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谋划
“小姐,都是些老祖宗送你的东西。”清月含着笑,耐心的解释道。
齐文鸢闻话,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猛的拍了拍脑门。按照惯例,正月的第一天是要去拜见长辈的。
她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丢了面。
“清月,都这会了,你怎的不喊我起来。”揉开惺忪的睡眼,打量了下窗外的天色,已是不早了,齐文鸢不禁有些懊恼。转眸回望了四周,并没瞧见春桃春杏的踪影,心中焦急起来,“春桃春杏呢?”
清月上前几步,弯身沏了热茶,依然笑眼盈盈,“春桃姐姐去了厨房,春杏姐姐去领俸禄去了。”
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齐文鸢舒了一口气,从床上起身。
空气中氤氲着凉薄的气息,覆盖上寸寸的皮肤,她不禁缩了缩身子,慨叹羽绒服的重要性。
虽说棉花也有相同的保暖作用,但比之羽绒,似乎还差那么一些。
一杯热水下了肚,感觉到整个腹腔里都温暖起来,齐文鸢眯着眼睛,只觉惬意无比。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情将要发生。抬眸望了望窗外微亮的天色,容颜上勾起分神的轮廓。
“小姐,大过节的,``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清月皱了皱眉头,狠狠攥着手心的帕子。心中涌起了不安的神色。齐文鸢这般的神情,她只在郡王府中瞧见过。
回到凤翔之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并没什么令人忧心的事情。
猛烈的摇了摇头,齐文鸢晃过神来,“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不安。清月,你说眼下的平静祥和,会一直持续下去么?”
清澈的眼眸中,多了些不安的神色。
清月点头。拿木梳一下一下的滑过她长长的乌发。“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瞧着铜镜中的人,面白眼黑,朱唇如樱。眉宇间那一抹担忧。却是深深的镌刻其间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齐文鸢试图说服自己,将目光放的更悠远。
熹微的晨光中,腊梅的枝条。在淡薄的光晕中,染上了一星半点的清辉。,煞是好看。
就在刚刚的一瞬,许久之前做的那个噩梦,没有防备的重新的浮现在脑海中。
梦里的那个耀武扬威,狰狞冷笑的女子,是齐文碧。她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回来寻仇来了。
纵然换了打扮,那眉眼,却教人难忘。
她眼睁睁的瞧着那把冰冷的长刀刺入娘亲的胸膛,血水汩汩的流下来,嫣红嫣红的,刺目的淌了一地。
娘亲身后的那棵樱花树,花瓣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纷乱了整个季节。
她哭喊着,挣扎着,奈何身上并无半分的力气,像是被人封住了口,绑了手脚。
齐文碧回过头来,鲜血满身,嘴角带着一抹充满恶意的笑。
做噩梦的那一日,她在冰冷的泪水中,清醒过来,捂住被子,瑟瑟发抖了许久。
虽然痛的刻骨铭心,但毕竟只是梦一场,过去了便就过去了。
可今日却蓦地回想起来,不免胆战心惊。齐文碧下落不明,于她而言,终是有未知的危险性。
毕竟身背仇恨之人,最是可怕。
这般想着,她的眸中渐渐有了冷意,先下手为强,此生,定要将齐文鸢狠狠的压制,方能替原主报了一箭之仇。
“小姐,快来瞧瞧老祖宗赏的东西,每一件都珍贵无比。”
小满雀跃的跑过来,一把拉住齐文鸢的手,就要往正厅里去。
清月正寻思着,如何转移齐文鸢的注意力,听闻小满提议,连连的附和。
厅子里的黒木桌上,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了许多的长形木盒子,盖着光滑的红布,像是一个个待检阅的卫兵。
齐文鸢并无多大的兴致,满腹心事的随便挑选了两个打开看。
红布揭下,水落而石出。
珊瑚红的镯子,珠圆玉润,花纹繁多,别有一番风致。
玉色的佛像,穿了红红的线绳,一副普度众生的济世模样。
小满满心欢悦的拿起来,帮她挂在手上,被胜雪的肌肤一衬,更显得珠子的嫣红,竟如同鲜血一般。
手腕上首先感觉到一阵凉意,然后凉意消去,一股股暖流从镯子那里流淌出来。
齐文鸢不由的讶异,将手腕抬起,更仔细的端详着。花纹精细,巧夺天工。珠子个个红艳艳的,刺目惊心。
小姐,这串手链是由上好的珊瑚石制成的,后又浸泡在鸡血中,直到珊瑚石将血完全的吸进去,然后在阳光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
手镯汲取了鸡血的热气与太阳的温度,所以,戴上格外的温暖。
小满解释着,眼睛发亮,直盯盯的盯着那串珊瑚手镯。
感觉到周身的寒意,渐渐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暖,齐文鸢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
可齐府不过是平头小户,又何来这样名贵的东西。
小满将头凑在齐文鸢耳畔,悄声低语的道:“这其实是太子殿下赏赐的,老祖宗瞒着府中的人。不让张扬出去。”
师兄?
若是出自孟君浩之手,那倒情有可原。太子的身份,决定着必然有许多趋炎附势之人。
心头袭来阵阵的暖意,像是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
“小姐,那个是老爷派人送来的。”小满指着木桌最边缘放的一个木盘,低声的开了口。
其实,自家小姐与老爷的关系,她一贯是知道的。
老爷原也是个慈父,不过受了柳若棠的挑唆。行事上不免有些不得人心。
今日一早。她去福寿居回来的路上,却被飞絮小筑的人叫住了,说是老爷有事。
低眉顺眼的进了门,只觉院落中。一阵凄清之感。纵然贴上了喜气盈盈的春联。仍是改变不了整体的氛围。
不多见的。老爷的语气柔和,盈盈的笑眼中带着一抹恳求。
务必把这个带给鸢儿,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透露着万般的情绪。
当下,小满的心头不禁有些难过,重重的点头应了下来。走出飞絮小筑时,脚步跟着亦有些沉重。
一边是小姐,一边是老爷,她无法取舍。
惴惴不安的等着齐文鸢的回答,小满将头埋的低低的,灰色的地面上,空空荡荡。
“拿下去吧。”
眼前浮现起那一日,柳若棠罪行被揭发时,他乞求的眼神,心脏倏地就冷下来。
若是他对娘亲还存有一星半点的情义,便不会做出那般的事情。
所谓的人情凉薄,亦不过如此。
“小姐……”小满张口正欲劝阻,抬头瞧见齐文鸢眉间那一抹决绝,收回了后面的话。
“拿下去。”
齐文鸢提高了音量,本来笑着的眼眸,倏忽带了某种凉意。
挑选了一件颜色绚丽的衣服,简单的打扮了一番,齐文鸢便去福寿居问安去了。
沿途上,府中的奴仆们,个个面上喜气洋洋。也难怪,俗话说,逢年过节,精神爽。
清月一言不发的走着,迎面而来的风,清冷的拂过面颊。
方才小满的低语,毫无保留的传进她的耳中,太子殿下必然是对小姐有心思,才会一而再的送些厚礼。
虽说齐文鸢幸福,是她毕生的期盼。她亦明白,齐文鸢钟情孟君浩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在心底,她仍是存了希冀的,希望齐文鸢能与王爷结为百年之好。
鹅卵石的小路,踩在脚下,有种微微的疼痛。
“清月,不用怕,祖母很和善的。”感觉到清月手心的冰凉,以为她是紧张,齐文鸢不禁出言劝慰。
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盈盈的笑意。
“恩,小姐,我没事。”心中松快了些,清月感激的回答着,眼睛穿越了长长的距离,瞧着眼前并不熟稔的路。
福寿居挤满了人,丫鬟婆子,还有各房的夫人,老爷。也只有年节的时候,府中的人才会团聚在一切。
老祖宗端坐在雕花木椅上,脸上喜气盈盈,将目光拉的极长。
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活到这把岁数,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祖母,鸢儿来给您请安了。”齐文鸢盈盈拜倒,满脸的虔诚。
老祖宗见是她到来,脸上的笑意更深,狭长的凤眼眯成一道线,“是鸢儿来了,快快起来。”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清月,柔声相询道,“你便是清月吧,劳烦你在高凉照顾鸢儿了。”
清月闻话,甚是惶恐,忙又跪倒了身子,“老祖宗折损奴婢了,要不是小姐出手相救,清月指不定流落到哪儿呢。”
她的话语诚挚,不卑不亢,眼中盈盈流淌着谢意。
“好好好。”老祖宗啧啧称赞着。目光里盛满了赞许。
眼前的小丫头,规矩礼仪比之府中其他的丫鬟,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倒像是在哪里专门受过训练一般。恐怕大有来历,日后要叮嘱鸢儿多加留意才是。
留个心眼,总比没的强。齐府眼下日渐式微,容不得半分的马虎。
这般想着,她的面上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祖母,孙女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齐文鸢伫立在原地。眼睛扫过周围的人群,将头抬起,直盯盯的望着老祖宗。
瞬时,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等待着下文。
有些事情到如今。若不未雨绸缪。倒会被别人抢了先。
老祖宗敛了笑意,炯炯的目光中,换了疑惑的神色。点了点头,道:“鸢儿,你但说无妨。”
得到了老祖宗的许可,齐文鸢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恭敬有礼的福了福身子。
“祖母,今儿是年节,本该阖家团圆才是。可碧姐儿她流落在外,至今杳无音讯,我这个做姐姐的未免心里难受。姨娘欠下的债,姨娘已经偿还。
碧姐儿不过是不经事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希望祖母可以允许我着手去寻找碧姐儿的下落,尽一份长姐的责任。”
齐文鸢说的动情,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似是伤心之至。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全府上下都知道,二房里的一对姐妹花,一向不和。如今,柳若棠失意,齐文碧下落不明,最大的获益者莫过于齐文鸢。
谁能料想,事情百转千回之后,有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结局。
特别是齐仲梁,他满脸的惊诧望着齐文鸢,拿在手中的糕点,几欲掉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的大女儿齐文鸢无疑,心中不禁愧疚。这样以德报怨的胸怀,他又何曾能做到。
老祖宗心中的震动更是大,脸上绽成了一朵花,“鸢儿能这样想,做祖母的,心中甚是宽慰。你只管去寻,有什么麻烦,老祖宗给你解决。”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瞧着齐文鸢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眼前的这个孙女,当真让人不敢小觑。这种胸怀,这种气度,是他们齐家人所没有的。
其实,她早就心存念头,去寻了齐文碧回来。只是,因着心中对莫如雪愧疚,并不能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派人偷偷寻了几次,却是一无所获。
今日,能亲耳从齐文鸢口中听到寻找齐文碧,总算了却了她多日来的一桩心愿。
由此,对齐文鸢,她的疼爱便又多了几分。
小满闻说消息的时候,紧紧的蹙着眉头,呲牙咧嘴的抱怨道,小姐何必多此一举。有其母必有其女,那种心如蛇蝎的女子搁在家里,未免让人放心不下。
齐文鸢只盈盈笑着,不置一词。将茶水灌进口中,嘴角意味深长的上扬着。
其实,有的人放养在身边,要比放虎归山安全的多。
困住了手足,那便动弹不得。
天边的浮云,缓缓的移动着身躯,一朵两朵三朵,像是雪白的棉花糖。
云底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场大雨,下一阵风何时来临。
齐文鸢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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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记忆
才出正月,温度便有了回升。脱下厚厚的棉衣,换上稍薄一点的衣服,齐文鸢觉得浑身松快了许多。
院落里枯败的树木,星星点点的长出些嫩芽,嫩绿嫩绿的颜色,让人充满希望。
阳光正暖,微风拂面。
齐文鸢手中捧着一卷书,侧卧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的读着。
虽说老祖宗应允下来让她寻找齐文碧一事,奈何正月里有许多的规矩。
忙来忙去,事情就暂且搁置下了。
“小姐,你要的人都带来了。”清月步履轻盈的走过来,附在她耳畔耳语一阵。
放下书,轻轻的抬起头。眼前站立着一排男子,个头相差无几,样貌亦是。
让大家闺秀亲自出门抛头露面,老祖宗自是不许,所以,只允她挑选一两个精明的人,着手去进行。
齐文鸢坐起身来,将书卷成筒状,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似是若有所思。
瘦弱的身子,裹在鹅黄色的衣衫中,更添了几分娇媚。明明是少女的模样,眉眼间却流露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春光明媚,碎了一地,落在她的发梢,她的身上,明丽不可方物。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扫过一个人的时候。她不禁怔了怔。那人居中而站,约莫二三十岁的模样,样貌虽普通,眉间的一颗黑痣,却是让人难忘。
这个人,她分明在哪里见过。
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像是被人触碰到心底最敏感的神经。她连忙用手抚在胸口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清月吓了一跳,忙伸手去碰她的额头。摆摆手。示意那些人退下去。
“等一下。”微弱的声音。从齐文鸢的喉间喷薄而出。
几个人闻声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处,一齐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长长的舒了口气,接过清月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暂时定了定心绪。指着中间的那人。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五小姐,小的叫福禄。”
那男子显是没料到齐文鸢会突然一问,眉目间有微微的仓促。恭敬的拱了拱手,回答道。
福禄。是这个名字。
原主的记忆,像是流淌的河流,源源不断的涌进脑海。
眼前浮现出许多的画面,那一年她从假山上摔落下来。推他的那双手,正是这个叫福禄的。
不过当时她并不知道,后来装疯卖傻,瞒过柳若棠的眼线,洞察着府中的一切。
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才走进她的视线里。
某一个深夜,小小的她,正在房中睡觉,噩梦却不期然的袭过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着眼睛,再也无法成眠。
脚步声就是此时传进耳朵中的,轻轻的,一声一声,向她靠近。
她恐惧的瑟瑟发抖,在意识控制的范畴之内,她蹑手蹑脚的躲在床下,屏住了呼吸。
作为一个痴傻儿,她早已失却了父亲与祖母的喜爱。偏僻的院落中,也只分配了一个婢子,住在阁楼后面的偏殿。
小小缝隙中,寒光一闪,照亮了来人的脸庞,眉间的那一颗黑痣从此刻在了她的心间。
因着柳若棠的势力,她一直忍辱负重,直到那一日,表兄登堂入室。她方才有机会,报了母仇,然后决绝的离开。
不过,这般的记忆,却是被忘在了脑后。若不是今日见到本人,原主的记忆也并不会出现。
齐文鸢压着心头的恐慌,面上恢复了平静之色,道:“福禄留下,其余的人退下吧。”
福禄将头深深的埋下来,眼中闪烁出狡黠之色。
眼前的小小女童,虽然稚嫩,却是不凡。光是几件传闻,就足以让他刮目相看。
“福禄,你听着,从今以后你就遵从我的命令。若是寻到了七小姐,银两自是不会少你的。但若生了二心,后果你也要知道。六扇门中的刑罚,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齐文鸢起先颊边还留有笑意,说到后来,眸光渐冷,语气也更严厉。
恩威并施。这一招,她是从表兄那里学来的。
闻听见六扇门这三个字,福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指微微的弯曲。
谁人不知,五小姐的表兄莫玄镜,是六扇门的一把手。若是得罪于她,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福禄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诚挚,“谨遵小姐吩咐。”
“你先下去吧,什么时候行动,我会派人通知于你。”齐文鸢重新握紧了书本,指节发白,目光凌厉而热烈。
事到如今,她需要福禄这般心狠手辣之人。
原主的记忆中,直到最后,翻遍了齐府上下,并没寻找到福禄一星半点的踪迹。
可见,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派遣这样的人去寻齐文碧,自然最是合适不过。
目送着福禄出了院门,齐文鸢忐忑的心脏,总算是平静下来。
碎金般的阳光,流淌在美人榻上,金光闪闪。
“小姐。您没事吧?”投过来关切的目光,清月的声音里,充满着一贯的柔情。
齐文鸢摆摆手,双目紧紧合上,重新躺倒在榻上,心中思绪万千。
前一世,虽说原主最终得报大仇,但娘亲却终是回天乏术,匆促的结束了生命。
这一点,她耿耿于怀。牙齿狠狠的咬在唇角上。有种涩然的疼痛。
因着她的无意穿越。反倒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最重要的是娘亲如今尚好好的活在人世间。
对了。齐文鸢的双掌一拍,心头震动。
襄阳公主的次子,林清风。原主最终就是嫁给了她。
但她穿越至今,还与林清风素未谋面。而且。她已经钟情于孟君浩。
这一点。只怕也会改变。
果然是蝴蝶效应。未来的事情,终究无人可以预料。
仿佛,齐文碧无意间也提起过林清风。是什么时候呢。齐文鸢心念电转。大脑飞快的转动着。
是了,是那时候。她们二人从假山上摔下来,之后齐文碧性情大变,似乎格外的沉静,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
那一日,齐文碧亲自登门拜访,茶间她无意间提起一句,襄阳公主家的次子已经从封地回来了。
是这句话,无疑。记忆翻滚而来,往昔的事情,历历在目。
难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情,齐文鸢不安的猜测着。这个世界,太让她刮目相看。
本来穿越,落在旁人眼里,定会是件千古奇闻。但此时此刻,更令她心绪难宁的是,齐文碧的转变。
莫非,齐文碧竟然重生了。不然,她怎会好端端的提起林清风。
看来,找到齐文碧已经亟不可待。
她努力的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清月,“清月,去跟福禄说,让他即刻启程去寻找七小姐。”
“怎么这么急?”清月瞪大了眼睛,十分怀疑的看着齐文鸢,疑惑不解。
据她所听说的,自家小姐与那个叫齐文碧的小女孩,一向不和,何至于如此迫切。
那种人,让她流落在外,更加合适不过。
但齐文鸢的决定,从来不容人质疑。她当即转了身,小跑着出了门。
“小姐,小姐。皇甫神医上门来了。”清月刚出去不过半刻钟,小满就急匆匆的跑进来,语气中的兴奋之情,难以掩饰。
齐文鸢闻话,腾地从榻上站起身来,晶亮的眼中,闪烁着兴奋。
皇甫伯伯,她早就想去拜访了,只是,一直不得空。
“快快快,帮我更衣,我这就去。”齐文鸢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中跑过去。
“真是急性子。”小满眼中充满着笑意,碎碎念道。
低声的话语,落在齐文鸢耳朵里。她一时无语,哭笑不得的道,“五十步笑一百步。”
会客厅中,并无多少的人。皇甫英算是府上的常客,府中的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
千回百转,气喘吁吁的来到会客厅前,齐文鸢难掩心中兴奋。
其实,她心中有千百个疑问,等待着皇甫伯伯解开。
蓬莱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得空桐师兄,迟迟没有去王府接她回去。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为了真相,她甘愿如此。
迈着莲花步,走进厅中,齐文鸢的眉眼间,满是笑意,“皇甫伯伯,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鸢儿。”皇甫英的清癯的面庞上,绽放着和乐的笑。
老祖宗指着桌上放置的雕刻着花纹的木盒,笑眼盈盈的道:“鸢儿,你瞧瞧,皇甫神医还带了这些名贵的药材。”
“鸢儿,我听弦儿说。你受的伤留下了病根。仔细这几日,谷中没什么事情,我就寻思着来府上,给你调理一下。”
皇甫英牵了牵嘴角,看向齐文鸢的眼睛中,充满了担忧之情。
一别不过数月,眼前的少女眉眼与年轻时的莫如雪,更加的相似。连那份苍白,亦像是继承。
如今,如雪已不再齐府里住。只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次。
怕是她对齐仲梁,心早已凉的透了。
那样的人儿,为何齐仲梁就不懂的珍惜,让她受尽千般的苦。甚至于连命也差点丢了。一想起这些。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愤怒。
“有劳皇甫伯伯挂念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寒气留在了体内,无法驱散。”
齐文鸢冲着站在皇甫英身后的少年笑了笑,目光里满是感激。但只限于感激。有的人,就只能是朋友,无关爱情。
皇甫弦的脸颊微红,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面对齐文鸢时的那一抹羞涩,经过长久岁月的洗礼,仍是没能克服。
闻话,皇甫英的脸色微变,眉头深蹙,示意齐文鸢挽起袖子。食指与中指微曲,搭上少女的脉搏。
湛蓝的天幕上,飞过一只雀,吱吱呀呀,似是在等待春的到来。
厅外的湖面上,碧绿一片。湖边新生的小草,露出个小脑袋,仰望整个世间的景色。
冬去春来,总是充满希冀。
皇甫英面上的神情,阴晦不定。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亦无能为力,眼下只能用药物暂时压制,但终究不是个根治的法子。
自责的语气,听在齐文鸢耳中,甚是愧疚。
原本雪雨星神医,只可以治愈她的。可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不是人为可以控制。
再说,寒气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要不了她的小命。
怕皇甫英再陷入自责中,她努力的笑了起来,脸上的明媚,如同暖阳,让人心醉。
“鸢儿,容我试上一试。”
思虑了良久,皇甫英斩钉截铁的吐出几个字,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若是治愈不了齐文鸢,他有何脸面面对莫如雪。
齐文鸢重重的点头,嘴角绽开一朵花。落在皇甫弦的眼睛里,成为永恒的画面。
从初出遇见的那一日,眼前的少女,就在心中安家落户。
自此之后,天涯海角,他再不愿意离开。
随意找了借口,齐文鸢拜别老祖宗,将皇甫英邀请到住处。蓬莱山中的事情,她要一件一件的打听清楚才是。
奈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皇甫英犹豫了良久,终是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原来那一日,皇甫英循着齐文鸢所指的路,轻松顺利的寻到了云雾宗。
不过,谷中却并不是平静如水,而是严阵以待,似乎是有十分棘手的对手,要过来寻事挑仇。
独孤清瞧见他到来,倒狠狠的吃了一惊,笑眼盈盈的迎了上去。
俩人简单一番寒暄,独孤清就奉劝他赶紧下山,是非之地不久留。但皇甫英决议不肯,反而在谷中住下。
俩人星夜相谈,好不投机。
百般追问你之下,独孤清道出了实情。原来果如皇甫英所料,云雾宗的仇人,不日就要来生事。
这批仇人,个个武艺高强,比起二皇子的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接连的几日,独孤清都在苦苦思索对策。齐文鸢的事情,也就只好放上一放。
其实,之前空桐义曾去王府寻过她,却被王府之人拒之门外。
加上大雪封山,仇敌虎视眈眈。整个云雾宗就像是被人捆缚在山中,无处施展拳脚。
雪上加霜的日子,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i1292
第二百二十九章 重逢
十余天后,空山放晴,融化的积雪,潺潺流水般的顺坡而下。
仇敌的脚步渐渐靠近,像是宣判死刑的判官,黑暗森然。
云雾宗中出奇的安静,独孤清高瞻远瞩的预料到了一切,早已未雨绸缪的准备了一切。
皇甫英虽不擅武,医术造诣方面却无人能及,所以,便留下来,为了善后。毕竟,打杀之后必有死伤,有个大夫在,总好过没有。
独孤清千恩万谢了一番,将他留在谷中,派人好生照看着。这种侠肝义胆的精神,并非人人都有,确实难得。
一场恶战之后,云雾宗元气大伤,汩汩的流水,被染成嫣红的颜色。映在人眼里,刺目惊心。
仇敌们集结的部队,亦是伤亡惨重,狼狈而回。这一场大战,没有赢家,只有输家。
皇甫英说到此处,神情突变,似乎正联想到当时场面的惨烈。
毕竟,不管在任何年代,战争总是件不讨人喜欢的事情。
齐文鸢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漾起一阵阵的后怕来,任她千万般猜测,却是没猜中事情的真相,竟是这般不堪的模样。
云雾宗一向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但亦因此结上了不少的仇家。
轻呷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皇甫英渐渐平静下来。盯着屏风上细密的镂空,复又说道,“鸢儿,其实这些事情,我本是不愿说的。”
“皇甫伯伯,纸是包不住的火。也不知道,云雾宗现下如何了。”
她心中好奇的紧,又是紧张,又是不安,云雾宗是她与现代之间的唯一联系。眼底深藏的担忧。像是溪边的泉眼。源源不断。
“不要太担心,我回来的时候,宗里已然无碍。”
瞧见齐文鸢的神色,皇甫英提高了音量。语气中满是劝慰。
闻话。齐文鸢放下心来。抽个空。该去蓬莱山再走上一遭才是。
上次呆的时间虽久,却是受了重伤,并不清醒。有许多的秘密。还等着她去探寻。
或许,解开了这个谜团,便能找到回去的路。
到了这个阶段,她越发的担忧起来。先前亟不可待的要回去,现下遇见了孟君浩,心中总难免不舍。
原主的记忆,已经一点点的迸进脑海中,指不定何时她占据的这具躯壳,就要还回去。
怀着复杂的心情,送走了皇甫英父子,齐文鸢的心中仍是意难平。
吩咐清月,煮好了梅花茶。随意饮了一杯,便靠在榻上,安然的睡起来。
脑海中盘旋着许多杂乱的念头,晃在心头,惶惶而不安。
这般平静的岁月,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呢。于此,说实话,她并无太大的信心。
见她睡的熟了,清月悄悄寻了条薄被,披在她的身上,蹑手蹑脚的出了屋门。
自打回凤翔以来,许久没见到齐文鸢紧蹙的眉头,她心头总是不安。
唉声叹气的坐在树下的秋千架上,一阵冷风起来,吹起了清月的裙角。头顶的大树,枝条上泛出点点的绿光。
一切生机勃勃,一切充满希冀。
但许多的灾难都是孕育在灾难里,这一点,她再明白不过。
就像那一年,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却接连失掉父母。最后,只剩她一人,踽踽独行。
若齐文鸢有什么事情,她一定要挡在前面才是。
时间安静而美好,空中传来鸟的鸣叫声,一声一声,清脆悦耳。
齐文鸢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后,额头上的汗珠,细密的一层层。做完一场梦,似乎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她的嗓子喑哑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低声唤了清月过来。
“清月,我们出去一趟。”从榻上坐起身来,齐文鸢亟不可待的开了口。
清月满头雾水,眨巴着眼睛,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院里的其他几个婢子,最近忙着齐府中的琐事,日间并不常在院中,只余下清月。
伸手帮齐文鸢披上披风,清月疑惑不解,“小姐,我们是去哪?”
