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争(下中)
阵法自行散去了,说明的确此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隐藏灵气的方法,整个书馆的构造也就一目了然,先前消失的库格罗素连同着另一个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后屋——整个书馆是前后屋组成,似乎还有一个不小的院子,总共有占地将近方圆十多丈,算是不小的一块地了。
霍牧踱步向前,绕开了一地的四人,他们死了便是死了,只要是拦在路上的,对于霍牧他们图谋不轨的,霍牧没有打算留活口。
长枪还没有被霍牧收回,从头到尾霍牧都没有完完全全展示自己的力量,不然他也不会单单拎着枪杆前段的位置了,长枪一寸长一寸强,自然对敌之时应该完全的利用其优势,不过霍牧不在乎罢了。
枪尖挑开布帘子,这书馆的构造倒是相当符合汉家的风格,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亭中有一棵歪脖子杨,应该是一个相当好的乘凉处,不过刚刚在沙葬袭卷过后,院子里的所有物件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子,屋顶上如今还不断地有细沙在滑落,闹得整个院子像是正在下着蒙蒙的沙雨。
霍牧不清楚那个陌生的气息究竟是谁,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动作,不过灵气的探查也就到此为止,如果能够再细致那就太过无解了,能够细微到探查到一个人的动作的有效方法,修行者修行了千年都没有搞明白。
霍牧走的很慢,一切以小心为上,云履不是什么西域人的装饰,看起来华美但是却有些华而不实,不过云履落在地上的声音是很小的,不像是木屐那样咯哒咯哒的清脆响声,霍牧放缓了脚步,院子里就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轻轻地抵开了里屋的房门,吱呀一声,门轻轻地开了,霍牧没有立马进去,而是快速的扫了一眼,结果就是这一扫,大概他也有些不解了,两个大男人结结实实的被绑在两个椅子上,连眼睛都被黑布蒙的紧紧实实的,如果不是听到了霍牧开门的声音,库格罗素口中发出了午夜的声音,估计两个人还会继续坐下去。
两个人是被绑在两个椅子上的,坐的高高的,手脚连同着身子牢牢的捆绑着,绳子似乎也是特制的,普通人,像是库格罗素这样的根本就无法随意挣脱。
库格罗素就不提了,但是另一个男人却惹得霍牧有了些兴趣,他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不算太老,正是男子壮年,打扮很是普通,宽大的裳袍,是西域人特有的那种宽松款式,灰黑色的扎腰,单薄的灯笼长裤套在腿上显得有些臃肿,不过应该是如今西域的秋日夜晚已经相当寒冷了,他的内里穿了不少的保暖衣物,从他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肥胖,反倒是隐约间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出他魁梧的身材。
穿着一双普通的软底布鞋,脚也显得很大。
男子脸上的胡茬不多,精修过得,皮肤虽然显黑但是却没有什么斑点,他的脸型四四方方的,一头不算太长的直发倒是有些奇特,乌黑的发亮,在西域人里面是相当难得的。
他听到霍牧前来,耳朵微微一抖动,虽然嘴巴也被牢牢地堵住了,但是却和库格罗素那种的紧张发抖不同。
霍牧看着他没有说话,库格罗素一直在旁边呜呜的说这些什么,估计他还以为是那群匈奴刺客来取他性命了,挣扎不断,想要挣脱绳子,但是却无能为力。
“库洛塔,已经结束了,那群人已经被我解决掉了,我现在就给你松绑……”霍牧仿佛带有安定效果的声音传来,库格罗素终于是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去支支吾吾的说些什么,确认了是霍牧的声音终于让他放心了。
库格罗素现在都快哭出来了,谁能想到前脚进门,后脚就被人瞬间擒住,他先前感受到的那种风驰电掣,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被人飞快的带走,然后迅速的捆绑了起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去理会他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又是自己的父亲和老师,想到自己……
库格罗素想到什么霍牧不是很介意,他说是要为库格罗素松绑,但是却径直走向了另一个男子。
然而脚刚刚迈出,那人的双手却突然从反绑的状态变成了完好的状态,身上一段段的麻绳全部脱落在地,男子轻易地摘掉了眼上的黑布还有嘴上塞得那一团麻布……
……
男子名为懒图儿,显而易见,书馆之中再无其他人,而他就是书馆的主人,霍牧没有多说,给库格罗素松绑之后,库格罗素大口的呼吸着,其实他并没有被憋着,但是这样能够重见天日的感觉的确很好。
库格罗素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即便是已经知道了霍牧就在身边,他还是矮着身子警戒着一旁的一切情况,然后转头……看到了懒图儿。
壮硕男子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霍牧没有做任何事,看起来他早就已经能够自救了,如果库格罗素刚才出了什么问题,他应该也能够自救。
库格罗素惊得嘴巴大张,显然,他是认识懒图儿的。
库格罗素从小在部族中长大,渐渐成为了部落里优秀的萨满候选之后,他就得到了部族的培养,其间大萨满也开始不断地教授他一些事情。
但是唯一一次库格罗素来到志怪书馆,他也没有记住里面究竟是谁们人当时在和大萨满说话,那时候他太小了,根本记不住这些,主要还是因为他一进入书馆就被那琳琅满目的故事书籍给迷煞了眼,别看如今库格罗素学识如此渊博,精通各种语言与文化,但是从前的孩子哪有不爱玩的呢?
库格罗素的第一次月轮国王城之旅就是在小人书的奇妙世界中度过的。
但是懒图儿他却是在部落中见过许多次。
懒图儿是很早一批的萨满了,萨满不说父子传承,但是也跟家族的血统有很大的关系,库格罗素是一个特例,但是懒图儿一家却不是,如今大萨满身旁的最终要的几个老萨满里,有一位叫做艾什科尔的,就是懒图儿的父亲,有了父亲的传承,懒图儿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成为了部族之中萨满的一员。
但是部族的分工是相当严明的,尤其是萨满这一个职位,很多人以为身为萨满就能够享受到平常人难以想象到的福利,然后过上充实幸福的生活,这其实是不对的。
就连大萨满也在清淡的吃着与族人相同的食物,这些萨满又有什么权利去大吃大喝呢?
萨满过的是相当清淡的生活,而且除非大萨满的允许,一般是不容许随意在外人面前出现,尤其是私自与外族人沟通交流,这是一个很古老的教义,成为萨满就要忍受难以承受的孤独。
而懒图儿则是唯一一个很少在族中露面的萨满,而是总是往返于部族与其他城市之间,库格罗素成为萨满之后就很少出部落了,之前曾经帮助部落进行的各种各种的贸易往来都交由了部族中擅长于此的族人。
而懒图儿则是三年前,在部族离开赫克城的时候,消失在了人们的印象之中。
懒图儿已经三年没有出现了,很少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说从头至尾就只有大萨满一人,他的父亲直接说他是三年之前失踪的,从此便杳无音信,也就没有人去问这样的事情了。西域人都知道,如果一般是在大漠之中走失的人,很少有能够独自活下来的,这片沙漠为何叫做死亡之海,那就是因为大漠对于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没人说,但是大萨满依然给懒图儿举行了符合一个萨满去世的送葬仪式,这基本上也就承认了懒图儿的死亡。
库格罗素还记得当年懒图儿在商贸一事之上是他最好、最直接的老师,在这一方面,就算是知识渊博无所不知的大萨满也是对于这一方面自认不如,所以便给库格罗素安排了他这样一个老师。
懒图儿的失踪让库格罗素很是难过,像是每一个萨满离去一样,都是阿帕奇部族重大的损失,库格罗素心里无比的怀念着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指点过自己的每一位无私的长者……
但是他是真的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懒图儿。
所以他真的和见到鬼一样,比刚才的反应还要大。
一个大男人接连不断的惊叫着,的确让外人看起来很丢人,不过这样的情况下,的确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算作外人了。
“好了,我的库洛塔,你在惊讶些什么?重新见到我难道可以让我们部落最有天赋的萨满如此兴奋吗?”
懒图儿说的是波斯语,霍牧听了个大概,一路上库格罗素一般使用匈奴语与他对话,在西域使用波斯语的人也仅限月轮国北部的人士。
懒图儿张开手臂,直接将面前惊叫狂跳不止的库格罗素揽在了怀里,两人紧紧拥抱,库格罗素干脆就是哭了出来。
“懒图儿,我亲爱的懒图儿,我真的以为你已经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这让我日不能思、夜不能眠,能够再见到你实在是太过兴奋了,所以请准许我的失态……”库格罗素边哭边笑的样子实在是有损于他萨满的尊贵身份,哪里看得出他得成熟稳重了,说白了他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小子罢了。
霍牧看着两人相拥,他知道西域人喜欢用拥抱来表达自己的问候,还有亲吻脸颊这样的方式,他虽然不理解,但是也表示尊重,的确看得出,库格罗素刚才受到了相当的惊吓。
库格罗素只是哭了一小会就赶忙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因为霍牧还在身后站着。
“懒图儿,为你介绍,这是来自大汉的霍牧将军,你应该听我说过很多次了……”说着库格罗素也张开手臂,向着身后霍牧的方向探去。
“久仰!”一声汉家官话又是脱口而出,霍牧已经见怪不怪了,阿帕奇部落的萨满的确是一群相当值得尊敬的人,就是他们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依然能够专心治学,就是这份心意,霍牧就觉得这群人不容小觑。
懒图儿笑的爽朗,一口白牙露在外面,笑容相当的好看,这时候扯下了他脸上的布条,他那西域人特有的异域风格的大眼睛也十分的显眼,虽然已经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但是霍牧看得出这个男人的容貌绝对是保养的很好,没有受到所谓的西域风沙的侵袭。
一个抱拳,江湖人相当平常的礼仪,霍牧也笑着回礼。
“懒图儿,快说说这群人究竟是怎么找到的你?连我们都不清楚你的底细,难道这群人竟然也能够从中找到我们部落的痕迹吗?”库格罗素很是担忧,连他们部族的人都以为懒图儿已经死了,那么外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他们的行踪的?
“库洛塔,那群人是匈奴人,如果没有猜错,是他们用了什么特别的办法赶在我们之前到了这里……”霍牧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懒图儿心里清明的很:“库洛塔不要担忧,他们还没有发现大萨满的布置下的暗道,他们从来到这里到你们到来,一共也就不足一柱香的时间。”
然而霍牧的眼神一直没有移动,放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动摇,他也知道霍牧是在看他,叹了口气。
“霍将军,希望您不要生气,我并没有刻意将库洛塔置于危险之中的想法,我的书馆里也有相应的机关,就算你不来,如果那群匈奴人想要对我们下手,那他们也是无法得逞的……”
懒图儿拎着一段割断的绳子,诚恳的向着霍牧解释道,他作为大萨满的人不会任何防备措施都不做的,而霍牧想的没有错,就算他不来,懒图儿也能够保证库格罗素的安全……
“原谅我的无礼,我只是想要知道这次保护库洛塔的人究竟有怎么样的实力……如此看来,确实是我杞人忧天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争(下下)
懒图儿作为部族一个很重要的暗子,甚至不惜抛弃自己萨满的身份也要帮助大萨满完成他的布置,这样的精神是相当只得赞颂的,库格罗素知道了为何懒图儿会突然消失之后,也大概明白了大萨满的良苦用心还有懒图儿所付出的牺牲。
作为阿帕奇部落的人,说成为萨满是这个人此生最为光辉的时刻也不足为过,懒图儿却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按照大萨满的意思开始为了长生天教的复兴而做着最充足的准备,就是这份毅力也绝对值得库格罗素去尊重。
霍牧没有怪罪懒图儿,最主要是谁都没有想到大汉方面竟然会是将这样一位边关重将派来了西域来执行任务,甚至不害怕匈奴人此时会趁虚而入,没有主将的军队是相当不堪一击的,哪怕是一个有着优良战斗历史的军队。
不过如果是大汉其他官方的人来,霍牧不确定他们究竟能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这样一个双方规划了许久的事情……那个叫做马良的年轻人确实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压力的东西。
不过这样才是霍牧想要的,嘴上不说,霍牧心里还是有着热血的,如果能够酣畅淋漓的击溃匈奴的军队,霍牧觉得,哪怕是自己战死在沙场之上,自己也会心满意足吧。
到底是曾经当过萨满的人,的确有着他的缜密之处,霍牧只是随处一看,就发现了不下三处机关,恐怕如果匈奴的刺客想要对库格罗素下手的话,懒图儿只是稍稍一动就能够置这些人于死地。
懒图儿摩挲着房间靠里面的一面墙壁,墙壁是光滑整洁的,看起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工艺,不像是普通西域人的那种石头垒砌的粗糙墙壁,似乎是黄沙一样的泥土将墙面做的平整无比,懒图儿没有用眼睛去看,只是闭着眼睛从上到下细细的摩挲,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库格罗素和霍牧都没有出声打扰他,他说他们应该去密道之中商谈这些事情,而关于那些匈奴人究竟有没有将他们密道的事情通报出去,答案都是否定的。
匈奴人不是因为得知了一些关于他们的秘密之后才在书馆里埋伏霍牧两人的,而是匈奴人早早地就已经广撒网了,书馆只是被怀疑而已,一两个月之前,懒图儿就已经发现了有一群身份神秘的人来到了巴克特里亚城之中,而似乎他们也是得到了王室的默许的,这种事情懒图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作为大萨满指定的人士,自然要临危不动,必要的时候,他应该断绝一切的关系自保,地道的事情自然会有大萨满来想办法。
匈奴人的探查是挨家挨户的,他们应该是想要得知一些消息,最初懒图儿也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的,只是他只能按照最危险的局面来应对,城中当然不只懒图儿他一家是阿帕奇部族的资产的,至少每一处密道的节点,都会有阿帕奇部落的一处资产,不过大家都是相当清楚自己的职责的,平日里是完全不相干的商户,只有懒图儿去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在各自的地道之中通向一个最安全的节点,然后在那里相互通报各自的情况。
他们的任务首先是不断开凿地道的同时保护好它,然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要不断地累积资金,这都是为了计划接下来的一段来服务的……争夺佛子少不了大量的资金支撑,毕竟不管是通过月轮寺的方面得到这样的席位还是通过王室——古鲁氏贪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国王古鲁克向来都是没有足够的财富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虽然他是一个傀儡一样的国王,但是作为与月轮寺,这个月轮国最大的掌控者直接沟通的角色,如果古鲁克这一关没有办法度过的话,很有可能是见不到月轮寺的高僧了。
而如今月轮寺的僧人似乎考虑的也是如何靠财富来重新振兴这个月轮国的框架,月轮国是在商队的贸易基础上建立的国家,只不过短时间的在世佛国的名号让他们误以为只要靠信仰就能够将这个国家不断地运转下去……国家是一个机器,没有了信仰依然能够活,这是僧人们最失败的一点,他们没有搞清楚支撑起一个国家真正的基础是经济,不过有这样的目光的人也不多,如果搞明白这一点,若是能够用这样的思想去建设国家,以及对抗外来的国家的话,那实在是有些太过超前了。
大汉有这样的雏形,只可惜,如今的形式不足以让他们去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当僧人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在疯狂的揽财,月轮国千疮百孔了,国家上下暴动不断,没有了生产,没有了贸易,就不会有赋税,赋税没有了,国家就更不会富有,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所以莫说僧人世俗,这是成为统治者最必须要接受的地方。
知道了佛子问题的根本,那么阿帕奇部落既然有这个野心,就自然会去迎合对方的需求,最怕的就是搞不清这群人真正的需求在何处,一但有了目标,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阿帕奇部落里很多消息都被大萨满掌握着,有很多萨满也没有过多地接触这一个大型的计划,但是他们知道阿帕奇部落有那么多的能人,不会将生活过成这样穷苦的,至少在他们的印象里,阿帕奇部落当年是有很多资产的,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北边蛮人的那种原始部族,他们曾经可是能够媲美西域一些中小型国家的大部落。
一切答案都在巴克特里亚城里了,大萨满将部族的未来赌上了,事实上大萨满就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大臣,如果库格罗素能够坐上佛子宝座,有着月轮国的基础,长生天的光辉将会很快洒满整个西域大地。
在这样的条件下,帮助一下一个有着相当程度包容心的大汉是举手之劳,婆哲对于大汉这个国家是充满善意的,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在得到月轮国的基础之后,月轮国能够与大汉永结连理。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的构想,如今计划的第一步还没有完全完成,库格罗素接手他的使命之后,这就是任务开始的标志,在这样的时间,懒图儿作为巴克特里亚城的部分的首领,他是坚决不允许出错的。
匈奴人的事情的确让他大吃一惊,但是远没有到让他们自乱阵脚的地步,得知了那大盗柳折枝就是匈奴人的消息之后,他就更加明白了,原来匈奴人这样就是为了清扫竞争的对手,他们为了让大汉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之中疲于奔命,不惜抛洒下无数的力量,誓要将巴克特里亚城之中一切与他们竞争的势力剔除除外,事实上结果基本上已经出来了,商队摄于柳折枝的名号,很少愿意运送大宗的货物,没有了足够分量的商队的参与,没有大量资金的汇入,能够真正与匈奴人争夺位置的就只有拥有落日军的焉耆国皇室。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可能阿帕奇部落的历史在西域的史册上是很难被抹去的,他们一边在寻找着阿帕奇部落的踪迹,一边在提防着大汉方面的力量。
匈奴人蹲到了库格罗素和霍牧两人,只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清楚库格罗素的身份,毕竟库格罗素已经将近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露面了,这也不失为大萨满对于库格罗素的保护,一面培养他作为核心的能力,一面又封锁阿帕奇部落的消息。
懒图儿作为大萨满钦定的负责人之一,他的判断真的很出色,他不是一个老顽固,虽然他比库格罗素打上十岁不少,但是他也是一个相当能够接受其他民族文化的人,他的思维从来不是定式的,这是相当重要的。
咔嗒,一声轻巧的机关响声,似乎是什么木制的东西碰撞的声音从墙壁之中响起,库格罗素眼睛一亮:“来了……”
懒图儿从墙壁上停下摩挲的手,从一个看起来毫无地方轻轻地一按,那处墙壁竟然方方正正的陷了下去,然后明显的,整个房屋都在不断地在一种有节奏的情况下抖动着,似乎有什么连锁的反应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着。
哗的一声,房间正中间的位置突然地面陷了下去,毫无征兆的,那里就是原先库格罗素站立的地方,感受到抖动之后库格罗素移开了一点,没曾想面前的地砖就这样一块块的缓缓下降下去。
片刻之后,一道悠长的梯道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库洛塔,还有霍将军,我们去下面说话……”懒图儿向前一步指着出现的地道,轻声的说道。
“将军……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想到阿大竟然真的能够在这城池之中布下这样的一片密道,他的高瞻远瞩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去赞叹。”库格罗素摇着头,似乎也很是震惊,他似乎能够从这狭长的地道口感受到这样一片可以称得上是宏伟的地道的那种潮冷的味道,这是智慧的力量,也是他们部族上下齐心的结果。
霍牧点了点头。
……
此时城中的匈奴人终于都动了起来,他们都是匈奴真正的死士,而如今他们接到了来自上面的最后一道命令,那就是不惜一切的代价,去给霍牧两人制造阻碍,只不过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一对人因为与霍牧的短兵相接而迅速被解决掉了,剩下的刺客们虽然埋伏在不同的地方,却因为沙葬的原因,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两人从沙葬之中突出,然后迅速的进入了城池。
这就是所谓的情报问题了,这些死士是经过了特殊的训练的,但是他们唯一赶不上天机阁的就是那快速而且准确的情报系统,如今被人快速的行动而突破了一环之后,其余人竟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发生。
知道他们后来被一连串的强悍的西域人给一股脑的击溃之后,他们才知道,如今是他们暴露了位置。
这是后来懒图儿送走了两人之后,迅速的吩咐下去的事情,阿帕奇部落分散于巴克特里亚城中的商业资产都是由部族中人经营者,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武力,他们也很难从事地道的挖掘,只要准备的充分,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懒图儿的命令一到,所有隐藏着的匈奴死士在强悍的阿帕奇战士面前根本就是无法正面对抗的存在。
沙葬死了很多人,夜晚又是第二阵沙葬的来袭,月轮国的士兵在最后关闭城门之前,将城中的尸体清理之后连同杂物一通运出了城外,只要沙葬彻底过去,他们就会将这些东西好好处理掉,如今时间是不合适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些尸体之中有许许多多来自匈奴军中的精锐死士,今日死不瞑目。
……
