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梦
雅间中,谁也不肯先示弱,气氛异常沉闷,只余下楚云笙筷子落在菜碟上的声响,就这点点声音,也被扩大数倍。
楚云笙没去看秦祁,自顾自吃着早膳,喂饱肚子才是正道。
最终是秦祁先开口,“还没吃饱?”
楚云笙眉心一动,脱口而出,“没。”
等她喝完一碗淡粥,这才抬头去看秦祁,“王爷用过早膳了?”
桌上摆放着两份碗筷,答案不言而喻,不过她还是多嘴一句。
秦祁大清早就让找她,估摸着现在还是空腹。
“本王不饿。”尽管是拒绝,但语气却轻柔。
她没好气哼了声,秦祁用得着她来关心么?从碟子里拿出一块马蹄糕捏在手上,重重咬了两口,心中抑郁。
接着,秦祁就领她下了食楼。
楚云笙不知秦祁要带她去哪儿,她没多问,只是跟着秦祁。
马车内,气氛低沉,楚云笙没多和秦祁说一句话,琢磨着要怎样避免相对无言的尴尬,她枕着胳膊,在马车内假寐。
等身旁传来均匀地呼吸声,秦祁垂头望着旁边睡着的人,睡颜的她如此恬静,根根分明的卷翘睫羽下一排暗影,他伸手抚上楚云笙的额头、眉宇、脸颊……
不知她梦见什么,眉头忽然皱起,恬静的脸颊绷紧几分,不安的扭动了两下身子,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嘴角还翘起弧度,显然梦境转变。
秦祁痴痴瞧着她,脑袋里无厘头的猜测,她到底做了怎样的梦,最后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楚云笙醒来后,揉着迷迷糊糊的脑袋,睁开眼睛就看见秦祁精致的脸庞映入她眼帘,秦祁正盯着她瞧,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该死,接假寐缓解尴尬,最后怎么不争气的睡着了?即便是昨晚没睡好,以她的警觉,也不该在马车里睡着啊,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秦祁……
梦中画面又一次在脑海倒映,她耳垂有些发红,没敢去直视秦祁,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秦祁不知她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幽幽的问,“睡醒了?”
“嗯。”
被子里,楚云笙回以一个简单音节,她紧拽着被子,避免秦祁看到她发红的脸颊。
她只有在幽静和安心的环境下,才放得开睡去,她哪里想到瞌眸就睡着了,这还不算什么,那梦……
梦里是秦祁,睁开眼,还是秦祁。
她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脑袋里那个想法,越是如此,梦境在她心中越是抹不去。
荒谬,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种梦!
也不知被子里的人是什么情况,秦祁问,“这是还准备再睡一会儿?”
“刚睡醒,容我我酝酿一下。”楚云笙闷声说着,她现在脸红的都可以滴血了,怎么能让秦祁看见。
半刻钟后,楚云笙终于是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她没去看秦祁,而是撩起侧帘,望着马车外面。
外头新鲜的空气涌入,楚云笙大口呼吸着混杂泥土的气息。
“你耳根怎么红了?”
啊?楚云笙手心一紧,“在被子里闷红的。”
“梦见了什么?”
“没……没什么!”她心下波涛汹涌,忙摇着头,“我睡眠质量好着呢,从来都不做梦。”
楚云笙睡下后,秦祁便无厘头琢磨着她又喜又悲的表情,心上漫过无数的猜测,想向楚云笙求证一下。
她不知秦祁为何这样问,脸庞微变,“等等,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梦话?”
这句话,便是将刚刚那番话悉数推翻了,秦祁眼波微动,静静瞅着她。
楚云笙心下没底,“那个……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啊?真的呀?”她心下狂喜。
“嗯。”秦祁重重点头。
楚云笙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还好嘴严没说梦话。秦祁的凤眸却深起来,这丫头分明有事情瞒着,而且是一很重要的事,否则她也不会是这幅紧张模样。
外面景色不动,她问,“咦,这马车怎么停下来了?是到了吗?”
“嗯,下去吧!”他伸手将帘子拉起。
想必醒来之前就抵达了,秦祁不说,楚云笙也没戳破,踩着马凳下去。
这儿风景……
楚云笙有些傻眼,这不就是普通的山间吗?一眼看去山峦起伏,面前这座大山不过是群山中的一座,没有溪水做点缀,偶尔可以听见三两声鸟鸣,阴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响,没有再多了!
眼前只是一座标准的山呐!
她头一转,驾车的末炫不见踪影,身旁只有一个秦祁,她问,“是不是错了地方?”
秦祁摇头,“就是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难道山后面有桃花源?”要是有,她把脑袋给秦祁带凳子,言归正传,她问,“你带我来这里,是怎么想的?”
这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岭诶,没有半点人烟,秦祁带她来这里,究竟为什么?
她开始有些后悔来这里,她这幅装束,要是死在这里,要是秦祁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秦祁哪里知道楚云笙脑中那些,指着面前上路,“沿着这条路,上去你就知道了。”
她们面前,确实有一条羊肠小道,山路在葱翠的山上显得特别明显,好像一件翠色大衣划了一条细长的痕。
来都来了,哪里能临阵逃脱的道理,而且她跑得掉吗?
她回头看了秦祁一眼,脖子一扭,垂头走着山路。
山路细小,只够一个人穿行,楚云笙走在前,秦祁自然就在后头。
楚云笙前辈子宅了一辈子,这辈子又生在深闺,何时尝试过这种体力活,没多久就累的前胸贴后背,精神上身体上双重颓废,她大口喘息说,“爬不动了。”
秦祁走到她身边,“爬不动了?”
她点头,气息有些不顺,叉着腰说,“爬不动。”
“那好,我背你。”秦祁绕过楚云笙,走到她前面,半蹲下身子。
楚云笙下意识看一眼他,秦祁脸上没什么表情,无憨猪更无气息紊乱。
同样是爬山,她累死累活,凭什么秦祁就和没事人一样?她心里登时就不平衡,“就不能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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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是真的爬不动了。
秦祁转过身看她,脸上滑落豆大的汗珠,弓着身子,一副“多动一下都不可能”的样子。
秦祁承认,他忽略了这女人的羸弱。平日里看她张牙舞爪,谁曾想,爬个山都没力气。
这女人不用他背,他也无法,“有这个下山的力气,不如爬到山顶。”
如今这样式,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啊——
最后楚云笙很没骨气爬上秦祁的背,出于报复,故意将浑身力量都压在秦祁身上,然而他和没事人那样,每一步都迈的很轻松。
其实,在秦祁言语相激后,她奋斗最后一丝力气,爬了一段山路,到最后实在没力气,才让秦祁背她。
山顶直冲云霄,云雾缭绕,从这里眺望,没有登高望远的感觉,反而连对面山头都看不见,被云雾遮挡。
她趴在秦祁背上想了许久,想不通秦祁为何带她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旋即,她好像有些明白,“这里是云雾山?”
“嗯!”秦祁点头,这女人总算是开窍了一回。
云雾山是什么地方,楚云笙最清楚不过,她这脚下,是一座金矿啊!
刚刚的诸多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
她目光四处搜寻,想找找这儿有没有陡崖,她清楚记得,顾伊棠就是从陡崖摔下去,然后发现了金矿。
到处都是云雾缭绕,可见度不高,她识相抽回视线,“怎么这里这么平静?”
难道说秦祁还没有开采金矿的打算?
见楚云笙皱成一团的眉舒展开来,秦祁脸色一点点温和,“难道你要我大张旗鼓的派人来这里开凿?”
“倒不是。”这里表面看去就是普通山峦,谁会想到是一座金矿?秦祁要是有大动作,难免被某些人收入眼底,那是就成了共享。
“我能去看看吗?”
秦祁忍不住笑,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不然我这趟带你来,是想和你一起看云雾啊!”
“云雾也挺好看的。”楚云笙压低声音嘟囔,知晓这里是云雾山后,她心中莫名顺畅起来,看什么都顺眼,这似虚似幻的雾气罩着,很像仙境呢!
秦祁正要给楚云笙带路,转头看她,“嗯?”
“没什么,走吧。”比较起来,她更加期待看见金灿灿的金矿。
被带到黑压压的山洞中,山洞两边亮着火把,将山洞照亮。山洞黑长,似乎没有尽头。
看到这样的环境,楚云笙说不怕是假的,紧抓着秦祁的袖子。
跳跃的火光发出不算明亮的光芒,借着这些光亮,楚云笙看见山洞墙壁上折射出金黄色光晕的东西,脚步慢下来。
她指着那黄色光晕,“这就是?”
秦祁点着头,侧头望着旁边的人儿,“你送了我一份惊天财富。”
被这样望着,楚云笙有些不好意思,马车上的梦又一次浮现上来,她脸上微红,“交易而已。”
交易吗?秦祁眼底含着笑,救下平阳姑姑的人是燕王,他甚至没有按照约定,帮永宁府解难眉之急,然而他还是将金矿奉上。
仅仅只是交易吗?
山洞里面很暗,墙壁两边的火把发出光亮,楚云笙彤红的脸色尽收眼底,嘴角翘起,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楚云笙感觉脸色发烫,生怕秦祁看出什么,大着胆子走在前边。这里都凿了山洞,说明这里是安全的,也就没什么好怕。
“笙儿。”他冲着前面的人喊。
楚云笙脚步不停,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秦祁慢慢走在后头,“要是京城那位倒台,永宁府昔日荣光再现,你会不会留在这里。”
他知道楚云笙为什么要离开南秦,但要是没有人威胁到她的生命,她会不会考虑留下来呢?
南秦还有他,为了他,留下来!
楚云笙微愣,随即浅笑起来,“我可以当做,你这是不舍得我去北狄,劝我留下来?”
她忽然一转身,冲着秦祁露出狡黠笑容,像极了一只狐狸。
秦祁不避讳的承认,“你可以这么想。”本来就是这样,他在心底添了一句。
楚云笙心中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说不上是何滋味,酸涩、苦楚、兴奋?还是什么未知情绪?
抽回神后,她迟迟没回答。
她只是想调侃秦祁两句,没想到秦祁居然承认了,她故作夸张说,“没想到王爷居然会不舍得平阳,受宠若惊呀!”
“那你是答应了?”秦祁走到她面前,激动抓起她的手。
答应了?!
她脸上笑容开始裂开,“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她就算脑袋被门挤了,也不会答应这么无脑的事情呐!
南秦,她还拥有什么?平阳公主的称号,鄞州五千汤沐邑,除此以外,她还有什么?
“你不愿意留在南秦吗?”为了我。这句话他始终是说不出口。
楚云笙愕然,目光端详着面前的男人,“王爷是不是水土不服?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没事。”秦祁别开头,闭口不再提这事。
她已经给出了答案,不是吗?
这一走,和永别没什么两样,她竟然走的这么坦荡!
楚云笙后知后觉,她心中升起异样,语气确实调侃,“王爷这是放不下平阳?”
