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修佛,入魔(上)
“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我会慢慢跟你解释。”麻衣僧人这样说着,李重霄这时才看向他的面庞,因为先前一直盯着人家的脑袋,的确有些无礼。
僧人面带微笑,脸色红润无比,皮肤干净的不沾染一丝的灰尘,活脱脱的一尊肉身佛像。
李重霄就这石凳坐下,面前是一杯泡好的清茶,带这些茶香,与温热的水汽一同灌入李崇霄的鼻腔。
李重霄面前的麻衣僧人,其实看着面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老,大概与煮茶道人的年龄相仿的感觉,让人有种僧人或许是葬山弟子的感觉。
十分平静的面色,带着一种不同于其他众人的神性在里面,让人的心神变得安稳无比,仿佛下一刻开口,李重霄就能感觉到起重工蕴含的大量的佛道蕴意。
“我姓孙,名则为世卿,家父希望本家能够世代为卿,只不过我这个不肖子孙,并没有遵他们的意,我也忘了不知多少年前,我削了发,做了僧。”这个自称是孙世卿的,又直接了当的称自己为李重霄师父的僧人,说话十分的认真。
李重霄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那种大师与年轻人的对话,反而是对面的大师开始跟自己将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曾经在天下各地修佛,去过西域,去过北漠,去北漠时,修了自己的一座坟。”他继续说道,杯中的茶水也被他完全不讲究的一饮而尽。
但是李重霄却有些感觉到这些话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十分重要的讯息。
“师……父,您为什么要为自己修坟呢,难道您已经决定了死后的归处?”李重霄问则此言,其实话中之意完全不在此处。
师父只是笑了笑,“后来我上了普陀,又离了普陀,去了一处山林,修了一座高塔。”
高塔是什么?李重霄满肚子的疑问,但是不知道如何去问,他感觉师父这些话,一定有他的含义在里面。
“我与一名年轻人,在大汉曾经黑暗的一段时间,为这台子,揭了一块幕脚。”
“我也最后在那场对抗江湖的一战,恰巧,修成了肉身真佛。”
“但是,我现在是你的师父,是孙世卿,是刚刚出了家门的孙世卿。”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寻你为徒了?”师父一脸笑意,歪头问过了一脸疑惑,却已是汗水满布的李重霄。
“师父,您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李重霄问了这么一句,让他师父的笑意更浓了。
“王叔?”李重霄不敢相信的问道。
“我现在只是孙世卿,葬山四主之一。”他依然笑着,但是从他的话里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了,李重霄没有想错。
他从第一眼看到这名僧人起,他就觉得他的脸庞像极了某人,像极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甚至他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曾经和他谈笑风生的那个人。
那位神秘的身着布衣的,曾经在他的金凰出世之时,在自己的神识空间内逗留许久的先生,曾经就是说过,在北漠,在离字诀与合刀真正出世的地方,那里有一座陵墓。
他似乎也记得,在众多江湖志之中,有一个被万人唾弃的宗派,曾经在山门之内,立起了一座通天塔。
他记得有个行走于时间的,却又超脱于世间的僧人,叫做莲心。
他似乎超脱了时空,存在于各个时代。
又在各个时代的最繁华的时候,渐渐消匿了踪迹。
原来他在这里。
离字诀与合刀,出自他,金凰或许听命于他,魔宗始于他,而普陀曾经拜倒于他。
甚至那一个世界都有他吗……
李重霄看着面前的僧人,再也没办法平静的直视他,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先生曾经对他说,他就是这个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但也说过,他们不过是被上天玩弄在鼓掌间的棋子。
李重霄可以不听命于天,甚至可以你烦了这个上天,不顾天人与世界意志,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他立刻摆出了杀招的姿势,因为他没法判断面前的此人是敌是友。
“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布衣僧人看起来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李重霄在想什么,但是他敢肯定,李重霄这个孩子肯定想多了……
“我并不是所谓的苍天与神人,你不必如此警惕,我既然都在葬山生活了如此多的时间,怎么会如今才开始发难。”孙世卿开始降低了嗓音,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李重霄转念一想,也大概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真的是上天的意志要来奴役自己,或者说,天人神人要来直接抹杀自己,根本不必如此行事。
总算是慢慢的坐回了位置,孙世卿也是苦笑着摇头,还小声的感叹道:“这孩子真是警惕。”
“我肯定会慢慢解释的。”
“你那金凰并不是我赋予你的,而是他本身就是存在于离字诀之中,再由你的母亲传递给你的。”
“我啊,已经不会被时间这些东西所约束了,所以我可以存在于你任何想象的时代之中,我为何会变成如此,大概是因为当年,我和他失败了吧。”
“其实我曾经也有过金凰,只不过失败了,就是这么简单,当然为何失败,就不再与你细说,甚至我也记不多清楚了……”孙世卿盘坐在石凳上,用手撑起了额头,似乎在想些事情。
李重霄清晰地从孙世卿的腕间,看到了几条与自己运起离字诀之时,身上布满的金纹十分相似的纹路,只不过那是黑色的。
“失败的代价是我可以做到你想得到的那些事情。”孙世卿眼神变得不那么尖锐。
“但是他有一个十分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那边是,我会一直的遭受轮回之苦。”
“轮回之苦吗……”李重霄喃喃自语。
“轮回之苦只是让我无法死去,但是当他真正的开始出现之时,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多出了数不清的我……”孙世卿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修佛,入魔(中)
“有些人,本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遥遥的可以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于是我便跋山涉水,穿过山关,去将他们从这世上抹除。”孙世卿继续诉说着这个让李重霄至今为止还没有理解的如同神话传说一般的故事。
“我开始穿梭于世间,千年前,我修了佛,后来噬杀成瘾,我入了魔。”孙世卿说着,将自己的上衣褪下一角,李重霄惊恐的发现,孙世卿身上的那种如同地狱景象一般的纹身,狰狞无比,甚至衣服之下的皮肤都透露着那种地狱葬景一般的恐怖颜色。
他继续说道,没有停歇,李重霄也认真的听着,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得到,今天的与他的一番对话,极有可能真正的会解除,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疑虑。
“所以,我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迷惘了自己,导致真正的又两个化身,脱离了我的掌控。”
“这边是那轮回之路带来的最为恐怖的景象。”
“他无视了时间的先后,无视了空间的限制,将不知未来还是过去,无数的本应该由轮回中,我亲身经历的那一世,逐渐的向我汇聚而来。”
“我只是直觉的认为,我应该去清除他们,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后果是什么。”
“那两个化身,真正的脱离了我之后,成了不是我的人。”他说的十分的拗口,李重霄也没有真正的理解,但是一直耐心的等待着孙世卿的讲解。
“何为不是我的我,我可以说从先古走来的最为天资无敌之人,这个我是清楚地,不然我也不会简简单单的第一世便突破了天人,成为了世间真正的第一位天人。”孙世卿并没有太大的语调的波动。
然而李重霄却终于明白了,究竟为何本只是凡人修道习武之事,为何却能成为脱离凡世间的另一种存在。
“没错,我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修道开天辟地之人,在那个灵气稀薄,人人只懂得简单的习武的先古时代。”他继续慢慢的说道。
“但也是因为我真正为后人开创了凡人登天的传说之后,这个世界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天上开始慢慢的出现了天人的存在,而这些天人,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是厌倦了无休止的修行,将视线,终于又将视线投向了人间。”
说到这里孙世卿苦笑了一下,“他们其实还都是凡人啊,始终是没法脱离那一个欲字,或许是为了更高更远的未知之地吧……”
“总之,天人的贪婪开始奴役人间的修道者,只不过修道者没有到达那种高度,没有办法理解这种存在的想法,而登天之路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人们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牲口,无知的攀爬着……”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世界意志终于做出了反击,也就是于世间创造出一个能够抗衡天人神国的存在,让他领导着人间,承载着人间的气运,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反击。”
“但是他并没有方法可以直接赋予某人无敌的力量,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客观终究衍生出来的一个意识,能做的真正的有限,或者说你可以把他当做世界的自我保护。”
“我成了那第一个人,那时,他以为,可以直接让我成为那个反击的力量,却发现,当我拥有了那囊括整个人间的力量的时候,世界出现了漏洞。”
“也就是我直接脱离了人间的存在,成为了那个游离于轮回之中的无用之人。”
“所以世界意志一蹶不振,因为他的孤注一掷,让人间千年逐渐走向了末武。”
“而我呢,弥补着自己的过错时,犯下了几乎更大的错误。”他的表情变得懊悔无比。
“我的两世轮回之身,在我入魔的那段时间,成为了真正的人,而不是由我诞生而出的人。”
“他们投入了轮回,成为了新的生命,而他们几乎拥有与我相当的天赋甚至意识。”
“到如今,也大概有了千年之久了吧。”
“我因为入魔的反噬,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这么些时日,最后百年前,我等到了转机,一个世人谁都无法预料的转机,甚至天上的那些蠢货也没有料到。”他突然笑了起来,看得出真的情况好转了。
“那天,我在普陀,那段,我一直在普陀,我决定修成佛祖,来控制住自己内心中的那个无法想象的魔。”
“所以我一直在做。”
“只是那天有个年轻人来到了普陀,那么的……特立独行……当然后来我也知道了那就是沙滩裤和墨镜。”孙世卿的画风突然一变,让李重霄差点没有转过弯来。
“那个年轻人是你。”然而他突然一指,让李重霄更加茫然了。
“百年前,你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李重霄开始有些头疼,头变得有些想要爆炸开来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他记忆的深处,那么重要,那么不应该忘记。
“《大汉群侠》?”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词语,但是让他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么一个词汇会让他感觉如此亲切。
孙世卿好像没有听到李重霄的刚刚小声的嘀咕,“总之,你当时就直接破除了我体内的心魔,让我变得焕然一新,我从来没有见过能够这样干脆利落的帮人扫除境界上的障碍的手法,我甚至至今都无法理解。”
“然后我就告诉了你一切的一切,你说你都知道,这就更加让我惊叹,你像是全知全能一般,先是将我的轮回所造成的后果完全荡清,那种摧枯拉朽,恕我见识浅短,没有办法理解。”孙世卿摇了摇头,似乎到今天还在感叹于从前发生的事。
“你随手荡平了匈奴的百万齐军,整合了江湖上的游龙杂将,甚至将那些邪魔外道也剔除干净。”
