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下江南(中下)
另一个天机阁到现在还没有出动的原因那就是到如今,局面都还在控制之下,不是说着局面的控制要建立在累死在几个战斗力很强的大汉军人身上,但是事实就是因为这边的僵持,所以整个辽城的局面得以牢牢地掌控在汉军的手下。
这群匈奴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本以为没有可能的援军,此时却已经被那似乎未卜先知的一群汉军所拦截,而那群匈奴的援军,自然不是看到了完颜凉虚他们那蔫了吧唧的令箭才赶来的。
一开始他们就是很多人一起入汉,只不过后来因为调度的问题,有接近十人规模,已经算是在燕地各个城池之中人数最多的一部了。
学着猎人们的行动方式,他们自以为完美无缺的情报系统,早就在入汉之时,被天机阁爆成了渣,莫说天机阁,因为天机阁的存在,就是那经营辽陕官道多年的老镖头们,手中都掌握着与他们不相上下的情报网络,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失败的。
这群援军是从燕地各地赶来,他们的潜入工作做得还算妥当,并没有大量的减员,但是却已经被天机阁牢牢掌控,只等一声令下,那便是收网的时刻。
天机阁怎么会不知道魏青南下的消息?虽然魏青走的突然,但是自然靠着他的移动,天机阁在尽量不打扰他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正好准备将这群已经在大汉吃肥养胖了的肥羊一网打尽,可怜这群匈奴人自以为他们所面对的这些势单力薄的汉人才是肥羊,殊不知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是站在虎口之上。
不知道天机阁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说辞,但是基本上,能够随意走动的匈奴人,这次都已经倾巢出动,毕竟阿赫比的诱惑他们是完全无法拒绝的,因为阿赫比本来就是他们的最大的目标,其他人就算有些小心思,但也只会放在身后。
所以赵厚一开始一直盼望着的镇北军的援军一直没有到,是因为在城内的古城墙前,还有一场大战此时正交战正酣,他们所期盼着的对方,此时都在难以脱身的境地,所以他们现在每坚持一刻,也都是在为对方争取到的一刻,当然从兵力上来看,这边的情况明显凶险的多,所以这边只要是能够拖住,古城墙那边,靠着兵力的优势,一定有机会抓到机会将对方率先击破。
所以满场只有两人是蒙在鼓中的,一个是无所谓,另一个则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
可能有人不知道单个铁鞭重达十五斤将近二十斤是什么样的概念,大汉有位以勇武著称的悍将,在匈奴人口中可是一个相当标志性的人物,因为匈奴人尚武,所以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说道尊重,匈奴蛮子做的可是要比汉人要好的多。
高敬桓,他有着另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怕名号,虎痴。
悍将与良将的区别就是,良将可以在不管什么样的战斗之中,保存着军队的最佳的战斗力,然后出色的执行者上头的军令,是大战将至,将帅最为中意的一群人,而悍将……悍将是文官们,还有就是天子最为喜爱的人,想象有着一个忠心耿耿的堪称勇武世无双的无敌将领在你的身边,你想不放心都难,而且更重要的,悍将古来最多的事迹,那就是为护主死战到底,浴血奋战中的悍将更似神话传说中的鬼神。
高敬恒就是这样一个以勇猛无敌闻名于世的绝世悍将,他最出名的一样事迹那就是曾经在刘钊最为危机的时刻,挺身而出,单骑护送刘钊突围万人的包围,身中数箭,大小刀伤更是数不胜数,最后清洗伤口之时,他身上能够理出的铁箭头那是足足半斤。
就这样,他还能够在护送刘钊回到大军本部之后,再次上阵杀敌,一直击退了地方追击部队多达七八波的冲击之后,才最终力竭倒地。
只此一役,高敬恒单人击毙的匈奴蛮子有将近八百之数,当时的勇武之威,实在是有七进七出的场面,若不是对方的骑军将领身边的掩护众多,最凶险的一刻,高敬恒使一双熟铜琳琅重锤,他在护送刘钊的同时,离对方将领最近的那一瞬,掷出的重锤一脸击杀了七八人之后才在对方面前停下,吓得那身经百战的将领,连同战马都惊惧倒地。
高敬恒这样的无双悍将就是这样的拥有威势,他也是天子刘钊钦点的武威侯,如今是不愿意让他再到边境之上厮杀的,只好留在身边,掌管御林军三十万。
虎痴高敬恒的出世是相当震撼的,不光是成了汉人心中护国门神的唯一指定人物,没有人想到,他更是成了众多匈奴年轻人心中的悍将标配,他的那琳琅重锤更是成为了众人相继模仿的对象。
当年重锤原形如今只剩一柄在大汉,另一柄听说是被当年那位差点被高敬恒击毙的骑军统领好好的珍藏在家,一有人登门拜访,他就要好好吹嘘一番自己当年与高敬恒大战三百回合的轶事,若是对方不信,就将那重锤拿出,好好的显摆一圈。
重型的兵器自然不是高敬恒第一个使用,但是真正让重型武器流行起来的却是他无误了。
听闻高敬恒擘力惊人,单个重锤是有着二十斤的重量,一但挥舞起来那真的是虎虎生风,匈奴人盔甲相对较为劣质,寻常的刀刃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是正是因为如此,匈奴人的坚强意志才让人震撼,但是重锤不然,锤到身上,脑袋一歪,一点半点动静都不会出,根本不会给你任何挣扎的机会。
他这铁鞭近乎有着重锤的重量,还是一双相当无解的长兵,说实话,只要是对方不是什么憨货,赵厚基本上就没有获胜的可能。
穆哈木全名穆哈木·阿碧吉,阿碧吉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姓氏,在匈奴语之中是代表着高山的意思,穆哈木则是勇者的意思,一个相当普通的名字,阿碧吉一门之中只因为出了他父亲一个相当厉害的匈奴战士地位得到了大大的提升,只不过匈奴战士的寿命一般来说都是相当短的,因为一旦死战,匈奴战士那是几乎必定战死的。
他们的父亲便是如此为国捐躯的,但是因此他们也得到了相当不菲的安慰费,这是他们能够成长起来的根本,乘父亲之荫,他的哥哥德哈里更是承担起了家中的责任,将他们一众兄弟姐妹养育成人,他与哥哥一同走上了父亲的路,只不过哥哥选择成为一名匈奴战士,他则是有着更多的考虑,他不能送命的,哥哥随时都有可能死,他绝对不能再死了,三个妹妹在家中未嫁,老母亲又盼望着儿孙满堂,所以他需要为家里考虑。
此次入汉算是他最冒险的一次决定了,但是也是说好了,有好几人都是为了捞军功而来,干完这一次,他就会彻底告别战场,领着勋爵的俸禄,好好照顾这个家。
他不知道这次行动究竟是谁发起的,但是听过了他们的计划之后,从来没有参与过谋划的穆哈木算是相当的肯定这么一个计划,世间一切利益都是要承担相应风险的,这一次,只要成,那几乎就是三代无忧。
怀着这样一个经典的想法,“干完这一场,就回家娶妻生子。”穆哈木来到了燕地,也来到了辽城。
今日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顺利,大家答应的军功也留给他了,军功只能是按人头来算,能不能拿到自然是要看他的实力,对方根本都不是军人,根本没有任何好顾忌的。
只是穆哈木没有那样的意识,一整个广场的汉人都没有留下来,偏偏这样一个脚步虚浮,身姿难看的汉子留了下来,他凭的什么?
