸢连忙伸手去扶。
才一接触到,只听得咕咚一声,齐文碧整个人掉进水中。
当时,齐文鸢就惊呆了,她连忙弯下身子,伸手去拉。齐文碧却丝毫不买账,在水中一边挣扎,一边喊救命。
“救命,来人呐,快来救救我家小姐。”
远处传来一阵尖厉的女声,只见她紧张的手足失措,发足往事发地点奔过来。
齐文鸢原就不识水性,见有救星赶来,她急忙伸臂急呼:“这里,这里。”
她在心底虽然讨厌齐文碧,但也不忍心见她有性命之忧。
负责看烟霞湖的几个大汉,循声赶来。一人纵身下湖,这才将齐文碧从水中救起。
那小丫头俯在齐文碧身侧,痛哭起来。齐文鸢愣在一旁,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能明白,刚才发到底生了什么。
明明是她是伸手去扶,齐文碧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几个人忐忑不安了良久,齐文碧才吐出一口水,悠悠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姐姐,妹妹做错什么让姐姐不满意,姐姐好狠的心,竟然要推我如水。”
一句话说完,齐文碧便又昏了过去。那小丫头听见齐文碧这么一说,扭过头来,狠狠的瞪着齐文鸢,满脸的怒气。
“你……”齐文鸢面如土色,气的一句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直到这时,她才醒悟过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早知道齐文碧如此狠心,刚才就该让她溺死在水中。
她百口莫辩,湖心亭上只有她和齐文碧两个人,恐怕众人会出于对受害者的一片同情,相信齐文碧的话。
她愣在原地,秋风吹在脸上们,感到刀割般的疼痛。
代替齐文鸢在兰香会上的美谈,齐文碧落水的消息,一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
秋越来越凉,不断的有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在树根前的泥土中结束苍老的生命。
所谓落叶归根,其实是最凉薄的故事。
看庭前菊花开,等一场风来,无情风月负相思。
飞絮小筑里,众人手忙脚乱。齐文碧的病榻前,围了一拨人,柳若棠坐在凳子上,拉着女儿的小手,心疼的抹着眼泪。
“幸好六小姐被救及时,水没有进入到肺脏。不过,因为六小姐身子弱,染上了风寒,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调养。”
那大夫把完脉,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平和。
柳若棠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冷眼瞧着齐仲梁,眉眼中射出一道冷光,像是秋天微凉的风,直刺齐仲梁的胸口。
“老爷,碧姐儿她,她今天……差点都……果然,您心里还是疼鸢姐儿多些,我们娘俩好命苦。”
柳若棠的眼圈红红的,满腹的委屈与责怪,哽咽着说道。
齐仲梁紧蹙着眉头,表情十分复杂。虽然齐文碧的贴身丫鬟,已经哭哭啼啼转述了当时的情形。
思虑了良久,他还是不相信这件事是鸢姐儿所做。
他太了解鸢姐儿的性子,虽然要强,却必然不是那般心狠之人。
他定定的凝视着床上面目苍白如纸的碧姐儿,心中涌起无限愁绪,淡淡的道:“若棠,这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还是等碧姐儿醒来再说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的天平有意无意的开始偏向莫如雪她们母女俩。
他的眼前总时不时的浮现出,彼时与莫如雪共同赏菊的情景。冷风依依,花开灿烂。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他轻摇着头,表情忧伤而落寞,像是风中一片旋转无依的叶子。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敏感而强烈的,眼见齐仲梁一副茫然若失的神色,柳若棠醋意大生,紧攥着拳头。
莫如雪那个贱女人,指不定又使什么勾魂大法了,柳若棠在心底恨恨的想着。
“小姐,外面冷,您披上这个。”春杏急匆匆的跑过来,将一个红色披风披在齐文鸢肩头。
齐文鸢一脸茫然的坐在秋千架上,长发被风吹的些许凌乱,她两只手绞着衣衫,思考着如何洗脱冤屈。