“我那天问你道:“你究竟为何而来?”,你只是淡淡的回到:“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第一百零二章 修佛,入魔(下)
“从那时起,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的为大义而献身,我曾以为的佛法普度众生,那只不过使我们这些愚昧的和尚的一厢情愿罢了。”孙世卿连连感叹道。
但是李重霄从刚才听到那句完全不在弦上的话之后,竟然有些相信,自己可能真的从这个世界出现过了,毕竟,玩梗可能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这可是这个小小少年的人生信条。
咳咳……
但是李重霄想破了脑袋却也怎么也无法回想起自己或许真的存在过的记忆,他慢慢的,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前世的记忆有着一个巨大的偏差,甚至可以说是空洞。
“然而就在我们势如破竹的即将整合人间,向着天人宣战之时,异变终于发生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我只知道他是存在的,而我无法感知。”孙世卿的话语依旧让人捉摸不透。
“后来你消失了……”
“但是末武,也结束了,似乎天上经历了什么难以恢复的创伤,那些曾经咄咄逼人的最高层次的天人的存在,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下了那些懵懵懂懂的,才入天人不久的散修,四散在神国各处。”
“而我,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被神国抹去了印记,再也无法破入天门,只得在这世间惶恐不安的,找寻你的痕迹。”
他此时像是在讲述一段艰难的岁月,手中的茶杯被他紧紧攥着,却不见他细细的品上一口。
“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因为我在轮回的分身全部消失之后,当然不包括那两人,发现了我自己似乎掌握了那些奇妙的力量,我敢肯定,苍天之下,不会再有二人,能够拥有这份力量。”
他将右手紧紧攥起,放到眼前,眼神复杂的打量着。
“我去到了无数的地方,无数的,如大汉所在这个世界相似的地方。”
“或者说,我可能从过去,走到了将来,总之,那个时间的我,找到了你,一个茫然的你。”
“你可能会觉得,自己被无缘无故的拉进了这么一个深邃无比的旋涡之中,难以脱身,失去了曾经安稳的日子。”孙世卿十分坚定地盯着李重霄这个还不大的孩子。
“但是,我必将谢罪,但是请君为这苍生,再献一份力,就算是我这个半人不人的老东西,最后的请愿……”说道这里,最让李重霄没有想到的是。
这个葬山最为神秘的山主之一,佛法堪称世间无敌的证道金刚的僧人,竟然对着自己这个茫然无比的孩子,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
李重霄赶忙走上前将他扶起,只是当他努力的将孙世卿从地上抬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他现在脑中一片的混乱,他原本只是认为自己碰到了那种传说之中才会有人经历的,相当于转世一样的事情,细细品来,这其中很多疑云重重的地方,都需要更多地精力,才能真正揭开。
而他此时,一无所有,也一无所能,他太过低微,尽管很有可能,他曾经可以只手将这片天地翻覆,但是现在就是现在。
“那我现在是不是还应该叫您一声师父?”李重霄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可能说的都是对的,但是我没办法去完全相信,我就算真的相信,目前也没有能力去做,所以,我能够理解今日,你为了心中的那个大义,所付出的艰辛,但是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李重霄只得如此答道。
孙世卿还是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灰,重新挂上那虔诚的笑,“我都明白,我只是可能过分的自责了,慢慢的心境竟然因为这个乱掉,实在是修行还没有到家,呵呵呵。”和尚摸一摸自己的脑袋,这是李重霄觉得最有趣的动作。
“或许,当时,你的过去的一切,一并都被一种力量给抹除了,我始终坚信,你并没有被彻底抹杀,因为我不相信世间还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
“果真还是让我寻到了转机。”孙世卿终于是放下了包袱,心境也变得平缓无比。
那丝几乎化作实质的佛性,开始重新的萦绕着此人的身周。
李重霄感觉这样才符合他对一个得道高僧的印象,没想到下一句话,李重霄又认为,他可能误会了葬山的正规程度。
“不愧是我孙世卿欣赏的人,实在是受教了,所以你想学什么?”孙世卿一脸正经的问道。
“?”李重霄则是发出了一个无形的问句,一切都体现在他的脸上,像是在询问,你怎么回事,小老弟?
秃……孙世卿,结果一拍脑袋,手指连连在空中比划,“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诳语。”
总之事情终于进入了正轨,孙世卿恢复了他该有的宗师风范,李重霄再怎么说,其实也只是一个塑神境的小修行者,他认为,他还能变得更好,只不过还需要一个能够指点他修行道路的人,来做指引。
古语皆云:修行四术,财侣法地。
修行不同于习武之人,习武的方式属于日积月累,然而修行之人,不仅仅是汗水的堆砌,更还有意境的感悟之类的其他方面制约。
而一个真正的师父的角色,便可为一个修行之人提供他最为需要的条件。
所以修行才会以师徒的形式,代代相传,以宗派的形式,长久繁荣。
简易的行过了师礼,李重霄才算是真正的拜入了葬山的师门,这也就是为何众人皆称李重霄一句小师弟。
其他几位山主新人孙世卿,信任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证得佛果的僧人,孙世卿也不愿意辜负这份信任,所以他将倾尽自己的所有,来教导李重霄。
而那份众生意,只不过是孙世卿用来向其他人更加简单的解释李重霄所应掌握的那份力量。
世间只有他一人可以承载众生,众生也只载这一位天命之子,所以众生意,是只有李重霄一人,才能掌握的能力。
或者说,这就是李重霄所背负的命运。
“可如果我真的存在过,那为何当年没有葬山的消息?”李重霄于孙世卿相对而坐,盘膝于地。
“葬山,呵呵。”
“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代表人间的革命军,当有更强大的力量足以成功之时,革命便不必继续,然而现在,他需要站出来了,为这即将坍塌下来的天穹,撑上那么几回生死。”
“这群人,才是人间的脊梁呢。”孙世卿露出了爽朗的笑。
第一百零三章 书山,学海(上)
魏青因为沉心于刀法之中,再加上白酉在了解到魏青竟然以这个岁数,就将那刀罡练了出来,一脸的难以置信,总之,如果要在普天之下,找到能够教导魏青这种级别的天赋的师父,估计也就葬山可以有这个能力了。
魏青在青城到底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在白酉看来,那都在无言之中。
浩然刀与正气刀在经过了白酉的检验,证实了,这种足以越境挑战他人的自行顿悟的刀法的强悍之处,更体现出了魏青对于刀法这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白酉在真正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刀法的出离平凡之处之后,连连赞叹,他本以为在白黎,自己家的傻姑娘的教导之下,魏青的刀法最多也就是能够领先于同级的对手,没想到白黎在魏青的刀法一途上,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心血。
可能平时的每一次不经意间的指点,都是在不断地修正一个在刀道一路上可以披荆斩棘的妖孽的瑕疵,再加上魏青本身的那种赤诚无比的内心,让他在自己所坚守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愈发坚定。
“师父,我就按着我平时练刀的方式继续吗?”魏青不解的问道,他被白酉收入门下,再加上云松叛徒身份的暴露,并且被击杀,魏青则成了白酉门下唯一的弟子。
但是让他不太明白的是,师父并没有过多地给予他练刀的意见,甚至没有什么想象中的什么绝世秘籍功法,每天劈一千遍,每天撩一千次,每天扫一千次……
这些都是魏青与李重霄在青城镇就经常锻炼的内容,今日劈砍,明日扫挑,都是基础中的基础,但是对于魏青来说,这些都只是家常便饭。
“日后你便知晓,过些时日,前去另一处练刀。”白酉没有说太多,总是每日清晨前来观看魏青的状况,随后便不再露面,每日都在山上的一处书楼之中,不知在钻研些什么。
魏青是知道的,白酉,刀山山主,总是给人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当然他本人是并不会太过严肃的,但是他那剑眉煞眼,总是透露着凌厉的刀意。
第一眼看去,白酉的气质其实很像是一个上位者的样子,终日忙碌于公文案牍,或许更加适合他的形象。
但是有一幕在魏青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年,他被老爷与白姨,带回葬山,那是夫妇二人第一次的江湖游,捡回他这么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匈奴。
那年同样的,老爷因为途径了北漠的战乱边境,招惹了匈奴王庭金甲重骑,一直百人重骑,追逐一行人足足数百里,甚至已经逼近了大汉的北疆。
魏青随着模糊的记忆,想到了当年那城楼处的烽火,随意堆砌的尸堆,那都是战乱的记忆,而这种记忆也伴随了他的童年。
但是他记忆最深的,是那当时自己被老爷背在身后,白姨护着自己,三人同乘一匹快马,那段惊心动魄的追杀。
匈奴三大帅之一的独孤大帅,其子臂力惊人,堪称霸王举鼎之人,然而却在不合适的时候,率着自己的亲卫,与李重阳相遇。
那暴躁又桀骜的独孤大帅之子,将李重阳一行人视为玩物,想要戏耍一番。
奈何他看错了对手,尤其是那个正值血气方刚年岁的李重阳。
也或许在那时,老爷就已经是天下第二了,魏青是这样想的,因为能够将通玄中境的武夫瞬间抹去的实力,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总之,有一位擅长于藏匿气息的亲卫,怀着必死的决心,逃离了当场,这也是李重阳后来感到有些棘手的地方。
当浑身浴血,眼神涣散的亲卫,抱着那颗还算完整的头颅,出现在帐庭之外时,这个草原上的帝国最为恐怖的一批力量,就注定将要出动了。
不足万骑的金甲重骑,接近三百之数,只是为了追杀那个中原来的无名的宗师。
本已经踏上了回程之路的李重阳一行人,偏偏惹上了草原与北漠之中,最强大的那股力量,这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
对于魏青来说,老爷基本上算得上是无敌的那种存在,但是他也不敢去与数百重骑硬碰硬,这也就说明了,那些重骑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魏青在后来读到了相关匈奴骑兵的文字之时,才了解到,曾经中原有着数百顶尖强者,在大汉为难之际,由那一朝的大汉天子组织,前往北漠深处,刺杀匈奴单于。
然而,换来的结果,确实一滩散碎的血肉,江湖倾全力相助的结果就是这样。
因为他们被那金甲重骑围杀。
草原曾经是有骑兵的,在很久以前,百年以前的世代,汉从未正眼的瞧过匈奴的骑兵。
那种装备简陋,素质散乱,甚至连装甲都没有配齐的骑兵,是在是难以称作正正的铁骑。
而大汉被称作战无不胜的玄甲重骑,在那个年代,可谓是陆上的屠戮极其,拥有推平城池的冲击能力,在大汉面前,那种只能算作游骑探子的存在,大概就是一种笑话吧。
但是,当大汉第一次拜倒在匈奴人的骑兵之下时,人们才正眼瞧见了那如同天神下凡的金甲巨神兵。
是啊,人们后来都认为,这是那位天降单于所带来的天上的骑兵,带有神话色彩的重骑,在一位大帅的怒火之中,成为他的最信任的武器。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如想象中的那样,葬山也就不配被称作葬山了。
待到北疆的城楼之下,李重阳携妻子,勒马回望那金光耀世的尘土飞扬,面色无奈的取出了一幅画。
一幅通体只画了一柄汉制式的普通环首刀。
李重阳只是有些不舍得的,像是爱惜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一般,将画,铺在了地面之上,而刀尖冲着远处那催命的冷血重骑。
一股先是在心中爆开的闷响,从真实的体内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冲击,将这城墙之前的土地,狠狠的向下击沉数尺。
城中百姓本以为是地震来袭,皆是纷纷躲避起来,连那城楼之上,燃起的烽火都被荡散了烟尘。
烽火后来便熄了。李重阳向着守关将领致以歉意,匆匆离去。
远处的整齐如同蒿草被收割的尸体,留下了北疆斩马的传说。
为何是魏青对于白酉的印象呢?