静便不动如山,动则是风雷激荡,穆哈木尽管没有那些大宗师的高人风范,脚步并不是多么的华丽,但是他靠着一身的蛮力,彻底冲刺起来时,带来的威慑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他想要轻易地解决对方,所以准备带着冲势,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如果对方这一击没有好好挡住,那么接下来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双鞭被他提在手上,看他手臂摆动的幅度,这鞭的沉重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赵厚自然是注意到了,运用重兵的人,动辄都是百十斤的擘力,跟他们对刚肯定不能轻易地受伤的,因为只要是有一个疏忽,受的伤基本上就是致命的,若是让躯干挨上结结实实的一下,基本上就不用想后来的事情了。
真正展露狰狞的时候,是在短兵相接的一刻。
赵厚的功底终于是显现了出来,那稳稳地马步,柔韧的身形,都是让穆哈木十分气愤的来源。
双鞭带着风声,直直的向着他的肋侧夹去,因为长度的原因,长鞭横挥,那样一个范围可是要比用剑要长的多。
但是赵厚扎好马步之后,他的身体就像是有了轴心一般,左右扭动着,就将穆哈木没有章法的两击扭了过去,转瞬而来的便是柴刀的攻杀。
当头正劈,这一下绝对是出乎了穆哈木的意料的,赵厚视敌以弱的策略算是成功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视敌以弱的机会,所以要尽可能的在这一次之中得到尽可能多的优势,就算没能直接杀掉对方,也一定要让对方失去一定的战斗力。
赵厚那突然灵敏又规范的动作着实让穆哈木大惊失色,这是他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赵厚也有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惊慌的穆哈木抬起左臂去挡那一刀,若是被这样一刀砍在头上,他也不用想勋爵的事情了。
所以结果就是,赵厚这样卯足了劲的一击,砍在了穆哈木的左小臂之上,没入了两三寸之后,竟然是根本无法斩断。
看到那满是横肉的小臂,赵厚眼皮子一跳,抽刀便向后翻身躲去。
赵厚这样的壮汉,在大汉平均的水准之上,全力一击,并且还是掌握了军中八法的刀法,竟然砍都砍不断对方的胳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铁鞭呼啸而至,擦着他的腰腹而过,要不是他闪的敏捷,这一下又是要打在他的腰上,他看到刚才对方那种硬度的肌肉,他甚至能够看到自己被人一鞭打成两段的凄惨模样。
但就是这样,他的腰间还是火辣辣的痛,低头稍一看,就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腰间的衣物已经被那铁鞭勾了去。
穆哈木暴怒无比,他看着自己小臂上的伤口,那里不断涌出鲜血,让他难以释怀。
对方是在诈他,对方明明就是个练家子,若是换成同样的镇北军来做这件事情,他可能现在已经没有命了。
他有着劫后余生的警觉,但是也有了更多地自信,一刀,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实力所在。
架势是有的,但是力量不够啊,弟弟。
突然狰笑的穆哈木让赵厚心中发慌,他担心着口破柴刀,在对方身上再砍上几下之后,可能会应声断掉,于是心中后悔,刚才若是拿把锄头是不是要好一点。
但是没有他后悔的时间。
狰笑中,穆哈木带着无比的自信,带着看待真正死人的眼神,再次冲杀了上来,这次连赵厚都看得出,对方那认真的态度。
一般这个时候,赵厚不是傻子,他一般都会跑的,但……他不能跑,一想到身后还有小木头他们,一想到身后还有老胡……还有自己的爹娘,看到这双铁鞭,又想到了杨老大……
“娘的!老子今天就是不信了!”滚着刀,赵厚就这样迎面冲了上去,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击败对方,但是他就是这样冲上去了……
你问问霍牧,问霍牧怎么击败匈奴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其实也会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啊,这哪里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先冲上去再说呗……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下江南(下)
失去了先机的赵厚不说被人打死,现在还能在地上哀嚎两声爬起来逃走已经不错了。
但是逃不得,他身上刚才被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鞭子,鞭子刚上身体还没有多大感受,当他从地上爬起来,在躲过穆哈木的追加的一击之后,起身的那种窒息感差点没有让他昏厥过去。
一鞭抽在了小腹上,用赵厚后来的话说,那匈奴汉子差点一下没把他屎尿屁全都抽出来,寻常人挨上这一鞭自然是没有活路,赵厚要不是眼尖,反应灵敏,顺着鞭子打过来的方向跳了出去,再加上他那身还算上得了牌面的肉体,应是抗住了这一击。
其实挨打的时候赵厚那时候想的并不是自己的伤痛,他还有心思去想想自己若是被打中了要害,将来该怎么娶妻生子……
虽然想法很是不搭茬,但是其实是他心中对于自己能够活命的自信足够。
虽然是挨了重重的一鞭,刚刚因为一个失误,被穆哈木那长胳膊长腿的一脚蹬翻在地,但是赵厚却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绝望。
他总有办法能杀掉这个人的,虽然很是不愿意,但是眼尖的他余光瞥见了自己的兄弟的身影,想要骂一骂他们,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
“一群木头脑袋,今天要是谁敢给老子折了,别想着兄弟们给你收尸……”他咬牙切齿,但是却并没有说出来,眼神越来越凶狠,看的穆哈木心中也有些发憷。
“这汉子明明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呕血说明他已经受了内伤……谁给他的这么多的自信啊……”
不去想这些,原本是穆哈木一直在进攻,到现在,这个局面似乎变了变,尽管一次又一次的被穆哈木打中,无论是铁鞭还是拳脚,赵厚总能拍拍屁股,然后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跟他继续拼命。
他眼角瞥见自己的同僚们,现在已经与那群汉军战的火热,心中其实也生出了一些热血的想法,自己被一个不过是有点功夫的汉人拖在这里算什么话。
想到这里,一记凶狠的横扫变招,带着千钧之力,又是冲着赵厚那冲上来的身形砸了过去,而这一击却最终扑了空。
赵厚很想告诉这匈奴大汉自己并不傻,不要瞧不起人,同样的招式他怎么会吃两次呢?
原来前脚的试探只是一步徐晃,后脚从来没有真正蹬地发力,这就造成了赵厚上前冲刺的假象。
前脚掌拨地带动全身的技巧也是杨老大当年技巧之一,自己第一眼看见就知道这一招绝对是一个朴实无华的杀招,所以年少的他当年就照着几招他相中的技巧练了起来。
春夏秋冬,趴在院墙上的孩子从来只有他一个,却不知道他早就已经被杨老大的媳妇给看了个遍。
若是让赵厚知道当年杨老大是故意让他偷师的,不知道现在赵厚的心情会是如何,但是不需要这个,赵厚也已经足够愤怒了。
但是险象突生,赵厚眼睛中的惊恐瞬间弥漫他的全身,肾上腺素在他的身体里飙升,让他整个人都发红,当然他不知道肾上腺素是什么,身体发红也是渐渐显现的样子。
穆哈木没有当赵厚是傻子,赵厚更不应该将穆哈木当成傻子,说穆哈木他们这群匈奴人输给了天机阁,这个没的说,他们对抗的是天下第一的组织,基本上没有机会占到便宜。
但是穆哈木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穆哈木军功不高,手里还是有两三个镇北军的性命的,就这一点,赵厚就不应该小瞧他,他这虽然是为了让对方露出破绽,好让自己的兄弟有机会下手,才冲的这么凶,但是他是没有容错的,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再结实的挨上第二下鞭子。
“流星赶月!”藏在房顶的,躲在庭柱后的,隐在树后的一众汉子,异口同声,他们不是什么武功大家,但是这一招虎痴将军的成名计,没有几个汉子是认不出来的。
柴刀堪堪挡在身侧,已经是赵厚能够做出的最好的防御了,他整个人再次做好了栽倒在地的准备,但是这次,却没有让他倒飞出去的时间了,一击干脆利落,赵厚一口鲜血哇的就吐了出来,他整个人被仰面砸翻在地,柴刀尽管挡在身前,但是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却让他吃尽了苦头。
流星赶月是一招相当凶猛的招数,一鞭挥出,另一手另一鞭紧接着便跟在前鞭之上,以力打力,就像是打桩一般,以力打力的威力绝对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这种武人,武人还不至,武人用着以重量著称的铁鞭,重重的轰在了赵厚随手从老胡家里拎出来的那把柴刀之上。
柴刀顿时弯曲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这个弧度也是让赵厚无法承受的一击,一个八尺有余的大汉,被人之下砸翻在地,这种最是干脆利落的击打才最让人心惊胆战。
听到赵厚后背与青石板撞击的巨响,兄弟们瞬间为赵厚捏了一把汗。
但是赵厚的手掌依然向上翻着,所有人就忍者巨大的愤怒依然在原地待命。
现在他可以确定穆哈木应该是没有发现他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赵厚只要知道这一点,他就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们这么多年的鬼混,从来不是真的堕落了。
他养的小乞儿各个都是在城中能够当做小耳朵的情报郎,他的这群兄弟哪一个不是机关算尽的能工巧匠。
他鸿鹄帮不养废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一个条例。
想进鸿鹄帮,只要你有能拿的出手的技艺,就有让鸿鹄帮的兄弟们认可你的机会,而几乎当然是靠自己争取的,所以这么多年来,鸿鹄帮尽管人数不多,却依然能够与城中的那些庞然大物共存,这就是道理。
他们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称不上,但是对付这种物理高强,但明显在洞察力上没有多么敏锐的匈奴人,众人的围杀绝对是上上之计。
赵厚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现在感觉到自己的胸中翻涌无比,每动一下都有撕裂的痛,他不断地吐着鲜血,但是却依然咬紧牙关。
掌心冲上四指弯曲,是赵厚他们的暗号,意思就是原地待命,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
但是你要是顺着目光看去,你可能会看到一头头的饿狼,他们眼中的那种残忍的淡绿色是世间最让人恐惧的目光之一。
赵厚心中也有些后悔,明明一开始就看到了对方的双持重武器,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能够使用这招流星赶月呢,流星赶月当然是可以躲的,这一招其实在敞亮的对决之中,很难不被发现那种起手式,但是就因为这种疏忽,让赵厚遭受了重击,他怨不得别人。
但是他依然没有起身,他在等穆哈木靠近,穆哈木的矫健他是深有体会的,所以按照他们兄弟们制造的机关的速度与精准来说,他必须铤而走险,让穆哈木陷入一种行动不便的境况,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一击致命,对抗穆哈木这种巨汉,正面力刚,赵厚还没有那种本事。
“没想到我大汉虎痴将军的绝技也被你这蛮子用了出来,真是让人唏嘘……”赵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是那柄已经弯折了的柴刀,已经是一团废铁的样子,他倒是没有力气去扭头再看那柴刀的品质了,右手痛苦的抄过柴刀,横在了自己身前。
穆哈木还是听得懂汉话的,毕竟他们平时也是装作汉军的卒子,多少还是要说些话的,只不过平时话少一些,没有人会怀疑,听到了赵厚的话,穆哈木笑的得意。
“武技这种东西,自然是有能力就要去学,虎痴将军那样的威风,别说是你们汉人,我们匈奴人也要敬畏三分,仿习他的招数可不是什么无趣的事情。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汉人的招数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但是他们崇尚武力的性子确实怎样也难变,他从来不以学习大汉那些猛将的招式而痴,相反他还洋洋得意。
他还有另一招杀招,听闻是当年汉人的一位总是配备一把单刀的将军用来对敌的,不过现在没有刀给他用,重兵在手,流星赶月自然水到渠成。
“能在我穆哈木手下撑过这么久,放心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一些。”说罢他哈哈大笑,军工到手,一鞭子砸在这人胸口上便了结,随后寻把刀隔了他的右耳便是……战场上若是不方便斩首,割耳自然是被允许的。
就这一会,他都想到自己儿孙满堂的时候了,也难怪,毕竟他们这样深入大汉捞到的人头可是值千金的,虽说他们的行为是擅自出动,但是只要有功,单于就不会吝啬一点奖励,这也是很多匈奴人那样的拼命的原因之一。