齐文鸢微微一笑,并不吱声,用手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因着齐文碧的事情,老祖宗允了她绝对的自由,所以,出府入府,忽然变得简单起来。
马蹄声哒哒,荡起城上的薄薄烟土。
出了正月的凤翔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上吵闹声不断,涌进耳中。
轻掀车帘,观望着街上的风景,只觉恍如隔世。
阳光当头,透过帘蔓的缝隙,照在她如花的容颜上。黑眼珠深邃,白眼珠清澈。粉唇如影,鼻梁高挺。
远远一看,惊为天人。
郡王府在城南头,她数月之前,曾经登门拜访过,道路熟稔心间。
也不知道孟秀荷,如今怎样了。她怀着一抹悸动的心情,准备去揭开那一层薄薄的神秘的轻纱。
同时穿越之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似乎境遇也格外不同。
原以为生在皇亲贵族之家,是无尚的光荣。拥有着不凡的地位,身份,高人一等。
但孟秀荷只是个庶女,再怎样尊贵,也只是个庶女。嫡庶之分,她清楚的紧。
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右手无意间触碰到腕上的红珊瑚。顿时,想入非非。
孟君浩,许久不曾有消息了。抑或是太子,公事繁忙。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继承大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一人掌管天下,各个方面,总要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
这便是君主集权制的弊端。
一人犯错,天下不得安宁。然后。战争。不断的战争。然后。恢复宁静。然后,朝代更迭。
所谓历史,便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乱世造英雄。但乱世带给百姓的,永恒的只会是疾苦。
其实,孟君浩正月了修了一封书信给齐文鸢,信上只寥寥几句。只说,自己身负重任,脱不开身。
言外之意,便是等待。齐文鸢看的明白,心中不免有了别样的情绪。
她信得过孟君浩,却信不过自己。
浩荡的深宫之中,步步惊心,凭借她的一点智慧,又谈何能够立足。
碎金般的阳光,流淌在金色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更显得王府的气派。
如此的磅礴的景象,只怕也只会出现在帝王家,或是皇亲贵族之家。
朱漆的大门紧闭,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印刻在匾额上,郡王府。
三个简单的字,宣告了无尚荣光的身份。
齐文鸢轻吸一口气,迈上青石砌成的台阶,一级一级。清月手掌微微的颤抖起来,一下一下,拍着铜质的门环。
声音绵远不绝的向府内穿进去,接着,“吱呀”一声,朱门轻启,门后走出一名侍卫打扮的小厮。
“我家小姐是凤翔齐家的五小姐,特地来拜访孟郡主的。”
清月眉眼弯弯,不卑不亢,在王府中生活的时间久了,倒也见过许多的大世面,所以,眼下并不怯场。
“哦,是齐大小姐,快,请请请。我家郡主,念叨你念叨许久了。”
兰香会上,齐文鸢大放异彩,一时间,名动京城。特别是郡王府,人人都知,与自家郡主同时夺冠的,正是齐府的五小姐,齐文鸢。
那小厮的眉眼间,甚是恭敬,满眼含笑,微微弯了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宽敞的庭院,青色的照壁,树木的影子落在上面,仿似一副悠远的简笔画。
齐文鸢微微牵动了嘴角,眼角漾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如此悠远的光景,在凤翔并不多见。
前面引路的小厮,微微低着头,不时转头回望一眼齐文鸢。传闻说,齐府五小姐,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由于是庶出,孟秀荷住的地方,十分的偏僻。
百转千回之后,那小厮停在一个狭小的院子前,指着那院落道,齐小姐,到了。
乍暖还寒的天气,青色的植被并没覆盖,所以,不免显得破败,少了几分清静幽深之感。
长提了一口气,齐文鸢踏进了院中,青石砖铺成的地面,干净整齐。
屋角高高的翘起的檐角,与王府的建筑风格,保持了一致。
扫地的婢女,见有人到来,急忙迎了出去,询问齐文鸢的来历。
那小厮对答如流的一番,那婢女才放心的瞧了她一眼,放下扫帚,往屋内通报去了。
短暂的等待之后,红木雕刻的屋里,闪出一人。
水绿色的薄袄,缀满蝴蝶的百褶裙。头顶上插着的步摇,微微的晃动,落在的长长的流苏,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着金光。
少女的脸色明媚,如同春光。嘴角的笑意。亲切而美好。
黑白分明的眼睛,深邃如清潭,眉眼盈盈,雪肌红唇,鼻梁高挺。
是孟秀荷没错。分别数月,倒有种别样的亲切。
忍住即将汹涌而下的泪水,齐文鸢快步走过去,保持着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
久别重逢,见故人,难免百感交集。
“鸢儿。太好了。你来了。”孟秀荷拉着齐文鸢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齐文鸢连连点着头,澄澈的眸子里,映出少女绝世的容颜。
她与孟秀荷的美全然是两种概念。她是清丽的美。绝尘脱俗。孟秀荷是热烈似火似焰。如果换用花来比喻的话。她是百合,孟秀荷便是牡丹。热烈而磅礴,让人移不开眼睛。
屏退了众人。俩人简单的寒暄了一句,便切入正题。
“鸢儿,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去找了你许多次,你却并不在府上。”
握着齐文鸢的手,生怕她再消失不见,孟秀荷道出了长久以来的担忧。
由于,同属现代,所以于礼仪方面,俩人并不在意。
齐文鸢笑了笑,盯着雕花的屏风,回答道,“流落高凉,受尽了千般的苦,还好捡回一条性命来。”
话毕,自嘲的轻笑了两声。说是捡回性命,丝毫不为过。要不是辛郁的突发善心,指不定此刻她如何了。
看来,抽着空攒攒人品,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平安回来,我真开心。鸢儿,我要嫁人了。”孟秀荷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像是好看的月牙。
闻话,齐文鸢的表情严肃起来,放开了孟秀荷的手,指甲尖尖,嵌进掌心。
孟秀荷的婚事,她略有耳闻。不过,她原本以为,孟秀荷会抗争到底。
现代的生活,赋予她们的,便是抗争的能力。
“你决定了?可是因为大哥。”孟秀荷的心思,她看的透,所以,自然的联想起齐敬诗来。
她原本也以为,大哥与孟秀荷,会结成秦晋之好。谁料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俘获了大哥的心。
爱情这种事情,果然不分先后,而是分人。勉强不得这个道理,她懂,孟秀荷自然也懂。
所以,一旦心凉的透了,什么事情也都做的出来了。
她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凝成一道深深的“川”字。这世上,总是有这般无可奈何之事。
孟秀荷是这样,她和孟君浩亦好不到哪里去。未来的事情,神秘莫测,没人看的见结局。
苦笑了两下,孟秀荷咬着唇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齐敬诗大婚那一日,凤翔城便成了伤心之地。不官是走在街上,还是闲在家里,眼前总是倏然浮现起那一日的情景。
那一日,黄沙漫漫,她正自走投无路,饥渴难耐。
齐敬诗像神灵一般,出现在她眼前,带她上了马车,然后做梦般的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凤翔城。
少爷的眉眼,黑发,唇角,就是在那一瞬间,铭刻进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她相信,命运让她千里迢迢来到凤翔,就是为了遇见齐敬诗。
这一生,她非齐敬诗不嫁。
只可惜,斗转星移,风云突变,事情出乎意料的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自己的心上人大婚,不过,新娘不是她。她纵然恨过,埋怨过,生气过,却是无力改变一切。
就此情灭,心冷,曾经有多爱,现在便有多恨。
世间的爱恨情仇,从来就是先由爱演化而来,由爱生恨。然后,一步步,走向盛大的灭亡。
最近圈中似乎发生了各种事情,亦是逃不开爱恨情仇。我是觉得,爱走了,便应该放手,何苦自己苦苦为难自己。i1292
第二百三十章 他人妇
天朗气清,洁白的浮云,在澄碧的天幕上,游弋着。岁月安静而美好,似乎一切都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辞别孟秀荷,从郡王府出来,齐文鸢感慨万千,迎着晚风哀叹了许久。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拓在身后浅薄的地面上,有种说不出的凄楚。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在心头轻念一句,齐文鸢的神情冷下来,颊边挂着一抹深切的哀伤。
连孟秀荷都败给了封建礼教,她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夕阳照拂在她脸上,淡淡的余晖中,带着种悄然的失落。
若能穿越回去,倒算的上是解脱。只可惜,这边放心不下的太多,牵绊的太多,何况她并非冷血决绝之人。
穿越之前,她缺少父母的爱,家人的庇佑。穿越之后,她有祖母,有兄长,有娘亲。命运在某种程度上,赐予她的更多的是善意。
清月看出她不定的心绪,伸手挽紧了她的臂弯,生怕她忽然间消失不见。
马车声哒哒,响彻在夕阳西下之后,安静的街道上。
离开一个地方,离开一段故事。
约莫半月后,孟秀荷风风光光的出嫁了,王府上张灯结彩一片。
郡王满脸堆笑,连连向着[来贺喜之人作揖。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线,别人只道他是嫁女心喜。只他心知肚明,谋反的八字,终是有了一撇。
论才能,论才华,他哪一点比不过兄长。只奈何他出身低微,生他的娘亲到此不过是个才人,抬不上台面。子凭母贵,这一点在帝王家格外的明显些。
郡王的庶女,身份再尊贵,亦不过是个庶女。而她嫁的是飞逸国的君主家的嫡长子。
慕容飞。年方二十,深受父王慕容淮的疼爱。只可惜,是个痴傻儿,智商不过十岁。
这一点。来道贺的人心知肚明。郡王亦是心中透亮。
但谁也不敢当面戳破。只私下议论几句,满脸的欣羡。与飞逸国结成亲家,意味着兵马。财富。
谁人不知飞逸国虽小,但国运昌盛,特别是那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让世人羡红了眼。
也因着那金黄之物,飞逸国的兵力格外的强盛。
临着的国家,虽然虎视眈眈,一直想将那矿藏豪取夺抢,据为己有,却没一次成功。
因为云逸国的城墙,不仅厚重,而且高耸,直入云霄。不管是如何强大的军队,在那一层屏障之前,也是束手无策。
孟秀荷面上波澜不惊,垂下来的珍珠,挡住了她的面容。
那珠子一串串,个个珠圆玉润,即使她不懂鉴宝,也知道这是无价之宝。
云逸国的富裕,她曾听父王提起过,富得流油,这种形容词已经无法形容。
所有的事情,放在她面前,已经没任何的区别。得不到心上人,能做的只有离开,或者报复。
她的心中酝酿的不止冷漠,还有仇恨。
从她踏出凤翔的那一刻开始,山高水长,京城里的一切,与她已经不再相干,哪怕是齐文鸢。
凤冠霞帔,洞房花烛。一切之后,她便是人妻。
绣着花纹的轻纱,拂在面上,有种细腻的清凉感。丝丝缕缕,传进心扉。
飞逸国的路途漫漫,所以,不过是薄暮冥冥的天色,她就被近侍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金碧辉煌,与飞逸国尊贵的身份,遥相呼应。
车顶上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暗黑的天色中,发着熠熠的光芒。
来道贺的人,纷纷拍手称赞,郡王结了门好亲事。面上的表情,无比的奉承。
郡王的地位,因着这门亲事,只会更加牢固。正是太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格外的想讨好。
某些自恃高瞻远瞩之人,已然预料到事情的未来走向,费尽心机,精挑细选了礼物,只为博得郡王青睐。
郡主出嫁,放在京城里,总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毕竟,关乎皇亲国戚的切身利益,无人敢小觑。
就连紫禁城中,也传来了好消息。皇上钦赐孟秀荷为“和硕公主”,名贵的东西,一车一车,运进府中。
孟秀荷始终一言不发,安静的像是座雕塑。就连她的生母,前来问询,她也只冷冰冰的不置一词。
她的生母,并非正室,所以,在府上没有发言权。这一点,她虽明白,但心中到底存着恨意。
她怨她,就算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嫁与一个痴傻儿,却至始至终没为她开口辩驳一句。
眼前的妇人,泪水连连,泣不成声。抓紧了她的手,嗫嚅出几句话,荷儿,到那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不用再看其他人的脸色了。
作为一个侧室,她太明白正侧之间的天壤之别。孟秀荷虽然贵为郡主,但因着她的身份,终是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原本王爷跟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是拒绝的,她咬着牙,恨恨的道,她就是死,也不会答应将女儿嫁给一个痴傻儿。
直到,王爷说出那句话,荷儿嫁过去是做太子妃的,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
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能欺负到她头上。
这般一说,她愣了愣,联想起自己,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她十六岁嫁入王府,从此荣华富贵,却不得不向郡王妃低头。头顶的那一个“侧”字,像是块巨石,狠狠的压在她的头上。让她无法不得动弹。
一个字的区别。让她此生不得不甘于人下,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讨好着,丝毫不敢越矩。
她实在不愿女儿以后重复她的悲剧。所以。应了下来。
一番良苦用心。却是只能放在心里。许多个夜里,她想起这件事,心口便生生的疼起来。
自责的泪水。像是成串掉下的雨水,连成丝线。这些苦衷,她只放在心里,默默为孟秀荷缝了衣衫,购置了名贵的饰物。
天下的父母心,大抵不过如此。
孟秀荷将连脸别过去,将手从她的手中脱开,咬紧了唇角。
人心都是自私的,娘亲无动于衷的表现,说白了,就是害怕父王责怪于她。她恨恨的想着,放下了车帘,身子躺倒在车背上,闭紧了眼睛。
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愿见。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是,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孟秀荷离开了所有人,同样可以及骄傲的活着,像是头顶上不落的太阳。
巷子口,齐文鸢愣愣的站着,眼睛越过繁密的人群,看向那顶雍容华贵的轿子。
那朵象征婚娶的红花,刺痛了她的眼睛。山高水远之后,离别之后再难相逢。
心底默默地说了句再见,齐文鸢的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不自觉的弯下了身子。
清月紧张起来,满脸关切的去扶她,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背上。
日后,若是寻到穿越回去之法,她一定千里迢迢去寻孟秀荷。
比起这里,现代的生活,总归是自由些。
鞭炮隆隆,唢呐声声。迎亲队伍严阵以待,马车的两侧,全是挺拔的侍卫。一个个面色凝重,审视着周围的不安全因素。
飞逸国在凤翔的东面,隔着连绵不绝的山脉,还有一条宽阔的河流。
此去路漫漫,其修远兮。齐文鸢旁观着送亲队伍的渐渐远去,眼中生出几分不舍。
她原本说定一定去送孟秀荷,真正到了跟前,脚却不听使唤,一步竟也不敢靠近了。
天和二十年,和硕公主与飞逸国国主太子结为秦晋之好。自此,为之后的战乱,埋下了祸根。
再喧闹的喜庆,终究有一天会归于平静。世界轮转不停,兜兜转转,一切回归原点。
迎春花怒放着,小小的花朵,金黄了一季的灿烂。
枝条泛绿,鸟鸣柳翠,流水潺潺。假山上生长着,嫩绿的小芽。绿油油的一层,泛着恣意的春光。
秋千架上,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微风拂过,珊珊可爱。
齐文鸢闭目安坐在雕花的藤椅上,这椅子是她拜托表兄,托人特地打造的。
选用了上好的檀香木,花纹别致而清新,仿照着百合花的模样,一刀一刀的刻了上去。
暗红色椅子,似鲜血般热烈,比之鲜红却有多了几分的沉重。
躺在椅背上,清幽的檀香飘进鼻中,醒神清脑。
操心的事情,愈发的多,齐文鸢整日整夜的不能合眼,满心的不安感。也只有在闻见檀香的那一刻,才会心神宁静,安安稳稳,如若止水。
清月埋头在花坛中拿了灵巧的小锄头,一下一下的翻起土来。
小姐,翻土能让花木长的更茂盛。清月眉间含笑的解释着,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光芒。
齐文鸢不置可否,静静聆听着。锄头擦动土壤的声音,就好比是宁静安神的音乐。
叮叮铃铃,直淌入心扉。
这样安简的日子,她最喜欢不过。穿越以来,总是奔波比安闲的时候少。
越长大,越宅。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微睁双眼,看着头顶上灿烂的太阳。
阳光正好,直直的射过来,倒有些刺目。她情不自禁的伸手。遮挡住眼睛。只剩下一丁点儿的缝隙。
齐文碧的事情,至今仍是无下落。
据福禄几次三番的消息,说是他动用了京城中所有的关系,翻遍了整个凤翔城。仍是没寻到齐文碧。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寻找藏身之处。总归是不太容易。
一来,没有熟悉之人,二来。无生存技能。
碰上好心的人家,指不定赏她些饭菜糊口。若是遇上了人贩子,那结局就无可预知了。
所以,一来二去,福禄渐渐失去了信心,说是有可能齐文碧被人贩子拐去了也说不定。
齐文鸢断然摇了摇头,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会。重活一世的人,怎么连简单的伎俩也分不清。
就凭她在齐府中不动声色的表现,也该是心思不简单之人。不然,自己也不会丝毫看不出她的伪装。
越是懂得隐忍的人,越是可怕。想到此处,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抬头望向湛蓝的天幕。
她身上的病根,终是没能治愈。皇甫弦送来的那些良药,一剂一剂往房中送。
可乾坤已定,扭转谈何容易。
皇甫弦的眉目间,渐渐地成熟起来,下巴上开始生出轻轻的胡须。
齐文鸢嘲笑他,皇甫兄,你瞧,你都老了。
闻话,皇甫弦只微微笑着,小脸涨的通红通红,看向齐文鸢的目光里有了别样的情愫。
当年,他尚小,不足以照顾她此生此世。
但如今已不同往昔,连他自己都感受到,岁月在他身上的一点点改变。
比如,从前清亮的嗓音,如今,变得低沉了许多。比如,纤细的脖颈上,凸起喉结。
一开始察觉到这般的变化,他无比的恐慌。父亲瞧出他的担忧,轻笑着解释了一切。