因为这山上,只有一把环首刀,也只有一人用刀。
第一百零四章 书山,学海(中)
日子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葬山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者说,真正的变化在悄然的发生,并没有浮上水面。
孙世卿,也就是李重霄的师父,对李重霄说,离字诀其实本没有字,通篇一个离,又能悟出什么,甚至都没有纸张来真正承载其中的隐秘。
合刀则是应着天道的召唤,与金凰同声同死的产物,连他也没有真正的去使用过。
他为了将金凰传承下去,也就是为了给李重霄的未来之路,奠定基础,耗费了无数的精血,将金凰的辛秘纳于小小的诀窍之中,也只有当真正能够承载这份力量的人出现之时,金凰才能够现身,而离字诀只不过是载体罢了。
“你可以把法诀当做你用来沟通那份力量的通道,这也是我最初的想法。”孙世卿曾经这样对着李重霄说道。
“但是,当我真正将金凰之力分离于此身之外,我才发现,事情可能早就不如我想像的那样简单了。”
“世上还有人拥有金凰之力,而且,这金凰之力,有着另一份与他相等同的力量,一直隐藏于这个世间。”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孙世卿用了千年,去找寻恢复金凰之力,摒弃心魔轮回之苦的方法,只为了与天人再次一战,却发现,他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也或许,他其实只是没有发现而已,因为当初赋予了它力量的存在,也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客观集合。
“我将这份力量存放于北漠的莲心之身的陵墓之中,却从未想到,这份力量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演化出了一把如同仙宝一般的合刀。”
李重霄这才知道,原来那留下了多少传说的天地至宝,原来曾经都只是共生于一份力量之中,而这都来自于他身上那份神秘的金凰之力。
而且,似乎这金凰之力并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那另一份力量到底存在于何处?”李重霄疑惑的问道,他不敢相信,曾经手眼通天的莲心大师,如今已证佛位的孙世卿,世间竟还有他所不清楚的力量能够隐藏掉。
“似乎,这一世,金龙之力,已经现世了。”孙世卿目光遥想西望,他想看到些什么,但却只有朦朦胧胧的景象,阻挡了他的感知,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天下快要乱了……”孙世卿喃喃道。
“重霄,没有我的意思,你需要一直在这山上不停地修炼,待到出山,有几处,你一定要去,或许那会有益于你的身世,也或许,那会影响天下大局。”
“谨遵师命。”李重霄不再过多的询问,他知道自己还不够好,山外之事,暂且都要放下。
而另一处,魏青在数月的修行之后,白酉终于开了口,“跟上我。”
白酉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便急速向着宅院之外掠去。
魏青没有多言,他有预感,自己的刀法已经如今无法靠单纯的肉体上的契合来精进了,他的境界或者说,他对刀意的感知已经逐渐落了下乘。
周围的景象在不停的掠去,两人的速度已经接近了飞剑穿梭的等级,而魏青却可以毫不吃力的追上白酉的脚步,这就可以看得出,魏青的肉体已经到达了极高的层次。
而不久,魏青眼前一亮,景象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是一处湍急的飞瀑,数百尺的高崖之上,瀑布如同一条垂下的白幕,凶狠的击打在崖下的光滑的巨石之上。
而那巨石本就是立于崖壁之下,但是却在中间整齐的留下了深深的沟壑,看来这瀑流的冲击力,再加上日积月累的作用下,已经达到了瀑流断岩的程度。
而白酉就在瀑前的一块巨石之上负手而立,像是看着瀑后有着什么东西一样。
魏青并未走向前,他还在看着周围的景象,赞叹于此地风景绝美。
“魏青,此处,曾是我练刀之地。”魏青听到呼唤,立刻明白过来,此地极有可能便是他的下一处练刀之地了。
魏青轻轻一跃,站到了师父的背后,与他一同看向瀑间的玄妙。
然而白酉并未给予他任何的指示。
他忽然举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在面前划过,就像是在比划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一样,但是下一幕,在魏青的眼中可就不是什么随意的一横指了。
数十丈宽的瀑流就这样从中被截断,上面的瀑流就那样诡异的悬停,像是这一指就将时间给剔除掉了。
魏青还在惊愕之中,白酉则是指向了瀑流被截断之后,露出的瀑后的景象,折让魏青又是一阵恍惚。
光滑的崖壁之上,因为常年浸润水汽,已经变得青苔满布,但是纵使青苔布满了整座百丈崖壁,有些东西,却根本无法被掩盖。
无数的整齐的,深邃的刀痕,在这片崖壁之上,横七竖八的布着,就像是人随意在墙上的涂画一般,甚至看上去有些丑陋。
但是如果那仅仅只是普通的刀痕,魏青也不会惊叹了。
那深邃的刀痕,上完全没有一点点的苔藓一眼的植物存在,因为就隔了大概五米之远,站在远处的魏青,就因为紧紧盯住那刀痕,而被狂放的刀意给撕裂了衣衫,被一阵刀意割断了不少的碎发,只是一瞬,魏青便不再敢去看去。
白酉还是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魏青说道:“那是刀意。”
“是的,师父。”
“是用手使出的刀。”
“……”魏青已经不再说话了。
“把你的刀,放到一旁,从今天起,便不再使刀。”
“……”魏青依然是没有说话。
“但是我要你出刀,把自己当做一把刀,用你身体任何部位出刀。”
“在这崖壁之上写满刀这个字。”
白酉笑了笑,终于回过头来,“前提是,你需要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白酉的笑,此时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阴煞,让魏青终于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感觉到的寒风刺骨之意。
“那如果我练不成呢……”魏青终于说了一句话,因为他已经有预感,师父即将提出一些可能是人没有办法完成的事情,来供他继续习武练刀。
“如果完不成,今后就不要再使刀了。”白酉的声音留在原地,人已经消失。
第一百零五章 书山,学海(下)
“魏青哥哥,你们也在这里啊!”一声有些惊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却不见人影。
听着声音相当的稚嫩,也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是陈福吗?”魏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呦~”那处刚刚传来响声的方向,出现一声绊倒在地的声响,闷重的让魏青都感觉有些疼。
他总算是看到了来者的身影,一个小小的,脸蛋有些胖嘟嘟的小男孩,脸朝着地下,栽在了这条瀑流形成的溪流旁的泥地上。
显然他是让那身后的错综的枝丫给绊了一跤,摔得有些重,至今也没有爬起来。
魏青赶忙丢下依然在那里自己陶醉的师父,极其快速的向着那处掠去。
一眨眼的功夫,便至了身前,将小男孩从浅谈之中拔出,却看见满脸的泥巴中,两排耀眼的大白牙,两颗圆圆的黑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男孩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喜笑颜开,刚才泥巴堵住了他的嘴巴,此时终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似乎在笑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这么傻。
“小陈福?你……”魏青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小?”这才是他真正搞不懂的地方。
魏青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当年刚刚上山,山上总是这群或青年,或老年的男人,而真正的玩伴,除了穷奇,那边是眼前的这个小光头。
那时他们年龄相仿,知无不言,一起和泥巴,一起抓虫子……
总之,现在再见到陈福,魏青是有些蒙圈的。
但是如果是李重霄在这里,可能他就会释然了,他会语重心长的告诉魏青:“到了葬山,一切都是合理的,不要细究,做猪呢,最主要的是开心……”
“魏青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陈福也是一脸茫然的问着。
“陈福,是不会长大的。”背后传来白酉的声音。
“哈哈哈哈,白爷爷。”但是刚想解释,又被陈福的一阵笑声给打断。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白酉疑惑的问道,看着眼前刚刚被从泥地里拔出来的小光头,他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胖了。”一阵晓风吹过,留下的是冰冷的语言,语言无辜,但却能伤人,这边是语言的魅力罢。
“当年没有与你说起过,陈福是不会长大的。”白酉不再理会眼前的小屁孩,一脸云淡风轻的对着魏青说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那抽搐的眼角,已经全部落在了魏青的眼中。
“陈福是个和尚不假,但是,他却也是我葬山的根基所在。”白酉看向了这个小脑袋,袖手一挥,边将小陈福脸上的泥泞撇的一干二净,露出了这张喜人的胖嘟嘟的小脸。
“所以说,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不约而同的,孙世卿今日也带着李重霄开始前往一处不知名的地方,两人只是默默行路,一路跋山涉水。
李重霄不走也不清楚,看似只是一座山峰的悬空山,其实真实的内部,远比想象的大得多,可能这又是什么阵法,将更大的空间压缩变小的方法吧。
但是一个上午的行路,却依然未至目的地,让李重霄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要到了……”孙世卿说完,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李重霄本以为,快要到了是一句安抚他的话,但是,几息过后,突然一抹明亮,如同洞天大开一般,眼前豁然开朗。
但是,豁然开朗是真的豁然开朗,因为这只是一片隐在山林之中的非常大的空地,方圆数百丈的一片平坦的空地,与周围绿意盎然的景象完全形成了对比。
“这……是要留给我修行的地方吗?”李重霄一歪头,又是疑问。
孙世卿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沉思了两秒,又是自说了一句:“又跑去哪里了……”
随后右手的食指抵在额前,李重霄突然明显的看到一阵波动,由孙世卿为中心,骤然散开,向着无尽的远方扩散而去。
随后孙世卿便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对李重霄说:“片刻便好。”
“这是传音之数,对于灵气的掌控能力到达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以千里传音,当然了能不能传千里,一是看那人的境界,二也是看此地灵气的充裕程度。”
“对于葬山这种洞天福地来说,传音还是比较容易掌握的。”孙世卿解释道。
李重霄则是在想,到底是给什么人传了讯息,难道自己要与其他人一起修炼不成。
忽然一声如同……人猿泰山一般的嚎叫,突然从天边传来,对,李重霄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方式。
一道黑影从天边,飞速的向着此片空地坠落,就像是一刻陨石一般,毫不停歇。
孙世卿看到此景,一拍脑袋,暗道一声不好,转瞬也向着天上掠去,像是要去接那黑影。
直到孙世卿再次着地,李重霄才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样貌。
一个胖乎乎的光头小和尚?