法戒大师其实并不是活佛,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就连自己的师祖——荐一大师,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活佛,活佛这种东西说来奇怪,不过是很多支派的佛宗用来愚弄信徒的一种东西,不知道何时传入了大乘佛宗的经义之中,不过有一说一,这样活佛的名号几乎是与佛祖一样好用,只要是在出行的时候身边带上许许多多唇红齿白的小沙弥,不用说话,都能够显示出佛门中人的那种超脱之意,信徒所见,不免心安理得的去相信。
法戒大师也不是什么佛法高深的人,想法他之前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酒肉和尚,用他的师父岩树僧的说法说道,他就是一个被尘世洗礼的彻彻底底的俗人,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俗人,却在数年之前,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月轮寺乃至月轮国佛门的领袖,说起来也是讽刺。
只不过和尚们都不了解政事,胡乱的政策让月轮国火上浇油,只有他这种沉迷利欲之人,才能够胜任这样的位置,卖佛子这样的事情就是他的决定,说实话……世俗的彻底,但是究竟有没有用,还是要看效果。
第五百四十五章 争(下下中)
法戒大师最近很是忧愁,愁的他很是掉头发,虽然他已经没有头发可掉了。
月轮寺里面是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情绪的,毕竟都是修佛的人,心平气和这种心境还是有的,但是最主要的就是要去思考月轮国国事的人并不是他们。
法戒大师和余下的几位方丈住持是处理月轮国国事的真正核心,实际上他们就是月轮国的统治者,只不过名义上还要将国王的位置留给古鲁氏罢了。
人民对于这些事情实际上是没有太多的心思的,只要能够让他们吃上饱饭,能够过得舒服一些,能够有时间在每日的劳作之后有时间在街道上无所事事的溜几个弯,这就是百姓的诉求,几十年前荐一法师住持月轮寺大事以及月轮国国事的时候,那时候大家是没有任何怨言的,月轮国的经济结构是相当健康的,月轮寺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佛子……
只不过一切都在佛子去了大汉之后,意外死掉了,这件事情之后变了,法戒他虽然是个世俗之人,对于杂家的学说也有着相当的研究,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和尚,要他来做那种能够支撑起一个国家的宰相一类的人,他是很难胜任的,好在他还有帮手,但是月轮国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库格罗素很有发言权,他们当年所依托的赫克城也曾经是沙漠中绿洲一样的存在,不然他也不会承担起大漠中那样一段商路的节点的作用,作为月轮国第二大的城市,如今的残破模样很难让人想象赫克城曾经是一个拥有将近三十万人口的西域大都会。
商贾往来,戏子卖艺,外国异族来客都在赫克城中集聚,将位于月轮国西部的赫克城打造成了一个民族融合、文化多样的大熔炉。
但是如今,商贾很难取得赫克城真正的暂留的资格,因为如今赫克城令人无法承受的揽财方式,让许许多多的大商队哪怕选择更加难走的北道,去经历各种各样难以预料的危险,对,还有马贼团的劫掠,宁肯这样,他们也不愿意踏入赫克城一步。
收取过路的商队将近三成的税费,这几乎和抢劫没有什么区别了,库格罗素后来明白,那些商队是把钱送到马贼手中都要比交给月轮国王室要来的乐意。
阿帕奇部落的智者婆哲是高瞻远瞩的,他们早早地占据了那么一块世外桃源一般的宝地,哪怕是穷苦,也不会参与如今月轮国的混乱,穷则独善其身。
法戒大师当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百姓在高压下很容易诞生反叛,大汉的历史上有无数这样的例子,虽然不能一股脑的完完全全套用在西域诸国身上——毕竟两地百姓的习惯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西域人更加能够承受高压,这是事实,但是就是这样一群任劳任怨,哪怕是驱赶他们,他们也会不吭不响的再次跑回来的百姓,在月轮国这样几乎不在乎百姓感受的政策之下,他们开始反抗了。
赫克城连续着将近三个月,每天傍晚以及早上都有大批的板车出城,那些都是运送被军队杀死的暴民尸体的车队,被杖毙以及直接斩杀的暴民衣不遮体,随意的被堆积在宽厚的板车之上,因为死者甚众,甚至赫克城驻扎的月轮国士兵们需要拆卸城中建筑的门板作为车体,用来运送这些尸体。
他们身上的淤青都还没有被消去,有的人甚至根本就没有死去,带着微弱的气息,被无情的宣判了死刑,根本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的挣扎。
赫克城只准进、不准出,能够出去的那就是死掉的人。
无数的尸身被堆积在死亡之海一隅,天上盘旋的秃鹫以及各种藏匿于沙石之间的虫子都以这些不断风干的尸身为食,秃鹫兴奋的叫唤,这就是国家的冷血,一但关乎到存亡的时刻,百姓只是一个数字罢了。
连续着三个月的高压,据后来的统计,赫克城四万余户居民,最后锐减至了两万七千多,足足八万人在这场暴动以及国家的施压双重夹击之下丧命,这是西域这片土地上少有的惨案,仅次于当年匈奴人的屠杀。
但是他的效果就是减轻了相应的穷苦人的数量,他们如今再依附于月轮国只能说是负担,月轮国抛弃他们抛弃的非常果断,加上有些小型的商队不得不在赫克城停留,月轮国对于商人的策略则是十足的敲诈,哪怕是井水,这种在赫克城中最不缺少的资源(赫克城最早就是依托绿洲建起的城市)甚至也卖到了一桶将近三百钱的高价。
这三百钱与大汉的三百钱还不通,大汉以青铜制作五铢钱,枚重五铢,事实上是铜与铅的合金,虽然大汉的钱币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同意,更有户部下属三官主持钱币的铸造,钟官、技巧、辩铜三官分任铸造、选材、衡量三任,大汉的五铢钱是相当精准的,每一枚钱币的规格都细微到了秤杆难以辨别的程度,但是……他与西域的赤铜钱相比,实在是太轻了。
西域人与大汉交易向来都是用真金白银,因为他们知道大汉的五铢钱只要拿出玉门关之后,就再也无法保证它的价值了,而除了真金白银之外,曾经由大宛国住持制造的赤铜钱仿造了大汉的制式,但是却用着十足的赤铜铸造,模具一合,没有任何的缝隙纹理,这是西域人最相信的东西,毕竟大宛国能够仰仗的东西,除了他们的骏马就只剩他们国中的两三座质量顶好的赤铜矿了。
三百赤铜钱能够在大汉买到的东西实在数不胜数,一桶水可能在大汉富足的地方最多会要上三五钱,这可是百十块饼子的钱财啊,买什么不好。
但是月轮国就是这么做了,明码标价给那些过路的商人,如果不买他们的水,自然是可以,但是面对百十里荒无人烟的大漠,小商队是没有这样的魄力的,所以他们只能任由月轮国宰割。
赫克城是贯彻月轮国政策最为彻底的一个城池,其余的月轮国的小城池,像是格力木城,大杨城等等小城,他们都是在巴克特里亚城属下的小城池,由王室直接派人接管了城池之后,他们也成了强力的吸金机器。
傒斤罗布曾经就是大杨城的行政长官,像他们那样的小城池的话,是不允许拥有城主府的,也只能说是月轮国也的确有他的道理,像是大杨城这样的小城,也有将近八万的人口,八万人振臂一呼就要直接反叛月轮国,傒斤罗布被迁出城池的时候,他知道有一只月轮国的弯刀军队进入这样一个四处封闭的小城,接下来的结果将是什么样的。
他不忍去想,他是一个好官,月轮国里难得的几个好官,他的位置其实也不小了,月轮国统领方圆六百里的土地,大大小小的城池总共有十座,除了赫克城和巴克特里亚城两个大城之外,第三大的城池比较靠近国家的东段,那里连接着与大汉相隔的无垠瀚海,塔克里城是月轮国的第三大城池,三个城池皆是有城主府,巴克特里亚叫做王城,城主自然就是古鲁克,也就是国王,然后他这样的行政长官一般被称为城长,七位城长是仅次于城主的极高的官职,由于王室不存在什么朝廷一类的地方,因此除了他身边的亲卫和近臣,剩下的外臣就是他们这些城长。
到了如今的情况,他这样一个受人尊重的成长,被月轮寺的一纸文书说废就废了。
不光是他心里憋屈,连同他的幕僚们都为他鸣不平,然后就是军队的到来,弯刀的武士是月轮国最后的颜面,他们是月轮国用来拱卫王室的精锐军队,哪怕是已经不复曾经纵横沙漠的那种勇武,对于百姓来说,他们还是无懈可击的。
傒斤罗布不敢去面对他的子民,那些朴素且可爱的人们,是他十年来政业的见证者,他怕自己每一闭眼,眼前都是那些人们向他讨要命数的残忍景象。
这样的月轮国距离毁灭不远了,这是傒斤罗布的预测,似乎也是他的期待。
傒斤姓是匈奴鲜卑部的一个普通的姓氏,所以往上追溯的话,傒斤罗布其实是匈奴人,只不过由于鲜卑部是被匈奴大部压制的一个部族,很多人都逐渐的南迁,一部分留在了燕云之地,逐渐与大汉的燕人融合,另一部分则是西走西域,傒斤罗布的舅舅一家带领着一小步的傒斤氏族人留在了大汉的秦地,日后他们成为了大汉关陇地区很重要的一只少数民族,这是后话。
而富有开拓精神的一部分傒斤族人,则是西出西域,傒斤罗布他父亲的那一只,就是在月轮国最早的一批军官,西域的战争很多,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有能力的话,在西域的这片土地上,只要能征善战,一定能够抢得一席之地,他的父亲则是加入了当年月轮国的弯刀武士之中,他们身为游牧民族,本身身体优势是相当大的,他的父亲在月轮国的扩张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是少有的留在月轮国中有军职的匈奴人。
子虽不承父业,但是他也是受到了父亲的荫庇,年少时候也算是过的衣食无忧,但是他学的是大汉的学识,说起来他的治理城池的方法都是削藩的边疆大吏,卓有成效的是他最终升任了月轮国十城之一的大杨城的城长,然后一呆就是十年之久,大杨城是在他的手下逐渐成长起来的,月轮国的佛子造访大汉之前是大杨城发展最迅猛的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匈奴人的压力还没有那么大,西域尤其是月轮国月大汉的商贸往来到达了一种鼎盛的状态,乘着佛子的风,不少大杨城的小商户都在这样的潮流中站稳了脚跟,逐渐成了能够有不小影响力的大商贾。
但……也仅此而已了。
月轮国的暴政影响的最开始的就是他们这些名下的小城池,那些依托商贸崛起的商人们是最反对月轮国实行的一系列揠苗助长的力量,而他们也是最早一批被肃清的倒霉蛋。
傒斤罗布尽力了,他现在一清二白,带着三两幕僚、三两家仆,还有几个护卫,就这样踏上了回到巴克特里亚城家中老宅的路。
一路上没有人敢去问傒斤罗布任何事情,他们本来是一头雾水的,好好地一天怎么突然就要踏上回家的路?
看到军队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傒斤罗布知道一些隐情,不知道军队有没有究他的罪,如果真的追究起来,他也有个纵容的罪过,大杨城的百姓决定反了,几个大商积攒了武器武装了不少人,他们打算就这样直接反攻月轮国,因为大杨城与巴克特里亚城的确离的很近,如果真的出兵迅速,不失为一个奇袭的好法子。
傒斤罗布很是苦恼了,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到了这种局面,他这种夹在中间的人才是最难做的,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民生哀怨滔天,但是国家的重担压下来,他也是避无可避,一面要安抚着百姓的心,一面又要应付着王城中来的王室近臣。
……
傍晚时,傒斤罗布带着一众人入城了,有城门的兵士认出了他来,只不过没有任何表示,他现在已经是白身了,三个幕僚曾经都是傒斤罗布的得力干将,他们都是真正想要给这个国家带来光明的能吏,在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多想,毅然决然的跟着傒斤罗布走了,丢下了他们的成果,他们知道这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们再去多思考了。
傒斤罗布觉得是亏欠他们的,只不过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走未来的路,他打算明天直接去面见国王,他需要与国王好好谈一谈,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但是他们在到达宅子的时候,没有发现宅子里早就已经有了人,有人一直在等他们,等了许久。
第五百四十六章 争(下下下)
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巴克特里亚城刚刚又经历了一场沙葬的侵袭,不过这第二波明显是要比第一波的声势要小的。
因为有了提防,自然,巴克特里亚城的百姓们也没有再受到什么严重的损失,之前那一次沙暴席卷过来,摧毁了不少商人的财产,这让他们欲哭无泪,如今看着这第二波的来袭,他们只能是从心里安慰自己:已经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了。
其实是有的,有些城中的店铺突然间就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因为他们今后起也只会是成为王室的一部分财产了。
匈奴人很会做生意,当然这是建立在武力的逼迫前提之下,不过他们近来做成的一笔交易只要是在隐去了匈奴人这样的一个头衔之后,月轮国的王室以及月轮寺的僧人们都是乐见其成的。
马贼王柳折枝的名号还是响当当的,他们虽然现在不知道柳折枝本人已经决定离开月轮国了,但是马贼王的名声只要还在,就足够做成许多大事。
他们留下来的都是死士,只要是还有威慑力在,他们就永远都可以在巴克特里亚城之中为所欲为,更不用说,还能够让月轮国的国库得到充盈。
柳折枝只是告诉了古鲁克以及法戒大师关于一些巴克特里亚城中会有武力密谋夺去佛子之位的贼人,这就足够让古鲁克下定决心与柳折枝合作的。
古鲁克不参与佛子选定相关的事务,但是对于月轮国的国事,道理上来说,他还是国家的一把手。
柳折枝是佛子“竞买”之中的一方大势力,而且在大家都不了解柳折枝的情况下,柳折枝究竟还有多少的财力,这都让月轮国上下期盼着。
名义上落日军参加了这次的争夺,但是实际上还是焉耆国的王室在其中作大头,他们是相当有钱的一个国家,如果夺得了佛子的位置,相信焉耆国的国君不是没有想过,将焉耆国连同月轮国连成一片,这在在西域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片土地了。
安康国的皇室也想要凑一个热闹,毕竟他们曾经附属于月轮国,如今仅有一城之地的他们,当然也想要扩张自己的实力。
西域里有三大智者,以智慧著称的婆哲是阿帕奇部落的大萨满,另外两位之中有一位被人们称作法王的,名为维克多的智者,他是来自极西之地,一片如今还是未知的地域,那里有着它的族人们,格雷戈部落是作为部族势力,是这次佛子之位的又一个游离竞争者。
当然还有第三位智者,只不过这位以慈爱闻名的智者如今身在何方,这都是一个谜。
部族势力,王权势力,马贼势力,这是三方的碰撞,除此之外,也有假借商贾之名,从中站队的各种大人物们,他们也都是这件事情很强有力的搅局之人。
但是他们都太过高傲了,只有柳折枝,这样一个明明最不该被看好的势力,如今却在巴克特里亚城之中取得了月轮国特别给予的权力,他们甚至有权利在城中密谋暗杀的行动。
只不过月轮国有着充足的理由,哪怕是其他势力有所疑问,他们自然也可以给其他国家足够充分的解释,总之从中再捞一笔钱财,这才是最重要的。
“柳折枝”与古鲁克达成的协议就是,准许柳折枝派人去一些可以的商户以及官员家中埋伏,只要是有所发现,甚至只要是有所嫌疑,柳折枝都有动手的权力,但是在此之后,收获的一切利润都要交给古鲁氏王族一半,这种干脆的杀鸡取卵的行为几乎已经昭示着月轮国如今高层不将百姓当做正常人口看待的事实了,然而无辜的百姓还期盼着只要能够在巴克特里亚城熬过这个寒冬,这个国家的一切都会再次走上正轨的。
事实上,即便可以,那也不会是同一批人来迎接月轮国的下一个春天了。
本来这个动手的时间还会再延后的,匈奴人真正的打算是将要来到西域与月轮国甚至其他国家交涉的汉人,还有可能帮助汉人的一些暗藏的势力,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迎来的是霍牧,然后他们所面对的那一个势力,也就是阿帕奇部落,竟然准备的比他们还要充分,布置的比他们还要更早。
匈奴人最怀疑的就是这一支已经消失了三年已久的西域中数一数二的大部落,阿帕奇部落本族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对于匈奴人来说称得上阻碍的是长生天教,长生天教在最鼎盛的时候,由阿帕奇部落为本宗,几乎扩张到了从未有历史记载过的地域,整个西域都是在长生天教的控制之下。
宗教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小觑,但是一但宗教与王权起了冲突,如果统治者不能够真正的容纳这样的教派,或者说正确的引导他们的话,那么王权与教权的碰撞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阿帕奇部落为什么几十年来一直在酝酿着复兴长生天教,他们是不甘,祖宗的愤怒一直传递了下来,由萨满们继承,然后传递给所有的部族之人。
月轮国佛宗鼎盛,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但是作为曾经比佛宗更加盛极一时的长生天教,这群阿帕奇部落的后人们对于佛宗的态度还算不温不火,只不过他们唾弃丢弃掉荣耀与信仰的古鲁氏王族,这个一出现就丢掉了一切作为月轮国正宗的底线与骨气的可悲王族。
他们靠着偷鸡摸狗走上了王位,一发现王位有失,或者说仅仅只是他们容不下长生天的那种比王室还要有权力的局面,他们就能够出卖整个国家于外敌。
匈奴人当年击灭的可不只是大夏国,更有本属于小月氏国本宗的阿帕奇部族,阿帕奇部族可能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将族人安置在一起,一起放在最不安全的巴克特里亚城中。
匈奴人入城的时候,几乎是将阿帕奇部落当年的族人屠杀殆尽,仅有阿帕奇部落的残部在大萨满的带领下离开了巴克特里亚这个混乱的中心,多年以来他们隐姓埋名,最终又发展成了当初大概一半的模样,只不过这些伤痛,月轮国王室留给他们的伤痛则是永远都没有办法被隐去。
巴克特里亚城地下的工程,基本上就是大萨满离开巴克特里亚城的时候开始着手的,匈奴人哪里有意识到这位智者竟然也会使出这样近乎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只不过大事竟成,匈奴人其实已经避免不了他们的失败了。
他们欲意除掉任何有可能与大汉有联系的商户,毕竟商人的身份在月轮国是最通行无阻的一种平民身份,所以说,无论如何,打扮成商人的模样,是最便利也是最具有掩饰性的一种身份。
懒图儿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急剧收缩阿帕奇部落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做到相互无关,这样的话,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全阿帕奇部落安排在巴克特里亚城的力量,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双方已经不免短兵相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顺水推舟,一直做下去了。
懒图儿送走了库格罗素和霍牧两人,他们现在要做一件事情,这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是一大助力,而剩下的,关于匈奴人的布置问题,懒图儿就会丝毫不留情面的进行处理了。
密道的威力这才要显现出来。
对于一些莫名其妙根本就不是因为沙葬而死的尸体,月轮国的军队如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是无情的杀人机器,只为国家效力,这一点上,他们做的的确很好,只不过他们大都是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月轮国究竟糜烂成了什么样子。
一些尸体身上明显的刀伤还在不断地向外涌着鲜血,推行的板车一路上滴答着血液,将黄土铺压而成的街道滴染成了鲜红。
匈奴人出手了,他们才知道他们的身份似乎已经暴露了,本以为他们处在暗处,然而却已经被人发现,这是他们不得不去行动的理由,任何隐藏在商贾家中的刺客都轻巧的夺去了那些可怜的普通人的性命。
每当有尸体从商贾之家中被运出,那些游走在街道之上的军士都会明白,他们需要去收敛那些家庭之中剩下的财物,这只是一个命令。
匈奴的死士们疯狂的扫荡着那些标明过已经有着同僚埋伏的位置,已经有人被击溃了,他们必须尽快的找到对方的位置,以明击暗,这是身为刺客最无法接受的困境。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打开杀戒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悄无声息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以及他们一切的退路。
大萨满所布下的地道远比想象中的要精细的多,从志怪书馆这个总核出发,辐射整个巴克特里亚城,因为多是取直线,所以原本需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如今能够缩短七成,这就是这纵横叫做的密道所拥有的优势,甚至有几条一直延伸到了王城之中,不知道在那里又有什么具体的布置。
对抗在默然中进行,骁勇的战士与精明的刺客的对撞在人们所没有见到的角落里进行着,明面上的巴克特里亚城是一片寂静的。
傒斤罗布也是这样想的,他看到老宅子的时候一下子感从心底而来,竟有一种泪水要夺眶而出的感觉。
“阿爹,孩儿回来了。”眼泪的婆娑无法给他带来什么,他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然而打开门来,却见到走廊之后,几具躺倒的尸体,这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局面。
傒斤罗布一度怀疑自己是走错了地方,但是转头就反应过来,这是家中出事了。
家仆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他们身为老爷的家仆,本事绝对不小,抄起一旁的又是耙子又是顶门棍子的,就警戒了起来。
但是霍牧没有给他们机会。
傒斤罗布是被拽进堂屋的,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傒斤罗布自己也是在茫然中,就坐在了留给他的位置上。
面前的人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异族人,霍牧的长相很是有分辨性,傒斤罗布一家子是受到了汉化影响的匈奴人,小时候他总听父亲说起关陇一带的民风还有局面的打扮,但是却少见汉人,今日他笃定,面前的男子是一个汉人。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霍牧还没有开口就被傒斤罗布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一群人穿过庭院嚎叫着就冲了上来,却被傒斤罗布制止了。
“老爷!您没有事情吧!”家仆们紧张的招呼着,他们担心凶手会对傒斤罗布老爷图谋不轨,毕竟傒斤罗布老爷也是城长的存在,这种尊贵的人物被劫持是理所当然,甚至幕僚们都已经思考起对方的目的究竟是钱财还是其他,总之……
一切都在傒斤罗布那声有条不紊的回答声中烟消云散了:“大家不用慌张,只是这位将军帮我们扫除了贼人,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容我请教一番……”
其实他说的是匈奴话,但是霍牧也能听懂。
“你知道我是将军?”霍牧饶有兴趣,他虽然穿的华贵了一些,但是已经在刻意掩饰了自己的行为举止的情况下依然被对方看出了身份,这可能表明对方也有很高明的见解?