“从来没放在心上,何来放不下一说。”心动了,嘴还是硬的,秦祁又补充,“同为沦落人,少一个人就要多承受一份孤独罢了。”
“这样啊……”楚云笙颇为意外,卷着尾音,黑长的山洞响起回声。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这声音带着几分失落。
等她反应过来,心中绞痛,那番带刺的话,太伤人了。
离京之前她就知道,她已经对秦祁动心了。
如今,更是被秦祁这一番话牵着鼻子走,她继续走在前面,步伐故意佯装长潇洒,她甩了甩脑袋,好像要把什么东西甩出脑袋那样。
“其实,我……”秦祁也觉得那句话说狠了,想解释两句,楚云笙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潇洒的背影,可怎么看都眨眼。
秦祁心中焦虑,快步追上去,势必要把刚刚那番话圆回来。
第九章:杏林
幽暗的山洞中,楚云笙形单影只走着吗,心中酸涩。
刚刚秦祁说什么天涯沦落人,这是将她看作同病相怜的人?
那么这些天的相处,若近若离,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走到山洞深处,一丁点的声音都会被无限的放大,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出匀速步子加快,不让那人跟上来,不想见到那人,更不想听他的声音。
秦祁比她更快,上前抓住她的手,“笙儿。”
她心头一颤,平静的语气问,“怎么?”
秦祁被她这态度一噎,“刚刚那些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或许王爷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但平阳已经知道王爷大意,王爷不必多说了。”她不想听,不想再听秦祁说一遍。
竟然在秦祁的脸上看到窘迫,楚云笙觉得,肯定是没休息好,花了眼睛。
想多看眼,确认一下,但她还是很有骨气的别开脑袋,半个眼神都不留给他。
“我刚刚……我不是和你说想要你留在南秦吗,我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想到刚刚那番无情的话,他甚至想咬断舌根,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楚云笙的脾气他是知道,他压低声音唤了声,“笙儿。”
“王爷自重。”楚云笙不动声色拿开他的手,语气疏离。
秦祁走到楚云笙面前,正对着她的脸,“笙儿,若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为了我,留在南秦!”
他直直望着楚云笙那双明澈的眸子,愿吗?
楚云笙心头一颤,脸上是惯用的笑容,“王爷你就别说笑了,平阳生为南秦的公主,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南秦的人,还能到哪里去?”
他瞳孔一缩,“笙儿。”
楚云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别开脸四处看了看,状似轻松的笑着,“这儿黑压压的,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王爷送平阳走吧!”
“笙儿……好。”他沙哑的应下了楚云笙的话,拉上楚云笙的手,领着她朝来时的路走。
一路上,楚云笙都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潇雨苑,楚云笙仿若得到新生,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没有秦祁的地方,果然没有压抑。
她知道秦祁的意思,相信这段时间的直觉不是错觉,相信秦祁对她不一样。
当秦祁问她,为了她,可愿留在南秦。她心中空前的激动,那一瞬理智压住了她脱口而出的那个“愿”字,反而是嘲讽了他一番。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呢?她马上就要去鄞州,很快就会假死,然后去北狄。
再然后……
哪里有什么再然后,日后南秦天翻地覆也好,改朝换代也罢,那些都和她无关了,甚至有些期待和乐见其成。
何必在南秦留下羁绊,让自己过得不顺心呢!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自从回来后就心不在焉。”兰珠望着殿下伸手撑着下巴,目光有些呆滞,一桌子的美味珍馐,竟然都没动一下。
这太不符合自己殿下的性格了。
楚云笙回神,指着面前这桌子膳食,“这些东西撤下去吧,我要睡了,谁都别来打扰。”
兰珠神色忧虑,“殿下,您今天是不是太累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楚云笙心下一团糟,语气也重了几分,“把这些东西撤下去,另外吩咐一声,明日启程往鄞州,都准备一下。”
“是。”兰珠兢兢战战点头。
听得菜碟放在托盘上的声音,心上又是一阵烦躁,有些按赖不住,她起身往外面走。
兰珠瞥见公主离开,这才松了口气,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收拾桌子上的食物。
端着膳食回厨房,遇上拐角处走来的末炫,兰珠正要绕道,末炫拦下她,笑着调侃,“兰珠姑娘,你怎么一惊一乍?”
兰珠认得这是王爷身边得力的人,平时脸上都是冷的都可以掉冰渣子,如今一反常态谈笑宴宴,她心中警铃大作,“今天见草堆里窜出一只老鼠,现在还觉得后怕。”
末炫不习惯笑,模样有些勉强,“原来兰珠姑娘把我当做老鼠了,你见过这么大的老鼠?”
末炫不习惯何人打太极,很快就切入正题,“是不是平阳殿下生气了,迁怒了姑娘?”
兰珠摇头,“没有,我家主子……很好,向来不会拿下人发作。”
“是么?本来还觉得平阳殿下应该会有些怨气,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末炫仿佛松了口气,提步准备离开。
听这话,兰珠黯淡的眼里闪现出光亮,“等等,末炫侍卫,殿下今天发生什么了?”这人言语间,仿佛透露着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既然殿下释怀了,那就没事了。”末炫摇摇头,离开前叮嘱了一句,“近几日殿下脾气可能反复无常,让她比平时多几分谨慎。”
兰珠正欲喊住末炫,然而人家走的急,根本没给她机会。
她跺了跺脚,心想下次一定要去找他取取经,这样在公主面前也会安全。
潇雨苑不大,楚云笙转着转着就走出去了,之前秦祁说过她可以在肃王府内自由行走,当下她就走迷路了,茫然望着四周,不知哪条是回去的路。
肃王府比永宁府大多了,京城寸土寸金,邕州却不一样,楚云笙走了很久,还在杏林里绕不出去。
这片林子说起来也奇怪,竟然没有半个人把手,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去。
夜逐渐加深,楚云笙被弯弯绕的杏林磨平了脾气,早已经把最初为什么来这里忘得一干二净,只想早点出去。杏林远处似乎晃动着火光,林子深,看的不那么真切,她还是朝着火光方向走。
有火光说明有人,有人……
看清楚那间茅草屋,她怔在原地,肃王府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绵延数里的杏林空无一人,只有一间茅草屋立于其中,孤寂萧索。
楚云笙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记起中关于杏林的介绍,秦祁的母妃虞妃,似乎钟爱杏花,那么这片杏林……是不是为虞妃所植?
思索间,“吱嘎”的推门声在幽静的杏林传开,那扇门扉缓缓打开。
第十章:迷路
楚云笙心头一颤,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她想要拔腿逃走,但身体好像不听控制,僵硬在了原地。
门扉打开,茅屋内并没走出楚云笙想象中的妖魔鬼怪,而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借着微弱的月光,楚云笙隐隐看清那人,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人呢?前段时日,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想要把她杀死,她脖颈上那条疤痕,正是拜此人所赐。
而这个人,正在一点点往她这边走来!
脸上挂着缓缓的笑容,那样纯良无害,她还记得上次,他也是在笑,笑着看她血涌如注。
这次,该不会是来补刀吧!
秦澜走到篱笆外面,笑望着面前这个眼露恐惧的人,“没想到你还没死。”
这句话很不友好,楚云笙禁不住皱眉,“你打算再杀我一次?”
她知道,漠九一直在她看不见的某处,默默保护着她;今天,她迷路了这么久,都没看见漠九出现,漠九大概不再。
秦澜要是再填上一刀,她肯定是逃不掉。
“真聪明。”秦澜露出赞许的笑容,“上次没杀死你,是我的失误。”
楚云笙提起十二分的警戒,警惕望着他。
尽管知道,她不会有半分胜算,她还是出于本能的提高了警戒。
看到楚云笙面容紧绷,秦澜忍不住笑,“你也不用这样,虽然我想杀你,但我答应了秦祁,不杀你。”
楚云笙眼露狐疑,这人真的有这么好心?
秦澜笑着点穿她的防线,“上次就是和你废话,错失了良机,我要是不想让你活,见你的第一眼,就该一把匕首刺入你身体。”
这话有道理……
楚云笙将信将疑,对上次的事情仍有余悸。
秦澜不做解释,“大半夜,你怎么在这里?”
“迷路。”楚云笙简单作答,当然,她也不指望这个人带她离开。
他噗噗笑着,笑声逐渐收住,开始正色打量着楚云笙,长的也没见多出彩,秦祁放任倾城佳人不要,反而是看上这姿色清丽的楚云笙,这算什么事儿?
想到另一件事,他心情顿时好了,“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秦祁对你果然是百无禁忌,连这里都放任你来!”
“原来这个地方这么讲究!”楚云笙故作惊讶,四处看了几眼,“我不能来,那我就走了!”
她正要走,回过头看着他,“你既然住在这里,肯定比我熟悉,这里要怎么走出去?”
“不知。”秦澜无情的回绝,他只答应不动这人,可不是由着她吹鼻子瞪眼。
楚云笙只是突发奇想,问了一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转身就走。
彼时,茅屋内传来一道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外面是谁?是祁儿过来了吗?”
楚云笙见太上皇的次数不算多,但那人是权力的巅峰,楚云笙绝对不会记错他的声音。
她没想到,这茅屋里面的人,竟然是太上皇。
她往秦澜那边看去,轻摇动脑袋,希望秦澜别说她来过。殊不知,秦澜根本没看她,嗓音提高几分,对茅屋里面的人说,“没有,不是四哥。”
茅屋内沉默了片刻,“这里除了他,还有谁能进来?”
楚云笙心头一动,紧张看着秦澜,秦澜道,“四哥身边的人,过来问了几句,现在已经回去复命了。”
屋内的人已经从榻上起来,身影印在泛黄的窗纸上,秦澜连忙往屋子里走,“父皇你别起来了,你现在的身体受不得风。”
楚云笙松了口气,正打算走,茅屋里传来里面那对父子对话的声音。
“那人过来说了什么?”
“问父皇住的习惯吗。”
“还有呢?”
“还说希望父皇早日好起来。”
……
“早日好起来,然后把我赶走不管了?”太上皇冷哼了一声,“没了?”
“大意就是如此。”
茅屋内,秦澜似乎哄住了太上皇,楚云笙在这里伫立了片刻,然后离开。
夜里凉,杏林里又起风,她穿着单薄的常服出来,这时难免有些冷,她瑟瑟的抱住胳膊,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希望可以逮到一个人,然后带她离开。
秦祁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盖在楚云笙身上,责备的说,“知道不应该乱走了?”
