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一个人的军队(下下)
“大萨满,我们不是应该让这些贪心贪婪的商人远离我们的部落么?长生天在上,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会将这个无礼之徒送出清源谷地。”库格罗素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阿帕奇族人,他从小被培养的观念也是外族人很少有真正能够与他们交心的存在。
面对这个看起来风沙满面,浑身都有些长满虱子的商人,库格罗素提不起半分的好感,如果不是他与大萨满此时就在帐中谈论些什么,库格罗素发誓,他会让这个商人品尝到愤怒的火焰。
身为部落的萨满,库格罗素要保证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符合大家的利益,大萨满很是看重自己,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他库格罗素很有机会接任自己的位置。
库格罗素完全按照大萨满的教导来做事,这些都落在了商人和大萨满的眼里,商人只是默不作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端着面前的酒碗就毫不犹豫的喝下,看起来这些大漠的烈酒并不能让这个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的汉子有些许的难堪。
大萨满则是不断的摇头,大萨满身上的装饰很多,这是为了凸显大萨满的地位的独特的部族装饰,头重脚轻,看起来是相当滑稽的,但是这种装饰穿戴在干瘦无比,甚至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大萨满身上,却多了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神圣之意。
库格罗素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就认为大萨满绝对是真正的长生天的代言人,他身上那种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从他每一分的动作中都透露三分。
大萨满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很少有看他睁开过,库格罗素曾经问过若是大萨满不去睁眼,有怎么去走路呢?
“库洛塔,要用心,要用心眼去感受这个世界,这样你才有机会真正的感受到长生天的无处不在。”库洛塔是库格罗素的小名,库格罗素从五六岁开始就跟随着大萨满学习了,他完全就是大萨满看着长大的,库格罗素还小时,大萨满就发现了他的天赋异禀,将他收为爱徒不说,还亲自为他去了小名。
库格罗素的父亲没有任何的抱怨,就算是让他把孩子送给大萨满他也愿意,他是最淳朴的阿帕奇族人的典型。
库洛塔意味着精灵,是神赐的精灵的意思,大萨满喜欢他的机智,只不过今日不行。
“库洛塔,不得无礼,这是贵客!”很少被大萨满呵斥的库格罗素很是不明白,就这样看起来毫无风度的一个连头发和胡须里都满是虱子的男子,很难想象他能够给阿帕奇部落带来什么……
但是库格罗素非常尊敬大萨满,既然大萨满说他错了,那么他就是真的错了。
前面还咄咄逼人,被大萨满呵斥了之后,库格罗素没有任何的反对,立刻一揖跪地,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如同一个谦卑的家犬。
说家犬实际上有些不合适,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绝对的服从,你可以说他们是相当不合礼法的一对主仆。
但是当一个部落,超过一万人的部落,等级森严,每个位低之人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服从上级人的命令时,这就只能尊敬了,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部落,哪怕是最尊贵的萨满之间都有这样的差别。
“尊敬的贵客,请原谅库格罗素·阿帕奇的无理,若是您仍有愤懑,库格罗素愿意自愿接受惩罚,知道您的怒气散去。”
库格罗素毫不带情感的说到,他的身形没有半点的抖动,说到做到。
商人的眼睛本来也被浓密的须发遮掩,库格罗素的咄咄逼人也没有让他有过半分的动摇,此时却挑了挑眉毛。
大萨满置之事外,刚才仿佛他没有说过话一样,面前的不是烈酒,他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那些烈酒了,面前的是马奶茶,煮的热乎乎的,香气四溢。
好几息的沉默无言让帐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只不过商人终于还是有动作了。
他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追究了,看到这幕大萨满脸上也有了久违的微笑。
“库洛塔,还不感谢贵人……”是命令,也是提醒,库洛塔没有与外人真正的交流过,哪怕他前面说出去的狠话他也没有做过。
他是吃素的,萨满的候选人只要选出来,就只能吃素了,这是他们修行的一种。
他从小到大甚至没有向他人挥拳过,如今真的见到了外人,大萨满对于库格罗素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是和很满意的。
“多谢您原谅无理的库格罗素,我尊贵的客人,阿大,是否要准备晚宴?”库格罗素直起身子,商人与他对视,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仇恨,商人又是有些惊讶,这种能够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可都是相当可怕的人。
库格罗素问的是大萨满,他称呼大萨满医生阿大其实是相当亲昵的表现,只有对自己的父亲才能这么称呼,只不过大萨满准许他这么做,这么多年,大萨满都没有子孙,库格罗素的确很合格。
“去准备吧,但是不是现在,库洛塔,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准备晚宴的……”见到阿大罕见的笑了,库格罗素虽然心里欢喜,但是却也很是疑惑,难道是因为这个商人的原因吗?这个商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头?
“库洛塔很聪明,这是阿帕奇部落里最合适的人选,不知你怎么看?”大萨满没有去管如今正跪坐在身边的库格罗素,反倒是突然换了一口流利的汉话,向面前的商人问道。
“看得出来,他的确有着很好的心性,大萨满,您有一个相当出色的弟子。”商人也说的是汉话,不带感情的,却给了库格罗素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库格罗素听得懂汉话,他读过很多书,他认为身为长生天的使者,他们需要向着各个国家传播他们的信仰,大汉,当然是他们最大等我一个目标,只不过他们如今还太弱小,他是准备效仿大萨满,准备去一次大汉,去看看这个世上拥有最多智慧以及财富的国家,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光景。
库格罗素向着商人微微行礼,像模像样的,是汉家士子礼。
他已经知道对方是一个汉人了,他对于汉人的了解不多,但是他知道汉人的厉害,他知道大萨满可能唯一不反感的人就是汉人了,只可惜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见过汉人,汉人的商队都是相当武装森严的,他们这种部落人,基本上会被当做盗匪的。
商人这次终于是愣住了,他看了一眼库格罗素,又转头望向了大萨满,大萨满耸了耸肩,表示不是自己指示的,突然帐中爆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
“有趣,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我若不是加入军队的话,估计也会与你相敬一礼吧。”
“军队?阿大,这是……”库格罗素听到了军队,神情不免有些紧张,他没有见过大汉的军队,但是却听说过汉人的一个叫做霍牧的将军,听说那人如今是大汉乃至于天底下最强的统帅,在他手下作战的军队那都是虎狼之师,能够将强大的匈奴人一次又一次等我击败的人,库格罗素怎么会不明白呢?
月轮国那纸糊一般的军队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连他们这些只有砍刀与弓箭的部落人都没有办法击败,还被他们以以一敌五的数量打的落花流水,这样的军队,连库格罗素都认为他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匈奴人的战马一跃而起,就能跨过安息城以及姑苏城的城墙,月轮国那样羸弱的军队甚至抵抗的力量都没有。
面前的这个人是那个强大的大汉军人,那么他的确无愧于贵客的名分。
看到了库格罗素茫然的表情,大萨满长出了一口气。
“库洛塔,我要你随着将军一同去往城里,这对于我们部落非常重要……”大萨满说的非常慢,果然这个汉人是一个将军。
“阿大,赫克城里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库格罗素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不认为赫克城有什么宝贵的东西,他们离开前,事实上那里已经开始了易子相食了,西域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财富,就算穷死他们也不会去做一些自食其力的事情,月轮国的动乱持续了很久了,只有巴克特里亚城,作为月轮国百年的古都,能够拥有巨大的财富,就连这个国家第二大的城市也没有人去管理了,那些僧人如果是顺着国民的思想去统治,他们当然可以做的很好。
但是真的到了让人们勒紧裤腰带,全国上下一起挨饿的时候,饥荒是会催变人心的,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掌握着上百万人的国家,只能寄希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佛子之位,能够让人们将心重新放回原位。
读过书,度过很多书的库格罗素很是鄙视这群人,他知道这样的情况,就算是真的在巴克特里亚城中,他们也没有办法得到真正的财富或者说其他珍贵的东西,那些可以改变一个族群命运的东西。
“不……我要你去的是巴克特里亚城……库洛塔,你要随将军一起,去参加佛子的争夺,这是真的关乎我们未来的事情……将军就是特地来协助你的。”大萨满说的相当平静,但是听到的库格罗素却并没有反应过来。
“您说……是要我去当佛门的佛子吗?”库格罗素蒙了,他曾经听同族的那些萨满不止一次的咒骂过那个哄骗人心,实际上却是狼子野心的佛门究竟是怎样的可恶。
他也被影响了,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对于佛教没有任何的好感,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真的能够将佛教中人从这片土地上赶走。
“没有错,将军来,就是为了这个,这是我许久之前就等待的一个机会……库洛塔,这是天神的旨意,神谕所说的先兆,就在这个佛子之争上了……”
大萨满说起神谕二字的时候,面容变得严肃且虔诚,神谕是阿帕奇部落的真正的指引,只要跟随着神谕的方向,没有人会落在长生天的荣光照耀之外。
库格罗素震惊的看着大萨满,从萨满的表情中看出,大萨满没有半点说谎的意思。
“库洛塔,这是长生天赐予你的最伟大的任务,我老了,如果你能够成功夺得那个位置,那也说明你已经真正具备了成为大萨满的能力,而我,应该很快就要回归天神的怀抱了。”
“相信我孩子,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能够看见阿帕奇部落重现昔日长生天荣光耀世的景象,我不会后悔任何我做的决定。”大萨满说着说着,似乎都有了一种即将升华的趋势。
在库格罗素的眼中,大萨满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沐浴的真的是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金色的光芒,刺眼,却带着无数神圣的气息。
“去吧,我的孩子,你是阿帕奇部落的唯一一个可以胜任这份需要勇气与智慧兼存使命的人,洛洛格素、密多都没有办法胜任。去吧,将军会协助你的……大汉也是收到了神谕的真正长生天所选定的子民,你们本就是兄弟啊……”
库格罗素等我脸上的震惊没有消散,他的确很受感动,他也一定会去做这件事情的,阿大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另一个父亲,他一定会做的。
只是……
“阿大,我尊敬的阿大,我会承担这份任务的,我一定会的,我是那么的尊敬您……只是我早早的听闻,那些正在对佛子之位觊觎的势力,他们都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更不用说他们的战马以及带甲猛士……将军我没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只是我们两个人也未免太单薄了一点……我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是否愿意与我一起作战呢?”库格罗素说的很诚恳,也很现实,他们两个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这是事实。
“哪怕是大汉的白袍将军在此,他也不敢说能够成功的大话吧……”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一个人的军队(下下中)
“库洛塔,意思是你觉得大汉的那位白袍将军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吗?”大萨满似笑非笑,非常认真地看着库格罗素,库格罗素也相当的真诚,他在大萨满之前不敢说什么假话,他真的觉得如果让他和面前这位比他们这些野人还要野人的汉人将军一起行动的话,不出所料,他们的成功概率应该不足一成。
这一成也是库格罗素自认为得是那些月轮国的僧人根本看不出来他身为阿帕奇部落的萨满才能够做出的蠢决定,他到现在都有些不相信月轮国的那些僧人会真的将佛子这样的重要位置让给那些素不相识,甚至连心性都没有考验过的其他势力之人,这样做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让月轮国以及月轮寺的僧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请况下,那些人才会到这样饥不择食的情况?一个佛子之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毕竟是佛子,库格罗素是相当讨厌佛门的人的,但是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库格罗素再讨厌佛教,他也对于佛教的那些经典根本不去避讳,他对佛教的研究是相当透彻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半吊子的沙弥要来与他攀谈,或许真的会被年轻的库格罗素那渊博的佛门知识所震惊。
毕竟对于那些小沙弥来说,他们从小的启蒙读本可能就是普普通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金刚经了。
大萨满不说,其实大家也都清楚,如果将这件任务公布给所有人,大家也一定会推选库格罗素作为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的,他是真的很有知识,很有天分,人们不以自己躲在后方为耻,有多大的能力便要承担多少的责任,相应的他们也会受到相应的尊重,这些都是等价的,很简单的道理在一个西域人的部落里通行无阻,在大汉却不行,如果真的有战事,或许弃城而逃的士子绝对不会在少数。
他们根本不会听信那些城在人在的蛊惑话语,儒家发展至今虽然已经有了许久,自从董圣为天下立规而来,儒学被奉为百学之首也已经由来已久,只不过没有后来一个姓朱的学士的推动,大家对于真正的利益观还没有完整的认识,更不会有天子守国门,江山死社稷这样的感叹出来。
库格罗素这是愿意为整个部落献身的人,这时候只能是他去,刚开始大萨满说出这个人选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后来更多地惊异,他才反应过来为何是自己去。
自己通晓佛术,除他之外,可能就只有大萨满有这种成为佛子与人辩法打机锋的能力了,但是大萨满又怎么可以去一身犯险呢?
他库格罗素愿意去,只是为了部族考虑,大萨满说了如此多老神在上的话,说的天花乱坠的始终都没有让库格罗素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思考的傀儡,大萨满喜欢的也是他这一点。
看到库格罗素一直在思考,而不是逃避,大萨满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他最喜欢这个弟子的一点,并且愿意把他收为自己的干儿子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库格罗素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知变通,但是只有大萨满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是一个这正能够包容万物的大能雏形,他有着海纳百川的心胸,他能够摒弃偏见,窥探到知识的根本,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大萨满认为就是智慧。
大汉的强大不用去质疑,大萨满曾经游离大汉诸多繁城,见多了那些能够在街上毫不忌讳的谈论家国大事的年轻士子们,那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学习的氛围,只有智慧是永恒的,肉体不是,智慧可以一直传承下去,这也是阿帕奇部落生存的根本,如果真的把部落里的其他人拎出去,只留下那些萨满,让他们与普通的族人分开,两不相干的去生活,最后一定是萨满们能够好好地活下来,甚至还有机会再造一个部落,虽然时间是一个问题,另一方,那些只能遵循他们萨满指示的普通族人,若不是饿死,那就一定会被其他人随意践踏尊严,成为奴仆,或者随意杀死。
这就是西域的现实,在大汉有智慧有知识,你就不会饿死,西域虽然凶险,人们喜欢用拳头来说话,但是真正有智慧的人,依然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混的风生水起。
大萨满没有要库洛塔去用武力强取,他与人有过约定,若是大汉没有真正的援助来到,那么他就会让库格罗素独自上路,库格罗素根本不知道现在他的处境究竟要比先前要好多少倍。
“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位万人敌可以来到我们身边,那我们甚至有着能够反攻月轮国的能力,连佛子之位到时候都会轻易地落到我们囊中。阿大您知道的……一个人再强也是无法与军队对抗的。”库格罗素毕恭毕敬,他只是把自己所想说出来,大萨满知道这个孩子也十分向往那种点兵点将的军旅生活,长枪所指,战火纷飞,是每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所幻想的景象,古来多少英雄将领都是少年成才,库格罗素已经成才了,但是他们的处境却不容许他做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
只不过大萨满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他长长的胡须几乎拖地,有着麻绳编制的篓子将他的长须捆扎起来,这样能够好打理一些,虽然就是有可能生虱子罢了,随着大萨满摇头,胡须也开始摇摆起来,看起来有些好笑,但是库格罗素没有笑。
一旁的将军喝完了碗里的酒,似乎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不够过瘾的他,继续提着一旁的酒坛喝起来,这是大萨满拿出的珍藏,说起来也是当年游离大汉的时候带来的好酒,竹叶烧,相当清香的酒,产自成都,算是能够与老杜康不相上下的了吧。
他没有半点的表示,即便是库格罗素的话中似乎有些看清他,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听不懂阿帕奇部落人所说的话。
他们说的话更像是匈奴话,不过也融合了一些西面的某些部族的古老话语,这些都是活化石一样的古语,大汉能够听懂的人也绝对不多。
“库洛塔,我们不管有多少人,不过来了什么将军,我们都是不能反攻月轮国的,以武力强取,我们一定不会长久,更何况我们真正能够相信的族人不过数千人,我们经不起消耗,我们的每一战都是能够决定部族生死的战斗,我们这些人可以冒险,族人不可以。”
大萨满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库格罗素多少人,毕竟原本能够叫库格罗素一人去面对西域无数势力的大萨满绝对是一个十足的疯子……或者是一个真正的智者。
“但是……库洛塔,我保证,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我们就算失败了,也要活着回来,就算没有得到佛子的位子我们依然有其他的办法,神谕的真正时间还没有到,先兆是很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让人必须去争夺……”大萨满似乎有什么隐瞒,库格罗素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一直有这样的感觉,总感觉他现在是被面前这两个人当成了一个小孩子一样,那个汉人的将军怎么说也太奇怪了,独身一人来到这里,库格罗素有一瞬以为与大萨满有过约定的那个人绝对是把这件事情当做儿戏了。
越想越气,但是库格罗素的素质让他不能发怒,他只能一点点的乞求大萨满能够再给他多一些帮助,他很想帮助部族,只是……这些都有些太虚无缥缈了。
“难道我们部族在巴克特里亚城里还有什么隐藏力量吗?”库格罗素在心中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或许……或许是有汉人会在巴克特里亚城中接应他们?
库格罗素这样想就有些合理了,毕竟一位将军不远万里的从大汉来到西域之中,相必也是穿越了瀚海,如果他没有一兵一卒的话,库格罗素有理由相信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将军,他或许是什么大汉发配到西域的罪囚一类的人。
若不是罪囚,那么他极有可能还有一只相当强大的军队,大汉的步卒是世上最强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不管是西域人还是匈奴人,他们擅长的大都是骑战,汉人可是在自己的窝里斗了超过两千年的时间的,他们的步卒有着各种情况下适应的能力,根本上大家都是落后与汉人的,毕竟一直有对手,才能够一直有进步的机会,这是相辅相成的,匈奴人无敌的骑军不也是在相互厮杀之中最终拼出来了一直金甲重骑吗?
“将军?敢问大汉是否有援助?”库格罗素尽管刚才有些生气,甚至有些坏的想法,他也没有失掉自己的礼节,他与西域的野人真的很不同,若不是他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还有那深轮廓的无关,以及灰色的眼睛,他真的和走在京城大街上的那些士子无二。
用的是汉话,将军自然就听懂了,非常干脆的撂下酒坛子,对着他相当诚恳地说道:”大汉此次就来了我一人。”看起来还有些轻松写意,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紧张的意思,库格罗素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刚才大萨满说的话,大萨满可是清楚地告诉了他,他们两人接下来是要去巴克特里亚城中,去争夺那个猛兽环伺的佛子之位的。
两个人面对超过数万的人的军队的时候,那种时候他们真的会是渺小无比的,库格罗素曾经在赫克城下见到过匈奴人的一支精锐大摇大摆的直冲巴克特里亚城去,人数过万,无边无沿,那种黑压压的,如同乌云压境的时候的压迫感是没有人能够抵抗的,更不用说仅仅两个人了。
想起那些恐怖的弯刀武士,各种豢养的死士,甚至还会有西域的大马匪和匈奴人的大宗到来,这种情况下,库格罗素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们应该去撅起屁股来挨打,撅起屁股来可是代表了完全的臣服……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保证性命无忧,剩下的才是谋取更多。
库格罗素咬了咬牙,嘴中的话似乎有些说不出口,将军看到他头上的青筋一股一股的,似乎在憋着些什么,便给了他一个请便的手势,想要发泄尽管发泄?