弦儿,你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听着这话的时候,他轻咬着唇角,眼睛里多了几分的期待。
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长大成人,担负起肩上的一切,治愈好齐文鸢的疾病。
足足往齐府跑了小半个月,按时送来新鲜的药材,皇甫弦乐此不疲。
他太明白,若是齐文鸢出阁,日后便再无相见的机会。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不是萧郎,齐文鸢也未必嫁入侯门,但他就是不自禁的起了念头,忽然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凛然。
雪衣女病愈之后,常住在药王谷,竟是不肯回府中来了。
闻听这个讯息的时候,齐文鸢在心底骂骂咧咧了一句,真是不知好歹的,赤裸裸的重色轻友。
不过也好,药王谷的风景,比凤翔城中好上许多。在那里呆的久了,不定会长点灵气。
雪衣女,留着以后一定大有用途。比如说,探听个军事机密什么的。
陈朝总归是不太平,为师兄排忧解难,那才是真爱。齐文鸢勾起了唇角,脑海中迸出许多的念头来。
今日搬家,意外的丢了键盘。所以,码字慢了些。本月会持续更新,请读者们保持关注。作者君锲而不舍求粉红,加油,加油。i1292
第二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喜
接连破获了几桩大案子,深得皇上亲睐。莫玄镜的地位在六扇门中,得到了极大的巩固。
也是因此,齐文鸢前几次到莫府上去,并没见到表兄。娘亲微笑着解释,六扇门中事物繁重,莫玄镜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沉默的点了点头,齐文鸢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屋檐上。瓦色的檐角高高的翘起来,风姿楚楚。
“娘亲,若你跟父亲没了感情,不如就和离了。”
她的声音虚无而飘渺,眼睛里幽幽,透露出些许的厌烦来。
父亲的作为,终是让她失了望,歇斯底里的伤害于娘亲,她实在无法原谅。
“鸢儿……”莫如雪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颊边的笑意渐渐隐了去。
对齐仲梁,没留下一丁点儿的感情,那自然是假的。
当年,柳若棠没进门时,她与齐仲梁,也算是举案齐眉,恩爱不已。
但后来的一切,让她渐渐的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貌。心便变的凉了,亦不再怀有希冀。
在她最难过绝望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反而怪她不够善解人意。
鸢儿是他们的亲骨肉,痴傻是痴傻了些,但毕竟是血浓于水。
但他决绝的《提出要送她出府寄养,说是坏了齐府的名声。名声果真那般重要么。连亲骨肉也可舍弃。
眼底的冷意,一点点渗进来,像是二月里微凉的春风,带着寒冬的寂然。
“娘亲,若你为难,我去帮你说。原本就是他负你,你大可不必顾他。”齐文鸢将头藏进娘亲的怀中,一番低声细语。
莫如雪拍着她的脑袋,抚着她光滑的头发,眼睛移向旁处。她早有此念头。不过。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难免狠不下心来。
一夜夫妻百夜恩,这一点道理,她明白。只不过。如今她已经无法与齐仲梁安睡在同一张榻上。夫妻之名。不要也罢。
嘴角轻轻的勾起来,如花的容颜上,莫如雪挂着一抹言不由衷的冷寂。“鸢儿,和离这事,暂且放一放吧。”
娘亲的心思,齐文鸢看的明白,知道她一时狠不下来,也就不再言语,点了点头。
不过,这件事却像是一颗投进湖中的小石子,在她心底荡起层层的涟漪。
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惯不会让娘亲被束缚一辈子。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白天越来越长。温度也愈发的升高起来,齐文鸢早已换上了薄薄的春衫。
莫玄镜特意送来了黄白之物,让她去置办些衣衫饰物。
齐府虽说富贵,但齐仲梁一直赋闲在家,二房里的经济来源,亦是来自府中,并不太宽裕。
对于钱财,齐文鸢来者不拒,眉眼弯成一道月牙。无比谄媚的向送银子之人,表达心中对表兄的感激之情。
有银子护身,似乎一切困难也都不是困难了。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春光灿烂而明媚,花池中的花,接二连三的绽放开来。
粉的月季,紫的罗兰,白的牡丹,大片大片,掩在脆生生的叶子之中,别有一番姿态。
“小姐,您瞧,这园子里的花,开的可真好看。”
小满兴致勃勃的指着花池,满脸的兴奋。天气终于是转暖了,似乎人的心情也因此而开阔起来。
齐文鸢循着目光一路望过去,脸上也漾满了笑容,真是最美不过春光。也不知道,孟秀荷在飞逸国过的如何了。
想起孟秀荷,她的面色渐渐的沉下去,眼睛盯着灰色的地面,呆呆的出神。
小满看的分明,连忙走过来,道:“小姐,我们荡秋千玩。”话毕,将她的手放在绳索上,开始一下一下的推起来。
秋千荡上去,似乎触及得到太阳。秋千荡下来,枝条葱翠的剪影,落在齐文鸢的脸上。
时光静静的流淌着,呼吸之间,尽是宁静。
齐文鸢身上的气力,渐渐的恢复过来。苍白的脸颊上,也渐渐有了些饱满的轮廓,更添了几分的娇艳。
刚出正午,她就亟不可待换了身随意的衫子,借口要去外面挑选衣料。然后,出了门。她原本是谁也不愿带的,只是,小满吵吵嚷嚷,非要同去不可。她无奈,摊手一笑,只好带上了她。
其实,并不是去什么神秘的地方,是师门。她心中隐隐沉沉,觉得灵力,即将要恢复。所以,去求教师父指点一二,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若真恢复了灵力,见义勇为的壮举,她倒也能寻空,做上那么一两件。
师门已经许久不曾涉足,并非她不想来,实在是怕睹物思人。
而紫禁城又非寻常之人能进的去,所以,齐文鸢满腔的思念,只能化作相思雨绵绵了。
前转百回,熟悉不过的巷弄。连那条黑漆漆的隧道,经月不见,竟也生出了几分的亲切感。
有过几次体验,小满轻车熟路,执意走在前面。看着她充满意欲的脸庞,齐文鸢只想感慨,年轻真好。
她现在,更像是个迟暮之人。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免老气横秋起来。都说春日是万物萌发的时候。她却与众不同的觉得感伤。
出去隧道,飘飘的旌旗,直直的撞进眼睛里。
云雾宗。齐文鸢反反复复的念了许多遍,荡漾在心底的情绪,却是一点一点不安起来。
冬去春来,宗里却像是一点不曾改变。
青葱的树下,依旧是盘腿而坐的同门师兄。水扶苏独自坐在一隅,面上波澜不惊。
倒不似从前的嚣张跋扈,经历了事情,人应该都是会成长的吧。
生怕叨扰了了其他的人。齐文鸢特意地将脚步放的轻起来。从中间的那条鹅卵石上,穿梭过去。
小心之下,水扶苏仍是察觉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贵客登门。真是有失远迎了。”
“扶苏。我来看看师父。”齐文鸢笑了起来,轻轻牵动了嘴角。
天边的一抹白云,映在湛蓝的天幕上。有种说不出的悠远。映得她明媚的面上,灿若桃花。
水扶苏不再作声,从地上站起身,快走了两步,踏上白玉砌成的台阶。
朱色的大门,被轻轻的推开,大殿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袅袅的青烟,从香炉里,一缕缕升腾起来。弥散在空气中,带着种醒神的清香。
“师父。”
“鸢儿,是你,快些进来。”师父的精神依然矍铄,只是,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加的苍白起来,如霜如雪。
齐文鸢微微一笑,跪拜下来,膝盖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徒儿不孝,未能在师父身旁尽孝。”
头深深的埋起来,总有种感觉,没有了孟君浩的师门,似乎格外的冷清起来。
虽然以前孟君浩在时,日间里,并不喜与人交谈。但仍旧是因着他的离去,宗里少了份灵气在。
缓缓将头抬起来,四周熟悉的建筑物,落进眼睛里。犹豫了良久,齐文鸢开了口,“师父,自打入春以来,徒儿总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气,似是驱逐不得。我私心想着,是灵力要恢复了。您瞧瞧看。”
她的口气中难掩兴奋,若这件事成真,便是最近唯一一件顺心的事情了。
师父闻言,示意她将手腕伸过去,闭起了眼睛。
殿堂里静静的,水扶苏的脚步轻盈,将香炉打开,重新加了些香块进去。
孟君浩一别,已是数月,没有消息,没有人影。许多的念头,被隐藏在心中最隐蔽的角落,没人知道。
师父已经多次向她暗示,孟君浩以后自是不会再回来,让她收回了心神,努力修炼。只怕日后,云雾宗的掌门,便要交在她的手中。
因着这句话,她丝毫不敢怠慢。日夜修炼,未曾止歇。功力确然精进了不少,只是,亦沉静寡言了许多。
除了修炼,余下的时间,她就坐在大殿门口的石台上,对着那株海棠树发呆。
海棠树上,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绿叶,衬得树木本身,生气勃勃。
她知道,再过不了多久,海棠树便会开花,密密麻麻的花朵,灿若云霞。然后,花瓣掉落,细小的海棠果挂满了整个树枝。
昔年,她总会细心的将海棠果一颗颗摘下来,清洗干净。浸了蜂蜜,腌制在坛子里,埋在深深的地底。
等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挖出来,酸甜可口的果子,得到了师兄弟的一致好评。
就连一向不爱贪嘴的孟君浩,竟也吃的十分开心,眼角的那一抹笑意,流淌进她的心底。
只是,春风又起,物是人非。
“鸢儿,你的灵气原就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体内的寒气压制着,发挥不出来。眼下寒气却是占了下风,我试着帮你打通经脉,说不定会有用。”
师门说着话,眼中尽是欣慰。脸上一道道深刻的皱纹里,挂满了亮晶晶的笑意。
比起门中的其他弟子,齐文鸢的悟性出奇的好,所以,他一向对她寄予厚望。
上次,因着总帮的事情,就此受了伤,身上的灵气,荡然无存。对这一点,他向来是愧疚的。私底下几次三番的后悔,不该让齐文鸢跟过去。她毕竟资历尚浅,迎敌经验不丰富。
幸好,今日齐文鸢一进门,他就瞧出来,她体内沉睡的灵力,正要苏醒过来。
这般雷同的事情,他在数十年前,亲眼见证过。那时,他不过是个少年郎,跟在师父膝下,一招一式的学习着。他的师兄,有一次在执行任务之时,因为受伤,没及时得到救治。再加上天气严寒,寒气就此一发不可收拾的侵入体内。
回来之后,灵力便消失了。后来,师父寻访了四处的名医,帮他驱逐了寒气。然后,灵力才一点点的得以恢复。
当时,解决之法师父是亲自传授了他的。所以,当下,他并不紧张,轻车熟路的点了齐文鸢身上的穴道。
然后,双掌贴合,源源不断的灵力,往齐文鸢身上,一点点的灌过去。
这叫引子,灵力之所以灵,与它的作用脱不开关系。
齐文鸢只觉得身上热气腾腾,额上冒出白白的咽,滚烫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划过脸庞。
小满瞧的心惊,一张嘴张的老大,半天合不住。明明是微冷的天气,断不会出这么多的热汗。
水扶苏的食指比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声张。这种时候,一个疏忽,都是要走火入魔的。
愣愣的点了点头,小满的眼睛一动不动,忙用手掌捂住了嘴。
云雾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莫非,小姐的师父竟是个仙人。她一边猜测着,一边将不自禁的将目光的移到老人的身上。
仙风道骨的模样,倒真有几分仙人的感觉,小满的心中立刻燃起了肃敬之意。小姐也是不凡,竟然能拜如此的仙人为师父。
良久良久,空气里的香气,渐渐的隐了去。
齐文鸢的身上骤然冷下来,鼻中开始能嗅到外面青草的气味。就连师兄弟小声的交谈声,也渐次传进耳中。
她不敢置信的拍拍耳朵,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焰火,满是不可思议。
失而复得,总是比原本拥有,要珍惜的多。果然是皇甫伯伯的药方起了作用,虽然没能药到病除,也算是压制了寒气。
“师父,劳烦您了。”齐文鸢的眼中酝酿着微微的湿意,伸手去扶眼前的老人。
老人的面上仍是笑着,却是极憔悴。眼睛深凹,与之前的矍铄,判若两人。
水扶苏远远瞧见,连忙走过来,递给师父一杯提神醒脑的热茶,然后斜睨了齐文鸢一眼,埋怨道,“你可知道打通你的穴道,要花费师父多少的神力?”
解决之法是有,只是,施以援助之手的人,必定会元气大伤。
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水扶苏从师父那里听到过一些,所以,格外的担心。
她原本是想阻拦,只是,遥遥的瞧见师父眼睛里的坚定,只好作罢。
每年的六月里,似乎都有一股浓重的离别气息在。在学校离,尤其刻骨铭心。遇见一些人,告别一些人。生命似乎永远的这般的进行着,所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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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酒铺
“扶苏,无碍的。”师父摆摆手手,示意水扶苏不要继续说下去。一双英眉却是不自禁的蹙起了来。
说出的几个字,像是从喉腔中挤出几个字来。
齐文鸢一怔,察觉到师父的不适,急忙站起了身,伸手去握师父的手。方才她见师父说的平静,以为只要疏通经络便好,所以,并没顾及多少。
水扶苏的一句话,说出口,倒是提醒了她。
师父的神情憔悴,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她的心头不禁愧疚起来,眼中漾起微微的湿意。
灵力于她而言,并没那么重要。如平凡人一般生活,也并没什么不好。
“师父,您……”齐文鸢欲言又止,眼睛瞪的圆了,身子怯怯的往后。
师父勉强动了动脸上的肌肉,重新笑起来,提起一口气,徐徐的道:“鸢儿,修养几日,便会无事的。”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幕一幕,闪现出昔年时的情景。
那一年,治愈好师兄的疾患,师父穷尽了毕生的精力。闭门修养了许多时日,功力却是再也没能恢复到从前。但也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师父当年的心境。
人世间,总有些东西,是比功力重要的。
“鸢儿,你过来。师父给你交代几句话。”师父示意水扶苏先行退下去,唤了齐文鸢上前。
她点了点头,眼中的潮湿,即将弥漫而下。
师父的良苦用心,她看在眼里,便已然决定此生一定要回报师门。
师父的神情恳切,嗫嚅着嘴角,眼睛却并不看她。而是放的极远,透过窗棂,一路往外。
“鸢儿。阁楼上有许多关于本门的书籍。你若得了空,只去看便是。”
云雾宗第二层的阁楼,从来都是门里的禁地,不得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进去。
但从齐文鸢身上。他却瞧见充满希冀的未来。便有心栽培。其实,比起水扶苏,齐文鸢更加适合掌门这个位置。毕竟。论才智,论悟性,她到底胜一筹。
这一点规定,齐文鸢从入师门的那一刻,便有所耳闻。所以,纵然她再向往,却是不敢涉足半步。
宗里的规矩分明,没人敢逾越。她这个后到之人,更不必说。
她早就想过,阁楼之上,定然有许多的秘密。或许,就此便能解开了她的穿越之谜。
泪珠滚滚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光芒。师父的决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但是,转念一想,她脸上的喜色又渐渐隐没了去,一再试探,“师父,您的身子当真无碍?要不我去寻皇甫伯伯开些调养身子的方子,给您送过来。”
自打入师门以来,师父一直精神矍铄,仙风道骨,从来不似今日这般的虚弱。
“傻孩子,若是药物能治愈得了,我也就不必花费这么多的心血了。”感觉出齐文鸢的关心,他的心中一阵宽慰,说出口的话,充满慈爱。
他的身体,从此之后,只能是每况愈下。所以,寻找继承人,便成了亟不可待之事。
赋予齐文鸢无上的权利,亦是为了师门的未来考虑。
云雾宗的名气,在江湖上,日渐强盛。也因此,仇家愈发的多起来。
未雨绸缪,总是比临阵磨枪,要强上些。
齐文鸢勾起嘴角,还以一笑,如雪的肌肤上,终究是难掩难过。
留下用了晚膳,回去时,已是暮色四合。亲眼见师父躺下休息,又叮嘱了许多句,齐文鸢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师父矍铄的神情,恐怕也是因着满腔的灵力,才得以为继。今日,却因为她的关系,白白浪费了许多。
月上柳梢头。
空气中的冷风习习,花朵的幽香阵阵。春日的夜晚,总是让人迷醉。
齐文鸢的影子,落拓在身后的鹅卵石铺成的路上,纤细的如同纸片。
水扶苏一直送她到门口,一路沉默,直到齐文鸢快进去隧道的那一刻,自言自语般的说了话。
鸢儿,若是得空见到孟师兄,务必转告他来师门一趟,师父念他念的紧了。
柔情似水的请求,与平日里的风格迥然不同。清脆如铃的声音里,含带着复杂的情绪。
恳求,思念,苦涩,总之万般滋味,一齐到心头。
她闻话,微微怔了神。转头去瞧水扶苏,只见她秀美的面庞,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清丽,倒似下凡的嫦娥。
只是,脸上的那一抹愁绪,深沉而厚重,叫人忽略不去。
齐文鸢重重的点了点,粲然一笑,简单的告别一句,领着小满一路往黑暗中走去了。
这世上,人心真是不同,各自命运,各自忧愁。
她忽然想到孟秀荷,或许,孟秀荷当时的心境,与水扶苏,大抵是如出一撤。
人世间的情义,纷纷扰扰,总是不能往简单明了去。
黑暗渐次褪去,火光幽幽,照亮了漆黑。哪里有黑暗,哪里便有灯火,二者相依相伴。
小满手执火烛,脸上的表情。急切无比。
已是天黑,若老祖宗得知,自家小姐仍是没有回府,不知会不会下达禁足令。
她明白小姐是不喜被束缚的人,但大家闺秀,自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要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生活。
小满,不要急。齐文鸢瞅见小满满脸的惶恐,不由觉得好笑。出言劝慰。
小满嘟着嘴。腮帮子鼓起来,道,小姐总是这般不知早晚,老祖宗会责罚于您的。
责罚就责罚吧。没什么。她含笑回答着。仔细出不了人命。皮肉之苦,她倒能承受的住。
烂泥扶不上墙。小满腹谤一句,小嘴撅得更高。
齐文鸢灵力恢复。耳朵自然是尖的紧,佯装发怒,道,好啊,你这丫头居然敢说我是烂泥,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当面戳穿,小满吃了一惊,急忙用手捂住了嘴。不过,咯吱窝却传来一阵痒来,她哭笑不得的求饶了许久,齐文鸢才作罢。
冷月当空,街上寂寂。
摆摊的小贩们,早已收整了东西,回到家里休息。
长街幽幽,只闪烁着几盏灯火。大部分都是酒铺,冬春交替的时节,最适合出来饮酒。
对着繁花,天空,星辰,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所以,巷子里深深,飘散的全是酒的香气。
小满捂紧了口鼻,撇着嘴,这种酒肉之地,还是离的远一些为妙。所以,挽紧了齐文鸢的胳膊,加快了步伐。
齐文鸢却饶有兴致,眼睛四处留恋着。如今,有灵力护身,她倒是信心满满。要是真有歹徒出来,她指定能周旋上一阵。
更何况,为了保险起见,她与小满,换上的还是男装。看在别人眼里,只会当他是不思进取的公子哥,大半夜的出来喝花酒。
果不其然,路旁的一个店铺中,闪出一个人,满脸堆笑。挡在齐文鸢身前,双手一拱,道,“本店刚从杭州带来一批好酒,公子可否赏脸,进去尝上一尝?”