孙世卿则是并没有先去理会李重霄的目瞪口呆,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弹在了小和尚的脑袋上,疼得他不光是龇牙咧嘴,两只手,立刻抱在了头上,一脸委屈的看着这个到现在还扯着他的后襟,把他拎在空中的男人。
孙世卿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鲜有的怒意,突然开口道:“谁让你从那里跳下来的,陈福,胆子肥了是不是,敢跳崖了啊。”
陈福则是相当委屈的说着:“师父,我没有从山崖上跳下来,我是从那座山上跳下来的……”
他遥遥的指向天上。
在几人不知道的远处天上,是葬山的另一座悬空山。
“师父,小陈福,是修行者吗?”
“不是。”
“那他是武夫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放心,会有人接住他的。”
在经历了又一阵狂风暴雨一般的脑瓜崩之后,小陈福终于是做起了正事。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在宽阔的空地前盘腿坐了起来。
李重霄有些不解:“师父,您就是让这个小和尚来跟我一起修炼不成?”
“你今后很多时间,要与他一起度过,但是……”
小和尚,没有多言,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李重霄看了过去,看到了一阵烟雾升腾,看见了一阵光辉的隐现。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前不知何时,陡然出现了一座如同山脉一样庞大的建筑。
“但是,你要在这书山之中与小陈福一起度过了。”
李重霄突然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吸引力牵制,向着那座庞大又宏伟的,似乎甚至与这个朝代的建筑都有所不同的巨型建筑之中走去。
他看了看身前的小男孩,他依然闭眼不知在诵唱些什么,不过既然他都叫孙世卿师傅了,那应该也是个小和尚,李重霄这么想着,推开了身前的门,向前迈了进去。
“扑通”伴随着一阵惊恐的渐行渐远的哀嚎,是一声干脆的落水之声。
“重霄,度过了学海,才能到达中间的书山。”孙世卿貌似十分关心的向着下方不知多远处的李重霄喊道。
“加油啊!”
“嗯,加油是什么?这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第一百零六章 烹羊宰牛(上)
雪月里行军,那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一种煎熬,尤其是对于那些装备相对而言较为落后的军队来说,军队的统帅,不到最危难的时刻,是不会下一些风险太大的决定的。
但是,这也只是普通情况之下。
祥通二十五年的草原,下着头一场雪,也洒下了头一场血。
胜者是大汉的镇北军,世间最强大的国家的最为坚韧的一支军队,在那里,甚至君命不如书生一声轻叹,但是放到皇帝那里,他又能如何呢?
在云海大捷之后,大汉北疆终于迎来了数十年来,最为轻松,最为祥和的一段时间。
人人安居乐业,随着春暖花开,草原冰雪消融,牛羊也成群结对的被铺洒在整片整片肥沃的草原之上。
酆城的将军足不出户,不知在钻研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人们也都并不在意,将军只要能打胜仗,就算让酆城以及周边的各城,把最漂亮的姑娘扎了堆的往将军府送去,人们都没有什么意见。
还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巴不得给自家的将军找个婆娘,暖暖被窝,只是都被那腼腆的书生一并回绝了。
大汉是这样,匈奴则是另一幅景象。
慕容观海的军队伴着大雪,连日的向着草原深处赶赴,预计直接穿越北漠,到达匈奴王帐所在的范围。
路上伤残都是一路被车马拖着,像是堆尸体一般,堆放在车上,如果能活,那最好,军队里的大夫会隔日将其送到军队前方较好的车厢中救治。
如果没有挺过一两天啊,不管是被冻死,还是被饿死,或者最寻常的失血而死,那便会被弃置更后方的车队里,盖上裹尸的布,就这样趁着大雪,还能够保住尸身,一并运回安葬。
而那些葬身于那场战争的将士,虽然很不幸,但是恐怕是没有机会,再将尸身安放至自家了。
“大帅,我们真的不管那些冻伤的将士了吗?”一个看着年龄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一直在一架相对来说更加坚固而且豪华一点的马车上勒着马,看来就是这车上的车夫了。
不过少年的盔甲还算厚实,并没有那些可怜的将士们,只能用着跺脚什么的来取暖,身上则是寒冷,甚至结上寒霜的冰屑。
“去跟后面说,给马儿多加关照,勿要冻伤了战马。”帐里传来冷漠的又低沉的声音。
少年有些难受,但是依然阴沉着脸,下了车,去后面传了话,将士们自然是十分的听令,无言的相互配合着,甚至给马儿披上了些厚实的衣物,而自己通红着双手,不管不顾。
少年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车上,没有回头再去向帐中的将军说些什么。
“马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大帅的声音又从帐中传来。
“没有,大帅做的事情必然有大帅的打算,但是马良只是觉得,那些兄弟们,真的很痛苦。”少年的眼睛有些低垂,看起来的确相当的失落。
发现找不到怎样去责怪别人,身后可是大帅,王下三大帅之一的慕容观海,而自己还是他的亲卫,自己怎么可能去怪罪他呢。
他一股闷气没有地方撒,眼睛里都有些湿润了,因为他明明看到了那个平板车上,一个大哥,明明伤的并不严重,但却因为这寒冷的天气,变得奄奄一息,他真的恨啊。
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身下的车板上,又将眼泪收了回去,继续默默的驾车,这就是少年所做。
“马良,进来。”大帅的招呼声突然从账里传来。
马良一惊,有些害怕,但还是依然掀起车帐,钻了进去。
然而却见到了,光着身子的慕容大帅。
“大帅,您的伤,您真的不要紧吗?”马良第一眼就先看到大帅光着上身,然而定睛又是一看,大帅的胸口上一道十分明显的凹陷,伴着四周如蛛网般弥补的紫色纹路,而那凹陷处,还在不停地流淌着脓血。
这触目惊心的伤让马良一时手足无措,他当时一直跟在大帅的身边,但是大帅明明是和那人打了一个平分秋色,纵然是被挑落了盔甲,但是却没有真的看到大帅落入下风。
“怎么,是不是觉得大帅很没有威风了。”慕容观海发色花白,唇周则是浓密的胡子,但是并不显得慕容观海是如何粗犷之人,反而因为他那沧桑的面色,让此人的气质十分的磅礴。
他并没有多么的憔悴,纵然是身上的伤,看起来的确那么严重。
笑着说道:“霍牧……大汉真的出了一个顶梁柱一般的人物啊。”眼神又有些怅然。
“可恶的汉人,只会做偷袭,谁知道他们会绕那么远,真的是不怕死。”马良一脸的厌恶,一提到那个赐给他们完全溃败的汉人,马良恨不得……恨不得打他,虽然打不过。
“有什么可怨恨的,各为其主,赢了无非是我们追杀他们百里,输了便是输了,是我的错误,我也没有想到,雪夜,可以绕行三百里,真是了不得啊。”慕容大帅摇了摇头。
“我不能倒下的,从开始,到最后,我都不能倒下,不然,我们都不可能活下来,此人虽然一副书生模样,穿着盔甲也掩饰不了他的书生意气。”
“但是,他可能是百年来军队中的第一人了。”慕容观海皱着眉头,一直不断地摇头。
“他果真有这么厉害吗,比国师还要强吗?”马良还是不敢相信,他知道慕容大帅的武道实力,基本上是天下最顶尖的程度,再加上护体真气的保护,一身的坚如磐石之体,恐怕这就是世间最强硬的肉体了。
但是他却亲口承认了那个叫霍牧的汉人。
“可能我和独孤焱一起联手,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了,我感受得到的,他可能已经与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了。”
“如果再不尽快除掉此人,恐怕,我匈奴帝国,会被此人给覆灭也说不定……”慕容观海的话越来越低沉,似乎真的也变得有些郁闷。
“马良,你知道为何,我要保马弃人么?”慕容观海似乎不想再说那件事情。
“都是我带出来兵,我怎么可能不去心疼,但是你要知道,战马,永远是比兵卒宝贵,尤其是我们这次真的将云海草原给丢掉了。”
“而我的兵。”
“死掉,或许比活着更有意义。”
“你看他们何曾有过怨言?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兵,都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好好活着,而他们,死掉会给他们的家里带来更好的补偿,远比残废着身体,苟延残喘,要更有意义。”
“……都是好兵啊……”一声叹息,并没有打乱那些目光坚定的士兵。
第一百零七章 烹羊宰牛(中)
长长的队伍已经踏破了风雪,但风雪却像是得理不饶人一般,依然给军队镀上了一层亮银盔甲,让整片逆雪行军的匈奴军队,显得那么耀眼。
不过这都是在匈奴百姓看来是这样的。
在天降单于接管整个匈奴之后,匈奴从原来一个分散的马背上的游牧国家,逐渐成长成为这个世界上仅次于大汉的第二号帝国。
当然对于很多经历了这百年国战的人们来说,匈奴人自己可不这么觉得,他们已经有了那种惯性的思维,匈奴铁骑一出,那天下便无人可与争锋。
那号称天下第一守关的长城,曾经就被他们碾压一般的踏破,更不用说大汉那羸弱的军队了。
只是这一次,当人们挤在城中,想要看看班师回朝的慕容大帅的军队时,却看到了那样惨淡的一幕,终究是让他们的梦醒了。
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打胜仗了。
准确的来说,是很久没有打赢过大汉的军队了,因为毕竟,对于边界上的那几个分裂的西域国家,他们还是依然将他们视为囊中之物。
年轻的匈奴男子,挤在城墙之上,想要看看校尉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他们是今年才入伍的兵,期盼着哪一天能够将大汉踩在脚下,然后去享受那听说中原地数不胜数的良田美酒。
他们是这么憧憬着的,就这样从了军。
但是这一年的第一场仗,就是惨烈到不能再惨烈的打败。
慕容大帅败走云海草原的消息被匈奴皇室努力的封锁着,但依然军中已经流传了开来,再加上有些情报灵通的市井大嘴,三两句添油加醋,慕容大帅就已经变成了缺胳膊少腿的残障人士了。
这里是迎接慕容大帅军队的第一座城池:北野。
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不像汉的城池,越往边疆,越是注重防守,越是注重军事建设。
因为匈奴人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人能够打的到这北漠以北——穿过无垠的草场,再加上凶险无比的北漠,最后能到得了匈奴帝国的复地。
而这大汉以北的大草原上,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不大不小的匈奴城池,被斥资修建的驿道给纵横相连。
北野真的很不起眼,但是为何此城能够最为靠近大汉的疆域呢?