“将军,我不知道您究竟有没有了解我们接下来将会面对的敌人……此事是能够决定我部族未来的大事,若是没有一个认真地心,我是说,若是将军以及汉家的那些贵人们,真的将此事当做儿戏,一位我阿帕奇部落只是一个西域中可有可无的弱小部落的话,我们绝对不会对您有半点的乞求,阿大奉您为上宾,库格罗素自然没有理由去驱赶您,但是请您也不要插手我部族的事情,我会带着长生天的荣光,投身天神的怀抱,事情成败,只由我一人负担。”
一连串流利的汉话,无一不体现着库格罗素的能力,满满的都是他的责任感,当然其中的那些讥讽之意也毫不掩饰,库格罗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邋遢的男子,他对于大汉的印象似乎要减分不少了,他也意识到,或许也不是所有的大汉将军都有那位白袍将军的担当与骁勇。
库格罗素真的生气了,大萨满却笑了出来。
“霍将军,这下可是满意了?哈哈哈,老朽看着库洛塔长这么大,他这么生气还是第一次,我看事情就这样定了,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都劳烦霍将军照顾幼徒了……”大萨满根本没有管库格罗素现在究竟是多么的诧异,直接吩咐帐外的族人去帮库格罗素以及将军准备行囊,似乎他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嗯,此子心性不错,若是他的佛法能够有您说的那样精妙,那么此行成功的可能性绝对会大大提升,没想到西域距离大汉如此之远的地方也能隐藏着这样多的明珠,是霍牧小瞧了西域人了。”
“将军这就谬赞了,哈哈哈……”
……
总之,库格罗素跟着霍牧一起离开的时候,听说他身体僵硬的都是族中的勇士搬着他上的骆驼……
第五百三十章 一个人的军队(下下下)
库格罗素最后是骑上骆驼才离开的清源峡谷,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为他送行,除了萨满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人知道库格罗素今日离开了部落。
大萨满将库格罗素送走前还是给了他许多指示的,毕竟他对于如今月轮国的形式了解的也不多,最重要的是霍牧,霍牧必须清清楚楚的知道任何关于此次行动的细节,所以库格罗素在路上则是负责与他讲解。
大萨满看着库格罗素与霍牧的两匹瘦马渐行渐远,最终在一个高坡地消失……那里是他本来想要建造一座城墙的地方,实际上阿帕奇部落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十多年前,阿帕奇部落有超过三万人,如今就只剩一万人了,不光是因为出生率的下降,勇士们战死的战死,还有不少的女子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胎儿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早早地夭折了——他们没有汉人那样完备的节省方式,换句话说,在西域,如果是情况危急,女人是要在行军的路途中生产的,这样对于本来就脆弱的女子的身体来说就是一种眼中的摧残,更不用说,那些甚至还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模样的幼子,他们能够存活下来真的是听天命,不遂人愿的。
当年库格罗素也险些死掉,不然真的,阿帕奇部落会损失一个影响他们未来的真正领袖,这些都是藏在大萨满心里的话。
大萨满看着库格罗素的身形消失,他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几位老萨满看着大萨满此时似乎前所未有的老态龙钟,大萨满现在就像是要垮掉一般,整个人就靠着一副骨头架子来活,风一吹就要倒。
“阿凡提,您没有事情吧,要不要现在回帐中休息?今日的课业可以取消,或者我们几人代之……”有一个人面色有些紧张的说道,说罢身形向前,就要去扶大萨满。
大萨满的名讳大家都不清楚,听大萨满讲学的时候,他说他的名字早就随风沙淡去,他希望他的生命,在将近终结的时候,能够与天地融为一体,化为沙土,最后不带走一点点的利益与罪孽,成为土壤的一部分,看着阿帕奇部落将来茁壮的成长下去,他心满意足。
在西域,阿凡提是智者的意思,也有人称呼这些智者为贤师,只不过贤师的说法是后来大汉传过去的说法,那些历史比较近的部族有这种说法,但是像阿帕奇部落这种,曾经有过光辉的从前的古老部族,他们的智者便被称为阿凡提。
没有人会质疑大萨满智者的身份,大萨满的智慧是无法超越的,他用一个人的智慧撑起了阿帕奇部落的外壳,是他们最为仰仗的力量,阿帕奇部落虽有很多勇猛的战士,但是他们也都明白,只要是有知识的人,那就是值得尊敬的人,他们不是不喜欢知识,知识他们的脑子似乎真的有构造上的问题,如何学习也没有一点点的通灵,所以萨满这样的位置才会变得那样的珍贵稀有。
“阿凡提……今日的课业并不是很重要,大家连续上了好几日的课业,许多学生都已经困倦了……瓜果也要熟透了,该是时候劳作了……”旁边一人也应和,只不过他没有去搀扶大萨满。
另一人扶着大萨满干瘦的胳膊,大萨满身体的重量就算全部压下来,他也是可以轻轻松松的撑住,毕竟大萨满实在是太过瘦弱了。
大萨满裹了裹头上的白巾……这是他们西域人用来抵抗灼日以及风杀的头饰,如果他们的头发都是蜷曲的,再不去做一些防护,头顶的温度绝对是可以炒一个鸡蛋的,更不用说各种细小的沙粒会藏在他们似乎非常充足的头发空间之间。
他的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库格罗素不论有没有人帮助他,他是必须要去的,因为他当年在神谕之中听到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天下将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这样笼统的话语,反倒是有神谕直接指向了天地的四方,这天地将会有四个人,或者物,成为这次事件真正的风云中心,他们将会是接下来几十年中最能够叱咤风云的角色,大萨满就是这样的确定,只不过他不能这样说出来,尤其是当有一颗星就那样笔直的落在了阿帕奇部落之中,这件事情被他压了下来,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深秋,瓜果熟透了,很多人都外出去采摘瓜果,这才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不过依然有大量的族人在那场天灾之中丧命。
从那之后,阿帕奇部落的生育率就开始下降了,他不由得怀疑真的是神谕要催促着阿帕奇部落,将阿帕奇部落王火坑中推。
库格罗素是那夜出生的孩子,他几乎要死了,因为他没有办法呼吸,他的母亲在那夜因为难产死掉,他甚至身体都没有发育健全就被匆匆带到了人世间。
大萨满似乎还记得当时库格罗素的父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个婴儿脸色紫青,他则是茫然又恐惧,跪倒在帐前,不停地向着上天祈祷。
大萨满最后试了一手,库格罗素对于巫术的掌握能力是相当强悍的,但是这种东西,这种掌握巫术的能力,实际上是有血脉的要求的,库格罗素的族谱,不管往上推多少代,都没有一个真正的萨满,这些大萨满都是清楚无比。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日的机缘巧合,他出手了,所以库格罗素活了下来,并且沾染了他巫术的气息,似乎给他的未来铺好了路。
那一段时间没有一个孩子是完好的,生下来的孩子基本上都夭折了,如何离奇的都有,一度引起了部族的恐慌。
所以库格罗素后来成为学生的时候,他总是与他稍大一些的孩子一起学习,原因其实就是与他同龄的人……整个阿帕奇部落找不出第二个人。
不用说这些,其实只是强调了库格罗素的如今的确都是有着各种因果的作祟。
当年那颗星被大萨满收了起来,其实那颗星落下来的时候毁天灭地,他的大笑却只有一个西瓜那样大,最终被做成了一根铁杖,陪伴了大萨满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铁杖不在了,大萨满忽然想起来,怪不得觉得手里空空落落的,一切都叫给库格罗素了,连同那根铁杖,毕竟那根铁杖也是库格罗素应得的。
大萨满没有拒绝,他现在的确很累了,但是还远远不是垮掉的时候,回去休息休息,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没有多少是不怕死的,大萨满不怕,但是他现在突然有了些念想,想要多活几年,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萨满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那是从大萨满的帐中取来一个木杖的人,他做的很不错,亲眼看见了大萨满将铁杖别在了库格罗素的身后,他就想好要先去给大萨满取一根另外的木杖回来。
他毕恭毕敬,单膝跪地的奉上那根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的木杖,上面抛了光,似乎还摸了一种特别的松油,这样这根杖才会极长时间的不腐烂,木头都不是不朽的,房子如此,木杖更不用说了,大萨满恋旧,摩挲着自己的这根木杖,口中喃喃的说着些什么。
“老伙计,多年不见,似乎你是要比我硬朗不少呢……”
转身离去,几位萨满,或老或壮,都跟在大萨满的背后默默行进。
大萨满走路很慢,但是没有人敢怠慢,送走了爱徒,他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能够决定部族所有人生死的那个大萨满。
这种级别的事情,族长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权力来观摩,他只知道今日库格罗素,那个族中最年轻最有天分的萨满出了清远谷地,剩下的都不是他要管的事情。
他也读过书,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罢了,他只知道在其位则谋其职,他要做的是为部族尽力的储存过冬的粮食,严冬要来了……对于一个抱团取暖的部族来说,冬天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
库格罗素的脸色很难看,他发现阿大甚至把那根从不离手的铁杖送给了自己,就知道自己此时承担的重量究竟有多重……这根铁杖的历史他有所耳闻,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触碰它,若是有人有意的去碰,那个人是要被砍断所有的手指的……
而如今,这象征着威严以及权力的铁杖就在自己的手中,库格罗素有些头脑不清醒。
他骑得是双峰骆驼,族中有一个白骆驼,那是大萨满出行的时候才会骑乘的坐骑,并且那头白骆驼从来不驼搭任何重物,他只驼大萨满一人。
大萨满甚至想把白骆驼给他,让他更加有威严一些……但是库格罗素言辞拒绝了,他们师徒之间有些事情说说就好,他自然是知道老师的脾气的,阿大不说什么,只要是笑脸相迎,那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意。
汉人称这为笑里藏刀,库格罗素觉得大萨满笑起来的皱纹之中满是狼牙棒槌。
到现在,行出三十里地,库格罗素还没有与面前的汉人将军说过一句话,哦,如今应该称呼镇北大将军了……两人相距不远,瘦马一匹顺从的跟在一匹背后,霍牧则是在最前方,稍稍领先于一马一骆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与他搭话的意思。
只不过库格罗素是忍不住了,因为这人是霍牧……美梦成真的感觉的确是让人发狂的,尤其是自己的偶像,此时就在他咫尺之间,似乎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霍牧梳洗过了,干净利落的头发在头顶扎起,没有带什么军盔,入乡随俗的带着一顶白色的头盖,他的身上也换上了先前大萨满遣人为他准备的西域特色的长袍,如今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白布在马上束着……
但是他是霍牧啊……库格罗素心脏砰砰的跳着,就如同小闺女面见心上人那样,但是又不太一样,毕竟库格罗素是个纯爷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霍牧带着他驰骋沙场,然后纵横西域无敌手的那种无限风光,似乎都忘记了他接下里就要剃掉他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了。
“霍……霍将军……”库格罗素结结巴巴的用汉话说道,非常的紧张。
霍牧自然是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阿帕奇部落的年轻萨满,直勾勾的,霍牧不知道躲避眼神,他从军中养成习惯就是这样的,说话总是要看着别人,即便是跟天子,如果不是在早朝,他在后花园与天子攀谈,多半两人也是直视对方的,早朝不许主要是天子警告过霍牧,不要给那些御史留下什么藐视君王的把柄,这种罪责如果真的落实了,他也救不了。
这一下就看的库格罗素有些不知所措了。
“何事?”霍牧开口了,却是一口波斯语,让库格罗素愣住了,先前霍牧还是对于西域的各种语言一窍不通……难不成他其实是懂得?
“……”霍牧说完,库格罗素却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实际上,他只是想和这位大汉真正的传奇打一个招呼……他甚至还有好多好多的疑问要问,当霍牧开口的时候,他却成了哑巴。
“呃……若是月轮国要用匈奴语的话,这个我就比较在行了,只是我担心只是靠匈奴语,在月轮国里会招致别人的仇恨,刚才是我的发音有什么问题吗?”霍牧疑惑的问到,这回他则是用一口流利的匈奴语说了出来,让库格罗素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别扭之感。
若是霍牧此时的脸部特征再明显一些,他真的会认为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会是一个凶悍的匈奴战士。
“不不,将军您说的非常好,我只是没有想到您是如此的好学,如果有您这样的精深,我想我们的事情一定会变得相当顺利的……”话说出口库格罗素又想要给自己一个巴掌……什么叫没想到人家是这样的好学……
“那今后也就劳烦萨满,我的波斯语还没有多少精通,需要萨满来指出错误了……对了,第一趟到了赫克城,我们就不能再这样称呼对方了……”
霍牧似乎开了一个好头,库格罗素原先的那种紧张也消失了,两人一路开始攀谈,似乎相谈甚欢……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个人的军队(完)
霍牧打扮之后显得成熟稳重了些,梳洗之后的霍牧,库格罗素见到他第一眼还以为面前的这个将军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也并不比自己大多少,霍牧的胡须并不长,库格罗素也没有留多少,所以两个人若是不去打扮一下的话,多半会被人当做未经俗世的年轻小子来对待的。
西域人对于长者的看法是很偏的,偏执的以为只要是年纪大的人,那就一定拥有智慧权利以及财富中的一项,如果你有着一副非常漂亮的胡子,长长的垂下,能够成为你的标志性的特征的时候,你甚至还能够拥有很多的特权。
西域许多大智者都是这样的,月轮寺的高僧也不出意外是这样的。
霍牧没有贴假胡子,他其实有些别扭,虽然胡子有些短,但是还是言辞拒绝了库格罗素从包裹中翻找出来的那种一字胡……
“这不是宦官才会带的东西吗?”霍牧脸皮有些僵硬,毕竟他也是能够出入皇帝书房的重臣,自然是见过曹公公成天贴在嘴唇上面的那幅假胡子的。
……
一路上两人的话渐渐多了起来,最多的还是库格罗素,他在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对于面前这位传奇的大汉将军几乎是卯足了兴趣,他对于军事不怎么通晓,但却有一颗向往军队的心,如今这个——能够让他打心底里佩服的将军,此时就在自己身前,这让他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霍牧尽自己所能,解答了库格罗素关于各种军队啊、战争啊、各种各样的疑问,虽说是隐去了某些可能关乎于大汉军机的事情,这也已经让库格罗素十分满足了。
到了日落西方,太阳已经只剩余晖的时候,两人就望见了赫克城,赫克城是月轮国第二大城市,从外面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气派,最主要的就是因为城墙不够气派。
两人是从清远峡谷外的魔鬼之地绕行的,所以有些耽误时间,不过没有族人的帮忙,库格罗素也不太敢直接横穿这个魔鬼之地,毕竟他当时也不大,身体也没有发育完全,根本就是族中的勇士们一遍又一遍的来回跑,才将它们这些人全部送到了清源峡谷,回想起来,那次的迁徙的确是相当凶险,不过结果却是好的,至少阿帕奇部落远离了月轮国的是非争端,给他们已经受到过重创的部族一段很好的喘息时间。
最近两年,因为生活平稳,加之月轮国的气候比较怡人,阿帕奇部落又迎来了他们的婴儿潮,不断有婴儿呱呱坠地,每天几乎都有数个新生儿降生,这是大萨满做出重要决定之后,阿帕奇部族迎来的有一个春天。
库格罗素现在也是在为部族的未来而努力,所以他的心是诚恳的,他认为自己在做一件相当神圣的事情,想着心中也没有了一丝丝的抱怨。
两人在进城前不久,商量出了他们该用的身份,赫克城没有什么严厉的门禁,所以他们临时用化名,也不会像大汉那样,通行时还需要州地长官加盖的通行文书。
“奥列瓦,前方就是赫克城,我们需要下来,步行进城,休息一夜之后,我们需要带上更多的粮食,如果能够用银币雇佣到一些仆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库格罗素喊霍牧为奥列瓦,这是库格罗素综合了匈奴以及月轮国各部族如今的情况,从那些人多杂乱的部族常用的名字里挑选出来的,寓意是强悍的,雄壮的,虽然霍牧从外形看起来不怎么强壮,库格罗素确实亲眼见过,霍牧身上的那些筋肉,那是基本上所有阿帕奇部落的族人都望之莫及的一身腱子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霍牧是个典型。
再加上霍牧的确身材比较高,只要是不瘦成麻杆,自然会跟人一种先天的压迫感。
如今霍牧的身份就是西面游牧部落酋长的儿子库洛塔的护卫,霍牧将自己的长枪折叠,放在了背后的一个布包里,用黑色的布包裹起来,然后缠绕在身上,背上了一张大弓,听大萨满说,这是部族最勇武的战士奥克托打猎用的大弓,左右有着将近八百斤的力量,非常人不能使用的一张强弓。
霍牧用起来顺手,将大弓别在了身上,看起来的确有些护卫的感觉了。
倒是库格罗素,库格罗素用了自己的小名,毕竟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小名,不过他的气质就说不过去了,一开始还是他提议让霍牧做自己的护卫的,毕竟身为护卫的话,话可以比较少说,只要他们私底下交流好,一切都不成问题,对于与他人交谈这件事情,库格罗素自认为还是不失水准的,只是一想到霍牧在做自己的护卫,他就有种心跳停止的感觉,说什么下意识的想要去看霍牧的眼色。
不过最后还是定了,要装出纨绔的样子他是做不了的,他的学识渊博,这就注定了他没有办法扮演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不过有知识的话,在月轮国的确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大家都比较尊重读书人,这也是受到了大汉的影响,毕竟汉人就是因为读书人多,才能够如此强大的,这是西域人的感受。
但大汉的强大究竟是不是靠读书人,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库格罗素也不想讨论这个,他只希望,自己能够被人平等的对待,没有多少人找他们的麻烦,先让他们到达巴克特里亚城再说。
“都听你的,从这里开始,我就尽量少说话了。”讨论了之后,霍牧也放弃掉恶补波斯语的想法了,这东西根本就不比汉话简单,要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有着较大的改善,那还是有些难的,少说话,多做事,这就是王道。
两人齐齐下了坐骑,高大的骆驼行走了一天还是精神抖擞,反倒是霍牧的两匹瘦马已经有些萎靡了,前一匹还好些,霍牧并不比后面带上的货物沉,后面那一批,棕色的毛发,汗珠从它的身上顺着肚皮直接低落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响着鼻子,听起来的确很累了。
骆驼这种东西在沙漠里就是好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很多西域的国家,他们的骑兵都是骑着骆驼的,强壮的,纯血的骆驼,在沙漠里奔跑起来也不必大宛马要慢上多少,要是遇上了流沙地,马匹那种蹄子可能一脚下去,连人带马都要被吞没,但是骆驼宽厚的脚掌却能够给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感觉起来,骆驼的确是相当的吃香。
不过霍牧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身后的两匹马是杨朔为他准备的,如果是旁人看起来,或许会以为是霍牧带了两匹老马,其实这两匹马绝对是上好的吐蕃马,在死亡的高原之上生存,他们的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耐寒,耐晒,持久力非常强,爆发力也不错,比那些看起来神骏无比,其实都是花架子的在洛阳街头贩卖的那些神驹要强上太多了。
只不过他们已经是许久没有获得过充足的补充了,西疆的马料告急,这件事情的起因应该不用多说,武威将军因为犯错而被贬值了,但是贬值也没有办法找回那批算是镇北军西线大军生命线的一批军用物资了,粮草这种东西,行军战事重中之重,镇北军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只能够从杨朔他们这些州郡官员底下抽调粮草……凉城空了,两匹马再好,也没法饿肚子。
骆驼吃的杂,但是战马不行,清源峡谷中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战马补充体力的好粮草,填饱肚子就是极限了,所以两人入城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将霍牧的两匹战马安置好,毕竟后来,若是真的出了状况,杀敌的终究会是霍牧。