“不……将军,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只有将军这样的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傲人的气势,更不用说,如果是您解决了庭院中的贼人的话,您的实力便成了您最明显的标识。”
傒斤罗布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是他从印象上来说,他不觉的面前这个男子会轻易的开杀戒,更不用说还会对他图谋不轨。
“大人屋中有贼人埋伏,应该是稍后不久便要做出行动,我只是顺手为之,不过大人猜的不错,我本职确实是将军,不过在月轮国,我只是一个护卫罢了。”
“与你要相谈的人还在里面,若是您放不过,自然可以带他们进来。”霍牧一指门外,他说的是傒斤罗布的随从们。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争(完)
傒斤罗布是大萨满计划的准备阶段的最后一环,其实这个人选也可以是别人,只不过大萨满与傒斤罗布有过一面之缘,他看人是很准的,所以认准了傒斤罗布可以作为他们最后一环的这个轴心人物。
傒斤罗布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他无意间在路旁茶馆请去的一碗茶水能够给他带来这样的一个机会,这样一个足以改变他人生的机会。
傒斤罗布缺的的确不是什么地位一类的东西,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于他而言也是毫无吸引力,他只需要温饱来保证自己的生活,无需在这些事情上争个第一第二,他的抱负是什么?
他是一个心系天下的人物,但是他的能力是不足以让他在士子成群的大汉捞到什么施展拳脚的机会的,比他能力强的多的人比比皆是,如今还不是大部分都坐在油水充足的闲散位置上看不到任何未来?
树挪死,人挪活这是一个相当有道理的话,傒斤罗布的父亲没有什么家国的概念,他对于大汉是有善意的,但是他所向往的依然是那么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他感谢大汉的包容,让他能够在关陇之地得到一个容身之所,但是傒斤罗布的父亲,乃至于傒斤氏族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心里都是有着一个光复部族曾经的土地的愿望的,为了这个愿望他们可以出走西域,在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里征战沙场,然后博得一个能够让他们有机会更进一步的可能。
只不过这个国家还没有彻底崛起,就已经开始衰落了,傒斤罗布不在乎什么信仰,他的信仰如果真的说起来或许就是相信自己的能力,而如今,再一次,他上升的路全部被堵住了,甚至有人从他身后也下了绊子。
老宅子里有匈奴人的刺客,这其中多少也是有王室的授意的,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边城大吏,竟然也能够被月轮国的王室说抛弃就抛弃的话,相信傒斤罗布也明白如今自己的处境到底是多么的可笑不值一提。
屏风之后隔开的堂屋有桌椅板凳应有尽有,这里曾经也是傒斤罗布喜欢玩耍打闹的地方,不过父亲仙逝之后,他也没有再在这个老家中久住,他怕自己见到往日的光景,心中有感,会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一来到堂屋里头,看到那曾经被父亲摩挲过无数次的白瓷茶盏,又剑道父亲的拐杖就放在靠里点的橱柜旁,往日的光景历历在目,一瞬间就让这位刚刚下了位子的月轮国城长回忆起了往昔的时日。
“大人,您可还能商谈事情?”里面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先声夺人,傒斤罗布刚才光忙着怀古,却忘记了才说好要与人相见的事情。
歉意的笑着,傒斤罗布抬头望见了远处正快步走来的年轻男子。
年轻人皮肤稍稍有些黑,但是却不是那样的让人无法接受,大抵是被阳光曝晒了去,久而久之养成的模样,漂亮的眸子在他那深且正的眼眶之中嵌着,如同两颗明珠正在发出夺目的光芒,其余的打扮比较普通,但是掩盖不住年轻人的良玉气质,果然是一个俊俏的小哥。
库格罗素的声音比较清亮,似乎是少年音没有转换太久,听起来让人醒神。
傒斤罗布惊讶于眼前年轻人的英气,心中又不免疑惑,但是回答还算及时:“无碍,只是不知对面的小哥,如何称呼?”
傒斤罗布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主要是霍牧加上库格罗素的组合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霍牧是将军,若是他要保护,那保护的人怎么也得是王子一级的人物吧,但是汉人和西域人,究竟又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呢?
傒斤罗布双手合十,向他行礼致意,但是却发觉对方并没有用佛家的回礼,而是两手平放,稍稍矮身,点头示意。
对方并非佛教中人,这是傒斤罗布意识到的事情,那么对方可能并不是月轮国的人士?又或者对方并不是王城附近的人,毕竟月轮国几乎大部分的百姓那都是信仰佛门的,少有的,也是佛门的其他分支,唯有那些一般不与大部接触的部族人才会信仰一些其他神教。
“大人可以叫我库洛塔,库洛塔前来是为了阿大的托付,想要请大人与我们一起共事,我们知道大人如今是白身在家,如果大人不介意我们的身份的话,我们也是乐意奉上足够的诚意。”库格罗素开门见山,他说话不温不火,让傒斤罗布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刚开口叫让人与他们一起做事,什么都没有说,傒斤罗布又怎么会同意呢?
“您的善意傒斤罗布心领了,还麻烦您与这位将军替我们扫除了贼人,这些傒斤罗布一定会报答你们,但是……恕我不能同意,这件事情还是太过草率了,若是又被王室知道了我刚刚闲赋在家,就转而侍奉他人,那我不光是无法与我逝去的父亲交代,也无法与身后追随我的人一个交代。”傒斤罗布说的比较委婉,言下之意是他要拒绝了,毕竟他刚刚告官回家,虽然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正派人物,但是为了接下来向王室进谏,他也要保持自己的稳定,这是他必须要坚持的地方。
如果不这样,其实和造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傒斤罗布这样想着。
库格罗素终于明白了,对方这是拿他们当成其他国家来的人了,他以为他们想要从月轮国挖人才,但是说实话,库格罗素他们要做的事情其实也和其他国家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只不过为了保证成功率,库格罗素必须完成大萨满所交代的一切。
一个在百姓之中极其有声望而且很有话语权的人若是跟他们一起,那么他们要做的事情与造反也差不了多少了,偏偏傒斤罗布这样的好官,心里都是相当正直的,至少让他们造反,他们是开不了这个头的,不然城中的百姓做这些谋逆之事,他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也不至于被人削了官职。
“大人先不忙拒绝,容我与您说一个故事,您听了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库格罗素慢条斯理,霍牧则是双臂环抱于胸前,眼观鼻鼻观心,现在要做的就是忽悠着对方上船,至于这如何做,肯定是要嘴皮子功夫了得的库格罗素来做了,霍牧不是个迂腐的人,做事一定情况下不择手段是必须的,但是对于傒斤罗布这种人,只能来软的。
“愿闻其详。”傒斤罗布坐在了曾经父亲喜欢独坐的高脚椅上,老神在上,似乎也不着急。
“您可知汉人的历史?大秦亡国之后,楚汉相争,最后是汉家胜出,最终才有了前后八百载的大汉国祚……可是在大秦之前,也是有一段中原人士征战的历史的。”
“那可就是上古时代的事情了,罗布学识尚浅,有劳小哥为我讲解。”傒斤罗布不慌不忙,看起来他的确挺有兴趣听这个故事的。
“那段是周朝还未断绝,依然在诸王的拱卫之下过的顺风顺水的时候,那时候有一个封国,与如今大汉的藩国的确相差不多,只不过那个国家如今已经不在大汉的分封范围之内了。”
“那时有那么一位神医名为扁鹊,若是您对医药学有所兴趣,估计也会听闻过《难经》一书,扁鹊是周朝的神医,本身为越国人,年轻时曾经周游列国,为人治病,然后总结出了一套望闻问切的看病法子,也就是如今汉人所推崇的医药学的鼻祖人物。”
“而当时的神医身份尊贵,在蔡国境内游历时也曾经多次拜访蔡桓公,而扁鹊在拜访桓公的同时也曾经细细的观察过蔡桓公,最后在一次宴会上,扁鹊便对桓公说起了他如今皮肤有病的事情,要让桓公尽早医治,不然等到病情加重,就不好医治了。”
“蔡桓公则是一个相当刚愎自用的人,不过当时因为医生的水平的确很少有特别高超的,桓公并不相信扁鹊的话,便不开心的将扁鹊送走,事后还对身边的人说起,说这些大夫向来都是做的哄骗人的把式,他自己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就说这些大夫都经常将健康人的身体说成自己医治的结果,实际上却是骗人骗钱的。”
“桓公身旁的人信以为真,也不怎么重视扁鹊的话,只不过十日之后,扁鹊再次拜访了桓公,这次则是说桓公此时病根已经进入了肌肉,现在医治还来得及,而桓公依然不听。”
“此后扁鹊再次来到,则是说桓公的病已经进入了肠胃,此时救治依然是来得及,只不过已经是相当麻烦了,桓公则是每一次都非常厌恶扁鹊的话语,这一次干脆要让扁鹊离开境内,扁鹊也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是桓公最后医治的机会。”
“扁鹊临走之前,最后一次看望了桓公,这一次他没有说任何话,桓公派人询问,扁鹊只道是桓公病入膏肓,如今他也是无力医治。”
“五日之后,桓公肠腹绞痛,无法忍耐,便寻人去找扁鹊,而扁鹊却已经离开了蔡地,最终桓公一命呜呼……”库格罗素说的绘声绘色,霍牧也竖耳倾听,这个故事他略有耳闻,如今再次一听,大概就明白了库格罗素想要告诉傒斤罗布什么事情了。
傒斤罗布听罢不言不语,看起来他也在思考些什么。
“大人,这个故事名为病入膏肓,若是病浮于表面,一切都还能够医治,即便是没有扁鹊这样的神医,只是普通的大夫,开几方药材,煎煮之后喝了便是,药到病除我们都见过。
但是若是病已经深入了骨髓,就是神医扁鹊在世,也是救不了这样已经被阎王爷拖到地狱里半个身子的人了,能不能救,真的只是看天命而已。”库格罗素略显轻松的说着,只不过他话里有话。
傒斤罗布失声道:“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声音虽小,但是仅有三人的屋子里,谁又听不到呢?
“大人,月轮国……病入膏肓了,您可能还在骗自己,但是百姓是不会骗人的,他们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底,若是底都翻了天,那么说明站在底上的人,已经是不适合了。”
“……”傒斤罗布看起来很痛苦,他是一个很正派的人,他不愿意改变,但是又在政事之中充满了灵活多变,忠心这种事情,偏偏在他这样一个历经三地的匈奴人身上应验了,看起来他的确相当煎熬。
他的确是不愿意承认,月轮国病入膏肓了,王室与月轮寺如今正在竭泽而渔,国内民不聊生,连明明以政绩最为优秀而著称的大杨城,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反了,这不是他的错,而是这个国家最上面的那群人的错。
他夹在中间很不好过,但是又不愿意承认,他对于国家是有感情的,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可以拼搏的土地,这时候这个地方要被人连根拔起了,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月轮国……没救了,这是事实。
“我都明白……”傒斤罗布有些哽咽,他很难想象接下来这个国家如果真的失去了王室与月轮寺的掌控,他将成为什么样子,难道是人人易子相食?还是说这里又要变成马贼的天堂,成为一片无人看管的土地?
素有沙漠明珠之称的巴克特里亚城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但是库格罗素却知道,真的当大灾难来临,就如同匈奴人来临的时候一样,一切都是不堪一击的,王室摇摇欲坠,现在他要倒下去,只需要身后人的轻轻一推,只不过仅仅由他们来做,还是远远不够。
技已充足,如今缺的只是势,而这个国家里,傒斤罗布的势要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若是傒斤罗布此时振臂一呼,绝对有无数人揭竿而起,他们认得清谁对他们好。
第五百四十九章 法戒的大麻烦(中)
古鲁克这辈子就指着王后活了,他如今就是这样的状态,虽然古鲁氏以他为核心,毕竟他们古鲁氏是资源成为傀儡的,这是末世的生存之道,但是对于这个便宜国王,没有一个人是瞧得起他的,这让古鲁克过的里外不是人,所以他只能够从没藏王后这里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大王,臣妾在此……”一声绵绵的唤声从古鲁克的耳边响起,这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能够感受到没藏王后那熟悉的吐息吹在他的脖颈和耳根处,这让他几乎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但是想象中的古鲁克兽性大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古鲁克受宠若惊的向后转身,然后立刻闪开一两步,与这个女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然后噗通……他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然后慢慢匍匐到了王后的脚尖处,用他的嘴去亲吻王后裸露在外面的脚趾。
“王后说的果然没有错……”古鲁克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在他眼中如同太阳一般闪耀的女子,见到了对方恬淡的笑容之后,古鲁克直起身来,只不过膝盖一直在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摩擦……
“法戒并没有找我们的麻烦,甚至都没有人从月轮寺来,王后实在是高明,这让古鲁克自惭形秽……”古鲁克一脸谄媚的跪坐在原地,偌大的寝宫之中,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回荡。
寝宫因为空荡荡的,所以需要大量的照明工具,不少的油灯在高耸的立柱上挂着,一节节的阶梯延伸着向着寝宫的尽头而去,那里是一张帷幕笼罩的大床,看起来奢华无比。
没藏王后笑着看了古鲁克一样,就是这一笑,又让古鲁克心中欣喜万分,他喜欢王后对他笑,他觉得只要有王后的笑,他就已经足够了……古鲁克不敢去碰没藏王后,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肮脏无比的,能够得到王后的青睐这已经是他万分荣幸的事情了。
实际上古鲁克这样,在外人看来是相当无法理解的行为,当然他们只是知道古鲁克对于王后的恭敬到达了一种让人发指的程度,却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用手去碰过没藏王后,古鲁克与王后的接触仅限于古鲁克自甘低贱的亲吻其脚面的行为。
然而没藏王后没有其他任何的表示,她拖着自己夸张的长裙,然后赤脚缓缓的走向了寝宫的尽头。
尽管有不少的油灯点亮,宫中依然少不了那种阴暗的感觉,加上没有人,寝宫无刻不透露出一种阴森。
但是一袭白色罗裙的王后一步步的前行过程中,她那妖媚又无法让人理解的威严让整个寝宫的气氛完全随着她动了起来,仿佛这里,真的只有她一个王……
如果有人见得到王后与国王刚才的这一番对白,或许他们能够注意到没藏王后的那个笑与视的意思。
这是绝对不应该是一个人去看另一个人时所流露出来的神情,也绝不是什么母亲慈爱的照看孩子……这是一种高等生物去以自己的角度,充满溺爱的望着自己饲养的玩物的感觉。
没藏王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几近妩媚,却又不可侵犯,她能够隐于幕后相夫教子,却又能够站到台前成为真正的王……
她是大夏过最后的遗珠,准确的来说,他是大夏国王室的最后一人,她在西域这样兵荒马乱的情景之下,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在完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进入了月轮国的王室之中,然后运用了无数的手段——她对古鲁克所展露的威严,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立刻抛弃。
没有一个人知道古鲁克为何要尊重这样一个无异于青楼女子的王后,他们只知在各种高级的宴会之上,没藏王后绝对会是所有人物戏弄的女宠……
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真的放荡不守,那就是真的心机极深,而没藏王后显然是后者。
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毫无顾忌的出卖自己的皮囊,只要物有所值,她就会做,在月轮国,古鲁克这个国王的确是个笑话,不怪他如何困难的在人们眼前活着,因为有一半的难堪,其实都是他所认为的那个女神一样的王后带给他的。
古鲁克头上有无数的绿帽子,甚至宫中的佛陀……
古鲁克或许感觉到了,但是他似乎享受这样的感觉,换句话说,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去指摘自己的王后,因为他就是一个废人,他需要的,只有王后能够给他,所以两人的关系不应该对等……这是病态的,库格罗素说月轮国病入膏肓,其实从王室的腐朽上就可见一斑,即便他这样的国王只是一个样子,只是一个象征,但是不代表他的国王的位置真的没有用,只是他被教导的心中根本没有去碰他的权力的一丁点欲望,而当这些权力的把柄真的落到了一个会去使用它的人手中,月轮国哪怕再差,它还是有玉石俱焚的能力的。
至少没藏王后的目的很简单,她就算得不到这座城,她也要将这座城毁掉。
这是大夏的明珠,而不是什么恶心的、两面三刀的月轮人的沙漠明珠。
没藏王后眉心有一颗精美的饰品,这是她的王冠上垂下的一点,纯金打造,又镶嵌了无数玉石翡翠的王冠在她的头上不断地散发着华贵的气息。
纤纤玉足点在大理石的地板之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让她裸露在外的身段显露无疑,哪怕是从后面,看着没藏王后的背影,傻子都知道这会是一个足以祸国殃民的妖孽,但是真的当这样的绝色放在你的面前,秀色可餐时,又有几个人能够保持住自己的本心呢?