因为此城基本上没有百姓居住,他就是单纯的一座军镇,由将士及将士的家人修建而成的军队,便于每次匈奴大军的修整与出站。
而且此地的匈奴探子极其的优质,皆是那些经过精密的训练的顶尖探子,如果能够有一张详尽的匈奴驿路的地图,人们就可能发现,北野是连接了各地军镇的最中心,此处是诸地出兵最为便捷的一处,所以还是相当的讲究。
慕容观海,从此地出发,半年之后,又回到此地。
二十万接近三十万的军队是包括了步卒、骑军、以及一些杂役,接近匈奴国力的十分之一,如今只剩下了灰溜溜的不到三万人。
这任谁都无法相信。
前些日子还在把酒言欢,谈笑风生的守城校尉,某日突然收到了来自前线的一封文书,从此以后,夜夜白头。
他是慕容大帅曾经帐下的兵,如今已不再做那先锋之士,但也要看着匈奴再次越过草原,越过长城的那一天,本着这样的心愿,他自愿放弃了原本军功累计,足以成为杂号将军的机会,来到此地,成了一名校尉。
他是最早接到信息的匈奴人,他也是最想要将这信息掩盖住的匈奴人。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军中早有监视着大帅的单于的人,已经马不停蹄的将此事报至王帐,如果不是大帅的一番信中的提醒,他或许就翻了大错了。
他不喜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他觉得那人太冷酷,太过……太过冷血了,但是他们又能如何呢,先帝亲指他为继承人,他也不负先帝的旨意,匈奴国内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强盛的氛围。
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向上的朝气,但是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那柄悬在头顶上的屠刀。
因为听说……或许就是真的,那夜对于王帐的血腥清洗,是人间从未有过的地狱惨像。
校尉将诸事抛之脑后:“还看什么,列队速去迎接大帅的马车!”他脸色一冷,发出了一道命令。
众多年轻的军人听到了命令,立刻跑下了城楼,忙去了自己的本职。
还有一些人前去将那些无关紧要的百姓驱散,他们本都是来自军营,自然也对军中之事十分的牵挂,只不过他们也懂得不要给将士们添乱,识相的一哄而散。
城门轰隆打开,校尉没有骑马,带领着一队十夫长百夫长,列队前去迎接队伍。
远远地车队也放慢了步伐,一些痛苦的哀嚎声,又再次响起,一些难以承受痛苦之人,因为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结果就地死去,这种景象,是在让北野的军士有些无法承受。
校尉已经吩咐了军营中的大夫等人,前来运送伤员,这都是慕容大帅在信中的安排,校尉也这样照做了。
车队越来越近,最终是最前方的几辆车马先行停了下来。
一声有些年轻的声音,从其中一辆车中传来:“屠志,谁是屠志!”
“在!”校尉答道,这是他的名字。
“过来搀一下大帅。”少年的声音继续说道。
屠志心中一紧,难道大帅的伤势很重吗。
赶忙快步向前,先开了车帘,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又看到了他身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就这样哽咽住了。
“哭个鬼头,小混蛋,赶紧替我穿上盔甲,待会在身旁支我一下,不要被别人瞧的太明显。”大帅竟然是笑了出来。
“才几年没见,你见面就要给老子抹鼻涕抹眼泪,恶不恶心,别说是我的兵。”大帅笑骂道。
屠志也是知道大帅在调侃自己,赶紧擦了擦,然后在大帅身前,跟那个少年一起忙活了起来。
“将军,为何不能让他人看出来?”屠志小心的问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脑子很笨,所以事事总是要问。
“你想要我被王城里的某些人看到我的衰弱的样子吗?你还想不想我好好活着了。”大帅没好气道。
“谨言慎行,别给我添乱。”
第一百零八章 烹羊宰牛(下)
屠志是很不愿意放慕容大帅离开的,因为大家都清楚,如果这时走了,以那位的性子,恐怕连慕容大帅都无法幸免吧。
慕容大帅在战斗之中,被那位大汉的镇北大将军,一枪击碎了内甲,此时尽管他一直在强调不要太过担忧,但是任谁看了这伤口,都不会有安然无恙的错觉。
其实马良都感觉到了,慕容大帅曾经那顶天立地的气概,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了。
尽管他不曾习武,不曾修行,但是他依然看得出,大帅的境界恐怕也是受了影响。
那晚,大帅将所有人都排离于屋外,拉着这两个他真正信得过的亲信,对他们说出了目前的境况。
“单于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这里,有几位也盯着我的帅位,银甲拨不得,金甲更不可能。”
“这场仗没有比得过汉人驿卒的探子,被人把眼线全部拔掉也不足为奇。”
“这场仗,大家尽力了,所以我要担着,也只能我来担着。”
“我很好奇,为何霍牧为何能够如此的行事果断,越是庞大的帝国,其政场就应更加的复杂。”慕容大帅轻酌一口马酒,火辣的刺痛让他眼神中迸发出了不一样的异彩。
“干他娘的汉人嘞,我慕容观海别的不会,就会杀汉人,没想到在这场里,碰见了最硬的碴子,也别通了最难忘的背后一刀。”
屠志就这样眉眼低垂的静静地听着大帅说着这些话。
“大帅,也是个普通人啊,他也是有不甘的啊。”不知道多少年后,屠志再回想起来,那段最黑暗的时间,他依然是想要不吐不快,喝着同样的烈酒,眼神迷离。
不过那时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大帅究竟做了何种的打算,他们也只能看着大帅在那里一口一口,一壶一壶,不知疲倦的喝着。
几日的修整,慕容大帅的军队还要继续上路。
北野的军中大夫可以算得上顶尖,因为这里能够最早的承接伤着,不少国内的最有资历的大夫都会年年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
匈奴的军功是这样的。
没有军功可以,你可以捐牛捐马,你可以捐布捐粮,甚至说可以不参军,只是当做工匠,只要为国家做了贡献,你便有功可赏。
这些都不是强迫的,但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不做,自然会有人来做,匈奴没有徭役,但匈奴有等级。
谁都想成为人上人,这是人性的贪婪。
百年前,匈奴开始了大规模的改革,听说那位天降单于,平生最为向往的,便是重现横扫六合的那位无敌的存在所建立的王朝。
匈奴人很奇怪的。
明明都是中原之人,他们只尊那暴秦,而瞧不起那唯唯诺诺最后从中悄然崛起的汉。
他们甚至将那霸王供奉一战神之位,只因那破釜沉舟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匈奴是被大秦的蒙氏兄弟给赶出的中原,这是匈奴人所承认的事实。
尽管中间出现了一只霍家铁骑,几乎将那匈奴草原给一举踏平,但是他们也只是敬佩那一人。
匈奴尚武,人人皆知。
而他们,最看不起,那种玩弄阴谋诡计的运筹帷幄的腐臭书生。
所以慕容大帅在国内,已经臭了。
上京已经得到了慕容大帅惨败的消息,愤懑不满的人们,甚至在城中街口支起了大锅,说是要将那丢人现眼的老东西,烹宰如牛羊,吊起人肉的高汤。
人们几近疯狂,他们被过去数十年的荣耀所给养,他们被百年的强盛所蒙蔽,所以,此时如果有一双甚至几双手,在背后推波助澜,声音亦是可以杀人的。
“别送了,婆婆妈妈。”这是慕容大帅留给屠志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屠志在喝完最后一壶烈酒,死在了城墙之上,死之前还念叨着,“没给大帅丢人吧……”
车马并行,人人相拄而行,这是这只残破的军队给人最深刻的印象。
他们后来没有在经过什么城池,他们只要直直地奔着上京而去便是最明智的做法。
慕容大帅已有打算,没有说与马良,但是马良看得出大帅并不慌张,但是他却心中一直十分的不安。
他们还并不清楚此时匈奴国内是何种的状况,但是通过屠志支支吾吾的透露,大概了解了此时可能民心已经不再向着他们这些失败的人了。
一路上是平静的,似乎并没有愤慨的青年途中谩骂的情况发生,也没有想象中的臭鸡蛋,烂柿子的袭击,这让马良似乎心情好了些。
但是越靠近上京,马良就越发等我不安,心中时时刻刻像是被一双手给攥着一般,跳动的混乱。