小满挺起胸膛,将齐文鸢拉在身后,气鼓鼓的道,“我家公子,从不饮酒。你还是找其他人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要往家赶呢。”
“哟,这位小兄弟,长的可真俊俏。那批酒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别人想喝也喝不到呢。”
那掌柜的嘿嘿一笑,眼睛越过小满,滴溜溜的看向齐文鸢。做生意久了,是不是有钱人,他一瞧便知。
齐文鸢的身上的衣物,颜色虽然古朴,料子却是极好。他看的分明,惯不会放弃这般大好的机会。
特意强调酒的稀奇珍贵,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招,他屡试不爽。
“好,掌柜的,就先给我们来上二斤。”齐文鸢故意将声音,说的粗狂于声音模仿上,她向来有天分,所以,若不是认识之人,只听声音倒真觉得是个十足的公子哥儿。
小满正欲劝阻,齐文鸢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小满满心绝望,脸上红扑扑的,不情愿的跟着齐文鸢身后,亦步亦趋的挪进店铺中。传来的酒香,浓烈的让她快要受不了。
自家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进赌坊,入酒铺。要是传扬出去,老祖宗指不定怎样呢。
所以,她这个守口如瓶的角色,必不可少。
跟着齐文鸢出去的次数越多,心中的秘密就越多。好多次,面对春桃春杏的咄咄逼问。
她都要缴械投降了,关键时刻,理智起了约束作用。
毕竟,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事情越难办。齐文鸢待她恩重如山,她有义务帮她保守秘密。
偌大的酒铺中,整齐的铺了几张木桌子,堆着大大的酒坛子。
除了她俩之外,还有两桌。一桌坐满了人,高谈阔论,喝的兴致正浓。另一桌,只有一人,正自顾自的喝着酒,面上满是哀愁,似是遭受了什么烦心事。
“客官,您要的桂花酒来了。”店掌柜笑嘻嘻的端过来一个木盘子,上面放置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另有两碟小菜。
酒菜上桌,一种微妙的气氛,渐渐的弥漫过来。
齐文鸢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特意将语气放的平静,“有劳掌柜的了。”
小满的头深深垂着,真正坐在酒铺之中,她依然难以置信。明明是要往家赶,小姐却突发奇想来了酒铺。
“来来来,吃菜,吃菜。”齐文鸢模仿着酒铺熟客的模样,伸手拍拍小满的肩膀,示意她打起精神来。
小满又是一怔,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天呐,眼前俊俏的公子哥,是自家小姐没错吧。
真是人不可貌相呢。忍不住又腹谤一句,小满的精神萎靡。
齐文鸢不管不顾,端起手旁盛水的杯子,一饮而尽。背后的温度,似乎才渐渐的消散开去。
酒铺里,依然是几个人喧哗的吵闹声。门口坐的那一人,兀自沉默不语,心不在焉。
其实,来酒铺并非无意,而是有心。
方才在酒铺外,从她敏锐的听觉里,她听见一人的名字,何长安。
记忆中的少年郎,剑眉英唇,不苟言笑。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那薄薄的红唇之上,似是带了浓重的哀伤。
与何长安只见的不过两次,却是再也忘不掉。
他心里的隐藏的秘密,她格外的想知道。她一直猜测会是怎样的事情,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活的如此隐忍。
有人蓄意集结了人马,只为何长安而来。所以,当她远远瞧见酒铺门口少年的轮廓时,脚步就此停滞不前。
那人,的的确确,分分明明是何长安无疑。
月光下,少年的眉目清冷,脸上的神情涩然。一杯一杯的接连喝着酒,然后,抬头望一望天边的朗月。
太阳正圆,大大的一轮,明亮的镌刻在天幕上。正如李白诗中所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果然便如白玉盘一般。
齐文鸢循目望过去,眼睛里流淌出一抹明亮来。月亮的影子,映在她清澈的眸中,变得鲜活起来。
何长安于他,也算的上是救命恩人。所以,眼下他正逢灾难,她不能不管。
心中盘旋着千百种的念头,齐文鸢砸吧着嘴,将口中的白茶,喝的津津有味。
“真是好酒,好酒啊。”她慨叹着,眼睛的余光,停留在身后的一众人身上。
那些人个个魁梧高大,目露凶光,必然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只怕是街井上的小混混,为了寻仇,纠集在一起。
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对何长安来说,也够不上什么威胁。只是,敌众他寡,齐文鸢难以放心,这才步入险境,只为助他一臂之力。
“兄台,我们喝一杯可好?”
齐文鸢佯装微醺,端着杯酒,趔趔趄趄的径直在何长安相对的位置坐下来。然后,嘿嘿笑了两声,摇晃着将酒杯递到何长安眼前,摇头晃脑的作出碰杯的姿势。
一饮而尽的同时,耳中传来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大哥,这小子会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无事,我倒瞧着这小子是个酒鬼,没什么用。”
齐文鸢听得分明,心中雪亮,轻笑起来。i1292
第二百三十三章 挑衅
小满攥紧了拳头,不知是上前,还是坐在原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哪有大家闺秀,亲自去寻男子饮酒的。自家小姐的一番作为,再次颠覆了她的人生观,价值观。
望望前桌的魁梧大汉,小满额头上冷汗涔涔,不自觉的将头低了下去。
转身望了望自家小姐,似乎兴致正浓,完全没有要回归的意思。小满心急如焚,却也是无可奈何。
齐文鸢的目光迷离,用衣衫遮住大半张脸,用目光示意何长安,后面有危险。
何长安不管不顾的饮着酒,眼眸轻抬,并不瞧齐文鸢,“这位公子,您的酒,鄙人是没福喝了。”
语气中透露出刻骨的疏离,让人周身寒冷。
难不成自己这一身装扮,何长安竟是没认出来。齐文鸢心中猜测着,长叹了一口气。
用手蘸了杯中的水,在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起来,背后有仇人追杀。
为了让何长安看的清晰,她特意写成倒的,几个字歪歪扭扭,不成章法。
酒铺里的灯火幽幽,湿漉漉的字体,在桌上蓦然一现,旋即,消失了去。
何长安的眸色清亮,几个字他看的分明,冷峻的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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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还是趁早回去吧,莫要那位小公子等的急了。”何长安放下酒杯。指了指身后的小满。
一语既出,惹出一群人的围观。十几道目光,灼灼的燃烧在他的背脊。
眼下,闻见何长安出言下逐客令,那几个人求之不得。好不容易集结了人马,做好了最周全的准备,他们可不想再出什么闪失。
齐文鸢虽然瘦小,但在江湖上,从来便是人不可貌相。很多时候,就是这般不起眼的人物。最后搅黄了局。
“来来来。小满,你也来。我们陪这位公子喝一杯。”
何长安的话清晰分明,齐文鸢却置若罔闻,醉眼朦胧的向小满招了招手。
小满如同得了大赦令。急忙从桌子上起身。挨着齐文鸢。在板凳上排排坐下来。
小姐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当真半分不知。
何长安的眉头微蹙,眼前俊俏的“书生”。他一眼便认得出是曾经有两面之缘的女郎。
所以,当瞧见她进入酒铺的那一刻起,他百般疑惑。明明是个秀丽到不行的女子,竟也会来到这酒肉之地么。
是别有用心,还是兴趣使然。这两个原因中,他更愿意相信前者。
后来发生的一切,印证了他的猜测。她不惜入狼窝,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一句。
其实,后面那一群人的虎视眈眈,他是知道的。
不过,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刻骨铭心的伤痛,一点点渗进心里。只有酒,才能麻木那种情绪。
月光明亮,散发着的清辉,像极了她的眼睛。
明月来,明月去,朝去秋来颜色故。
此时,此景,却不得不余下独自一人,对着月光,借酒消愁。
他不明白生命为何如此脆弱,轻易的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也带走了他的喜乐。
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生活,单调而寂寥。连笑也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
刻意隐藏的事情,挤压在胸口,像是重重的巨石,或是尖利的刀尖,触之即疼。
本来,她美丽,他俊秀。她善文,他善武。才子佳人,一方美谈。
但是门当户对的爱情,却没逃开上天的捉弄。
那一年春日,春光明媚的让人迷醉。俩家已经订好了亲事,说是等到秋日便完婚。
但花开的正绚烂的时候,她却突染重疾,寻访了无数的名医,无一不是摇头说无能为力。
那一刻,他的心脏,痛到无以复加。
她却淡淡笑着,眉间隐着一抹不舍,拿手轻拍了他的头,你要好好的,来生,来生我依然愿意嫁与你。
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一滴一滴,流淌进脚下的土壤。
她走的那日,他哭的像个孩子,捶打着她黑漆漆的棺木,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咸涩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尽口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春风拂过,依然是繁花锦簇的日子,她却不在人世。
虽说她没过门,他仍为她守了灵。漆黑的晚上,静静悄悄。天幕上的一轮弯月,皎洁而美丽。
洒下满地的清辉,覆在他的身上,肩上,脸上。清清淡淡,像是临走时,她冰凉的手。
从此之后,每逢她的忌日,他总会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对月而酌,只为纪念。
这一日,他前来。身后却尾随着一众人的脚步声,他已知来者不善。
只是,他是一如既往选了熟悉的座位坐下,月光如同多年前,每一年一般,在相同的位置,洒落下清辉。
他总觉得她在等,所以,并不愿失了约。甚至于,他从未想过,要活着走出这家酒铺。
或者,就此死了也好,便能到黄泉之下,陪伴她。但出乎意料的,齐文鸢不期然的出现。正是为救她而来。
他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心中的天平有了不同的倾向。他死可以,但齐文鸢的命,他又何尝忍心见着搭进去。
眼角的余光,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焦急,她亦淡定从容。写字时,她认真而严肃的侧脸,像极了她。
莫名来的一阵心痛,他匆忙的移开了目光。月亮落拓在他的眼睛里。清清亮亮,皎洁无比。
眼前的女子,他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个冬季。她丢了钱袋。碰巧他瞧见。就抢了回来。送还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瞧见她的容颜,澄澈如水的眼眸,弯弯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小巧的红唇。
倾国倾城,他默默评价了一句,眼睛仍是掠了过去。匆匆告别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这世上,饶是再美丽的女子,在他心中,亦是比不上她。
第二次,是在客栈中。她的身边俊秀挺拔的男子,受了重伤,鲜血汩汩而流。
她紧蹙的眉头,她担忧的表情,让他理所应当的以为,那男子,便是她的爱人。
所以,不顾部下的劝阻,执意派人送了她回去,连同那男子一道。
这世上,自己的爱情不能相守,别人的,他仍是愿意用尽了全力去守护。
思绪百转千回,何长安的表情愈发的冷毅起来,他原是记不清人模样的。但眼前的少女,却无端的走进他的眼睛里。
莫非只是因为,她与她有几分的相似。这个答案,不得而知。
今日她特意来相助,恐怕,是为了报答自己的三番两次的救助吧。何长安的长眸转冷,生起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这位公子,恕在下不能相陪。”他不实在不愿齐文鸢搅进这趟浑水,选了合适的理由,起身便要告辞。
后面的人察觉到动静,不觉紧张百倍,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瞪得浑圆,落在何长安的背上。
“等一等。碰巧在下也要回去了,不如一道。”齐文鸢双眼含笑,漫不经心的斜睨了那一群人,无所畏惧的站起身来。
小满惊魂未定,身子怯怯的向齐文鸢身上,靠近了些。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出危险。那群人的目光里,分明藏有恨意。
没能阻止自家小姐来酒铺,真是有够悲催的。
俗话说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小姐竟做起了打抱不平之事,让她惊的合不拢嘴。
察觉到小满的紧张,齐文鸢垂下的左手,微微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齐文鸢的手心冰凉,目光却是炯炯,丝毫不肯认输。如今,灵力恢复,她倒是信心满满。
何长安并未回答,手按长剑,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去。
齐文鸢拽着小满,抢先一步出了酒铺。路上清清冷冷,遥遥望去,空无一人。
这道街,与其他的相比,清冷了许多。位置也更偏僻,除却几家店铺,住宅也少。
真***的,天时地利啊,齐文鸢腹谤着,一个没忍住,默默爆了粗口。
何长安跟在她身后,放慢了脚步,支着耳朵,聆听着酒铺中的动静。
刀剑声当啷,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厚重的脚步声,一阵一阵,传过来。
他的心底隐隐有不安,面上冷若冰霜。冰冷的的唇角,镌刻着深厚的信心。
齐文鸢亦是听的分明,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低声细语道,“我们且去那里避上一避。”
何长安点头,目光里有赞许之意,与人争斗,最忌讳硬碰硬。智取,才是上上之策。
当下三人加快了步伐,闪进树身后。这是棵,巨大的榕树,叶子团团如盖,树干粗的需要两人合抱。
树枝上,悬挂了红红的绳子,一条一条。随风飘荡。
自古有句俗语,树大成精,因了这句话,古树身前,总有祈福的人。
从古至今,传统一直保持了下来。
何长安将身子倒在树上,右手按在刀柄之上,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等下,你们就藏在树后,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办法。”
声音虽小。里面的命令之情,却是叫人不敢小觑。
小满一颗心脏突突乱跳,大气不敢出一声,抓紧了齐文鸢的手。
虽说跟着小姐外出。这种命系一线的事情经历多了。她仍是禁不住紧张。
齐文鸢微微一笑。长长吸了一口气,耳中听闻的脚步声,愈发的靠近。连同腰间环佩叮当之声。
“倒真奇了怪了,怎的不见人呢。”
“莫非他们有遁地之法?”
……
几个人轻声讨论着,神情紧张。何长安的威名,在凤翔城中,被人鼓吹之后,居然成了天神一般的人物。
为首的那个人,见多识广。当下并不心急,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然后,示意身后的人噤了声,指了指远处的齐文鸢他们藏身的大榕树。
后面的一帮人,心领神会,放轻了脚步,布成作战的阵型,十分整齐有素的走过去。
为了对付何长安,他们私下里花费了许多的心血。特意寻了武林高手,为他们排兵布阵,以使每个人的能力,得到最大的发挥。
“被发现了。”齐文鸢附在何长安耳旁一阵低语,目光幽幽,看向远处。
地面被月光照的清亮,恰似染上了一层秋霜。若不是有仇敌,今日,倒是个令人沉醉的晚上,齐文鸢心中犯了嘀咕。
掐指一算,穿越以来,迎敌这件事,她经历的最多。难道,真是她长了一副,要被人索命的脸么。
如此看来,自古红颜多薄命,倒是有几分道理了。
她苦笑了两声,侧头去看何长安。只见他的神情冷峻,眼角有几分的坚决。
月光从夜间的缝隙中,一点一点,落下来,平添了几分苍茫。
何长安轻抬右脚,不顾齐文鸢的万般阻拦,大跨步的从树后闪出了身子。
“你们有仇的寻仇,有怨的寻怨,我何长安,坐不更名,站不改姓。一起上吧。”
他的眉间隐着几分不屑,嘴角上勾,有几分的嘲笑意味。他的声音亮若洪钟,响彻在空荡的街道之上。
齐文鸢的心头一震,抓紧了小满的手,耳语一句,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会会敌人。
小满的眼珠滚动,流露出满心的担忧。若是齐文鸢有了闪失,这辈子,她亦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迅即摇了摇头,漆黑的眸子里,竟是蓄满了晶莹的潮湿。
小满。我有灵力护体,你不必担心。听我话,好好留在这里,我会没事的。
她粲然一笑,如若星光。眼睛里的信心,让小满相信了几分。
“我生平最恨以多欺少,今日这趟浑水,我趟定了。”
齐文鸢扯着嗓子,大声的宣告着。何长安怔了一怔,惊诧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之上,有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这般有傲气的女子,实属罕见。
闻话,巷弄中的那群人,哈哈一笑,并不将她放进眼中。毕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他们眼中,自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又是一年高考时,心中已经没了那些悸动。阔别数年,思来想去,纵然后悔,纵然不甘,该过去的,终于也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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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女神?
“我的事,用不着别人插手。”何长安侧过头来,目光清冷。他心里感念齐文鸢的一番好意,但赤裸裸的事实是,齐文鸢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谈何能帮上忙。
他故意将语气说的轻蔑,言下之意,是让齐文鸢迅速离开,省得惹上麻烦。
齐文鸢含着笑,眉眼弯弯,别有几分的动人。她得意洋洋的直视着前方,口中大喊,“在下喝了兄台的酒,便当兄台是兄弟。同甘共苦,理所应当。”
言罢,爽朗的仰天长笑了一声。抬起头的时候,她深刻的感觉到,自己不过是披着淑女外壳的女汉子。
躲在树后的小满,又是惊慌,又是焦急,大张着一张嘴,半天没合上。
她家小姐是肿么了,莫非是被鬼神附体了?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悄悄的张望着。
何长安亦是一阵无语,面上拉下黑线,看向齐文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幽怨。说好的倾国倾城呢,如此作风,简直豪放派。
其实,直到事情过去许久之后的某一天,小满突然满脸担忧的提起来,询问那天她大笑的原因。齐文鸢一本正经思量了一番,才勉强得出结论。她把那天的反常行为,归结于条件反射。
仿佛电视剧里,小说中。占优势的一方,在决战之前,都会这般英姿飒爽的笑上一会。
一来是为凸显自己功力,二来是为恐吓对方。比如当年,张翼德吼上三吼,就把曹军吓得四处奔走。
当她说出答案的时候,小满足足愣了几秒钟。然后,眼睛中的担忧更深,一副怕她嫁不出去的模样,从喉腔中挤出一句话。小姐。您可是大家闺秀。
“你这小子倒倔强的很,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兄弟们,大伙一起上。”
当头的那人。不屑的笑了两声。脸上浮现出某种意味深长。
他本不愿与齐文鸢为难。但眼下齐文鸢自己逞强,偏偏要强出头。那他就不客气了,毕竟。封住一个人口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永远说不了话。
何长安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一个箭步,闪身挡在齐文鸢身前。
瞬时,刀光剑影,纷纷杂杂。月光里,更显凌厉。
小满怵的紧,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双手合十,不安的祈祷着。
求求大树保佑小姐平安,婢子愿意折寿十年。
话传进齐文鸢耳中的时候,心头飘荡来一抹感动。有人愿意用生命换来她的生命,当真是难得。
她微微笑着,左跨一步,紧紧贴着何长安,然后狡黠一笑,兄台,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话毕,她长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灵力,聚集于指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释放出来。
亮光一闪,像是从天划过的烟花。
几个大汉,哪里见过这般的场面,当即混乱一片,连队形也忘记了排列。顿时,一片散沙。个个提着手中的长刀,神情凛然。
青灰色的屋瓦之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清辉。
安静的夜里,凤翔城中的百姓,到此时此刻,早已进入梦乡。而落花胡同里,却是一片刀光剑影。
这世上,无处不在,生,死,争,斗。看见的,看不见的。生命倏然来临,却又悄然逝去。
齐文鸢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头顶上,云雾缭绕,似烟似雾。
巨大的阻力,挡在那一群人之前,形同屏障,无人可以跨越。
何长安微怔,握着剑柄的手,轻轻的放了下来。眼前的景象,他只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她的身上,到底有怎样的秘密。疑惑的眼神,在齐文鸢上不受控制的停留着。
但看来瞧去,她亦不过是昔日手无寸铁的女子,粗心大意的女子。
“兄台,快去点他们的穴道。”齐文鸢抽的空来,奋力疾呼。灵力终究只能是灵力,维持不得几分钟。
有些惶恐的点了点头,何长安的脸颊微红,心中愧疚起来。被一个女子公然救助,他从小到大,只此一次。
顺着灵力喷涌的方向,何长安只觉脚步轻快,似被风推着一般。
他点穴的手法,准确而又迅即。既不会伤了人命,也能让被点之人,一时片刻活动不得。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一个个应声而倒。目光恐惧而狰狞,死死的盯着齐文鸢,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天神。
“可以住手了。”何长安向齐文鸢比划着,大声的呼喊起来。
闻话,她舒了一口气,慢慢的将手放下来,整个人累的瘫倒在地上。
使用灵力,最大的限制,就是体力问题,这也是为什么灵力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
小满趔趔趄趄的跑过来,蹲下身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满脸的担心。
记得上次,小姐使用完灵力之后,就晕厥了过去。所以,此刻,她十分担心会旧事重演。
“小满,我没事,喘口气就好。”齐文鸢勉强挤出一个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掌心。
眼见一场恶斗,化于无形。何长安心情复杂。波澜不惊的面上,终是有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灵力这种东西,他听闻过,说是江湖上某种宗派的独家秘笈。于无形之中,取人性命。传闻中的,玄之又玄。
放缓了脚步,何长安的看向齐文鸢的目光里,满是疑惑,以及不可思议。
莫非,眼前瘦小的少女。便是那个宗派的传人。
察觉到何长安的好奇。齐文鸢抿嘴一笑,努力努嘴,并没吱声。
她是头一次看见眼前这块巨大的冰块,除了伤感以外。有了其他的情绪。确实难得。
一群人鳞次栉比的排列在地上。目光惶惶而不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殊死一战之前,他们后悔自己没看黄历的。挑选个好日子。
“兄台,不如今日暂且放了他们。仔细,他们也没做成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齐文鸢顶着圣母玛丽苏的慈悲光环,言不由衷的开了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遇上打打杀杀,总是不太好。今日求情,也算是为她攒人品的大工程,添砖添瓦。
这般想着,她的颊边有了笑意,果然开挂就是不一般。
闻话,何长安微微怔了怔,背转过身去,声音清清朗朗,送进每一个人耳中,“你们听着,今日,我就看在这位兄台的薄面上,姑且饶你们一命。若是以后敢再来生事,就莫要怪刀剑无情。”
风起,衣袂飘飘,不似寻常人。盯着何长安的背影,齐文鸢默然感慨了一句。
他身上的故事,若有机会,她一定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总是给人探索的兴趣。
十几个人一齐睁大了眼睛,眼睛里闪烁着希望。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地,与板上待宰的鱼肉,分明无二致。
眼下平白无故的,叫人放了,真是个人造化。
何长安上前几步,往那为首之人衣衫上重重一点,“穴道一个时辰之内,可自行解开。其他的人,就由你解开了。”
尝试着动了动嘴,发现自己恢复了语言功能。那大汉又惊又喜,恨不能将身子一起拜倒。
“谢谢何公子不杀之恩,谢谢女神相救之恩。”
他连连道着谢,眼睛始终看向地面。语气里,透露出诚挚。
能从鬼门关口,捡回一条性命来,他于生死,仇恨看的也就淡了些。
方才齐文鸢动用灵力之时,她额间的长发落下,遮住了脸颊。半隐半露,面容秀美绝伦。
凭他多年来的经验,他一眼便瞧出,她是女扮男装。所以,格外觉得齐文鸢是天女下凡。
内心的崇敬,仰慕,感激之情,一起涌上到心头。
被人当众戳破女子的身份,齐文鸢始料未及,不由得微微错愕,面颊泛红。幸得是在夜里,被夜色掩盖,无人瞧得见。
女神,又是什么鬼?她弱弱的吐槽了一句,浑不在意的从地上站起身来。
女神,今夜,她也是女神。呵呵。自嘲的笑了两声,匆匆跟何长安道了别,齐文鸢拉着小满便欲离开。
匆促的脚步声,从背后愈发清晰的传过来。不用扭头便知,是何长安。
“姑娘,留步。”何长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他亦是有好奇心的人,所以,齐文鸢施展的功夫,他只看的一眼,在脑海中便挥之不去了。
手心渐渐有了几分冰凉,她淡然一笑,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闪烁着,“何公子,可是有事?”