他将双鞭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向前走,刚才赵厚还挣扎着想一遍挪动,似乎是想要握紧那把柴刀……一把破柴刀能有什么用,穆哈木不屑一顾,他高傲的看着那基本上已经是将死之人的赵厚,两三步便走到了他跟前。
见赵厚挣扎着想要抬刀抵抗,心中窃喜,然后高高的抬脚,想要踩住他那不老实的胳膊。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柄已经几乎报废成为废铁的柴刀,会是让他最终殒命的一记杀招。
终于是等到这个机会了,赵厚没有时间长舒一口气了,按平时他这时候都会兴奋的叫出声,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却现在不允许他这样做。
嘴角阴谋得逞的笑容终于是绽放开来,这个笑容让穆哈木看在眼里,心中升起无限的警觉……但是已经晚了。
握有柴刀的那只手臂被穆哈木粗鲁的踩在地上,似乎一下就断掉了,但是隐藏的杀机却在另一臂上。
一节断掉的刀刃,似乎就是这破烂柴刀上的一段,整段被赵厚用着身上的破布包裹着,一直藏在他的身下,然后手起刀落,赵厚不顾手掌被刀刃割破,狠狠的将刀刃插在了穆哈木脚背之上。
穆哈木吃痛,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踩着赵厚手臂的那只脚立刻松开了,没想到赵厚竟是这样的狠,他那只飙血的手,抓住了那剩下的半截柴刀,一刀又插在了穆哈木那条已经被钉在地上的腿上,从他的小腿中间穿过,扎了一个通透。
穆哈木终于哀嚎出声,他胸中无限的怨念,他怎么会知道这样情况下,这个汉人竟然还要报复他,他现在就想手撕了这个汉人,父亲果然说的没错,汉人就是最狡猾的。
吃痛让他眼角飚出来泪花,当然不是他哭了,这只是应急的反应而已。
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再想抓住赵厚,却发现赵厚受着这样的伤,就算是吐血,他也在奔跑,真的是让他气的浑身汗毛竖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真正该害怕的事情,并不在这里。
张牙舞爪的穆哈木现在相当的滑稽,因为他的行动立刻变得迟缓无比,只要是动的慢了,所有东西那都是活靶子。
一张方孔大网从天而降,瞬间罩在了穆哈木的身上,他怒不可而,立刻想要挣脱,但是大网的绳子好像是用特殊的线材制成,他怎么扯也扯不动,隐隐还有些已经把网越扯越大的感觉。
想要划开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铁鞭根本就是钝器,完全无法划断这样粗的绳子。
他终于是着急了,一阵吃痛从背后传来,他怒吼一声,却根本看不见背后,他现在被网罩住了身子,很是混乱,但是他知道,身后中的一定是弩箭。
他身子一扭,脚上的刀刃一下子将他绊倒在地。
他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身后的弩箭被他压断,又让他更是吃痛。
但是仰面倒下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起身了。
一连串的弩箭,像是儿时庙会上的那种插令箭一样的场面一样,在他胸前插满了,他到死胸中的那股气都没有放出来。
极其憋屈的死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下江南(下中)
穆哈木死的相当憋屈,鸿鹄帮的汉子们手上的弩箭根本不是吃素的,若不是他的后背骨头硬,其实第一箭他就应该失去抵抗力了,结果硬是被他挺了多箭,最后落了个刺猬身的感觉,真的是让他死不瞑目。
他死前的怒吼似乎惊住了满场的武夫,听到这熟悉的喊叫声,远处的那群纠缠在一起的人中,也有匈奴人发现了这边的问题,街道之间,这满是复式楼层的商铺才是真的暗藏杀机啊。
吼!
一声怒嚎从人群中传出,那是一声怪叫,一个臂长如猿的瘦高汉子从人群中滚落出来,连滚带爬的直接是向着鸿鹄帮的一群人冲来。
他的眼睛都杀得通红,鼻子里的粗重气息似乎能够凝成白色的匹练,反正他是极度愤怒的,谁都看的出来。
“该死的汉贼,气煞我也,敢伤吾弟,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怪叫着冲着赵厚他们冲来。
赵厚现在也是因为透支了身体,此时真的算是弹尽粮绝了,鸿鹄帮的兄弟们赶紧将赵厚背在身后,立刻向着街道另一端冲去,那便有条阴沟,是辽城中帮派人员平日里的聚集地,很多腌臜买卖都在这里秘密的进行。
里面绝对是别有洞天的,若是能够躲到里面去,靠着那弯弯扭扭的各种暗道,一定能够躲避那匈奴大汉的追击。
追来的匈奴人自然就是穆哈木的同胎的兄弟,是他武力高强的哥哥。
原本带弟弟来到大汉其实也让他有些担忧,平时他总是尽可能的帮助弟弟,能够给他减轻负担便去做,如此一来穆哈木这么长时间倒是没有遭受过什么伤害。
但是今日不同了,今日他们的共同目标出现了,大家的目的就是阿赫比,只要将他杀掉,那么自然这趟大汉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先前与他们战斗的这些个镇北军的军官们,那都是以一当十的存在,他们匈奴战士当然不弱,但是这几个汉人背靠背作战竟是能够抵挡住他们五六个人的同时进攻,实际上已经是让他们很是受挫了。
更不用说一旁还有一人,在完颜凉虚的长槊挥舞之下,竟然还能够抽空去帮助一旁的这几个汉兵,实在是让他们大感不妙。
完颜凉虚绝对是他们之中战斗力最强的几个人之一,此时身旁已经是聚集了三人,完颜凉虚主攻,剩下的三个人则是为他提供压制……就这,那个身形娇小的很的男子竟然还能够闲庭信步一般的应对从容。
“这人是在扮猪吃虎!”
完颜凉虚一开始只以为阿赫比就是这种程度,他一人应对已经是绰绰有余,然而到现在,他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攻势,他的每一招看起来都被他堪堪化去,谁知道,再加上三个同僚的帮衬,对方竟然依然是应对自如。
他的眼神不断的向着完颜凉虚身后飘去,不知道的都以为他这个人此时正在想入非非。
那破烂的柴刀在他们眼中本是不堪一击之物,然而他们不管怎么样精妙的配合就是无法击破对方的防御,就像是千钧之力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一丁点处在上风的感觉。
他们的感觉是对的。
魏青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在乎面前的这个大汉,他这么多年……其实真的是见识了太多太多这样的匈奴人了,每一个都是恨不得啖肉饮血,魏青很是佩服他们,佩服他们的毅力,所以也总是会认真地对待,所以草原上才会有了那樵人的传说。
魏青是来修行的,这是师父留给他的任务,他没有达到真正设定的那个目标,是不准回去的。
魏青没有怨言的,在山上他的确觉得自己的刀法陷入了桎梏,只有寻求更多地机遇,才有可能突破。
师父说他是难得一遇的刀法天才,但是不管怎么样的天才,能够混的很是滋润的不少,但是真的能够颠覆一个时代的,往往都是经历过绝境,从逆境中野蛮生长的那些人。
不经历磨难,是无法真的成为金石的,这个道理魏青深深懂得。
所以他是从一名最最普通的边境小卒做起……
现在他有要紧的事要做,这件事情绝对有着与生命相同的分量。
魏青是个重情义的人,在军中大家都恭维的称他一句神仙,他也就报之以善意的微笑,然后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有人真的能够与他敞开心扉,他也是乐意至极,也愿意与之结交甚好。
不过啊有人在他的生命中的分量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所以他可以为此放弃自己的一切军功,只身离开军队,春棠其实是相当无奈的,但是本来魏青就是他借来的,霍牧对他说过,若是魏青真的要走,那一定不要拦着,能够拥有他已经是大汉军队的幸运,只有不拘束他,他才会有真正的归属感。
对于春棠的慷慨,魏青是感激不尽的,他知道自己执意离开其实是对同伴的不负责任,但是有些东西,是原则性的,是他的底线所在,所以他必须走,因此尽管是有愧疚,但是他却走得义无反顾。
但是此行,他终归是在辽城停了下来,因为这里有自己的好友……
魏青朋友不多,寥寥几人,其实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剩下的认识的基本上都是被他当做长辈来对待的。
霍将军对自己很好,如同一个老大哥一般,霍牧的情谊,一步一步将魏青从底层提拔上来,魏青会感激霍将军的提携之恩,但是……对他,魏青的尊敬多于友谊。
师爷也是,熊将军也是,他们都是自己的贵人,所以魏青是牢牢地记住他们的好的。
但是汤镇不一样,屈大哥不一样,他们都是自己过命的兄弟,能够真的与他一同喝酒,一起吃肉,魏青喜欢听他们插科打诨,听他们侃南侃北,他们可以同睡一帐,可以共饮一碗,所以魏青很是珍惜他们的友情。
屈大哥在自己走的时候,特地给自己启封了他多少年前在城根埋下的燕梨花,特地为自己送行。
但是老汤他们不在军中,魏青觉得自己有必要来一趟,特地寻他们吃一顿酒肉,不能不辞而别。
所以匈奴人的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其实在魏青看来实在是太过儿戏了。
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他觉得他看到了几个很好的汉子,他们能够在这个时候勇敢的面对匈奴人,其实已经给魏青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了。
久久不离去,他想要多看一会,身后的三个镇北军的同僚,魏青其实也在护着他们……
若是完颜凉虚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阿赫比究竟是个什么境界的怪物的话,可能他们下一刀、下一槊就会再也挥不动了吧。
只不过现在,那边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了。
赵厚趴在石头的后背上,石头跑的飞快,是他们之中腿脚最利索的那个,但是他们在阴沟前面就停下了。
阴沟说是阴沟,其实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暗道的入口也是相当的宽敞的,那里没有门,一般只会有几个无赖站在门口,他们一般都是各帮各派派来看洞口的,官府不会管他们,他们要确保的是,进来的每个人都不能是对帮派有害的人。
阴沟是被所有帮派人共同控制的地方,一般闲杂人等是不允许进来的,里面有各种如同黑市一般的买卖,是很多帮派的资金的大头。
一般要进来的,都需要有中人领路,自己一个人是不允许进的。
但是帮派人是可以进出的,这也是鸿鹄帮想要躲进去的原因。
鸿鹄帮名义上是被赵厚解散了,毕竟他是鸿鹄帮的帮主,没有了主心骨,剩下的弟兄们肯定无法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继续经营下去的,但是毕竟只是他个人的决定,鸿鹄帮的产业在阴沟里还是不少的。
所以只要他们想进,其他人断然没有拦着他们的道理。
赵厚伤的很重,他现在已经不呕血了,但是身上紫青很多,重要的是他现在很是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感觉到天旋地转的。
这个时候不能拖着,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常识,他们不是什么名医,所以没法通过那些细微的特征来诊断,但是他们这种在黑暗世界里摸爬滚打的人,见多了伤者,见多了死人,知道这样表面上没有致命伤的时候,其实是一个人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伤到了什么脏器,若是放任不管,很有可能赵厚就活不成了。
胡一统看见了赵厚的样子,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将门关上,他留了一个缝,却看到了一幕幕让他触目惊心的场面,尤其是到那名匈奴大汉将老赵一鞭重重的抽翻在地,那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后来的发展还是让他好了些,老赵的伤很重,他看着石头还有六儿他们将老赵马不停蹄的背去了阴沟那边,其实心里是有些失落的,不过他知道阴沟那里的确有辽城的名医在。
然而看到他飞奔如野马的有一道黑色闪电冲着老赵他们离去的方向冲去,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人的动作明显的就与先前的那个汉子不同,胡一统不用想都知道是高手要去杀他们,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留下小木头他们一脸惊恐的在面馆里面,不知所措。
小木头赶紧将弟弟妹妹们揽到一旁,胡大哥先前说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小木头知道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帮忙,所以他能做到的就只要看好弟弟妹妹们。
同时心里也为胡大哥还有厚哥儿捏了把汗……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小木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中念念不停。
……
老胡冲出来是赵厚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不过后来的事情谁又能想到呢?