想不到齐文碧小小年纪,还挺工于心计,她惨然一笑,愣愣的盯着脚下的泥土。
地上落叶遍地,丝毫看不出当年翠绿的痕迹,一如她苦闷的心境。
宽敞的院落里,一个端庄的老妇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静静的养神。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粉衣的丫鬟,面露笑容的替她揉着肩膀。
齐府的事情变化莫测,眼见两个孙女的战争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儿女争宠,骨肉相残,一向是齐府的大忌,也深为她所厌恶。
所以,不管贫穷,富贵,她膝下的三个儿子这么些年来,一直和睦相处。谁料,许多年后,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她的孙女之间。
她紧蹙着眉头,一脸的严肃,冷冷的道:“粉蝶,去给我倒杯安神茶来。”
粉蝶闻话,急忙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在老夫人跟前服侍这么多年,她还是相当有眼力价的,她深知老夫人的心事,为了眼下的事,老祖宗可没少头疼。
“老祖宗,您要相信鸢儿,给我三天时间,我定会还原事情的真相。”齐文鸢哭哭啼啼的跑过来,长跪在老祖宗面前。
眼见她一脸的真诚,老祖宗的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弯身拉了她的手,让她起来。
“恩,鸢儿,这样再好不过。但要是查不出真相,我可得按家法处置。”
她严峻的目光深处隐隐有几分期待,活了大半辈子,她到底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当然还是水落石出之后,方能看得明白。
在这里深深的感谢读者投来的粉红票,和对本作品的一贯支持。作者君会继续努力加油的。ps:最近天气冷,大家多穿衣服,注意保暖。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恶有恶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雾气还未散去,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枯黄的草上,挂着几颗晶莹的露珠,灵动的随时要滚落下来。
由于受了风寒,齐文碧修养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挣扎着醒过来。
她的嘴唇干裂,浑身酸软无力,头似乎还有些疼痛。
“水,水……”她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手下意识的伸在桌子上摸索着。
低沉沙哑的声音,惊得她后背冷汗涔涔,一个不详的念头在心头发酵。
她不是弄巧成拙了吧,她有些疑惑的拿手摸向昏沉的额头,手在接触到额头的一瞬间,条件反射般的弹开。
烫手的温度,让她心中一凛,急忙睁大了眼睛,观察着四周的景物。
眼前的景物熟悉而陌生,分明就是她十岁之前在飞絮小筑里住的房间,定是娘亲担心她的疾病,才将她安置在这将养。
“小姐,你总算醒啦,我去叫夫人过来。”
红儿端着茶杯走进来,见齐文碧醒过来,心中一喜,言辞激动的说道。
齐文碧正欲开口阻止,红儿却放下茶杯,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
她挣扎着坐起身,小心的端起杯子,茶的热气扑面而至,她的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轻呷了两口,感觉到一股暖流流淌过疼痛的嗓子,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她稍稍安下心,骨碌碌的转动着眼睛,思绪起伏。
昨日的落水计,是她一手策划,为此她没少费功夫。
特意把地点选在少有人来的地方,目的在于排除被人看到的可能性。至于红儿,亦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万物俱备,只欠齐文鸢这条大鱼上钩。在执行计划之前,她就料到齐文鸢再怎么冰雪聪明,也不会想到她会选择用自残来进行诬陷。
毕竟,几个月之前,她还是那个丝毫不愿吃亏的傲娇小姐。
这件事情,她没向任何人透露一点消息,哪怕是她至爱的娘亲。