“到了啊……”一声感叹,从帐中响起,穿过了帘子,穿过了马良的耳畔,似乎像是给上京报了一声信。
城门不情愿的打开,似乎应了那声叹,马良到后来很久都还不清楚,大帅那天的那声感叹,究竟是释然,还是无奈,还是一种愤怒。
车默默的行,马良看到了磨刀的屠夫,看到了街道上四处可见的煮烫的热锅,心中一紧,小声的向着大帅说道街上的情况。
“大概是想吃了我身上这对无用的老肉吧,哈哈哈哈哈哈。”大帅爽朗的笑声从车中响起。
但是街道上的人们依然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像是在冷眼旁观,又像是等待着车上此人自己的审判,总之他们没有动,只是注视着。
马良被那寒冷刺痛,只好不再去看,默默地驾车,向着内城走去,那里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处。
雄城便是雄城,自百年前立起此座上京,匈奴人便再也没有向着北漠后退哪怕一步。
便是内城,也如同一座高城一般,让人心生敬畏。
马良被安排在内城之外,大帅前去殿前,是被单于召去的,而此时慕容大帅麾下,并没有够格与大帅一同面见单于的人,因此他们只能干巴巴的站在那里。
将士们皆是静静地等待,不约而同的。
他们都是慕容观海最后的支撑,就算天下之人皆是要大帅以死负罪,恐怕他们也会慷慨赴死吧。
第一百零九章 草原上的二三事(上)
这一年的匈奴发生了很多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匈奴三十万大军兵败云海草原,被大汉镇北军给杀得片甲不留,筑起了京观座座。
而此役之后,一些连锁的,像是积蓄已久的事情终于也是从暗地里爆发了出来。
比如匈奴王帐中的权力相争,又比如人们对于慕容观海这个最老资历的匈奴大帅的不满的爆发,还有例如匈奴的武林,天狼山一位长老的独子的离奇死亡,战神冢的下一代传人决定出冢开始自己的历练。
慕容观海一直是以步军的整治以及其严厉又不失凝聚的治军方式而著称,慕容大帅是三位大帅之中,最为普通,但也是匈奴帝国过去几十年最为仰仗的一位元帅。
匈奴身为马背上的一个国家,自古便是骑军致胜,说道打仗,不管是何种将领,哪怕仅仅只是个百十人的军队的指挥官,他也会明白一点,两军对垒,唯有军队配置最为合理的一方,才会有更大的几率取胜。
过去不知多少年的战争史之中,无数次的经典战役都演绎了这一点。
什么重甲步兵,被游骑游弩生生射残,又是什么骑军的无脑突进,被步军的阵型分割瓦解。
匈奴最为薄弱的一环,那就是关于步军的整治与操练,为此匈奴从不知几百年前起,就开始学习着大汉的操练步兵的方式,来训练自己的军队。
他们是不服汉人,但是这套训练步军的方式,他们不得不去学习,因为此间唯有汉人的步军,才是真正经历了历史的考量的。
而这么百年,真正能够将步卒运用的如臂指使的将领,可以基本上忽略不计。
而大概三十年前,慕容观海横空出世,自幼被称作兵法天才的慕容家小少爷,被伪装成了普通汉人家的公子哥,在汉生活了前二十年,最后终是学成归国。
第一仗边将当年的汉人兵临城下的重型推进给硬生生阻了下来,慕容观海的兵法之中,无所不用其极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赞美的词汇,他尽管治军严厉,甚至他本人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但是真当战争四起,何种阴险狠辣的招式都会被他运用的出神入化,拒马与拒马坑,被完完全全用来反制了汉人的军队,又像是暗度陈仓之计,那更是算得上是他的专属。
汉朝数十万的军队,就那样被一个年轻人,如同胡缠乱打一般的给击退,事到后来,人们才真正的意识到,慕容观海此人在用兵之上的造诣。
十数年的日子,汉人习惯的将霍牧称作大汉的长城,大汉的北墙,但慕容观海何曾不是匈奴的南墙呢。
但就是这样一个战功累累,兢兢业业,敢为匈奴鞠躬尽瘁之人,如今却依然陷入了口诛笔伐之中。
“慕容观海。”王座之上,是一个嗓音如滚雷一般的男人,他的头发像是狮子一般的蓬松,脸上的毛发异常的旺盛,而眼睛却与他的形象不太相符,一种平静的宛如智者的眼神,不带丝毫的波澜。
一身裘袍与狼毫将他的身子包裹了起来,但是却依然包裹不住他那魁梧的身材,此人便是匈奴的王,匈奴单于——独孤哚。
“臣在。”说是王庭,其实此座王庭修建的几乎与大汉的宫廷差别不大,皆是当年天降单于仿汉式修筑起来的,为了警醒自己,大汉一天不亡,那匈奴的至高目标便未完。
慕容观海的声音波澜不惊,他没有跪下去,应该说匈奴王庭之中,并没有条条框框,但是跪一般也都是单膝跪地。
但是此人可以不尊,皆是先王所赐予的权利,也就是当代单于独孤哚的父亲。
“你准备如何解释。”
“臣,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你决定如何受罚?先王的遗旨还在,可免你的刑罚。”单于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眼神都没有丝毫的颤动,似乎并没有因为慕容观海看似有些煞自己人威风的回答而生气。
单于反而是将此种抉择的机会交给了慕容观海自己来决定,似乎有些不妥当。
“臣恳请告老,这是臣的决心。”似乎场间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他又说了什么决心的说法,让众人也是十分告不懂。
“大帅,您不能如此决绝啊,我们诸将绝没有任何怪罪于大帅的意思,那些刁民便叫他们闹去吧。”一个年轻些的将领站了出来,他的一领,让此间的许多将领也是纷纷的站了出来,为慕容观海发声。
反观场间的某些十分冷漠的老家伙,一个个眼神像是能够将那些不识趣的年轻人给杀死一般,而有些并没有站在其间的,坐于远处的人,并没有发声。
“你的决心是什么?”单于似乎有点不明白,头轻轻一歪,语气也没有先前那般严肃。
“是这个。”说着慕容观海将手伸向了肩膀,随后只听见一阵碎裂的爆响,慕容观海竟是骇人的将自己的四肢全部截断。
原本还在劝说慕容观海的众人鸦雀无声,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甚至有人揉了揉眼睛,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是那遍地的血迹,整齐截断的四肢此时便静静的躺在地上。
慕容观海还在立着,尽管他只有一副身躯,依然用它短腿的伤口处,坚挺的站在地面之上,血已经不再喷涌,因为大帅本人的境界也是极高。
“你究竟何意?”单于的眉头紧锁。
“臣,想在王这里,换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你本不必这样。”单于的眉头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有些搞不懂这个老东西了。
“臣,要十年的安然无恙。,请王尽力而为。”慕容观海笑着说了出来,丝毫看不出他的痛楚,而他说出来,也是为了警告某些人,他未来的十年,是有单于来保的。
“我答应你,送大帅去包扎伤口。”单于自然是答应了,但是此间的有些人却眉头依然紧皱着。
今天有些事情被强行拨离了轨道,也搅了一些人的意。
当慕容大帅像是一个人棍一般,被王庭中的人送出来时,慕容观海麾下一直在内城之外等待着他的将领们,都无言了。
马良哭的最凶,“大帅,您为甚么要这么做,您本可以不这样做的。”他的哭腔带着涕泪,几乎沾到了慕容大帅的衣甲之上。
“哭什么哭。”
慕容观海一句怒斥。
然而语气又再次缓和了下来,他看着马良,他十分认真的看着马良,让马良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被人抬着的慕容观海,“匈奴的未来,有我没我,没有什么区别。”
他话锋一转,“但是匈奴的未来,有你马良就足够了。”
“十年,好好地珍惜吧……”
“傻孩子,你可是那个公孙家最后的人啊……”这句话,马良没有听到,但是大帅在心里说了出来,他想起了故人,无比的想念。
明天上架
明天上架,感言晚点发出来,一个单张。
谢谢大家这些日子的支持,希望首订成绩不要太扑。
第一百一十章 草原上的二三事(中)
其实别看朝堂之上有那么多的人为慕容大帅发声,其实真的到了私底下,各个将领之间的交流那是少之又少,人人心怀鬼胎,大概描述的就是匈奴的朝堂了吧。
上京的百姓再痛恨那个葬送了匈奴军队的人,殊不知那可都是慕容观海摸爬滚打,靠着自己拉扯起来的一支军队,谁能有他心疼呢?