楚云笙震惊的回过头,望着来人,秦祁一袭黑色金丝袍子,微弱的月光下发着细闪的光,五官被夜色遮挡,看不大清楚,但可以看见他黑幽的眸子,映着光亮。
披在肩头那件残存温热的披风告诉她,这是真的,不是幻觉。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刚才茅屋内那番话,她清楚的感觉到,秦祁是不可能过来这里,甚至秦澜哄骗太上皇说秦祁身边的人过来问候了,太上皇都很高兴。
她不太确定,秦祁过来这边是什么原因。
秦祁伸手帮她拢了拢披风,“你迷路来,我就来了。”
柔和的语气,仿佛三月的春风,四月的暖阳,都到了她心坎里。
鼻尖一酸,她就像迷途的孩子找到归路那样,奔到秦祁怀里,把头深深的埋在他胸口。
楚云笙满腔的委屈,她带着厚重的鼻音说,“你知不知道,这里……”
这里好黑、好冷、九拐十八弯找不到回去的路,还遇上了上次要杀她的人。
“我知道,听说你来了杏林,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好在秦澜没有对你起恶意,看你身影淡薄,我回去拿了件披风,发现你不在原地,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他的声音,好像有某种魔力,让楚云笙心安。
秦祁身上的味道和披风上的一样,她贪念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气味,嗡声说,“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出来。”还得她受了这么久的冻。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委屈,秦祁抱紧她几分,“刚刚秦澜缠着你,而且你心上还有气,我就没敢出来。”
秦祁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哄着说,“现在不气了,我们回去吧!”
楚云笙迟疑了片刻,“好。”
很快,她就从秦祁怀中出来,由秦祁领着,走出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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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礼物
身旁的人逐渐走慢,在她脸上看出不耐深色,秦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明天就启程去鄞州了,只有今晚有时间,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楚云笙好奇的问,“是什么?”是什么值得秦祁在这时候说起?
他摊摊手,满不在意的说,“也没什么,本来准备送给你的东西,既然你不愿去,那就算了吧!”
说完,他打算往回走。
闻言,楚云笙眼底荡着星星,她怎么容许到最的鸭子飞了,急忙拉住秦祁,“我没有不愿意。”
秦祁止步,挑眉瞅着她,“那你怎么兴致缺缺?”
“我怎么知道,你是要送我东西。”楚云笙不满的腹诽两声,满脸堆笑,“这叫喜怒不形于色。”
秦祁犹疑的打量着她,看她这么努力卖笑,脸上变得温和起来,继续领着楚云笙走。
越走下去,面前精致越是眼熟,楚云笙好奇的问,“这不是去你书房的路吗?”
偌大的王府,她最熟悉的就是潇雨居和书房这条路,她不会记错。
秦祁轻声“嗯”了一句。
楚云笙眼底闪过疑虑,秦祁带她去书房干嘛,难道说秦祁嫌她学识不够,要送她一册书?
她以前和秦祁共处时,多次用书籍避免尴尬,所以秦祁认为她喜欢看书,然后……
走到书房,秦祁从镂空梨花木雕书柜里拿出一个雕工精致的盒子出来,放在楚云笙面前。
楚云笙暗淡的眼眸又绽放光亮,秦祁薄唇掩笑,指着她面前的盒子,“打开看看”
这雕工……还镶着名贵宝石,怎么看也不像是装书籍的盒子,书籍好像也不是用盒子装。
怀揣着期待的心情,楚云笙将盒子打开,揭开覆盖着的红绸,展露出一套紫罗兰色翡翠镶金头面,从花钿到戒指,细数一下约莫有二十多件,非常齐全。
金镶玉很常见,玉镶金却不多,还是一整套罕见的紫罗兰色翡翠。
楚云笙手激动的颤抖起来,眼底露出震惊,“很好看!”
她拿着花钿在手中把弄,问秦祁,“这该不会是你亲手雕琢的吧!”
她记得,秦祁会雕琢这些玉器。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又补充一句,“你不喜欢点翠。”
点翠?
时空倒置,楚云笙恍然记起穿越之初,秦祁送了一套点翠头面给自己做赔礼,最后她没收,好像是以点翠血腥味太重拒绝了。
后来,秦祁就送了一百只翠鸟过来,那以后芳华院的后院就叽叽喳喳没停过。
楚云笙笑嘻嘻望着秦祁,“明日我也有一份礼物送给你。”
秦祁温和笑着,“很期待。”
她眼底荡着狡黠,一脸无害的说,“我送你的东西,你千万要好好供养起来,不能有半点差池。”
“这是自然。”秦祁点头。
楚云笙又把注意力投到这套首饰上,这个看一眼,那个摸一下,饶是见惯各种首饰,仍然爱不释手。
亦或者,是送这套东西的人。
想到明日就要启程鄞州,楚云笙眼底一闪而过的暗淡,拿起两个侧钗想戴上去,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也没见到镜子。
秦祁从她手中夺过簪子,搬正她的脑袋,比划了几下,然后给她别上。
楚云笙好奇的眨了眨眼,伸手去摸垂下的流苏,发出一串泠泠的碰撞声,如泉水淙淙,煞是悦耳。
秦祁薄唇覆在楚云笙唇瓣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凑在她耳畔呵气说,霸道的说,“还是爷送你的这套好看,以后就这套头饰了。”
楚云笙身子轻颤了颤,耳垂连着脖颈都烧红,她伸手推开秦祁,嗔笑,“难不成我以后就这一套首饰?”
秦祁笑着拨弄那两条流苏,挑挑眉,“爷亲手雕琢,你还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楚云笙摇头如拨浪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戴上秦祁亲手雕琢的头面。
她念头一转,好奇的问,“今晚,你要是没碰到我,是不是就不准备给我了?”
这套繁复的头面,一看就准备了很久,而且还是和她常穿的衣裙颜色相符,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
今天是留在邕州的最后一天,如果今天她没在杏林遇上秦祁,这套东西他会不会一直压箱底,或者转赠她人?
“怎么会。”秦祁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上次答应留我在鄞州一段时日,我自然找得到机会。”
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
楚云笙笑的嘴角都要歪到耳根后了。
见她喜欢,秦祁心情空前的好,“明日,我要看你穿上次我给你挑的衣服,然后配上这套头面。”
“要是不……”楚云笙忽然划过一个好玩的念头,当秦祁脸色一点点下沉,她捂住嘴后退了两步,急忙改口,“好。”
秦祁看到她这幅样子,顿时笑起来,“你呀!”
楚云笙无辜的眨眨眼,“脖子很累的。”
秦祁往盒子那边一瞥,这才发觉有些多了,“你酌情吧,这几十只头饰,你换着戴可以轮好几天,以后你不许戴别的。”
楚云笙不知秦祁这是哪根筋不正常,想带这是他亲手雕琢,她点头应下。
夜色渐深,楚云笙这一天攀了云雾山山顶,又是在杏林迷路,这一天走了平时十天半个月的路,实在是累了。
秦祁很快就送楚云笙回潇雨居。
兰珠发觉楚云笙不见,没敢大肆张扬,打发了几个嘴严的去寻。如今见楚云笙回来,激动迎上去,“殿下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弄的奴婢好找。”
“去院子里散心去了。”楚云笙自然不会透露杏林的事,见手中拿着的精致雕工的盒子交到兰珠手上。
楚云笙转过身去看秦祁,“明日就要出发了,今夜王爷早些歇息吧!”
秦祁唇角莞尔,“记得爷和你说的话。”
楚云笙轻颔首,站在潇雨居外面,目送着秦祁离开。
秦祁回到书房,末炫捧着一个盒子过来问如何处置。
秦祁淡淡瞥了一眼,“丢了。”
末炫正准备去,秦祁忽然又说,“等等,找个金铺,将东西融了。”
这套头面是顾伊棠送过来的,然而这两人交集不多,细想一下就能发现,是顾长陵借着顾伊棠之手,把东西送到楚云笙手中。
他的笙儿,头上怎么能戴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了!
第十三章:求见
潇雨居内,楚云笙撑着下巴瞅着面前精致雕木盒中罕见紫罗兰色翡翠头面,心中不知在琢磨什么。
当然,她不会知道,京城那边有人快马加鞭也送来了一份,而秦祁便是气不过,将人家送来的东西溶成了金疙瘩,然后亲自操刀雕琢了面前这些东西。
兰珠发觉今日主子很不对劲,出门之前目光无焦距的发呆,被王爷送回来之后,就盯着这个雕纹精致的盒子看,甚至有时候无来由的露出傻笑。
兰珠已经惹怒了主子,这个节骨眼上,那里还敢往枪口上撞,只能在旁边低眉顺眼守着,乃至到了掌灯的时候,也不敢打扰半分。
第二天晨起,楚云笙睡意迷蒙,就被兰珠从穿上拖起来,一排排侍女鱼涌入内,沐浴更衣。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日了,楚云笙打着瞌睡,迷迷糊糊说了说声,“头饰从昨天那个木盒里取。”然后就继续瞌睡。
来这里也有半年时间,养出了一副养尊处优的身体,胃口也变得挑剔起来,还有就是这打瞌睡的功夫。
头上重量一点点增加,楚云笙脖子有些不舒服,伸手揉了揉眼睛,瞅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闪露惊艳光芒。
紫色罗裙曳地裹身,衬得身材窈窕,脸上略施粉黛,明艳动人,三千青丝松松垮垮绾成凤飞九天高髻,横插上昨日秦祁送给她的那套首饰,垂下一串流苏,走动起来流苏摇曳晃动。
楚云笙踩着软玉珍珠鞋走出潇雨居,潇雨居外,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公主銮驾,她缓缓走过去。
銮驾旁边站着的人,她一眼就认出,是秦祁身边的末炫,她目光四处搜寻一圈,并没看见那抹黑色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她走上前去问末炫,“王爷呢?”
末炫朝她行礼,恭敬回话,“昭王爷今日来找主子,主子现在还在书房陪昭王爷。”
楚云笙恍惚想起昨日杏林中遇上的秦澜,没想到秦澜会在这个时候将秦祁支走,她昂头看了眼天色,又见那些蓄势待发的仪仗队和卫队,她下令说,“等王爷到了再启程。”
楚云笙走上銮驾,在里面等着秦祁,过了许久仍没有看见秦祁的身影,反而看见一个眼生的侍从走来,在末炫身旁止步,“主子要见公主。”
“王爷说了,公主在王府期间,谁都不见。”末炫态度冷硬的回绝。
那侍卫有些踟躇,抬头往銮驾那边投去目光,层层薄纱遮挡下,只看见一抹曼妙的身影,“可是……公主今日就要走了。”
“王爷吩咐如此。”末炫没和那人多话。
侍卫没想到这人竟然搬出肃王来堵她们的嘴,想到自家主子的身份,气不打一处来,强耐住脾气不发作,言语间还是有些冲,“你……王爷命令能大过主子?”