再过一个时辰,赫克城就要城禁了,这时候那些摆设一样的军队也要入城,就不会在城外的军营里驻扎了,两人来的还不算晚,正好也错过了人流的高峰,守城的士兵远远地就看得出库格罗素的高贵形象。
沙漠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柱手杖的,两个人徐徐前行,库格罗素支着从大萨满那里得来的铁杖,闲庭信步的,似乎已经摆脱了先前的顾虑,渐渐地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智者一样。
当然智者不会刻在脸上,所以人们都会用一些装饰来表明自己的身份,铁杖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铁这种东西,普通人家可是没有钱财来熔铸一根铁杖来用的,如果真的有人行动不便,他们造的那种东西,一般都叫木棍,称不上杖。
见到库格罗素的模样,守城士兵立刻表现的严肃了起来,他们先是对两人行礼,然后让对方登记一下,检查好两人携带的货物,说实话,只要不是携带什么逃犯通缉犯,基本上都会放行的。
西域百无禁忌,不像是大汉很多城池,都是禁止携带武器的,若是真的带了武器,那也一定要在城中登记,这是相当严格的管控,当然修行者一类的人,那都是有天机阁等等组织来遏制的。
士兵行了一礼,他们相当敬重这个看起来年轻,实际上从身上的各种饰品看来,对方绝对是一个相当高贵的人,结合他的铁杖,或许真的是一个智者。
霍牧也被搜查了,对方在搜他的身的时候,倒是惊讶的发现这个人有着一副相当强健的体魄,那张大弓也绝对不是等闲人可以掌握的东西,登记过后,霍牧便与库格罗素进入了城池。
赫克城入城之后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糟糕了,霍牧觉得面前的景象大概在某些州郡的普通城市里也能够见到,只不过赫克城真的很大。
西域的城池都是这样的,因为他们没有所谓的村镇一类的说法,大量的人口都要聚集在一起,城市就修建的特别大,只不过因为没有大汉的那种规则约束,很多情况下,一城之主也就相当于此地的土皇帝,西域的皇族很多不是大权在握,就是根本不在乎权力,这是一个混乱的地区,人们自发组织起来的群落,只要是有钱财,有武力,那就基本上可以自立成国。
后来西域都护对于西域呈一种放任的态度,多半也是因此,西域这片大概只有大汉一般的土地上,大小林立着上百个国家,谁知道明天哪里一个国家灭亡,后天哪里又一个国家兴起了……
能够统御数个大城,已经可以算作是相当有实力了。
赫克城无人规划,甚至都没有人打扫,街上竟然有角落是堆放粪便的,人与牲口的粪便堆积在一起,臭气熏天大概就是这样,两旁的街道上倒是没有这样的脏乱,但是也绝对没有大汉的城池那样规划自如,甚至地上都要铺上青石砖,再次也是要撒上黄土,将那些沙石清理掉吧。
霍牧相当震惊,不过他也明白了一点,过去总说大军在行进至西域的时候,从来都是打下一座丢弃一座,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别说住了,就是驻扎,似乎都有可能会在大军中引发瘟疫,军中可是有不少伤兵的。
库格罗素似乎习以为常,剑道霍牧的脸色铁青,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对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奥列瓦,再往前走走,再往前走走就是有钱人待得地方,这里脏乱差是无人清理的,前面则是由各家的仆人打扫出来的地方,加上客栈酒楼一些地方,都会有仆人清扫,毕竟是为了招揽客人,那边就不会这样了。”库格罗素报以歉意的微笑,说实话,他有时候也受不了城门口的那种臭气熏天,所以听大萨满说起大汉的那些雄城名城的时候,不知一次的幻想过大汉的城池究竟是多么的干净。
太阳彻底落下之前,他们就住进了酒楼,没有特别的挑,只是找了个近些的,阿帕奇部落很有钱,库格罗素带了不少,于是他们便找了比较好的房间住下。
霍牧让人去给马儿喂食草料,明天才是真正行程的开始,开始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筹备(上)
霍牧走后,消息倒是还没有传到洛阳,不过整个洛阳城都在忙活的事情却不会因为霍牧一个人的行动而有任何改变。
圣旨颁下,很多人都若有所思,有情报的人更加明白了接下来朝廷的动向趋向。
要加盖祖庙了。
轩辕祖庙就在洛阳,原本长安城中也有一个,只不过路途遥远,洛阳城的这一支是从上古传下来的,一直没有断掉的香火。
虽然是破败,与长安城的祖庙无法相比,但是论资历的话,洛阳城的祖庙绝对有最好的理由来承担这一次的加盖。
加盖祖庙,甚至说修缮祖庙历来都是王朝大事,大汉千年,不过有三五人有资格去为祖庙添砖加瓦,高祖武皇,光武中兴,这就寥寥无几了,自光武中兴以后,大汉其实一直都在走向落魄,不过恰巧,北方的游牧民族以及西域的征伐都出于相当激烈的状况,匈奴以北有兴起的突厥人,与后世的突厥不同,如今的突厥仅仅是一些上千人的部落,他们比匈奴人的先祖过的还要凄惨,北漠以北的地方,说是冻原也不足为过,那种地方,真的能够找到草场,还能够强悍的生存下去,那是连匈奴人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毕竟如果没有匈奴帝国的崛起,如今的匈奴人可能也已经被汉人赶到极北之地了,那种冰天雪地的情况下,不要说反扑,就是连正常的繁衍都很难做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后世对于中国朝代的一个最真实的写照,不论是高祖还是文景帝,他们或是征伐,又或是调养,心中其实都是秉着将来是要组建一个大一统帝国的想法的。
若不是真的国力有限,其实很早的时候,大汉的扩张就应该开始了,只可惜,汉人的乡土思维是一个相当强大的阻碍。
一年半载的征伐过去,不管到了什么遥远的土地,大部分的军士都会想念自己的家乡,或许真的是百家争鸣之后,黄老之学的思想已经牢牢的刻在了人们的心中,百姓所期望的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亩良田三分地,仅此而已。
要让一个国家的军队中人都带有高涨的扩张思想,这种状况,没有真正的宣传影像,以及足够时间的教育支撑,这都是不现实的。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千百年来都是以农耕自给自足的文明来说,还是太过有侵略性了,所以大汉的窝里斗强的很,但是真的到了侵略扩张的时候,多半都是会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败的。
修筑长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始皇帝多么雄才伟略,他打下了大片的江山之后想的也是关好门窗,劳民伤财也要修筑一道东西横贯的长城,自己在家门中闭关造车,过稳定又绵长的传承生活,而不是想去用战马铁蹄践踏那些弱小民族的尊严,即便那些民族是一击即溃的。
祖宗的地盘,他们只要守好了,就没有人会指责他们,说过天底下的皇帝大都是平庸的,他们如果没有被权力彻底蒙蔽双眼,不想让自己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大都会好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让自己成为一个守成的人,而不是一个暴君。
但是这样的人虽说不愧对祖先,他们在祖先那里也休想捞到一些好处。
时光再往后推个几千年,中华大地上的人们也对于老祖宗是有着崇高的敬意的,说起来总是会有着一些由来已久的自豪感,这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而皇帝,多少年来才有了天子之称,此前可都是毕恭毕敬的称自己为轩辕后代的。
有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两个朝代如果相离很近,那么两个朝代更迭的时候,多半经历过两个朝代的人会有着一个明显的站边趋势,有前朝遗民的说法,两朝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水火不容的,更不用说那些并立的朝代了,但是若是时间再久远一些,无论是谁也不会对周朝遗民有着敌意,更不会对于轩辕氏后人有着什么恶意,相反,敬意更多。
好听点说,当然是因为尊重香火,注重宗室,但是实际上仅仅只是因为,相隔甚远的朝代,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会触犯对方利益的行为,自然就会被相互接纳。
轩辕氏这一只当年也没有见到夏朝有过多少的尊敬,反倒是在周灭殷商的时候,将轩辕老祖搬了出来,作为自己强有力的立场,从根本上占据道德的优势。
古人讲究师出有名,便是从那个时候兴盛起来的,周朝后来成为天下共主,但是由于分封一套的不完善,导致自己日薄西山,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去尊重周朝,但是也没有人对他们有过太大的恶意,周朝供奉着轩辕氏,到后来又是春秋乱战之后,诸国拱起一个象征性的周朝,再到后来始皇帝封禅之时,也将轩辕氏的香火一直供奉起来,如此,中华大地的真正一支就这样被确立了。
有时候这些事情的完善也少不了其中的某些人刻意的推动,若不然,可能我们所供奉的先祖到现在也只是黄土一抔。
不过到了汉朝的时候,人们就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象征便是象征,既然已经成为了定式,那就一定要有足够的仪式感,仪式感是从大秦传出来的,但是作为一个王霸之气太过溢满的始皇帝,他做起这种事情来就有些招摇之意,反倒是没有了后来汉人供奉祖庙的那种神圣与严谨之感。
洛阳城里这一支是当年宋公拱卫周王室的时候,洛阳城中唯一保存下来的古迹,别看洛阳古城有些古旧,青苔上石痕,翠绿爬满墙,但洛阳城在作为副都的时候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的修缮了,这些古旧的痕迹有刻意为之的效果,也有气候的改造,说起来北方干冷,洛阳城已经算是足够湿润宜人了。
长安城的那支在大秦创立之后就有人一直维持香火,又因为各家天子的功德,所以前前后后有过三四次的修缮,高祖临庙,加盖了许多,还另立了石像。
迁都是刘钊之后的事情,自然就不去请长安城祖庙的香火了,实话实说,刘钊的功德与开国无二,绝对是有资格为祖庙填瓦的,只不过选定洛阳城的这一支,他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在臣子面前,他是雄材伟略又平易近人的优秀帝王,但是在天下人面前,他绝对是君临天下、威严无比的天子,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之前他说出这些事情,老太傅还亲自劝阻过,只不过却被秦复得拉走了,秦复得看得透,老太傅则是有些顽固在里面,他强硬的认为,当年洛阳城中的最大的一支香火已经被带到了长安,如今再来洛阳城中祭祀先祖甚至要加盖祖庙,这是颠倒是非的事情,哪有把自己当做旁支来做这些的?
老太傅气得不行,但是天子却没有任何回应,诏书是秦复得亲自拟定的,顺着天子的心来,这是他最后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当然收到了托孤的文书,一个铁面无私的左相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石佛,如今却心软了起来,说来实在是令人唏嘘。
老太傅看的很开,他知道生死天注定,就算是真龙天子也绝对有驾崩的那一天,他不说,但是能够让帝王体面的入土,不给任何史家留下评说的空间,他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只要诏书已经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
礼部是全权负责此事的,不想后来会有一个部门专门处理这种祭祀的事情,礼部中的大佬们其实已经有了这个想法,所以将礼部中辟出祀部专门处理关于宗庙祭祀一类的事情。
此次事情是由礼部侍郎来负责的,诏书下达之后,礼部就忙开了花,不光是采购的清单,因为财政的权力并不在礼部手中,礼部掌管这些,但是也要向着户部去报备,这两天卞常锡基本上是跑遍了两部,踏破了户部的门槛。
户部的办事效率很差,不是因为他们故意刁难礼部,祭祀祖庙,添香加火这样的事情,天子下达了命令,谁敢阳奉阴违,只不过户部如今也是忙炸了,因为北边战事的缘故,大汉莫名其妙的丢了这么一批相当重要的军用物资,如今从大汉各地要挤出一批足够分量的物资调到北线,还不能劳民伤财,不能够让大汉的统治根基受到动摇,流民一事前些年才刚刚处理好,如今又要压榨百姓,国库这种储存的财富已经是尽可能的拨出去了,但是总要留有一定量的底线,不然真的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再去准备这些物资是根本来不及的。
如此一来户部的官员几乎是忙的不见踪影,即便是卞常锡这样的侍郎官来了,户部几乎也没有人来迎接他。
户部尚书是相当精明的人,知道礼部如今是要来找他的“麻烦”的,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将办公的地方搬到了家中,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不耽误自己的工作,对外称病,又可以不受其他事情的牵连。
礼部自然不会缺钱的,他们有的是存余,只不过这次的宗庙祭祀是他们礼部所有官员晋升的机会,为此他们干起了许多相当雄伟的工程,但是那一长串的祭祀用物品的清淡,就足够从礼部大院的中堂一直拖到门外了,花费自然也是相当多的。
天子已经说了,如果需要,尽管从他的银库里拿,皇家的银库和国库还是不一样的,相当于天子的自己的钱,刘钊是个相当节俭的人,他想要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所以就会有很多寻常皇帝享受得到的那种便利他享受不到。
还记得几个冬天前,大汉饥荒不断,流民失所,刘钊见群臣生活奢侈,直接颁下了法令,让全天下兴起廉俭之风,他到了冬天,夜里身子冷,连口羊汤都不敢喝,就只能猛地灌茶水,也是因为灌了许多茶水,他觉得自己精神抖擞,以为自己的身体硬朗的很,没日没夜的操劳,最后病倒,旧伤复发可能也有这部分的原因,谁也理不清这些。
天子说能够用他的银库里的前,礼部的官员自然不会去轻易地动用了,这时候最是能够体现他们能力的时候,他们自然要好好表现。
各司其职是大汉真正运转的关键,户部在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劳,礼部也在缝隙里面极尽所能,这种竞争与牵制之下,事情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过了这个冬日,一定会有余粮运送到前线,甚至还有大汉马监培育的优良马种进入军中成为西军骑兵的一个巨大补充,正面战场大家都预测会是中西两线,东线的物资则是要稍微克俭一下,主要是三线都维持着一定数量的骑军,就是有大汉做后备,镇北军这样的消耗大汉也支撑不起。
只要余粮到了,户部的事情完结,到了战时,就是左相右相全权接受战时军备的事情了,这危机也会解除,对于自家的军队,虽然大汉文武相互看不顺眼,但是自信,是全大汉人都有的。
礼部的事情呢?也是过了这个冬日,只要冰雪消融,第一支迎春花盛开,就是祭祀先祖的时候,到时候天子的无限风光,都将会成为史书上浓重的墨彩。
一个冬天的时间去筹备,礼部怎么也会从各部手中扣出自己想要用的东西,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
另一方面,天机阁其实已经出动了,东南如今的江湖乱势,几位阁老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似乎江湖与士族有了相当的联系,这绝对不是一个好苗头,关键是发生在楚王的麾下,这些事情不得不防,所以他们已经有了措施。
然后才是霍牧的事情,霍牧在西域如果成功,那绝对是一次相当完美的行动,消除一切的不安定因素,这是未雨绸缪最准确的做法。
第五百三十三章 筹备(中)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跟着出城的商队一起出去了,昨日的守城官已经换了,不过出城的时候,大抵是不需要检查的,所以霍牧和库格罗素很顺利的便出来了,库格罗素跟霍牧说了说,说战马用来驼搭物品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于是便将所有的货物都转移到了骆驼身上的两个大箱子里。
骆驼要比战马更加适合长途跋涉一点,所以这一点毋庸置疑,霍牧没有反对。
出了赫克城他们要一路向西去,赫克城在月轮国的西南方向,而巴克特里亚城在月轮国更靠近南方天险的地方。
通往巴克特里亚的道路是比较宽敞的,是西域少有的被修建成了像模像样大道的道路,这多亏了是赫克城与巴克特里亚城之间的往来比较密集,这样商队不断地往来于两个城市之间,能够有一个比较顺畅的道路这对于商队来说上好的消息,西域这种道路可不多见。
月轮国的皇族可以是傻子,那些真正德高望重,通读无数经典,学识相当渊博的老僧们那绝对是智慧的化身,他们不光对于佛门的经意有着很深的研究,对于国家的建制也是相当有研究,天底下各地的和尚都有不同的学识,他们都会依据本国的现状来进行有针对性的修习,这是为了迎合统治者必须的事情。
在大汉的和尚就要学会做一些治学方面的文功,文风兴盛的大汉,这些和尚一口一个风花雪月,一口一个柳暗花明,这是相当符合士子审美的。
而在西域,月轮国这种地方,这群僧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说起来那些教义之中的不可杀生也自然可以抛弃,月轮寺里的和尚抄起棒槌来就能够抵挡贼人,这是大家的共识。
不过月轮寺的和尚的确将这个国家照顾的比较好,不管是政治、军事、商业等等,月轮国从上至下的崩溃是近些年来才开始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们做的都还不错。
这条道路也体现出了他们的远见。
走在这条鲜有尘沙的大道之上,原本以为要两日才能够到的都城,如今只需要一日的兼程,赫克城是一个巨大的熔炉,那里虽说是月轮国的第二大城市,但是依然是缺少管教的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西域行商的商人如果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不管是往西走还是往东来,大都会将赫克城选座歇脚的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赫克城一定会是货物中转的地方。
那里物价低廉,虽说赚的少,但是绝对会有大商在其中周转,这些人都是相当有信誉的人,而有门路的一定会将货物运到巴克特里亚城去,但是他们有时却会担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马贼。
道路是修了,但是道路上是不可能驻扎军队的,一百多里路不是说说就能够看守的住的,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考量,不知道月轮国的僧人当时有没有想过。
起初修建的时候,赫克城与巴克特里亚城之间的马贼团数量是不多的,因为商人们走的道路多变,至少能够顺利到达两城的方式就不下十种,但是多半是要走两日的,不管有没有货物,至少两日,有货物的,若是碰上狂风大作,沙暴奇袭,这种时候没有个三五日是走不出这段路途的。
这样的情况下,赫克城与巴克特里亚城之间的商路其实是相当受阻的,油水不多,大家若是行进到赫克城,就不会想着再赌一把,向着都城前进,这其中的危险系数是飞速上升的。
但如今不一样了,大部分商人虽然依然还会在赫克城销金,但是多半的精明人都会藏着一部分比较贵重的物件,然后转运到巴克特里亚城,那里可是有真正的富豪,月轮国盛产玛瑙,全西域最大的玛瑙产地就在月轮国境内,这是月轮国财政来源的一大部分,那里的富豪对于西域的琉璃,对于大汉的丝绸,都是有着相当的欲望,在那里,一次的利润,至少可以提高三到五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抵是这个道理的,商人们冒险走这条大道,就要做好被马贼抢劫的准备,说起来也是有意思,为了商人的方便,月轮国投资修建了大路,却无意间又养活了一大批的马贼。
目标太大了,行进在大路上,那些商人的队伍就算再小,在这群亡命之徒的眼中,那也是一块肥美的肉,断然没有放过的理由。
所以,这条都城与赫克城之间,月轮国最好最长的道路段上的马贼,也是整个西域论强悍程度绝对数得上号的。
商人们为利益而贸易,马贼们为生活而抢劫,双方本质上都没有错,但是利益上的生产关系决定了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这条大道上,也是西域诸多雇佣兵最喜欢的一条道。
与关内的大汉雇佣兵不一样,真正深入了西域,这些被雇佣来护卫商队的战士,他们的俸禄可是与人头挂钩的……不是说你安然抵达就会给你很多的钱,而是按照抵御的贼人的次数来算,因为在这条路上,很少有人不会被抢劫。
有些商人真的是走大宗的交易,根本不在乎一些小钱,便直接与这群亡命之徒定下了不成文的规矩,一次上交两成。
有的人受不了这些气,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这都是能够接受的,其实丢掉这批货物的损失,和雇佣一批强悍的雇佣兵花费的钱财也差不多,所以很多人都愿意破财消灾。
最最稀罕的一类人,就是那些只是赶路,却要走这条大路的人,谁都知道这条路不是给普通人走的,商队的时间就是金钱,普通人绕绕远路,远离这些是非就得了,当然这是人们后来才发现的规矩,也不知道是不是月轮国预见了这些,实际上普通人在这段路的被劫持的概率要小了很多。
只是可惜……霍牧和库格罗素的时间也很重要,他们的时间甚至关系着天下的未来,这种事情耽误不得,但是你又没有办法把这些刻在脸上,遇到马贼,人家只会以为你是在用借口脱身,说不定二话不说,砍刀就劈下来了。