石头站在阴沟前冲着洞里咆哮,脸色铁青,身后的一众兄弟,六儿,大牛他们都是满脸的怒意……
阴沟“关门”了,假如他真的有门的话。
一块巨石堆在洞口,阶梯还是完好的,但是下去的路却被完完全全堵住了。
许琛不知到在哪里,但是他们从洞口的墙壁上找到了他们的帮里的标记。
“付十三……”石头看懂了,他脑袋上的毛本来就不多,他是个相当精瘦的年轻人,此时被怒火冲刷着,整个人感觉膨胀了一圈,头上的头发根根立起,像极了炸毛的野狼。
赵厚也是忍着怒火。
他其实不用看许琛的留信,他也知道是怎么个一回事了,他现在比较担心的还是许琛的安危,不知道留下这么一个消息,许琛有没有被付十三他们的人发现,许琛若是在洞外,早就该来找他们了,一是许琛现在可能在洞中,带着洞里的两三个兄弟,正在苦苦支撑,第二个结果就是许琛可能现在已经没了。
琛哥儿是帮里最精明的那个,算是他们的大脑,没有许琛可以说是他们鸿鹄帮绝对没有机会留下帮里的产业,甚至还能够做大。
阴沟里的家当绝对是值钱的,他是要留给老胡还有孩子们,以及自己的弟兄们的,现在,趁着这个时候,付十三发难,绝对是蓄谋已久了,他们知道自己还没有将阴沟里的家当收回,怪不得今日他们根本没有露面,不光是没有管着匈奴人入侵的事情,更是从他们后面捅了刀子。
身后的大汉飞奔而来,手中的砍刀绝对不是什么等闲货色,而且从他那矫健的步伐来看,他绝对不是先前那叫做穆哈木的那样可以简单对付的。
然而眼角突然瞥见了老胡的身影……
老胡!??
赵厚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他们现在是逃跑无望,本来想要直接正面迎敌的,结果老胡跑了出来。
他娘的老胡一个擀面条的,碰上匈奴人这不是找死吗?
六儿直接就是迎着匈奴大汉冲了上去,他的力量巨大,想要抵抗一下。
结果,众人之间六儿的身影倒飞而来,更是直接砸翻了大牛。
这是上天下地都无门啊……
第四百四十章 下江南(下中下)
许琛此时的状态很是不好,不好的意思其实是说许琛现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并且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弟兄,因为他们受了很重的伤,自己一个人背着两个大汉,又拖着一个大汉,要不是身后还有块板子,他可以将汉子放到上面去,从而拖着走了一段,讲道理,他现在应该是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和死了也差不多了。
许琛不是以武力著称的,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力可言,他浑身精瘦的,要不是他套着一身比较严实的衣服,你甚至还可以看到许琛那皮包骨头的身子。
他不是不长肉,他也不是不想长肉,只是他从小体弱,是根本弄不来这些刀枪棍棒的功夫,平时真的是要出行,他从来都是慢悠悠的,跑两步就要喘得要死。
满打满算,他也就有个一百来斤,七尺多的个子,显得身材高挑,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得以仰仗的优势。
在那群穷凶极恶的人面前,他的任何优势都不够看。
好在是他提前做好了逃生的打算,早早的就为几个兄弟谋好了后路。
他知道付十三可能来抢他们的地盘,可能也会来直接把他们的家底给掏空,所以当赵厚要参军的消息传遍了城中的帮派时,许琛早早地就开始为鸿鹄帮谋后路了。
许琛是个秀才,考上童生是三甲的第一名,考秀才也是三甲,甚至策论之上,他是甲加,为何是甲加?他其实也不想说,考官看中他的文章,那是他的荣幸,但是……他走不得。
县试靠他释经义,他写了一篇策论出来,这是府试和殿试的内容,所以考官不管怎样,给了他一个甲加之后,其实他还是只是靠着二甲的水平考上了秀才,自此便不再科举。
考官给他甲加的成绩其实是出格的,但是考官的身份特殊,他是老太傅的最有出息的弟子,如今已经官拜临安县县令,为何一个区区一个县令就能使桃李满天下的老太傅的最出色的弟子,这个我们之后再说,总而言之,考官是十分欣赏他的才华的,给他甲加的意思其实是要他来找自己。
结果许琛很是争气的拒绝了,然后将自己跑题的事情告诉了所有的考官……
他没有丢脑袋其实很不错,辜负了太傅的高徒的看中,甚至还伸手打了他的脸,饶是让这样一个文雅可敬的读书人也在书房之中暴怒无比。
还好同考的考官本着县试的铁律,将临安县的县令按了回去,但是这也基本上绝了他今后举人的路。
其实这是他自找的,可以说他是故意的。
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苦读了二十年的书籍,从中得知了一个道理,像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胸中满是治国大论,洋洋洒洒就能说出成篇大论的人……这是一个太平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他是无用的。
他不懂官场,他不会与那些世上最为奸滑的老狐狸们打交道,他不会趋炎附会,他喜欢这种无束缚的感觉。
不过这些理由到底还是牵强了,家中之人若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有如此大才,却亲手断绝了自己的高升之路,或许逐出家门都是轻的处罚了。
当然许琛很孝顺,所以他不会专门为了让家里人生气才做到这种决绝的地步。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付十三安心。
是的,他是付十三手下的人,他很小就是了,自从父亲因为一点财产的纠纷,就被青牛帮的人打死之后,他和他的老母亲就成了青牛帮的财产。
他要煮馄饨,为街上所有人煮馄饨,母亲被付十三掳走了,待在付十三那里,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为的只有给许琛套上枷锁。
许琛他何德何能呢?那时他才十岁,付十三就敢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一个孩子。
但是付十三却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在自己的父亲死后,毁掉了沱牛帮一百头黄牛的生意,更是毁了沱牛帮的牛群,五百多投精壮的黄牛因为腹痛,死伤惨重,让牛生病,这实在是太过狠毒了,心黑的付十三一开始还只是以为这是因为染了什么样的传染病,忍痛将这些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抵得上沱牛版一半产业的牛群生生活埋了。
一开始付十三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归咎于一个小孩子,家畜染病,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怪只能怪他们发现晚了,一夜之间,损失惨重。
而后铤而走险的付十三从匈奴人手里买来一群相当低价又至的牛,若不是因为他有着过硬的路子,或许这一次匈奴的买卖真的没法做成。
但是巧合的是,从匈奴赶来的近千头牦牛,竟然再一次染了同样的疫病,好巧不巧,再一次死在了城外的沱牛帮的牛栏里。
这次的付十三终于是相信了,这些事情必定是人为的,然后就在将整个辽城翻了一个底朝天之后,终于是怀疑到了许琛。
许琛招供的很干脆,因为付十三直接是拿她母亲的性命来诈他。
其实不是诈他,就算许琛真的是从头到尾坚持着自己的口风,许琛的母亲依然是要死的。
付十三心情很是不好,看到了这个帮中的老许家的孩子,心中没由来的生起暴躁,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将这事情问了出来。
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少年便能够研制出无色无味的烂肠药,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辽城之中最庞大的势力吃尽了苦头呢。
后来的事情没得商量,付十三痛恨许琛,却不杀他,他要他痛苦一辈子,然后用一辈子来给沱牛帮还债。
因为这些损失,青牛帮趁势崛起,更是让付十三元气大伤。
许琛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骇人听闻了,付十三总有时候,有种想要将许琛直接揽入自己部下的想法,他知道许琛是只桀骜的狼,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狼还只是一个狼崽子的时候,磨掉他的一切野性,为此,许琛度过了一个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童年。
也因此,他的身体落下了隐疾,隐疾不重,却一直折磨着他。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悄地读了不知道多少的书,悄悄地考取了功名,他其实最想做的,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碾死付十三,后来他才发现……像付十三这种人,手脚甚至是能够伸到官场之上的。
这也是许琛为何亲自绝了自己的仕途的原因。
县试的三名考官,一位是那位临安县的县令,另一位是他地一名不知名号的考官,剩下的……是许琛亲眼见过,在付十三房中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的那个男子。
想都不用想,如果自己真的考取了举人……他会不会在某日的光天化日的路上,死于非命,更重要的是他的老母亲,那个两眼昏花的,平日里连顶指都没有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娘是如何将针线穿起,他看的到老娘手指上的血洞,所以他就范了。
二十岁,是一个很重要的年纪,二十岁男子加冠,终是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许琛的二十岁是黑暗的,他第一次让绝望在胸间弥漫,他享受这种感觉,想要一睡不起。
老娘那一年死掉了,她是自己一头撞死在门框上的,被付十三嫌弃的丢出了门外,丢在了堂前。
许琛哭够了,所以敛起了老娘的尸体,他知道,娘为了不拖累自己,终于是将自己的命交代出去了。
从那以后,许琛成了一个无所顾忌的狼。
他再次感受到温暖,是从那个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汉子身上感受到的。
就为了那一句:“兄弟遭了罪,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不去帮他,成何体统。”