“王爷如此吩咐,我就如此办事,你主子若是能够说服王爷,那就另当别论。”末炫的态度很简单,只要秦祁松口,一切好说,要是秦祁没松口,就算是太上皇亲临,结果也是一样。
那人咬牙切齿望着末炫,“你分明知道。”
末炫往他那边一瞥,截断他接下来的话,“末炫只是一个奴才,只知道听主子吩咐做事,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那人郁结,扭过头不去看末炫,转而去看公主的銮驾。
那人吵着銮驾行李,拨高声音喊,“昭王殿下希望能够见公主一面。”
末炫没想到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冷言说,“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心狠手辣。”
那人一震,显然害怕末炫刚刚那番话,“主子命令如此,莫敢不从。”
“昭王去了封地,怎么可能在这里,休拿本公主消遣。”楚云笙端坐在銮驾之中,语气冷然,“将这个人拖下去。”
“是。”末炫得了指令,将人带走。
楚云笙又说,“捂住他的嘴巴,休要让他胡言乱语。”
那人听到里面的答复,本来还不死心,但平阳公主这番说辞滴水不漏,而且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不小心暴露了主子,那么事情将会很棘手。
最后,那人只能离开。
正好逢秦祁走过来,看见末炫驾着太上皇的心腹,眉心跳动了几下,没去管那人,和末炫擦肩而过,往这楚云笙的銮驾那边走去。
那人看见秦祁,想起末炫之前的话,只要王爷点头,主子才能见到公主,他眼睛很快就亮了。
将嘴里的布块抽出,拦在秦祁的面前,“王爷,王爷,我家主子想看公主一面。”
秦祁恍若未闻,径直朝着楚云笙銮驾那边走去。
楚云笙在銮驾里面,将外面的情景都看得一清二楚,将秦祁走过来,伸长脖子看了眼末炫的方向,想必秦祁过来时,应该和那个人碰面了。
秦祁笑着问,“这是在等爷?”
秦祁不提那事,楚云笙自然不会触他眉头,笑着答,“是啊,邕州一地流寇众多,要是我遇到不测怎么办。”
秦祁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那启程吧。”
随着秦祁一声令下,銮驾和卫队浩浩荡荡的从肃王府出发。
秦祁作为护送,这是驾着马和銮驾同步前进。
从京城到邕州,这一路上她都是和秦祁一个马车,如今忽然变成这样,楚云笙有些不适。
楚云笙将銮驾旁边的薄纱撩起,望着和銮驾并行的秦祁,寻味的语气,“銮驾有些不适,能否换做马车?”
她还是喜欢来的时候的感觉,虽然两个人在马车里面半天也没说一句话,但是至少有种安心的感觉。如今这样子,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秦祁脸上弧度变得柔和起来,很快就吩咐銮驾停下来,换成了马车。
楚云笙从銮驾走下来,上了马车。
和来时一样的马车,旁边依旧坐着秦祁,静谧美好。
马车内,楚云笙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只当不知道,不去看秦祁。
马车的空间不大,秦祁视线一直落在楚云笙身上,她最后实在忍不住,“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搜狗
第十四章:她愿意
楚云笙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今早兰珠很认真的给她梳洗,而且潇雨居那么多人,她脸上要是有东西,应该有人说出来啊。
她不明白的看相秦祁。
秦祁被她这样子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摇头说,“没有,你脸上没有东西。”
“那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楚云笙望着他,说道后面脸色有些泛红,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知道了。
秦祁脸上挂着笑意,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耳边垂下的流苏,“今天你很好看。”
这话楚云笙听的心花怒放,她不是没听过别人夸赞,相反她身边总是能够围绕各种奉承,这种话早就听惯了,秦祁这句话算是那些奉承里面最简单露骨的,然而她心中却前所未有的高兴。
楚云笙喜怒形于色,嘴角高高咧起,她挑挑眉,“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以前不好看了?”
秦祁失笑,爱不释手的捏着她婴儿肥的脸颊,“以前也好看,今天更加好看。”
这话楚云笙爱听,将脑袋放在他的肩头,伸手环着他的腰肢,静静感受着此刻的静谧美好。
一瞬间,她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身旁有这个男人陪在她身边,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她甚至在想,要是可以这样,她愿意舍弃北狄,留在南秦,只为陪在秦祁的身旁。
想到上次秦祁对她的那番质问,她情不自禁的就说,“我愿意。”
秦祁垂头望着怀中的人,不解的问,“嗯?”
楚云笙心头一震,很快就想起刚刚的那句话,摇头说,“没什么!”
秦祁显然不相信,挑挑眉,“嗯?”
楚云笙重复说,“真的没什么!”
秦祁却不相信,俯在她耳边哈气,弄得她奇痒难耐,“你说不说?”
楚云笙伸手去制止秦祁,却被秦祁仅仅的禁锢住。
不过她也算是有骨气了,并没有屈服于秦祁的淫威之下,直到她要笑岔气的时候……
“我说……我说……你快停下来。”她眼见已经笑出了一串眼泪,感觉下一刻就要笑断气。
秦祁这才放开楚云笙,好奇的挑了挑眉梢,“嗯?”
在秦祁身边时间久了,对秦祁说谎也不觉得违心。
依照她的性格,会找个借口绕过这件事情,但刚刚被秦祁弄得奇痒难耐,她实在没这么多心情去想这些事,只能如实的说,“你还记得上次,你和我说,希望我可以留在南秦么?”
“嗯。”秦祁点点头,他还记得上次楚云笙给她的答复,他脸色冷了几分,但很快就露出笑容。
不过秦祁没有说破,漆黑点墨的眸子瞅着楚云笙,想听那番话从楚云笙的口里说出开。
被他这样盯着,楚云笙有些不好意思,避开秦祁的视线,“我刚刚就是回答你上次的问题。”
“那你这是愿意留下。”
饶是直到是这番话,秦祁还是耐不住激动,大手紧紧地圈住楚云笙。
楚云笙在刚刚的情景下,情不自禁就说出了那番话,如今感受到秦祁灼灼的目光,反而有些犹疑。
秦祁眯了眯眼,俯身往她这边凑过来,将楚云笙逼入马车的角落里,危险的开口,“嗯?”
楚云笙担心秦祁在马车上做出什么,很无辜的点着脑袋,“我愿意。”
秦祁嘴角一扯,薄唇覆过来,落在楚云笙的唇瓣上,啃咬着她唇畔的气息。
楚云笙耳根红的可以滴血,脑袋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最后紧紧地圈住秦祁的后背。
“你既然答应留下来,那就不能被那只狐狸说动。”秦祁霸道地说着,“不,你以后都不能去见那只狐狸。”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楚云笙忍不住失笑。
迟迟没有见楚云笙点头,秦祁目光落在楚云笙微肿的唇瓣,威胁性的靠近,“你不答应?”
“没有没有。”楚云笙见他逼近,恢复正常的脸上又涌起潮红,身子下意识往后仰。
她恶狠狠瞪了秦祁一眼,语气却是笑着的,“我答应你就是了。”
反正顾长陵在京城,而她在前往鄞州的路上,两人可以说是不会再有交集了,既然这样,答应秦祁又何妨呢?
秦祁嘴角扬起,显然心情很好,“那要是我发现你见顾长陵,你说该怎么办!”
楚云笙一愣,没想到这一茬。但想到她和顾长陵日后会是两条永不交汇的平行线,她很随意的说着,“随你处置。”
“嗯。”他满意的点头,复杂的望着楚云笙,一方面很喜欢她的那个说法,但他又不希望顾长陵出现在楚云笙的面前。
他出卖色相吸引楚云笙留下来,然而北狄有永宁姑姑和楚燕璃,若是顾长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在楚云笙耳边说上一番,他不确定楚云笙会不会偏向于他。
尤其是想到顾长陵竟然以顾伊棠的名义给楚云笙送来东西,想到这里,他心上就有些不舒服。
自古以来,男子送女子钗环,就藏有定情之意,顾长陵也不掂量一下他的身份,竟然给楚云笙送来。虽说是顾伊棠的名义,但也掩饰不了他的心思。
不管是顾长陵对楚云笙的这份心思,还是顾长陵要将楚云笙送去北狄,他都不会容许。
当初燕王离京之时,他可以将楚云笙留下来,那么现在,他也可以应付顾长陵。
楚云笙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干嘛扯上不相干的顾长陵,眼底泛着星光,笑着调侃,“你是不是吃醋了?”
秦祁半点都不避讳的承认,“是啊。”
楚云笙原本只是想调侃一下这个男人,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直接,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嘴角却兴奋的扬起。
这人吃醋,那么就说明她是在乎她的!
秦祁担忧的是顾长陵,楚云笙忧虑的却是顾伊棠,想到有大女主光环,综合实力完全碾压她的顾伊棠,她眼底的光芒暗淡了几分,“我答应你留下来,但是你总不能一直把我藏起来吧!”
秦祁是想把她藏起来,但不是这种藏,他拨弄着她头上垂下的流苏,“这是自然。”
第十五章:鄞州
有了秦祁这句话,楚云笙就心安了。
那不仅仅是一句话,于她而言,这更是承诺,会将南秦的残局收拾好的承诺。
楚云笙安静的靠在秦祁的怀里,嘴角洋溢着愉悦的弧度。想到銮驾出发前的小插曲,她脸色有些难看,“我刚刚,好像拒绝了太上皇的召见。”
秦祁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的语气说,“没事。”
原本是觉得没关系,但答应秦祁要留下,她心底反而产生了芥蒂,正欲说些什么,秦祁赶在她之前开口,“你做你高兴的事情即可,不必去顾虑那么多。”
霸道的语气,霸道的话,楚云笙有些呆愣。
她抬眸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眼里闪动复杂光彩。这个男人对顾伊棠没有感情,唯一的牵绊就是一纸婚约,若是这个婚约也不存在了,她或许……
时局已经完全的扭转了,很多事情都有未可知不是吗?!
她吃味的说,“花朝节就快到了。”
“嗯,还有五个月。”他低头望着怀中的人儿,嘴角扬起弧度,捏了捏她婴儿肥的脸颊,“也是快了。”
这丫头竟然在吃醋,秦祁心情大好起来。
被秦祁这样打趣的瞧着,楚云笙视线有些闪避,心中还是执着这个问题,“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说到这里,秦祁眉心聚拢,沉吟片刻,“这桩婚事是太上皇在位期间赐下,如今尊位上那人也难动摇,否则就会落人口舌,要想婚事作废,是有些难。”
楚云笙先前想到的是退婚,秦祁这么一提点,她这才想到这婚事是圣旨赐婚,退婚是抗旨的表现,那就是杀头抄家的重罪!
也是,要是退婚可行,顾长陵也不会明里暗里给秦祁使绊子了。
她在心中暗笑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问秦祁,“那就只能让太上皇否认这桩婚事?”