他们走这条道只是因为他们看到商队匆匆忙忙的上了大路,以为这的确就是最方便的一条路,却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比如:现在他们就躲在巨石之下,无奈的等待风沙过去。
西域的风沙绝对算是西域的一大特产,西域特产沙子,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有西域其他国家已经靠着提炼这种在西域遍地都是的东西炼制出琉璃那些上等的玩意。
只不过沙子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炼制出值钱货,剩下的,几乎全部都是对于人们有害的方面。
整日整夜的吹拂或许没有感觉,风沙可是能够悄无声息掩盖一座城市的存在。
当年楼兰古国没有灭亡前,曾经被一场遮天蔽日的沙暴袭击,最终的结果就是,足足半个月过去,楼兰古城除了城中少数地方没有被完全掩盖,其他大部分的区域都被深约一丈多的沙子给掩藏了。
牛羊这类的牲畜就不用说了,人们自保都很难,那次风沙的侵袭是从月轮国东的瀚海中发源,一直略过楼兰城然后直到大汉的关内才渐渐平息,关内的秦人或许感受不到这些东西,但是当时那漫天蔽日的沙尘,远远地看去似乎是能够将整片天空铺满的感觉。
就如同给天空拉上了一层帷帐,这种巨大的,声势浩大的沙暴,被人们称作沙漠之神的愤怒,当然也有一个比较简洁的名字,沙葬。
沙葬已经有了二十年不来了,有记载的,百年里沙葬这种毁灭性的沙暴一共来过四次,基本上都是二十多年来一次,很多人因为时间久远,很少有记得这件事情的,但是那些久居于西域的部族,那些真正将传承视作头等大事的族群,他们族中的长者一般都会告诉他们这二十多年一次的沙葬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降临的。
库格罗素就在其中,这场沙葬会到来,他是知道的,大萨满在去年冬天过后就不止一次的强调过,如果遇到这种沙暴要如何做,族中的房屋其实修建的时候都是大萨满来督促的,自然其中也有了预防的措施,这是后来他们这些萨满才知道的。
原本西域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沙土垒成的四方状,唯独阿帕奇部落的房屋是用牛皮来搭建,更有先见的是,这牛皮搭建的帐篷,顶上是又高又尖的,棚顶接近尖顶的四周都是用了金属黄铜固定,这种设计是在大萨满亲自示范过后大家才明白的。
如果被埋了,棚顶不至于坍塌,更可以作为通气孔,以及打开之后,大家可以从帐篷的尖顶处直接离开。
峡谷中还有不少的高台,倾斜的,但是却有足够的固定点,原本平整无比的峡谷四周,最终被阿帕奇部落的人辛苦开凿除了超过十个背向峡谷出口的巨大洞窟,这些洞窟的特点就是高,而且口小内大,里面的物资都是有人负责每日看管的。
阿帕奇部落早早地在预防,库格罗素也早就养成了这样的意识,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沙葬竟然来的如此巧,好巧不巧就拦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霍牧显得比较镇定,库格罗素则是相当忧愁,他是最了解沙漠的人,所以这里的困境就应该由他来解开,交给霍牧绝对是逃避的体现。
尽管这样,他还是有些担忧。
战马和骆驼肯定是不能够和他们一起的。
沙葬来临的时候比较急,库格罗素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大幕,当即就开始寻找沙漠中的那种巨石。
只能说运气好,他们找到了一块,巨石是比较高耸的,上面都是风沙吹过的痕迹,然后下面的沙石看起来也并不是很高……只要是大漠中这样裸露的巨石,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特别坚硬,从骆驼身旁的箱子里弄出了镐子,库格罗素想的是要将这块巨石至少凿出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这样他们挺过第一波声势最大的风沙潮之后,趁着渐弱的空隙,加紧赶路,一定可以突破风沙的阻碍的,只要是到了巴克特里亚城,想到那高耸的城墙,库格罗素心中就一阵心安。
只不过他这一镐下去,没有敲下多少碎片不说,反倒是将自己的胳膊震得非常麻痹,这让他有些慌了,他绝对算不上瘦弱,如果他敲不碎这块岩石,那么接下来他们很有可能会被风沙脱力。
连着三五下,巨石只是破了一层石屑,库格罗素的胳膊却有些挥不动了,双手有些红肿,这是完完全全被震得。
然后就是霍牧了……
这是霍牧第一次出手,对一块石头,也刷新了库格罗素的世界观……
霍牧没有用长枪,只是一只手轻轻抄起散落在库格罗素身旁的镐头,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落在了巨石的背面。
咔……
霍牧是理解了库格罗素的想法,所以巨石破开的模样就是库格罗素所想象的那样……
马儿和骆驼低着头倚在巨石旁边,而两人则是躲在了巨石下方,那个被霍牧一镐头砸开的庇护所里,天色都变暗了,实际上按照时间的推断,如今应是正午不到,沙石只要不散去,这太阳永远不会露头。
抽着这个空,库格罗素终于有时间与霍牧说一说这沙葬的事情了,霍牧的确不知道,只知道这风沙大得很,刚才风沙还没有彻底过来,就已经打的身上生疼,若是真的袭来,估计是毁天灭地的,城池也不是他的对手。
库格罗素说完,霍牧才知道这风沙会有一个间歇,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趁着间歇离开此地,好在,大路的好处就是能够在这种天气认得清方向,不会像曾经那样,风沙一过,整个大漠都变了模样。
第五百三十四章 筹备(下)
远处行来了一对人马,他们默不作声,就在这满天的风沙里默默前行。
为首的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全身都包裹在麻布支撑的袍子里,只见到他的眼睛裸露在外面,那是一双相当可怕的眼睛,只有经历过死人堆的人才会拥有如此冷淡无情的眼神。
身后的人前后数起来大概也就只有寥寥五十多,在沙漠里,这样的一只队伍绝对是很小的了,就连普通的商队也是动辄百人的队伍,更不用说商队一般还会雇佣相当数量的雇佣兵。
雇佣兵是一个新兴起来的产业,主要是因为百年来突然爆发开来的修行者浪潮,让不少原来只能够靠着手中的砍刀在西域谋生的武士们突然有了强大的力量,尽管他们对于那些权贵来说依然是一些低贱的人,但是本质上他们已经不再是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了,他们有着能够自力更生的能力。
西域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没有牛羊放牧,没有土地耕耘,如果更没有经商的头脑,那么这个人剩下的唯一的道路就是靠拳头吃饭。
靠拳头吃饭也有三种,加入军队,成为武士,最后就是沦落为马贼。
马贼这种事情其实大多数人还是稍有抗拒的,别看西域人的马贼传统由来已久,没有谁会舍弃平白无故的太平生活,去做这种将脑袋挂在腰上的腌臜事情。
军队更不是寻常人所能够轻易加入的,早先的西域的军队,那基本上就等同于大汉的御林军以及禁卫军,他们都是国王的亲兵,都是权贵们送去的子弟,上阵不靠他们,在国家财政空虚的时候,他们就是西域最大的马贼团。
带着天神的荣耀与国王的诏令去抢劫和沦落为亡命之徒,在人人喊打的情况下做劫掠,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大多数人还是可以分清的。
入了军队自然就是衣食无忧,甚至还有高人一等的机会,西域极西边的那些国家,他们的国家将骑士文化发展到了高峰,军队中人的地位几乎是与贵族同等。
而两不像,却又有些实力的人便成了武士,他们其实与大汉的侠客有着不少的共同之处,只不过大汉富庶,水草丰美,林木交织,又有富城林立,这是满是黄沙的大漠所不能比拟的,没有那些纵享山水的兴致,大汉侠客与西域武士真正的区别还是相当明显的,一定程度上,也是没有办法逾越的鸿沟。
西域的可怜武士,其实都是在为生计奔波。
好在后来有了灵气的空前解放,有人从大汉带来了珍贵的修行秘籍,这种珍宝一级的东西到了西域就不是大汉那样的保险了,人人都想要得到他,所以当年刚有秘籍传入西域,大汉的江湖开始影响西域的时候,西域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也是那场大混乱将很多的国家级别的武力重新清洗,多数人避而远之,而真正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的那些武士们靠着拼命三郎的精神最终笑傲到了最后。
秘籍最终是被不断的引入,其中有着西域人的渴望,也有着不少大汉修行宗门的想法,其中占据大头的就有沙溪府。
沙溪府是西域罕见的汉人宗门,沙溪府的根在大汉,但是身在西域,自然入乡随俗,接纳了许多来自西域的修行天才。
正因为没有人与他们竞争,当修行宗门这样的名号打出去之后,沙溪府几乎是代替大汉的江湖接纳了这片一望无垠的土地上数不胜数的天才,沙溪府原本在大汉的时候不温不火,是流沙王的一番决定,最终造就了沙溪府这样一个西域唯一的一流宗派。
流沙王的事情以后还会有机会说起,只是说这西域如今的一番光景,不少雇佣兵靠着自身的实力终于是打破了原本武人无用的局面,成了西域一股不小的势力。
大的雇佣兵团能够拥有上千名登记在册的修行者,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强如界清门以及宝器宗这些大汉的一流宗门,全宗上下加起来可能也只有千余,西域超过千人的雇佣兵团已经足足有七个了,暂且不说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什么样的地方,能够纠集起一千名修行者,这都是一件不容小觑的事情。
如此一来,其实有些小型的马贼团是无法生存的,只要是商人们肯下血本,像是西域最大的雇佣兵团,落日军,他们最强的一只雇佣兵小队有着超过十名的化形境强者,这对于一些只有百人的马贼团,尤其是还靠着上马提刀杀人的落魄马贼来说,这样的雇佣兵小队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末日。
落日军在西域的名声极强,强到了如今落日军只要在接到雇佣任务之后,只要通报一声,这只商队行进路上方圆百十里,你是见不到任何一个马贼的影子的。
他们的强悍有目共睹,听说落日军的大首领本来就是一个强大的汉人修行者,闯荡西域之后,在焉耆国的扶持之下,成立了这么一只半国有半民有的雇佣兵团,他们供奉着焉耆国的皇族,也对外接受大商队的雇佣,可能说出来有些人不信,如今落日军的纯利几乎已经能够抵得上焉耆国每年税收的三成了。
落日军第一次的出征便是派出了最强的一支,光辉的战绩就是保护着一支千人商队,剿灭了西域当时盛极一时的两货马贼团,最后合计之后,人们只听到了那个两千余斩首的惊人数字。
马贼出身的不是没有修行者在其中,只是说那种人绝对只在少数,拥有修行者的强大实力,在西域这片广袤无垠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土壤上,他们做什么都可以发财的,不必去成日出卖性命。
强大的雇佣兵崛起了,马贼似乎应该落魄了。
事实上马贼团这样的以劫掠为第一目的的军事团体,当时在修行者浪潮的冲击下的确遭受了惨痛的打击,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西域的行商基本上是不用担心被劫掠这样的事情的,马贼只要见到了有雇佣兵护送的商队,稍微有些油水的,那些雇佣兵都是比他们还要凶狠的西域武士,稍一不注意他们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这天下,从来都是越穷困的人,越是凶悍无比,马贼相比起来,甚至要比不少商人都要过得滋润,凭什么要他们回回都要冒着身死的风险?
大汉当年与西域人战斗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群异族人居多的莫名其妙的军队在马上的时候自然强悍无比,下了马他们甚至要比匈奴人的步战还要迟钝。
这也不是最关键的,他们最不堪一击的地方就是他们完全没有办法打逆风仗。
该跑的,他们一点也不含糊,如果看到了胜势,他们又比谁都叫的凶狠,这样欺软怕硬的军队,武皇当年只是速战几场就定了这群人的性,根本就是懒得去征服,不然后来也不会有后来班大家几十人就敢号令西域的传奇事情发生了,西域人这辈子最无法放弃的一个特性就是投降。
可能真的和他们骨子里的马贼基因有着很大的关系吧,马贼没有办法打逆风仗,所以一战而竭,三五十年不见有大团总览马贼的资源。
后来马贼还是如同草茬一样,割过一荏,紧接着他们又倔强的冒出了头。
西域的穷人永远都是在变的,但是他们除了靠经商以外,没有人真正的从事实地的产业,比如农业,又比如牧业,,匈奴人征伐过后,西域的几个极好的草场都成了匈奴人的马场,牛羊被赶到了瀚海边缘,成日舔舐岩石为生。
没有实业,一个国家的财富永远不会积累,所以有人富了,有人就一定会变穷,穷的人又会开始玩命。
现在是马贼穷的时候了,又到了他们玩命的时候了,沙葬都挡不住这群亡命之徒对于财富的向往,用库格罗素的话说,如果这种天气下还有人来抢劫,他认为那群人已经算不得人了,他们是为了金钱而献祭自己的恶鬼。
……
沙葬一直不见减弱,大风暴只要不停息,他们就很难找到方向,有时候他们不是因为被风沙掩埋而死的,而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不管什么样的方法,他们都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方向,贸然出行,最终只能是饿死渴死在这无尽的黄沙里。
两人依靠在巨石的下面,库格罗素没有闭眼,他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捧起了书卷,大萨满对他说过,开卷有益,读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霍牧眼睛紧闭着,呼吸有些短促,因为这样的风沙之下,大口的呼吸吸一嘴的沙子是很不舒服的。
他当然可以一个人独自前行,但是他很清楚,他们一行的关键并不在于他这个强大的修行者,而在于这个肩负着一个部族未来,甚至于一个关乎于大汉与西域的秘密计划的年轻人。
霍牧来当然是为了找年前那场大败泄密的缘由的,但是他却在出关的时候接到了驿卒的消息,不管月轮国在其中究竟有没有作梗,如果库格罗素能够成为佛子,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到时候就算是事情的元凶还在西域,只要有月轮国这个支撑在,至少大汉的西边门户,镇北军是丝毫不用担心的,跟不用说作为西域行商极其重要的一个节点,月轮国的赫克城与巴克特里亚城究竟有多么重要,这都不用强调了,到时候万担军粮随时交付,镇北军后患无忧。
天子当然没有指派这些人物,这些都是楚清忴托付天机阁转递的消息,起初接到的时候,霍牧还相当惊讶,天机阁与朝廷的官员丝毫不相容,这是相当清晰地事实,不管他楚清忴是不是右相,就是秦复得和池鱼渊两人也要吃天机阁的闭门羹。
但是知道了这是叔父很多年前的布置,是萧师特别批准的事情之后,霍牧也就了然了……
楚鹿潭在身死之后,依然有着对于大汉存在无限好处的布局,这让霍牧有些无法评说了。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鞠躬尽瘁吧……霍牧自认自己还没有到达那种境界,在真正面对一个摇摇欲坠的国家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够保持这样毫无顾忌的忠心呢?时间是一切问题的最优解。
人在寂静中对于其他声音的反应是相当敏感的。
库格罗素的耳朵眼里虽然不断有小沙粒滚落,这丝毫不影响他在狂风的呼啸中辨别出那道突出的声音。
瞬间他从盘坐的姿势变成了匍匐起身的姿势,手边摸起了那根珍贵无比的铁杖。
这铁杖讲道理虽然珍贵,但是要是作为武器也绝对不含糊,大萨满跟库格罗素说这铁杖可以当棒槌用的时候,库格罗素还有些抵触……如今抄起来那是相当顺手。
“将军!”库格罗素急促的呼唤了一声霍牧,却发现霍牧依然没有睁眼,正要再次呼喊的时候,霍牧突然出声。
“是五十二人的小队,里面有不少修行者……库洛塔,用沙子将我们埋住,如果真的避免不了战斗……躲在我的身后。”霍牧已经特别清晰地知道了对方的实际情况,这时库格罗素才恍然大悟,霍牧应该是一个修行者,他原本只以为霍牧是一个武力强大的军人,能够破开坚硬的岩石并没有让他想到这一点,毕竟他认为族中的勇士有人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是这不用眼见就可以感知到敌人的能力,也只有那些修行者才可以做到。
库格罗素一瞬间有了很多理解,怪不得霍牧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立下了如此之多的不朽丰功,这和他强悍的实力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想到面前的这位将军是一个相当有头脑的帅才……大汉,果然是坚不可摧。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他手中已经动了起来,两人不断地用沙子填埋岩石的洞口,战马与骆驼就驱赶他们去远一些的地方,在沙葬天里,战马在人却不见了的情况还是挺正常的。
听着外面的渐进的声音,库格罗素屏住了呼吸。
第五百三十五章 筹备(下中)
西域如今最大的马贼团也是能够与一些小型的国家叫板的存在,实际上那些很小的国家本身就是一些财富较足,兵力较强的群体组织起来的,其中不少都是当年的马贼出身,然后靠着打家劫舍,最终发迹之后成为了西域强大的一只,只要有了领地之后,国家就成型了。
不过到底是没有了那种生存的紧迫感,在建立国家之后,这些原本手上就不干净的人基本上很少有能够坚持十几年相安无事的,大多数的国家都在接下来的一些不管是权力斗争还是军事斗争中最终衰落下来,建国者最终丢了脑袋,这种事情见多不怪。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马贼最后都发迹了,也不是所有发迹的马贼最后都建立了自己的小国家,有些人天生就是当马贼的料,这是一个人本性的原因。
荀圣的法儒实际上是最后的胜利者,儒生治国不妥,法家治国也很是困难,最终就出现了那些能够将两门学说揉搓在一起的人在这个时代出彩,然后从历史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只不过荀圣的名声为何无法超越两位儒家大圣,其中有多半的原因都是那些年来儒家人对于法儒有意无意的打压而来。
荀圣是个脾气很倔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处处和仁儒对着干。
人之初,性本恶这种话说出来,当时就被人们认为是异教分子,是有意的在扰乱国家的秩序,有煽动起义的罪名,最终被人唾骂不断。
但是谁也不知道荀圣酒精有没有对他的那些话有过深入的研究,但是库格罗素对于这句话是有深刻的理解的。
汉人对于人之初,性本善这样的说法深信不疑,因为大汉的社会永远也不会变成西域这幅人之欲望原原本本的裸露在天地之下的模样,大汉就算是战乱年代,国家支离破碎,依然有人行教化之责,依然有长者在不断的传承一些关于道德,关于人性的定论,这些都影响了那些将出生的孩子,不论他们有没有刻意的去学习。
幼儿对于天地无知,没有一刻是不在学习的,人们见到童真尚在的孩童,就以为他们那副可爱模样是天性而为,成年人的社会则是充满了污秽与消沉,所以不可置否,这样他们自然会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却不知他们一直都在默默地履行前人的教化职责,这……也便是孔圣人为何是那天地下第一位大圣人。
在西域,这些是完全不同的,因为西域没有所谓的圣人,那些智者,没有读过多少的书籍,偏激的认为自己的年岁便是最大的智慧,儿却是他们这些人将西域搞得乌烟瘴气。
将一切一切的外界因素抛弃过后,有一种办法可以见到人之本性……西域,是有野人的,他们与野兽没有任何的区别,杀戮这是人作为野兽的后代所拥有的最基本的能力,无次,人则不得生存至今。
西域就是将人身上的一切都能剥离等我一个大温泉,它将无数的民族,无数的生灵放在了一起,隔着雾蒙蒙的水汽人们可以相安无事,但是当人们真的贴近之后,这就到了他们相看无疑的时候,对方的一切都暴露在自己面前,而罪恶与道德的最后的决定标准就是谁更有力量。
西域……雨大汉不同,这里的道理就是杀戮的力量。
马贼则是代表这种力量的最原始的代表。
马贼不可能消失的,现在不会,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
如今在库格罗素他们两人附近的一队人马的确就是西域上的一队马贼。
霍牧对于马贼了解不多,实际上这也是他第一次走出西域,他没有看低马贼这样的军事团体,当然也没有高看,他见过比任何军队都要凶悍的匈奴战士,那些将自己的生命贡献给崇高的教义,将自己的灵魂抛弃,只为了能够在战场上重现无尽的战士光芒的人,他们是这个实际上最凶悍的战士。
镇北军相当强大,准确说起来,如果把镇北军拉到北边战场上,镇北军能够以一敌二的数量比例将匈奴的七八十万大军全部剿灭,当然他们也会身死道消。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强悍的数字了。
数十年前,大汉不断的陷入颓势,北边的镇北军也在不断的被削弱,其中不少都是诸王贡献的力量,他们几乎对于国家没有任何的忠诚可言,上阵杀敌他们边会无病呻吟,越是到窝里斗,他们的战斗力就越是强悍。
楚鹿潭当年是最支持削藩的那个人,他认为大汉前年来最大的弊病就在此处,还准备不遗余力的推行他那一套削藩的政策,哪怕是刘钊支持,最后这政策也是流于无用。
弊病过深,在祥和的盛世可以被一切的美景给掩藏住,但是越是在危难时刻,这种弊病都会毫不留情的在国家背后捅刀。
霍牧手下本来可以拥有五十万雄霸天下的悍卒,如今能够保存将近三十万的数量已经是许多有志之士力保的情况了,就在前年,还有大臣曾经上言弹劾霍牧的罪状,说他预逾越权职,要他交出兵权,然后滚去海上儋州当一个州郡长官。
谁都知道霍牧保留原职未曾升迁都是天子的授意,但是偏偏就是因为这种决定,只要未曾在文书上有过笔墨记载,这些官员就可以从中找到漏洞,对于自己人进行狂轰滥炸毫无道德的抨击。
无奈中,刘钊当然为了一绝后患,直接给霍牧安上了一个上柱国的名号,堵的一些人哑口无言。
霍牧想到这些国内的腌臜事情,心中总是难以平复,想到小黑脸又在朝中要与那些人周旋,还要不断的为他争取足够的好处,他就觉得自己更不能有任何的失败。
什么样的场面他霍牧没有见过,伏尸百万的场景他曾亲自登临,区区马贼?