柳叶弯弯的眉被精心的打理过,连同她的眼角也点缀了奢侈的珠宝,她的眼睛很大,而且很有神,但是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眉眼都能够彻底抓走一个人的魂魄。
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都让她的姿色不断地向着一种凡人不可想象的方向靠近,鹅蛋般的小脸让她的五官尽致,就仿佛她的脸是自然天成一般。
王后很瘦,但是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这就是所谓的尤物吧。
她踱步至帷帐之前,探出玉手将一层层的纱拨开,然后优雅的侧卧在了大床之上。
她斜支着脑袋,身段在此时完完全全的呈现在古鲁克的面前,而古鲁克此时却虔诚无比,他以一种近乎愚蠢的方式,一步一叩首,向着阶梯上走来。
他完成了王后交给他的任务,先是将一个叫做傒斤罗布的城长调离其任,然后再让大杨城的弯刀武士抄北道迂回至西城门,最后隐藏于王城之中。
后天,佛子的争夺就会揭开帷幕,这些都是月轮寺的事情,他们王室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维持秩序,不过也没有人把王室当一回事就是了。
但是这也给了古鲁克,或者说带着王后命令的古鲁克出现的合适理由,到时候他要做的就是下令杀人而已,将整个巴克特里亚城中能够看到的人都杀死,这样虽说有些残忍,但是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这样的道理,王后做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古鲁克一切都听从王后的命令,他现在也觉得很刺激,首先他这是第一次违抗别人的命令,这让他心中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满足,也让他的欲望起了个头,所以他愿意配合王后一切的想法,在他的眼里,王后的命令是与法戒等同的……不,是要比法戒的命令还要再高一些。
古鲁克头都磕破了,睡美人也没有睁眼看过他,实际上现在就是给古鲁克的奖赏,没藏王后没有任何的想法,她知道古鲁克是想要她的奖励,但是又知道,如果她不亲自说,古鲁克也不会开口。
真是奇怪,王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宠物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
王后不是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就算古鲁克要想亲自在她的身上努力,王后也不会拒绝,但是她知道古鲁克没这个胆子……不然以后留着他?这样的想法在王后的脑子里闪过,不过并没有停留太久……她早就死了,心死了,所以才能毫不犹豫的抛弃身子,所以这些事情之后如果事成,她会经营这个国家,还有这个城池,让大夏国复兴,然后再死去;如果失败了?她会下令玉石俱焚,和这个国家一切令她感到厌恶的事情给她还有她的族人,以及她的国家带来无尽痛苦的人们同归于尽……某种程度上来说,没藏王后,是贞烈的,这也是相当的矛盾。
这是一对矛盾的主仆,但是也因为她们的存在,实际上阿帕奇部落的大萨满留下的布置才能够真正完美的进行下去。
……
一切都在后天进行,这是以傒斤罗布傍晚到达巴克特里亚城为基准的时间,库格罗素他们又一天的时间去准备,他们现在是没有一个合乎情理的身份的,因为之前争夺佛子位置的大头都已经被敲定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天,傒斤罗布要做的事情就是向月轮寺以及王室告知一个事情,就是马贼王已经来到了巴克特里亚城。
而那些死去的马贼王柳折枝的仆从,这让暴躁的马贼王非常愤怒,所以他亲自到来,并且将罪人直接格杀当场。
马贼王本来说好是不会露面的,而露面就代表着钱,这是一个很现实的事情——月轮寺与王室的眼中只有钱,有钱地位就是尊贵的,所以马贼王来了,他们绝对会大驾相迎。
这样库格罗素他们就能够顶替原本应该是马良辛苦经营的身份,而具体又怎么去做担保?所以就需要傒斤罗布来做了。
以傒斤罗布的身份,很容易他就能够见到古鲁克与法戒,无论是见到哪一个,只要是将柳折枝的信物交给他们看,他们就一定会相信——这就是之前马良手下的那个使者消失的原因。
使者被懒图儿率人截杀了,今夜因为弯刀武士进了王城,错打错成,懒图儿率领阿帕奇战士疯狂追杀那名使者的时候,月轮国没有任何的阻拦,懒图儿有足够的手段,让城门尉开门,这就是他们这么多年布置的影响。
使者截杀之后,不光是阻断了马良最后掌控这些留在月轮国的死士的可能,还意外的收获了“柳折枝”的信物,只能说库格罗素他们实在是如有神助一般。
只要到时候能够争取到这样的位置,钱财、手段、武力,库格罗素他们样样不缺。
甚至到后来,只要有傒斤罗布的牵线搭桥,能够见到古鲁克或者法戒之中任何一人的话,霍牧就有完成自己的使命的机会。
或是好好坐下来谈事,或者宰了对方,这都是霍牧一念之差。
库格罗素的事情就到争夺佛子之位为止,但是霍牧的目的还是要搞清楚月轮国内究竟还有没有隐藏的匈奴人的力量,匈奴人这时候肯定不会让大部队暴露,毕竟如果只是一个佛子的位置的话,将大部队隐藏在西域才是他们最该做的事情。
很多人都不知道,镇北军如今已经开始渐渐将大量的守军调到凉城附近屯扎起来,玉门关是大汉守住西门户的第一关,而如果真的此关被破,匈奴骑军千里奔袭直取长安洛阳这并不是什么空话,关西之地就是这样的口小内宽,一但口没有守住,剩下的便是决堤之势。
霍牧要做的是先确认这个国家的几个最高统治者之中,到底是谁与匈奴人有了交流,这就需要傒斤罗布的引荐了。
库格罗素今夜睡得很香,霍牧也是许久没有这样长眠,今夜只有傒斤罗布不断地在明亮的院子里踱步……
他的内心很纠结,以至于他开始求问自己已经逝去的父亲。
谁也不知道一个清官的心中那种对于家国的信念到底多深……哪怕是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第五百五十章 法戒的大麻烦(下)
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道法戒有没有了解过,不过就算他了解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毕竟按照他的情报来说,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手下人会被其他人收买……哪怕他这样一个俗家的酒肉和尚,他也胸有成竹,即便是有美色来做陪,他也自岿然不动。
到了法戒这种程度的人,他已经不在乎一点点的蝇头小利了,现在他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上下千万贯的大事,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捡芝麻?
擅自调动国家的高官的事情,法戒想了想也就不再去理会了,他只是惊讶于古鲁克竟然敢逾越自己的掌管,去直接运用自己的权力,这可能是个不好的兆头,但是现在法戒咩有什么时间再去管古鲁克了,晾他也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法戒拿着手中由宫中的佛陀送来的古鲁克的亲笔信,看完便随手丢弃在一边。
古鲁克这样一个傀儡竟然也有相当好的一手字,这是法戒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不过这根他本身的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心中无不在痛斥自己的悔恨,古鲁克表示自己擅自下定命令是一时鬼迷心窍,一直在表露自己的忠心,甚至法戒拿着信件,都能够感受到这帛纸上传来的沉甸甸的分量……古鲁克这是哭着写的,法戒一捻就感觉出来了。
“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看来是我多虑了。”法戒闭目养神,他现在还呆在月轮寺中居住,但是俨然,月轮寺的一角已经彻底成了他的办公场所,哪怕每天都有各种佳肴酒菜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他的园子里,也没有一个和尚去指摘他,因为他如今就是这样的如日中天,除方丈之外,寺中还真的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
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是许多僧人的一厢情愿,他们并不知道如今月轮寺的生杀大权,都在法戒的一声令下,不过这也不怪他们,他们都很是自然的将法戒想象成他们的同僚,毕竟大家都是月轮寺的僧人,哪怕平日里不见法戒有什么动静,几十年也没有见到法戒有什么出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认法戒这个同门师兄弟了。
除去方丈之外,寺中的僧人都很单纯,月轮寺虽然传承已久,但是他却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寺庙,很少有超过二十岁以上的壮年人,中间出现了一大块的空当,这个空当出现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之前佛子逝去,有不少人干脆的直接脱离了佛祖的怀抱,心灰意冷的离开了月轮寺。
这些人法戒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更不用说,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法戒,并没有冠以大师之名,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的奇怪。
他们大都是看着法戒长大的老人,要么剩下的就是半大的小沙弥,根本对法戒没有一个系统的认识。
年轻时的法戒就是这样,吃喝睡,也不怎么精进功课,像是混吃等死一般,偏偏没有人愿意将法戒逐走,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荐一大师的默许,荐一大师如今涅槃,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的是什么,因为不知情,大家只是见到法戒逍遥的一面,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大的权力。
佛子尚在之时,西域人挤破头颅也想要拜访的月轮寺,僧人们视为西域佛宗圣地的月轮寺,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偏偏他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和尚能够在寺院里呆的如此之稳。
旁人不知道,法戒心中却一直有这样的一个坎过不去,这也是为什么他对月轮寺其实并没有什么归属感的原因。
……
“法戒,你有大麻烦了!”一声惊呼,直接撞破了月轮寺后庭院一角的一个小草房,这是一件相当简陋的房子,风吹日晒的,似乎时刻都要倾倒去。
但是这的确是寺中为数不多的单间儿……不过这并没有昭示着屋子的主人有多么的尊贵,单纯就是因为他太过脏乱,难以与其他同门师兄弟一起睡在平房之中,师父特地请他出来,让他自己另外找一个不打扰大家休息的地方,另建一间屋子。
法戒毕竟是个和尚,哪怕是对于杂学有所研究,他也不太懂营造制式的东西,草草的搭了一个茅房,他便在这里人手春夏秋冬的不同天气……哪怕是寺中真正的茅房,也要比他的小茅房高一些。
门是木门,因为各块木板的规格不同,实际上一翘脚尖,就能够从门上方的缝里看见屋里的情况。
邦邦邦又是几声砸门的声音,此后再没有任何的互动。
一双眼睛从门缝中穿过昏暗的茅草房间,终于是锁定了一滩肉,或者说一滩骨架吧,他的身上真的看不见什么肉,纯粹是皮包着骨头。
瘦骨头侧卧在屋中唯一的一张小床之上,右手支着脑袋,背对着房门,发出阵阵的鼾声。
鼾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寺院的后庭院都充斥了这种如同拉锯的声音……这可太猛了。
又是几声,一个焦急的声音终于是传入了床上毫无精神的邋遢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叫他和尚了,毕竟他一脸的胡子,加上他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这是寺中人所没有的。
但是毕竟是在和尚堆儿里,这一头长发可太惹眼了,不过留不留长发,烙不烙戒疤在喊人的人这里似乎都不如他想要告诉法戒的事情来得大。
“法戒,你快醒醒,不好了,长老们要据票决定你的去留了,若是你不再做点什么,咱这同僚的身份都做不成了……”喊人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不怎么洪亮,说起话来声音尖尖的,要是再能高一些,的确与一个女子的说话声有着相当多的相同之处。
不过此人却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角色,他叫法念,是法戒的同门师兄弟,两人的出生时日都不详,唯一知道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同年出生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互为兄弟的说法。
讲道理两人虽然小时候也在寺中大闹,做出过一些要受到严厉惩罚的事情,但是那都仅限于住持打他们板子,就和大汉的小私塾一样,先生总是会在犯错误的人手心打板子。
不过随着他们长大,两人也渐行渐远了,只是,每当有些什么事情,法念总要屁颠屁颠的跑来给法戒知会一声……法念是个老好人,老好人在江湖上,在西域是肯定混不下去的,但是偏偏这里是月轮寺,是整个西域最高贵最为安全的地方。
老好人活的很好,后来就是不怎么长寿,走在了法戒前面,不过作为法戒唯一的可以算作是朋友的人,法念死时,法戒亲自为他颂了一次地藏经,也算是安慰他的在天之灵了,不过当年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得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未来。
“行了,不用干着急了,若是真的让我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保证半句怨言不往外说,收拾包袱就走人……”慵懒的声音从那个简陋的床上传来,因为里面比较背光,所以法念没有看清法戒的表情,不过听这个语气,法念觉得法戒是真的不怎么在乎。
法戒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要被逐出师门了,他早就当够了和尚了,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听说自己要被逐出去的时候,他都是相当兴奋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出现这样的传闻,他就会再也听不到后面的事情。
每日的诵经功课,还有敲钟什么的,法戒该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回去自己的小茅房里住着,不管是躺着数绵羊还是直接倒头就睡什么的,都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他的心气。
这种人都是极度自信的。
法戒怎么可能让自己废掉,但是他做和尚的确是无可奈何。
谁让他那素未谋面的父母,提着篮子就把他扔在了寺庙外呢?那一年大旱,多少人都出城去闯荡,月轮寺的油水也是相当的紧,似乎一切都在昭示着天下的乱势将起。
他时不时在想,如果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佛陀,而是一个普通的商贩一类的人,他可能过得要滋润的多,也不用时常掉那么些白头发,法戒将这一切归结为非战之罪,佛门的条条框框都上比得上法律,这让法戒这样一个不甘寂寞的和尚怎么去心平气和?
法戒早就醒了,他从床上翻了个身,床上的床单很薄,看起来就像是睡在了一整块木板之上,法戒接下来还能活蹦乱跳,说明法戒平时还是没有疏于锻炼的。
佛门的僧人除了经文功课要做,习武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部分,大汉的北地七十二佛林,当年鼎盛之时,各门各寺之中每一个都能够一瞬间拉扯出一直上百人的僧兵不对,这样将近一万人的僧兵队伍,如果冲锋起来也是相当可怕的。
扯远了,法戒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些厌世,也有些自以为是。
他留长发是为了恶心那些长老,甚至酒肉相加,也是为了这个,当然在后来,他发现肉食和酒菜的确很好吃,所以也就坚持了下来。
他巴不得寺中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能够当机立刻让他收拾铺盖滚蛋,他就能立刻去寻找更合适的地方不管是投奔还是怎么样,总比呆在千篇一律看不到未来的狗屁月轮寺要好太多了。
可惜前几次的传闻,连有方丈都认为法戒是必然会被驱逐的,但是到了最后却都不了了之,其中的原因法戒没有深究,但是这些寺中的大佬可都是明白的,真正帮衬着法戒的人,就是那个一手将月轮国变成他们囊中之物的荐一法师。
荐一法师也是真正收留法念与法戒的那个人,他给他们取了法号,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收他们为徒,言下之意其实是只要他们两人不做的太过分,寺中总会有他们的位置。
只不过后来被逼着烫了戒疤,这都不是荐一法师的主意,哪怕荐一法师如今真的是一把手,是寺中的住持,他也从来没有真的独揽大权过,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在佛门统领之下的月轮国会变得越来越无药可救的原因,而从前,月轮寺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
方丈和长老们其实也疑惑,为什么住持每次都要去没有道理的维护一个不学无术却一直在影响其他弟子的毒瘤?
但是荐一法师的权威让他不容置疑,他只是对众人说,他会给大家一个答案的,后来荐一法师的确给了大家答案,只不过,几十年后,月轮寺陷入了独裁一样的威胁之下时,当年真正明白事情原委的人早已经都离开人世了。
……
总之,法念的大惊小怪让法戒很是不爽,他现在就想开开门然后给这个聒噪的老朋友一巴掌,但是他现在真的很懒,好好的午觉被吵醒了,法戒也不打算睡了,就地盘坐在床上,从一旁拾起一本没有看完的书就细细研读了起来。
小小的茅草屋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书,这是法戒后来能够接手月轮国烂摊子的关键所在,杂家的书对于法戒的吸引力远远大于什么乱七八糟的佛家言语,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是出家人却总是爱打机锋,这种装神弄鬼的说话方式,法戒也是受够了。
不过这时,法戒的叛逆也仅仅是口头上如此,他心中似乎是有迷茫的。
今日的草会不了了之,因为最后又是在荐一法师这里停了下来,他为了平复众人的心情,他说自己会亲自去找法戒去谈谈,然后便慢慢前往那个被人遗忘的小角落。
法念摇了摇头便离开了,他看得见法戒是没有出来的意思了,他是个相当胆小的人,不过也因此,所以他能够静下心来研究佛学,后来还真的给他研究出来了不少东西,这让法念死后有资格葬于月轮寺后庭的那一片佛林之中,也算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然而对于法戒来说,影响他人生的一场对话,这才要到来,这才是他的大麻烦。
第五百五十一章 智者千虑(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是说的一个古话,与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也有所不同,不过说真的,有些真的可以称之为智者的人,你不能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有了错失而去胡乱指责他,因为你很有可能根本不理解他的错。
荐一法师几十年前预言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被法戒记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法戒很多关于月轮寺的报复性的心理,其实都来自于此,因果报应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法戒自然是想要逃离自己所谓的命运的。
……
法戒知道自己的行为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和尚该有的做法了,他甚至杀了人……
巴克特里亚城里的百姓对于月轮寺的尊重不用多说,但是真到了有生命之威的时候,他们很有可能也顾不上所谓的和尚不和尚、佛陀不佛陀。
不像大汉的一些佛宗,他们不光追求经义上的完备,也要追求体魄的健全,很多时候西域所谓的苦行僧,在大汉的佛门教义之中,只能算得上是和尚们的日常。
法戒不觉的自己很安全,他很早就有所谓的危机意识了,他在心底里给自己了一个规划,他认为自己如果到了出去闯荡的时候,没有一两手防身的招数,念再多的经那也是念给死人听的。
小茅屋外面的一块空地是寺中鲜有的没有草皮覆盖的地方,那里一块光秃秃的黄土地,都是法戒平时蹬腿走位时搓出来的,为此法戒的布鞋倒是换了一双又一双。
不过他的确是有先见的。
即便巴克特里亚城是月轮国最富有最重要的城市,也难保它会有一个极好的治安。
雄城似洛阳长安也有宵小之辈夜行巷里,司隶校尉连同巡城的卒子都是大汉最严厉的一群守夜人,这也不能杜绝犯罪,向来治安不好的巴克特里亚城又怎么能够保证所有百姓的安全呢?
在巴克特里亚城,有钱人是不会随意夜出的,宵禁这种事情只有很罕见的时候才会被执行,夜晚的城市鱼龙混杂,偏偏月轮国的王室不堵而疏,实际上是放任了巴城的黑恶势力的发展。
这座沙漠上罕见的雄城,也是沙漠上马贼最多的城市,说来真的是有够奇特。
不过这跟月轮寺的教义并不冲突,荐一法师要他们不可动用武力,后来演变成了很多和尚根本就不重视武力,真要有打家劫舍的人不长眼来到了月轮寺,自然有寺里的护法金刚和武僧出面,和尚不乱跑,自然不会有危险。
偏偏法戒是愿意到处乱走的,这点,看门的僧人也见怪不怪了,即便是不让他从大门走,过不了多久,宏伟的院墙角落就会多上一个不小的狗洞,这让寺庙很是承受不起。
法戒不是什么耐不住寂寞的人,他去路上最多是吃点小酒小菜,然后逛逛书店,要么就是造访一些他很熟络的商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带来了一些大汉的珍奇。
法戒不缺钱,他花的也不多,自然不担心这些,他觉得自己在街上才能够感受到安宁,反倒是在寺院里,那些凶恶嘴脸的方丈们,自己就算不看他们,也能够时时刻刻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自己这样不守规矩的和尚估计在别的地方早就被方丈打傻了吧,他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并不是自己想成为和尚的,而是因为他被不负责任的生父母丢弃在了寺庙里,如此而已,法戒觉得自己不守规矩,怨不得他,他管这叫做“被出家”。
话说法戒“被出家”之后,总是一股脑的往寺外跑,不过他还是有原则的,至少他不在外面留宿,多少次寺里的方丈要护法罗汉什么的武僧去抓他回来,却也被荐一法师劝住了,“只要他不杀人越货,一切都随他的意……”
法戒不知道一直在为自己打辩护的人究竟是谁,所以一次又一次的触碰着寺院的底线,毕竟他的目的是混吃等死,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让寺里以一个合适的理由把他逐出去,这样他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这一放纵,就一直到了他杀人的那天。
他以为寺里的大家并不知道,所以这也是他之所以后来有很久没有外出的原因,杀人这种事情,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不会被逐出师门,而是被囚禁,这种事情他虽然迫不得已,但既然做了,那就干脆当做无视发生过。
但是他不知道的事,月轮寺因为与月轮国王室的奇妙关系,在城中若是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那日方丈与长老们坚决的态度就是因为法戒杀了人。
即便是仅仅因为他打翻了被人的酒盏,就被马贼尾随一路,然后法戒靠着一身的武力,硬生生锤杀了一个落单醉酒的马贼。
所以说西域的某些佛宗已经到了认理不认人的地步了,法戒觉得就算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逾矩的事情都是错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是对的,偏偏寺里觉得他是错的,因为他随意出寺,随意走动,以至于过失杀人,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不守寺里的规矩,不然马贼怎么可能杀到他的脸上?
和佛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遇事不决便是因果轮回,这一次荐一法师也觉得是时候让法戒知道一些事情了,至少要断了他再惹是生非的念头。
……
小茅屋还是那个老样子,随时随地都要被风吹倒,法念前脚刚走,敲门声又来了,法戒这次干脆就无视掉了,他以为又是法念在跟他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没曾想这次竟然是自己的师父亲自到来。
等到法戒略微紧张的为门外已经等待了许久的荐一法师开门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荐一法师就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让法戒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的师父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
说实在的,月轮寺到底有多大,法戒从寺外一看就知道,四四方方的寺院,占地方圆不过百十丈,加上后面的佛林也不会打到那里去,然而就是这么一段路,让法戒走的好辛苦。
拨开云雾,眼前竟是一座青翠碧玉的山,荐一告诉他这就是寺里的后山。
法戒也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寺里的老人们谈论的后山后山,其实就是佛林的俗称,哪里知道寺庙里真的能够放得下以座山?