秦祁毫不迟疑点头,“确实只有这条路。”
看到楚云笙吃醋,秦祁心情就大好,“这个婚事,我会赶在花朝节之前想办法退掉。”
“嗯。”楚云笙靠在秦祁的怀中,淡淡的应了一声,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的味道,瞌着眸子浅眠。
将琐事放下,楚云笙正准备补觉,忽然记起一个尤为重要的事情,她骤然睁开眼,“这次到了鄞州,我们就是分隔两地了,见不到王爷,我会食不知味的。”
闻言,秦祁眉飞色舞,“如此甚好。”
这个答复,楚云笙顿时哭笑不得,心中惦念着秦祁手中的菜谱,继续添油加火,“这样平阳就会日渐清瘦。”
秦祁起先还以为楚云笙在述衷肠,再回顾一遍,顿时觉得不对味,他也不戳破,一双凤眸笑眯眯的,“瘦一些好。”
楚云笙这幅身子微胖,听到秦祁这话,忍不住往偏处想,这秦祁居然嫌弃她胖,她脸色立刻冷然下来,“原来王爷喜欢细腰。”
怀中的人儿冷下脸,秦祁依旧眉眼带笑,“只要是笙儿,不管丰腴还是细腰,爷都乐意。”
楚云笙脸色有些红润,本来是打着菜谱的主意,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正要岔开话题,秦祁薄唇忽然俯在她唇上。
邕州距离鄞州之地有两三百公里,日夜兼程只需要两日,但仪仗队和卫队加起来有数百人之多,人一多行程就慢了下来,原本两日可以完成,愣是用了五六天时间才走到鄞州。
鄞州地广,到公主府则又用了一天时间。
这一路上,秦祁都有提前准备好,到了公主府门前,已经聚集了鄞州当地的父母官和说不出名字的小吏。
楚云笙多日赶路,说不累是假的,又要堆满笑脸去逢迎人,她真心不爽。秦祁不舍得楚云笙受累,把那些地方官员的拜见挡掉,给楚云笙省下了不少麻烦。
初迁来这里,侍女们忙整理东西,楚云笙也忙着熟悉新府邸的环境。
公主府比不上永宁府的富丽堂皇,也不见斗拱飞檐,反而到处可见假山池沼和花圃,说是园林也不为过。
秦祁便和楚云笙在前院的假山边上走动,他望着池中游动的鱼儿,停下脚步,“这里很好,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不许有别的心思。”
“好。”楚云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咧着唇角笑着应下。
繁华退却,洗尽铅华,能够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求之不得。
她侧头望着身旁的男人,她本想留秦祁在这里几日,想到秦祁必定有要事要忙,她把话提到舌尖绕了个圈,然后又咽下去了。
秦祁把太上皇接到邕州,必定还有后手准备,留在这里实在是消耗时间。
她问,“王爷准备何时走?”
和楚云笙游园,本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秦祁少有这样的闲适,那想楚云笙忽然问出这样一句煞风景的话,他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你就这么想赶爷走?”
秦祁脸色沉下,相处这么长时间,楚云笙明白,这是危险的征兆,面前这个男人很生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感觉王爷应该走了。”楚云笙意识到自己把意思说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又一次说,“王爷这么忙,不应该在这儿浪费时间。”
她是为秦祁考虑,不是想赶秦祁走啊!
秦祁千万不要误会!
秦祁一点点下沉的脸色,等同宣告楚云笙,她的解释无用。楚云笙目光四处虚瞥,秦祁伸手挑起楚云笙的下颚,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容,“为爷考虑,这个高帽不错。”
“我……”楚云笙不喜欢被无解的感觉,想要为自己辩上一辩,忽然又改了说法,赌气的说,“算了,就当我没说,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吧!”
多说也无益,秦祁自己长了脑袋,邕州才是他的大本营,留在鄞州对秦祁来说有害无益,孰轻孰重他比她清楚。
“这才像话。”见楚云笙不再说,虽然有几分置气,但她还是高兴,“上次你答应让我留下来,还以为你要食言呢!”
楚云笙搜寻着秦祁所说的上一次,然后紧抿唇角,不再说什么!
第十六章:逐客
两人在前院兜转了一圈,日暮时分,兰珠过来寻她用晚膳,楚云笙这才发觉有些饿了,喊了秦祁一同去。
用了晚膳,楚云笙打算回屋子里安稳睡上一觉。这几日的赶路,虽然途中也有休息,但始终不如到了目的地,心安的睡下来的畅快。
“就这么走了?我可是你的客人,你不应该给我安排一处院子住下吗?或者说……”秦祁勾长尾音,邪魅渗人,惹人浮想联翩。
楚云笙吃饱喝足,随着兰珠的领路往后寝去,没想到秦祁忽然把她喊住,尤其是听到秦祁这番话后,脸上有些难为情。
今日下午都在前院瞎逛,好像确实没有给秦祁安排住处,她看向旁边的兰珠,正想要兰珠随意给秦祁安排一处院子,秦祁一记冷芒扫过来,她尴尬咳嗽了两声,“兰珠,你先去忙我吩咐你的那事。”
支走了兰珠,楚云笙没好气的轻哼了两声,走到秦祁面前,“记得今天路过露华院,你难得夸赞了两句雅致,既然这样,我送你去露华院吧!”
秦祁缓缓的点头,脸上没太多的情绪波动。不过仔细瞧去,会发现他嘴角勾勒出浅浅的弧度,她还记得他下午夸赞了几声露华院,显然是对他很上心,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楚云笙原以为秦祁在这里逗留一两日就该离开了,必竟邕州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留在这里虚耗光阴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然而,一连三四日的时间,秦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是说城南的落叶好看,就是说城北的残荷藏有雅韵,这几日时间,楚云笙感觉要把鄞州有名的景致都熟悉一遍。
这一日早膳,秦祁又提起城北的后土庙。
楚云笙几乎可以预料秦祁接下来的话,她重重放下手中的筷子,嗔视着面前的人,“你能不能收收心。”
秦祁瞳孔缩了缩,笑着说,“笙儿要是不喜欢后土庙,爷还听说城东……”
楚云笙怒打断秦祁的话,“不去,今天哪里都不去。”
秦祁知不知道他的时间非常的宝贵,今日去观赏落叶,明日去看残荷,他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太上皇早已经望穿秋水,知不知道邕州是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多在鄞州荒废一日光阴,他就多一份危险。
然而,秦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玩玩,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靠近,悬在头顶的那把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秦祁假装不知楚云笙生气了,安抚说,“笙儿要是昨天没休息好,那今日就好好歇息一日。”
楚云笙深深吸了口气,“秦祁。”
秦祁眸光闪动了两下,若无其事的问,“笙儿这是怎么了?”
见他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表情,楚云笙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那种无力,她深深吸了口气,好脾气的说,“王爷,你留在鄞州已经有多日了,邕州那边恐怕堆满了事宜,等着王爷回去处理。”
“邕州那边能有什么事情,在这儿陪着笙儿才是大事。”秦祁柔声的说着,仿佛在哄不听话的孩子那般。
这话要是换作在以前,楚云笙会喜上眉梢,但如今,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语气重了些,“王爷,你既然暗度陈仓把瀛洲岛上的人接回来,为何如今这般颓废?”
楚云笙不再虚指,秦祁逐渐换下刚刚那幅模样,端正态度,“陪着笙儿也是颓废吗?”
“是。”楚云笙没多想就回答。
秦祁眼眸黯淡了几分,“笙儿还记得,上次在陈留谢家答应爷的事情么?”
楚云笙很快就回想起那一次,“记得,王爷来鄞州,我当热情招待,但现在不是时候。”
观摩着她这幅样子,秦祁眼底掠过调侃,“笙儿这是在担心爷?”
楚云笙心头一滞,不想承认,但她不擅长说谎,索性就应下了,“是。”
秦祁笑着,走近楚云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的说,“笙儿是不是觉得,爷这是在无所事事?”
楚云笙点头,“是。”
大难临头了,这个人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尽管说儿女情长的对象是自己,楚云笙心头还是有些不忿。
明白她是关心自己,秦祁眼底含笑,伸手戳了戳她的鼻尖,笑着说,“邕州距离鄞州三百里地,飞鸽传书半日半日即可,邕州的事情爷来之前都交代好了,突发事情交给末炫处理,不能决断之事,飞鸽传书过来,也不耽误。”
楚云笙一怔,她知道秦祁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但没想到秦祁竟然有这番缜密的安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秦祁扑捉到她那一瞬间的迟疑,释然的笑着,“笙儿现在心上应该舒服了不少,现在可以同爷去后土庙了?”
“不去。”楚云笙撇撇嘴。
这才是他的笙儿,秦祁不意外她的拒绝,退而求其次说,“那就不去,笙儿现在不再起把爷赶走的念头吧!”
楚云笙没说话。
她想要秦祁回去邕州,就是担心秦祁贪图玩乐,将大事给忘了,如今秦祁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她还有什么理由将人赶走呢?!
秦祁自知说动了楚云笙,“你不拒绝,那我就多在露华院赖一段时间了。”
楚云笙哑然,还有些不死心,“飞鸽传书,一个来回也需要一日时间。”
“从邕州启程伊始,已经十日时间,还没有接到末炫传来的消息。”秦祁勾了勾唇,言下之意就是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出乱子。
“那你最好是祈祷,事情永远都按照你预料的方向发展。”楚云笙被秦祁堵的没话说,咬牙留下一句话,就从桌子上起来,转身离开这里。
楚云笙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继续这样纵容秦祁下去了。
秦祁留在这里,不就是想到处游览么,她不奉陪,等秦祁觉得腻味了,自然就会回去。
秦祁看了眼桌子上没怎么动过的早膳,抬眸去看楚云笙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自嘲弧度。
第十七章:变化
他怎会不知情况邕州紧急,就算部署的万无一失,也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若是前往邕州,那么他几乎可以推算出,离开之后将要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好不容易让楚云笙留在南秦,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从中破坏,于是他用最原始的办法——守在楚云笙身边,杜绝所有说服楚云笙里去的人。
在鄞州安顿下来的时日,楚云笙过的非常舒心,不用再日夜提防有明枪暗箭,不用担忧今晚合上眼,明天睁开时就天翻地覆。
起初,秦祁陪在身旁,楚云笙觉得并无不妥。
逐渐,楚云笙发觉秦祁不是在这里小住一段时日,而是打算在这里扎根。
一个月时间过去,楚云笙也曾多次劝说秦祁,让秦祁先会邕州去,她不会跑走。秦祁压根没有听到她说话那样,依旧理所当然的在府中住下,楚云笙被他的无赖气的牙痒痒。
楚云笙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想要将这尊大神送走,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眨眼间,又半个月过去,楚云笙收到消息,京城那边来人了,朝着鄞州这边过来。
她脑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上次皇帝拿她在邕州待的较长这事做文章,必竟这件事只有一个开端,没了结果,这不像是尊位上那人的作风。
仔细一想,好像又不对,要是拿这件事情开刀,也应该趁着余热而上,差不多冷却了两个月时间,再搬出来说事,怎么说也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懒散了月余,楚云笙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就活了起来。让兰珠帮着梳妆更衣,本来就懒散,又值冬日,这还是第一次在装素上费心思,弄了个复杂发髻,穿上冬装,有系上浅紫撒花狐裘。
正准备去露华院和秦祁交换消息,看看秦祁有什么见解,秦祁倒先找上门来了。
楚云笙面对着铜镜,扬唇一笑,“王爷这是来辞行?”