知情人只有她和红儿,而红儿的耿耿的衷心,她心知肚明。何况她曾承诺过,事成之后会赏给红儿一大笔银子。
呵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的脸上直到此刻才浮现出一丝喜悦的神情。
若是就此除去了齐文鸢这一个**烦,她受这点苦也是值得的。
“碧姐儿,你感觉怎么样?”柳若棠闻声赶来,心情激动的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齐文碧一脸的犹豫,她不知在娘亲面前她是该坦白还是隐瞒,她勉强定了定神:“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疼。”
只短短的一句话,嗓子却似撕裂般的疼痛。
“碧儿,你受苦了。想不到鸢姐儿她如此狠心,娘会为你做主的。”
女儿沙哑的声音,让她越发觉得心中无限酸楚,急忙拿了手绢拭去了眼角即将掉落的眼泪。
“想不到姐姐她,她……”齐文碧忍着喉咙的疼痛,表情无比痛苦的说道。
在这一瞬间,她还是选择保留,这种事情,知情人越多越难办。
柳若棠见状,伸手抚上女儿滚烫的额头,脸上的表情由柔和转为严肃,她转身对长喜道:“快,快把大夫找来,不,把老爷也喊来。”
想起自己的丈夫,她的心中就是一阵气恼,女儿的病情如此严重,丈夫却丝毫没有要惩罚齐文鸢的意思。
“来,娘先扶你躺下。”她压抑着心中的苦痛,不忍将真相吐露给女儿。
不多时,一个青袍的大夫,手中提着个木色的药箱,心急火燎的步入房内。
他气喘吁吁,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向柳若棠欠了欠身,急忙坐下来,右手搭在齐文碧的脉搏上。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嗓子格外疼?”那大夫抬起头,满脸惶恐的问道。
齐文碧愣愣的点头,心中一阵发虚,她瞧得仔仔细细,那大夫的表情中分明夹杂着一丝绝望。
那大夫闻话,把手放下,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
“怎么了?大夫,我家碧儿没什么大碍吧?”
“夫人,令爱体内的寒毒未清,所以,高烧一直未退。加上昨日呛了几口冷水,这嗓子恐怕,恐怕……这样吧,我试着开几幅药,要是五天之内没效果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儿,可能面临声带受损的危险,那大夫十分不忍,几次停顿之后,才把话说得明白。
柳若棠一脸的不敢置信,猛力摇着那大夫的肩膀:“你的意思是,她的嗓子可能坏了。”
那大夫沉默不语的点点头。
一听这话,齐文碧腾地从床上坐起,急的流下泪来,双手紧捂着耳朵,身子蜷缩成一团。
“放心,会没事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他负手而立,表情镇定而坚决。
来人正是齐仲梁,屋中的对话,他在门口听得分明。
再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小女儿的病情,他并非置若罔闻,在暗中早已派人看望过数回。
“老爷,碧姐儿她……”柳若棠语气哽咽,一句话竟然再说不上来,掩面轻哭。
齐仲梁大步走过去,替小女儿拉上被子,让她躺好,语气坚定的说道:“碧姐儿,为父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的眼中难得的流露出几分父亲的慈爱,齐文碧有一瞬间的失神,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就此安定下来。
凉爽的秋日,日光的温度不再像夏日那般炙热,柔柔的,自由一股温暖的感觉。
风荷园西南角植着两株紫薇树,粉色的花朵盈盈的开了一树,给这个寂凉的季节,增添了一抹绚丽。
齐敬诗与韩傲在庭院中的石桌前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个棋盘,黑子白子正杀得激烈。
韩傲手执一枚黑子,邪魅一笑:“齐兄,你可要看仔细了,今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反客为主。”
齐敬诗不予理睬,凝神盯着棋盘,其时,他的白子早已占了上风。但听韩傲的口气,似乎稳操胜券。
“大哥。”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齐敬诗放下手中的棋子,喜出望外的站起身来。