“山上有你要知道的东西,所以还要再随我走一路……”荐一的表情始终如一,法戒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可能,这种奇怪的压迫感,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总觉得自己如果上了山,可能就真的会交代在那里了。
“师父……徒儿不想上山……”法戒面色很难看,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在他的面前,这座青山就像是无限拔高一样,在他的面前成为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存在,然后青山在他的眼前不断地变换着形状,渐渐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法戒颤抖着,他自生下来也没有这么害怕过,只是临近山脚,他的腿脚就已经发软刀无法站立,汗水像是小溪流一般,从他的裤脚和衣角流出,豆大的汗珠全部挂在他的脸上。
“若是不上山,你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前因后果呢?难道你不想出寺了吗?”荐一法师歪着头看着法戒。
法戒长得并不赖,他的脑袋溜光,更能够显现出他的无关精致,如果是配上一身漂亮衣裳,相信他也绝对是风度翩翩的俊朗男子。
而站在他前面不远处的荐一法师却显得无比沧桑,皱纹爬满了他的脸,因为阳光的曝晒,他的皮肤是有许多棕黄的半点的,荐一法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眯着一双眼睛,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柑橘,牙齿掉的仅剩几颗,就连吃饭如今都只能是喝粥。
他瘦弱却有些高佻的身子显得极其不协调,走一步都似乎要倒下,但是偏偏他的腿脚稳得很。
他就站在那里,用着自己一成不变的表情,张开黑洞洞的嘴巴,无声的干笑着。
法戒现在觉得不只是青山可怕,连师父都变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这是你最后明白自己身世的机会,我只带你来,而不会帮你选择,上不上山,只看你的意向……”荐一法师右掌托于胸前,无声的念了一声佛号,拨着珠子,有条不紊的走上了山路。
这是一条一望无际,直直往山的深处而去的山路,究竟通到哪里,法戒根本没有头绪。
他觉得师父说的事情无不是在诱惑他,因为他的确想要搞懂自己的身世,他不觉的随意的夫人遗弃的婴儿就真的能够被寺庙收养,这么多年来,他见了这么多国王的信徒,即便是饥荒的年代,也根本没有人敢把孩子放到寺庙的门前……月轮寺的威严不容侵犯。
他究竟从哪里来,他又为什么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却从来不会被寺院逐出去,哪怕是方丈见到了他放浪形骸的模样,也只会恨恨的瞪他。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里面都有师父的坚持,说实在的,虽然荐一法师是他的师父,但是他很少与自己的师父对话,不过他知道荐一法师或许是寺里除了法念之外唯一不会对他有所愤恨的人,这一切都让他没有头绪。
他是打算离开了月轮寺之后,自己去寻找答案的,哪里知道自己的师父突然来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世就在一座莫名其妙的山上的?
太奇怪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这座山奇怪,自己的来历也奇怪……
但是荐一法师却的确猜中了法戒的心思,法戒果然只是愣了一会,便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跟随着他上山了。
山上的路看起来不算陡峭,但是法戒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身后的阴冷气息在不断的侵袭着他的后背,这让他前身大汗淋漓,后面却汗毛直立。
又是一段无法估量的路途,法戒觉得如果自己走的路是真的存在的话,这一段,至少他们走了超过三十里,高度就更没法估量了。
但是很突兀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很破旧的寺庙,破旧的与他的茅屋有的一拼,无伤青灰色的砖瓦已经破了不知道多少片,法戒哪怕是往前重重的迈上一步,都会有碎块从顶上滑落。
门窗都是破的,已经没有了窗纸,都是横七扭八的木条似有似无的挂在框上。
走到这里,荐一停下来了,因为他们的地方到了。
法戒很是疑惑,他不知道这样一座破庙究竟有什么秘密可言,庙带给法戒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他又的确觉得这是一座已经无法发掘秘密的残败建筑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就站在这里就好……”荐一这样提醒法戒,法戒这才驻足,他们距离这寺庙还有上百步,往前似乎并没有什么阻拦,难道师父带他来,不是为了让他进去看看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吗?
法戒很是疑惑,但是他也的确停下了,这点距离,他还是看得清寺庙的全貌的。
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明明这一块的阳光还好,迎着夕阳的余晖,庙里的景象本应该被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来,但是阳光就像是避让不及一样,在门窗之前丝毫不进去,诡异的一幕倒是没有引起法戒的注意。
然而突然一股压迫感十足的风忽然吹起,就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天空瞬间就阴沉了下去,而盘旋在寺庙上空的一块黑色的云彩,干脆的是发出了雷鸣的轰击声,这诡异的一幕让法戒浑身发凉,他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就在他吞咽口水的时候……
一个黑影从寺庙里面缓缓走出,然后站在了庙前一步远的地方,就这样立在那里,似乎是在与荐一与法戒对望。
而真正让法戒感到一阵恶寒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人的长相。
那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样……
第五百五十二章 智者千虑(中)
一股无处不在的恐惧朝着法戒袭来,那个人虽然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是也不至于让他什么都看不见,法戒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人与自己的长相没有半点的区别,尤其是他那轻轻地一笑,法戒自认为自己笑的很和善,但是这种让人厌恶的颓丧感,基本上没有啥和尚模仿得来……
咕噜……法戒又咽了一口口水,唾液在他的嗓子里滚动,衬托出了他此时紧张且茫然的心态……
如果只是和他长得像,法戒大可以认为这就是师傅搞得鬼,为的就是让他心怀恐惧,然后从此好好地待在寺中不要到处走动,但是那种无法形容的熟悉感,那种一举一动之间蕴藏着的细微感觉,这都让法戒感觉到了恍惚,茫然间,他总觉得自己就站在寺庙之前,然后正朝着师父这边张望,看到了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人影,心中震惊不已……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回首,身后已经是那间破败的寺庙了,他的眼中满是震惊,刚刚——刚刚他分明还在山间的小路尽头,然后跟随着自己的师父荐一法师,一起朝着这所残败的庙宇张望,怎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因为他从刚才起就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失去意识过,自己的精神一直很集中,尽管会被震惊,但是他却清醒的很……
那师父呢?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回头顺着路的方向一点点的朝着远处看去……
那里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师父,师父正慈眉善目的看着他,另一个……另一个是个陌生的和尚?
法戒发现,自己的确不认识那个和尚,他还以为自己抬头看去,眼前又要出现一个自己……即便如此,那人不是自己,又是何人呢?
陌生的和尚穿着一身整洁的僧袍,看起来很是会收拾自己,总不像自己这样邋邋遢遢,没有个正形,再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个和尚眼熟的很。
和尚只能算是小和尚,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不过走路已经相当的稳健,跟在荐一的旁边,并没有所谓的胆怯,两人看起来亲密的很。
荐一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老了,背也不佝偻,腰板直挺挺的,身上的线条从单薄的僧衣下似乎显得出来,他脸上的皱纹也没有那么多,皮肤健康的很,没有如今那种病态的模样。
那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然后朝着这个寺庙的方向指着,小和尚似乎听得很仔细,荐一应该是在跟小和尚讲着什么道理,一会看小和尚挠挠头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些疑惑。
两人就像是没有看见法戒似的,法戒却也并不疑惑,他只是觉得现在的发展就该这样,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恐慌窘迫了。
大小和尚在那里攀谈着,法戒也有时间回头看看这寺庙的模样了。
寺庙上的牌匾还在,只不过他只能看见一个窟字,前两个字虽然是金色的,但是法戒怎么都认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笔画把这两个自己清清楚楚的写下来,但是却总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不知道是蒙在他的眼前,还是罩在那块牌匾之上,总之,法戒想看却看不清楚。
屋里很破旧,他终于有机会看清这庙里的样子了……
自从迈进屋里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屋里东西摆放的方式,桌子、椅子、他的小木床,上面只是铺了单薄的褥子,他上前一步,坐在了床上,床板发出了吱吱的声响,听起来……也是那么的熟悉。
这屋里……和他的小茅屋里是一样的,哪怕这件庙稍稍的大一些。
这不是庙么?他心里突然升起了疑惑。
正当他打算出去再看一看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了。
是荐一法师领着那个小和尚……
“师父……你……”法戒有些蒙了,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的,难道是师父使得手段么?这也太过高深了,他想要荐一给他解惑,所以脱口而出了师父……
“师父?师兄你又再说笑了。”荐一的声音显得年轻了不少,再也没有一口痰卡在他的嗓子里,声音浑厚了不少,法戒定眼看去,刚才自己在屋外看的还不是特别清楚,此时离近了,他才发现荐一的身材相当的魁梧,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小老头的模样了,荐一看起来相当年轻,说不上来年龄,但是法戒相信,荐一如今绝对是正值壮年。
“什么?你在说什么?刚才我不是还随你……”法戒想说刚才他还跟着师父一起上的山,这一转眼他就变了模样,他现在是真的搞不清楚情况了。
小和尚看到法戒焦急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了,稍稍襟住了荐一的僧衣一角,然后畏缩着躲到了他的身后。
小和尚看起来很是好看,薄薄的小嘴唇,有神的眼睛,虽然还有些紧致但是绝对看得出这是一个相当好看的小和尚,小和尚不高,一缩到荐一的身后,就只是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整个身子都被荐一遮得严严实实的。
“师兄,你可不要再吓小木头了,小木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来见见他师伯,你这一吓他,他可怎么也不敢上山了……”
荐一有些无奈了,他用宽厚的大手抚摸着小木头的脑袋,这个被他叫做小木头的小和尚看起来的确有些害怕法戒。
“……”法戒不说话了,他总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混乱,谁是师兄?小木头又是谁?为什么自己的师父会变得如此年轻,为什么自己又会出现在这里?
他回想着,荐一的一声师兄,让他脑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打开了,有些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他头疼欲裂……
忍不住哀嚎出声的法戒,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无法继续思考了,他的疑惑始终没有解开,却不见荐一有所行动……
师父……
“师父!徒儿头疼欲裂,请您不要再继续了……”法戒疼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地面再脏,只要稍微凉一些,他就恨不得吧自己的脑袋铺开,贴在地上,只有清凉的感觉才能够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但是他感受到四周阴冷的空气,忽然他觉得天色有些不对,刚刚还是夕阳西下,怎么这会儿,天已经暗成这样了?
法戒强撑着从地上起身,他的脑袋还是很昏的,但是当他起身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又变了,昏暗的灯火,潮湿的地面,冰冷的石砖,还有……无情的铁栅栏……
“够了!师兄,你不要再挣扎了,也不要再骗我了,小木头已经被你夺舍了,你如何装,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是我……是我对不起小木头,我不该让他一直留在你那里,也早该劝阻你不要再继续钻研……”
一声巨响,法戒抬眼便看见了如今憔悴无比的荐一,荐一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悔恨,只不过两人之间隔着一栏冰冷的铁栏杆,这就隔绝了两人接触的一切办法,荐一居高临下的看着法戒,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他似乎于心不忍,于是背过身去,不再看他的样子,法戒却看到了他的拳头捏的发白。
“师父,真的是徒儿啊,您的徒儿法戒啊……您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再乱跑了,我对着佛祖起誓,我如果再无视寺中的规矩,此生便陷入万劫地狱……”法戒略带哭腔的喊着,他现在真的不懂了,一切的害怕都源于对于未知的恐惧,现在的情况让他实在是不敢继续了……
“法戒?法戒?法戒!真的是你,小木头!木头!师父真的不是不救你……你原谅师父吧……”荐一似乎真的听明白了他的话……小木头?我原来是小木头吗?法戒茫然了,他的眼中满是血丝,想要去触碰面前的师父……
咔嗒……一连串铁链摩擦的声音传来,法戒突然承受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这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刚才的头痛是一种由内向外的,但是此时的刺痛,是从皮肤上狠狠的扎进了五脏六腑的剧痛……怎么回事?
法戒怀着恐惧,他朝着自己的肋下望去,那里是整整八根两排铁钩,直挺挺的洞穿了他的两肋,这种呼吸都会疼的剧痛,就是铁钩穿胸而过的感觉……这是什么?
荐一有些激动,他赶忙伏下身子,他凑到了铁栅栏跟前,满脸激动的看着法戒……法戒这时候却承受这难以想象的剧痛,这种疼痛让他止不住的惊叫出声,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伸一伸手都是奢望。
“小木头……小木头,真的是你吗?你没有被彻底消融掉吗?你现在怎么样?你听好,只要你还有意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识海,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识海……师父一定会救你的……不,你和你师伯,我一定会救你们的……”荐一的嘴唇抖动,他说了一连串的话,但是他的话越说越快,让法戒的脑子变得越来越空白,渐渐的一种刺眼的白光从他的面前出现……
……
“法戒,你看到了什么?”一道足以让所有慌乱都平复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法戒忽然从一股压迫感之中醒来。
汗水从他的身上再次激射,他的眼神四处乱转,手脚冰寒,似乎有些搞不清楚此时的情况。
荐一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起,这次他的声音响起,让法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脱的法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扑通一下瘫软在了地上。
远处的寺庙哪里有什么变化,两人一直站在原地,破庙里却缓缓走出了另一个人影。
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猿猴,浑身的白毛覆盖了他的身躯,看不清他的面庞,但是那一双血红的眼睛,确实真的让人心神激荡,这究竟是怎样一双充满了恶念的眼睛啊……
此时阳光也不再停止在门前,法戒终于看清了寺里的模样,破败的草席一张,然后除了草席之外,后面是一尊半身佛像,鎏金的样式,栩栩如生的刻画……这是一尊弥勒。
“师父……刚才是怎么回事?”法戒惊魂未定,但是他知道师父一定会与他解释。
“小木头,你可能真的不记得了,因为毕竟你是转世,转世之后能够稍稍记起曾经的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荐一说着,眼神投向了那个白毛满布的野人……
转世?法戒不明白,小木头这个名字他倒是好几次的听起……总觉得有种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什么前因后果。
他也随着师父的眼神望去,寺庙的上面牌匾依旧在,只不过写的清清楚楚,不是之前什么都看不清的样子了……
“那是囚魔窟,也是师兄曾经居住的地方,师兄走火入魔了……因为他信弥勒,却不信佛……”荐一说那人是他的师兄,但是法戒还是不太明白……
但是一听这弥勒的语气,法戒终于是明白了……
此弥勒非彼弥勒,据那次僧人传回来的消息,谁能够知道,他们寺院供奉的诸佛之中,有一位世间极恶?
那名为仇恶的极恶生命,几乎是到了能够隐瞒神佛的程度,师兄?师父的师兄难道就是第一位因此走火入魔的僧人吗?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我只以为他是因为钻研佛法而最终失去了自我,直到你的前世……也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法戒……他也叫法戒,他被师兄彻底吞并了……”荐一神情复杂的诉说着一些什么。
“原本我是没有资格成为下一任住持的,只因为师兄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我接任了他……只不过师兄的事情,我瞒了下来,囚魔窟的事情除了我,谁也不清楚……因为我想救你们……”
“法戒……你好好听我说,上一世的你,守住了识海,所以你转世之后可以这样平静的生活着,但是……师兄的神识还留在你的身上……”
“我不确定这是他入魔的那一半,还是没有入魔的那一半,又或者是皆有之,但是你不能离开寺里,囚魔窟不光是囚住了师兄的身体,也囚住了你的神识,一但你真的离开了这里,没有了囚魔窟阵法的保护,转瞬你脆弱的神识就会被师兄强大的神识给碾碎……”荐一说道,终于是说了出来,为什么法戒不能够离开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智者千虑(下)
法戒对月轮寺的恨是有理由的,荐一在临死之前都在对他说,是自己对不起他,不然如今法戒本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
法戒的心与那所谓的师伯的心完全融合了,所以他成了一个另外的人,而为了保命,他也不愿意彻底丢下一切,然后逃离寺庙,不然说不定他真的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似乎是为了给法戒补偿,所以荐一在涅槃之前,将方丈的位置留给了法戒,至少有了方丈的名号,法戒不会再在寺中受到什么有失偏颇的对待,这对他今后的日子是好的。
只不过法戒似乎这一辈子都要留在月轮寺了,因为到最后,荐一都没有能力去给法戒分离开来的机会,他只能心惊胆战的带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师伯的神识在月轮寺周遭不过五里的范围内移动。
甚至每月他还要去那神秘的囚魔窟中去巩固那囚魔窟的阵法,不然阵法年久失效,他也吃不了兜子走,荐一最后留给法戒的东西,就是大阵的维持方法,当年月轮寺正处在上升的过程中,可以说万众归心,香火钱不断,连王室都要每年拨出大量的钱款来支持月轮寺在国内的布散,能够有一个统一的宗教信仰,这对于月轮国只有好处。
后来佛子降生,这就是月轮寺的巅峰,法戒似乎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将来会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说到底他还是一个俗人,他从来没有皈依过佛祖,而之前他表现出来的种种叛逆,也其实是对于自身不公遭遇的一种反抗罢了。
荐一走了,留下了一身的佛法无人继承,他唯二的弟子,法念倒是有了荐一的那种钻研功夫,但实在是没有那种佛缘,与佛说,修佛法,靠的是佛缘,真正没有那种慧根的人,怎么修行,怎么参研最后也不会有太高的成就,所以说法念只是尽力了。
荐一走后,寺中没有了一个真正说话镇得住所有人的权威,众位长老方丈,也为了这个住持的位子煞费苦心,最后他们竟是相出了一个轮流的法子,过去二三十年里,月轮寺换了将近十位的住持,当然,他们尽管佛法高深,却并不是什么治理国家的能手。
因为古鲁克的屈从,所以月轮寺的权力越来越大,到后来根本就是一个小六部一样的存在,僧人虽然略懂政治,但毕竟不是专精。
反倒是法戒对于这种事情有着浓厚的兴趣,平日里没少看了这类的书籍,所以他对于大汉的那一套官场制度算是了然于胸吧,这也是为什么之后他能够真正在月轮寺留下烂摊子的时候接受国中事务,让他最终向着一代权臣的路线发展。
月轮寺最终在佛子的带领下到达了高峰,此间,法戒一直也是如平日里那样无所事事,是月轮寺里唯一的一个闲人,只不过挂着方丈的名号,他的确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茅草屋不见了,变成了单独砌成的一间屋子,独自一人,竟还有一个小院子,这是方丈其实也享受不到的便利,平日里有沙弥为他送去瓜果蔬菜,也有寺外的专供的美食源源不断的送到他的面前,他想看什么就看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没有叛逆的心思,讲道理虽然他有一腔的抱负,但是他也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不然年轻的时候他也不会抽个时间就会溜出去吃肉喝酒……
佛子死了,死的那样突然,月轮寺乱的也是那样随意,平日里看起来闲庭信步于寺中的方丈直接就疯了几个,整个寺院里人心惶惶,月轮国最初的时候还传出了什么佛国已灭,佛法当诛这样的恐怖言论,当然后来他们被身为新一任话事人的法戒给无情的镇压了下去,这就是后话了。
整个寺里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的就是法戒,然后趁着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机会也终于到了,事实上这样的情景他年轻的时候就想过——投奔诸侯,运筹帷幄,指掌兵马,然后详尽荣华富贵。
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一点都不含糊。
法戒掌权了,并在这种过程中慢慢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被束缚在月轮寺之中了,他越来越想要毁掉那个后山的白毛老怪,越来越像拔掉那个囚魔窟,然后让自己的精神获得最终的自由,说实话,他如今虽然能够正常的行动,但是每到囚魔窟的阵法减弱,他总会有种心魔将要破体而出的痛苦。
对于囚魔窟和那个所谓的师伯,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真正了解办法的荐一已经没了,留给法戒的方法让他感觉到抓狂:囚魔窟百年一轮回,一直等到百年之后,囚魔窟里的师叔就会被阵法彻底超度掉,到时候那残缺的留在法戒体内的灵魂也会随之消失……
但这可是一百年啊……
每当法戒看到自己的命令被快速且准确的执行,每当他见到那只完整且强悍的军队,他都有一种豪言壮志要冲破胸膛的感觉,然而这种骄傲背后,却永远有一个心魔缠绕着他,这让他几欲抓狂,毕竟俗话说;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法戒对于师傅最初的感恩,到了后面的不解,再到后面的烦躁不安,最后转变成了对于整个月轮寺,乃至与月轮国佛宗的仇恨,这一切不是没有理由的。
得亏是月轮寺的僧兵不存,不然或许以他的性子,他早就带领僧兵杀上王城了,杀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数字而已。
不过他已经在酝酿这件事情了,如今他有弯刀战士,这群战士都是在当年的浴血奋战之中拼杀出来的精锐,其实也是纵横沙漠的西域武士的雏形,只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自信最终是害了他,他从来没有一点真正的实权,不光是他,从很久以前开始,荐一法师似乎就考虑到了这个事情,所以他从来没有向古鲁氏王族寻要过一丁点的实际权力,从头至尾,月轮寺利用的都是古鲁氏王族的懦弱,一但他们真的明白过来,其实就像如今法戒面临的事情一样,只要有一点的勇气,王室就能够夺了法戒的权利,毕竟权利永远都是掌握在王室的手里,他只是一个住持。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进行在暗地里的。
……
第二日的清早,傒斤罗布就早早的起了床,比他的仆从门还要早,他有着早期巡视大杨城的习惯,如今就算是被调离了地方,还是反应不过来,不过真正让他感觉到有些难受的还是平日里的充满案牍的桌面,如今只剩零零散散的笔墨纸砚,太过清闲了。
与约定的时间还差的很远,他夜里睡得其实很不好,心里一边纠结着对于国家的忠诚问题,一边又在说服自己真的应该去与库格罗素他们做这样的一件对于月轮国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婆哲他是相信的,那个真正拥有大智慧的阿凡提,沙漠里又有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库格罗素给傒斤罗布看了那根铁杖,他就已经没有任何质疑了。
所以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他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月轮国成为这副模样吧……”他从心里说服自己,不惜拿出了父亲的名义。
傒斤阿赞是罗布的老友,也是与他父亲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月轮国的战士,只不过如今他已经老了,虽说比他逝去的父亲还要年轻个几岁,但是早就过了在马上驰骋的年纪了,只是……这次他去拜访法戒,他只会带上傒斤阿赞。
其余的不管是幕僚还是仆从他们都会留在院子里,罗布不能去哪里都带上他们,有阿赞就够了,阿赞虽然年纪大了,但是那一手弯刀还是炉火纯青,估计整个月轮国里也找不出几个向他这样的弯刀宗师级人物……阿赞是武夫,化形境的武夫……
安全虽然是第一位的,不过罗布不认为自己只是与法戒还有古鲁克通知一下马贼王将至会有什么危险,法戒如今见钱眼开,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前连面都难见到的法戒,如今只要支付几斤的金子,就能够见得到。
别说金子金贵,只要是能够用钱财来衡量的事务,都没有真正的贵贱区别,都是货物罢了。
所以只要说马贼王很有钱,带着很多很多的钱,月轮寺会把他请进去的。
之余古鲁克……罗布还在想怎么与古鲁克相见,他这次似乎有预感,他总觉得这个命令不像是法戒下达的,难不成古鲁克也有什么动作?