……
该怂的时候,霍牧一点不含糊,毕竟身边带着个大人物,稍有闪失,他都会后悔无数,有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一开始甚至都不敢相信,只有楚青忴的手书送到,他才真的明白眼前的这个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
匈奴与大汉的战争一定会来,他们只是在等,等刘钊病逝,等大汉国内大乱……
如此,镇北军是霍牧的心血,任何一个兄弟的阵亡都是在他心头割下一块肉,这个机会,如果月轮国真的能够在当年叔父的伏笔之下为大汉所用,镇北军的可能伤亡至少会减少两成。
“来人了……”霍牧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息的逼近,那是一股绝对强于普通人的气息,其余几人都是与常人无异。
“修行者?”霍牧不敢大意,他的手指在库格罗素的眉心一点,库格罗素还在紧张之中,突然就觉得身上一股暖流流过,原先的心慌都消失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六识通透,浑身的毛孔无线的舒张,有种身边的一沙一石都有了生命的奇妙感受。
不过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霍牧给他了某些保护,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脑海中响起,相当奇妙的感受又让库格罗素险些惊呼出来。
“莫要出声,对面似乎也有修行者……”
转眼便看到了霍牧在跟他做一个襟声的手势,库格罗素相当懂事的直接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和刚才的他的那匹骆驼一样。
霍牧也矮下了身子,虽然现在他们面前是被大量的沙石所淹没,但是如果对方稍有些可疑的动作,霍牧就准备出手。
小心一点没有任何的问题。
马蹄声隐没在沙子里显得不那么明显,显然沙葬也给马贼们带来了相当大的影响。
有些马贼团是没有自己的营寨的或者说就算他们有,在这样的沙暴过后,那营寨也绝对会被连根拔起。
在巨石不远处,一队黑色的沉默的人马已经悄然逼近了巨石,他们没有任何的话语,但是为首的那个全身都蒙在麻布装束中的人明显是在指挥这只马贼的队伍。
他是这队马贼的首领,总共五十二,一人一骑,一人腰间一把厚背斩马刀,有不少人背后都背着抢弓,身后箭尾簇拥,从他们个个的手上看得出来,两指有着厚厚的老茧的人绝对是骑射的一把好手。
这和许多装备简陋的马贼团不同,他们衣袍下若隐若现的是软甲,就连他们胸前,似乎都有着坚硬的护心,这绝对不只是一直普通的马贼队伍。
他们不普通。
世人只知道有一只马贼团敢于和落日军周旋不断,并且能够在落日军的手下抢下丰厚的货物,最后还能扬长而去。
祥通三十二年,落日军在西域的第一场败北还是败与他们水火不容的马贼所赐。
不只是西域人震惊,焉耆皇室震惊,就连同身为马贼的那些人也是相当震惊。
一个名号不胫而走,马贼王柳折枝的名号一炮打响。
落日军后来封锁了消息,虽然他们的雇佣生意稍有影响,但是由于他们的确又是最强大最有信誉的一只雇佣军,所以商人们依然很相信,但是落日军也不断的开始加派人手,不敢再有人喝点水疏忽。
一次可以原谅,同一件事情再犯,那就是无法原谅的了。
柳折枝轻易不出马,每次都能够将整个商队甚至加上一队同行的雇佣兵杀光,这种恶行当然在商人的心中无异于魔鬼的存在,对于雇佣兵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毕竟落日军都败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击败柳折枝。
认怂是西域人的又一个特色,这戏雇佣兵也怂了,柳折枝很是强悍,也相当的自信,他只出没在赫克城到巴克特里亚城的这条商路之上,每次劫掠之后都会在原地插上一支柳枝,这也是他柳折枝名号的由来。
只不过见过柳折枝的人都死了,落日军却在不断的封锁消息,人们对于柳折枝只有猜测的办法,无法得知柳折枝等我情报。
马贼们倒是相当振奋,由于柳折枝的出现,似乎带动了一大批的人继续从事马贼行业的想法,他们跟着柳折枝的脚步,不断的在后面吃着红利,渐渐的也变得强大。
只是柳折枝被人们一次又一次的谣传,最终成了一只超过万人的恐怖马贼团,他们的战马吐着火焰,他们的双眼能够射出电光,他们所到会咬碎所有人的喉咙,生食人肉,让人闻风丧胆。
没有一个人会怀疑柳折枝的实力,但事情也没有人猜测柳折枝只有仅仅五十一人的手下。
柳折枝不以面目示人,他们就像是沙漠中的鬼魅一般,神出鬼没还能够击败所有的队伍。
库格罗素到底是消息有些闭塞了,毕竟在当年阿帕奇部落占据清源峡谷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进入清源谷地了,库格罗素自己也对那些被利益懵逼了双眼的商人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没有人员的流动,他们也就没有了消息的流通。
柳折枝这种马贼王,在马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这又能想到他们崛起的时间如此之短?
最主要的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气下竟然会有马贼出来劫掠,所谓富贵险中求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这几年,似乎也没有传闻说柳折枝对于财富的看法,人们只知道柳折枝杀人,却不知道柳折枝基本上不去动那些货物……柳折枝杀人似乎仅仅是为了心中的一个念想。
霍牧有些疑惑,他清楚的感受到这些人竟然放慢了脚步,而不是快速的赶来,那两匹战马和骆驼应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存在。
霍牧心中有种不会好的想法,他的右手悄悄地从背后探着,手已经搭在了背后的折叠枪上,静静地等待着一切变动。
柳折枝下了马,看不出他眼中有任何的情感,或者说他本就是无情无义的杀人者。
他手扶在腰间的斩马刀上,眼睛稍微眯起,他当然看见了战马和骆驼,只不过他停在了石头前。
轻轻的抽刀,缓缓的举起,柳折枝没有一点停顿。
第五百三十六章 筹备(下下)
柳折枝的刀是那样的平直朴素,简简单单的抽刀劈砍,就是如同劈柴一般。
他看起来毫无犹豫,似乎是知道了这个裸露在沙漠中的岩石似乎与他们平时遇到的都有所不同。
如果能够从刚才他所有的动作连贯起来看的话,柳折枝近乎是从几里外的地方就径直走向了这里。
他的面罩之下任何表情都不会显露出来,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阴冷的眼睛让人心中只会生起无尽的恐惧,但是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打扮之下,柳折枝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子,他真正面容下的样子只有他的部下知道。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见过这位异军突起的凶悍马贼团的首领的真正面容。
毕竟他遮掩下的那副容颜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朝气,除了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人能够将一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与一个杀人无数的剽悍马贼联系在一起。
身后的一重马贼的眼神灼热,他们近乎于信仰一般的注视着柳折枝渐渐走向那块巨石,然后举起了手中的斩马刀,那一刻他们的兴奋达到了顶点。
这位“马贼王”是他们真正的统帅,如果世上有人能够驯服它们这帮桀骜不驯的战士的话,那一定有柳折枝在其中。
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刀,短短三尺不到的高度,随着他缓缓落下,刀身渐渐闪烁其异样的流彩,似乎两旁的空气都被他一刀分开了,一股白色的缥缈的匹练从刀刃滑向两旁……
蒙面下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一刀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威力,但是真的落在了巨石上的时候,一切的威势都显露在旷野之上。
一声响彻整片沙漠的惊雷突然炸响在此地,万里的大漠竟是扬起了一阵堪比沙暴的飞尘,从远处来来,就像是整片沙漠作为一个鼓面,沙石为水珠,一声巨响之后,水珠飞溅起来的场面,只不过这场景在一望无垠的黄沙之中被无限的放大,显得震撼人心。
所有的马贼似乎都料到会有这一幕,他们紧紧的躬身贴在了马背之上,他们身下的骏马蹄铁夯厚,装甲紧实,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马贼能够拥有的装备。
饶是这样精良的装备,在这大漠震颤之下,马匹也是受到了相当的冲击,不过他们似乎有过多次的训练,已经能够抗住这样的震动了,沙石作为垫脚,总好过立于平地之上。
远处有两匹战马还有一匹骆驼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战马反应很快,感受到了前蹄的那种不寻常的震动,前蹄撩起,整个马身瞬间腾空,非常漂亮的躲过了这种恐怖的震颤——他们没有装备,说起来这几日的辛苦似乎让马儿都有了一些防备,他们如今十分敏感,为了求生,他们竟然做出了这样迅速的反应,不可谓不神奇。
只是那骆驼就没有好下场了,他宽厚的蹄掌完全吸收了这来自大地的震颤,加上他那庞大的体重,只听到咔嚓一声,四条细长且结实的腿全部从中绷断,鲜血从那匹壮硕骆驼的四腿喷出,森森的白骨尽管粗壮无比,但是从中折断的时候还是相当的恐怖。
骆驼应声倒地,口中发出哀嚎,眼中惊恐也一览无遗,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遭受这种重击……
而事情的元凶却在远处。
柳折枝的眼神没有变化,他这一刀出来已经是相当让身后的部下兴奋得了,他们崇尚武力,崇拜强者,柳折枝这样的强悍正合他们的意。
然而大家转眼就在烟尘中看到了让他们无话可说的一幕。
巨石消失了……柳折枝一刀便是为了砍碎这巨石,如此恐怖的威势都没有击溃顽石的话,那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了。
只不过此时柳折枝的刀也没能够再落下半寸。
一点寒芒摇曳忽现,一条白色长蛇从漫天扬起的飞沙之中闪耀无比。
这是一杆通体银亮的长枪,枪杆上无数霸道的花纹——那都是历来中古图腾瑞兽的狰狞面目,就是这样花纹满身,整杆枪身却是半截不到的样子。
刀刃之下是半杆银枪,银枪之下是一个男子坚韧的背影。
身着白色长襟的男子头上的头巾似乎是被刀意震碎了,散出了一头黑色的长发,飞尘不断,他的长发也在风中飘荡。
库格罗素发誓自己什么也没有做,他不知道别人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们的,只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精明的小伙子没有了平常的那种挺拔,因为他现在就整个人被霍牧用膝盖压在身下,不知道的,这个姿势还以为库格罗素是被霍牧生擒了……
只是库格罗素似乎感受到了,外面那一声巨响传来的时候,霍牧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在库格罗素还在震惊的时候,一面朦胧的光影在他面前突然出现,随后就是无数噼啪震响,他没有受到什么冲击,但也能够感受到那种恐怖的一波来回的震荡。
天突然亮了……库格罗素本还以为是沙葬过去了,只是抬眼便望见了巨石粉碎的那一刻,说实话……他在后来与孩子将起当年自己经历的传奇故事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他是直面了那场战斗,并没有像西域中传言那样,他是被人当做累赘救下的。
只不过没有人信他就是了。
霍牧与柳折枝一战被西域的乐师们编撰成了歌舞曲子,然后在西域流传甚广,这可是西域的马贼王与大汉最强悍的将军的正面对抗,他们西域本就没有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还不让他们大讲特讲?
这些都是几十年后发生在西域都护府的事情,这位大汉第一位位居正三品高观的异族都护使此生唯一的一次落荒而逃被人们大讲特讲。
……
只不过现在,库格罗素没有这样的自知,他唯一想的就是要活下去,然后霍牧自然是他紧紧抓住的稻草。
“将……将军……”他结巴的话都不会说了,完全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霍牧没有理他,战局是瞬息万变的。
柳折枝一刀砍在了巨石上,说明他早就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藏身之处,根本没有时间去追究为何他们会被发现,霍牧现在必须要战斗了。
手中的半截长枪自然不是什么被一刀砍断了的状态,霍牧的这把长枪可是从大汉最高工匠集合的神匠营中制作出来的,人们只知道霍牧一杆银枪捅穿了匈奴南疆,却不知道霍牧手中的这杆长枪究竟凝结了多少大汉工匠的心血。
长枪突然咔嗒一脆响,本来就觉得这杆长枪似乎不应该这样的柳折枝心中也是有了疑惑。
“嗯?”
转瞬之间,一道寒光突闪而过,带着锐利的破空声响,原先只有半杆的长枪瞬间长出去三尺有余,枪尖是那样险之又险的贴着柳折枝蒙面大的下颌闪过,一下子割裂了他覆在面部的蒙面。
灰色的麻布被轻易的切割开来,如同两瓣落叶一样,轻轻地送柳折枝的脸上划过,柳折枝此时仰面向后倒去……刚刚的一枪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若是他的部下,此时一定是已经命丧当场。
粗布缠绕的手掌在身后的地面上猛地一拍,他整个人旋转着便又腾空而起,单腿落地,一刀从腋间隐杀而出,直刺霍牧此时暴露在空气中的要害之处。
霍牧肩抗长枪,出其不意的优势已经消失,小臂一甩,长枪便从身上转了一个花,两手并持,一枪便是甩出。
一寸长一寸强,瑞兽银枪丈八有余,根本就不给柳折枝近身的时间,先前对拼的一刀只得作废,柳折枝身形如鬼魅,脚步轻点在地,悄无声息的便贴着银枪的枪身抹过,大手一挥,便要横臂夺枪。
谁料到,枪身瞬间飞速的旋转,直接崩开了他的手掌,若是不脱手,这手上一定要被这一招转枪给脱掉一层皮,原来是霍牧早知道柳折枝要夺枪,故意卖了他一个破绽。
柳折枝夺枪不成,距离无法贴近,再次陷入了被动,霍牧长枪舞动,枪枪致命,宛若游龙出水,延绵不绝,如跗骨之蛆,死死的咬住了柳折枝的身子,枪身点探,柳折枝就只有脱身防御的份。
库格罗素此时早已经闪到了一旁,马儿极其听话的回到了库格罗素他们的身旁,见到霍牧此时酣战,嘶鸣着就要上前为主征战,最终还是被库格罗素拉住了。
他不确定对方身后那黑压压的一堆人会不会允许他们这样毫不掩饰的前去帮忙的意图,更重要的……库格罗素如今看花了眼,这两人的对招实在是太过迅速,并且还在不断地加速。
柳折枝不肯罢休,将斩马刀舞得叮当乱响,一息之间便是八刀从不同的方向迎击。
霍牧应对自如,一杆长枪在他的手中被操持的毫无破绽,两人对阵,身后的黄沙竟是没有一粒被余威震起,库格罗素看得出来,这才是高手恐怖的实力,力量用到最好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两人的这场战斗绝对是无比精彩的。
柳折枝身后的马贼即便是见到了柳折枝数次陷入了下风,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甚至是他们的马匹都平静无比的等待着,等待着面前这场对局的最终结果。
咚!一声炸响,沙葬让天空见不到半点的蓝色,但是就在这一声炸响之后,以两人的战阵为中心,整片天空突然被炸出了一整片的真空,此地飞沙不能过,而只有两人对决的响声不绝于耳。
柳折枝一刀杀去,直取霍牧中路,这是他最逼近霍牧的一次,仅仅只剩一尺之远,似乎再有刹那,战马长刀就要刺破霍牧的胸膛。
然而这也只是最接近的一次了,一股难以衡量的强悍的灵气突然从霍牧的胸膛中涌出,库格罗素不见灵气,只能够听到炸响,然后就见到了飞沙走石绕路而过的奇妙景象。
这边是修行者之间真正动真格的战斗。
柳折枝似乎被这一下子搞得有些失了节奏,脚步突然紊乱……先前他刀刀都带有不少的灵气,他那脆弱的刀身因为灵气的覆盖而变得流光溢彩,只是……霍牧直到现在才刚刚动用灵气……
下一枪,柳折枝的双手突然承受了剧烈的冲击,一时之间都让他有些握不动刀。
他年轻的面庞早已表露在外,而霍牧却丝毫没有一点紧张的意思,反倒是他,他的面容开始很是纠结,因为他感到非常吃力。
他想要破局了,浑身的灵气从气海中喷薄而出,原本体内细窄的气脉,如今突然扩张成原来两倍有余……柳折枝的气势一下子攀升到了顶点……
大宗师,只有通玄境的大宗师才能够拥有如此强悍却又不失精细把控的灵气爆发。
柳折枝竟然是一个大宗师级别的修行者,这谁能够想得到?所以落日军的败北其实已经是必然的了,就算他们拥有一众强悍的化形境强者,他们也绝对不是柳折枝的一合之敌。
只是……
“库洛塔!来我身后!”霍牧一声暴喝,库格罗素惊醒,立马朝着霍牧的身后跑去。
霍牧一枪便荡开了火力全开的柳折枝,让柳折枝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本来应该是携带风雷之势的一刀被霍牧轻易地化解然后借力打力,柳折枝轻易地被击飞数丈。
就在柳折枝倒飞出去的瞬间,霍牧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环黄沙自地面扬起,瞬间向着马贼的队伍铺天盖地袭去。
原来,马贼听到霍牧一声怒吼紧接着就要包抄过来,结果霍牧却一脚震起来千斤的黄沙,将数十名马贼的冲势阻滞。
库格罗素要命的奔跑着,正要赶到霍牧的背后时,突然就觉得脚下一空……
……
“慕容家的刀法,霍某再次领教了,只可惜大帅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不然,霍某定要与他再分胜负!”
等到马贼们反应过来,在他们包围的中心一通乱砍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却是一刀又一刀的砍在了空处,霍牧与库格罗素早就朝着另一个方向扬尘而去,战马飞驰,如今只剩身后的扬尘可见了。
“大人!您可安好?”如今领头的一个马贼突然蹦出了一句相当具有汉家风味的言语,焦急在其中显露无疑。
“无妨……只可惜还是迟了一些……”
年轻男子从黄沙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中带着一丝愠怒,只不过当他背过身去,他的身形已经不再是一个马贼所应有的那种气质了。
这是一个上位者。
西面扬沙阵阵,是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那里有匈奴的一千银甲重骑。
第五百三十七章 筹备(下下中)
军队过万,则已经无边无际。
匈奴号称有百万大军,其中骑军大概就有着四十万之多,如果刨去那些充数的州军骑军,那么剩下的将近二十五万骑军那都是匈奴精锐中的精锐,他们被分成三类,铁甲、银甲、金甲。
铁甲骑军是匈奴骑军的最核心战力,铁甲骑军以轻骑为主,重骑为辅,大概是七三之数,他们也是匈奴骑军中数量最多的一部分,大概有将近二十万人之多,一人两骑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其中的重骑军才有的配置,其余的铁甲轻骑一般都是一人一骑一弓一枪,这便是标配。
别看他们装备就这样简单,当年匈奴三十万铁骑南下,铁甲轻骑造下的罪孽无数,但是他们的剽悍也给大汉留下了难以忘怀的伤痛。
一日一夜,兼行八百里,铁甲骑军不只是快速,也有着无与伦比的破坏力,说匈奴人骑战第一,这并不是恭维,哪怕大汉有霍牧的白马义从。
在当年北防线崩溃之后,匈奴人的铁骑越过长城,直入大汉腹地,只用了两日就攻陷了大小百座城池,直逼洛阳东都,这其中击溃了无数大汉守军的军队就是匈奴的铁甲骑军,尤其是他们那灵活多变、杀伤力巨大的轻骑军。
如今镇北军受到了霍牧的统御,其中骑军最甚,霍牧改良骑军的功绩无法评说,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国家朝代所能够奖赏得了,霍牧将来必定在兵家史书上占据着庞大的一地,就因为他将大汉的骑军提高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水平,或者说——铁甲轻骑的水平。
匈奴人再看不起大汉的骑军,当镇北铁骑一次又一次的击溃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的时候,那种最深的信仰也是会被动摇的。
这种动摇,在当年霍牧白马义从奔袭千里击溃以坚守著称的匈奴慕容大帅的时候彻底变成了地震。
人们当时意识到到:哦,原来我们的骑军早已经不是一家独大了,大汉的骑军也有着这样的实力。
这样的时候,战争就很难开展了,因为双方心中的顾虑奇多,若是一方强势,一方弱势这场战斗无论如何都会迅速的结束,因为肉眼可见的优势不去利用,这样的将帅绝对是不合格的。
但是当双方势均力敌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摩擦了,甚至双方还会开始议和,只不过大汉的主战派一直坚守自己的立场,匈奴和大汉之间的盟约才没有真正订立,不管人民之间的仇恨有多深,只要是对于统治有利,高层的上位者们就可以放下一切的过往,放下一切的仇恨去与对方笑脸相谈。
霍牧是镇北军的魂,是大汉对抗匈奴的魂,人们不敢想象当霍牧战败,甚至被杀死之后,大汉的江山该怎样去延续,只能够把这样的臆想藏在最心底,努力的祈祷,为霍牧,也为镇北军。
霍牧却知道他的镇北军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强大,若是匈奴倾巢而出……三天,这是他能够坚守的数字,匈奴人的骑军倾巢而出,大汉唯一获胜的方法就是拉锯,将对方拖死在南北万里的大汉半途之上,而不是依靠他们这军饷都少得可怜,还要担心背后被人捅刀的孤军上。
春城、霍牧、尉迟达,东中西三位镇北军中大将为何那样的团结,不就是因为文官驱赶?
……
倒霉的事情如今还没有轮到镇北军来抗,只不过也快了,为了自己的兄弟们,霍牧觉得自己走这么一遭也是值得的。
只不过,讲道理,尉迟达虽然长相粗犷,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大白熊一样,和熊望关一黑熊一白熊相映衬,但是尉迟达绝对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西部战事要比东中两线要复杂的多,一来是民族众多,太难防备,第二就是因为边境线的问题,西域、大汉、匈奴交接之地,就在凉城外不足百里处,那里是大汉的盲区,而那只五千人的匈奴铁骑就是从那无人区里一路迂回甚至从凉城外绕了一个百十里的大圈,最终劫到了已经死去的姜猛运送物资的辎重队伍。
想起来姜猛那平日里拍马屁的样子,寥寥几面也没有能够让霍牧忘了他那没正形的鬼脸子,骂声到嘴边,却成了呵斥战马的怒吼:“驾!”