韩傲也是一喜,背过去细细的整理了下衣衫,他今天可得让这小女子见识一下美男的风采。
“鸢儿,我相信你。”眼见五妹容色憔悴,齐敬诗的心中已知她来意,伸手揉了揉她额间的头发,柔声说道。
韩傲不明所以,但为了强调他的存在感,他自觉帅气的一个箭步转到齐文鸢面前:“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本大爷俗称及时雨,专门打抱不平。”
他重重的拍了下胸脯,跟下保证书似的,嘟嘟囔囔的说了一番话。
“韩兄,你也在。”齐文鸢看见韩傲,脸上闪出一丝喜色,又渐渐的暗淡下去,这种时候,她万万提不起心情开玩笑。
齐敬诗嫌弃的推了推韩傲高大的身躯,意思明确无比,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真相到底怎样?”齐敬诗微一沉吟,黯然的问道。
他在心底是相信五妹的,但六妹小小年纪,又怎能作出如此不仁之事。
齐文鸢吞吞吐吐,硬下心肠说出了实情:“其实,是碧姐儿她……她自己跳下去的。但是,我没有证人……”
一句话证实了齐敬诗心中猜测,他紧蹙着双眉,姐妹相争如此,作为长兄,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眼下想办法为五妹洗脱罪名,才是上上之策。
“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替官府办案多年,当仁不让,我就是那传说中的断案一把手。”
韩傲又把脑袋凑过去,神气十足的拍了拍齐敬诗的肩膀。
这样一说,齐文鸢的目光里射出一丝光彩,她倒是忘了身边还有位古代版柯南。
贸然的答应老祖宗,三天以内还原事情真相,她的心里其实一点底也没有。
虽然上大学那会,她拜读过几部侦探小说。但空有理论,在实践面前,一碰就碎。
无奈之下,她只能来找齐敬诗,打算谋求一点建设性意见。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韩傲,可称得上意外之喜,她用无比殷切的目光注视着韩傲,脸上写满了期待:“韩兄,说正经的,我该怎么办?”
韩傲脸上一红,随即冷静下来,恢复了办案时的高冷状态,开门见山的问道:“当时,都有谁在场?”
气场的迅速转变,让齐文鸢大跌眼镜,她真怀疑眼前这位性格多变的兄台,患上人格分裂的不治之症。
“只有我和六妹,不过,她的丫鬟红儿倒是第一个到的现场。”她眼睛望着远处,仔细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我们就从这红儿入手。”韩傲信心满满的说道,嘴角扬起一抹邪邪的笑,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顿了一顿,转过身来,向齐敬诗使了一个颜色:“韩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多年的默契,让齐敬诗瞬间心领神会,他微微一笑,说道:“冬青,去把红儿找过来,就说我念在她用心照顾六妹的份上,要重重的赏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查案三人组
三个人并排而坐,作为主审官,韩傲义不容辞的坐在中间的位置。
很明显这是要把公堂搬到风荷园的节奏,恐怕就差几个手持长棒,大喊威武的侍卫。
陪韩傲玩这种幼稚的断案游戏,齐文鸢光是想想也够了,但毕竟有求于人,她只能配合着在一旁傻笑。
左手边是至交好友,右手边坐着心仪的女子,韩傲满脸的傲娇。蛰伏了这些天,他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
不多时,冬青带着一个小丫头回来了,那丫头始终垂着头,面色十分惶恐,一看就知道是心中有鬼。
“你是红儿?”齐敬诗的口气淡淡的,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齐文鸢着实吃了一惊,她眼中的兄长,一向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谁想,对待别人居然是这般的冷若冰霜。
那小丫头匆忙的点点头,连声答道:“是,少爷,婢子就是红儿。”
冬青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煎药,对于大少爷近侍的突然造访,她受宠若惊之余隐隐有一丝恐慌。
冬青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明大少爷要给她赏赐,让她跟着来便是。