但是君命有可为,有可不为。
真正的明眼的人都似乎看出了蛛丝马迹,近些年来,尽管慕容观海不显,但是都明白慕容观海的隐藏的力量才是最为强大的。
他的步军那就是匈奴的步军,步军将领时常断带,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但是每当有什么新星冉冉升起,追根究底,都会发现那谁家的校尉,谁家的万夫长,又是谁家的都尉,那大抵在最深的出身之上,都会刻上一个慕容。
慕容家是落魄的匈奴贵族,最早的三大贵族家以及什么虚连提这一类的皇姓那都是已经被多少年的纷争厮杀给消磨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慕容这一不显的,更像是中原人的复姓的一姓在风雨之中悄然的站住了一点角落,艰难的生存着。
要说相提并论的话,慕容家在匈奴的位置,大概就像是时家在大汉的位置一样,世代皆出勤勤恳恳的忠将。
慕容观海的祖父也是证明了这一点,为国殉命,可称壮勇。
但也是那样,慕容家一下子少了支柱,更何况慕容观海的父亲自幼体弱多病,在与其母亲诞下一子之后便离开了人世。
不过历史上也是总是不停地印证一点,那就是当一家之主的逝世导致家族没落之时,总会有一个独挑大梁的女性,支撑起这个家。
没错,慕容观海的母亲便是帝国到现今为止的唯一的一位硕果仅存的女将,慕容涟漪。
她年轻时便在军中担任偏将一职,帝国之中有着不少的流言蜚语,说慕容涟漪此女便是受了慕容观海祖父的恩惠,在军中捞了一个职位,混吃等死。
但是当那位女子真正开始冲锋陷阵之时,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语。
毕竟乱世才造真英雄。
慕容涟漪最终官至帝国十六大将之列,晓风将军,杀人如晓风拂面,无声无息,鬼魅的行军是她最大的特点,因此也被众多匈奴男女所崇拜,毕竟是千百年的唯一女将。
荣归故里之后,便安心培养还正值及冠之年的慕容观海,给他立下了,不成兵书,不入军中的要求。
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对待自己的独子也是这么的严厉,但正是这份严厉,让慕容观海在今后的战场之上才能所向披靡。
慕容观海由于他的用兵狠辣,但又治军有方,使他在军中的地位爬升的极其迅速,出山便又校尉做起,而后五年之内连跳都尉,官至将军之职,统千人重甲步军,这也都是先王所赐予慕容观海的权利。
独自一人有着组建军队的权利,放眼古今又有几位杂号将军可以做到。
所以当他意识到匈奴在步军之上的不足之后,他向着单于请示,准许他组件一只能够担得重任的步军。
但是朝堂之上,不只是同级的将领在嘲笑他,连私底下那些官职远不如他的人也在质疑他。
“匈奴铁骑不需要下马。”不知这是谁人的名言,总之不知道影响了多少匈奴人。
匈奴人自持兵熊马壮,将战线无限前延,当那位马背上的天子一举击破了匈奴人的铁骑连环之后,汉人的骑军在匈奴腹地几乎畅通无阻。
如果没有那场如同天兵救世一般的拒马之战,恐怕,匈奴那位天降单于会一脚把棺材板给踢开吧。
自此以后,慕容观海的军中的道路再也没有任何阻拦,最终做到了帝国三大帅之一。
在军中,独孤大帅掌握着那堪称帝国命脉的金甲重骑,而另一位最神秘的大帅,人们经常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但是总的来说,除去普通的军队,以及那些城中守军,匈奴军中拥有绝对优势的便是慕容观海,为此慕容观海也是头疼不已,他在大汉度过了些许岁月,自幼饱读诗书,定然是明白功高震主一说,但他却没办法割舍与这群兄弟们的感情。
现在很好,慕容观海在进军前线之前便有不好的预感,慕容观海是一个集谋士与武将于一身的男人,于是他的身边便不会有太多的能跟他出谋划策之人,但是他的本能感应便是如此。
这次的宣战太过突兀,太过的随意,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在毫无接口的情况下,回驳君王的旨意。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军队,精锐中的精锐,这是他最错的一步,后来他也后悔了,葬送了那么多……那么多并肩作战的弟兄。
粮草、哨探、援军、天时、地利没有一个站在他的一边,还有那把枪。
“天道有轮回啊,哈哈哈,当年老子刺了那汉人皇帝一刀,反过来差点被他娘的一个小年轻给一枪捅穿咯。”毫无征兆的,慕容观海在冥想之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吓了车外的马良一身冷汗,赶忙进来询问情况。
“我能有什么事,呵呵,想起了往事罢了。”慕容大帅想要挥一挥手,让马良出去便好,却发现空空的袖管,滑稽的摆动了两下,又是一个憋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马良最后还是退出去了,尽管一直在担心是不是伤口感染,大帅发了烧什么的,但是毕竟是一个通玄武夫,识相的退出去了。
“都他娘想要我的兵死,那便如了他们的愿,老子也不陪他们玩了,现在他们这群老东西一定吃屎一样难受,想捅我慕容观海的刀子,那就要承担自己的后果。”慕容观海这样说着,还冷哼了一声。
“大海啊,你怎么这样赌气啊……”突然一声叹息传来,帐中不知何时做了一个面色带着些许惆怅的中年人。
“别来劝我,没有用,回去告诉单于吧。”慕容观海一脸的冷漠。
“唉……单于让我来保你慕容家,我先为你看看伤势吧。”中年人一直在摇头,说着便要帮慕容观海褪去盔甲。
“别碰老子,老子生气了连国师也要打。”慕容观海皱起眉头。
“还有你再敢叫老子大海,我真的不管你是不是国师了。”
“好好好……所以大海,先把盔甲褪下来吧,不然我没法为你疗伤。”中年人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世人皆知除了帝国三大帅之外,还有国师才是帝国最为有权势的几人。
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国师与慕容大帅竟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草原上的二三事(下)
慕容大帅自断四肢的消息不胫而走,先是从上京传开,然后是传到了州门州,与塞门州,然后又是向着更远的地方扩散,很多得知此消息的人士,用了各种的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回自己的宗门。
这个消息像是席卷了整个匈奴一般,疯狂的传播开来,各种小道消息不断地发酵,说是慕容大帅受到了迫害,又是什么慕容大帅有了造反的心思,然而却并没有让人们变得惶恐不安。
最为语塞的便是上京的百姓,说是百姓,其实上京的人比其他诸州的人更加看重国家的荣誉一些,毕竟在单于眼皮底下的人,时常受到他的影响。
有人疑惑为何当时朝堂之上并没有人去太过闹腾,毕竟慕容观海算得上是帝国的资历最老的一位大帅,而他的门下之人也算得上是占据了朝堂的一块重要的部分,不可能没有人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不会去为慕容观海发声。
但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慕容观海的门下将领如果真的在场,怎么可能还会变成慕容观海一人独自登殿的场面呢。
早在不知多久之前,一股暗流就在匈奴的朝堂之中开始不断地发酵,其中自然少不了与慕容观海敌对之人的努力,但是最重要的,还有单于的暗中推动。
独孤哚是在十几年前争夺王位之时脱颖而出的独孤家的一位私生子,他用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了他的几位皇兄,顺利在最后的时刻登基,成为了不折不扣的黑马。
没错,匈奴如今的单于之位的争夺便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候选人运用一切可以运用的手段,只要在登基之日当天能够顺利坐上王位,那王位便是你的。
独孤家算的上是在百年的国战之中,不断崛起的一家,再加上几十年前,曾经就有一位独孤家的家主,成功当上了单于,独孤家一跃成为真正的皇族。
雄厚的家财,阴险狡诈的谋略,雷厉风行的手腕,再加上最重要的属于一个猎人的忍耐之心,独孤家最终成为了那个获胜者,而那年的独孤哚才仅仅十五岁出头。
可以说如果没有过人的头脑,没有一个人可以当得上匈奴单于一位,更何况是一位还未成年的少年郎。
如今正值壮年的独孤哚何尝不想要建功立业,成为匈奴又一位经天纬地的雄主,但是独孤哚有一点,他不相信别人。
尽管他有着十分宏远的目标,但是他无法坐视不管了——慕容观海真的在默默的从匈奴的一个小小校尉做成了帝国三大帅,其间他积累的隐藏着的能量,绝对超乎了他人的想象。
为此他不止一次的询问过独孤焱,独孤焱作为他的舅舅,一直都是独孤哚仰赖的对象,汉人坚决的需要杜绝此种外戚干政之事,但是匈奴血亲之间的羁绊让匈奴人极其重视自家人的关系。
他们也极少出现此种外戚夺权之事,所以那位掌握了帝国骑军的如同军神一般的男人,变成了他最有益的导师。
独孤焱在十多年前意外丧子之后,曾经一蹶不振,但是后来他也是靠着强大的意志挺了过来,但是对于一个已经是到了五六十岁的老人来说,子嗣何尝不是他的平生的追求呢?
所以他将自己所有的亲情倾注到了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输他那早逝的儿子的年轻人身上,他已经为了成为一个周公一般的人物而做好了极其强大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一个没落地贵族家族,真的能够靠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少年,将整个局势翻转。
所以当慕容观海真正做大的时候,他们已经发现此人的势力已经庞大到动辄伤筋动骨的程度了。
三大帅尽管是帝国军队中最为高层的存在,但是说实在的,他们的交流真的完全无法比得过那些低级将领之间的兄弟情深。
慕容观海这些年带给独孤焱的印象只有一个,那边是不羁,说话行事,甚至带兵打仗,只有一个不羁可以完美的形容他的风格。
这样一个如此有着大才能的男人,再加上其本人在武道方面的天资,四十出头之时便已经踏入了通玄境,独孤焱真的十分的警惕此人。
试问,又如此一个将领在外带兵,并且他还掌握了帝国大部分的步军精锐,再加上门生遍布全国,叫何等心胸宽广的君主才能完全的相信此人呢?
人对于权力的向往是不变的,尽管他已经成为了军中最为高贵的之一,但是他也依然想要更大的权力,总之不威胁自己的侄子的情况下,他希望成为那个一人之下的人物。
但是事实是,慕容观海,他更接近……
所以,当独孤哚真正来请教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与一些背地里也不满慕容观海的人达成了一些心照不宣的协议。
用了接近两年的时间,像是普通的调离岗位一般,慕容观海的门生一个个的在王帐之下的位置被换成了同阶的在外将领,更新换代就在悄然无息中进行。
慕容观海还是太过相信王座之上的这个年轻人了。
不只一个人跟他提醒,有可能有人要开始制裁大帅了,让慕容大帅自己注意,他也只是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为国的忠心在这一顿让人措手不及的动作之下,变得有了裂痕,慕容观海最终还是为了这个国家,最后选择了对他自己最妥当,也是对这个国家更有益一些的做法。
在他心里,他或许想到了,不只一个人在希望他能够一怒之下便反了这个匈奴,然后一些更加隐秘的布置便能浮上水面,然后将它迅速打倒,然后那些旧部残兵,便可以划一个新的规制,成为新鲜的血液。
没了将,兵再忠心,也只是一种愚忠,相信帝王术之中,对于如何处理这类事件,应该是相当有描写的吧。
“昌百,你这些都教过王了吧。”慕容观海望着车窗之外,他身上已经是被干净的布给包扎了起来,此时露出了上半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帝王心术,如果不教,难道要靠他自己领悟吗?”