怀着疑问,傒斤罗布先是带着阿赞吃了早饭,然后一路便走着去往了月轮寺的方向,巴克特里亚城虽然大,但是罗布的宅子与月轮寺却离的很近。
……
傒斤罗布出了门,已经等候多时的霍牧也渐渐尾随了上去,他倒是惊讶于傒斤罗布身边竟然还有一位宗师级的人物,之前没有感受到,似乎是对方刻意用秘法隐藏了身份。
不过如今这血气弥漫的感觉,那个高手是在示威,让一切有可能存在的危险都消失于无形之中,倒是一个合格称职的保镖。
不过霍牧如今跟上去,必然不会让对方发现的,他今日要做的事情首先是调查月轮寺的事情,一是确定傒斤罗布能否成功传递信息,如果受阻,他便会再加上阿帕奇部落的名义,库格罗素的铁杖虽然不离身,但是现在霍牧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婆哲的铁杖算是相当知名的物件了,就像是柳折枝的那一截枯柳一样。
其次霍牧要做的也是确认月轮寺与匈奴人之间的关系,之前匈奴人能够在城中各处埋伏刺客杀手,霍牧不相信这其中没有月轮国的高层的默许,他只是想知道月轮寺与匈奴人的交涉到了什什么程度。
武威将军战死之后,其实与大汉联系的那个月轮国的接头人也消失不见了,一切线索全部断掉,大汉再没有人知道关于这条秘密的粮草运输线路的事情,虽然本意当时是为了保护每一环,但是这时候由于第三方匈奴人的介入,这让大汉不得不去将整条线彻底抹去痕迹。
虽然军情不至于落入匈奴人手里——这就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军机传递的优势,各部分的人只知道自己那一部分的事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睁眼瞎。
但是这样调查起来,困难也极大,毕竟匈奴人既然介入了西域的事情,那就不得不去防范了,这让霍牧也是有些担忧的。
月轮寺是第一站,除此之外,霍牧还会跟随傒斤罗布前往王城去见一见古鲁克,听闻与武威将军他们联系的接头人就在王城之中任职,这个人如今杳无音讯,霍牧必须先找到他,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被匈奴人杀害,但就是这个人的信息,霍牧也知之甚少,以前将这些信息连接起来的是驿卒们,天机阁的办事效率霍牧从来没有怀疑过,但是出了西域可真的没有人给他提供帮助了,说起来西域这一条线,更像是大汉的一个备用措施,如今却反过来开始擎制大汉,实在是有些弄巧成拙。
……
一路上阿赞根本没有发现跟随在后面的霍牧,就跟着傒斤罗布一同走到了月轮寺的跟前,傒斤罗布向着看门的僧人说明了来意,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僧人慌慌张张的便跑去了里面,看起来似乎是挺顺利的。
霍牧就打算这样看着他们进去,没有跟进去的想法。
不一会僧人便又急匆匆的出来,这次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傒斤罗布与阿赞便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
法戒从寺院的深处一路小跑的走了出来,见到了傒斤罗布与他的仆从阿赞之后满脸就只有笑容——他现在真的很缺钱,不光是因为月轮国缺钱,他要维持阵法,维持那个能够保他性命的阵法也缺钱。
第五百五十四章 巧合与巧合(上)
一个巧合,可以说是缘分到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好吃懒做的农夫,偶然间撞见了一直撞死在木桩上的兔子。
但是就是这样,农夫也基本上不会再等到第二只兔子的来临,毕竟巧合就是一个缘分的事情,如果真的将巧合当成是常规,要么就是这个人的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这老天爷出了问题。
可是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如果没有巧合在其中,那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一头雾水无法解释了,一连串的巧合,我们可以叫他计谋……人算,可以将一系列的巧合都融合在一起,成为一件足以被称之为奇迹的事情。
……
傒斤罗布想看看法戒究竟会是什么表情,毕竟刚刚他被调离大杨城,如果法戒不知道的话,他是不相信的,因为法戒也没有说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话,所以傒斤阿赞也一直压制着体内的力量,现在还不是他动手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罗布是不希望阿赞有动手的时候。
可是不管是库格罗素还是罗布的一众幕僚,他们都仔细的推敲过了事情的原委,说句不好听的,罗布如今如果是一个死人的话,这绝对是王室和月轮寺最想要看到的事情。
罗布这样在人民群众中有着足够威信的人,就是盘坐在地上,身后也会有百姓自发自愿的跟随着他坐在地上,一个百姓官的威望和名声要比王室更大,这在西域虽然少,但是也不算罕见,毕竟这些西域的国王,穷其一生,似乎都在寻找财富,在西域这种漫天黄沙的地方,似乎除了黄金宝物之外,什么都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傒斤罗布本该一直做下去的,甚至当时法戒还没有真正掌权,寺中那些稍微明事理的方丈们还暗地里已经把傒斤罗布列为了月轮国三大城城主的候选人,毕竟他不光是威望足够,傒斤罗布的工作也是做得相当出色。
大杨城的物产匮乏,傒斤罗布亲自跟随着大家一起将整个城池的制造业发展起来,他是汉化的匈奴人,自然懂得汉家的很多技术,虽然这些技术没有说会被大汉牢牢掌控住,但是就只是西域的这些孤陋寡闻,没有见识的商人来说,他们眼中只会看的见钱财利益,根本不会知道大汉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在西域这种地方会有什么用处。
傒斤罗布不这么想,所以他会身体力行,一边指点着身边的城府衙役,一边教导着百姓如何操作。
不敢说傒斤罗布是不是革新者,就仅仅据他做过的事情来说,把大汉的造纸术在西域发扬光大,他的确是一个相当有见地的人……
大杨城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牛羊成群的牧场,也没有什么足以让他们暴富的矿产,更不会有什么农田土地一说。
塔里木河都不与大杨城的边界相达,大杨城能够建立起来,还是得亏了当年因为塔里木河便道泛滥北境,大杨城作为月轮国靠南的城市,算是继承了一段时间的塔里克城的作用,作为月轮国第三大城市的塔里克城,这么多年来都是被当做大汉与月轮国接壤的最近的一个城市,但是塔里木河一但泛滥,哪怕是千里的黄沙,在滔天泛滥的洪水面前,依然也要乖乖的被蹂躏。
大杨城就是那个时候被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商镇,随着时间的发展,经历了几任长官的大力发展,大杨城的雏形就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直到傒斤罗布这里。
“这成片的胡杨,难道你们就只当柴伙烧?”这是傒斤罗布当年到任后的第一句话,也因为这一句话,他掀起了伐木造纸的浪潮。
总之曾经大杨城因为千里黄沙之前,有着绵延百里的胡杨林存在得名,然而如今的大杨城,却靠着新兴的造纸业,成为了月轮国不可或缺的一处重镇。
这样一个有功绩,有威望,爱民如子、公正廉洁的地方官,如果不是因为月轮国出了事情,他的确会一直处在上升的态势之中。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深刻的道理,深刻到傒斤罗布在当年拉动百姓们去城外伐木造纸的时候,他就已经思考过了。
但是如今,真的到了要面临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去死,他不是没有立下功绩,他可以死,但是他不想死在这群人的手里,死在一群没有前途,没有未来的人手里。
昨晚一夜,傒斤罗布真的想了很多。
今日一来他甚至也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他一开始是真的不想承认这个国家病入膏肓了,潜意识里,他甚至还想要与库格罗素驳辩一番,但是今日的事情却让他想都不想了。
有种说法叫做异化,这是一个很深刻的道理。
人们为了巩固统治,利用了宗教,佛宗自然难逃其咎,而利用佛教来巩固统治的方法,就是教导人们佛法。
现在好了,佛宗不再利用佛法,而是直接越过了所有的事情,站在了这一切的结果上,佛宗开始统治,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当佛宗已经不再弘扬佛法,不再教导人们去忍耐,不再教导人们要去顺从的时候,而是利用暴戾,去招揽钱财,佛宗不再用手上的念珠,还有口中的道理去说服人们,而是绕过了这一切,用了统治者该用的方法,军队,他们用军队来威慑人民。
佛宗已经不再是佛宗了,不知道当年荐一法师在干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这群和尚贪财要死,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傒斤罗布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把他的想法直接告诉身前这个依然带着他们缓缓徐行的法戒大师——这个月轮寺所谓的住持,实际上又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权臣的人。
罗布不清楚当年荐一法师究竟面临了什么样的情况,但是他如果知道当年荐一法师那种暧昧不定的做法之后,罗布也会痛斥他的虚伪的。
荐一法师是后来才变得虚伪的,在失去了徒儿,又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兄和徒儿一起受到煎熬,他做了一些足以影响月轮国未来的事情。
囚魔窟的事情,法戒知道的还不是全部,有一部分的事实被荐一带到了佛国去,没有人知道这能够凭空产生万丈高山的阵法究竟是用什么作为代价的。
法戒这些年被这阵法的耗费搞得焦头烂额,以他一个方丈的油水,他基本上相当于一些小型商队的商人那样,温饱不愁,甚至还能够过上一些富贵的生活,但是单凭他一个方丈得到的钱财,甚至连整个阵法每月耗费的资源的百分之一那么多。
而且,在这过程中,这个阵法的耗费在逐渐的增多……将近十年过去了,月轮国虽然很是有钱,但是月轮国的国库清单上很明显的有一块巨大的空缺。
这笔空缺的钱财,基本上能够养得起另一支弯刀武士的军队,但是谁也见不到成效,古鲁克没心思去查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的确钱财的事情也只是数字罢了,他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范围,剩下的都是交由手下的人去做了。
但是没藏皇后却是有目的的跟踪过这笔钱财,她知道这笔钱,最后是全部流入了月轮寺,一边是在疑惑于月轮寺为何要用如此大量的钱财,一边又渐渐地升起了更多关于这个佛宗的厌恶。
荐一囚魔窟的选址极其的刁钻,这也是他最后不愿意告诉法戒所有事实的原因,他只能继续的让这件可能会影响法戒生命的事情当做法戒的威胁,让法戒一直的能够给那座囚魔窟输送着充足的资源。
荐一是虚伪的,他将自己的私心移驾到了法戒的身上,让法戒这个本来心智就有些扭曲的和尚,在将来受到各方的压力的时候,极有可能会做出让人难以想象的举动。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就可以在他的手中了解的,将他的师兄杀死,然后法戒也不会存在,也更不会有什么囚魔窟……
恐惧和愧疚让荐一犯了错,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只好用更多地错误去填补之前的空缺。
直到整个月轮国都与月轮寺完全拴在了一条绳子上的时候,这是后荐一才想到停止,而事情当然已经发展到了荐一无法收拾的地步,然后他两腿一蹬,便干脆什么都不管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管是没藏王后,还是法戒大师,又或者是古鲁克以及傒斤罗布,他们痛苦的来源都是那同一个人,只不过他们没有机会再去复仇就是了。
法戒到现在还心甘情愿的去为囚魔窟揽财,他以为自己真的有救,其实他早该发现了,再过一些日子,这个囚魔窟就会成为真正的无底之洞,不管他拿多少的钱财,他都再也无法填补的那个空缺。
法戒不想死,可是他早该死了。
……
法戒的心中乱糟糟的,从早晨起,他就觉得心中有股气正憋着,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让他闷着了,总之他心里不太通畅,好在见到了傒斤罗布,他的确想过要杀掉傒斤罗布,不过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在军队发回来的消息中也说了,傒斤罗布并没有参与暴民的行动,这也让法戒心中的戒备变少了。
法戒还是老了,总之他已经不像年轻时候的他了,他在接手月轮寺的一切事物的时候,也已经是他壮年的迟暮了,再到后来,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得情绪了。
此时猥琐的笑容出现在本来还一本正经的法戒大师的脸上,这让傒斤罗布大吃一惊,也让阿赞差点动了手。
法戒领两人去的地方当然不是灵宝殿什么大殿的地方,后面自然是有接待客人的厢房,只是两人也没有来过月轮寺,眼见这路变窄,人变少,心中就有些紧张,法戒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口水都有些止不住了。
他现在相当的喜欢钱,他原本是不那么在意的,但是在接受越来越多的钱财之后,那种钱财从自己的手中不断地被抛出去的快感,竟然让他这个岁数的和尚有了对于金钱的极高欲望。
除了保命之外,现在,他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揽财。
“城长……哦不,如今应该是尊贵的客人了,劳烦您给我看一下马贼王的信物,我好确认对方的身份……”法戒笑着,伸出去的手却十指绷紧,他像是要捧着一个珍贵的宝物,腰身都有些弓着。
傒斤罗布难掩自己的厌恶,但是他还是从腰间将那块玉牌取出,玉牌是相当薄的一片,但是确实上等的于阗玉,汉初的征西大将军曾经远征至于阗地区,在那里收复了西域人占领的玉田,从那里发掘出了珍贵的玉石原石,这是相当珍贵的一种玉石,普天之下,也只有于阗地区拥有,不过现在那里被一只汉人的后裔所占领,也算是西域中一个不小的部族了。
玉石的正面没有什么,是方形的一片,然后顶端有小孔,穿着红线而过,也是极好佩戴,玉佩的背面就是能够证明柳折枝身份的东西……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但是法戒知道,当时来与他交涉的那个柳折枝的使者,当时持得便是这一块……
为了确认,法戒甚至要把鼻子凑到上面闻一闻,这让傒斤罗布更难理解了,总之法戒的模样与他当年第一次见到法戒的时候相差甚远,如今的法戒,憔悴、猥琐、而且略显病态,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红光满面的阔气和尚了。
“果然是……马贼王可说过何时到来?”其实傒斤罗布已经是白身了,即便是没有官职,法戒也要比傒斤罗布要高上好几个档次,但是现在法戒几乎是要凑上来舔一舔傒斤罗布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他卑贱无比……
钱财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吗?傒斤罗布无法想象,如果一个国家的高层是这样的人士,这样的国家究竟还有什么救。
第五百五十五章 巧合与巧合(中 )
法戒把傒斤罗布还有阿赞留在了寺中,因为他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问,至少马贼王的神秘面貌这就要揭开了不是?