她一向敬重大少爷,他的命令自是不敢违抗,便找了其他的丫头帮忙,急急忙忙的跟着冬青往这风荷园来。
才进院子里,远远的就瞧见三个人影端坐在椅子上,分明像是审问犯人的架势,却哪里看得到半点赏赐的影子。
她心中一慌,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莫不是六小姐的计谋曝光了。她赶紧垂下头,亦步亦趋的走着,盘算着如何隐瞒。
“抬起头来。”韩傲打着官腔,冷冰冰的说道。
红儿十分的局促不安,两只手紧张的绞着衣角,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的缓缓抬起头来。
定是五小姐嚼的舌根,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齐文鸢,目光里流露出埋怨之情。
多年的办案经验,让韩傲不愿多费唇舌,开门见山的问道:“红儿,你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
他的神情凛然,端庄肃穆,俨然有一种气场在。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变脸都跟变天似的,齐文鸢在心中暗叹一声,真想不到这痞子般的少爷,也会有正经的时候。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把韩傲错认成登徒子,现在想来不免觉得好笑。
“是。那天……那天小姐说她要跟五小姐去湖心亭上小坐,让婢子过一会送些糕点过去,哪知刚走到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五小姐把我家小姐推进湖里去……”
红儿轻轻的点点头,装作用力回忆般的讲述着当天她看到的情形,她越说越伤心,讲到动情处,几滴泪水簌簌的落下来。
齐文鸢狠狠的瞥了她一眼,真是大言不惭,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她当自己是千里眼么,还远远的就看见,就算添油加醋,好歹咱得有个度吧。
齐文鸢忍住心头骂人的冲动,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假山。
“你的意思是,你是亲眼看到的?”韩傲眉毛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
红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脸上却一红,不自觉的又把头低下去。
看来眼前这小丫头,还真没把她这个五小姐放在眼里,她心中怒气渐生,冷冷的道:“你可真是好眼力,让人好生佩服。”
“少爷,你要相信婢子的话。小姐她被救上来的时候,也说是被六小姐推下水去的。”
红儿无视齐文鸢的调侃,满脸诚挚的看着齐敬诗,语气十分坚定。
齐敬诗若有所思,流露出信服的神情,摆摆手道:“我且相信你,你先下去吧,冬青,赏她银子。”
冬青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明显是逼人招供的架势,怎的还真要给赏赐。赏一个帮凶,这未免有些不妥。
他的眼睛中写着两个大大的问号,嘴不自觉张开,一时竟然合不住,少爷的心思可是越来越难猜了。
他心有不甘的从怀中掏出几钿银子,冷冷的丢在红儿的手掌中,一副算你走运的表情。
红儿满脸含笑的接过银子,心中对大少爷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连连向齐敬诗道着谢。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特意瞟了一眼边上的齐文鸢,眼睛中带着一丝得意之色,意思再明确不过,少爷是相信我的。
“大哥,你……”齐文鸢的口气中有些心酸,饶是她脾气再好,被一个小丫头耀武扬威的欺压在头上,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难得见齐文鸢表现出小女子的气质,韩傲不禁莞尔,轻拍着齐文鸢的肩膀:“你可是误解你大哥的一番苦心了,他这一招叫麻痹敌人意志。”
被这么一提醒,齐文鸢领会过来,不由得冲着齐敬诗一笑。
人处在愤怒时期,智商总会降低,看来现在她的智商比那些恋爱中的小女人强不到哪去。
“冬青,你过来。”齐敬诗向远处一脸愤愤不平的冬青招招手。