“爷还打算窝在这里过这个冬呢,怎么会辞行。”秦祁对她这幅逐客的样子,早已经见惯不惯。
这次过来,是有事情和楚云笙商量,难得看到楚云笙这幅收拾妆容,目光有些怔,他的笙儿就该是如此的明艳,这份明艳就只能他一人独赏。而那些人,很快就要把爪子伸到她身上……
楚云笙合上妆奁,起身去看秦祁,见他神色呆滞,她关切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秦祁摇摇头,想到有人往这边赶来,他眼底黯了黯,“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细致妆容,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休整一番?”
“冬日懒散惯了,心血来潮梳弄一番,本想等汤婆子拿来后,就去露华院找你,没想到你先过来了。”她见秦祁丝绒鹤氅上落了雪,心底琢磨着秦祁来的正是时候,她少受了一场雪。
屋子里有火龙,暖如三月,原本改春日盛开的盆景都提前绽了枝桠。她成日窝在里面,习惯了屋内的温度,忽然去受外面的天寒地冻,回来后恐怕又要喝几碗姜汤,指不定还会风寒。
秦祁眼眸闪动,他收到末炫的消息,楚云笙差不多也从漠九手中的到了消息,他知道这丫头会找他,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披了件鹤氅就匆忙过来,还好赶上了。
他将飘雪的鹤氅脱去,径直在罗汉榻上坐下,“这算是不算是心有灵犀?”
楚云笙一怔,片刻后吐出一句“冤孽”,不过她嘴角却是勾着笑,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兰珠见秦祁进来,行了个礼就出去沏茶。
见楚云笙站在铜镜前,秦祁指着旁边的罗汉榻,接着说,“如今正值寒冬,你也不想出门,就不用再打扮的这么明艳,有这个梳妆的时间,还不如在榻上多憩一会儿。”
梳妆给他看,他当然是乐意,但想到某人就在赶往鄞州的路上,他没有不禁有些皱起。
楚云笙想了想,“也是。”
“我刚刚想找你,没想到你过来了,那我就只说了。”楚云笙坐在秦祁旁边的罗汉榻上,伸手拿了块桂花糕吃,“顾长陵奉圣旨前往鄞州,我有些担心。”
担心会是这幅样子,竟还有心思吃糕点,秦祁撇撇嘴,“担心什么,顾长陵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谁担心顾长陵了。”楚云笙嘴里咽着桂花糕,没好气横了秦祁一眼,她担忧自己,秦祁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事情扯到顾长陵身上!
秦祁套出她这句话,脸上顿时多几分神采,“那你担心什么!”
楚云笙眉心微皱,直言说,“担心这次派人过来,不会这么简单。”
秦祁眼底不知荡过一抹什么,半真半假的说,“要不和邕州那次一样,让他有来无回。”
楚云笙心中一急,“别!”
“嗯?”秦祁眼底幽幽,挑眉望着身旁的人。
楚云笙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深深吸了口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祁心上多少有些醋意,压抑的声音说,“既然这样,那就让那人无法来鄞州,这不是很好嘛!”
“你若是能绊倒顾长陵,就不会留他到现在了。”楚云笙失笑,不想和他说这些无意义的话,她换上凝重模样,“京城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忽然间派人过来,不会这么简单。”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沉浸的这段时间,怕是有人织就了一张天衣无缝的网,等着她或是秦祁往里面跳。
当初金蝉脱壳离开了京城,但始终没逃出南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逃离,那就是在某人的鼓掌之中。
秦祁往楚云笙那边觑一眼,平静的点着头,“点名来鄞州,冲着谁而来,显而易见。”
这么一说,楚云笙平静的脸上多了些许焦躁,秦祁眼底一晃,很平静的说,“听说顾长陵是拿着一道圣旨过来,除非我们提前知道圣旨的内容,否则就算是猜破了脑袋,也琢磨不出半分。”
是了,顾长陵拿了圣旨,前往鄞州。这是她目前所知的所有消息。她愕然望着身旁的男人,“连你也不知道?”
第十八章:旨意
印象中,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
楚云笙捏着糕点的手颤了颤,如果他不是到,那么足够说明那道圣旨中的内容被保密的极好,越是这样,越彰显着诡异!
秦祁脸色一点点冷下去,重重哼了几声,“那道圣旨没有备案,内容无从查起。”
感受到楚云笙心中的不安,秦祁起身去揽住楚云笙,“放心,不会有事,有我在不会有事。”
在听到秦祁说没办法的那一刻,她迷茫了,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她重重点头,不会有事,她相信秦祁。
楚云笙忽然想到漠九和顾长陵身边的朱八有渊源,她当即推开秦祁,将漠九喊进来。
“不必,漠九不会对你说谎。”秦祁制止她,“真相是朱八也不知道。”
楚云笙心中漫过犹豫,秦祁接着又说,“或者说,顾长陵也不知道,或者顾长陵连朱八也一起瞒了,只有这两个可能。”
兰珠端了一壶热茶过来,秦祁见楚云笙刚吃完糕点,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别担心,不会有事。”他不会让楚云笙有事,宣旨的那人亦然。
“我知道。”
刚吃完桂花糕,嘴里确实有些干,她接过秦祁递来的茶盏。刚上的热茶,还有几许热,她握在手心,很暖。
接下来几天,她总是喜欢打开窗柩,看苍茫的天空中云卷云舒。她仍然对圣旨之事耿耿于怀,缘故是皇上突然往鄞州下一道圣旨,事出突然,且师出无名,她心中隐隐感觉有事情要发审。
只不过那次和秦祁的对话后,她把这份心思埋藏的很深,即便是兰珠也没看出她心里掖着心事。
终于,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两个多月来的平静。
圣旨降,楚云笙被兰珠扶去正堂接旨。
走到正堂,鎏金孔雀香炉上方吐着乳白色青烟,彼时正堂上已经坐了两人,秦祁和股顾长陵好像在说着什么,只知道旁边的矮桌上,茶水已经凉了。
显然她来的很不是时候。
楚云笙步伐很轻,正想制止侍从的见礼,到底还是晚了。
听见侍从的声响,顾长陵率先往楚云笙那边看去,目光审视了一圈,脸上带着笑容,“郡……公主来了!”
她目光瞥过顾长陵随行的侍从,一共有八人之多,衣角褶皱,脸上满是风尘,应当是快马赶来,其中朱八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黄帛覆盖,不难想象着下面的东西是什么!
楚云笙瞥了一眼,就往顾长陵那边看去,回以顾长陵浅笑,“许久不见顾世子。”
“上次一别,数来已经两月有余,也是想着能够见到平阳,知道有旨意要送来,就特意讨了这个差使。”说着,顾长陵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朝楚云笙那边走近。
秦祁蓦然起身,冷声提醒,“顾世子这番过来,是来宣圣旨的吧。”
“是哦。刚刚和王爷小叙了几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顾长陵一副恍然的模样,脚尖一转,走到朱八那边。
“王爷来的好早。”楚云笙几乎是听到消息就来了,想到矮桌上已经凉下的茶水,秦祁快她,岂止是一步。
“我居的露华院离正堂近一些。”秦祁说这话时,眼角往顾长陵那边瞥去,嘴角上扬,竟然有几分炫耀之意。
顾长陵正好转身去将旨意拿出来,听到这番话,正好背过身,将情绪掩藏了。
顾长陵将黄帛掀开,下面是一个盒子,旁边的侍从用钥匙将雕花木盒打开,顾长陵从里面取了明晃晃的旨意,神色肃然的走到两人的面前,“哗”地一下将手中的旨意张开。
“传太后娘娘懿旨。”
楚云笙睫羽颤动,听到这番话,她忍不住往懿旨那边看去,旨意背后绣着的不是双龙戏珠,而是凤飞九天。
这——确实是懿旨。
太后娘娘,哪个太后娘娘?
懿亲王谋反,贵太妃应当被尊为太后,但楚云笙心中的太后另有其人,而且她只认那个太后。
她思绪飘动,仿佛想到一些什么,唇角有些发白,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秦祁也为这道突如其来的懿旨感到意外,但很快就释然,感觉身旁的人儿不对劲,他关切的问,“笙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楚云笙回神,摇动脑袋,然而藏在袖子下面的指节已经捏的泛白。
顾长陵扫了眼圣旨上的内容,脸色微变,转去看楚云笙。正想走上前去,接过秦祁脚步移动,恰巧挡住他的进一步动作,他只能在三步开外的距离,“公主无事吧!”
“无事。”楚云笙摇摇脑袋,目光落在那凤飞九天的旨意上,“懿旨……宣读吧!”
如果是圣旨,她尚且可以推测来者不善,如今出现的是懿旨,不止到底何时,但旨意都到了面前,难道还有拒绝的道理?
楚云笙不知脑袋里在想什么,缓缓的跪在那道绣着凤飞九天的懿旨前。
“哀家遗诏,兹有平阳郡主,端贤礼则,质性柔顺,幼娴礼训,夙镜诗史……”
顾长陵的声音一字一字落下,楚云笙只听得前面那四个字,脸色惨白如纸。
这就是外祖母那日在宝月楼和她说的礼物,一道懿旨。
她顿时明白了,上次那封被撕毁的信笺上,愧疚,歉意,赎罪……是什么意思。
她脑袋里闪过那日外祖母送她出宝月楼是的笑脸,外祖母知道那是永别,唯有她,天真的以为还会有下一次的相遇。
她脑袋里反复回响着外祖母喊住她,说的最后那句话,“要是他日懿亲王倒台,你去千福寺找到瑜岚,她会给你一份大礼。”
懿亲王倒台,瑜岚姑姑,大礼……
懿亲王没有倒台,瑜岚姑姑已经——,这份大礼也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楚云笙不记得到底是怎样从正堂回到屋子里,她也不太记得圣旨上面的话,大多都是夸赞的虚词,她只记得圣旨上的大意。
外祖母的遗命是给她赐婚,而那赐婚的人,正是很早以前,她在长乐宫和外祖母说到之人。
外祖母一己之年拆散了母亲和燕王,如今给她赐婚“心上之人”确实是补偿,也算是恕罪……
第十九章:拜访
楚云笙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寝房,只知道脑袋一直在嗡嗡作响。
她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情,皇宫中有太后护着,阴谋阳谋都绕道走;长乐宫中,太后耐心询问她是否有心悦之人;宝月楼中,太后淡淡的笑容嘱咐她……
那道旨意,是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必竟外祖母仍旧认为她是心悦宣世子,外祖母将对母亲的亏欠补偿在她的身上,不希望她在情场上,和母亲一样的收场,所以就下旨给她和宣世子赐婚。
这道旨意这是外祖母的一片心意,也是她压抑已久内心的一道阳光,她离开前,外祖母低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说是这道旨意在懿亲王倒台之后拿出来。
携懿旨出宫的瑜岚姑姑被杀,懿旨重现人前,外祖母的好心,只怕已经被有心人利用起来。
楚云笙醒躺在软烟帐内,呆呆的望着床顶如烟似霞的软帐,在烛火的光照下,添了几分柔意,然她目光却呆滞无神。
外祖母留下的这份大礼重现人前,她应当高兴,应当高兴才是啊!