女扮男装之事已被拆穿,眼下,便不能厚着脸皮称兄道弟。
齐文鸢拿出该有的矜持,头垂的低低的,黑色的眸子里,映出围墙斑驳的影子。
“在下有事相询。”何长安开门见山,禁不住又将齐文鸢细细打量了一番。
小满扯着齐文鸢的衫子,心中忐忑不已。男女之别,倒是该遵守的,男女七岁便不能同车。
眼前小姐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与男子的距离,自是该越疏远越好。
这个何姓的男子,竟然不知道避嫌,小满腹谤着,不满的斜睨了何长安一眼。
“公子,你问便是。”齐文鸢的嘴角挂了笑意,皎洁的月光,洒了她一身。纤细的影子,落拓在地面上。
不知为何,对何长安,她分外的不设防。
或许,从第一次见何长安开始,他就莫名给了她温暖的感觉。自此之后,便再也忘不掉了。这种感情,无关爱情,只是友情,一见如故如此而已。
何长安咬着唇角,犹豫了几秒钟,淡淡的开了口,“姑娘,先前在下与你见过两次,你可还记得?”
他想确认眼前的人,是先前的见过的女子,而非旁人。
“公子,果然好记性。今日女扮男装,实是无奈之举。”闻见何长安亲自说还记得她,她微觉惊讶。将手臂抬起,对着广袖,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
得到肯定的答案,何长安兀自松了一口气,眉间重新舒展开来,“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只是,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武功路数,属于哪一门哪一派?”
到中间的时候,他的话语骤停,微一沉吟,接着问出了口。
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他,不得到满意的答案,恐怕,往后几日都不能成眠。
他的这种求知欲,与生俱来。所以,很小的时候,他便好学,捧着书一本一本,废寝忘食的读。
他的父母,见此情景,万般欣慰。花费大价钱,请来来方圆几里,最好的教书的先生。
但是,教书先生到他府上不过月余,他便失去了兴致,转而学武去了。
因着这事,他的父亲长吁短叹的哀叹了许久,最终,仍是由着他去了。
他习武,亦是如饥似渴。不过几年的功夫,在当地已经是小有名气。
他的父亲是个偏远地方的县令,芝麻点儿的小官。那是个南边的小地方,不算富庶却宁静安详。
他之所以千里迢迢,奔赴凤翔,一来是因为未婚妻的去世,想离开伤心之地。二来是得到了皇上的亲自征兆,皇命难违。
他上任的那一日,他家的大宅子里,悬满了七彩的灯笼,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送礼,讨好之人,络绎不绝。
他的娘亲,却是分外不舍,含着眼泪,拉着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那一日,风沙出奇的大,吹的他眼睛生生涩涩的疼。所以,当泪水流下来的时候,他安慰自己,是因为眼中进了沙子。
真正的原因,落在心底,不敢轻易去触碰。
到了凤翔城之后,独自一人,离乡背井,远远不似想象中的风光。
因为他沉静寡言,不善于阿谀奉承,并不得重用。幸得皇上赏识他,将他分配到要职上,负责整个凤翔城的安全。
与他一道负责的还有一人,便是韩傲。同样是青年才俊,同样武功了得。
韩傲不仅出身好,而且性格洒脱,相较之下,他便暗淡了许多。
由此,他更加沉静,带着双猎鹰般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凤翔城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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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春宴
许多个夜里,他像只鸟般的栖息在屋檐上,冷眼瞧着整个沉寂的凤翔城。
灰色的砖瓦,青葱的大树,清淡的月光,微凉的风。
黑暗之中,总藏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比如偷盗,比如打杀。他习惯了这般的生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凤翔一片乐土。
对于韩傲,他一直冷冷冰冰,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他害怕那种光亮。
他想不明白,为何世上还有那样的男子,笑起来阳光明媚,似能融化所有的坚冰。
但他到底伤痕累累,不愿意将伤口放在烈日下曝晒,更不愿意同人亲近。
所以,但凡有了任务,他总是一个人行动,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很多个起风的日子,青瓦的屋檐上,他总能碰上韩傲。韩傲的轻功了得,飞檐走壁,不成问题。
每一次,韩傲总会笑起来,然后,玩笑般的口吻说道,让他等上一等。
他却是不理,仍旧我行我素。借着最清朗的冷风,倏忽而去,似一阵烟雾。
那次去成州,是得了命令,调查成州公刘清风贪污一案,意料之中的遇上了韩傲。
这一点,他明白,毕竟下达命令的时候,他二人都在场。《甚至于韩傲,摆出一贯亲切的笑容来。诚挚的邀请他,何兄要不要同去。
那种笑容,让他自惭形秽。所以,他只淡漠的摇了摇头,转身而去,留下的背影,仓皇而决绝。
思绪飘飞,如同云絮,漫无边际。
小满扯着齐文鸢的衣角,满脸的疑虑。对于陌生男子。理应有些隐瞒才是。
所以,她眨了眨眼睛,不断的示意齐文鸢,千万不可说实话。
齐文鸢暗觉好笑。嘴边禁不住漾起一抹舒朗的笑容来。侧过头。耐心的解释道。“公子,实不相瞒,在下师投云雾宗。”
“云雾宗?”何长安觉得诧异。这个名字,他倒是从未听说过。但见齐文鸢脸上的神色真挚,眼神坚定,并不似在说谎。当下,就信了下来,脑海铅转百回的转动着,试图寻找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关联。
点了点头,齐文鸢清脆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望公子保密,家师并不允许师门众人,泄露了师门的踪迹。”
她的声如冷月,带着种刻骨的冰凉,以及不安。
师门的规矩,总是要守。毕竟,最近师门的名头越传越大,上门寻仇的人,接二连三。对于师门来说,算的上是灾难。
“姑娘,放心好了,在下定当守口如瓶。”何长安拱了拱手,眼神冷峻。
他一向擅长保守秘密,所以,许多不能说的事情,最后尽数烂尽了他的腹中。
小满却是万分不安,用胳膊肘撞击了齐文鸢好几下,眼中似有怨怼。
吃的亏还不够多么,如今自报家门,也是醉了。
小满的心思,齐文鸢看的真切。但鬼使神差的,在何长安面前,她有着难以言说安全感。
“公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家小姐要回府去了,公子还是请回吧。”小满扁着嘴,一脸的敌意,下了逐客令。
何长安微怔,面部的肌肉动了动,“如此,我便送姑娘回去。”
“不必了。”小满的话还未说出口,齐文鸢抢先一步,伸手覆盖住她的嘴角。然后,转过身来,向何长安表达了谢意。
万籁俱寂的夜里,女子走在街上难免不安全,送上门来的保镖,她岂有不要之理。
长街清冷,不时有冷风吹来,一阵一阵,撩拨起人的心绪。
路并不算长,俩人随意寒暄着,竟有几分熟稔起来。
“原来姑娘姓齐。”被夜色的覆盖的宅子里,透露着几分微光。匾额上的字,在月光的映照下,倒是看的分明。
齐府。他想起来,韩傲有个要好的朋友便是姓齐,莫非便是这个齐府。他猜测着,心念电转。
尽管他不去调查,韩傲的消息,仍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传进他的耳中。
他摇了摇头,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淡漠。抬眸看向月亮,月上柳梢头。贴在漆黑的天幕上,像是一幅绝美的画。
齐文鸢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向何长安作别。他青色的衣衫,在月光下竟微微的泛起白光来。乌黑的发,飘扬在风中,更显得整个人,清癯而瘦长。
见何长安消失消失在巷弄口,小满兀自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膛,埋怨道:“小姐,为何让陌生的男子知道咱们的居所,万一,日后他起了歹心可是如何?”
她的目光,晶晶亮亮,闪着夺目的光。深不见底的,是担忧。
“小满,上一次弄丢的钱袋,送回来的人可是他。”
齐文鸢解释着,嘴角挂着久久没有散去的笑意。何长安的背影,与那一日初见之时,一模一样。忧伤,孤独,像一只孤雀。
小满猛一拍脑袋,顿时,记忆涌上来。咬着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居然,将那般正直之人,当成歹徒。她的眼神,也是有够好!
府上的守门人,早已入了梦乡。经不起小满慢慢无尽头的敲门声,不情愿的起了身。
揉着眼睛开了门。看见月亮下的小满,已知事情的缘由。齐文鸢讨好似的吐了吐舌头,会心一笑。
她早就跟府上的看门人,结成了共同的联盟。只要他不将她晚归的事情,泄露出去。白花花的银子,就会进到他的裤腰兜。
金钱面前,少有人不折腰。那看门人思前想后,“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齐文鸢出的银子,多的堪比得上他半年的赏钱。所以,俩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重新踏上府中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齐文鸢至今恍若梦中。有时候,遇见就是这样一件讲不通,道不明的事情。
小满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挽着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阻道。小姐。以后咱能不能不要铤而走险。冒险的事情,做的多了,着实伤身。
那怎么可以。如今你家小姐有灵力护体,不去打抱不平,不是浪费资源么。
一句话,让小满无言以对,扁着嘴角闷闷不乐了良久。
初战告捷,深深增长了齐文鸢的自信心,走路时,连步子似乎也轻快了许多。这分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走上人生巅峰节奏么。
偌大的院落里,晃动着灯火影子,薄薄的窗纸上,映照出一人的模样。
是清月。
齐文鸢加快了脚步,推门直入。门前的大榕树,落在细碎的影子,覆在秋千之上。
光影从屋中射出来,照亮了长长的路。
清月的眼中含泪,坐在窗边,神情恍惚。比起她,春桃和春杏,倒是淡定许多。
一人一边,坐在灯下,指尖翻飞舞动,正低头刺绣。
“小姐,你回来了。”清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路小跑过去,眼中闪烁着无比的喜色。
春桃只抬的一下头,迅即的又低下去,漫不经心的道:“清月,我们就说你不必担心了。你瞧,咱家小姐生龙活虎着呢。”
也难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随着齐文鸢晚归的次数增多,春桃春杏姐妹两个,已是见怪不怪了。
齐文鸢微觉抱歉,伸手握住清月的手掌,示意她不要再担心。
“对了,小姐,今日午后宫中送来一封信,说是邀请小姐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春宴。”清月擦去了脸颊上的泪,匆匆跑到书架前,拿出一封信来,递给齐文鸢。
“整个齐府,只有小姐,二夫人还有老祖宗受了邀请,真是无比的荣光呢。”
春桃手中的绣花针,穿过雪白的绸料,绽成一朵粉色的花。她说着话,眉飞色舞。
信上的字体,熟悉不过,出自孟君浩之手。从常理上讲,她们这种小门小户,断是没资格参加的。
定是孟君浩属意的,齐文鸢的手颤了起来,一口读完信上的字。
她的胸口砰砰乱跳,终于要进宫了么。那个是非之地,果真是逃不掉了么。
怀着期待和恐惧,齐文鸢一夜未眠,眼前交替浮现着孟君浩清秀的脸庞,以及深宫大院的苍凉。
晨起的时候,清月吓了一跳,拿在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温暖的水,流淌开来,留下潮湿的印记。
“无妨。碎碎平安。”怕清月担心,齐文鸢出言劝慰道,颊边带着一抹浅笑。
清月摇了摇头,良久,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小姐,您的眼圈,可全黑了。”
……
定然是昨晚没睡好,齐文鸢对着铜镜中的人,唉声叹气。
春桃春杏忙的一团乱,翻箱倒柜,从梳妆盒中,拿出一小盒遮瑕粉,涂了上去。
“小姐,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春杏小心翼翼的涂着,满脸的忧心。今儿是大日子,皇宫里自是一番争奇斗艳。纵然自家小姐天生丽质,也难免显的憔悴了几分。
清清凉凉的粉末,涂在眼眶周围,白白的一层,遮住了些许的黑色。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齐文鸢只觉无比神奇,询问着这粉末的出处。她的印象里,这种类似bb霜的东西,只在现代才有。
“呐,是上次莫公子送来的,连同那些衣物一道。小姐,倒是忘记了。”春杏解释着,手中的动作并不停。提到莫公子的那一刻,她的语气稍稍停滞了下,脸颊也红了起来。
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情绪,齐文鸢却瞧的分明,不禁心中暗笑,果然这丫头是动了春心。
要是表兄有同样的想法。她倒是可以排除万难,说服娘亲,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因着来自21世纪,所以,她于门第之见,看的极浅淡。说白了,春杏只是出身不好,除此之外,她写的一手好字,一身好绣工,倒也算的上秀外慧中。
“表哥真是有心了。”晃过神来的时候,齐文鸢瞥见镜中的人儿,肌肤胜雪,眼睛清澈,眉目如画。心中不胜欣慰,啧啧称赞起来。
她的皮肤底子极好,吹弹可破,所以,寻日里,只略施粉黛。这遮瑕粉,自是用不到。
“小姐,老祖宗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促了,我们是先去,还是去接夫人?”春桃自门外走进来,带来了讯息。
齐文鸢微微侧目,看着窗外冥冥的天色,道,“去福寿居回话,让祖母先出发。我先去趟莫府,等一会宫里见。”几日不见娘亲,她倒有几分想念起来。
“小姐,我这就去。”春桃应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只觉如天女下凡。小姐的姿色,就算是在宫中,那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
她满心的骄傲之情,眉间的神色,盈盈的闪动着。
那些年在成州,小姐痴痴傻傻,谁会料想有一日,小姐竟能如此光宗耀祖。
因是进宫,所以,府中备下了最奢华的马车。车身的布料,选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车顶上的夜明珠,硕大无比,价值不菲。
那匹马,周身枣红,皮毛光滑油亮,也是从西域花大价钱买来的。
府中喧闹一片,惊扰了满院的春光。
齐仲梁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瞧着齐文鸢风风光光的上了马车,心中无比的凄凉。
他的女儿,终究是厌极了自己。飞絮小筑里,早已没了生机。萧萧索索的,倒像是冬日。
他每日读书,饮茶,借以打发时光。往昔的事情,总会不时的闪进他的脑海中。新旧岁月,交替着更新。
有一种苍凉,叫作被人遗忘。
马车声哒哒,扬起整个街道的尘土。街上静寂无声,只有极少数的小贩,推着车,摆好摊子,准备开始一天的经营。
凉薄的日光,从树梢间,斜斜的照过来。
高大的围墙上,映照出对面屋子的影子,斑斑驳驳,仿佛岁月。
齐文鸢抚着手腕上嫣红的红珊瑚手串,心绪难定。与孟君浩的分别,已经整整隔了一个季节。
见面的情景,无法预料。他会如何。他们又会如何。
未来的事情,在兜兜转转,面目全非之后,无人知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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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进宫
莫如雪前一日就得了消息,所以一早便起来了,着一身华服。
云秀拿着雕花木梳,帮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啧啧称赞着,小姐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好。
莫如雪浅笑,愣愣的打量着铜镜中的人儿,心中感慨万千。
到底是老了啊。然后,她朱唇轻启,挤出一句话来。
云秀亦是笑,瞅了瞅窗外的天色,轻声说道,如今鸢姐儿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我们原本也该老了。
一提到女儿,莫如雪的心里便暖洋洋的,像是午后最明媚的太阳。
女儿自打恢复了正常,便费尽了千辛万苦,只为尽孝道。
云秀转头从精致的木盒中,挑出一只金光闪闪的步摇,插了上去。
“小姐,您还是打扮起来好看些。”云秀面颊含笑,称赞着。从莫如雪患病之后,便很少打扮了。
莫如雪伸手将步摇拿下来,握在手中,道:“还是不必了吧,素净些好。”
金光闪闪的步摇,垂下金色的流苏,周身彰显着富贵。
听闻皇上下旨,邀请她进宫参加春宴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一颗心脏久久不能平静。
春宴。皇宫里每年都会举行,不过,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她的父亲,因着将军的尊贵的身份,所以,受邀过几次,每次都会带上了她。
那是她不过二八年华,花一般的年纪。与那些灼灼的鲜花,相得益彰。
齐府在凤翔,只能算的上平头小户,不起眼的身份,受不到别人的重视。
当年,她拒绝许多的皇亲贵族,王侯将相的追逐,下嫁给齐仲梁,是听从了父亲的建议。
父亲的原话是这样的,如雪。眼下为父手握重兵。皇上早有介怀。若你选了有权有势的人家,我们莫家迟早会成为皇上戒备的对象。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于是。千挑万选。最后选择了最不起眼的齐仲梁。一来。是为彰显莫府的衷心,二来,是为莫府全家的安全。
她的思绪突然飞舞起来。像是秋风中盘旋而下的落叶。眼中突然生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潮湿模糊,看不清窗外的风景。
云秀见状,慌了起来,拿着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眼眶周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掉起泪来了。”
莫如雪摇摇头,勉强自己镇静下来,浅浅一笑,“没什么,我是高兴的。”
苦痛的记忆,深深植在心脏上,本来是粒种子,终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门外转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一阵欢呼雀跃,“娘亲。娘亲。”
人未到,声先至。
齐文鸢满脸含笑,推开帘蔓,一头扎了进去,将头搁在娘亲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鸢姐儿来的正是时候。”云秀放下心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对莫如雪了解的透彻,深知她所有的心结,在齐文鸢面前,都能一一解开。
“鸢儿,可曾用过早膳?”莫如雪慈爱的抚着齐文鸢的身子,口气温暖如春水。
齐文鸢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勾头去瞧莫如雪。只见娘亲薄施粉黛,一对远山眉,美得摄人心魄。
她心下宽慰起来,站直了身子,扶着娘亲的手,从椅子上起身。娘亲的气色,果然好上了许多。颊边染着一抹艳艳的红,煞是好看。
“小姐,穿这一件可好?”云秀手中拿着一件淡紫色的纱衣,素净不失大方。
莫如雪含笑,点了点头。入得宫中去,自然是低调些好。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六扇门中的事务,一直不断。所以,最近月余,为了图方便,莫玄镜便直接宿在了门中。
偶尔得空的时候,回到府上,会带上一些京城中糕点。
眼见莫玄镜的面色日益憔悴下来,她不免忧心忡忡,心心念念,要为他好好挑上一位良妻。
“娘亲,祖母已经先走了一步,要与我们在宫中汇合。”小心翼翼的扶着娘亲的手,上了马车,齐文鸢垂眸解释道。
府上的马车虽然豪华,却只能容纳二人。清月与云秀,便上了另外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特意带上了清月,毕竟,清月自小入王府,于规矩礼仪方面,十分擅长。
齐文鸢握着娘亲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说她不紧张,那自然是假的。
毕竟,皇宫大院,是权利的中心。初初涉足,难免生怯。
“鸢儿,这次入宫参加春宴,与太子可否有关?”