“但是那个老东西却不懂啊。”
“嗯,难为你了,大海。”
“我何曾感受过委屈,我并没有委屈,我理解王座之上是一个时刻受到针扎的位置,那里不好做,但是有人如果不自量力的想要做那种千古美名扬的事情,那我只能说……”
“他在想屁吃,自己什么样子也不掂量掂量,死了一个儿子还是不够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是一柄竹剑(上)
“老爷,今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吗,慕容观海在王庭之内自断四肢,告老了。”
“嗯,知道了。”
“是。”
这是一处充满了大汉南方建筑风格的宅子,假山三三两两的分布着,一条自取的小溪流淌过院子,还有座小桥十分合适的架在了溪上。
被称作老爷的男人此时正躺在院子一端的小亭子里吃着甘甜的葡萄,这种日子能够吃得起葡萄的,那都是家财不容小觑的人。
似乎这个惊人的消息并没有多么震惊到他,反而是葡萄的口感才是第一紧要的事情。
宅子很大很大,而且其中富丽华贵的景象,就像是一座小王庭一般。
当然寻常富豪家修筑这样的家宅,自然是要引来非议,如果事情传到了单于的耳中,恐怕还会引来横祸。
但是他可以这么做,而且这宅子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了。
宅子自然非常人所修筑,那是前一代的单于年轻之时,还只是亲王之时便修筑起来,为的便是当做一个临时的驻足的地方,后来先王从亲王做成了单于,这宅子便成了先王常来的地方。
而此地从来都不只单于一人居住,人们都说上一代单于,也就是呼延连城,一生便是仰仗了两人,有了那两人,王位之上恐怕放一个农夫都能战胜大汉的军队。
那两人如今,一人已经告老还乡,还落了一个残缺的身子。
而另一人就像是笼罩在帝国头上的一柄大伞,几十年来风雨无阻,一直默默守护着匈奴。
但是他不上朝。
他喜欢吃葡萄,还喜欢听中原的曲儿,要十分标致的汉人戏子唱出口的那种,所以这处曾经先王总是光顾的,堪称一座行宫的宅子,如今成了此人的歇脚的地方。
“独孤哚,如果将来不能真正离开独孤焱的影响的话,恐怕匈奴就到此为止了。”他一边细品了一口巴蜀的苦茶,一股浓醇的茶香在口中不断地回味,一边自言自语道。
他没法站起身来了,他的腿也是残废的,所以便只能坐在一种装有轮子的椅子上。
原先更不方便的时候,他可都是被人抬着走了,但自从年前有自己的属下又从大汉带来了一种稀奇的玩意之后,他就可以自己方便的到处走动了。
“叫轮椅是吗?”他总是不经意间会惊叹于汉人对于此种精巧玩意的制技高超,匈奴这群糙汉子肯定弄不出这种东西。
推着自己的轮椅慢慢的出了小亭子,望了一眼正值午后天空中央的大太阳,道一声好天气,便继续向着内屋行去。
屋内十分的凉爽,尽管如今才是三月份四月出头,匈奴可能大半的地方都在积雪覆盖之中,但是他此地那可是相当反常的天气。
“给单于呈份折子,哦,对了,让独孤焱也一起看也无妨。”
老人像是向着空气说了一声,那里似乎空无一人。
“是。”突然自空气之中慢慢显现一人,他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盔甲一般,但是看料子,他的身着似乎又极其的柔韧,是一种不太常见的料子。
老人在那人耳畔快速说了些什么,说完轻轻一摆手,蒙面人也迅速的再次消失在空气之中。
当他将自己的轮椅推至屋内中央的位置之后,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又挺了挺身板,想要坐的更舒服一些,结果疼得他龇牙咧嘴。
不过面前的这些人却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何时,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满屋的蒙面人,每一个都只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让他们的眼睛得以透过蒙面,来看到外面的世界。
悄无声息的,此景,就像是诸将朝见单于一般的景象,似乎还更加的肃穆,而他们的中心,便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说……”老人的气势在他的动作停下来之后,陡然爆开,一股真正上位之人才拥有的霸气与掌控力,开始逐渐的弥漫着屋子。
人们都说在武当百人剑阵之后的大汉,应运而生的天机阁可以称得上是当今世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了,再加上自从那一代汉朝天子的幡然醒悟,对于此类江湖势力的整合程度大大加强。
修行者逐渐也成为了大汉军中一项不容小觑的力量了,现在说到天机阁的驿卒,没有一个江湖人士敢去小瞧这群行事并不张扬的影子。
也正是他们的努力,使得大汉在情报搜集方面的效率能够远超匈奴人。
匈奴人天生向往自由,因此很难整合,这是事实。
但是在天机阁组成不久,有一位真正的眼光深远的匈奴人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并且十分迅速的谏言单于,单于自然是十分信任此人,便交由他放手去做。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天下早已有了南天机北猎户的称呼。
猎户取自匈奴古老的天狼星的传闻,天狼星那是匈奴两大传奇宗门之一的天狼山的信奉的神相。
而猎户便是传闻之中挽弓射天狼的匈奴古强者。
猎户便是匈奴最为仰仗的间谍机构,而猎人便是匈奴军队最完美的手眼。
而老人便是一手将这个庞大的令人敬畏的间谍机构组建起来的帝国三大帅的最后一位,卜算子。
他是一个十分喜爱汉人文化的老人,平日里不知他身份的人,都以为他是这个从外面看来十分老旧的宅子的老管家,腿脚不方便,但是十分的和蔼。
但是私底下,此处又是匈奴所有猎头的聚集之地,所谓大隐隐于世,此城位于上京以南数百里的一座叫做枯叶城的地方,而宅子便是闹市之中偏僻一角。
呼延连城平日不在京城之时,最喜欢便是来到枯叶城,这个他儿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来到这处闹市之中费力修筑的大宅子,与卜算子大谈未来,大侃古今。
用卜算子的话来说,他就是想帮先王守着这宅子又如何,就算是单于来了也赶他不走,他也总是用腿脚不便来托辞不上朝。
但是他也总是在最隐秘的帮助着整个匈奴军队的运转。
但是他脾气如此好的一个人,现在有些生气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是一柄竹剑(中)
“你可以退下来了。”这其实是一封写给独孤焱的信,以奏折的形式呈了上去,而且是极其隐秘的由一名猎头直接出现在单于的书房之中,将它亲手交给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单于和在身旁一直帮忙参定的独孤大帅。
奏折之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放到别人身上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但是对于那位卜算子来说,他确是唯一有资格在这里指责单于与另一位大帅的人。
匈奴境内杰出的将领并不缺少,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到了饱和的程度,匈奴尚武可不是一个能够十几年的临时打算便可以轻易改变的。
所以匈奴境内有一种人才在军中地位极高,甚至很多情况下,你会看到一位将军对于一名比他官职小很多的人毕恭毕敬。
这种人在军中大家一般都称其为先生,这些人都是真正精通兵法之人,将领冲锋陷阵,而这类先生便在帐中运筹帷幄,或在军队后方发出最合适的指令。
其实便是战国之时最为风行的谋士一角儿,大汉自然是不缺少读书人的,自然也不缺少能够熟读兵法之人,汉良将各个都多少能够十分娴熟的运用一些合适的兵法计谋,这也是汉人尚文导致的。
放到匈奴那便是凤毛麟角。
而慕容大帅便是一个集智谋与冲锋陷阵于一身的全能统帅,所以他带军打仗也是相当的强大。
而真正说道这类先生,帝国三大帅的卜算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那位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谋士之人。
可以说先王的行军离不了在前方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慕容观海的重甲步卒,更少不了这个调动军队如臂指使的可怕谋士,所以在过去的几十年之中,匈奴人极少吃到败仗,将汉人打的节节败退。
直到汉人雄主的出现,匈奴与大汉才真正回到了旗鼓相当的局面,甚至说,如今,当这些匈奴的老一代将领统统老去,汉开始呈现一种压倒之势。
当国家出现了问题的时候,那位为匈奴谋断天下的卜算子,决定再次出山了。
而且心中透露出了一个讯息,让独孤大帅十分不自在,那边是一种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的十分厌恶的感觉,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得到。
总之匈奴朝堂之上,又是一股暗流涌动,直接波及了最高层的几位。
匈奴其实是有文官的,但是匈奴王帐对于那些颤颤巍巍的穷酸书生总是提不起兴致,像是宰相一职,这种汉人朝堂之上极其重要的官职,在匈奴便在不知何时给废除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专门从良将世家直接提拔起来的通文书的年轻人,将他们培养成那种可以处理政事与战事的人才,组成一个军机阁,协助处理各地的政事与战事。
所以匈奴目前便是一种军政一体的制度,十分的怪异,但是匈奴就一直如此的强大,让那些可能存在的缺点一直在被压缩。
对于这种事情,文官是插不上嘴的,唯有一位文官可以做到相当于卜算子大帅的位置的情况下,读书人才算真正的拥有了话语权。
———————————————————————————————————————而当匈奴朝堂暗流涌动之时,穿过分在匈奴上京东侧的州门州,趟过木梯河,越过兴山,一座在草原之上十分显眼的山丘之中,也发生着一些动荡之事。
这是慕容大帅归京之后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起因是因为宗门之中,一位被他人撺掇,擅自招惹葬山势力,而导致杀身之祸的某位长老之子的事情。
火逐在天琅山年轻一辈之中虽然天赋不是最顶尖,但是凭着刻苦与坚韧,硬是站到了与阿木打几乎相提并论的位置,阿木打便是目前天狼山下一位掌弓之人的最大候选,也就是宗门首席之位的候选。
阿木打是目前首席的小儿子,但是目前天琅山并没有真正的掌弓之人,毕竟多年之前,那位纵横江湖的老剑神,活生生羞辱他们那代掌弓之人至死。
至今天狼山都没有能力在短短的世间将那星辉大弓的印记强行转移到诸位长老身上。
因此天狼山的长老会一致同意,在没有真正的传人之前,天狼山会将那些被打掉的牙齿统统吞回肚子里,知道再次崛起。
火逐不是真正实力第一的天狼山年轻一代,但是他确实最与星辉大弓的力量相契合的一位候选人,所以他的意外死亡,十分打击天狼山。
战神冢的下一代那位传闻之中是战神转世的年轻人已经决定出关历练了,而阿木打作为天狼山最重要的传人却只能呆在腐臭的老地方,自己与自己较劲,自然便是要拉开了差距。
“火烔,难道你没有跟火逐强调过不要招惹圣地之人么?”首席在高高的座椅之上率先向着坐在一侧的一位长老质问道。
这是火逐死亡的消息刚刚传到天狼山不久,如果不是那缕残魂的到来,甚至没有人会相信此事为真。
“我怎么会没有说!他可是我的亲儿子!”被质问的长老也是十分的悲愤,他尽管有好几个孩子,但是真正有着修行潜力的便是火逐,而在火逐身上他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精力。
“这件事定有蹊跷,我知道火逐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从来不会失了冷静,他行事必定有规划。”坐在首席旁的次席突然发话了,也让大家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
“没错,而且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一位长老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
“有什么疑点?”
“尽管是残魂,但是这残魂却没有一点生机,像是被夺走了其中精魄许久了,似乎像是被保存过的一样。”
他说出了他的质疑,没错,众人一想,因为纵然是残魂,也应该会带有先前此人的生机,更何况火逐已经是一位通玄境的强者,他的魂魄自之中散出之后,必定带有他的一部分意识,而这份残魂,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不好,恐怕其中有阴谋!”首席突然心里一惊,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请问,你们见到我家婆娘了吗?她可能现在……是个小女孩吧?”一声有吆喝从山下传来,带着无尽的穿透之感,传到了天狼山每个人的儿中。
来人胡子凌乱着,一身残破的黑袍子,上面沾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污垢。
他带着一柄竹剑,就像多年前的那位老剑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