这样的状态,不知过去多久,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我知道你醒着。”
这么多日相处,她怎么会辨不出这个声音,楚云笙心头颤动了一下,仍旧正身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秦祁盯了那软烟帐许久,对旁边伺候的兰珠吩咐,“去准备一份小粥。”
公主和肃王殿下……兰珠早已经见怪不怪,敛眸退了出去。
“撑不住就不要强撑。”秦祁叹了一声,冷风贯入,吹动这软帐,他走到窗柩前,将半掩的窗子合拢。
楚云笙刻意让兰珠开着窗子,想吹会儿冷风,窗子关上,屋内的火龙很快就起到作用,软和起来。她撑起身子,隔着软帐看见那抹声影,干涩的嗓音说,“你怎么来了?”
“看到你这样,我怎么可能不来。”秦祁语气没多好。
懿旨现于人前,勾起楚云笙的忧思,他知道她心上不好受,但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啊!
楚云笙陷入沉默,良久后才说,“这是阴谋。”
阴谋,懿旨的出现是阴谋,或者说,外祖母……楚云笙不敢想象下去。
看到软帐内的人颤抖着,秦祁脸色微变,抬起手,始终没有将软帐打开,“不管是不是阴谋,你都不能这样颓废下去。”
楚云笙不想听这些话,语气有些尖锐,“你出去,让漠九进来。”
“你想做什么,让漠九查宝月楼之事?”秦祁皱眉,望着软帐中颤抖的影儿,“这张懿旨是太后写下,你清醒一点。”
楚云笙知道秦祁这话有道理,然而她却听不进半分,“你出去,让他进来。”
最后,秦祁走出去,将漠九喊了进来。
漠九是燕王手下的人,他早就知晓。漠九这些年都在楚燕璃的身边,负责保护楚燕璃的安危,如今楚燕璃将漠九交给楚云笙,漠九能耐之大,相信没有什么查不出来。
漠九看见秦祁脸色不太好,大概可以猜到里面是什么情况,小心走进去。
楚云笙听到脚步声,直接就说了,“我要你帮我查,宝月楼那场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
她以前傻乎乎的相信,那是一场巧合,现在懿旨出现人前,她不再这样想。
漠九知晓她一片伤心,声音没以往那么冷冽,“这件事郡王曾经也下令查过,是巧合。”
楚云笙呆怔片刻,“我不信。”
性格使然,漠九只知冷眼旁观,还没有劝慰过人,此情此景亦不知该如何劝说,“殿下不要执意了,那人已经开始算计起殿下来了,殿下去找顾世子商议,早日去北狄吧。”
楚云笙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摇头说,“你去查,这绝对不是巧合。”
漠九不知该如何面对,且不说他曾经查过这事,他留在南秦的第一命令就是保护楚云笙的安危,断然不可能去千里之遥的京城,“漠九在外面守着殿下,漠九告退。”
“你……”楚云笙紧紧咬牙,然而脚步声却逐渐远去,最后“吱嘎”一声,屋内就只剩下楚云笙一人。
她呆呆坐卧在床榻上,静静地,没一点儿声响,脸色苍白若纸。
秦祁自屋里出来后,一直站在外间,看见漠九出来,他道,“京城来人了,不会如以前那么宁静,你好好守在她旁边。”
“郡王已经吩咐过了。”漠九这话没有半点温度,这些天他在楚云笙身旁看的清楚明白,就是秦祁阻拦,否则他早就带着殿下去了北狄。
朱八曾多次传信过来督促去往北狄之事,然而自家殿下好像陷入了蜜罐中,执意要留下来。于朱八那边,他只能回信说他守在殿下的身边,只为保护殿下的安危,其他的一律不管。
朱八那边是有交代,但她心中还是惦记着,就是面前这个人,蛊惑殿下,让殿下留在南秦受苦。
秦祁感受到漠九深深的敌意,没有同他多说什么,抬步往屋子里走去。
彼时,匆忙走来一个婢子,看那样子是要进楚云笙的寝房。
秦祁眉一皱,展臂将人拦下,“何时如此惊慌,要惊动公主。”
楚云笙在府内,可以说是不管事,显少有事情需要请示楚云笙决断。
婢子一惊,发现是肃王殿下,忙行了一个礼,“府外,有人拜访,来人是宣旨的特使,武烈侯府的世子爷。”
“顾长陵?”秦祁眯了眯眼,“本王刚刚从里面出来,公主殿下身体抱恙,这段时间闭门谢客,这段期间不管任何人来拜访,不管那人身份几何,都不用再来通报。”
鄞州之地,最贵不过知州,再往上就是各道的督查御史,他那句话显然就是特指顾长陵,这位宣旨的特使,武烈侯府的世子。
漠九听到他这番话,额间青筋跳动了几下,脸色不太好。
秦祁朝那婢子一瞥,“行了,你退下吧!”
想到府门前,顾长陵的那番话,那婢子有些犹豫,“可是……特使说,务必要奴婢将话传给公主殿下。”
第二十章:说客
婢子想进去,秦祁也不阻止,清淡的说,“惊扰公主殿下,死罪。”
公主贵体欠安,公主府内都知道,想到外面的人来头大,她哪里敢苛待,但没想到是这样结果,当即就青红的脸色跪下来,“奴婢不敢。”
“王爷也不必在这里吓唬人。”漠九在旁边看不下去了,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婢子,“姑娘迫于肃王殿下淫威,不敢去问,我代劳。”
说完,他拔腿就往里面走,别人不敢得罪肃王,他敢。
秦祁脸色愈寒,喊住漠九,“你这是成心和本王做对?”
“王爷若是如此想,那便是。”漠九说完,往寝房走去。
秦祁脸色难看,最重视盯着漠九的声影,消失在那扇折门内。
这两个人,终究还是见面了!
那么,他该回去静候了。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最终是迎来了考验的时候。
他缓缓地走着,背影一点一点在雪中变小。
漠九见到软帐内那抹影,心晓她没有睡下,外面的话不知听到了多少,他简言意骇的说,“殿下,顾世子在府外,希望能见殿下一面。”
屋内宁静,屋外的动静不大,但还是让楚云笙听得一清二楚,“为何在府外?”顾长陵作为宣读懿旨的特意,理当安顿下来,如今看来,不似她想的这般。
漠九答道,“殿下昏迷之后,肃王对顾世子下了逐客令,顾世子无奈只能前往驿站休息。”
原来是秦祁,听到他这幼稚的举动,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顾世子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理应礼遇,将人请进来,等下给世子安排一间上好的院子。”
守在屋外的秦祁听到这话,转身离开了。
兰珠将小粥端进来,楚云笙披着貂裘喝了几口粥,然后更衣,走到正厅静候顾长陵。
她想,有些话,她需要问过顾长陵。
顾长陵披着一间紫色丝绒大氅进来,看到楚云笙脸上没什么血色,心中徒然一紧,“笙儿。”
楚云笙在正厅闲候,随手拿了本书在手中看,听见久违的声音,她指着书的指尖颤了颤,转过身看起,“世子来了。”
“我身子有些虚,听到旨意突然不适,让世子见笑了。”楚云笙打哈哈的说了一句,“我听说了昏迷后的事情,是手下的人不懂规矩,苛待了世子。”
顾长陵想到如今秦祁在公主府,权利竟然那般大,眼底有一丝寒意,却是摇头,“无碍。”
他顺着楚云笙所指的地方坐下,“笙儿,我此番过来……”
“出去外面守着。”楚云笙对两位候命的侍女吩咐了一声,等侍女离开后,楚云笙道,“我有许多问题要问你。”
“你是想问,这懿旨是怎么回事吧!”她听到圣旨的内容就昏倒,顾长陵心中多少有些愧意,“这道懿旨,是秦璟拿到皇帝面前,皇帝差人送来鄞州,我当时正好在旁边,就讨了这份差使。”
感受到楚云笙狐疑的视线,顾长陵解释说,“这道懿旨虽说在秦璟的手上呈上去,但在这之前,肯定还有故事,也或许是几经辗转也说不定。”
楚云笙陷入沉默,叶安澜早就暗示过她,瑜岚姑姑的死不简单,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顾长陵听漠九说了,她惦念着太后之死,迟疑了片刻,但还是问了,“我就问你,你想成为叶梵的世子妃吗?”
这是他来寻她这一趟地目的,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确认她的想法。
楚云笙想起那个如玉一样温润的男子,她曾经对叶梵有过一些想法,不过现在她却可以很肯定的给出答案,“不想。”
那个二月暖阳一样的男子,他值得更好的人,而她……
顾长陵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不假思索就给出了答案,不过这个答案却是他喜欢的,但他的眉头意外的深深皱起,“懿旨已下,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楚云笙望着他,眼底是罕见的清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服我去北狄。”
前段时日,漠九常在她耳边说一些北狄的事情,相信就是顾长陵在背后指点吧。如今换了一个人,但还是那番话,那番她已经听腻味的话。
顾长陵确实是想说北狄的事情,但没想到,楚云笙居然直接就给驳回了,他微楞,“你应该明白,你留在南秦对你来说没有一点的好处。如今,懿旨下,你若是遵旨的话,过几日就要去京城。”对于楚云笙来说,现在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北狄。
楚云笙应该也知道这样的结果,目前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
劝解的话,她听了实在是太多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想干什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她想要留下来,她知道这一条是布满荆棘的道路,但是她还是想要留下来,因为这里有她想要陪着的人。
只要那个人不开口,那么她是不会离开。
一早就知道,想要留下来不会这么简单,之前两个月的平静,只不过就是一场幻觉,如今才是风波的开端,要是刚开始就坚持不住了,那么说什么共患难!
顾长陵没想到楚云笙居然这么坚定要留下来,南秦已经没了她的亲人,不用想也知道,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那个男人,他脸色有些难看,“你为何如此的固执?在北狄,你的母亲,你的哥哥都在等着你,他们希望你可以在年关之前到北狄,这样一家人就可以一起过年了。虽然说异国他乡,但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那又有什么呢!”
留在南秦是下下策,去北狄是上上策。利弊相权,楚云笙是聪明人,她应当知道该怎么抉择啊!
楚云笙知晓顾长陵一门心思想要劝她去北狄,但是楚云笙的内心也是坚定的,“我知道去北狄是最好的一条路,去北狄有一万个的好处,没有一个不好;留在南秦有一万个不好,好处只有一个。但我想,为了那唯一的一个好处,我想要留下来。”
第二十一章:说客(2)
为了秦祁,她居然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说顾长陵心中不震惊,那绝对是假的。当楚云笙提议去封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两人迟早都会撞倒一起,没想到秦祁直接在楚云笙的府邸住下来了,这一住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说服了楚云笙留下来!