他凑在冬青的耳朵上,悄声低语了一番:“你去悄悄的查一下,那红儿家中还有什么人,然后……”
齐文鸢只听得了个大概,韩傲却竖起大拇指,赞赏道:“妙,妙。到底是韩兄,小弟那一手本领,可都让你学去了。”
齐敬诗冷冷的斜了他一眼,转移了话题:“鸢儿,老祖宗给你定的期限是几天。”
“三天。”齐文鸢倒吸了口冷气,透露出她的十分匮乏的自信心。
齐敬诗漆黑的眸子里,射出一道亮光,像是漆黑天幕中的一点星光,让人看到希望。
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时间足够了,三天后,孰是孰非,自会见分晓。”
温暖的午后,阳光静静的照耀着,没有一丝风。
万物在光亮里,似有温度一般,竟也焕发出勃勃的生机。盆中的那丛千头菊,开得正紧。绚烂的花朵,紧紧相挨,团团如盖。
齐文碧的高热已经褪去了,只是嗓子还是有些疼,她手中捧着一碗金银花茶,漫不经心的喝着。
金银花清火,有润嗓之效。柳若棠命府里的几个丫鬟,每日煮了给她喝。
清醒之后,她才听红儿陈述了这两天的事情。
想不到祖母竟然给了齐文鸢三天时间来洗脱冤屈,若齐文鸢是清白的,她不就是故意陷害。
看着府中的人一个个的偏向齐文鸢,她就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解决了那个小贱人。
一不小心,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她剧烈的咳起来。喉咙处传来的痛觉,让她下意识的拿手抚了抚脖子。
如今,连水也要跟她过不去么,她生气的放下水杯,只愣愣的坐着。
这么多的坏消息中,只有一个听起来振奋人心,那就是一向与她不太熟络的大哥,居然选择相信她。
这让她十分意外,记忆中的那个大哥,总是向着齐文鸢。
难道,他是洞察了齐文鸢那丫头的叵测居心,才决定帮她么。
红儿不卑不亢的表现让她十分满意,在看人这方面,她信心满满。
只要让齐文鸢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境,多等上三天,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鸢儿,只剩一天了,你可有什么良策?”莫如雪关切的问道,她的语气中难掩焦急,眼见距离时限已近,女儿仍旧若无其事,她心中十分担心。
听说事情的那一刻,她已站在了女儿一边。她断然不会相信,女儿是那狠毒之人。
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多年为人妻,整日的相夫教子。在这种事情上,她显得束手无策。
年轻时她古灵精怪的心思,被这些年的经历,磨灭的一点也不剩。
她很多时候都会懊悔自己不能帮女儿分忧解难,成州一别数年,她连女儿的面都没见到。
后来,女儿好不容易回来,她却又卧病在床,差点命丧黄泉。
现在,她大病初愈,女儿被推上陷害亲妹的风口浪尖,她却仍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心中不禁懊恼。
“娘亲,放心吧。”齐文鸢冲娘亲甜甜一笑,一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让她定下心来。
齐敬诗的整个计策,已向她透露无遗,她早就吃了定心丸。
只是,她真心想不到,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兄长,居然想得出那种计策。
这变相印证了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哼,可得让红儿那小丫头认清自己几斤几两,她心头有些恨恨的。
“小姐,夫人,来尝尝我做的桂花糕。这是院子里新采的桂花,别有几分新鲜感呢。”
云秀满面笑容的将一盘糕点放在石桌上,希望能暂时分散下夫人的注意力。
那桂花糕,小巧精致,洁白酥嫩,整齐的排列在青花的瓷盘上。
齐文鸢明白秀姨的心意,急忙伸手拿了一个,放在嘴中咬了一口,啧啧称赞:“秀姨,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还带了一股桂花的清香,好吃的紧,娘亲,你也尝一个。”
她盈盈笑着,又拿了一个,递给娘亲。
娘亲现在算是与世无争的人,她实在不愿娘亲再卷入这齐府的是非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对簿“公堂”
明净的天幕里,游走着几朵白云,颇有一种高远的情怀。