说着就带着寥寥仅有十人的鸿鹄帮,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与沱牛帮的拉锯,各种明争暗斗,各种勾心斗角,只是为了当年许琛无意间提醒了赵厚的一句话,赵厚便甘愿为此付出满腔的热血。
所以在赵厚做了一个决定之后,许琛也会无条件的永远站在他的背后。
沱牛帮到底是势焰滔天,赵厚没法顶住了,把一切留给了兄弟们之后,一身清白的将要离开,许琛一样不发,却早已动起了手脚。
既然赵厚能够为兄弟们两肋插刀,他许琛不给赵厚铺好路,那真的是看不起他许琛了。
许琛没有什么大志向,可能他的目标就是要搞垮整个沱牛帮,然后让付十三给自己的老娘赔命,一辈子就在这么个小城中摸爬滚打,其实他也认了,志向有大小,但是追逐他的人,却是同样的坚韧,值得尊敬。
他说自己布置了足足一个月,其实他足足布置了五年,他等的就是一次真正足够清洗的力量的来临,不过今日似乎出了一些差池。
他躺在地道的墙角,看着三个因疼痛而呻吟的兄弟。
眼神平淡,似乎还在想些别的事情。
他从背后摸出一把匕首,匕首是赵厚曾经的贴身武器,锋利的吹毛断发,刚才那样的险情他都没有用,到现在他才掏了出来。
匕首平于眼前,他的目光似水般阴冷。
“老猪,今日是我许琛连累你们了,算计了别人一辈子,倒在这样地方实在是太嘲讽了。”许琛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其实他的声音很柔,所以他平时总是压着嗓子说话,不然他这样一个狗头军师,实在是没有什么威严可以说了。
躺在地上正在仰面朝天痛苦喘息的一个中年汉子,此时歪着脑袋,睁着一只完好的眼睛,冲着许琛笑了笑:“说什么呢,琛哥儿,咱们都是要挑翻他付十三的兄弟,倒在路上不丢人啊,付十三这个手脚遍布燕地的大蛊要是被咱们就这样轻易的干掉了,我老猪下辈子都能从娘胎里笑出来。”
老猪快不行了,老猪平日里身手很好,他也是个屠户,不过确实城中卖猪肉的,沱牛帮的人烧了他的铺子,只是因为他的铺子很是碍眼。
他顶着大脑袋,歪来扭去,怎么都不舒服……肯定不舒服,胸前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尽管已经被许琛简单包扎了,依然还是有大量的鲜血往外渗,眼看就活不成了。
老猪自己也知道。
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弟兄,都是他带出来的铁汉,如今也是奄奄一息。
付十三纠集了几乎是整个阴沟里能够见到的所有力量,围攻了鸿鹄帮的洞穴,最后只有他们四个逃了出来。
“付十三今天还是会死。”许琛摇了摇头,老猪有些疑惑,许琛没有解释,另外两个帮里的兄弟面色也是各异,其中一个眉头紧在了一起。
许琛站起身来,向着三人躺倒的地方走去,手中轻轻把玩那匕首,三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呻吟,然后很快,就只剩两声。
许琛在老猪和另一个兄弟惊惧目光中,一匕首插在了中间那人的喉咙上,他死前那微微发散的眼神似乎昭示着他的恐慌。
一击毙命,许琛很满意这匕首的锋利程度,怪不得赵厚他成天把这小破匕首挂在身后,原来是他这种废物都能随意杀人的成色。
“叛徒,是得死的。”许琛这是第一次杀人,他杀过很多头牛,但是没有杀过人,他想把自己第一次杀人留给付十三。
今日破例呢,其实是因为这次无所谓了,因为……
老猪的另一个带起来的弟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刚刚死去的兄弟,舌尖之下,沱牛帮的人会在身体某个地方落下一道烙印,一头栩栩如生的公牛。
他们没有发现,原来是因为他烙在了舌尖之下,怪不得……
许琛却这样对着老猪说道:“他一路刻下了记号,一会付十三就会过来……所以……”
老猪的眼神悲伤,似乎还有不少的惭愧:“哎,琛哥儿,是老猪害了你,还有你,我的傻孩子。”老猪似乎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不过他没有力气了。
……
“谁说你害了我了?”许琛笑道。
老猪第一次见琛哥儿这样的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是无法装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下江南(下下中)
“阿琛啊……”众人包围了这个十分隐蔽的洞穴,这里是他们一路顺着内应给的标记找到的,疤脸的男子冲着洞内喊了一声,满脸堆砌着笑容,“阿琛,出来吧,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虽说是好好谈谈,但是他身边的人的那种穷凶极恶可是让人根本生不起那种友好的感觉的。
他就是付十三,城中沱牛帮的帮主,是这整个辽城三十年来的最风云的人物。
与孙麻子不同的,孙麻子那种趁势而起的暴发户,在帮派的底蕴还有各种眼线的布置上,其实远远不如沱牛帮来的犀利。
孙麻子能够崛起,还得追溯到十多年前,也就是当年许琛报复了沱牛帮,报复了付十三之后,那作为燕地最大的生牛供应源地,沱牛帮在其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但是那因为损失严重而造成的供应空洞,让来自外地的孙麻子紧紧抓住了,于是青牛帮趁势崛起,青牛帮的帮号也是因此而来,当年孙麻子崛起时带来的那匹青牛,如今还有几只被他当做自己的禁脔,好好地养在宝地之中。
因为青牛帮的事情,付十三对于许琛真的是又爱又恨,无他,人都是爱才的,尤其是像付十三这种真正用着上位者的目光去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更会重视人才这种东西。
待到鸿鹄帮不断地给沱牛帮造成威胁,造成各种不必要的损失的时候,付十三才真正的对许琛的态度转变成了一种,要么得到,要么摸除的极端。
一想到这里,想到那个死老太婆当时竟然敢自杀,付十三就有种心中不适的感觉,他付十三在辽城之中呼风唤雨,偏偏不能掌控住这对母子,这要从何说起?
此次终于是将许琛逼到了绝路,付十三还是有种想要将许琛收为麾下的想法,毕竟鸿鹄帮这些年靠着那点人手,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不能用惊艳来形容了,你可以说许琛绝对是有着难以想象的大才,这样的人,就算是放到军队、放到战场上,他照样也有着大用。
付十三他们不敢冒进,毕竟这一路上,他们折损了很多人,明明许琛手下只有五六个人,却已经造成了他们二三十人的杀伤,那种层出不穷的机关,甚至在他们常年累月掌控的地盘上都能够神出鬼没的出现,这是付十三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此前要不是有手下人舍命相救,可能自己也会遭到那暗箭的袭击吧。
付十三一路上是黑着脸的,每查探到一处机关,他心中就越是沉重,他们竟然不知道鸿鹄帮究竟是何时装好的这些机关,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并且觉得自己的手下很没有用。
标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付十三摸着这昏暗洞口的墙壁,看得出这是一处新鲜开凿的洞穴,阴沟之中洞穴纵横,很多都是当年燕地的人民为了躲避匈奴人的侵袭,特地修建的,如同地下城一般,到近几十年已经渐渐荒废掉了,毕竟燕地以北,那镇北军的实力一直都不容小觑,所以燕地不管匈奴人是多么的咄咄逼人,其实一直都生活的很平静。
这阴沟被翻出来,还是要靠当年许琛的东躲西藏……是的,阴沟再次重见天日,是因为当年沱牛帮追捕许琛时,许琛藏身于阴沟之中,尤其是因为当时他很多的诡毒的由来,那都是因为当年阴沟之中有着很多的藏药。
虽然许琛后来被迫离开了阴沟,但是城中的帮派都发现了阴沟的确是一个好去处,能够躲避官服的追踪又能够进行很多见不得天日的交易。
付十三对于许琛能够非常熟练地掌握阴沟的各种道路是没有疑问的,但是他现在就担心,阴沟里的那些机关是不是许琛有着其他他们不知道的手段来布置,若是这样,他们脚下站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相当危险的。
“阿琛,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我们一起大展宏图,一定可以将整个燕地打造成我们的地下王国,这时,我为王,你便是王下第一人。”
付十三的确有这种想法。
在修行者以及修行者门派很少的燕地,他们这种帮派的势力大的难以想象,他虽然是在辽城之中发展了几十年,但是他缺的只是一个时机,青牛帮,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孙麻子只会享乐,他是个暴虐的主子,在付十三看来,虽然青牛帮家大业大,但是他们在沱牛帮面前还是相当脆弱的,自己这么多年来没有下定决心整治,主要还是不想要其他帮派从中获利,不然的话,将沱牛帮在其他城的力量一并聚集起来,区区青牛帮这样仅仅只能在一城之中守着老本的帮派,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是能够招到许琛,付十三决定立刻就开始他们的大清扫,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准备等了。
但就算是许琛没有答应,把许琛杀掉,吞掉鸿鹄帮的资产,阴沟中现在青牛帮的一切物资也被沱牛帮今日的算计所包揽了,靠着这批补充,付十三决定大开杀戒了。
那些匈奴人的出现的确是意外,不过只需要等待就好了,付十三觉得镇北军还是一块硬骨头的,所以等到镇北军的那些军人离开之后,立刻就要开始行动。
远远地看见洞里有一点点荧光闪烁,随后就是一个人脚步声响起,他的脚步沉缓,听起来有些让人心中不适,眼尖的沱牛帮的汉子已经看见了,那串发光的自然是玉佩,一串可以当做一个人标志的玉佩。
许琛出来了。
这串玉佩还是付十三交给许琛的来着,没想到许琛竟然还带着,这让付十三觉得他的招徕很可能有用,于是便笑脸相迎,用出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笑容,像是欢迎一位老朋友一般。
许琛出来了,依靠在洞口,看着身前不远的付十三,面色从容不迫,他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伤,都是鸿鹄帮的那群汉子们一边掩护着,一边送他离开的。
“付叔,没想到你能够将这样的探子送到鸿鹄帮中来。”许琛的面色不改,但是他身上还是有些狼狈的,原本一身的士子袍,是他儒雅的象征,如今,簪子丢了,袍子也破了,肋间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衬,不过他的面容依然的俊秀,许琛是个典型的儒雅的士子,长相也绝对是上乘,看起来可能绝对会让人很有好感。
谁能够想到,那些狠毒无比的暗箭,暗沟,巨石的机关,就是出自此人之手呢?