霍牧与库格罗素脱险了,沙葬巧妙地减小了自己的怒火,似乎就是为霍牧两人开道,两人在驰道上飞快的前行,根本不去理会身后之事。
其实库格罗素想要理会的,只不过他知道现在不适合。
……
银甲重骑不应该出现在大漠,事实上他就已经改出现在铁甲骑军的后方,铁甲骑军第一轮冲锋过后,重甲骑军的冲锋接踵而至,铁甲骑军便可作雁行,辅佐于旁,掩杀而去。
匈奴靠着这套战术无往不利,甚至在霍牧那里都能够占到便宜……
为什么霍牧不敢说大话,就因为他们甚至都没有正面与匈奴的银甲重骑抗衡过,说出来可能不信,把白马义从作为重骑使用实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场云海大捷,其实到最后,因为白马义从已经到了疲惫的极限,若不是霍牧冲锋陷阵、直挑敌方主帅的行为彻底激发了将士们心中的血气,不然最后,败北的一定是霍牧一方。
战争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因素就能够决定战争的走向,险些被钉上耻辱柱的一战,就这样被霍牧扭转乾坤,这其实根本无法说明大汉的重骑究竟有多少的实力。
托霍牧的福,重甲骑军在镇北军中已经开始不断地配备,但是具体有多少,而又能否与匈奴的银甲骑军对敌,这些都是未知,按照霍牧来想,他们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为了战争,他要做一切能够增加胜算的事情。
三十万镇北军远远不够,年年征兵,不就是为了未雨绸缪?
如今镇北军有望在年末达到五十万,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有效的数字了,但在霍牧眼里,这与与敌人同归于尽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库格罗素以为他们遭受的一场无妄之灾,在霍牧眼里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大转机。
听闻慕容观海当年自断四肢告老还乡之后,他的徒弟,一个姓马的年轻人就要顺着他的老路一路坐到匈奴大帅的位置。
匈奴的三大帅谁都知道他们是这个国家的顶梁柱,独孤哚就算再有雄心壮志,没有那份能力,更没有那份胆量的话,他是永远逃不出自己的大伯和丞相的掌控了……到头来匈奴人盼了许久的明主,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庸君。
这个国家,不论是大汉还是匈奴,终究都应该属于年轻人,现在是,将来也是,马良的横空出世对于匈奴那军队的浑水来说无异于一条鲜活的大鱼闯进了死水,搅动了泥塘还将许多扎根深处的莲藕撞断。
马良如今人南部军丞,说起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只是到了真正的前线,他这样的官职是对于任何将军都没有压迫力的,十四位封号将军各有各的想法,就算是要求他们来到前线,他们也不一定会通力配合,这时候徐章晗这个南部大人的能力就算是有地方也使不出。
好消息是徐章晗要死了,徐章晗不是被什么毒死或者是害死,他是真的身体不好,身为汉人的他,转投匈奴之后多年未得启用,小心翼翼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匈奴的寒冬对于他这样的一个汉人来说还是太过严苛了。
徐章晗在秋日染了恶疾,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他已经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只不过他的工作的确做得很棒,身为汉人,当叛徒就要当的彻底,当的有价值,不然实在是侮辱了叛徒这个名词。
他对于大汉的北军布阵了如指掌,如今他享受被那些当年瞧不起他的武人唾骂的感觉,他越是被骂,他就越是能够在其中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某家这辈子值了。”
徐章晗对马良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让马良接任了自己的工作,不过徐章晗还没有死,名义上他还是南部大人,不过马良升任,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马良看起来也很像一个子弟兵,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被女人豢养的小生一般,细皮嫩肉的,若是能够一身干净的公子服,那绝对会引得匈奴那些剽悍的妇人们连连惊叫。
但是他从一开始出现在众将军的眼中,他就成为了不管什么将军的大敌……
慕容观海是一株常青树,有他在,基本上匈奴是不会有什么战事的,但是没有战事,那就基本上堵死了人们上升的空间。
匈奴很少人不是主战派,就算是心底懦弱的独孤哚,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相当渴望能够站在长城之上俯瞰那片富饶的土地。
慕容观海的存在成为了很多人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有军功,可以,只要能够上阵杀敌,没有人会被王帐落下,有功便会升职,但是谁都知道,只要慕容观海在,慕容军就永远不会主动出击,后来慕容观海带军南巡,最终被霍牧击败,这其实已经是出乎了慕容观海自己的意料了,他也没有想到,真就有如此锐利的大汉青年才俊会突袭他的大军。
只能说那群人,最终他们上谏要求慕容观海出军南疆,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决定,至少对于那些仕途受阻的人来说是。
慕容观海战败,这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不过既然已成,他们也乐见其果,慕容观海告老,这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匈奴屯兵,欲意第三次南征,这一次已经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一次战争了,有无数的机会在里面,有无数的财富以及军功等待着他们去获得,慕容观海没了,大快人心。
但是你这时候突然告诉他们,慕容观海的徒弟出现了,并且强势的入驻了南征军的核心处,然后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章晗就要死了?
然后这个年轻人就要被卜算子卜相给名为新任的南部大人,再次统领未来将会迫近六十万的军队,此战最大的好处已经被人分完了,他们这些要上阵杀敌的才是真正的傻子,这让人如何去相互信任?
军部的大佬们没有看错,他们从那个年轻人的眼中就已经看出来他异于常人的地方,人终究不可貌相,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最缺的就是服众的能力,如今这一环在年前的时候,也被他补齐了。
他只领五千兵马,迂回两月,最终截杀了大汉如今备战阶段最重要的一只辎重军队,这已经基本上确立了战争的基调了。
军中之人有的是大老粗,但是也不乏聪明人,他们当然明白这样的一场截杀究竟对于南征有着多大的帮助……或者可以这么说,只要汉人找不到填补空缺的方法,这场局部的仅有万人参与的战斗,可能直接奠定了匈奴人的胜势。
自从捷报传回,再也没有人怀疑马良的能力,听说当时徐章晗在病榻之上接到了这个军情,兴奋的连笑三声之后疯狂的呕血不止,如今已经是风中残烛了。
匈奴军中众人,面色各异,却都没有再说什么……
……
“大人,恕属下来迟,没能截杀贼将!”为首一个头戴高翎银盔的魁梧骑将在距离马良的后背还有百步的时候就翻身下马,然后跨步向前,最终跪地请罪。
马良没有作声,他的面色很难看,但是他没有发怒,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多少有他的私心在其中作祟。
“起来吧,此事我一人担责,统领不必多说。”马良挥了挥手,他的斩马刀如今插在地上,而他的双手——鲜血淋漓的,面前的地上都是他双手的鲜血。
霍牧轻易地破解了他的刀法,他就算已经是大宗师了,也远远不够看。
慕容大帅亲自教导他的武艺,甚至最后将一身的血气之力都留给了他,就为了能够让他有一个坦途,他现在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捧着一双凄惨的手,他叹了口气。
第五百三十八章 筹备(下下下)
马良率银甲重骑其实已经埋伏在这段路上有了足足数日的时间了。
自从霍牧离开了凉城,出了关之后,匈奴留在西域的所有谍探基本上都动了起来,霍牧走的已经足够谨慎了,最主要的是,刘钊下达的密令,除了曹公公之外,再无任何一个人清楚。
剩下的,杨朔也只是在做自己本分的工作,大汉如今的军情传递就是这样的,各司其职,一件相当重要的大行动,每个部分的负责人基本上是只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像杨朔就只知道霍牧要来……他要准备的东西在他得知霍牧即将到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那是天机阁的驿卒秘密通知他的事情,除此之外,天机阁没有任何其他表示,他也不应该追问。
这种军情反应机制其实也是在当年楚相定夺天下之时,刘钊登基之后,他定下的一系列的相当有成效的行政与军事手段,这样的方法就会让军情之间泄漏的可能性下降到最低的程度,或者说,就算有其中一环出了问题,只要事情的推动者或者主事者知道了任务的任何一环有了问题,他就可以立刻终止一切的行动,转为待命的状态,如果不出问题,自然会有天机阁负责剩下的联络工作。
这样也会防止军中某人军职独大的问题,不过在现在这种特别的时刻,出现了霍牧这样特别的将领,这个机制的约束力基本上也起不到什么巨大的效果了,当然如果能够确定这样超越机制的将领能够无限的忠心与朝廷,忠心于国家的话,那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霍牧与库格罗素两人跑出去许久,骆驼丢了,还好里面也只是钱财……钱财在这种情况下是第一时间应该放弃的东西,库格罗素只是为那头与他相处了不短时间的温和的骆驼感到难过,但是他也知道轻重,眼下他们逃出来了,这是很关键的。
“他们不是来找我的,或者说他们是在得知了你的存在之后,才决定出动的……我会问一问军中……或许镇北军军中也出了奸细,但是我也建议你去问一问大萨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此时你们部落里,或许那些萨满会有危险。”
霍牧说的很严肃,他们刚逃走不久,他隐隐的觉得可能库格罗素的部落此时已经遭受了什么变故了,以那群匈奴人的执行力来说,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消息阻滞耽误行动的进程的……
库格罗素听了之后心里也是一惊,相较于大汉军队的保密性来说,他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的部落里出现了问题,他是知道大汉有一群叫做驿卒的恐怖探子,那些人对于这种军队事务的掌控能力不容置疑。
只是感情上来说……族人们竟然会被那群凶恶的匈奴人给渗透,这实在是太让他纠结了。
霍牧只要到了巴克特里亚城中自然有办法通知天机阁的人,只要转交到尉迟达手中,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而库格罗素现在最担心的两个人就是大萨满和自己的父亲,大萨满身边护卫森严,那些萨满也都掌握着强大的巫术,相信他们也会尽全力保护大萨满的安危的。
智者婆哲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这是很多西域人都知道的事情。
阿帕奇部落虽然人数没有到达那种可以与一个国家抗衡的地步,但是多亏了大萨满婆哲的行走,他将阿帕奇与长生天的故事散播到了天涯海角,就连远在洛阳城太学中的学生们,也有不少听说过西域的三大智者的故事,婆哲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
他行走天下靠的也是一双赤足,但是若有人真的想要打他这个老人的主意,那那些人的下场一般都是很凄惨的。
大萨满相对安全,只是自己的老父亲……库格罗素不免想到了如今见到族人就会想他们炫耀自己的老父亲,父亲如今头上的白发渐多,他是亲眼看着父亲一天天的老下去的。
当年母亲死后,父亲就一个人拉扯库格罗素长大,直到被大萨满看中,家里的情况才有所改变,这一切都让库格罗素敬重自己的父亲。
但是谁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就在那里,一个人老无所依,若是真的出事,又有谁会去第一时间保护他呢?
库格罗素相当的焦虑,不觉压低了身子,他的马鞭一次又一次的抽打着,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够到达巴克特里亚城。
……
而此时的清远谷地正在经历着一次相当惊险的围剿行动。
这是阿帕奇部落这么些年来遭受到的最大的打击。
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就是,在阿帕奇部落中,哪怕一百个普通族人都比不上一位萨满的性命重要,毕竟也不只是一百个人里面才能出一个萨满的候选,这还只是候选,最终能够熟练掌握萨满的知识与技巧,能够成为长生天所认可的信徒,这可不只是选出来就已经结束了的。
库格罗素的巫术天赋在阿帕奇部落中算是最上乘的那种,但是大萨满却没有让他去练习巫术,不去掌握巫术的萨满是很少见的,但是他却是靠着他与长生天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而胜任了这份职责,大萨满嘴上不说,但是他却在库格罗素身上看到了长生天教下一代圣子的雏形,这可比什么花钱就能买来的佛子要珍贵太多了。
所以成为萨满,要么你就有庞大的知识储备与巫术能力,要么就成为长生天青睐的幸运儿,别无他法。
阿帕奇部落这百年也仅仅有七八十位萨满出现,而且能够胜任大萨满这个位置的更是只有婆哲这个早已过了百岁高龄的佝偻老者。
任何一个萨满的去世,部落中都要举行庄严且肃穆的超度与天葬,堪比大汉祭祖的隆重。
而今日……六位崇高的萨满在保护大萨满的过程中痛苦的死去。
凶手的尖刀上沾染了邪恶的剧毒,只要轻轻划破皮肤,伤者便会在短短的十几息中咽气,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
这是多么恶毒的行为,而做这件事情的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被捉到,他在偌大的清远谷地中闪转腾挪,如同一个灵敏的猿猴,险之又险的躲避着阿帕奇部落最勇武、最迅捷的勇士。
而如今,又有七位强大的战士被凶手的阴毒所害——他不知道潜伏了多久,在清远谷地中各处都布置了可怕的陷阱机关。
拉曼德痛苦的死去,他在地上爬行的时候,身后满是血迹,他的兄弟们不忍看到他这幅凄惨的模样,用草木将其断掉的身子掩盖,他最终是在不断地呕血中挣扎着死去的。
拉曼德的死去更是让战士们怒不可遏,他们一个个都将那名该死的奸细与刺客示若死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是那人却比山中的野兔还要狡猾,让他们一次次都扑在了空处,然而他却怎么样也不会逃出清远谷地的。
阿帕奇部落的高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工程,三年前大萨满带领族人搬迁到此地,赶走了那群商人之后,第一件事情,那就是修建高墙。
清源峡谷之所以称为峡谷就是因为这是一道相当壮阔的天险,一线天这样的风光在长达将近三十里的狭长峡道中处处可见,绝壁与天高,而峡谷深处却又如同桃花源一般,忽的出现一大片富饶的土地,清泉流过,林鸟相悦,实在是无法想象到那样荒凉的峡道之后会有这样完美的世外之景。
大萨满就是知道这个才将族人搬迁到这里来,他在心中勾画着未来的蓝图,库格罗素是重要一环,但是就算他是那样的重要,全族的性命也不能全部压在他的身上,而清源谷底就是大萨满留给阿帕奇部落的最后一条退路。
在峡口建造一面高达五丈的高墙,这已经足以傲视所有的军队了,哪怕是巴克特里亚城的城墙也寥寥不过五丈,这样狭窄的地形中,有这样一道防御工事,阿帕奇部落基本上是安全的。
刺客也知道这一点,他如今犯了事情,定然不会在往高墙处走了,大萨满这样精明的人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地方的……刺客心里清楚得很,而且他的感觉也没有错,大萨满婆哲早已经将高墙严格把控住了,骁勇且怒发冲冠的阿帕奇战士不会放走哪怕一只飞鸟通过。
他这样迂回其实只是为了消耗阿帕奇部落的有生力量,说实在的……他是死士,根本没有打算活着离开。
族长克里克现在很生气,阿帕奇部落的勇士战士现在近乎全部出动,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竟然还没有将刺客捉到,他感到羞愧又愤怒,而且他现在怀疑,在族人之中可能还有别的奸细。
阿尔克识是他相当中意的一个小伙子,他虽然不是部族的勇者,那些真正成长为勇者战士的男子都是有着相当强健体魄的天生战狂,而阿尔克识这样,只有普普通通的身材,也只能在族中做那些杂物,说是杂物,但是男女还是有分工的,阿尔克识手很巧,给大家搭帐篷,还有修补木制铁质的工具,他都做的很好,他的那双手是相当宝贵的财富。
族长克里克在族中知道还有许多向阿尔克识这样的有着别的才能扥年轻人,他们都是相当有天分的人,他也准备跟大萨满商量关于是否可以另外给这群能工巧匠一个特别的身份的事情,毕竟他们做的事情都是相当有技术的,普通那些牧羊还有垦田甚至采摘瓜果的工作,是个人都能做,他们做的事情可没有人能够代替。
克里克对长生天发誓,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阿尔克识竟然会是一个奸细,当阿尔克识跟随着克里克来到大萨满的帐前的时候,克里克还在想自己的措辞,想要跟大萨满介绍一下这个讨人喜的小伙子。
就是那时,阿尔克识出手了。
帐前两个高大威猛的护卫一瞬之间见血封喉。
鲜血迸溅了克里克一脸,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阿尔克识缓缓地挑开了帐门,用他那精巧的从袖间探出的刺刀,阿尔克识走了进去,克里克却没有任何可能能够阻拦他。
阿尔克识给克里克下了药,或者现在说,那不是阿尔克识了,这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两人才吃过午饭,克里克自觉是自己有些困了,没想到竟是毒药。
他最后一点意识就是看见阿尔克识冷漠的回看他一眼,这个并不高大的年轻人回看他的时候,竟然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随后克里克便不省人事。
他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他就躺在大萨满的帐中,大萨满的矮床有着独特的熏香,这是大萨满用来冥想的地方,可是他却一刻不敢多呆。
此时克里克跪在大萨满面前,克里克羞愤,大萨满却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
“阿凡提……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分清叛徒的身份,我给长生天蒙羞了……”克里克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可能若是大萨满不阻止他,他真的会为几位萨满的死去而殉葬吧。
族人尊敬大萨满,都称他为阿凡提,这是对于智者的最高称呼,也显出了他们无限的谦恭,有些汉人都知道大萨满的名讳,而阿帕奇部落的人却很少知道,这的确是怪事。
“起来吧,我的孩子,长生天永远不会怪罪他忠实的信徒……”
婆哲柱着自己的木杖,他坐在帐中的蒲团之上,木杖在他的身边竖立着,显得很奇怪,瘦小的婆哲做下去时,木杖要高出他一截。
他敲了敲地面,发出咚咚的实心响声,门外一个护卫虎背熊腰的走了进来,看得出来,尽管护卫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是他的愤怒还是在他的脸上现了出来。
“去叫萨满们,去叫剩下的萨满,我要去请罪于长生天……克里克,做好你的工作,不要让族人惊慌,去吧……今日的事情都是我的疏忽。”
护卫看出来尽管纠结,但是还是去做了,矮身出了帐子,转眼便没有了踪影。
克里克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光是因为惭愧,还有为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们难过,他茫然的看着大萨满起身。
但是大萨满却没有看他。
浑浊的眼神中唯一的清明是留给那个年轻人的。
“库洛塔,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第五百三十九章 筹备(完)
马良从今年开春的时候,就已经在西域扎下了根,这是他的布局,作为如今的代行南部大人,他的职权与南部大人基本上没有区别。
麾下如今能够直接调动的兵马不算,光是银甲重骑,卜算子就留给了他将近一万的即战力。
如果说匈奴的铁甲骑兵是这次战场的主力的话,这批银甲重骑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俗称胜负手。
这只银甲重骑的重要性所有将领都知道,就连下到州郡的囚兵,他们都知道在他们的后方,有万人的雄骑正等待着战争的来临,到时候的这支军队,他们将是这个世上最恐怖的杀人机器。
可是马良却一意孤行,他将其中一千兵马设在了远在主战场千里之外的西域之地,这里贫瘠、荒凉、粮草匮乏,若是让王帐知道了他们花了匈奴国库超过三成来豢养的这支军队被马良丢在了西域吃土,不知道独孤哚会不会一怒之下将马良从前线直接召回到上京。
马良当然有自己的考虑,他向来都是一个只对自己的亲人能够无条件付出的人,虽说现在他的亲人能够算得上的,也只有远在塞门州老家的慕容观海了。
慕容观海将一切交给了马良……数年之前,那场震惊了整个上京城的事情,如今还留在人们的心中,这些年来,匈奴骑军在霍牧的白马义从之前占不到任何的便宜,甚至在节节败退,自从霍牧领防大汉北线防御之后,大汉的国土曾经被匈奴攻陷的部分基本上已经全部被他收复了,甚至他还开拓了三百里广袤无垠的草原领地,匈奴这草原之王的名号似乎已经名不副实了。
匈奴朝廷之上自然知道他们是在打的什么主意,韬光养晦、养精蓄锐的事情他们这是第一次做,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卜算子将那些满腔热血的武将一个又一个的从位置上拽下来,牢牢地将他们拴在原地,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出击的机会,就是为了让匈奴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很多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有时候战争双方的军队都是靠着一口气撑着,谁先败、先撤退了,那么军队的士气甚至会一泻千里,一战溃败,千里之堤便因蚁穴而溃,这不无道理。
所有人都在等这场战争,而马良不是。
慕容大帅自断四肢为自己的未来铺平道路,而这却让马良对于这个素来以征战为统治手段的国家产生了一丝丝的厌倦。
在它看来,自己的老师是尊贵的,本应该成为这个国家最功勋的那一批存在,却依然在晚年的时候要被心怀不轨之人逼迫着犯错,最后逼迫着交出权力,这对于老师来说很不公平。
但是公平这个词,更不能在匈奴这里说起。
不光是在匈奴,在大汉也不能说起。
强悍的霍牧支撑起了一个华而不实的迂腐过度最后的军事颜面,雄韬伟略的刘钊给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国家贴上了最后一济救命药。
但是那群愚蠢的人,未有开化的,只知道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断地与他人斗争,一切以自己为主的小人们,却能够在真正的脊梁骨们苦苦支撑的时候在旁边捅刀子,又转眼因为社稷将倾覆,口口声声的呼吁那些真正为这个国家付出过的人再次披挂上阵,殊不知那些人不光是身体已经被鞭笞的千疮百孔,就连心,也已经伤透了。
马良还没有遭受过这种局面,他是个很黑暗的人,不管他在老师面前是多么的温顺,多么的恭良,他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哪怕是独孤哚,他也会一保自己险恶的用心,用最凶狠的方法震慑身边的宵小之辈。
说起来他这样成长在一个无忧无虑环境中的孩子,最终会是这样的性格,让敦厚谦逊的慕容观海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越是统御一个大国,越是到了后期,就越是发现这国民的劣思所在,朝代延绵了数百年,真正有血有肉,敢打敢拼的那一辈,墓碑都快被风给吹散了,没有紧迫感的人们哪里还会有为国家思考的习惯?