莫如雪犹豫了良久,终是压不下心中的猜测,问出了口。
上次,太子到齐府,送了一堆礼,说是感激齐文鸢的救命之恩。依她看来,事情远远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太子,以后那是要登基成为皇帝的人。从此,皇宫大院,兢兢业业一生。
所谓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与皇室中人,有任何的牵绊。
后宫中的算计,她心知肚明,她的父亲亦是。所以,他的父亲高瞻远瞩。趁皇上尚未选秀之时,就将她嫁了出去。
齐文鸢嗫嚅着嘴角,松开娘亲的手,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的喜色遁于无形。
与孟君浩的事情,她几次三番想告诉娘亲,终究咽回了肚中。
眼下,听娘亲忽然提起,她不由得慌起来,咬着唇角,点了点头,“师兄,与我原本是同门。想不到,阴差阳错,他竟是陈国的失散的皇子。”
爱情面前,决断总是难。所以,尽管她千百次的下定决心,要放弃那段没有结果的爱情。
但午夜梦回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一遍一遍,全是孟君浩的脸。
那一刻,她明白自己是中了毒,而且无药可救。
心中的不安得到了证实,莫如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秀眉紧蹙,“鸢儿,娘亲看的出,你亦是动了情的。但深宫大院。娘亲觉得还是不去为妙。”
她望着女儿如花的面颊。似乎已然看到未来,人老珠黄,老死宫中。这般想着,心头不禁发起怵来。伸手握紧了女儿的手。
齐文鸢沉默不语。满腹心事的点点头。脸上终究是有了复杂的神色。
帘外一片春光旖旎,风轻鸟鸣。
嫩绿色的枝桠上,落满了碎金般的阳光。勾勒出最动人的风景。
红色的宫墙,高大而厚重。金色的琉璃瓦上,流动着碎金般的眼光。黄灿灿的一片,照的人眼疼。
齐文鸢拿手挡住了眼睛,仔细的打量起来,几次路过紫禁城,却是不曾入内。
恢弘大气的建筑群,森严的守卫,高耸入云的阁楼。站在外面,遥遥望去,看得见翘起的屋角。
檐上,盘踞着姿态各异的龙头,凤凰。皇宫的尊贵,果然无处不在。
宫门口,早已停立了数辆马车,一瞧便知,是来自大富大贵人家。
负责守卫的护卫,垂着眼眸,目光如炬,查探着进宫之人的信件。皇宫是重地,直接关系皇上的安危,丝毫不能疏漏。
莫如雪的神情激动,嘴唇轻颤,太阳斜出城墙,只露出一个头来。光芒仍是洒落过来,照在莫如雪如花的面上,添了几分明媚。
那一年,初入宫。天空湛蓝无比,连太阳也是始终如一的明媚,有些晃眼。
那时候,父亲正得重用,征战沙场,骁勇善战,美名传扬了整个凤翔城。
那一年的春宴,阳光明媚,花朵绚烂,连酒亦带了几分的醇香。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三年的光景,父亲就撒手人寰。死因,至今未调查出来。
然后,兄长理所应当的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拿的了虎符,统领整个军队。莫家的辉煌,方得以继续。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出嫁不过一年。闻听消息的时候,她哭成了泪人儿。
那时候,齐仲梁轻拍着她的脊背,语气温柔的安慰,如雪,没事,有我在。若说真正倾心于齐仲梁,便是是从那一刻开始。
他的肩膀宽阔而温厚,他的话语像是三月暖阳,融化了一整个冬季的冰雪。
不过,她只猜中了开头。后来的齐仲梁,伤透了她的心。人只有在心冷之后,才能看见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当她亲眼认识到齐仲梁的薄情,寡义,便已知他是不可依靠之人。女人的心,一旦凉的透了,便无法再重新热起来。
“娘亲,你有心事?”齐文鸢摇了摇莫如雪的手,满脸的疑问。方才娘亲的神情,一瞧便知,是想起往事。
关于莫府的事情,她总觉得娘亲有所隐瞒,发生的,定然还有其他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满头雾水的猜测着,只可惜,原主的记忆,是从莫府没落之后开始的。不然,她倒可以帮娘亲分忧解难。当年的真相,她一定要亲自揭开。
反手握住女儿的手,莫如雪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是想起些往事。
闻话,齐文鸢才恍然大悟。当年,莫府的势力,在凤翔城中无人能及。
碰上春宴这种事,莫家自然是在邀请范畴之内。想必娘亲跟着外祖父,去参加了几次。此次故地重游,只怕是触景生情。
“我们进去吧。”抓了娘亲的手,齐文鸢微微一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清月与云秀迎了上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深垂着头。
守门的护卫瞧见名帖,知她来自凤翔齐家,神情不由得恭谨了些,双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齐府的五小姐是太子救命恩人的事情,在宫人们私下里的议论纷纷中,传遍了整个宫闱。
那护卫亲眼瞧见齐文鸢,见她容貌秀丽,眉目如画,自是不敢稍有怠慢。
青石铺成的路,宽阔而平整,比之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步一景,池木水榭,精细而别致。
路上有形色匆忙的宫人,瞧见来人,纷纷低下了头,以示尊敬。
里面的建筑物,风格大致相同。清一色的红柱,雕花纸窗,连琉璃瓦上图案亦无多大的区别。
前面引路的太监,百转千回,走过小桥。桥下池水碧绿,水中游鱼欢畅。
真是迷宫般的存在。齐文鸢感慨着,庆幸自己未生在这深宫之中。
穿过拱形门,喧哗声渐渐的近了。雕花的长廊里,有迅即的春风拂过。踩踏在上面,倒有种身处江南的错觉。
齐文鸢好奇的左顾右盼,天边的浮云,洁白而柔软。悬在湛蓝的天幕上,像是一幅自然灵动的水彩画。
皇宫里的春宴,一般设在御花园。御花园中的花木珍奇,多姿多彩。
越靠近,莫如雪的心情却是越发的沉重起来,颇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
清月亦是睁大了眼睛,用余光扫过每一处风景。郡王府里的繁华,布置,在整个高凉郡中无可比拟。
所以,她头一次进到王府中去的时候,错以为自己到了人间仙境。
但此时此刻,身处皇宫之中,她方才体会到,为何高凉郡只是个郡而已。仅从最高统治者的居所来看,高低之分,已是分明。
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嶙峋山石。就连脚下的石子路,亦涂成绚烂的彩色,与园中的花草,遥相呼应。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吧,齐文鸢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隔着丛木放眼望了过去。春宴的席位,鳞次栉比的排列在葱绿之中,颇有几分凉意。
繁花紧蹙,绚烂无比。白的,粉的,红的,五颜六色,满眼都是。花香阵阵,飘进鼻中,只觉心神舒畅。
引路的太监,转过身来,指了指前方的座位,道,“小姐,夫人。已经到了。”
莫如雪的面上,挤出舒朗的笑容。点了点头,心中波澜起伏,许多年未到这宫里来,景致竟是一点没变。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清月低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的彩石,眼睛里泛着光芒。颜色迥异的石子,个头却是均匀,恰到好处的嵌在脚下的泥土中。
“祖母。”
齐文鸢晃过神来,瞥见老祖宗的身影,欢呼雀跃的喊了一声,满脸含笑的走了过去……i1292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心碎了一地
老祖宗点头应了应,脸上保持着慈爱的笑容。红儿得了她的授意,一溜烟儿的跑了过去,“五小姐,二夫人。”
“没出什么岔子吧?”齐文鸢开门见山,应邀参加春宴的宾客,身份与地位在凤翔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她不免担心,有些贵妇人会小瞧了祖母。
红儿浅浅一笑,匆忙摇了摇头,将话头放轻了些,“小姐放心好了,一切相安无事。你们且跟我来。”
宾客们的坐席,掩映在葱绿的灌木丛中。石子路亦是掩映期间,不太好寻见。
莫如雪的神情仍是淡淡的,目光悠远而苍茫,往事触不可及,岁月轮回之后,有的人走了便是走了,只能活在记忆中。
应邀的宾客,已经到了多半。大多是妇人,个个穿金戴银,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她们小声交谈着,不时端起桌上沏好的茶,喝上一口。目光里晃晃悠悠的全是傲娇。
越靠近座位,脂粉味越是浓郁,飘散进鼻中,甚至压过了花木原本的清香。
齐文鸢不觉皱了眉头,拿帕子掩在娇俏的鼻子旁,小心翼翼的穿梭其中。这些个贵妇人,她倒是一个也不愿得罪了。
毕竟,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代表了无限大的:家族权利,说的直白一点,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她尽量将眉头深深低着。眉目间全是恭谨之情。
一路上,也是相安无事。那些个妇人,似乎都在忙着炫耀家身,倒是没顾上齐文鸢。
莫如雪一直是游离状态,神情飘渺,云秀挽紧她的臂弯,小心翼翼的扶她在椅子上坐定,方才舒了一口气。
走至宫门口,她瞧见莫如雪的模样,便知她家小姐是陷入往事中去了。
她从少女般的年纪之时。便陪伴在莫如雪身侧。所以,莫如雪出阁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她都熟稔无比。
也是。触景生情。每个人都逃不过。只是。回忆中的人,却是无法相见了。
她亦有些感伤起来,将一双粗糙温暖的手。轻放在小姐的肩头。
一眼万年,白驹过隙。许多的形容词,亦是不能准确的形容时光的迅即与残忍。
生离死别。孕育在回不去的岁月之中,徒惹起不少伤感。就像眼前繁花很绚烂,草木很葱翠,却总是逃不过凋谢。
齐文鸢的步履轻盈,方始落座。一个人的声音,却不急不缓的砸了过来。
“这不是去岁兰香会上优胜的齐府五小姐么,竟然也被邀请到这春宴来,当真是出人意料呢。”
齐文鸢抬眸,循声望去。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从脸面上瞧过去,约莫二三十岁的年纪,着装却仍似少女。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的鬓发间斜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美目流转,顾盼生姿。
来者不善,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意味,齐文鸢却只报以一笑,淡淡的道:“夫人倒是慧眼识真,不过,这人世间的事,纷纷扰扰。就算是天上神仙,也不见得能有未卜先知的神力。”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她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
那美妇人闻话,腹谤一句,不情愿的噤了声,眉间荡着一抹不甘。
齐文鸢转过头去,再不去瞧那美妇人。捧起桌上的清茶,一口饮了下去。茶水中,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沁人心脾。
这味桂花,应该是来自园中,品尝起来,温和而不失新鲜。
眼神一瞥,院落一株葱绿的月桂树,撞进眼睛里。桂花的花骨朵,是淡淡的鹅黄色,掩映在翠色的叶子中,十分的不起眼。也正是这些不起眼的花朵,散发出的浓郁而又不失清新的馨香,是其他花所无可比拟的。
齐文鸢的眼角有了笑,心情顿时舒朗起来,一如天边恣意浮动的白云。
“皇后娘娘驾到。”
正恍神间,御花园中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穿透在花木繁花之中。
原主的记忆中,从未进过皇宫,更别提见过皇后。齐文鸢微觉诧异,急忙抬头。
只见她的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威。
碎金般的阳光,照在她的面上,更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面容华贵,宛若天神下凡。她的身前跟着几个宫女,恭谨的福着身子,眉眼低垂。
这便是传说中的母仪天下么。齐文鸢微怔,心中有了几分忐忑不安。比起那般耀眼夺目的存在,她倒宁愿像一株桂花树,不张扬,不耀眼,却自有动人之处。
“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异口同声,心照不宣的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都起来吧。”皇后凤眼一挑,薄唇轻启。
“谢皇后娘娘。”
繁缛的礼节,让齐文鸢暗觉头晕,身子趔趄一下,差点歪倒。还好清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确认旁人没有察觉到方才的小事故,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莫如雪满脸担忧,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在椅子上坐定,眉目间仍然笼罩着不安。
她太熟悉宫中的规矩,方才齐文鸢的无意之失,若是落在旁人的眼里,指定又成了话柄。若是因此,落的一个大不敬罪名,于齐文鸢,于齐家,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正襟危坐在美人榻上,眼睛扫过椅子上。每一个人的脸庞。她的神情端庄。就算是笑着,也自有一股威严在。
“今年春宴准备的有些匆忙,都是些寻常的茶水,各位还请将就着用上一些。也算是卖给本宫一个薄面。”
皇后的颊边隐着一抹笑意。语气诚挚而恳切。本是客套的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有八分的真切。
眼前的皇后倒不似自己想象般的不近人情,反而极为谦和。齐文鸢暗觉吃惊,不由得将眼睛瞪的浑圆。
皇后一生无所出,不曾有一子半女。能得保皇后的地位,亦是因了家里的缘故。
前一段时间,因为几个皇子的争斗,手足相残,死伤俱多。除了孟君浩,剩下一个八皇子。
八皇子出身低微,从小到大,从未存过即而之心。反而喜欢吟诗,弄画,颇得一番成就。因着这般与世无争的性格,在惨烈的夺嫡大戏中,他才幸存下来。
眼下,孟君浩被封为太子,皇后也就请了皇上的旨意,将孟君浩过继在她膝下。宫廷之事,孟君浩在信纸上只言片语的提及了一些,而具体的细节,却是避而不谈。所以,齐文鸢闻听的只有这般。
但她仔细一想,却难免觉得有破绽。贵为皇后,没有所出仍能久居皇后之位,定有其过人之处。出身是很重要,但不可否认,更重要的是手段。眼前慈眉善目的妇人,私底下必定是有比其他妃嫔们更高明的手段。毕竟,后宫中的女人,手里多半是沾了鲜血的。
这般猜测着,齐文鸢心头不由得发怵,拼命的摇着头,否认着。
底下的众位贵妇人闻话,当下,将手中的东西一放,诚惶诚恐的重新说些吉祥话。
霎时,春宴上,一片和乐融融的情景。
齐文鸢沉默不语,兀自饮着茶水,将目光放的极悠远,望着远处的假山,愣愣的出神。
这种时候,若是孟秀荷没有出阁,想必亦是会出席的吧。遥想那一年的兰香会,俩人一歌一舞,出尽了风头。如今,繁花绚烂如同焰火,树木清翠恰似林海。孟秀荷却远走飞逸国,再也没有下落。
老祖宗满脸的喜气盈盈,与邻座的妇人低声交谈着,俩人言笑晏晏,似乎话语甚是投机。
“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方才那太监清朗的声音,再度传来。
太子殿下。四个字响彻在耳畔的时候,齐文鸢的心跳漏了两拍。数月的分别,再见面时,心情难免激荡。她想过会在宫中见到孟君浩,却不曾想到会这样迅速,她甚至没能做好准备。
皇后的神色微变,从椅子上惶恐的站起身子,然后,向着皇上,恭谨的福了福身子。
“皇上,您怎的会来?”