马贼王柳折枝不光是月轮国的那些大商贾们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虽然不敢去触对方的霉头,但也不代表没有人愿意与马贼王结交,马贼王的名号虽然吓人,但是在沙漠里,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这是在沙漠里最重要的,所以就算是马贼王造下了如此惊悚害人的杀戮,只要还没有杀到他们头上来,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去与马贼王结交,更不用说如今爱财如命的法戒了。
只是几人在这里交谈,而霍牧却走了另一条路,一条除了阿帕奇部落的一些人,谁也不知道的那条密道。
的确就是这样,这条纵横巴克特里亚城的密道从城东的志怪书馆一直延伸到了城西的王城之前,延伸到了如今堪称整个巴克特里亚城核心的月轮寺里,这实在是有些让人无法想象,这么多年里,大萨满究竟酝酿了怎么样的一个计划。
大萨满是没有打算强攻夺取整个月轮国的,首先是没有能力,其次也没有必要,用暴力的手段得到的国家,这个政权是怎么都不会长久的,这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大秦前后征战两百多年的时间,终于结束了乱世,然而还不是因为暴戾的通知,最终付之一炬。
大萨满年轻时游历大汉,深喑其中的道理,所以他也从来不会考虑这样的方法,国家的黑暗面向来都是由那些真正能够丢掉一切为了荣誉做事的那些人来掌控的,所以这个密道,不管是事情有没有做成,只要是将足够的阿帕奇部落的战士放到里面,阿帕奇部落,或者说库格罗素就永远都有立足于巴克特里亚城的资本,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而且因为是为了修筑这样一道相当危险的工事,事实上,阿帕奇部落靠着这些年在巴克特里亚城的积攒,也是笼络起了一个庞大的人脉网络,他们其实都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中坚力量,只不过的确因为月轮国的王族以及月轮寺的僧人不作为,他们都收到了相当程度的侵害,侵害也说不上,大萨满也不过是利用了他们的欲望罢了,对于金钱的欲望让他们的利益受到损害的时候,他们很轻易地就会抛弃国家,毕竟到了他们这种的地步,有了足够的财力,不是他们需要依靠国家,而是一些国家会求着他们前去。
库格罗素现在非常有钱,他和霍牧兵分两路,霍牧对他没有掩饰什么,只是告诉了他,虽然自己会帮忙,但是自己也会去做大汉的事情。
库格罗素当然表示了认可,毕竟如果没有霍牧的话,如果对方真的是穷凶极恶的匈奴人,仅仅靠着部落里的战士,他真的没有什么信心能够扛过先前的那一次战斗。
对霍牧,库格罗素心中只有感激和仰慕,所以他犯不着去阻拦霍牧。
而他对霍牧也没有隐瞒什么,就是说阿帕奇部落除了在城中有这样的庞大工事之外,还有一堆隐藏的非常深的合作者,这些人大都是这个国家的大商贾,非常的有钱,自己今日也是为了去见他们,所以两人分兵的事情是顾及效率的做法。
所以今早送走了霍牧,库格罗素起的比鸡还要早,他要见的都是大人物,虽然他心里不是很认同这些人的做法。
昨夜里,阿帕奇部落的一个战士快马加鞭,连夜赶到了巴克特里亚城,是懒图儿与他接的头,库格罗素那时候也才注意到,不光是城中有着纵横交错的密道,连城外的一部分地方都有密道的覆盖,这大概也是为了随时随地都能够进出城池吧。
不过那个战士带来的消息的确是让库格罗素相当的安心。
只有一封信,而信上也只有库洛塔亲启五个字,不过见到这个字,库格罗素大概就明白到底是谁写给他的了,这个字他见过了无数次,这个字也陪伴了他那么多年,是他真正的教导体,如果有人见过库格罗素的字的话,大概也能够发现,他的字与这封信上大同小异。
是大萨满寄给库格罗素的信。
大萨满倒是信中轻描淡写的写着一些东西,但是事情却是让库格罗素相当的触目惊心。
大萨满为了抓住刺客,不惜联合众位萨满,动用了威力强大的巫术,这种叫做血火麒麟的巫术,库格罗素曾经在萨满应学的巫术秘籍之中见到过,只不过这种巫术单独一人基本上不可能使得出来的,就像是大汉的修行者一般,阿帕奇部落的巫术修行体系与修行者的灵气修行大同小异,也是需要钻研这个世界能量的本质,他们从灵气中提取更加精纯的巫术精气,然后运用这种东西,配合上晦涩难懂的启动式——也就是咒语,来实现巫术的作用。
血火麒麟既然出现了,刺客也没有活命的可能,早些的时候,库格罗素的信就被懒图儿派人寄了出去,这封实际上是回信的由大萨满执笔的信件让库格罗素安心了许多。
大萨满已经知道了关于匈奴人的事情,并且告诉库格罗素一定要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其实可以舍弃一切,但是性命一定要无忧。
库格罗素看着信,虽然信的口吻还有字迹无不透露着大萨满所独有的那种严厉,这让库格罗素既感到安心,也感到暖心。
库格罗素的父亲最后似乎也在大萨满的帮助下写上了一句问候,看见了父亲笨拙的笔记,库格罗素笑的真的很开心,这几个人,就是他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他还记得大萨满临行前嘱咐的,要他拼尽全力,哪怕是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将人物完成,这是部族的未来,转头就因为自己遭受了危险,而开始为他的安全担忧。
为了这些人,库格罗素真的会拼尽全力的,如此才担得起他们的信任与呵护。
今日库格罗素至少有七个人要拜访,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七个人的财产加起来,能够比得上一个乌孙国,或者安康国的话,库格罗素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第一位名为铁木儿的男子,本身他不是月轮国人,与傒斤罗布这个汉话的鲜卑人一样,他也是因为匈奴人的压迫,当年匈奴人在草原上相互征伐的时候,北漠也是如今西域这样混乱的样子,甚至因为民族的复杂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到了后来匈奴帝国出现,将整个草原开始一点点的蚕食,当年的那些所谓可以与匈奴本部人相抗衡的部落一个个的都消失了。
没有适应的部落便彻底逃不过死亡的威胁,稍微有些变通的,则是开始另谋出路,很多的部落便选择了进入了大汉,当年大汉的几任国君,虽然有所谓的一些庸碌作为,但是他们做过的一些好事,大汉的历史也不会选择将他们忘记。
或许的确是因为不喑朝事,他们对于这些逃难而来,想要加入大汉的异族人报以非常友好的态度。
不过因为王畿之地的特殊性,还有出于安全的考虑,关中地区,尤其是从长安到副都洛阳一代的中原地区是不允许接纳这些异族人的,他们大都被安置在了燕辽之地,还有关陇以西的地段。
除了像傒斤罗布他们傒斤一支进行了两次的迁移,剩下的像是铁木儿他们的氏族,他们便是直接被安置在了关陇地区,然后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铁木儿成为了一个来往于西域以及大汉的大商。
铁木儿还是大汉行西商行的一员,不过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待在没有束缚的巴克特里亚城里面,他虽然很是感激大汉的收留之恩,但是骨子里他还是有些野性存在,这样奔放的地域更让他感觉如鱼得水……汉人即便是关陇之地的剽悍百姓,在他看来,也是有些含蓄了。
不过对于阿帕奇部落来说,铁木儿也确实是一个贵人,他被放在第一位去关照,主要也是大萨满的意思。
说起来也的确是有些缘分了,大萨满当年前去大汉的时候,在凉城,也就是入关的第一城,结识的朋友就是铁木儿。
铁木儿年岁也不小了,虽然大萨满听闻已经远远超过了百岁,但是那毕竟是大萨满,巫术对于延年益寿也是相当有帮助的。
库格罗素便是从密道前往的铁木儿的宅府,说起来,这些从大汉来的商人,大都相当喜欢汉人的那种营造风格,飞檐四方院,亭台楼阁相交错,在这样满是黄沙覆盖的地方,别有一番风味。
库格罗素不是不敢走大街,只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大清早的比鸡起的还要早,要是真的有人看见了,难免有风险。
顺便从密道走,库格罗素还能够熟悉熟悉这密道的构造,毕竟四通八达的,光是要看明白那图纸就已经废了库格罗素相当大的功夫了。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这一位,懒图儿是特别放心的,便没有配备护卫,说起来,要是护卫的话,懒图儿甚至认为,若是铁木儿能够给库格罗素配备一些装备精良的悍卒的话,阿帕奇部落的战士都用不着出动了。
只不过这些懒图儿忘了跟库格罗素说。
库格罗素从那雄伟壮观的铁木儿的宅府后院出现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什么,他就被五花大绑的拿下了,直到铁木儿闻讯而来之前,库格罗素还处于相当蒙圈的状态。
这些侍卫相当的愤怒,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的确很是震惊竟然有人敢不长眼的来铁府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们很是羞愤,因为他们竟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就好比在他们这些号称是巴克特里亚城中最强大的亲卫的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沉默着,除了库格罗素,库格罗素被狠狠地按倒在地上,一边思考者逃走的方法,一边后悔与自己的弱势……这几日,他过上了心惊胆战的生活,连着三次被人随随便便的放倒,虽然第一次是因为霍牧为了保护他,但是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他很是难过。
“几位大哥,我真的只是来拜访你们的主人的,请放了我吧,我真的做不了什么……“不管库格罗素如何哀求,那群脸面庞都隐藏在冰冷的盔甲中的私兵,看起来是根本不会给他这样解释的机会了,然后很是熟悉的,他的口中又被塞上了一块破布。
好在他的确没有反抗,不然按照这群人的性子,说不定他们真的会将库格罗素格杀当场,如果真的是这样,匈奴人估计做梦都会笑出来。
不过铁木儿闻讯而来的时间也恰到好处,库格罗素还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压制而昏迷,只不过在他被松绑之后,他浑身无力的,几乎站都站不住。
“说到底,都是咱的错,不过咱也没有办法,这阿凡提的密道,咱能跟这群木头说吗?“铁木儿的解释不乏一些调小,他作为长辈已经算是相当有亲和力了,只不过库格罗素没有心情听就是了。
铁木儿喊人来给库格罗素松绑之后,见到库格罗素这样的一副虚脱模样,赶紧让侍女来为她的身子好好放松一下……
在库格罗素欲仙欲死的疼痛叫声中,两人的对话才刚刚开始,库格罗素接下来有个很重要的决定,他决定接下来都走正门。
……
霍牧一路绕到了很远的一个民巷口处,然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轻轻的一踩,转瞬之间,一个八尺大汉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如果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的话,可能就会发现端倪……霍牧所有的道路,完全隐藏在一个墙体的阴影之中,从远处看,他就像是直接走入了墙中。
霍牧为的是前往月轮寺的里面,然后隐匿下来,想要看看这寺中究竟人员配置是怎样的,又是否会发现什么匈奴人的痕迹。
第五百五十六章 巧合与巧合(下)
今日清晨的王城也是依然的宁静,巴克特里亚城看起来雄伟壮阔,实际上王城建的规格也是相当的高,听说是从大汉请来的匠人,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实地勘测,最终才确立了其中的一些构造该如何进行打造。
王城属于巴克特里亚城的内城,极尽奢华之意,目的就是为了花钱,这件事上其实是不容商量的,当时是全权由古鲁氏的老佛爷亲自定下的规矩,古鲁氏族其实想要能够在月轮国一直长久的延续下去,除了成为他人的傀儡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小月氏覆灭之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对于自己身为月氏人是相当反感的,那时候这片土地上急需出现一个能够代替小月氏的政权出现,而月氏国当年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完全被百姓驱逐出去,自然这件事情上,月氏王族想要复辟是不可能的。
但是身为原先月氏国王族的一支,古鲁氏的确过的有些不如意,不然也不会后来渐渐被人民接受,毕竟他们的确并没有与月氏国的真正腐朽堕落扯上太多的关系,谁人都知道当年月氏三大王族,五大分支,唯有古鲁氏这一支是从上古大月氏时代传承下来的……说他们是遗民,其实也不过分,能够留下他们来最大的原因,估计就是为了稳定民心吧。
百姓没有太多的排斥,是古鲁氏能够顺利成为月轮国建国王族的最大原因,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伤心人——他们的家园要么被月氏王族给败坏干净,要么就被暴虐的匈奴人给践踏粉碎,比如没藏王室,没藏王后当年能够傍上古鲁氏,其实也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失落的大夏国王族来投实在是一剂强心良药,只不过还是没有抵过真正的王权没落。
没藏王后当年带来了不少的仆从,还有一些大夏国的遗民,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加入了月轮国,毕竟他们尽管对于月氏人是有仇恨的,月轮国这样一个当年的伤心失意人组成的一个国家,总算是能够给他们一些安慰吧。
可是如今这群人却消失不见了,这都是没藏王后的手段,如果真的能够颠覆月轮寺的控制,月轮国在大夏国遗民的建设下,一定可以焕发新貌的,这是没藏王后相当肯定的事情。
自从月轮寺与古鲁王室开始撕破脸皮疯狂的敛财的时候,人们发现这个原先被养在深闺的可怜王后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出入上层名流社会,不断的周旋于各家王公之间,搞臭了自己的名声,搞臭了自己的身子……但是大夏国的遗民们,却因为这个,终于知道了大夏国最后的火种——没藏王后还在,那么他们就一定有机会再次卷土重来……
月轮国隐藏的危机不仅仅只是此次佛子相争的事情,更有匈奴人的从中作梗,也有大汉的背后盘算,不光是阿帕奇部落对于佛子的位置、这个国家最高权利拥有向往,没藏王后,代表了沉寂已久的大夏国势力的后宫人士,对于这个位置也有相当的觊觎……
王城当年建成之后,其实明事理的人基本上就已经能够预见这个国家的未来了,一支不知名的落魄王族重新掌权,一座雄伟的王城便拔地而起,真正能够掌控这个国家的人,绝对不会把自己围起来,围在一道里外望不见天空的城墙之中。
真正的掌权者应该是即便站在低矮的土墙之上也可以睥睨天下的伟大存在,古鲁氏只不过是为了表达忠心罢了……
如今连一国之母都开始筹备谋反的时候,这个王族基本上就是名存实亡了,实际上也是如此,古鲁克是名义上的国王,但是实际上不光是他对王后俯首陈臣,就连他自己的想法,甚至也要过问家中族长。
古鲁氏剩下的人就住在东宫之中,这里一般是王储居住的地方,准确来说应该是月轮国王子居住的地方,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便宜得来的国王陛下,实际上根本没有一个子嗣存在。
他所谓的儿子,实际上是古鲁氏族中选出的他的合格继承人,继承人的标准当然很简单:不需要多么聪明,不需要拥有多少雄心壮志,只需要言听计从,不管是对族中的事宜,亦或者是对于月轮寺的意思。
王子殿下名为古鲁辛,要按辈分来说的话,他实际上是古鲁克的侄子,古鲁辛算是相当有才华的年轻人了,如今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对于大漠上的纪文皆是侃侃而谈,曾经组织宫中之人编写了一部月轮国的史诗,史诗如今成书将近三年,算是这个王城之中,这么多年,输出的唯一有用的东西。
不过他不善战斗,身体虚弱的他甚至连成年的女子都很难对抗,这让宫中除了东宫之人,其余所有的人都嘲讽他,古鲁氏的地位就是这样的,哪怕是宫中最下等的杂役也敢对于国王和王子出言不逊。
谁都清楚,古鲁克这样歪瓜裂枣,怎么能够生的出浓眉大眼的俊朗王子,而这样的俊朗王子,外强中干的典型,又怎么可能同龄西域所谓最强大的国家呢?
至少没有听说过西域这片土地之上还有不曾上过战场的国王,他们大都是自己拼打下了自己的土地和财富,也是因此才能够服众,唯有月轮国是这样的给人留下了无数笑柄。
古鲁克是不在乎这些的,他近些时日来甚至连东宫都很少回去了,因为如今的族长病重,不光是因为没有时间管他这个废物的事情,月轮国内如今的危机形势完全没有解除,他们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一切的话语权都掌握在法戒那里,月轮寺说什么,他们都只要照做就是了。
古鲁克又沉迷于王后,他发现越发严厉、越发对他苛刻的王后越来越吸引他,他不知道王后为何从前很少说话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注意到王后的魅力,不由得也为自己的糊涂而后悔。
亡国时刻却还对美色恋恋不舍的王,与没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族长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古鲁克,甚至也没有时间了……如今奄奄一息的族长正躺在东宫一座比较华丽的屋子里,他每一次翻身都会痛苦的龇牙咧嘴,太医自然是观察过了族长古鲁迭度的病情,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古鲁迭度是已经没有救了,太医说他大概还有几天可活,如今抓紧收拾后事才是,不过似乎没有人听。
东宫里的古鲁氏族人都被分配了不同的官职,就像是自娱自乐一般,他们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没有人去打扰他们的话,他们便可以这样一直玩下去。
他们是没有实权的,谁都知道,甚至这些官职也都是族长赐下的,本来族中有许多低能儿,这种人如果培养长大了,绝对是月轮国王位最好的替代者,言听计从不说,甚至都不会有什么自我觉醒的风险,他们都是古鲁氏族人近亲相通之后糜烂的子嗣,唯有古鲁辛不是。
古鲁辛的父亲是谁大家似乎都不清楚了,东宫里的男人大多都拿着王室的钱花天酒地,如果死在了巴克特里亚城里,似乎也没有人去在乎,女人们大都留在宫中,不少都在养育半大的孩童,她们也已经沦为了毫无自我意识的生育机器。
古鲁辛的母亲是古鲁氏的男人从外面带来的女人,算是良家妇女,但是唯独不会讲话,不过这也让她能够远离东宫的那些是非,倒是将古鲁辛健康的抚养长大了。
古鲁迭度当年发现古鲁辛的时候其实也是相当惊讶,愈敢自己的力不从心,他最终选了古鲁辛作为最后古鲁克的继承人,可能真的算是他最后一点的良知吧,他掌控古鲁氏这么多年来,也是见惯了风风雨雨,眼见古鲁氏似乎真的要断送在这种爬虫一般丑陋的生活之中,他像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样,开始培养古鲁辛。
古鲁辛能够有如今的这样健康的价值观世界观,多半也是因为古鲁迭度真的是将他身上最后有用的全部教给了他,为了这些,其实这几年以来,古鲁迭度已经很少去管古鲁克了,古鲁克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古鲁辛现在要等的就是古鲁克死去,或者干脆说,他如果真的想要当这个国王的话,只要与月轮寺打听好,不管是怎么样,暴力也好、施压也好,直接逼迫古鲁克退位就成了。
古鲁迭度也没有吧古鲁克放在眼里,他眼中的古鲁克和他一样,其实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不过告诉了古鲁辛这件事情之后,他似乎也有些担心,如果这样,古鲁辛也听进去了的话,将来会不会造成古鲁氏的分裂?
古鲁辛倒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如今已经几乎是一个死人的古鲁迭度了,古鲁迭度留在世间最后的时刻倒是不孤独,只不过痛苦折磨的他实在是说不来话,他背后贴着的褥子上满是他身上的烂疮流出的脓水,只是翻身,就可以从他的背上撕下一整块的皮肤,如果真有人见了,那也是相当触目惊心的场景,只不过古鲁辛一直不离不弃,让古鲁迭度觉得真的没有看错人。
今日早些时候,古鲁迭度断气了,也不知道他最后有什么想法,人们发现古鲁迭度的时候,他的眼睛大睁着,嘴巴也大张,舌头耷拉在嘴边,眼神显得相当惊恐,这让见者都有些后怕。
不过太医的确说过了,古鲁迭度的死是必然的,早几天晚几天估计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最后古鲁迭度真的死了,所有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东宫的男男女女其实巴不得古鲁迭度死掉,如果说月轮寺的存在是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稍有动作,大山就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碾死的话,那么古鲁迭度就像是压在所有人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一举一动都会很不舒服。
古鲁迭度到最后死前都维持着自己所谓的威严,他死前七日左右,还处死了一些敢于对他表示不敬的古鲁氏族人,这让人心惶惶,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的确是觉得古鲁氏无药可救了,他总觉得让古鲁氏真的断绝在自己的手里,也有些愧疚,所以临走之前也逞了一把威风,倒是做了一回好人。
不过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谁也不在乎古鲁迭度的死状。
没有人注意到,一清早,从古鲁迭度的屋中走出的那个轻快的身影究竟是谁。
古鲁辛等不及了,他实在是看不惯古鲁迭度最后这种赖死赖活的样子,干脆给了他一个痛快,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孝敬子孙,最后他终于是烦了。
面子工程就是这样,如果不能够一直做下去,那的确最后是会功亏一篑的,不过古鲁辛这种情况除外,因为真正最后知情的人已经被他送到地下去了。
离开了那充满酸臭味道的屋子之后,古鲁辛算是解脱了,他先是贪婪的大吸一口气,随后便迈着轻快的步伐,绕着整个东宫走了一整圈,这么多年来,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好好的看一看这个自己生长的地方,他大多数时候都被古鲁迭度“囚禁“了,他过的最快乐的时间,其实是当年母亲带着自己在东宫之中采桑种菜的时候……
母亲教会了他写字,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汉人,只不过是被卖到了月轮国,让他有时间一定要去看一看那个美丽的国家,见识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
母亲最后死是因为触犯了古鲁迭度,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罢了,但是古鲁迭度这个暴君却执意处死了她……那时候古鲁辛还只有七八岁。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最好的一切,然后再亲手夺走他的一切,年仅七八岁的古鲁辛就这样做了,在古鲁迭度充满威严的一生中最后一刻,亲手掐死了他,并告诉了他这些年自己究竟做了多少事……
现在古鲁辛心情舒畅,并且他终于可以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巧合与巧合(下中)
古鲁辛其实对于古鲁氏的做法本来没有任何怨言的,在他看来,他们母子的确在古鲁氏里面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毕竟他的母亲是被掳来的,而他的父亲,根本没有给他们母子留下任何可以称道的东西,他现在甚至都不想去追究他的父亲的名字。
孤儿寡母在乱世生存本就是难上加难,更不用说他们的处境是那样的特殊。
他的母亲如今已经不在人世,这就是铁证如山,只是因为母亲当时见古鲁迭度的时候没有所谓的行礼下跪,古鲁迭度就暴怒的将她赐死,母亲当时怀中还抱着年幼不经事的小古鲁辛,古鲁辛还记得当时东宫的阴雨是下的那样的让人烦躁。
……
天蒙蒙亮,东宫里的最大的贵人终于撒手人寰,这对于东宫的古鲁氏族人当然冲击相当的大,但是对于王城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古鲁克已经不是什么古鲁迭度必须掌握的人了,如今古鲁迭度死前,古鲁迭度曾经对古鲁辛说过他甚至可以用武力去篡位……
“老东西,你最没用了……武力篡位这种东西也就你临死之前能够幻想一下,真到了那时候,你还不是要大义凛然的坐上那个王位?”
古鲁辛在东宫中漫步,脚踏一双青黑色步履,穿着整齐,远见的确有谦谦公子的感觉,但是谁又知道他现在想的事情,和他刚才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的骇人听闻呢?