国难思量将这样的事情在马良看来是最恶心的,不光皇帝恶心,百姓也恶心,没有一个是好人,除了那位良将。
说起来可笑,整个军中唯一一个有二心的人,就是他们的主将,这将近六十万的大军究竟该何去何从,未来也的确是个未知数,不过马良有这种自持,因为他就是战争天才,恃才傲物这种事情也只有天才才有资格去做,其余的人,那叫做没脑子。
青年一辈的将领,虚连提玄不错,但是他已经被虚连提家的老祖调回到黑绳州了,那里基本上他是不会被王帐调动的,有旨意的话,一通卧病在床就解决了。
虚连提家的宝贝怎么可能在这种送命的场合去冲到最前线?虚连提玄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就像是马良一样,只不过马良没得选,他如果不做这个南部大人,整个今后,匈奴的历史都不会有他登场的那一刻,现实就是这样。
他的老师再厉害,他也只是寒门出身,或者说他连自己的靠山都没有,亏的慕容大帅将他当成了子嗣一样看待,不然……
国师退下了,成日里在慕容家大院里当一个喝茶下棋的老翁,连汤药都是国师为慕容大帅换的,马良承载了他们的希望,他们不是对于国家没有希望了,只是他们已经没有斗争的力量了,哪怕再前进一步,再坚挺一刻,他们都将要随风消逝了。
黎昌百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是个道士,也是匈奴土生土长的道士,修的是长生术,不属于什么大汉的道统,反倒是自成一派。
年轻时也不见他有多少风流往事,更没有见到他有过什么一鸣惊人的宏伟巨作,他就像是一个钓叟一般,悠然自得的看着匈奴的武林颠倒,看着匈奴的朝堂翻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他有一个关系,那就是他是慕容观海命里最重要的朋友,全天下人都知道慕容大帅叫慕容观海,却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有一个人只会叫大帅一声大海。
这个人就是黎昌百。
黎昌百跟着马良一起来的,他就是那五十一个其他马贼中的一个,只不过一直在最后面,就算厮杀,等他冲上前去,也基本上没有他的事情了。
对了……甚至他都没有战马,那是一头相当强壮的骡子,带上蹶子,套上马鞍,和一批战马的体型基本上没有区别。
他不太放心马良,慕容观海特地吩咐过,如果马良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这个当师叔一辈的,应该去制止。
好在马良基本上还没有乱来。
马良叛逆的擅自调动银甲重骑这在军中算是擅离职守的,革职只是最基本的惩罚,只不过马良……他不听劝,不想受罚,所以他就跑。
南部大人跑了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奇怪,但是马良做起来没有任何的心里负担,或许真的是有种天生的厌恶在里面吧,其实他从跟随慕容大帅去前线开始,他就对这个国家好感很低了,这真的是天生的。
马良没有跟军中说一声,自己便跑到了西域,截击了大汉的辎重队伍之后,漂亮的甩了众人一个耳光,这是代慕容大帅抽这群无赖鼠辈的。
然后不到两三个月,冬雪还未消融,他这春天冻干的土地,他就又不辞而别,只是这次带上了更多地人,足以让他杀头的人。
军中之人没有办法,只有弹劾一路可走,但是所有的奏折在回到王帐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波澜。
独孤焱不掌大权,他如今心安理得的当一个外戚,哪怕他有着最多的金甲重骑,美名其曰:拱卫单于。
卜算子干脆的一人包揽,录尚书事与大将军一职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不过卜算子为何是帝国的三大功勋之一,不就是因为他这种超强的理政能力吗?
更不用说,他在前线阵上之时,他的临阵指挥那绝对是天下一绝,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场景,也只有他这种将兵法运用到极致的人才能够做到。
高祖赞兵神韩信;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卜算子更是如此。
匈奴百万军,若是不计代价,一定是可以直接移平镇北军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担心的就是王帐犯蠢,所以自己独坐后面,将领中挑来挑去,那么些年打压了如此多的将领,如今真的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他们却个个称病,卜算子当时笑的很开心,谁又知道这群人在得罪了卜算子卜相之后,未来还有没有光明可见。
慕容观海不能用,所以最后马良就顺理成章。
封号十四位将军都是心比天高的人,他们只能分散开来,然后作为奇兵使用。
现在,有无限的可能留给马良去创造,卜算子只看中他的才能,因为两人曾借慕容家府对弈三日,手谈十局,四六分担,卜算子只赢一局,这就够了,卜算子根本不在乎这个年轻人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些小心思。
慕容观海再也没有与卜算子出面过,哪怕卜算子来到了慕容家府中,两人的品阶不对等了,慕容观海挂着一个空荡荡的云中侯,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是,云中郡那是被霍牧打下来的城池,他如今在家是只有一点点的俸禄的。
但是慕容观海明白,这是信任一说,无关乎两人的身份地位。
哪怕是强势如卜算子,也有落入低谷的时候,他低估了匈奴人的团结心,低估了朝堂上的敢于发声的人,原以为这一战会让所有人团结起来,让匈奴再次唤起曾经的血气,没曾想,大家很团结,团结的想要捞取军功,前线无大将这种事情说出去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卜算子来了,慕容观海最后警告将要离开的马良,一切都要以匈奴为重,哪怕是受到了欺负……
慕容观海不放心马良,还让黎昌百跟着,但是马良哪里又不明白见个面还要遮遮掩掩的那两个人,信任罢了,这是匈奴前朝留下的最后一点信任了,此战过后,无论输赢,卜算子和慕容观海都将和这个落魄的过度无关,他则是要传递这最后的信息,或许这就是他们对于匈奴的最后一点善意了吧。
……
银甲重骑最终还是回去了,千人的骑队在那位大统领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的杀回了匈奴,过路时,甚至将沙漠都踏平了,无数西域人痛哭流涕,以为恶魔一般的匈奴人又一次来临,谁知道喧嚣过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五十一人的马贼团今日是第一次遭到了挫折,但是他们无所谓,他们只需要听从那个年轻人的命令就好。
“决定回去了?”黎昌百蹬着自己的骡子,慢悠悠的来到了前面,他撤下头巾,风沙让他喘不过气,风杀稍小一点,他赶紧出来透透气,因为他实在不习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只有在黎昌百面前,马良才显得没有那么的咄咄逼人。
他低着头,眼神稍显暗淡,将自己的双手伸出,摇了摇头。
黎昌百跳下骡子,靴子踩在松软的沙子上,陷下去一点点——黎昌百很瘦。
他打量了一下马良受创的双手,啧啧两声之后,从骡子一旁的箱子里掏出来很多药膏,然后给马良一通乱抹。
“怎么样?知道你老师究竟是怎么输得了吗?”黎昌百似笑非笑。
马良唯一一次弄巧成拙就是这一次,他非要等到霍牧与那个可疑的部落会和之后,没有了任何担忧的霍牧只需要好好保护那一个年轻人就够了,其他的,他都不需要照顾,那么他自然可以无所顾忌的施展身手。
马良他们不知道霍牧来究竟会走什么线,他们将诸多死士散布出去,只是为了捉到霍牧的痕迹,霍牧敢自己来,自然是性命无忧,要对霍牧下手,只能从别人身上开始。
马良逼得自己要和一个将近成为神仙了的武夫对决,这的确是有些蠢。
“黎叔,你说……我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高手?”马良的眼神很诚恳,但是黎昌百却顿住了。
第五百四十章 争(上)
马良再有天分,再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带兵的天才,匈奴王帐也不会毫无底线的允许他胡闹下去,黎昌百最后给马良疗好了伤,带着稍有落魄的马良,一行五十二人,就这样踏上了归途。
说到底马良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慕容观海不说,黎昌百不问,他们其实都知道马良这样不守军规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不能宣泄他心中的那口气,那股积压了八年许久的对于匈奴军队中那些宵小之辈的恶气,他是没有办法真正怀着一颗平常的心去统领这只六十万的军队的。
若是真的不宣泄,或许真的会出现马良拉着成堆成堆的匈奴铁骑去围攻酆城的景象,骑兵攻城,在西域的那种小土墙面前还有的打,在这世上最擅长打造城池的汉人面前,这真的就是送人头到人家面前。
不管是成功与否,马良都必须给自己一次放纵的机会,他想去看看当年老师究竟是败在了怎么样一个人手中,汉人又是在他们这纵横天下的骑军面前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当然出来了,马良不是个天生的习武之人,他虽然跟随老师历经军旅生活,但是也仅限于体验,他的指责基本上也就限定在一个行军中书的岗位之上,上阵打仗没有他,他重在学习。
马良读了许多兵书,匈奴人的兵书不提也罢,虽然匈奴人骑战凶狠无敌,但是实际上匈奴人的文字出现的却很晚,最早匈奴人占领这片草原的时候,那时候匈奴人只是在马背上做出了一个很随意的决定,几个部族一联合,先是驱赶走了羌戎羯、又在自己的部族之中分出了一个高下。
匈奴独孤部、贺兰部、虚连提部连同赫连、拓跋等等部族进行了长达百年的混战,在此期间,匈奴草原之上南疆附近的部族不断地吸取当时偏安的汉人学识,也通过自己民族的努力,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字,有了文字的部族不说是对于军事有什么帮助,但是对于这个部族的发展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然而……在匈奴骑军成长起来之后,很多年之后人们才理解了何谓兵法,行军打仗之前他们都是靠着单一的方法——冲锋、迂回,仅此而已,匈奴人的智慧当然觉醒的很早很早,这与汉人的祖宗一带基本上也是相差不远的,但是就在文化传承这一方面,毕竟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那种丰足的生活,自然也就没有了富余的时间来做这些学术性的研究,匈奴千年来的智慧都用在了战争之上,因此战斗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匈奴的兵法一旦被总结出来了,像是天降单于这样的雄主立刻就能带领匈奴横扫天下,连这片大地之上千年的霸主,也在匈奴人强悍的战争技巧之下吃尽了苦头。
这些马良在书中读的透彻,也并没有什么抵触,他之前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汉人的姓名,只不过从书中,他似乎也找到了不少的答案。
马良是以汉人的生活方式长大的,对此,慕容大帅应该最有发言权,马良从懵懂儿童时期一直跟随着他,他知道匈奴人的那种粗犷的教育方式是根本培养不出像是大汉霍牧那样的人才的,一个国家,当他的将领都要亲自披挂上阵的时候,其实这样的国家或者军队,是相当不堪一击的。
当主帅也已经身处战场中心了,这就说明这只军队已经毫无保留了,一旦输了,主将身死,兵士围灭,庞大的国家,一日便可倾覆。
慕容观海看的很远,他知道匈奴若是真的想要与大汉长久的相持下去,匈奴绝对不是对手,匈奴看起来幅员辽阔,北起黑绳州,一直到达南方都门州、塞门州还有燕云州三州之地,南北纵览万里有余,东起冻海,西至库勒,与西域相接,又是八千里的广袤土地,只是这片土地上,除了草原,便是荒漠,褚河畔的农人辛苦种植的稞麦,那都是寸粒寸金,别看大汉与匈奴打的火热,但是燕云之地却又是与大汉贸易最为兴盛的地方,冻海每至冬日都有千里冰封之景,这也拦不住来自大汉南方富庶之地的商人,成船的运送着来自大汉最好的粮食。
边境上的人们靠着这个生活、发家,这是拦都拦不住的,但是匈奴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还是要靠大汉活着,如果大汉真的到了与匈奴不得不倾尽全力一战的时候,慕容观海不敢相信,如今这个富庶的大汉要将匈奴人拖死在足足有半年之久的军道上到底有多么轻松。
慕容观海尽管对于大汉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认知,知道大汉如今内部也不太平,但是真正知道大汉情况的也只有他们自己人,双方此时都在戒备着对方,慕容观海是真心为匈奴考虑,却依然得不到公正的对待,这也是让马良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去领南部大人一职的原因。
慕容观海将马良培养成一个汉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汉人,因为只有这样,匈奴朝廷才有机会在接下来的短短十年之内,运用足够的兵力优势去与大汉来一场真正的决战,拖……已经拖不得了。
再去期许贵族大姓们培养出一个个的优良将领,这实在是不现实,整个匈奴,慕容观海看得起的家族也只有赫连一家还有虚连提一家,除此之外,连同独孤一族,慕容观海也认为他们已经是垂垂老矣,独孤哚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余光余热了。
马良读完了匈奴的兵书,还要去了解大汉的兵书,这些都是给他最好的补充,慕容观海给他一个马姓,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匈奴,很少有汉人能够真正掌握大权的,马良不只一次的听到别人的挖苦讽刺,说他一个被人捡来的孤儿,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一个汉人,甚至还有人拿他的姓名去弹劾他的,这绝对不是少数。
为了服众,马良最需要做的还是他自身的强大,匈奴人崇尚武力,这是不变的事实。
准确来说,马良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成为一名大宗师,只用了七天。
慕容大帅现在就像是风中残烛一般,他的身体经历了那一次的战斗之后本就是落下了隐患,随后自断四肢又将他身体那么多年辛辛苦苦修炼的一个浑圆给彻底破坏。
如果仅是靠着境界的话,慕容观海觉得自己可能还能在活个五十年不成问题,没有人是不朽的,这是一句实话,只不过如今的话,躺在院子里乘着凉,吃着葡萄喝着佳酿的慕容观海大概只有十年的活头了。
他一身的境界都被他转到了马良身上,也就是马良八年前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通玄境了,这应该是破了所有最年轻的成为通玄境的记录了,大汉的国师,那个身背轩辕剑的道士,如果不算他出关的时间,可能他也是二十岁的时候才成为了大宗师,马良却要提早了很多年。
不过他的确是特例。
成为大宗师之后,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他没有任何的进步,八年的时间他全部用来巩固自己的境界,因为慕容观海这种醍醐灌顶的方式的确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副作用,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宗师,想要将自身的修为传给别人,后果很可能是受功的那人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灵气而被撑得四分五裂,最终身死道消。
慕容观海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因为马良必须有这样的能力,汉人有那些所谓的儒将,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就不用自身实力过硬,而是汉人对于这些人的保护那是到了一种无微不至的地步,天机阁作为与军队绑定的存在,在战时,他们的战斗力甚至是要强过一只百人的骑军的,多么重要的将领就应该有多少尊重,这在大汉的军队中是一个共识,但是匈奴人恰恰相反,匈奴的军队只认为那些能够带他们冲锋陷阵的将军才是好将军,像是马良这种,过去不是没有出现过,最后无一都在汉匈战争中万劫不复,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那种指挥的才能,而是因为不光是汉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失败在所难免,而且还因为自身军队中也有相当高的仇视的态度。
纸上谈兵,这是匈奴人很喜欢的一个汉人的成语,说的就是那些根本不上阵不杀敌的将领只会缩在后面指指点点,最后只能够带领军队走向失败,这样的一个成语故事被匈奴人广为流传,他们就真的以为那些运筹帷幄的人是没有骨气没有能力的体现。
却殊不知,大汉还有诸多智谋决胜的用兵如神的典例,不知道先秦时候,有一个跛子都能坐在轮车之上谈笑倾覆千军万马,围魏救赵、瞒天过海……
慕容观海知道这些,他要将马良培养成兵圣一样的人物,却又不得不去给兵圣填上虎翼,只是为了给这群野兽们一个交代,说这个指挥他们的其实也是万兽之王。
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马良走了,一时间因为死士的爆发,西域诸多部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很多部落部族之中德高望重的人都受到了死士的刺杀,这让很多人都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但是同时,他们又完全不清楚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西域人在这种阴谋诡计面前还是很难以反抗的,马良就此玩了一招偷梁换柱,只是为了将整个西域,将整个月轮国的局势搅得更乱。
只要那些部落之人将怒火倾向月轮国皇家的不作为,月轮国的佛子又会出现相当困难的局面,霍牧想要用月轮国来牵制匈奴留在西域的真实力量,马良却干脆的金蝉脱壳,直接从中抽身。
也不知道究竟是霍牧被马良摆了一道,还是什么,离开的时候,马良的心情好多了。
只是黎昌百不肯给他用道家的方法疗伤,这让他痛苦的挣扎了一路……霍牧是没有下杀手,因为他没法与马良他们纠缠,料定对方一定会有援军,所以霍牧带着库格罗素飞快的脱身了,若是真的下杀手了,也不知道黎昌百来不来得及救他。
西域的马贼王柳折枝的故事也到此为止了,直到几年之后西域人才反应过来,被落日军格杀的那个昔日凶悍的马贼王似乎早就已经换了人,宵小之辈的伪装没有什么难以戳穿的地方,到头来,只有柳折枝插下的一路枯柳,成了这个传说最后的见证者。
……
荐一法师接管了月轮国之后,月轮国就呈现出了当年小月氏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盛景,佛家治国这的确是相当难得的史料,哪怕是中天竺,得了释迦祖师的佛舍利,也没有见过万国信众来朝的景象,而月轮国却偏偏做到了。
月轮国的统治在佛子降生之后达到了鼎盛,一脸二十多年的时间之中都是西域最强大的国家,昔日的霸主大宛被月轮国那无所不至的渗透给搞得焦头烂额,像是乌孙与安康这种小国干脆就成了月轮国的附庸。
几年前看,谁也不会想到月轮国的高楼会那样脆弱的倾倒,佛子死在他乡异域,万千僧人誓要讨债却被人家给赶了回来,为信仰而战的战争是相当无厘头的,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这样。
用信仰统治的国家,不给予人们足够的生活资源,这样的统治也是不稳固的。
荐一法师已经羽化了,如今接管整个月轮寺还有月轮国事务的那个人被人们称作法戒大师,他是荐一法师当年的徒孙一级的人,如今斩断了六根,成为了又一位月轮寺的活佛,说起来的确是很有威望的一个人。
但是大家的确不是傻子,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月轮寺的住持,怎么之前怎么也不称活佛,佛子一死,立刻就六根清净,出来主持大局了?
巴克特里亚城如今的确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争(中)
巴克特里亚城从外面看就和赫克城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个历经了三个古国苦心经营的沙漠明珠,无愧于他的名号,也无愧于他成为大汉出关之后,西域的第一商业城市。
只不过与他如今的冷清不同,几年前,巴克特里亚城在白日里还是一副熙熙攘攘的模样,车水马龙的景象是这个城市最正常的缩影,而如今……似乎真的是因为那些国内的混乱,巴克特里亚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繁荣景象。
城外披甲执锐的士兵看起来也有气无力的,他们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将身子埋在那冰冷无比的盔甲之中,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还能够显示出他们如今还是一个大活人而不是死尸。
沙葬的大名所有人都听说过,原本预计着今日白日进城的商队如今都躲在驰道两旁的一些小城镇里,在这种狂暴的天气里行商,实在是有些想不开。
所以原本就很是冷清的巴克特里亚西城门,此时几乎除了冰冷似铁的盔甲几具之外,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远方天地一线的地方原本是尘土飞扬着的,沙葬刚刚越过了巴克特里亚城,直直的往西席卷而去,而就在那烟尘即将落下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两个黑点,两个黑点逐渐的在那天地一线的地方放大,然后渐渐显出了他们原本的样子。
那是两骑快马,马虽瘦弱,不带有任何装甲,但是他们在沙地上奔驰的模样,将他们体态的俊美完全显露无疑,这是两匹非常好的马,而马上自然是有人的,不然这样的马在路上绝对不会有人放过他们。
两个身穿宽大白袍的人在马背上匍匐着,马儿的速度极快,只是一会就基本上前进了三五里的路,他们距离巴克特里亚城也就仅仅数里之远了。
守城的月轮国士兵也是相当惊讶,先前那沙葬席卷的景象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体态宽阔的肥大骆驼也能被卷到半空中去,好在巴克特里亚城刚才也只是蹭到了沙葬的边沿,就是这样,城中的商贩也是损失惨重,谁也来不及收拾自家的生意,多少货架甚至货物都被狂风搅碎,最惨的是那些卖售瓜果食物的农人小贩,他们哪里想得到这风沙来的这样突然急促,如今看着一片狼藉的摊位店铺实在是欲哭无泪。
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那两匹马刚刚奔来的方向,不就是那沙葬的中心铺天盖地而去方向吗?