他在心中暗恨自己既知这事,竟然没将秦祁扣在京城,造成如今的困局,见楚云笙一脸固执,劝说再多也无益,“你大概是感染风寒糊涂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楚云笙心意已决,不想听劝说的话,没想到顾长陵这么知心的要走,“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就在府里住下来吧!”
“好。”顾长陵应了一声,很快就离开了正厅。
他作为宣旨的特使,留在这里的时间有限,他必须尽早劝楚云笙去北狄。摆在楚云笙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去北狄,二是遵照圣旨入京。一个是齐聚天伦,一个是龙潭虎穴,楚云笙被秦祁迷了眼迷了心,他旁观则清,不能放任楚云笙错下去,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顾长陵走后,楚云笙反复在想太后的那道懿旨。太后认为她倾心于宣世子,于是给她和宣世子赐婚,不可否认太后出发点是好的。然而这道旨意几经辗转,最后秦璟呈上,如今再看这里面的内容,要说这道旨意没有变味,她如何能信。
她称病,可以拖上几日时间,但也不能一直病下去。
等她的“病”一好,那么就要前往京城了。
京城,等待她的是太后赐下的婚约,还有很多她也说不清的明枪暗箭。
楚云笙病了好几日,说来也奇怪,平时秦祁跑她这边很勤,那日一别后,就没再见到过秦祁。
顾长陵也安静的可怕,他作为特使,于公该日常过来问候病情,等风寒一好,就护送她前往京城;于私,他应当过来劝说,让她诈死前往北狄。然而那天在正厅搁下话后,就没有见顾长陵过来,
第六日,楚云笙慵懒的从榻上起来,兰珠端着侍医开的药过来。她身体很爽朗,她说有病,侍医哪敢反驳,开了一些可喝可不喝的调理身体的药,她闻着味道有些皱眉,端起碗倒进了高脚几上摆着的绿萝盆景的土里。
兰珠在旁边说着府邸的事情,楚云笙只当念经似的听着,她诧异的问,“你说顾世子和肃王比领而居?”
兰珠点头,进一步说,“是啊,还是肃王亲自为顾世子挑选的地方。”
楚云笙微怔,随即释然了,“这些天,肃王是不是天天找上顾世子?”
兰珠颔首,“是啊,这几日大清早就有人看见肃王去找顾世子,对弈对诗,作画评书,直到天色晚了,肃王这才离去。”
楚云笙大抵能够猜测秦祁举动的原有,想到这两个大男人闷在一室,脸上多了几分趣色,咂咂嘴调侃说,“这样一看,还真是一对知己。”
*
秦祁慵懒坐在罗汉榻上,身旁靠着一个迎枕,手中拈着一颗白子,漆黑的眸子瞅着面前棋盘,想要落子,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他长袖遮着口鼻,面前黑白交错的棋子安静落在纵横交汇的点上,没有因着突然的动静,打乱分毫。
他看了眼棋局,将手中的白子落下,饶是这么定坐了两个时辰,他脸上没有分毫不耐。
顾长陵没去看秦祁,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嘴角动了动,“王爷耐得住性子。”
“天色还早,为何耐不住性子。”秦祁始终没去看顾长陵,修长手指点了点方几,提醒说,“该你了。”
顾长陵手中转动着一颗黑子,尽管知晓秦祁这几日有意拖住他,他也没有半分怒意,他手指一点,玉落棋盘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秦祁拖住他,无外乎是不想他在楚云笙面前晃悠,念叨着让楚云笙前往北狄这事。原以为秦祁有十分的把握,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缠住他,是他高看秦祁了,也高看秦祁对楚云笙的信任了。
那日,他刚开始提去往北狄之事,楚云笙就态度坚决的说不去,是秦祁小看了自己,小看他在楚云笙心中的地位。
他嘴角划出讽笑的弧度。
棋盘上,无声的肃杀又持续了一个半时辰,窗外天色已经灰暗下来,然而两人面前这盘棋还是没有决出胜负,只能封棋以待明日。顾长陵笑着起身送走秦祁,“王爷说这几日都要向长陵讨教,希望明日王爷还能按时来。”
“定然按时来。”秦祁留下这句话,在仆从手中拿起鹤氅披在身上,转身就出了顾长陵居住的院子。
次日一早,楚云笙窝在被子里美梦,然而被漠九无情的喊醒。
漠九简言意骇的说,希望她今天能够出府一趟。
漠九想来沉默寡言,楚云笙不懂他这般是为何,皱眉问下去,然而半点消息都问不出来,能差使漠九的人不多,她感觉事情有隐情。
然而不管她怎么去说,漠九就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无奈之下,她只能裹得厚重,寻了个借口出门去。
她问过漠九去哪儿,漠九直说要她出府,她心想不能委屈自己,去了素有鄞州第一楼之称的天香楼。碍着她称病,厨房端来的膳食都是清一色的淡,楚云笙是“病人”,不便置喙这样的安排,如今来食楼,她点的都是口味重的菜色。
这几日,她喝青菜小粥到生无可恋,吸了吸食楼的菜味,很满足的走到楼上雅间。
见人肯定要见,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这次出来,带了漠九还有兰珠,看殿下紧紧握住手中汤婆子,兰珠不解的问,“如今正值隆冬,殿下素来惧冷,不在府里好好养着,缘何出远门!”
楚云笙向门口的漠九瞥去一个眼神,没过多解释,“你去外面守着!”
兰珠心中困惑,但公主这般说,兰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外外边去。
兰珠和漠九都在雅间外面,里头只有楚云笙一人,她不紧不慢的吃着桌子中摆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搜狗
第二十二章:期限
算起来,好一段时间没有吃这么丰盛的食物了,楚云笙一点的不含糊的动起了筷子。
至于漠九那样奇怪的举动……
显然是有人要见她,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不能直接来公主府找上她,于是只能差使她出府。她现在已经将身边的人都撇退了,至于那人到底出不出来,那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楚云笙只知道,能够差使漠九的人不多,能够让漠九向她瞒住一切,这样的人楚云笙一个手掌都数的出来。
她不紧不慢的吃着桌子上的食物,心底琢磨着吃饱喝足后,若是那人再没有现身,那么她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儿了。
既然藏着掖着不愿意现身,她也不伺候。
楚云笙伸筷夹了馍片放到碗中,这时听见沉闷的声音响起,“笙儿。”
她手中动作一顿,这个声音,她怎么说也听了十几年,怎么会辨别不出呢!
她眼眶红润起来,强忍着没有转身去看,“留在北狄不好吗,哥哥怎么来这里了!”
那人是从窗户进来,满身都是风尘仆仆,想来是快马赶来的。他走到桌子前坐下,本来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看到她清瘦的面颊,眼眶红润且强烈的控制着什么,当即就放软了声,“我正想问你呢,北狄不好吗,干嘛要留在这个地方。”
见面才说两句话,楚云笙已经知道她的来意,指着面前桌子上丰富的菜食,“哥哥赶路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吧!”
来人正是已经去北狄的楚燕璃,看楚云笙避而不谈那事,他哼了哼声,“你知道我次来的目的,你要是体谅我累,你就应该遂了我的意,我和母亲都很想念你。”
楚云笙神思一顿,伸手去给哥哥盛汤,“哥哥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寒气,先喝点热汤暖暖。”
楚燕璃语气不好,但没有拒绝,手中拨弄着汤勺。
一碗热汤见底,楚燕璃动了两下筷子,“这边的事情,顾长陵都和我说了。”
听后,楚云笙小声地嘟囔,“难怪这几日,他任由秦祁缠着,原来是有了后招。”
她就说顾长陵有些不像顾长陵,没想到他已经准备好了后招,自己说服不了,就让哥哥过来。
楚燕璃耳朵极好,扯了扯嘴角,“你是打算去京城?然后遵照外祖母的遗愿,和叶梵成婚?”
“怎么会。”她留在南秦,完全是为了秦祁,和宣世子成婚……这算什么事儿!
楚燕璃也不信她和宣世子能成,他挑动眉梢,“那你是想抗旨不遵?”
楚云笙皱眉,“不敢。”
抗旨不遵是死罪,她抗旨出了是死罪,还要多加一个不孝的罪名。
楚燕璃沉默了许久,“你现在已经陷入死胡同里,你知道吗!”
她嘲笑了一番,“是啊,这刀已经悬于头顶。”
某些人,利用外祖母的一片心意,给她织就了一个死局,留下,就只能朝着牛角尖里面走。除此之外,再不回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这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情,这个傻妹妹居然还乐此不疲,楚燕璃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笙儿,你和我说,南秦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留恋。”
闻言,楚云笙愣了愣,难道说顾长陵没有和哥哥说这件事?
眼下这个情况,哥哥确实不知道。哥哥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说,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哥哥,我意已决。”
“你这是想要气死我?”楚燕璃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一根筋呢。
大概是哥哥一激动,手上力度大了些,疼的她直皱眉,“哥哥,我想尝试留下来。”
“不行,年关之前,你必须和我去北狄。”好说不行,他只能给楚云笙下通牒。
看见楚云笙疼的呲牙,楚燕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楚云笙的手,再次看时,她手腕已经一片勒痕。楚燕璃放软了声音说,“南秦于你是死路一条,以前任性可以纵容着你,但如今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现在这位皇帝的屈辱,总是需要一些东西来洗刷,楚云笙就是最好的人选。皇帝现在不太稳,他也就由着楚云笙留在南秦一些时日,如今太后的一道旨意,楚云笙除了送羊入虎口,已经没有路可以选择,他怎么可以由着她的任性。
楚云笙垂着眼睑,“我知道哥哥对我好。”
楚燕璃无奈的望着她,“既然知道,你为何还执意如此。”
“我……”楚云笙欲言又止。如果哥哥知道她是因为儿女情长的缘故,想必会对她很失望吧!
“你不愿说,那就别说了。”他实在不想看楚云笙为难的样子,“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处理,一个月之后随我去北狄。”
“哥哥这是让我将南秦的事情处理好,让好把我带去北狄!”她语气有几分不确定。
“是,一个月时间一到,那时候你别在和我说有事情,就算是绑,也会把你绑去北狄。”
楚云笙眼眶微红,能得此善解人意的哥哥,是她的福气。
如今已经入冬,一个月后就是腊月,快马去往北狄,应该可以赶在年关之前到达。
一个月的时间,是哥哥能留在南秦最长的时间,也是哥哥给她最大的宽限。然而……她却不敢答应。
楚云笙的犹豫,楚燕璃都看在眼里,心下很想知道楚云笙究竟为何执意要留在这里,顾长陵的信中没有提,楚云笙显然也不愿意说,他暗叹了一口气,坚定的语气说,“一个月之后,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她知道,这已经是哥哥给她的最大的退步,不管她应不应这话,等一个月期限一过,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不应哥哥的话,她心中会好过一些,她岔开话题,“哥哥这段时间住在我府中吧!”
哥哥许她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哥哥总该有个居住的地方吧!
“我这样逼着你去北狄,指不定日后还绑着你去北狄,你见到我想必觉得心堵。”他叹了一声,“一个月之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把你带去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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