自打她入宫以来,春宴一直由她全权负责,皇上并不过问,亦未曾出席过。
今儿,太阳倒是从西边出来了。不光皇上来了,就连太子也来了。
皇上微微一笑,捋了捋有些发白的胡须,神情舒朗,“朕今儿心情好,特地过来瞧上一瞧。”
自从那场大病之后,他的身子一直没有彻底恢复,平日里,也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所以,批阅奏章,处理政务等等事情,也都交由了孟君浩打理。
他的面色仍是有些苍白,轮廓瘦削,一双原本炯炯有光的眼睛,凹陷在眼眶中。头顶上的九旒冕,显示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垂下的玉珠,遮去了大半张脸,倒叫人轻易瞧不出端倪。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的笼罩下,似能发光一般。
“那倒是劳烦皇上了。”皇后说着话,眼中流淌着一抹担忧。皇上的身子骨到底如何,她心知肚明。只怕,出了什么岔子。
底下的众人亲眼目睹天尊,纷纷噤了声,眉目间似有惶恐。就连莫如雪,亦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春宴虽说是宫中盛事,但皇上从不参加。毕竟,赏花怡情什么的,总是女子该做之事。
齐文鸢的目光,只在皇上身上,停的一秒,便侧头去瞧孟君浩。今日的他着一身明黄色的长袍,长身玉立,站在亭子间,眼角似有疲惫。
不过几阶台阶之隔,齐文鸢却觉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太子的生活,定当是有许多的不如意。齐文鸢的胸口微微发酸,湿气朦朦胧胧的覆盖在整只眼睛中。
孟君浩的侧着脸,并不看底下的人,朝着皇后,拱了拱手,道:“母后。”
皇后淡然一笑,嘴角轻轻的上勾,伸手挽了孟君浩的胳膊,低头一阵耳语。
声音细若游蚊,几不可闻。
齐文鸢却是听见了,而且是仔仔细细。自从灵力恢复,她的听力变的更加敏锐,就连几十米之外的滴水声,也听的分明。
但,任何的事情总逃不开利弊。因着这个特殊的能力,齐文鸢只好吩咐了清月,帮她准备了两小团的棉花。深夜入眠之时,塞入耳中,以免被人扰了清梦。
“清秋。你快瞧瞧看那些如花似玉的人儿中,有没有你中意的。”
孟君浩。不,是孟清秋。换了旁的名字,齐文鸢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她用眼角的余光,不安的打量着。心中带着份希冀与不安,纠结又矛盾。
孟君浩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看到她的时候,微作停滞。接着迅即的收了视线。然后,他微一沉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并没有。”
并没有。
三个字像是巨石般的砸向齐文鸢心口,一颗滚烫的心脏疼的似乎要四分五裂。
她勉强自己镇定下心绪,装作若无其事的品着茶,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面。
如今,什么也没有了。风吹过来,吹起她的衣襟。满腔的泪水滚滚,流进肚子里。
她不曾奢望过名分,甚至千百次的想过逃避。但终究,是她多心了。
苦涩的笑容,绽放在脸上。雪白的玉指,紧紧攥起来。尖利的指甲,陷进肉里去。
是谁说过,身上疼了,心就不会那么疼了。
她感觉自己丧失了听觉,嗅觉,味觉。春宴上的欢声笑语,她听不见。花丛中的花香,她闻不见。就连杯中的挂花茶,喝起来与白水亦是丝毫无异。
原来,撕心裂肺竟是这般的体验。她咬着唇角,目光黯淡下来。
天气愈发的热起来,白天里,至少有八个小时,是宅在屋子里的。阳光太刺眼,让我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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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阴谋
引礼的太监,匆忙搬来了龙椅,安放在亭子中。恭敬的双手扶了皇上,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段时间来,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想必各位亦有所耳闻。幸好,叛乱平息,陈朝一片歌舞升平。朕心甚慰,所以,才想接着春宴,与大家一同行乐。”
甫一坐定,皇上捋了长须,说明了来意。他的目光深邃而平静,并不像是经历过大事。
“皇上洪福齐天。”众人连连附和着,眉目间写着仓皇。
皇上,乃一国之君。就算是权势赫赫的人家,倘若不是在宫中居住,亦是很难一睹龙颜的。
齐文鸢仍是愣愣的,身子像是失却了灵魂,机械的跪倒,复又站起。
清月一脸紧张,焦急的猜测是出了什么事情,方才小姐还好端端,甫一转眼,怎么变得心神不宁。
她将身子稍稍往齐文鸢的椅子旁站了站,以便使她的表情,不轻易的被人瞧见了。
更重要的是,要挡住孟君浩的目光。这个孟君浩,于小姐的影响力。在高凉郡时,她就已经有所体会。
小姐的心情变化,与孟君浩指定有脱不了的干系。
莫如雪低头喝着茶水,时不时的转头瞧一眼女儿。与太子纠缠不清,实=在不是个好选择。要是皇上亲自赐婚,到时候,她哪有能力去阻拦。她不愿看见女儿步入惊心动魄的后宫。却亦不愿她与相爱之人不能享受终老。
“哪位是齐府的五小姐?”皇上眯了眼睛,扫过众人的脸庞,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宫中的传闻,他亦有耳闻,说是齐府的五小姐,于自己的皇儿有救命之恩。他早存了念头,要见她一面。所以,这次的请柬书,亦是他特意要求将齐文鸢的名字列入其中。为了不显得突兀,这才加进了莫如雪与齐母的名字。
孟君浩是后来才听说的这件事。暗觉诧异。急忙亲手写了信,送去齐府,叮嘱她小心些。
清月一惊,连忙用胳膊肘去顶齐文鸢。齐文鸢的目光游离。面色苍白。浑然不知当下发生的事情。
“小姐。皇上召见您呢。”清月拿帕子掩着嘴角,侧过头来,一阵细语。
动静虽小。众人却是察觉到了,心照不宣的将目光,一起投在齐文鸢身上。目光里的欣羡之情,难以言说。能被皇上亲自召见,那真是无尚的荣光。
当中,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人,知晓齐文鸢的底细,知她来历普通,并不放在心上。剩余的人,虽然沉默不语,却是心念电转,在心中苦苦猜测着齐文鸢的身份。
齐府的五小姐,五小姐。啊,是了,就是去岁兰香会上,夺得花魁的齐文鸢。顿时,她们的心头一阵雪亮,仍是凑近了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感觉到身上灼灼的热起来,齐文鸢“啊”的一声,晃过神来。平定了下心绪,步履轻盈的走至中间的空地,盈盈拜倒。
“臣女齐文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清脆如莺,带着些许的恐慌。皇上会在春宴上钦点她的名字,倒是十分的出乎她的意料。她深深垂着头,眼睛里蒙蒙的潮气,已经褪去了些许。
莫如雪却是心神不宁,目不转睛的望着女儿,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皇上的目光如炬,淡淡一笑,声音浑厚,透出冷冷的森然,“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齐文鸢的出身,搁在凤翔城中,着实的不起眼。倒是她的娘亲,莫如雪,一度在京里盛传。就连在宫中的他,亦是有所耳闻。彼时,他是太子,正在努力的把脑袋削尖了,往上爬。
莫家那时候,地位显赫,莫将军战功赫赫,是朝廷之上数一数二的功臣,他也有意拉拢。只是,还未等他行动,莫将军便病死了。
那病气势汹汹,来的突然,不过两天的功夫,就要了他的命。
当时,京城中有传言说,是有人蓄意谋害于齐将军。他闻听消息的时候,只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人死了,价值就不再了。政治,原本就这般残酷。
后来,他如愿以偿的继位。莫将军的儿子,亦是子承父业,接替了大将军之位。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只可惜,人世间的事情,总逃不开曲折。
几年后的一天,京城里的大臣们,联名上书,说是莫将军之子怀有篡上之心,一致要求清君侧,灭了莫家满门。
他踟蹰着,瞥见满朝堂的大臣,异口同声的上诉,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一晌无语。
他原本意味,皇上的位置,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其实,身在其上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远远不如想象中般的简单。
作为皇上,他要统筹朝堂的平衡,小心翼翼的,游走在百官之中。
有许多的时候,他都孤独而无助,被迫而无奈。有些事情的结局,他左右不了。
纵然,他相信莫将军的后代不会有谋反之心,但是百官不信。
若是因为此事上的一意孤行,君臣不痛心,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稳妥起见,他如何甘愿冒险。折损了一员大将,整个陈朝仍是有许多能人异士能补上。但若失了臣心,陈朝的命运会变的如何,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下了诏书,命人抄了莫府。然后,随意找了借口,保全了莫如雪的安稳,这是他最后能为莫府做的一点事儿。
思绪飘飞起来,仿佛回到十几年前暗黑的朝堂,百官们议论纷纷,痛心疾首。他几次三番要插话,却是被湮没在口水声中。
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安定下来。眼前少女如画的面颊。映入眼睛里。
眉毛弯弯,高挺的鼻梁,清澈如水的眸子,身上一袭鹅黄色的春衫。衬得整个人明媚动人。
他轻轻勾了唇角。心中暗觉诧异。想不到这般如水的女子,身上竟有勃勃的英气。这股不凡之气,定然是遗传了母家。
“听闻是你救了朕的六皇子。朕不胜感激。”他的语气充满诚挚,眼角亦是含了笑意。
朗朗的声音,从喉腔中发出,随风四散在空气中。
竟是她救了太子么。众人唏嘘不已,盯着齐文鸢的脊背,竟要看穿了。
齐文鸢轻抬双眸,遥遥看过去,执意让目光略去了孟君浩,“救太子殿下,是臣女的荣幸。”
她的声音发酸,说到后来,几欲哽咽。
从此刻开始,她与孟君浩,便要成为陌路人了么。君臣之别。太子与庶民之别。
她的眼神愈发空洞起来,洁白的贝齿,印在鲜红的唇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春意盎然,花木勃发,她却像是走至了生命的尽头。眼角的余光,仍是不自禁的收进了孟君浩的身影。孟君浩的身子微侧,眼睛盯着另一边的苍茫,满脸的不以为意。
“快快平身吧。”
皇上望着她娇俏的身影,忽然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忍,朗声吩咐道。
他原以为孟君浩属意于她,心有不安,这才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钦点她至殿前。
一来是为感激,二来是确定太子的心意。
纵然他扶植了莫玄镜坐上六扇门总督的位置,但仍是没能消除他眼睛里的恨意。
莫家与他,原本就是有化不开的仇恨。这一点,他明白,但孟君浩未必懂得。所以,对俩人的事情,他从来就是持反对意见的。
眼下这当口,也因此亲眼瞧见儿子漠不关心的神情,一颗悬着的心,也就咽回了肚子中去。脸上的笑容,愈发的自然起来,像是一缕清风,无比亲切。
心如滴血。
齐文鸢颤抖着拿起茶碗,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手脚的冰凉,亦是赶不上心里的冰凉。一杯温暖的水下肚,心脏依然冷冷冰冰,似乎被封印在胸腔。
见皇上只是口头感激了几句,并未有什么表示。在场的贵妇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她们原本心神忐忑,生怕皇上因着这件事,封了齐文鸢什么名分。
眼下,太子妃之位空缺,她们早就争红了眼,存了心思让自己的女儿,从此飞上枝头,变成凤凰。所以,一丁点儿的意外,她们都不允许发生。
见证到齐文鸢的救命之恩,说在皇上口中,成了云淡风轻之事,她们一个个喜闻乐见,恨不得欢呼出声。
小家小户出身,又有什么资格与她们的女儿一较高下。
宴席上的气氛,转瞬恢复了宁静。吹来的春风,拂过面颊。春日之所以让人向往,除却争奇斗艳的繁花。另外一层缘故,便是这风。
有道是,吹面不寒杨柳风。
“皇上,臣女不才,愿为皇上舞一曲,已示祝福。”席间,有少女开了口,清亮的嗓音,甜进人心中去。
齐文鸢显然对此漠不关心,深垂着头,看着脚下碎石铺成的路,愣愣的出神。
皇上与皇后却是来了兴致,转头,看了眼孟君浩,含着笑答应了下来。
眼下,皇上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太子的婚事,早一日筹办了,早一日可以放的下心来。
花中的少女,翩翩起舞,绚烂了整个季节。
皇上与皇后,眉眼的笑,始终不曾淡去。他们识的,眼前的女子,是成国公之女。
成国公,是凤翔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拥有富可敌国的家产,兵力不可小觑。
若是他的女儿有朝一日成了太子妃,那些觊觎皇位的势力,势必会受到不小的阻挠,也定然会心存了忌惮之心。
转头瞧孟君浩,只见他面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满脸的无所谓。
皇上与皇后,不免忧心起来。不忍坏了气氛,装作漫不经心的随手拿起手边的鲜花饼,轻轻咬了一口。嘴角漾起的笑容里,满是称赞与欣赏。
饼酥香可口,鲜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舞终了,席间掌声如雷,齐文鸢却如若置身梦中。
接着,不断有女子,迈着莲花碎步从席间走出,或唱,或跳,或吟诗,或抚琴。
好端端的春宴,俨然成了才艺大赛。
莫如雪抿着唇角,眼睛里深有不安。女儿的神情,显是低落。
再瞧孟君浩,全然不似那日在府中热情,满脸的倦怠,与底下热烈的氛围,甚是不相称。
他该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莫如雪猜测着,心中焦虑起来。活了大半生,在生死面前几度徘徊,于揣测人心上,她颇有造诣。
度日如年。
齐文鸢的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来,神情萎顿,四肢瘫软。她真希望这场宴席,早早结束。
“鸢儿,若是心情不舒服,起身去走走。”
莫如雪犹豫了良久,开了口,眉间含着一抹担心来。
清月扶着她的手,穿梭在青翠的林中,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离了喧嚣的宴席,齐文鸢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对着眼前嶙峋的假山,愣愣的出神。
清月安静的站着,不出一声。这种时刻,自家小姐应该更需要宁静。
分别数月之后,师兄,果不其然,要成为陌生人了么。她的手掌,不安的紧攥着。虽是在春日,手心的冷汗,怵怵的往外冒。
“王爷,飞逸国君主那边已经来信,说是军队,粮草已经准备好。再过的月余,咱们就可以一举攻入宫中。”
幽林深处,传来一阵轻声细语。
齐文鸢微怔,支起耳朵,心中陡然生出一阵寒意。
飞逸国。孟秀荷嫁的便是飞逸国的皇太子,莫非那人口中的王爷便是孟秀荷的父亲。
这般一联想,孟秀荷的远嫁,便解释的通了。这根本就是一场政治阴谋,其实,想夺取皇位的,一直都是孟秀荷的父亲,果亲王。
握住清月的手,重重的摇了摇头,道,“清月,我们走。”
幸好隔了一座假山,不然,果亲王被人听去了机密,必定要杀人灭口。
清月满脸的惶恐,瞧见齐文鸢的神色,便知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当下,将脚步迈的格外轻盈,四处打量着,以防危险。
明天又是一年两度的四六级考试,真是打不破的神话,作者君已经连续扑街数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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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救命的猫
齐文鸢满心的不安,绞着帕子,秀眉紧蹙。脚下的步履沉重,腿上像是灌了铅。
她拼命支起了耳朵,想听下文。
只闻见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却是再也无声响了。
是了。今日宫中春宴,果亲王必然在邀请之列,出现在御花园中,倒也无可厚非。但何至于在宫中隐秘的商议谋反之事,这其中的缘由,齐文鸢左思右想,仍是不大明白。
比起皇宫,王府里,自然安全的多。
或许,是因为那负责禀告之人,原就来自宫中,被果亲王收买。然后,东奔西走打探飞逸国的情况,同时,负责刺探皇宫中的情况。一旦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可立即通知果亲王,与飞逸国联手,开始一场叛乱。
这般一想,她心中顿时雪亮了几分,将拳头紧紧攥起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果亲王相貌堂堂,竟也会做的这种投递叛国之事。
她的步子有些慌乱起来,脚步匆促,绊倒了路旁摆放的盆栽。只听见“桄榔”一声,花盆四分五裂,碎落在地。
因着御花园的这头,并无人来,所以,格外的安静。花盆碎落的声音,这会子听来,只觉如雷贯耳。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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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恐惧。
齐文鸢暗叫不妙,捉了清月的手,咬紧了嘴唇。缩紧了身子,藏在灌木丛中。
幸得灌木丛高大,繁密,而她俩又属于清瘦的身材,隐蔽起来,并不容易被人察觉。
脚步声匆匆,接着是一阵,树木叶子被袖子拂过的哗啦声。两个人一前一后。绕到了假山后面。
“王爷。这里并没人。”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过来,他左顾右盼,寻找着蛛丝马迹。
投敌叛国,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若是被人听了去。泄露到皇上那里。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所以,当下,他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那男子背对着齐文鸢藏身的草丛。并不能瞧清模样,只大致看得见轮廓。只见那人身材魁梧,高大挺拔,虎背熊腰,从服侍打扮上看,像是御林军之类的。
但她却瞧得分明,被叫做王爷的人,是果亲王无疑。
果亲王,她见过一次,是在去岁的兰香会。穿越之后,她的记性极佳。
虽只见过一次,果亲王的模样,却是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再找找。”
果亲王的神色间有些荒乱,忍不住催促起来。头顶的太阳的照过来,额头山沁出的细密的汗珠,闪闪发光。
清月的一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生怕被人捉到了现行。她紧紧挨着齐文鸢,眼睛瞪得浑圆,拼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瞧见那两个人焦急的模样,她便知晓了事情的大概,定然是那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害怕被人撞见了。
若是自己被他们发现,指定要杀人灭口,根本不能活着走出御花园。
眼见,果亲王的身子渐渐的凑过来,齐文鸢紧张的一动不动,闭紧了眼睛。
若是被找到了,找什么借口呢。捉迷藏?那般轻易被拆穿的鬼话,果亲王断然不会相信。倘若事情真到了无可转寰的地步,那她只能使用灵力了。
狗被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她。身负武功绝学,自然不是好欺负的。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紧张便消了几分,紧蹙的眉头,亦是舒展了开。
“喵。”正当时,一声猫叫,再次打破了宁静。
几个人的目光,一同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只浑圆浑圆的猫,正悠闲的迈着步子,在城墙上晃来晃去。
“王爷,御花园中正在办春宴,一般人自是没有资格出席。现下,那边似乎尚未结束,定是不会有人进来乱走动。定然是那只猫,绊倒了花盆。”
那人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指着那只猫,解释道。
闻话,果亲王略略一沉吟,站直了身子,往后跨了一大步,道,“如此,倒有几分可能。你且先下去,我从花园的另一头出去。今日之事,一定要保密。”
他压低了声音,嗓音深沉。有的事情,真不是闹着玩的。
今日,他应诏进了宫中,与几个大臣一道,聚在养心殿中,听着皇上的训诫。
只过得一刻,皇上便没了兴致,神情慵懒。命令他们继续商议,自己倒摆驾御花园中参加春宴去了。
皇上前脚刚走,他就按捺不住,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想去亭子那里小憩片刻。
他身份尊贵,既然亲自提出休息,大臣们自是不敢反对,反而语气恭谨的担忧了一番。
他宫中有内应,早得知了春宴的举办时间,所以,一早便约了他培植的亲信在御花园中相见。
御花园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北边是大门,有一个大大的拱形门,上头有匠人刻下来“御花园”三个字。
南边是扇小门,因为偏僻,平时少有人来,皇上也就懒的在此处布下兵力。
南边的木门旁。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一把铜锁早已锈迹斑斑。资历尚浅的宫人,并不知道这边仍有出口。
果亲王于此却是心知肚明,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很小的时候,他便贪玩,不惯走大路,喜欢在生僻的小路上乱窜乱跳。
所以,当他发现御花园尚有另一处出口之时。便哭丧着脸。哀求他的母妃,想办法将钥匙拿到手。
他的母妃,耐不住他的哀求,不惜花了重金。恩威并施。满足了他的要求。
明晃晃的钥匙。握在手中的时候,他满心的欢悦,满脸骄傲的将锁打开。然后走进一个不寻常的世界。
南门进去是葱葱郁郁的树林子,并无鲜花点缀,夏日到了,一片清凉。
所以,夏日里,闲着无事的时候,他总要跑去御花园中,一来是为乐趣,二来是为乘凉。
直到多年之后,他们兄弟几个各自长大成人,不便在宫中居住,他的父皇便下旨,另置了宅子。
但钥匙依然保存了下来,随着岁月一道,完完整整的,藏在一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中。
后来,他的兄长登基,继承了皇位。其余几个兄弟,全被发配到远离京城的地方。
说是册封为王爷,实则是为了皇位的稳固。这是朝代每个更新继承人之时,都会上演的剧目。
但他却是例外,因着父皇对他的宠爱。归天之后,留下的遗诏里,册封他为果亲王,留守凤翔城。
他半是惶恐,半是惊喜的接领了诏书,向他的兄长,当今圣上,诚挚表达了他的衷心。
从此闲云野鹤,他安安稳稳的当他的王爷,他的兄长,根基稳固的坐在皇位之上。
故事从表面上听起来是最完美的结局,兄弟和睦,相亲相爱。
只是,他却存了恨意,他不懂,明明父皇最疼爱的是他,何至于让自己的兄长继承了皇位,而不是他。
论才得,论能力。哪一点,他都不比他的皇兄差。凭什么,到最后,他只能矮他一截,受他驱使。
他隐忍着,蓄谋着,等待着时机的成熟。有一天,他也要登上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
二皇子控制政权的时候,他就蠢蠢欲动,只是,兵力却短缺。比之二皇子,实在是九牛一毛。
后来,二皇子战败,权力重归他的兄长手中。从那一刻开始,他才觉得佩服。
为君之人,到底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本事。
所以,他再不敢小觑了他的皇兄,逐渐的掩起锋芒,寻求下一个时机。
当飞逸国国君提出与他联姻的时候,他惊慌失措,他满心激荡,觉得谋反的事情,总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结交飞逸国的国君,金钱便不必再忧虑,飞逸国的财富,早已让临近的几个国家,羡红了眼睛。
有了强大的支撑,离他的登基大事实现,便有了进一步的希望。
他轻抬眉眼,眼睛滴溜溜在那只猫身上打转,心中庆幸不已。不过是一只猫,又怎能破坏了他的大计。
他脸上的忧虑渐渐散了去,听闻那侍卫走的远了,他方才不急不缓的迈开了步子,眼睛中闪闪发亮的全是希望。
春宴上的喧哗声,似乎不断。
他摇了摇头,淡漠的笑了笑,心中酝酿着一个念头,日后风云突变,坐在那宴席之上,言笑晏晏的人,只会是他,只能是他。
“吱呀”一声,不知何处的木门,被轻轻掩上。紧接着,“桄榔;”一声,铜锁落上。
齐文鸢长长的出了口气,捉起清月的手,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清月抚着胸口,满脸的担忧,“小姐,他们会不会还在远处。”
“自是不会。”
齐文鸢斩钉截铁,幸得了一副好听力,让她能预知事情的平安与否。
闻听见确切的答案,清月方始舒了一口气,平定下情绪来。
“真是多亏了那只猫。”她指着城墙,眼睛中盈盈的全是笑意。倘若不是猫突然出现,转移了那俩人的注意力。她与小姐的命运,指不定如何呢。
那只猫,眼睛微眯,卧倒在城墙之上,似是格外的闲适。暖洋洋的太阳,洒在它雪白的肚皮上,更显的慵懒。
齐文鸢微微一笑,突然来了兴致,聚集着灵力,聆听起那只猫的话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猫喵呜了一声,从城墙上站起身子来,晃了晃尾巴,从容的跳了下去。
齐文鸢倒是吓了一跳,这猫可真是成精了,俗语都用起来了。若是日后寻了机会,该将它收为己用才是。
清月的嘴角上扬,见那猫的滚圆的身子,消失在视野之外。依依不舍的低了头,看向齐文鸢。
齐文鸢的头上沾着些杂草,头发亦有些凌乱起来,她不由得蹙了眉,伸手去整理起来。
方才的一幕,太过惊心动魄。她的心中有些后怕,手心中的冷汗不断,甚至染湿了小姐的几缕乌发。
她当下自责起来,将手在衣衫上,细细的摩挲了一番。待到双掌彻底干燥起来,重新开始了先前的动作。
齐文鸢心事重重,依师兄如今的性子,似乎已将她视为陌生人,倒还能信自己的话么。
“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一会了,该回去了。要不,夫人与老祖宗该担心了。”
清月侧过头,语气轻柔的说道。
贸然离席,总是不好。这一点齐文鸢心知肚明,但方才在宴席上,她的心脏几近痉挛。
经清月一提醒,她倒有些歉然,当下,点了点头,提脚往回走去。
这边的林子,距离宴席的地方,仍有些距离。而且,繁花从中,林丛遍地之处,走起来总是不如阳关大道般顺利。
“你怎的来这里了?”
眼前赫然出现一道人影,接着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听在齐文鸢耳朵里,这辈子亦是忘记不了。
孟君浩双手负在身后,清澈如水的眸子,停在齐文鸢的面上。他的眼睛里,有转瞬即逝的担心。
孟君浩的出现,出乎齐文鸢的意料,她满心激动,泪水便要掉下来。然后,下意识的去抓他的手,语气哽咽不能成声,“师兄。”
清月有眼色的转过身去,迈出去几步,眉眼转动,看向远处的花丛。
“我回去了。”
孟君浩轻轻甩开她的手,语气中透露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齐文鸢惊慌失措,不可思议的抬头,盯着孟君浩深邃的眸子。有泪水顺着脸颊一点点滑下去,落在石子路上,湿透了一季的哀伤。
眼前的师兄冷淡的一如他们初识那一日。
只是,经历了许多的岁月,发生的了许多的事情。有的东西,便无法再回到原地。
她的胸口剧烈疼着,口腔中咸涩无比,有腥咸的味道,从喉腔中,一点一点,喷薄而出。
今天忙了一整天,并没去参加考试,晃晃悠悠,兜兜转转。太阳明媚的太过刺眼,落在身上,灼灼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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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下落
“师兄。”
齐文鸢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哀绝。从喉腔里勉强发出的音节,沙哑而细微。
清月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莫名而来一阵难过。白色帕子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对鸳鸯。帕子完工的时候,她曾玩笑般的说,小姐,等你出阁了,我就把这帕子送你。
齐文鸢彼时只是轻笑,摇了摇头,并没接受她的提议,说是嫌鸳鸯图案太俗气了些。此时此刻,余音绕梁,人却不似曾经了。
孟君浩仓皇的转过身子,背影挺拔而决绝,像是一座冰山,不容人靠近。他大步流星的往回走着,对齐文鸢的喊声,似是置若罔闻。
心脏一阵剧痛,齐文鸢的脚像是被胶水粘在地上,一步也移动不了。今时今日,他竟是连话也不愿与她说了么。
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链,鲜艳而刺目,此刻,落在她眼中,成了赤裸裸的嘲笑。伸手扯掉那鲜血一般的手链,顿时,珠子滚落,掉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孟君浩的脚步微滞,似是有所触动,脖子轻微的扭动了下,终是没有扭过去。
他对皇后说的话,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她亦明白,逢场作戏的重要与必须。可,现实赤裸裸,残忍而血腥。大力的将那=条珠链甩了开去,她的嘴角挂了抹苍凉,“清月。我们走吧。”
珠链剩余的部分,连同那条连接珠子的细绳一道,砸在石子路上。偶有几颗迸起的珠子,砸在孟君浩的腿上,生生硬硬的疼。
他停了脚步,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宽厚的手掌,紧紧的攥在身侧。
齐文鸢拉着清月,逃也似的从现场离开,不再回头看一眼。
从扯断珊瑚手链的那一刻。他们的情义。也随着那条断裂的细绳一般,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用帕子擦干了眼泪,齐文鸢努努嘴,恢复了平静。原来一个人在痛到最极点的时候。是没有知觉的。依然可以笑。可以说话。
在椅子甫一坐定,莫如雪就焦急的去握她的手,目光里满是担忧。“鸢儿,没事吧?”