“说着让我去夺权,又没有一丁点的兵马留给我,老东西,你是在做梦吧?”古鲁辛像是在疯狂的宣泄一般,口口声声的咒骂着空气,仿佛站在他对面的的确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古鲁迭度。
古鲁辛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不过此时天色尚早,即便是宫中的仆役也没有起床,偌大的东宫空荡荡的,只有古鲁辛一人脚踩在青苔之上的那种轻微摩擦声回荡在青红石柱之间。
他其实想的没有错,古鲁迭度如果没有得病,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自主行动的可能,将来不免他也会成为古鲁迭度的傀儡……他的那个叔叔,在古鲁王宫之中的那个低贱的如同狗一般的叔叔,那就是他将来的缩影。
古鲁辛一度认命了,母亲在他的面前被人烹而分食,当时那回荡在半空中惨绝人寰凄厉痛苦的叫声是他这辈子永远无法忘却的阴影,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恢复的疤痕。
那时的确是他整个人最消沉的时候,基本上他也认命了,失去了母亲这最后一层的保护,他一个小孩子又能够做什么呢?
……
“原来您已经醒了,尊敬的王子殿下。”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听起来岁数也不大,但嗓音却低沉富有磁性,语气不卑不亢,让人感觉很舒服。
“啊,玛吉纳,你来得正好……”古鲁辛循着声音的方向回头,果然看见了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古鲁辛的脸上毫不掩饰他的笑意,这与他刚才表现出来的那种怨念的表情是完全不同的,仿佛判若两人,实际上平时的古鲁辛对待其他人都是这一副面孔,谦逊、自信、富有感染力。
这个能够让他立刻从怨恨之中走出的人是他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是这样认为的,哪怕是母亲还活着,没有这个人,他现在也不可能走到这样地步,若是只有母亲呆在他的身边,其实他目前的处境绝对好不到那里去,至少这个人的存在,可以让母亲在地下黄泉,过的心安一些,不用担心他素衣不裹。
那人快步走到古鲁辛的面前,对着他脱帽行礼,摘下帽子来,对方一头束起的长发也完完全全的展露在外面……西域人基本上是不会在头上挽起一个髻的,这是汉人——尤其是关内中原人会做的事情,这种头发在他们那里被当做士子的象征。
“您如此的开心,连呼吸也变得通畅了许多,看起来……是成功了呢……”玛吉纳笑的相当灿烂,他这样的笑容让古鲁辛感觉到相当的温暖,这个人能够给他足够的一种叫做依靠的东西。
这个人从八年之前来到东宫之中,是让古鲁辛在最艰难的时候能够振作起来的最重要的那个人,至少当年的那些资助,古鲁辛在失去了一切之后,能够重新回到古鲁迭度的视野之中,都是多亏了他。
他当年以商人的身份见到了年幼的古鲁辛,却义无反顾的让古鲁辛没有了后顾之忧。
古鲁辛到现在还记得当时他对自己说的话:“你的眼泪眼泪到底算什么呢?你现在没有母亲了,你的眼泪又是哭给谁看的呢?眼泪可不能帮你报仇,至少是不能让你过的更好。”
这样的话当时看来,对于一个仅有八岁左右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了,但是这个道理是古鲁辛在这样恶劣环境生存下来的第一条原则……
也就是那个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只能够躲在东宫墙垣角落的小孩子,第一次有了复仇的想法,也是第一次的能够坐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自己的以后该如何去做。
当年那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最终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成为了东宫的常客,也成为了古鲁王族不愿意去放手的大鱼。
大汉到西域的商行,大概有三大线路,其中一条是由大商铁木儿住持的行西商行把握,而另外两条,一条是由大汉官服的官商来运转,听说是大汉的秦王手下的人实际把控,而最后的这一条就是由玛吉纳来把握,玛吉纳作为大汉与西域商线上举重若轻的人物,他自然是得到了月轮国王室的热情款待。
所以东宫中留有他的一处住所,这是古鲁氏破格而为之,至少每年,玛吉纳提供给古鲁氏的利润是一个相当高的天文数字,东宫的很多精美的玩意都是玛吉纳从大汉运来的。
这样的一个大商和如今月轮国王子的关系,估计谁也不清楚,见到王子与玛吉纳攀谈,估计也是认为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却不知王子对玛吉纳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他对任何人的信任。
“玛吉纳,我终于自由了,哪怕是这东宫之中的空气,我也感觉到相当的可口,我这十多年来,从来没没有呼吸过这样甘甜新鲜的空气。”
古鲁辛笑着,笑的如同哭泣一般……他的痛苦这些年来,除了玛吉纳,又有什么人真正的关心过呢?
明明知道自己仇人就在眼前,却还要恭敬的为他端茶送水,成为他座下所为最勤奋好学的弟子,有时古鲁克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明朗了,他有时会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也都是玛吉纳从旁为他提供帮助,他才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自身的清明。
他的复仇大计贯穿他到现在的所有生活的一件事情,暗中掌握古鲁氏的力量,联系墙外的其他有可能能够给予他帮助的力量,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得到一支军队,不管是抢,又或是组建,总之这支军队是他最终要的事情。
完成了这些之后,古鲁迭度这个挡箭牌也做到了他能够做的事情,所以最后一击,这也是古鲁辛完成报仇的最后一步。
这么些年来,为了给古鲁迭度下毒,古鲁辛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才让古鲁迭度能够心甘情愿的吃自己做的饭,名义上的月轮国王子,又有谁能想到,他每次都会亲自为古鲁迭度下厨呢?
终于让古鲁迭度能够吃上自己的饭菜,古鲁迭度这样谨慎的人,哪怕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古鲁氏本就是傀儡,他也时刻担心着自己的性命,害怕月轮寺的那些佛陀,一个不留神就会让他再也无法见到明日的太阳。
卢米埃是古鲁迭度的厨子,也是古鲁迭度的亲信之一,为了防止自己中毒,古鲁迭度这种谨慎到了极点的人甚至从来不吃刚做好的饭菜,每次的饭菜,都会呈上来,由卢米埃亲自试吃,然后过了几个时辰若是卢米埃尔没有事情,古鲁迭度才会心甘情愿的吃上那么一口早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古鲁辛想到了在饭菜中为古鲁辛下毒,却每每都难倒在卢米埃这一关,卢米埃每次饭前的试毒环节几乎是相当让人无法接受的,但是他就是这样心甘情愿,而当古鲁辛一筹莫展的时候,玛吉纳又为他破了局。
卢米埃这个人拥有一切死士护卫应该拥有的品质,感知敏锐,行动迅速狠辣,做事不苟言笑,最重要的……为了古鲁迭度,他可以去死。
但是他却有最致命的一个缺点——贪吃。
这个缺点是玛吉纳告诉古鲁辛的,古鲁辛不知道玛吉纳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在他求证以后,的确发现了卢米埃这个最重要的缺陷……
世间炼毒之人,皆会配置解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的说法毒师是最有体会的,他们从来不会断绝自己的后路,所以大多数毒师也都有着一手高超的医术,这并不矛盾。
给古鲁辛配置毒药的是玛吉纳手下的人,名字古鲁辛并不知道,但是只要是古鲁辛有求,那位毒师便会有应。
参透了卢米埃贪吃的毛病之后,甚至还摸清了卢米埃每晚都会走的一条路,古鲁辛用了毒师给他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是无色无形的,味道清香,放进饭食之中绝对可以让饭菜提鲜,只要是中了毒,最终不管怎么样都会渐渐身体溃烂而死。
中毒的人正装其实与花柳病没有什么区别,当古鲁迭度发现自己浑身瘙痒难耐,每当用手去瘙痒,却能够从身上扣下一片片的血肉,而他身上的疤痕也很难痊愈,一个月之前受的伤,只要稍有不慎,便会不断渗血,结痂根本就是不可能。
这种症状,古鲁迭度虽然不说,但是他身边的人,似乎也都明白族长是得的什么病,为了揪住病因,古鲁迭度暴怒的杀死了自己身边的女人,那几个他最宠爱,并且花了相当大价钱才得来的女人。
……
毒师的高超手艺,古鲁辛的卧薪尝胆、玛吉纳的点睛一笔,这些都是让古鲁迭度能够承受最大限度痛苦所必须的环节。
那几个无辜的女人,被愚蠢的古鲁迭度杀死,似乎与曾经她母亲死去的方式不尽相同。
事后古鲁迭度一蹶不振,就算是他真的反应过来了,他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月轮寺的佛子死了,国家陷入了混乱,原本他们挥霍不尽的财富一下子变得肉眼可见,古鲁迭度从那以后甚至再也没有享用女人的能力了。
太医最后见到古鲁迭度的时候甚至都不敢相信面前以肉眼速度腐烂的古鲁迭度竟然还是一个人。
古鲁迭度最后的时刻是承受着万蚁噬心的痛苦的,大小便失禁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尊严,一切他的命令都是通过古鲁辛才能够下达,也是这个时候,古鲁辛靠着内外的通力合作,掌握了他们计划的最后一环,掌握一只军队……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的古鲁迭度最后是绝望的,他只能寄希望于从权力中,能够找到一丁点曾经的乐趣,却没有想到,他的命令根本没有人执行,以为能够利用古鲁辛的古鲁迭度直到死前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痛苦到底是谁给他的。
他甚至不记得当年自己处死了古鲁辛的母亲,古鲁辛最后一字一句的将这些年所有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似乎要从眼眶之中脱出。
他的嘴巴大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早已经被毒性腐蚀到骨髓的胳膊再用力之后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回应,天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的绝望。
……
古鲁辛哭了,笑着哭是他能够做的最开心的事情,玛吉纳在一旁静静地守着,清晨的东宫是那样的寂静,只有一个可怜人微弱的啜泣声回荡其间。
第五百五十八章 巧合与巧合(下下)
“不说这些了,玛吉纳,明日事情,真的准备妥当了吗?”哭,只是很短一瞬间的事情,古鲁辛很快的就用袖口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迅速的擦干了眼泪。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精气神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如果说曾经他的那种谦谦君子的形象是一种儒雅的感觉,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那种拥有实权,而且拥有无限自信的上位者的那种气势。
玛吉纳看到古鲁辛这样的表现,心中也是默默的给予了认可,非如是,古鲁辛是不足以成大事的。
“回殿下的话,已经准备妥当了,塞基琉将军已经给了我们许诺,他甚至还煽动了王城的內侍们,到时候事情一但开始,內侍们就会把国王与王后独自留在古鲁王宫之中,我们只要随着內侍的引导,从王城后花园的地方,从密道的离开王城就好了……”
玛吉纳对着古鲁辛一五一十的说着,这是他们明日的计划,为了这个计划,古鲁辛真的是准备了太久了,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的财富与宝物能够让他心动,只有那个位置——尤其是想到能够之后完全脱离月轮寺的掌握,完完全全的拥有那个王位,他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样的日子他以前从来没有幻想过,只是在玛吉纳出现之后,渐渐地教会了他这样的道理,这个世上只有权力是值得相信的,有了财富没有力量去保护他,也是一纸空谈。
不信的话就去看古鲁氏如今的惨淡景象就好了。
只是月轮寺的一个意思,古鲁氏如今就生活的不能再借鉴了,俗话的确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连古鲁辛都觉得自己的伙食只是花了一日的功夫,就迅速变差,更不用说这么些年来,养尊处优,已经习惯了富贵生活的这些糜烂的古鲁氏族人了。
在古鲁辛的计划里,只有那些真正有用的古鲁氏族人才有资格在接下来的这场篡权中活下来,剩下的那些……古鲁辛一想到自己的叔叔辈的族中男子,想到他们醉生梦死在妓院酒馆,除了死在女人的身上,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
对于这些人,古鲁辛从骨子里就没有当他们是这个族中的人。
塞基琉是月轮国的大将军,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由他掌管国家的军权,不过由于月轮寺的僧人至少还是懂一些政治的,调兵权与统兵权分离这种事情,他们还是明白的,至少这么些年来,古鲁辛还没有听说过国家的那些功勋将领们有什么想要起兵造反的风声。
去找一只军队,这说起来轻巧,但是做起来确实举步维艰,一开始玛吉纳只是告诉了古鲁辛这样的事情,让他知道在这个百里不见人烟的荒漠之中,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到底有多么重要,只是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
结果就是古鲁辛自己摸索着,想要靠着金钱收买人心,私下里拉扯起一支私兵,却后来险之又险的差点被月轮寺逮到马脚。
那只装备相当豪华的军队如今当然个个已经是阶下之囚了,不怪古鲁辛没有保护好他们,只是月轮寺对于军队的监视的确达到了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即便是都城的巴克特里亚城中也少不了杀人越货的罪恶存在,但是偏偏身为时机管控者的月轮寺却很少出面去喝止这样的行为,从来也没有增派过所谓的巡逻兵,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古鲁辛发誓,他在王城中见到的月轮寺的眼线,都要比城中其他地方见到的要多得多。
一开始古鲁辛还不明白,为什么月轮寺会对王城有这么高的警戒心,结果后来换位思考一下他就立刻明白了,这也是为什么玛吉纳要他不要心急于军队的建立这些话的原因吧。
偌大一个宗族,谁有能够保证族中不会出现像古鲁辛这样觉醒了自我意识并且想要反抗那只操纵他们大手的年轻人呢?
若是古鲁氏里有几个这样志同道合的人,接下来就会出现几十个几百个……然后他们就会想尽办法联合起来,不论是通过金钱还是什么,组建军队,然后向着月轮寺反攻,最终取回他们的权力……和尚尽管是和尚,其中也有像法戒这样对于佛门规矩丝毫不在乎的奇葩存在,即便是稍有些俗心,就难免会贪恋权力。
这很像是朝堂上得了两个党派之间的相互倾轧,双方费劲一切的心思,只是为了让对方再也抬不起头来,但是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人,便这样死死的压制着对方,而古鲁辛他们便是如今落于绝对下风的一方。
只不过真的是法戒他们对于国家和权力这种东西理解的不透彻,真的以为掌握了王族就可以为所欲为,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法戒真的以为他这样疯狂的敛财,以一个所谓的寺庙的建设为理由就能够糊弄所有的人。
王城之中,至少是有两个人知道了他最终的本心。
即便是法戒想要更多地钱财来维持国家的稳定,来供养山后的那个大阵,但是他最终都是要追逐权力的,月轮国的王位放在他的面前,真的就是伸手可得的时候,他怎么会不想?
选出一个傀儡一般的佛子,与一个强大的财团势力建交,他来掌握国家权力,然后让佛子按照他的意思去控制百姓的思想,这不是要比如今的月轮寺的局面还要稳固?
事实上法戒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别人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与弯刀军团的联系越来越密切,甚至开始直接指挥军队……
这一切当放在没藏王后,还有古鲁辛的眼中的时候,他们都是相当清楚的,法戒和他们只是同一类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他们大可不必对他客气。
没藏王后用人情与肉体收买了王城的大部,然后靠着大夏人以及财力的支撑,最终彻底拥有了这只弯刀军队,弯刀军队的头领,也就是月轮国世代相传的西域武士世家如今的家主,月轮国的亲卫大教头申乞,此时就是没藏王后最大的支撑,只要申乞能够帮助没藏王后围杀月轮寺,那么申乞必然会在事成之后,得到月轮国三座城池的许诺,甚至没藏讹俾奴都可以允许他独自建国,这样的诱惑放在眼前,所谓的法戒的承诺,申乞是怎么都不会再去理会了。
而与弯刀军队明显不处于同一只军队的,掌控了月轮国真正作战部队的塞基琉,则是选择了在玛吉纳的允诺之下,与王子殿下古鲁辛组成同一条战线。
而他们的计划,巧合的是与没藏王后代表的大夏人谋划的事情不谋而合,只不过他们的做事顺序似乎有一些差别。
不过说起来,总共将近八千的弯刀武士,在面对仅有百余人的月轮寺的时候,那必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而月轮国哦除开了这只战斗力达到顶层的弯刀军队之外,余下的月轮国军士们,大概也有十万了。
不过剔除掉辎重部队和羸弱的守城官兵,真正能够提刀上马的月轮国军队大概只有五万,要按照当年的实力来算,这支军队,在没藏王后统领的那只弯刀军队面前,实际上是完全不够看的。
弯刀军队只是下马运用弯刀圆盾,但是上马的时候,他们又是骁勇的轻骑兵,这对于大部分只能够步战的月轮国军队来说,的确不是一个等级的战士。
没藏王后暗中收买弯刀军队的事情,也是玛吉纳告诉古鲁辛的,他在震惊之余,也有些担心他们的计划会不会由于没藏王后的反击而功亏一篑,而玛吉纳则是给他带来了最后的好消息。
“如果內侍的事情也妥当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直取王宫?”古鲁辛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他原本的确是有些害怕这样造反的局面,毕竟他久居东宫,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见到过几只,真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没有充足的勇气去面对黑压压的军队的。
古鲁迭度还在的时候,曾经跟他说过,当军队连成片,即便是南飞的大雁也会因为那种冲天的杀意而不得不绕道而行,这就是一种叫做压迫力的东西,寻常人是没有机会见识的,真的在军队面前下尿了裤子,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努力的不去想这些,毕竟他是要成为国家未来的主人的,他若是现在退缩了,他就是在是没有资格去担当更大的责任,所以在这样的信念趋使下,他甚至想出了擒贼擒王的想法。
如果只是內侍暗中行事,只要是将那些碍事的佛陀给解决掉,不用引起太大的骚动,可能付出的伤亡要少很多。
毕竟即便是今日,距离行动的时刻已经不足十二个时辰,要让几万人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入城,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这样的话就留给了那只弯刀军队反应的时间……
“的确是可行的,我的殿下,內侍打听到了明日的护卫安排,至少王城中,是相当空虚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没藏王后的目标应该是月轮寺,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的动作……自然就没有把您放在眼中……”玛吉纳道出了更多的消息,有玛吉纳在,古鲁辛觉得做事真的是如鱼得水,那些他不擅长的在黑夜中的周旋,圆滑狡诈的玛吉纳都会一一帮他摆平。
“呵呵,别人凭什么要将我放在眼里呢?一个丢掉了骨头的宗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子,只会没人吟诗作对……他怎么都不该看得起我。”古鲁辛笑着,似乎是在自嘲,自嘲他隐忍的过去。
“孩子,不必再这样妄自菲薄了,从我第一天见你起,我就知道你的特别之处,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环境……孩子,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的,明天……就是你人生的开始。”玛吉纳笑的很随和,但是却给有些丧气的古鲁辛注入了无限的能量。
是啊……明天起,事成之后,他就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王了,一个没有拘束,能够随意施展拳脚的王,能够毫无顾忌,在这片沙漠之上,到底是有多么的宝贵,这个不用玛吉纳再去强调给他听了。
“谢谢你,玛吉纳,我的兄弟,我永远的朋友……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这个国家,我想,我大概也是会同意的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古鲁辛像是在吐露心声一般,却迟迟不见身后有回复,疑惑的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早已没有了人影……
……
铁木儿看起来的确有些粗犷,连他的说话声音都有些怪,听起来脑子里嗡嗡的,像是整个天地都随着他的腔调在震动。
但是随着与铁木儿的接触,库格罗素发现,铁木儿其实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大叔,他那一脸的卷胡子每一次笑,都会在他的脸上随着一层一层的肉上下摇摆,显得非常有趣。
库格罗素盯着别人看其实是相当不礼貌的事情,但是铁木儿却没有半分的不满,反倒是吹嘘起他的胡子:“老夫的姑娘还这么大的时候,除了老夫的胡子,是谁都不亲,连她老娘都不亲的,摸着老夫的胡子才能乖乖吃奶,哼哼,这胡子是老夫这辈子最满意的造型。”说着还跟库格罗素比划着,比划着他的女儿当时究竟有多高。
虽然这样,库格罗素还是有点尴尬,主要是他对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没有兴趣,因为今日要拜访的人很多,铁木儿总是说这这些事情,让他有些无法接话。
铁木儿到现在为止还在跟库格罗素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长里短,大手捧着端着小茶杯,显得相当不自然。
似乎是注意到了库格罗素脸上的不正常……
“小友莫慌,在我这里多呆一会,绝对没有坏处……”像是看穿了库格罗素一般,铁木儿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