一夜的大风,院子里落叶堆积,早起的几个仆人,正努力的打扫着。扫帚接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齐文鸢一夜酣梦,对大哥的绝对信赖,让她所有的担心与顾虑,烟消云散。
春桃春杏则是一心焦急,对小姐的没心没肺的,她们也只能摇头轻叹,帮她盖好被子。
三天的时限转眼已到,这天早晨,春桃满脸愁容的端来早点,弱弱的问道:“小姐,老祖宗定下的时间可就到了,你……”
没等春桃把话说完,齐文鸢故作神秘的轻嘘了一声,将糕点嚼的津津有味。
自从恢复正常,小姐的心思越难猜透,古灵精怪的念头一堆,让她无法应对。
看小姐的神态,似乎说明已有良方。她当下也不多问,心中疑惑陡生,莫非真相竟是在书里。
那日,跟大哥商议过之后,齐文鸢就放心的呆在住处,做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
除却探望娘亲那次,她哪里都未曾踏足,百无聊赖的每日读读书,写写字。
春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瞒着小姐,悄悄的去烟霞湖勘察了下现场。道听途说过几个断案的戏文,她坚信这是洗脱冤屈的基本步骤。
但是,一无所获。事发地点,干净的一如往昔。
缺乏经验的她,瞬间束手无策,再怎么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
“时候差不多了,春桃,我们走吧。”
齐文鸢定定的眺望着远处的天空,太阳高挂,温暖和煦,当真是个好天气。
春桃点头应允,搀扶着小姐的胳膊,往福寿居去了。
姊妹相争的真相,不管是什么,传出去于齐家的名声都没半分好处。
老祖宗心知肚明这一点,偌大的福寿居,她只留了几个贴身的丫鬟,并仔细叮嘱她们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作为当事人,齐文碧一大早就出发了,刚一进门就满脸委屈的扑在老祖宗怀里,嘤嘤的哭起来。
“碧姐儿,要是这件事是真的,祖母定会好好的补偿你。”老祖宗抚着孙女的头,一脸的慈祥。
齐文碧在心头暗自窃喜,连祖母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想那齐文鸢纵然有天大本事,也无力回天。
听说孙女的嗓子坏了,老祖宗心疼的抹抹眼泪。吩咐彩蝶泡了一大壶润嗓的薄荷茶,希望会有些帮助。
与当事人有牵连的人,接二连三的到了福寿居。
“娘,让您担心了,都是孩儿管教不力。”齐仲梁向齐母长鞠了个礼,神色十分愧疚和自责。
对两个女儿间的争斗,他并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寻常女儿家的小打小闹,不想,今日竟闹到这个地步。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
他侧头瞧了瞧小女儿,见她一脸憔悴,与生俱来的父爱涌上心头,恨不得是自己的声带出了问题。
这件事中的利害关系,他比谁都清楚,若是大女儿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小女儿就是栽赃污蔑。
若大女儿没能拿出证据,那就是蓄意谋害亲妹。
不管哪个女儿最终胜出,他都是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祖母,鸢儿来了。”
不同于往常直接扑在祖母怀里,才到门口,齐文鸢就跪倒在地上,像是负荆请罪的剧情。
齐母颔首,示意她起来,脸上的表情严肃而镇定:“鸢儿,时限已经到了,你可调查清楚了。”
齐文鸢点点头,目光转向周围的几个人,一一打着招呼。
“姨娘,您也来了。”看见柳若棠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齐文鸢并不动怒,反而欠身作了个揖,乖巧的开了口。
在这种公众场合,柳若棠向来重视自己的言行,她柳眉一挑,淡淡一笑:“我是怕碧姐儿神志不清的说错了什么话,赶紧过来瞧瞧。碧姐儿年纪还小,你这做姐姐的可要担待些。”
“那是自然的。碧儿,你的病可好了?姐姐这两天忙些事情,就没去看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齐文鸢得体的回答着,眼睛落在齐文碧的身上,脸上的表情真挚而关切。
齐文碧眼中含恨,她可没想给齐文鸢一点好颜色,冷冷的说道:“怎么会,这一切可都是托姐姐的福呢。”
一阵沙哑的声音,传进齐文鸢的耳中,她不禁吃了一惊,这又是什么?装深沉?