“恩,娘亲,好多了。”她的脸上,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来。在温暖的光里,倒也显得几分自然。
宴席上的演出,依然接连不断的继续着。皇上仿似有些倦了,一双眼睛似正未睁,满腹心事。方才,孟君浩借口说想四处走走。他点头同意了,而皇后的心思全在春宴上,并没有在意。
不过,事情却按着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了。孟君浩挑拣了清僻的路,从灌木丛中,漫不经心的穿过去。但那条路通向的地点,与方才齐文鸢所走的那条,分明是同一个。
莫非,他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他不安的猜测着,太阳穴突突跳动着。索性将身子靠在椅背之上,用手揉起来。齐文鸢也并没什么不好,只是,当年的事情,总归是他有愧于莫府。而这件往事,依着莫玄镜的能力,迟早能查出来。
太阳高挂,温度灼灼,照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之上,相互辉映。
“皇后,宴席也差不多了,朕该回去了。”他睁开了眼睛,侧目望着兴致正浓的皇后,犹豫了一下,说了话。
皇后的神色间,转瞬即逝,一抹诧异。然后,迅即恢复了恰到好处的微笑,“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轻轻点头,在引礼太监的搀扶下,从龙椅上晃晃悠悠的站直了身子,目光悠长而充满意味。
“恭送皇上。”见皇上离开,台下的贵妇人,惶恐的重新跪拜在地上。
又过得一个时辰,皇后亦是倦了,亲口宣告了春宴的结束。
齐文鸢如释负重,长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的想从宫中离开。红墙高瓦的世界,果然不适合她。
到达宫外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西斜,光亮也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齐文鸢莫名觉得伤感,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扶着娘亲的手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开出了许久,她才掀开帘子。暖风从缝隙中,一点点灌进来,吹散了她额前的长发。来路上的满怀期待,终是,化成了满心的后悔。深沉的,刻骨的,像是一根刺,深深的刺进心脏中去。
莫如雪看着女儿,神情关切,“鸢儿,太子的事情?”她的话中,带着些许的忐忑不安。御花园中,她清晰的看见,太子出来的那条路,正是齐文鸢回来的路。
俩人一定是见了面,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不得而知。
“娘亲,都过去了。后宫里的纷扰生活,大概本来就不适合女儿的吧。”齐文鸢轻轻叹了口气,并不看娘亲。她的目光透过窗子,望向远处的青山。
一重山,两重山。心灰意冷之后,剩余的便只会是哀愁。
莫如雪伸手握了她的手,将她的头揽进怀中。温暖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她的身上。
父母,永远是温暖的港湾,无论身心受了什么伤害,在父母的慰藉之下,总能得到痊愈。
去宫中参加春宴的事情,在齐府中,着实闹腾了一会。等到平静下来的时候,已是数月之后,天气转了炎热。春日总是短暂,不如夏日的悠长。
空气中的炎热感袭来的时候,齐文鸢正手摇蒲扇。躲在榕树下乘凉。扇柄上坠下长长的流苏,冰凉的像是寒冬里的冰凌。
孟君浩的事情,她周身的人,闭口不谈,生怕惹了她伤心。就连莫如雪也是,每次见面,只絮絮叨叨的聊些家常。
这年夏日,莫玄镜已经年满二十,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所以,身为唯一的长辈。她不免心急。其实。凤翔城中,喜欢莫玄镜的大家闺秀,比比皆是。任何一个都是才德兼备,倾国倾城。
莫如雪挑来拣去。倒是挑花了眼睛。几次三番的询问她的意见。她只淡淡笑着。我倒希望表兄找一个喜欢的人。
莫如雪弯着眼睛笑了笑,像是月牙般好看,手中绣着的帕子。一针一线,丝毫不曾含糊。心意相投之人,该多难得。
寻着空,去了两次药王谷,药王谷的夏日,芳草萋萋,格外的清凉。要不是考虑到齐家五小姐的身份,她倒是想抛却下所有的事情,在谷中好好的养上一段时间。
一来为避暑,二来是散心,三者则是学些医术。三全其美的事情,倒是因着世俗的牵绊,一件也实现不了,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雪衣女的意志坚决,无论她威逼还是利诱,它终究是死活不肯迈出药王谷一步。整日赖在莫玄镜的肩头,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满目的cp即视感。齐文鸢无计可施,只得由了它的性子去,临走之时,还不忘敲打一番。
药王谷中的琐事,已经交由皇甫弦全权打理。他如今年满十七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
多年来,精心钻研医术,加上皇甫英的培养。他的名气渐渐也有了,外面的人都传言,皇甫英家的公子皇甫弦,已经学有所成,日后又会是一代名医。传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不是闪烁着欣羡的神色。
齐文鸢学着外面人的口吻,向皇甫弦诉说这些事的时候,皇甫弦的脸颊涨的通红,琥珀色的眼睛里,荡漾着别样的情绪。
那种眼神,齐文鸢看的清楚,却装作浑然不觉,依然甜甜笑着,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
爱情,这东西,她已经不愿再轻易触及。
果亲王的事情,那一日在宫中,她便想转述了孟君浩。只可惜,那日心痛来的太突然,情绪汹涌而出,像是止不住的水龙头。所以,直到离宫,果亲王的事情,她都再无没有机会说出口。但,秘密藏在心中,总是不安。
后来,她去了趟师门,将果亲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于师父,师兄总该存了分感激之心。
那一日水扶苏的眼睛红红的,闻说这件事的时候,满脸的担心。大殿门口的那株海棠树,花朵已经凋敝殆尽,落尽泥土里。
有道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但,有的人,一旦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阁楼之上的书,她翻看了一部分,讲的都是些入门的精进之法。师门的来历,却是不得而知。
因着飞逸国的事情,雪衣女“光荣”的领取了新一轮的任务,被齐文鸢派遣到飞逸国去打探情况。毕竟,它具有飞翔的优势。比之快马加鞭之类的,飞总是更快一些。
接领任务的时候,雪衣女的一双绿豆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个不停,一副哀怨模样。
皇甫弦轻轻拍了它的翅膀,在它耳畔轻声低语了一阵,它的神情才再度恢复高涨。扑棱着翅膀,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往飞逸国去了。气得齐文鸢皱着眉头,扁着嘴,直呼白眼狼。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雪衣女却是迟迟未归。奈何齐文鸢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亦是没等来讯息。
但福禄却在某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来到了齐文鸢的院落中,说是找到齐文碧的下落了。
彼时,她正在喝茶,一个不注意,茶水呛在喉腔里。然后,她俯身剧烈的咳起来。
眼前的福禄,一幅饱经风霜的模样,面皮被晒的漆黑,满身风尘。
强迫自己平定下了心绪,她瞪圆了一双眼睛,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在哪寻到的?”
“回小姐,是在百里镇上的一户人家。”
福禄有条不紊的回答着,一脸恭敬的神情。他已切身领教过齐文鸢的手段,所以,当下并不敢小觑了她。
“百里镇?那是什么地方?”
听到陌生的地名,齐文鸢一头雾水,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声。齐文碧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身上又没带多少财物,想必是跑不了多远。但百里镇,似乎并不在凤翔周围。
福禄的眼眸一转,盯着脚下的泥土,道:“百里镇远在江南,倒算的上富庶。”
“江南?想不到她竟跑去了江南?”齐文鸢的目光里有些怀疑,凤翔属于北疆,与江南鱼米之地,距离甚为遥远。看来,齐文碧是存了念头,要远离京都的。
福禄轻轻颔首,继续说道,“奴才这几月以来,一直苦苦寻找,还好有路人说曾经见过与齐文碧相似的女子,似乎是被人拐卖去了南边。因着这个线索,奴才一路南下,搜寻了南边的所有镇子。”
炙热的阳光,从榕树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地上斑斑驳驳的影子,倒显得有几分安宁意味。
空气中恢复了宁静,齐文鸢饶有兴趣,拿目光去瞧福禄。不由得感慨,果真是没选错人。于万千众生中,寻找一人,艰难程度,真如大海捞针一般。这件事情,她原就没抱多大希望的。但出乎意料的,福禄竟然找到了。
这便是齐文碧的运气不佳了,命定的难逃这一劫。她的嘴角微微上勾,眼角漾着一抹狡黠。
“可叫小姐料到了,七小姐是被人拐了去,卖到百里镇上一家大户人家府上。那户人家倒是豪爽,直接了当的说,若奴才要领了人回去,就留下赎身的银子。”
他偷瞄着齐文鸢的脸色变化,心中有些忐忑。其实,拿银子赎是假,用武力才是真。寻到齐文碧的那一日,他直接拿了刀子到那人的府上去。他一路上带着的几个小厮,个个身手不凡。所以,比武争斗的事情,他惯不会占了下风。
想不到齐文碧竟然沦落成地位低下的丫头,齐文鸢冷哼了一声,贝齿坚硬,咬在了薄唇上。
“银子倒不是问题,回头我赏了你便是。眼下,你可将她带回府中来了?”
“没有五小姐的吩咐,奴才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七小姐目前身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中,奴才手下的几个兄弟正日夜看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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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见
齐文鸢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落在福禄身上。只瞧他的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紊乱。
他倒是知她的想法,姐妹情深是假,寻回齐文碧才是真。这般的人,让人厌恶。但此刻他为她所用,不能不说得心应手。
当即,她轻轻点了点头,道:“很好。”然后,伸手唤了清月过来,让她去屋中拿些银两。
因着她寻齐文碧这件事,老祖宗给她拨了大批的银两。表兄亦是,隔三差五的会送来一些。所以,眼下她并不差钱。
福禄藏着心中的喜悦,将头深深的埋下来,并不敢抬头去看齐文鸢。
当年,他受了柳若棠指使,将她从假山上一把推下。从此之后,人人都知,齐府的五小姐,因此而变得痴傻。所以,那一日,当他得了老祖宗的命令,要随时受齐文鸢差遣的时候,他的心中十分忐忑。
幸好听闻齐府的五小姐,恢复正常之后,倒将从前的事情忘记了。他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毕竟,事情过去许久,久远的已经让人忘记了。
“银子赏你。”
齐文鸢掂过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亲自走过去塞在福禄的手中,眼中盈盈的全是笑意。她深知,收买这种人,最重要的是银钱,而且,不能少。
?
福禄一把接过,连连的叩着头。语气中不胜欣喜。心中暗暗盘算,五小姐倒是个大方的人,倒比柳若棠要强上许多。
“我后天去瞧七小姐,你小心行事。”
她凑在福禄耳畔,轻声细语的道,嘴角轻抬,含着一抹令人不解的笑。
送走了福禄,院落里空荡荡的,榕树上的蝉鸣声音,一声一声。聒噪而热烈。
齐文鸢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上亦是湿漉漉的。她侧过头,忙叫清月拿来蒲扇,摇动起来。
热风呼呼的扑面吹来,她的眼睛眨动。闪着一抹狡黠。纵是齐文碧藏的再深。终是被她寻了回来。她放心的去睡了午觉。许久不曾这般安详。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她揉开惺忪的睡眼,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心情复杂。
清月打着扇,瞧见她醒来,忙去端了凉茶过来,递给她。浓郁的苦丁茶,含在嘴中,似乎周身的所有器官,也跟着苦起来。但是,苦意消散之后,是巨大的凉爽。清清淡淡,从腹腔中,蔓延至全身。
她的双眸漆黑,若有所思,心中盘旋着一个念头,齐文碧该如何处置呢。
穿越过来,齐文碧使了太多的手段,存心的不让她好过。这一次,她合该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天的时光,飞速的逝去。
第二天一早,趁着空气中还游荡着些许的凉薄气息,齐文鸢就出发了。小满始终如一的不依不饶,非要跟她同去。她叮嘱了一阵,也就放任她跟着了。毕竟,有人陪同总算是好些。
福禄早已备好了马车,停在府门口。她挽着小满的手,一路爬了上去。
然后,马蹄声哒哒,喧嚣了宁静的街道。
福禄轻车熟路的驾着马车,面上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太阳渐渐的升起来,柔和的光亮从林梢间照过来,照的他脸颊通红。细密的汗珠,与风沙一道,一股股的流下来。
他忙用手去擦拭,眼睛中终是有了几分匆忙的情绪。
找到齐文碧这件事情,在未得到齐文鸢亲自授意,他守口如瓶,保持了最大的隐瞒。
除了齐文鸢之外,齐府上下,就连齐仲梁,亦是不知的。
齐文鸢的想法,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惯不会是为了姐妹重聚,而花费财力物力去寻找。
姐妹的不睦,他早有耳闻。嫡庶之争,是逃不出的宿命。
就像他那时候,被猪油蒙了心,帮柳若棠做事。最后,落得一个出力不讨好。
事情按约做成,虽然没能要了齐文鸢的命,但亦是让她变得痴傻。柳若棠却翻脸不认人,指责他没满足自己的要求,只给了一丁点儿的银子。
这般回忆起来,他心中对柳若棠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俗话说的好,恨屋及乌。对齐文碧,他同样的没什么好感。
所以,齐文碧被他带走的一路上,他不理不睬。只给与了普通的饭菜,让她的生命得以维持。
但有一件事,让他觉得诧异。齐文碧不过是十四岁的女子,刚刚豆蔻的年纪,本该像少女一般单纯可爱。
她却同他做起交易来,一脸轻车熟路的表情,让他错以为,与自己对话的是个成熟的妇人。
她的提议,听起来极具诱惑力。说是假装她逃走,她会给他一批巨额的银两。
当时,他听了话,嘿嘿冷笑了两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眼前娇娇滴滴的少女。
“你哪来的银子?”他不屑的问了出口,轻蔑的眼神,随意而轻佻。
齐文碧淡然一笑,勾起的嘴角上,漾着一抹意味深长,“我离开府上的时候,带了一笔数目不菲的银两。但是,你想要知道银子藏在哪里,需得放了我走。”
她的神情中透露出非凡的自信,似乎认定了他爱财如命,定然会接受提议。
但他亦是笑了笑。摇头拒绝,“俗话说的好,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娘亲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对于你,我是绝对不会再上当的。”
他大笑着,迈开了脚步,目光炯炯,踱步到青石上悠哉的休息着。
齐文碧却嘤嘤哭泣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面庞。倒有几分惹人同情。
他不禁心软起来。话中藏着一缕不忍,“七小姐,你不必难过,是老祖宗派人来寻你回去的。”
清朗的天空。幽幽的绿水。芳草萋萋。江南之乡,总是风光无限。
马车转过一条冷僻的巷弄中,道路变的渐渐窄起来。到的后来,竟是连马车也通不过了。
周围的墙壁斑斑驳驳,透露出一股腐败清冷的意味。
明明是大夏天,不知是因为树的缘故,或是其他,置身在巷子中,浑身竟有一阵冷意。
福禄皱着眉头,勒停了马车。掀开车帘,满脸恭谨的迎了齐文鸢下来。
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桠,仍是落了下来,印刻在地上细碎的影子,像是逝去的岁月。
齐文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自禁的用手,轻捂了双肩。
“这巷子,倒背的紧。”她轻启朱唇,眼睛直溜溜的停留在福禄身上。
福禄挤了一抹笑容出来,解释道,“小姐真是好触觉,这条巷子,叫做棺材巷。”
“棺材巷。”齐文鸢轻轻念着,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冷意。也怪不得,巷子南北走向,而且一头窄一头宽,形状倒真有几分像棺材。
小满亦是一惊,拉着齐文鸢的衣衫,躲藏起来,只露出一个怯怯的脑袋。她自小在凤翔城长大,并未听说过,有一条叫做棺材巷的。
因了名字的缘故,她愈发觉得巷子的森然,冷冷的,寒彻入骨。
“五小姐,请走这边。”福禄去停了马车,转头,指着远处的一个客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齐文鸢信步走过去,可以忽略掉周遭阴森可怖的景色,试着将脚步迈的稳起来。
那个客栈,全是木制的,门窗有些凋敝。敞开的窗子上,窗纸破裂。
一个面无表情的店小二,站在柜台边,表情淡漠。客栈里面倒十分的宽旷,里面摆放着整齐划一的桌椅,但仍难掩凋敝破败。
齐文鸢拿着帕子,掩着口鼻,细细的打量着客栈中的情形。这间客栈,人迹罕至,明明是形同虚设,却为何不关张大吉。
她思来想去,仍是没得出合适的结论。
“小二,领我们上去。”福禄冷着嗓子,吩咐道。
那小二闻声,像是苏醒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洋溢的走过来,“是福爷呀,快快快,这边请。”
小二天差地别的反应,让齐文鸢暗暗吃了一惊,僵在远处,微微停滞了几秒钟。
原来他是活人,她倒以为是尊雕塑。尼玛,这间客栈气氛诡异,有木有啊?
她默默的吐槽着,提了裙裾,跟在福禄身后,一阶一阶的上了木梯。把齐文碧安置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倒是深得她心。
许是被人当面叫了爷,福禄面上微微露出些尴尬来,转头瞥了瞥齐文鸢,见她并没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因着客栈外的那株参天古木,整个客栈被尽数遮在了里面,清凉感太多,便不自觉有了森然。
二楼上的房间鳞次栉比,渐渐有了热闹的气息。走廊尽头,遥遥传过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声音虽然飘渺,却被齐文鸢尽数听了去。
她不自觉的皱了眉头,侧头询问:“小二,尽头的那间屋子,可是用来赌博用的?”
那店小二闻话,眼中闪动着一抹惊诧,抬头看了看齐文鸢。浮现在眼前的脸,明媚如花,就连眼睛里那抹疑问,也摄人心魄。当下,他便有些尴尬起来,犹豫不决的惶惶然点了点头。
他支起耳朵听了又听,只听得零碎的声音,并不能分辨是赌博还是寻常的交谈。所以,他更加疑惑,吐了吐舌头,埋下头去。
福禄闻话,看向齐文鸢的眼睛里,有一抹震惊。
这间客栈,隐匿在凤翔城中的车水马龙间,显得并不起眼。京城里,亦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
他便是其中一员,不为别的,只为他嗜赌如命这一条。
官府下了明文规定,不允许赌博,所以,派了官兵四处游走,查封了数家大大小小的赌坊。
一些好赌之人,没地方可去,便寻到了这里。像棺材巷这般阴森,可怖,凋敝的巷弄,官府中的人自是不屑于放下身份亲自造访。
加上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赌坊中,特别安置了隔音的装置。这是店掌柜花了大价钱,运来一车一车的棉花。然后,请来技术高超的匠人,将棉花一层层的铺开,埋进了墙壁中。
这般一来,无论屋中的喧哗声多大,房门外的声音,总是很细微。
“五小姐,是这间房。”福禄摊开手,示意店小二退下去,亲自引了齐文鸢进去。
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齐文鸢提了一口气,旋即,跟了进去。屋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几个小厮模样的侍卫,四处分布坐在了周围,中间围绕着一人,便是齐文碧。
怕她逃跑,她的身上被缚了厚厚的绳子,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口中塞了一团丝绸的帕子。
小满震惊的合不拢嘴,瞪着眼睛,久久未反应过来。果然,小姐把齐文碧寻了回来。
她斜睨了齐文碧一眼,眼角全是厌恶之意。那般蛇蝎心肠的女子,她是见也不愿再见到的。
“碧姐儿,你可回来了。”齐文鸢快步走过去,用手扯掉她口中的帕子。
她咬着唇角,努力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眉眼弯弯,亲切可人。
阔别数月,齐文碧的眉目间多了几分的沧桑,面容却是白了些,想是被江南的一方水土所养。她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沙土,头发凌乱,与之前在齐府中的打扮,简直判若两人。
瞧见齐文鸢,齐文碧冷哼了一声,眉间凛然着一道不屑。她将头扭了过去,咬着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不用假慈悲。”
凭她的心智,被拐卖自是骗局,离开凤翔城,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想的是报复,等到所有人都将她忘记了,然后,她再回来,将满腔的仇恨化作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甚至于,她连人都选好了。只是,身上这尊躯体总是小了些,碍手碍脚,难以施展开拳脚。
为了避开齐文鸢的耳目,她躲躲藏藏,蓬头垢面。闻说,京城中来了一拨人贩子,说是要往人往江南富庶之地,卖了去。她心生一计,装作少不经事,天真烂漫的亲自送上门去。
然后,又一阵风吹起的时候,她同许多年纪相仿的少女一道,坐上了马车。,i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