“阿琛,终于又见面了……”付十三笑的得意,这么多年,自从许琛连夜逃走之后,许琛再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过,其实无数次沱牛帮的杀手想要去刺杀许琛,为此,沱牛帮还折了一位武力高强的堂主,不过都没有用,甚至说他们连许琛的面都没有见到。
付十三从来没有将陈厚放在眼里,在他眼中,陈厚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头脑的武夫罢了,真正让鸿鹄帮崛起的还是要看面前这个年轻人。
许琛叫他付叔,因为当年很早的时候,付十三还经常去他家做客,他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的父亲,许株,当时听说是付十三的得力助手,谁知道有一天付十三竟然会轻易地将自己的父亲杀掉,说是偷盗财物,其实本就是无中生有,这让许琛苦恼了很多年,也调查了很多年。
最后得出的结论自然是自己的父亲当年与付十三似乎是有了什么分歧,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看来小蚂蚱应该已经被你杀掉了,我没想到的是鸿鹄帮的老猪这么多年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如今竟然是这样一位高手。”老猪提着一把剔骨刀,先前浴血奋战的样子,让付十三很是触动,当年他有不少机会杀掉这个城中老屠户的儿子,没想到如今也成了他的麻烦之一。
不过老猪应该是活不久了,中了两箭,腹间被人狠狠的插了一刀,最主要的是阴沟中的两名神医,早就被付十三连人带家产的带走了,那样的致命伤若是没有神医来处理,已经是活不久了。
“老猪做梦都想看着你死啊,所以我答应了他。”许琛抱着胳膊,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话说出,引得哄堂大笑,大家都笑哈哈的看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士子,就靠它吗?
一个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除了能够靠着别人的力量来做成一些事情,真当他们面对面的时候,是一群狗熊吗?
“小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爷爷可以跟你练一练,不过你输了可不要哭鼻子。”一个黑脸大汉三两步挤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剔骨刀,大声的嚷嚷着。
“老黑子,你这副模样,恐怕是想要吓哭别个。”
“哈哈哈哈哈……”
黑脸大汉是沱牛帮中最高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手里的剔骨刀都比别人大上一号。
好巧不巧,他也是杀猪的,只不过他的铺子在城南,与老猪相隔甚远,老猪被捅的那一刀就是他做的,此时手中的剔骨刀上还有不少鲜血。
许琛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大汉,就是他伤的老猪,他的小徒弟也是被他砍伤的。
看到许琛眼神不善,黑脸大汉,直接是吼叫了一声,想要上前直接把许琛揪起来,结果却被付十三拦住了。
“阿琛,你真的要放弃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吗?靠着我的财力物力,你的智力,我们一定可以做成一番事业的,我这么多年没有取你的性命,是因为我真的很欣赏你。”
付十三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危险了,虽然说话很心平气和,但是不乏威胁的意思。
“我这个人呢……最喜欢的人有两种……”许琛突然笑了起来,一口大白牙露在外面,森森的让有些人感觉到了一些害怕。
这种绝境中,有人笑了出来,说明他不是疯了,就是手里还有什么底牌未出。
“一种人……是守信用的。”许琛意有所指,似乎是在说自己想要履行诺言,不过付十三还是一脸从容的看着许琛,想要看看他现在还能做出什么花样,“另一种,比较少,是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的。”
许琛看着远处,似乎眼神越过了人群,传出了洞外。
“我不是什么士子,也没有所谓的风花雪月的雅致,我是个俗人,不过读了些书而已,脑子里装的还是那些最为平常的情谊。”
他缓缓踱步,似乎有着无限的气势,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赵厚他拿我当兄弟,我自然也会拿他当兄弟,他是个傻子,那我就给他出谋划策,他想要杀你,我便帮他。”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吗?”许琛笑着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付十三,这让付十三感觉到如临大敌。
“付叔……你是个真小人,我很佩服,但是……”
许琛歪了歪脖子,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而且,我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想要杀掉你,所以……”
许琛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付十三早有料到,原本那满脸的笑容瞬间消失,就和变了脸一样,也变得面无表情,轻轻地对着身边的人一个招手,黑脸大汉就直接冲了上去。
慢他一两步,其他人也跟着冲了上去,似乎很快,许琛就要被这群汉子直接撕碎。
然而一道悠悠的笑声传出,笑的十分清爽。
“付叔,你果真不记得这里了?”
“什么?”付十三心中一惊,忽然转身又向着许琛看去。
许琛的笑相当开心,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一个当年他以满脸惊惧看着的孩子。
付十三紧张的向着周围看去,突然……他看到了一处让他心中大感不妙的东西。
洞穴一旁的地面上,有一块相当特殊的紫石,这是一种极其稀有的矿物,在这种深度一般是找不到的……但是他却见过……在十年前。
“付叔……”又一声,传入付十三的耳中时,却是那样的刺耳。
“我等了十年……”
付十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是个由一个孩子,准备了十多年的局,如今终于是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下江南(下下下)
老猪这辈子本来应该平静的过去的,家中有老父亲留下的铺子,辽城中东南西北有三家老屠户,朱家绝对是好口碑,靠着家中的摊子,老猪娶个媳妇,生几个半大小子,再养着年老的父亲,其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错就错在付十三的崛起吧,付十三做事是不择手段的,他不下手,他的手下却是根本没有一点人性的,听说这些很多人都是他从山里面带出来的野人,大字不识,却异常凶狠。
本着不想要闹事的心情,老猪也就不会多么的去跟付十三正面的对抗,付十三要做牛肉的生意,那便做,他也不会像那些地痞流氓一样,看到人家有坏了自己生意的可能,就去给别人摊子上捣乱。
老猪的为人肯定是邻里都有担保的,老猪长得不好看,肥头大耳的,但是邻里乡亲们有事却很喜欢交上老猪,不管是红事还是白事,老猪绝对是相当有信服力的一个人。
就是这样厚道的老猪,辛苦经营了父亲的铺子十多年下来,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事情,却被那突然出现的付十三,以及他的沱牛帮给搞到几乎家破人亡。
首先就是他的小儿子,在街上玩耍着,被人莫名掳了去,从城里的小暗巷子的垃圾堆里发现的时候,孩子都臭了很久了,与那些果蔬垃圾堆在一起,早就没了人形。
这个事情给老猪的打击很大,老父亲也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宝贝孙子,成天愁眉不展,妻子则是一蹶不振,不久就卧病在床,没办法再帮衬着家中的生意。
但是这当然不算完。
相继的就是老猪的父亲,朱家的老爷子在家里铺子不远十几步的茶馆里喝茶的时候,莫名其妙就中了风,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从此就不省人事,很快就没了命。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的就是老猪的家里。
乡亲们在感叹老猪家命途多舛的时候,似乎也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就是其中这些事情都是有人在刻意针对老猪家。
老猪的妻子最后终于是没有挺过去,大夫说是风寒,但是那种成日里上吐下泻,哪里是什么风寒的症状,带着妻子在城中到处求医,似乎城里的大夫们都是这样的说辞,说什么也不给开别的药,这样的情况下,日子一天天的耗下去,家中的生意也耽搁了,钱财也开始疯狂的消耗,老猪心一横直接是带着妻子去了幽州城,去找那比较靠谱的神医。
后来果然是诊断出来了,痢疾,不说是难治与否,就是这样耽搁了许多日的情况下,又加上路上颠簸许久,妻子的病早就已经没有救了,听说老猪当日是哭着看着自己的妻子死在病榻之上的,足足过了一个多月,老猪才赶回到辽城的老家之中。
但是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老猪的铺子已经被人推了,如今已经改建了,似乎就是要开成沱牛帮的铺子,明明沱牛帮在他们对门的地方就有很好的一间店铺,却依然要扫清眼前老猪这样的一个障碍。
这样,真相自然已经大白,当时沱牛帮的人来推铺子的时候,听说里正还特地来阻止,说他们的行为是明文禁制的,结果里正却被打伤了,待到老猪回来的时候,里正还不能下床。
家破人亡,便是如此,就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因为一群人的私心,其实不只是私心作祟,其中还有很多关于权力势力的说法,这样的惨案其实在二三十年前,祥通初年的时候,相当的普遍,只能说这就是百姓的疾苦,不论在什么样的年代,百姓的苦不是某位帝王的励精图治可以彻底解决的。
记得当时,老猪最为绝望的时候,就是他拿着当时在幽州城中的大夫的药方去找每一位城中的大夫讨要说法的时候,得到的都是冷眼与沉默。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真的有人会做到如此的残忍,这些郎中估计也是受到了付十三的威胁,他还曾经以为付十三这样笑起来如此和善的人,会是一个相当好相处的邻居……
老猪后来消失了很久,人们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直到最近十年,老猪重新改头换面,似乎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城东的他家的铺子如今早已经成了沱牛帮固定的财产之一,他便在城南开了又一家肉铺子,而且隐隐约约的,有人发现老猪似乎和城中那新兴起的鸿鹄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前老猪的朋友们都不管去过多地过问这些事情,毕竟和城中的那些帮派扯上关系是他们不太敢去幻想的事情。
许琛问过老猪的想法,毕竟当时老猪强烈的想要加入鸿鹄帮,听说他在赵厚面前发过了毒誓,许琛来到鸿鹄帮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所以他有去了解过帮内的每一个人。