这几天齐文鸢足不出户,春桃春杏又因为诬陷事件,对齐文碧怨恨在心,一直都未到过飞絮小筑门口。
所以,齐文碧声带受损的消息,她并不知情。
“鸢儿,你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么?”齐母言归正传,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眼睛盯着齐文鸢。
被人冤枉的滋味,她年轻的时候也尝过,还好最后顺利洗清了冤屈。
齐文鸢还没做出反应,春桃却已紧张的手脚冰凉,她太害怕多年美梦又成空。
小姐的风光,夫人的安康,这一切太来之不易。若是谋害亲妹罪名成立,小姐又该被赶出府,说不定还会连累夫人。
她的手心已微微的渗出冷汗,深垂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目光。
察觉到春桃的紧张,齐文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暂时舒心。
“祖母,眼下没有。”齐文碧欠了欠身,不疾不徐的回答道。转而,她的眉毛一挑,眼望着齐文碧,心中不屑:“不过,碧姐儿,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推你入水,你又有什么证据?”
问题一出口,众人心中都觉得有理,无可反驳。
齐文碧全没想到此节,她努力的使自己镇静下来:“当时就咱们两个在场,若不是你推的,还会是我跳下去的不成?”
她的语气中满是委屈,眼圈便又红了,拿着手绢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潮湿。
她的声音原就沙哑,再加上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不禁心中生怜。
“那可说不准,有的人就喜欢自己跳进湖里玩呢。”齐文碧的可怜模样,让齐文鸢更觉厌恶,这世道,不怕恶人,就怕会演戏的恶人。
齐仲梁冷眼旁观,不置一词,不管帮哪个女儿说话,都只会让他感到更愧疚。
“鸢姐儿,这可说笑了。这么大冷的天,会有人专门到冷水里玩么,若不是被人硬推下去,谁又会做这种傻事。”
柳若棠嘿嘿的冷笑了两声,全然忘记了保持矜持态度的一贯准则,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齐文鸢不气不恼,微微一笑道:“姨娘说的是,鸢儿也是这样认为的,何况六妹冰雪聪明,断然不会干这种傻事。”
柳若棠的一颗心还未放下去,便又听见齐文鸢继续说道:“所以,六妹跳下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跟我闹着玩呢。”
听到这里,齐母的眉头一皱,不敢置信的盯着齐文碧,她不敢相信她伶俐可爱的孙女,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你……血口喷人,祖母,你要相信碧儿。”齐文碧怒目而视,拿手指着齐文鸢,怕祖母因此而怀疑自己,连忙转过头,向祖母投过去哀切的目光。
齐文鸢面不改色的站着,心中荡漾着满足的微笑,呵呵,现在知道害怕了,已经太晚了。
春桃也是一惊,小姐的口才何时变得这样好,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而且句句在理。
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小姐占了上风,她放下心来,期待着小姐带来的更多惊喜。
齐文鸢不甘示弱,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的只是我亲眼所见,可不是什么血口喷人。”
面对齐文鸢咄咄逼人,齐文碧已无还击能力。情急之下,她想到了红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声喊道:“对了,我有证人,红儿当时可是看见你推我入水的。”
红儿是她的王牌,到此刻打出,目的显而易见,让齐文鸢无言以对。
“祖母,带红儿来。好不好?”齐文碧的口气一软,隐隐有哀求之意。
作为关键人物,红儿的证词十分关键,齐母默许的点点头。
齐文碧长长的舒了口气,用眼神示意焦急的柳若棠放下心来,她自有办法。
带着红儿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齐敬诗。
“祖母,红儿带来了。”齐敬诗朝齐母深深的作了个揖,清澈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厌恶。
齐母一向对这个孙子宠爱有加,见他远来,心中不胜欣喜,眉眼含笑的朝齐敬诗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齐文碧无意于寒暄,急于将今日的事情一锤定音,没等老祖宗发话,就急忙开口问道:“红儿,你快说,是五小姐推我入水的,是不是?”
红儿避开齐文碧的目光,一脸惶恐的看着老祖宗,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六小姐让你说,你就直说好了,若是敢有任何隐瞒,家法伺候。”齐母的脸色突变,语气十分凌厉。
那红儿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道:“是。老祖宗,其实,其实……是碧小姐自己跳下去的。
这两天有事情发的晚了,昨天的明天才能补上,对读者说一声抱歉。又到了十一月,时间还真是快,天冷,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