……
库格罗素被马匹颠簸的快要丢了命了,之前骆驼上是有鞍鞯的,他的确比起那些生的五大三粗的同族人不太相同,虽然他有一头非常柔顺的小卷发,但是真要对比起来,他的外貌似乎更像是一个汉人,他的眼睛修长,嘴唇也薄,肤色更是非常的浅,大萨满说他这是生来必然要承担相应责任的表现。
不过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他这种劣势了,他虽然不是多么虚弱,但是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危机之后,本来就已经有些身心俱疲了,如今又是牢牢拴在马背之上颠簸了数个时辰,库格罗素如今全身酸疼不说,他的屁股若是再不去好好休养一下,估计已经会被这马背摧残的不成形了。
霍牧有些疑惑来着,毕竟虽说那骆驼速度比较慢,但是也没有多少的区别,只是几个时辰的颠簸为何库格罗素的两臀如今都能渗出血来。
库格罗素当然知道……他们西域人若是穿这些宽大的衣袍的时候,没有人会去穿亵裤的,毫无保留的在马鞍上摩擦,不受伤才怪。
不过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巴克特里亚城的全貌,库格罗素总觉得心里稍有些甘甜了,这就如同望梅止渴的那种道理一般,不过大汉如今还没有望梅止渴这个成语。
两马不停,这时候终于显现出他们最完美的体态了,他们本就是军中战马,得了昨夜一晚充足的休养之后,他们虽然身体稍显瘦弱,但是体内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没有谁敢去小瞧他们。
两匹体力充沛的吐蕃良马日夜兼程能够一直奔跑超过四百里,这是相当剽悍的数字了。
如今两人是一点行李都不带,自然根本不用去考虑其他了。
只是一刻不到的时间,两人就已经赶至了巴克特里亚城,这里是他们的终点,没有了一切依靠的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库格罗素如今铁杖之中藏着的那张羊皮纸了。
上面记载了一系列的名字,然后还有一张详细的巴克特里亚城的地图,只不过这地图与寻常的地图有些许的不同,库格罗素自认为对于巴克特里亚城还是熟悉的,他作为部族倾力培养的好苗子,他来到巴克特里亚城的次数比谁都要多,不管是前来与其他大商团处理商贸,还是在城中寻找有用的书籍知识,这些大萨满都是让他自行前来的。
羊皮纸很大,详尽到了每一家商铺的位置都清清楚楚的标明了出来,只不过多出来的那部分……
“将军……阿大似乎在城中有很多的布置……”库格罗素有些不敢相信,巴克特里亚城究竟有多大他是知道的,可是大萨满留下的后手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这是他们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唯一的一段休息,因为之前的危机,库格罗素实在是有西恩难以思考,待脱离了险境,他终于想起大萨满临行前的嘱托,大萨满告诉他这铁杖之中是有机关的,如果到了巴克特里亚城的时候,就将铁杖打开,然后后面的事情自然也会变得简单许多。
之前大萨满没有说这些的时候,他就算知道了是那位霍牧亲自来为他保驾护航,他对于这艰巨的使命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去争佛子之位,但是要怎么去争?
难道说就是到时候径直走去月轮寺,然后告诉别人他想要成为佛子?
这未免有些太儿戏了,但是库格罗素又对于部落的实力未免有些担忧,他听说了佛子的事情之后其实也从各方消息中得知了一些内幕,像是安康国国主都拍了一队人马扬言佛子应该降临到他们那里,这样背靠一整个国家的队伍,他们这小小的部落与之相比还是太过寻常了吧。
最关键的是由于闭关的影响,阿帕奇部落虽然是大漠上人数数一数二的部落,但是却财力却远远比不上那些四处逢源的中小型部落,这是相当捉襟见肘的事情。
没曾想……原来大萨满一直都没有打算让他孤立无援,一时间库格罗素百感交集。
羊皮纸搓在手里相当的老旧,霍牧凑过来一看大概也看懂了,他是行军之人,自然也是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图纸,想是这样层次非常多的地图多半是说名这座城池地下还有相应的建筑。
霍牧也惊讶于这些建制的规模,这张图纸明确的表明了巴克特里亚城如今的规模,东西十三里有余,南北则是十里有余,这样的规模基本上是与洛阳城相差无几的,而洛阳城有足足七万户,将近六十万人,巴克特里亚成则是有五十余万人,这样的雄城……
这样的雄城,的确无愧于沙漠明珠之称,但是若是有人说这雄城之下,埋着超过一百二十条纵横交错的地道,连同着各种节点,将整个巴克特里亚成牢牢地连接在了一起的话,霍牧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洛阳的司隶校尉当年也是与他一同参军的年轻将领,霍牧当年匆匆来去,虽说走的匆忙,但是与那校尉也算是关系不错,回到洛阳除了与叔父一家人吃顿饭之外,霍牧最多的就是去找这位同袍一起吃些酒菜了。
他对霍牧口无遮拦,这些霍牧是无所谓的,他堂堂一个京师防卫总长自然也有他牛气的地方,不过不能上战场也是他心里的痛,霍牧在边疆建功立业的那些年,校尉似乎将满腔的热血都投入到了洛阳城的建制之中。
洛阳城的避难通道霍牧也是知道的,这是相当新颖的东西,得了天子的应许,他就着手与此事,若是夜晚军队入城驻扎,洛阳城这样都城之中的藏兵穴道基本上能够埋下将近三万带甲士兵,当然霍牧和那个校尉都是不希望会有用上这东西的那一天。
但就从规模来说,霍牧自然是知道,洛阳城的区区十条规规矩矩的地道根本就比不上巴克特里亚地下城市的复杂。
两人眼神复杂的对视着,最后只能付与无言,库格罗素是开心的,但是他们刚刚死里逃生,霍牧跟他一说族中奸细的事情,这时候他越是开心,他就越是担心阿大的安危。
霍牧则是感叹居多。
霍牧虽是为了护卫库格罗素,但是他还是带着自己的命令的,现在马良已经现身了,他自然是能够确定,属于匈奴人的那一支力量,如今依然会在暗中与他们制造麻烦,如果是想要夺得佛子之位,进而影响西域的形势的话,霍牧揪出那群黑暗中的人是刻不容缓的。
月轮国的守城士兵见到两人这样狼狈,也的确有些同情,库格罗素理了理头发,用铁杖柱在地上,赤脚行走在砂砾之上,这副模样士兵们见到了也是相当的尊敬。
沙葬来袭,国王府中的命令自然是允许人们入城避难的,而两人落魄的模样的确相当符合,士兵干脆就让他们毫无凭据的入了城,只不过傍晚要来城门口报道,不然就按照不安定分子来处理。
库格罗素微笑的应付,霍牧则是一脸的严肃,作为侍卫,霍牧的确相当合格。
离了城门,两个人牵着马,在巴克特里亚城中最长的一条街道上就着那么行进着,沿途倒是见到了许多之前沙葬肆虐过的痕迹,碎裂在地上的木板、木屑,还有不只是被人踩碎的,还是掉在地上摔碎的汁水很足的瓜果散落的到处都是,行约五马的宽阔街道,如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不过这些不该归两人去管。
他们的目标就是城中的一家叫作志怪的书馆,说起来难以想象,库格罗素依稀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来到巴克特里亚城,就是大萨满带着自己进入了这家书馆。
里面卖的书的确没有愧对他的名字,全部都是一些志怪故事,还有那些小说话本,基本上都是平民老百姓识字的人能够去看的消遣,巴克特里亚城很大,不怕没有人不识字,自然生意也不差。
只是库格罗素这么多年,多次来到巴克特里亚城都没有发觉过这家店铺竟然就是大萨满一切布置的源头。
书馆在一个不是很醒目的街道转脚,巴克特里亚城的街道修的比较宽阔,只不过城中没有高楼,所以显得比较空旷,实际上若是平时人多的时候,这里也是相当热闹的,沙葬的威力很大,让人们都没有心情出门消遣了,各扫门前雪,之后也会有国王派人来协助打理街道上的那些零碎事物。
牵着马,两人虽然走得不快,一路上也算是见到了巴克特里亚城的别样风景,库格罗素很是熟悉,一点点的支给霍牧,说这里是城里市井气息最重的一块,哪里又是人气最冷清的地段,书馆在到达居民区之前的一段地方,说起来也是相当黄金的地段了,最主要是书馆的书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摆在外面,路过的孩童都喜欢在外面取阅,也算是打开了这志怪馆的小名气吧。
今日的书是不能晾在外面的,不管是竹简书、羊皮书还是从大汉运来的纸张制作的书籍,都是经不住风吹的。
小馆从外面看不怎么气派,但是一副双推门却大开着,里面光线有些暗,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与一路上走过来所有的街道都是不同的。
“将军……就是这里了,待会进去就由我来说……”库格罗素交代好了事情,先一步走了进去,马匹在门外乖乖的,也没有什么可栓的地方,不过也跑不了。
霍牧稍随其后,跟了进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争(下)
街上的商铺都是紧紧关闭了房门,大家都知道沙葬这种东西就算很久不来,他的到来也一定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根据老人们的经验来说,这沙葬就也对是不只一波的侵袭,他们紧紧关闭了门窗,第一波的袭击来的突然,已经给他们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损失,提早预防第二波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这志怪书馆的确有些特立独行了,尤其是别家门前的那种狼藉之景,从他这里完全没有看到。
门虚掩着,库格罗素步脚轻快,推开门边侧着身子钻了进去,看起来他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少表现,但是心里还是相当担心的。
霍牧本着万全的考虑,在进入书馆之前还是提前探查了一下,这一下不要紧,他的心神突然一紧,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根本不假思索,横身便破门而入,木板粉碎的声音噼啪乱响,但是街上禁闭的人家没有一户探出头来,街道依然诡异的安静,只有灰鸦盘旋于城池上空,城池显得死气沉沉的。
霍牧破门而入,但是浑身的筋脉都已经调动了起来,从库格罗素前脚进门,直到他没入门内的黑暗之中,前后不过三两息的时间,能够在霍牧这个当今天下绝对顶尖的高手眼皮子底下将库格罗素拐走,这实在是有些太过诡异了。
“难道是匈奴人已经追来了?”霍牧心中闪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很快便将其抛诸脑后。
匈奴人就算是快马加鞭,也没有道理能够从斜刺里超过在驰道上奔袭的他们,更何况匈奴的战马也少有能够比得上两人骑乘的吐蕃马速度快。
只是屋中的光景的确不似霍牧想象的那样,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线倾泻在靠内的书架旁,炉火烧着,有着木柴燃烧特殊的那种烟火味道,也一并去赶走了那秋日的干冷,此时已是将近下午,但是一旁的柜台上还放着两碗还没吃完的剩菜,热气也稍稍升腾,这里不久前还有人活动,只不过和如今的寂静不太相符。
碎掉的木板在霍牧的身下静静地散落着,他一身傲然,挺枪而出,微微的嗡鸣声从枪口处穿出,上面亮银流转,似是有什么气息环绕,显得朦胧无比。
此时已经扯下布袍的霍牧穿着对襟高领黑衫,下着束绑腿踝的干练单裤,青云翠履蹬于足上,再加上他的架势还有那收束紧扎的头发,整个人威风不说,气势也是堪称无敌。
然而他那修长的凤眼一眯,似乎再无接下来的动作,这让屋中除却他那绵长的吐息,就只剩干柴爆燃的响声了。
“不知来者何人,可否将我家主人放还,奥列瓦身为主上的护卫,手上的长枪可是不认人的。”霍牧担心对方也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依然将自己的名讳隐藏的很深,主动叫阵则是怀疑对方还有更多的布置,若是真的着了阵法一类的道,别看他修为高深,怎么也都要费一番功夫。
声音穿出,回荡至屋后也不见有人出来,霍牧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若是对方真的不出来,那他也不是不能直接将这铺子给一股气给掀了,只不过这样闹出去的动静太大,若是惹了城主府或者月轮国王府之人前来,那就不好办了。
就算书馆沦陷了,只要地道还在,两人就有无数的机会。
“三……”黑暗中似乎有什么窸窣碎响,霍牧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二……”霍牧的脚步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变动,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他的眼睛早已经眯起,似乎睡了过去。
“一……”只有他的长枪,自岿然不动。
面前的地砖突然发生了断裂,这书馆的石砖虽然比不得大汉青石砖来的光滑与好看,但是也已经相当规整了,就是面前的青石砖,突然从中断裂,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响动。
霍牧看着面前的砖块碎裂,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反倒是将长枪一甩,一招回马枪便直刺身后,突然一声怪叫穿出,一个黑影便从半空中定格一般直直摔落在地,地上非常干净,所以根本没有半点灰尘扬起,只有一个抽搐不断的浑身蒙在黑色之中的健朗人形仰面躺在地上。
鲜血似乎在从他的口鼻处止不住的涌出,一双漏在外面的眼睛瞪大着,似乎充满了杀意,不过如今都于事无补。
是刺客,手中的匈奴狼刀相当的显眼。
事情来的突然,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间隔,一个接着一个。
地砖轰然爆开,似乎被一股强大的气劲给推开来,一堵砖墙飞快的朝着霍牧轰击过去。
霍牧也不慌张,长枪往前一提,枪尖只一触便粉碎了整面砖墙,只不过这似乎终于遂了刺客的愿。
烟尘滚滚之中,恶鬼沉默前行。
一连串明晃晃的狼刀挥舞,从天而降的两柄长剑,似乎将霍牧一切的退路全部封死。
刺客门面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他们寄希望于用烟尘混淆霍牧的视野,然后靠着配合娴熟的战阵,毫无拖沓的直接将霍牧格杀当场。
匈奴人如果有人前些年还在南疆军中待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听说过草原上的樵夫一名,那是一个来自大汉镇北军中强大的存在,而他最擅长的就是独自一人突入敌阵,然后靠着强悍无比的战力,在战阵之中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最后还会将匈奴的军队全部个格杀,不留任何活口。
不过这些身份似乎已经相当明显的匈奴人明显没有听说过那个传闻,更不用说知晓那个草原上樵夫原本的面貌了。
五年前一个叫做为情的年轻人加入了镇北军,然后一步步从伍长做至了霍牧军下的亲卫长,儿那樵夫之名不过是他在修行途中所留下的痕迹罢了,然而当初教他突入敌阵、磨练自己技艺的那个人,此时不就站在他们面前吗?
霍牧的确没有感受到压力。
哪怕是头顶上此时还有两柄飞剑。
修行者也来了,此时正躲在房梁之上,在至暗之处飞速的操纵着飞剑。
这是匈奴比较典型的刺客小队,一行八人,六人刀客期以近身搏击,为身后两位技艺精深的修行者提供最好的刺杀机会,大多数情况下靠着修行者的细腻无声的飞剑,一般是不需要这些黑衣人等我刀客来为他们创造空间的,但是这次敌人实在太强,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是搏杀。
飞剑速度极快,一剑长鸣五响,普通人几乎是看不见飞剑的剑身的,只有修行者,才能依靠着灵气的加持,从空间之中捕捉到这种致命杀器的踪影,然而在修行者世界中有一个共识,如果被一名剑修御剑抢到了先手,除非拼着同归于尽,不然的话,接下来那人就只有被动防守的份,时间一长,其实依然也会落败。
飞剑就是这样独特的一种技艺,刺客最爱。
然而无数道光亮折射,都没有一声是真正砍到人身上所产生的响声。
烟尘顷刻间便散去,这是相当违背常识的事情,前一息还烟尘满布,下一息屋中的一切狼藉都完完整整的成现在所有人面前。
六名身材相似的刀客出刀的动作的确相当的华丽,然而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在他们面前,数人的刀身都嵌入了揭开地砖之后的土地之下,一柄飞剑也夹杂其中,所有人的刀身乱成一团麻,在所有人或惊恐或震怒的眼神之中,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我道是何人前来作祟,没想到你们速度倒是快的很,若是大家都这样赶时辰,某便送你们一程?”霍牧的声音本就有些低沉,在这样空荡的房间且紧张的时刻就这样静静地响起,似乎真的实在给他们送葬……
“啊……”终于匈奴刺客也不再憋着了,他们的敌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有人心理已经难以承受了,这样被人戏耍,的确没有人心里会好受,尤其是他们这些作为刺客,向着战神起誓过后,他们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侮辱。
只不过那人的叫声只到一半,便成为了无声的空喊,他的刀还没有抽出来,整条手臂便已经留在了原地。
他作为刺客的本能还是体现了出来,壮士断腕之勇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右臂鲜血狂飙,他的喉咙里依然充满了来自困兽的低吼,反身一扯,臂膀上最后一点血肉都被甩了出去,左臂往回一探精准无比的从一堆刀花之中抽出一柄完好的狼刀。
狼刀形如柳叶,刀身偏窄长,但是握在手中分量却不轻,匈奴朝廷不管在民生上如何克扣,但是在军士的装备银饷之上却没有半点的含糊,狼刀的材料只有在黑绳北漠才能开采,一种重土经历烧制之后熔留下的金属再与铁水混合之后产生的无比坚韧的重铁,这是让大汉营造也要相当眼馋的资源,只可惜全天下也只有匈奴人才占有,狼刀便是全部由此制成的。
狼刀更是只有精锐的部队才会配备,普通的州郡士兵,哪怕是游散的骑军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狼刀从刀丛之中被他迅猛的拔出,激起一连串的火星,他的吼叫似乎是惊醒了身边的一众同伴,所有人如梦初醒一般,其余五人瞬间暴起,转身就杀向了身后。
霍牧则是轻巧的躲过身前这个独臂之人凶狠的反击,轻描淡写的拎着枪身的前部,腰身发力,身形扭转,一枪直接捅穿了那人的喉咙,同伴的死根本没有成为所有人停滞的理由,他们的刀划破乐空气,划破了沉默,直直的冲着霍牧身上招呼来。
谁知道霍牧却不退反进,手上猝一发力,银枪贯喉而出,鲜血淋漓的只有那人的喉咙,没有一丁点的鲜血沾染在长枪之上。
霍牧一步踏前,身形滑动,一时间似乎有数个身影从他的身上窜出,四面八方而来的刀每一柄都似乎触及到了霍牧的身体,但是转瞬又砍到了无形的空气之中。
长枪的枪位在地上划出一连串的火星,显露出了霍牧刚才脚步的稳健,长枪被霍牧用作了军刺,身形闪动,便有一连串的血花从背后飘起,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何谓高手的点到为止,实际上则是霍牧这种轻松无比的杀人之景。
一柄飞剑直落地面,再也没有动弹过,这两息之间,梁下的场景变换莫测,飞剑却毫无动静,一人蒙面面带惊恐之色,因为他此时才发现,身旁的同伴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剑诀从心中升起,又从手印上迅速的爆发,然而却不等他召回护身的飞剑,一道轻盈的落脚声便出现在他的身旁。
毫无顾忌的他拔出长靴上的匕首,转头便刺了出去,这下根本顾忌不得飞剑的事情了,然而枪杆却诡秘莫测的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至少……他还没有这样强大的控制力,可以在这样紧急的时刻,避开那夺命的长枪……
银杆兽纹的长枪在他的眼中不断地放大,不论他如何偏折身子,长枪似乎都让他无所遁形……没有死角的一枪,精准无比的一击。
随着肝脏具裂,黑衣刺客死不瞑目,他的身形嵌在房梁之上,几乎贯穿了石质的房顶。
房屋之中最后的一个声音是黑衣人身体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的声音,因为倒得无力,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的巨响,枪枪直取喉咙,梁上一人神魂具裂,一人重创而死……在一名大宗师面前玩修行者的把式,未免有些太过自信了。
所有人都死了,霍牧也沉下心来,两个气息突然出现在他的感知之内,这让他终于如释重负。
库格罗素和书馆的掌柜是被绑在一起的,屋中被人布好了阵法,霍牧不怎么敏感,倒是真的没有发现,不过他倒是猜到了这样的经过,不然他也不可能无法感知到库格罗素这样精力充沛的男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