比如石头,石头就是原本城中一个小帮派的一个小喽啰,小帮派被沱牛帮兼并了之后,石头受不了付十三那种虚假的表现,明明自己就是一个伪君子,却还要表现的那样的高高在上,与所有的富豪们扯上关系,出入各种上流的场所,把自己包装的好好,但是除了他之外,她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是那种根本上不得台面的打手一样的人物。
付十三就是掌控着整个帮派的皇帝,或者说他就是想要当成一个地下皇帝,过上那种天下都围着他转的生活。
这与鸿鹄帮是完全不一样的,石头当时可没有想很多,但是后来想起来,似乎真的是在鸿鹄帮更加的快乐,更加的轻松一些。
类似的还有大牛他们,他们当时都是沱牛帮的最底层的打手之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沱牛帮中脱逃出来,恰逢赵厚的鸿鹄帮飞速发展,似乎口碑相当的好,便一柄加入了进去。
但是,始终鸿鹄帮能够做的都相当有限,赵厚在短暂的发展之后,就开始面临各种来自沱牛帮的压力,后来也有了青牛帮个的压力,不过青牛帮那群没脑子的莽汉,很随意便能对付过去。
赵厚他们的目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搞垮付十三,似乎也是因为大家共同心气的作用,但是始终一直被付十三压制着,终于是在最近,赵厚选择了退出。
许琛有道理相信赵厚是受到了付十三什么样的威胁,但是赵厚这样隐忍的性子,基本上没有与他们说起的可能,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许琛也在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与他们说起,不是说许琛没有信任他们,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谋划了如此之久,已经没有办法让别人再从中插手了,在最后的收官阶段,许琛不允许任何的变数。
所以其实不管是那个内奸的出现,还是今日的匈奴人的出现,实际上让这个计划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如今,终于到了许琛履行自己的诺言的时候了。
不只是对赵厚的,老猪的,石头他们的,还有……对自己已经逝去多年的老母的。
那年他跪在老母的坟前,只发了这样一个毒誓,随后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娘……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这个家,只有这样,我在将来,才有力气,将我所恨得,将那些应死之人,一个个,亲手送入地狱……”
所以不管怎么样,许琛都在咬牙坚持。
……
“老猪,好好给我吊着这口气,我这条命,欠你的,今日,我让他们十倍百倍的还你……”这是许琛出洞穴之前,给老猪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回头看,却听到背后的老猪呼吸明显平缓了许多。
有时候一个人的兴奋,不必以喜悦表现出来。
比如许琛,他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
眼前的沱牛帮的闲汉们如同潮水一般向前涌上来,他们在狭窄的通道之中拥挤这,昏暗的通道里满是肮脏的积水,这群汉子没有发出什么兴奋地嚎叫,反倒是那种粗重的喘息,更是让整个冬穴变得压抑异常。
是啊,若是遇到天灾,野犬,家猫,长蛇亦是田鼠都会有那种没由来的预感,人也不遑多让,很多时候,在某些坏事发生前,人们心中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应的。
他们现在只想要赶紧将前面那个瘦弱的男子撕碎了,然后立刻出去这个让人十分不舒服的洞穴。
只不过许琛只是打了一个哈欠。
在他的面前,这些莽撞的汉子就如同无物,他现在最想看的就是付十三得报表情,他不知道付十三究竟有没有发现那些奥秘。
他轻轻的摸了摸身边的墙壁,从一个奇怪的地方轻轻的一按,一块毫不起眼的小石块被他一手便按了下去。
有人眼尖,看见了许琛的动作,他们出于本能,或许也是出于先前的应激反应,因为之前的那种层出不穷的陷阱实在是让他们神经紧张得很。
“小心机关!”有人大喊。
冲在最前面的人立刻趴倒在地上,溅起了一波波黑色的水花,似乎是什么肮脏的泥水,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在乎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随后传来的是许琛的大笑,笑的那样灿烂。
他从那石缝之中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一个木棒一样的东西,但是又不是。
没有什么机关,许琛是在诈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除了付十三。
付十三刚才一直在四处张望,他知道这个地方他很早就来过,虽然那些来的道路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这处洞口绝对是当年许琛被他们抓到的地方。
许琛当时就是站在洞口前,只不过神色甚是慌张,也没有进入后面的洞口,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能后面真的是绝路。
不对!
付十三突然蹲下,不是因为许琛的动作,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手下身上多多少少都染上了那种黑色的液体。
整个洞穴中从一开始就飘着一种十分难闻的气味,与他们来时路上有些不同。
这里可是阴沟的最深处,潮湿的话,雨水也进不来,那么这些泥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明明墙壁上也是一片的干燥……偏偏这地上……
付十三从地上的小水坑之中捻了捻,发现这种液体根本就不是什么泥水,稍有些黏腻,但是靠近了光亮之后依然是黑乎乎的一团,并不是什么泥巴的颜色。
还有些刺鼻的气味,付十三发现,空气中的味道就是来自于此。
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看到了许琛的笑脸,许琛似乎极其满意自己发现了什么。
这个……看着这种熟悉的样子,这种液体……是油!
付十三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的是一种透骨的寒颤,他已经知道许琛是要做什么了。
他靠着光线的遮掩,又靠着之前那些陷阱的引导,让他们形成一种惯性的想法,以为许琛会一直放着那些阴险的暗器机关,实际上,那些机关险境才是许琛的伏笔,一切都是为了现在。
他们不敢深入那洞穴,似乎也是许琛料想得到的。
一块巨石突然出现,许琛一个侧身,巨石便从他的身后滚出,许琛最后的笑容是伴随着一根奇怪的棒状物一起丢出的。
那是个火折子,点火用的,很多有钱人家,都是用这种东西点火,一般是用粗制的纸张做成的小棒子,里面都有着点火用的东西,许琛就对着那火折子一吹,随后轻轻地抛出。
他的身形隐藏在那巨石之后,巨石顺势便将洞口堵住,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真的想要冲上去的时候,那火折子却已经落入地面。
付十三是空白的,他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最后很希望那地上的液体不是什么可以点燃的油,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漆黑的油,他只知道……
付十三转身便要出逃,却发现身后的通道被一声巨响蹦碎,碎石纷纷坠落……与火折子一起。
许琛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城外了,老猪没有挺住,不过他是笑着死的,听到那洞穴之中的惨叫,还有那一连串的爆响,他说自己这辈子就听过这么一次音乐,这次相当的悦耳……相当的让人舒心。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下江南(完)
讲道理,许琛虽然说自己是个俗人,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很像一个书生的,如同富家子弟那样的娇贵,这么多年来的风吹雨打虽然是让他性格更加刚强,但是上天没有眷顾他的身体。
暗道是多年前自己找好的,用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足足挖出了几千斤的泥土,从城中的阴沟底层,一直挖到城外,他一共就挖通过一次,第一次从城中挖到城外的时候,他立刻就将洞口慢慢的填住。
那时候他虽然已经是鸿鹄帮的一员,但是他的心基本上还是没有多少归宿的,说到底他和老猪是没有区别的,他们是一类人,区别就是他是动脑子的,老猪他们则是出力的。
他没听到想象中的那种爆响,其实他也不知道那种黑色的油究竟有多少威力,他只在密封的小罐子之中测试过,再宽阔一点的地形他就没有实际的例子了,只能靠自己的各种推算去预估,没有那种火焰冲天而起的效果其实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种黑油是会爆炸的,许琛来到鸿鹄帮第一次受伤便是因为测试这种黑油瓮的威力,那一次他把阴沟中,属于鸿鹄帮的地盘给炸了一个稀碎,赵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他伤好后,再一次进入阴沟的地盘的时候,特地还是嘱咐了一声他:“一切以性命为首……”
赵厚是真的害怕他丢了自己的命,都说这些天才本来也是一些疯子,不然他们也不会想到那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点子了,赵厚对此深信不疑。
黑油翁的实验搁置了下来,他只是发现这种油是要比平时家中的那些菜油猪油都要易燃易爆的,烧起来也更加的旺,用水扑是扑不灭的,这种油,粘性很大,沾到身上也很难去掉,这就成了一种相当厉害的引火源。
但是凭本事,把这种油往人身上泼是不现实的,黑油翁就是他做出来为了当做便携的投掷物来用的,不过当时去看,他还是没有掌控这种东西的能力,所以便搁置下来。
考虑了这么一个翁中捉鳖的方法,实际上容错李是相当低的,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许琛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修正这些计划,进行了无数次的推演,终于是到了今日,许琛把这次行动叫做割韭菜,相当的形象,韭菜高了,也就是到了收割的时候,不过他这次收割的是人命。
老猪和他弟子的去世是许琛的损失,但是……老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少他给了老猪一个交代,没有牺牲的计划那是天人所制定的,他只是一个凡人,他没打算着全身而退。
为老猪烧些纸钱吧,老猪生前孑然一身,全身心都是想要置付十三于死地,许琛不确定如果老猪活下来,他今后的生活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听闻俞伯牙失去了钟子期这样一个好友之后,折掉了自己的古琴,此生不再碰琴,没有人理解,没有了目标,没有了……那件事情也失去了意义,好在是俞伯牙还好好活着,老猪可是要别俞伯牙还要凄惨,难保他不会去寻死,所以壮烈的死去,老猪是没有怨言的,老猪在许琛走前是大笑着的,也是许琛见过的老猪最开怀的笑。
许琛自己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很累现在是真的很想睡一觉,其实在阴沟之中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想了,毕竟付十三到最后才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圈套,让他的心中有了大大的满足。
付十三是个聪明人,能够报复一个聪明人,并且让他一直在局中全然不知,这是很让人舒心的。
只是不知到赵厚他们怎么样了。
“赵厚,爷这次是真的累了,你别白白给人送命啊,好好活着,将来整个辽城老子都给你拿下,回来的时候没有个五百人的队伍,真的别进自家门……丢人……”
许琛时对着斜阳这样呢喃着进入梦乡的,仰在城墙的脚下,难得的这里有一块小空地,没有什么林木的交错,不然夜里的蚊虫还有蛇鼠恐怕是要让这个皮脂细嫩的书生牢牢记住这一天。
若是有一壶酒就好了,许琛这样说着,他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喝酒,他不会喝,一喝就倒,但是那种醉醺醺,朦胧的感觉,最是能让人想起从前家中的那些小时光,家里还是温暖的啊,思绪飘向了多少年前,不过都不耽搁许琛做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他城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感觉,实际上在他睡着之后,那真正猛烈的反应才开始爆炸。
第一个直面这冲击的不是背靠着阴沟的洞口的赵厚、石头他们……他们可是背对着大石头的,那里轮得到他们去面对,不过字眼也就扣到这里。
赵厚背靠着大石头,若不是听到了身后的那种奇怪的异响,他们可能真的会一直依靠着巨石,直到对方那个骄傲的匈奴人冲进他们的杀阵。
听到了那种稀奇古怪的声音,赵厚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当年许琛捣鼓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种东西在阴沟的地道之中爆炸的时候,似乎也是发出了这样如同野兽低吼的呼噜声音,滚滚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冲击着赵厚的胸膛。
“石头……听我的号子,我一喊,所有人便向着两侧闪去,能多快就多快……”赵厚此时还趴在石头的后背,石头虽然瘦,但是他的体力是相当的好,赵厚的身子那样的重,他能背到现在,实在是难得。
石头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厚哥儿不会害他们,大牛他们本来还疑惑,看见了石头和赵厚那样坚定的眼神,就直接回过头去。
现在他们就等着号子,大牛和六儿眼神死死盯住面前的这个大汉,匈奴人似乎停下了脚步,知道这几个人如果是一直背靠着那块巨石的话,那他们就是无路客套了,心中嘲笑着对方的愚蠢,自己就算是一个人,那也是战神天赐的骄傲的匈奴战士,哪里是这些地痞流氓能够抗衡的。
“愚蠢的汉人,天神之意不容抵抗,你们却敢触怒天神之意,杀害我的弟弟,我以我胸中的战士之血发誓,德哈里·阿碧吉将代替战神惩罚你们这些恶民,愿吾弟在天之灵能够安息,得到真正的宁静,为战神继续征战……”
一开始的几句话他们还听得懂,后来这个叫做德哈里的说着说着,嘴巴呜噜噜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不过从他狰狞的面目上看得出,他肯定是想要杀了赵厚他们一群人。
六儿和大牛被这汉子踢了一脚,现在还没有缓过来,这人身长臂长,可以说这些匈奴人就是比他们要大上一圈,这一脚的威力几乎是可以直接踏裂质地上好的大理石,更不用说人身了。
只不过赵厚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从德哈里身后鬼鬼祟祟的那个憨熊……
老胡啊老胡,你说你没事跑出来干什么,好在老胡没有再冒进,从德哈里身后远处的门柱掩藏着自己的身形,不断地向着赵厚这边看去,焦急的模样让赵厚很是感动……但是感动有个屁用,赵厚很想骂这个憨货,但是身上实在是带不出力气。
身后的那种颤动越来越明显,赵厚发现自己似乎因为手脚不能动弹之后,各种感官都相当的敏锐,这样细密的声音似乎石头他们都没有听见,现在他听力敏锐的都能听到石头他们的心跳声。
来了……越来越近的声音让赵厚觉得时候终于是到了,他知道爆炸的威力,只不过能不能冲开这个巨石就是一个变数了,期望能够如此,最好能够直接让这个匈奴人一直站在那里,巨石直接砸死他……赵厚越想越不敢想,因为身后的声音如同野兽怒吼,让他汗毛战栗。
一声急促的哨音从赵厚的口中传出,这就是他们的信号,当一个地皮流氓,这可是最基本的技术……
匈奴人德哈里看着几个心怀鬼胎的汉人,眼神阴狠的能够滴出水来,他听见哨音,以为这几人就是要逃跑了,直接是大跨步的飞了起来,口中狼嚎着,声音震耳欲聋,颇有种野狼捕食的那种压迫感。
但是他哪里想得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那样的让他感觉到离谱,让他感觉到那样的失去了战神的眷顾。
“老胡,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别他妈回头看了!”看见老胡还愣在那里,赵厚整个人没由来的火气,恨不得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催他跑的快一点。
老胡听到了赵厚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已经被赵厚发现了,但是厚哥儿的话,不可不听啊,他知道这里危险,所以他也早早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听到赵厚的喊叫,胡一统那腿脚利索的,似乎石头都有些赶不上。
石头被这赵厚向着洞口的右侧翻身闪去,而大牛,六儿他们则是一同向着左侧闪去……分路逃离,这是比较好的逃跑方式,毕竟不管对方去追那一方,另一方得到的解放都是相当的大。
德哈里是相当疑惑的,但是出于心中的那种誓言,他是毫不顾忌的冲着赵厚他们追去了,赵厚那里行动最为不便,这是一个出色的战士在毫厘之间做出的判断。
但是一种让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在德哈里的眼中,除了战神,其余民族所侍奉的那些所谓的真神,还有上仙,那都是不值一提的,他只相信手中的刀剑。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相信了。
大地从眼前的洞穴入口处开裂,一条如同能够吞噬一切的鸿沟突然出现在眼前,直接将整个街道分成两段。
大地在咆哮,而阴沟这个如同大地的洞口的地方,似乎在无限的倾泻着大地的怒火。
地皮从洞口延伸出来的部分,直接隆起一个高高的土包,然后不管是地砖还是房屋什么的直接是在这个土包之上直接断裂开来,无数地砖的碎屑纷飞。
大地裂开了,这是让德哈里瞬间蒙掉的事情,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德哈里,他们这群游牧民族哪里见过真正的地震,别说地震了,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火器的威力,那些道教的老不死们,不光是有着各种各样神奇的法术,与修行者能够分庭抗礼,他们还是相当有名的炼丹士,什么草药什么之类的,一股脑的往药鼎之中投放,至于能够炼出什么来那当然就是另说了。
不过灵气出现的相当有规律,所以这种情况下,火药并没有被大范围的使用,实际上人们都没有真正的整理出火药的药方。
不过今日,德哈里总算是能够真正的见识到所谓的爆炸的威力了。
一股灼热的气浪率先袭来,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力直接将身体前冲的德哈里直接推到了身后的房门之上。
这是一家卖米的铺子,门板都是相当精贵的,重点是厚,所以德哈里整个人被那气浪一推,五大三粗的汉子整个就嵌在了门内。
就像是连击一般,只能说德哈里的运气不好。
德哈里的武力相当强大,但是再强大,被嵌到门框之中也会有些行动不便。
就当他反应过来来,此地不宜久留的时候……
一块有三四块磨盘那样大的巨石,直愣愣的直接是冲着德哈里飞来。
德哈里的眼睛瞪得溜圆,在他与巨石接触之前,他脑中闪过的想法还是究竟是什么神力所致,要将他置于死地,难道真的是在大汉的境内,有那些真正的神仙存在?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所能纠结的了,巨石飞撞到一个凡胎肉体之上,匈奴人再是人高马大,再是身体强健,也抵不住大自然的攻击。
巨石好巧不巧的击中了德哈里,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巨石的速度之快,实在是不给人活路。
德哈里后来被人从巨石底翻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真的是碎成了肉酱一般,实在是无法入眼,不少人直接是当场吐掉……赵厚后来看着那一幕,实际上心里是麻木的,当成肉卤子不就好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下江南(后续)
能够击杀两个勇武的匈奴战士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足够的投名状了,有人后来这样调侃赵厚,赵厚在入军之前就亲手杀掉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匈奴蛮子,说出来也是一段相当非凡的经历了,新兵最早的一个月到三个月都是不会上战场的,这是镇北军的底线,具体时间自然要看战局的状况而定,若是低于了一个月,那让这样什么都不精的新兵上战场那才真的是堆人命。
匈奴人给汉人的印象很多时候都是堆人命的死士。
汉军不知道战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仰在匈奴人心中的地位,就算你是让一个忠诚的佛教信徒或者道教信徒去送命他也要疑惑三分,斟酌三分,最后是犹豫三分,而匈奴人说去送命,那是一刻都不耽搁的。
实际上他们在平时也是这样莽撞的性子,要不是有一些因为战乱逃出大汉的汉人存在,可能匈奴人在战争上的技战术还要再差一些,正是汉人的内乱给了匈奴长足发展的机会,说起来真的是让人唏嘘,谁也没想到,臣服了这么多年的一个脚边的温顺的大猫有一日会突然炸着全身的毛向着主人反扑,这时人们才知道他本是一头沉睡的雄狮。
要命的就是有人还不管不顾的,按照以前的想法,一直供奉着他,祈祷它能够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
有个说法很是形象,饭总是别人碗里的香,西域也不是没有什么可以耕耘的土地,越过了天山之后,那阿尔金山以南,阳关以西,翻越大戈壁,满是无边无际的平原绿洲,更有雪山矿藏,那里是真正的富饶之地,但是西域人二话不说也要冲着汉人横刀相向,还不是因为汉人的商人将西域人压榨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勾起了别人对于大汉的向往。
外族人向着大汉推进最深的记录就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役了,匈奴人越过了长城的屏障,一路长驱之下,从河套平原上奔驰,知道最终被人拦在了最后一道支流之前。
要是知道后世渭水还要改道多次,可能史书中会这样记载,那就是匈奴人曾经深入过大汉腹地。
大汉的反击是相当被动的,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要不是因为霍牧的出现,大汉真的是在匈奴面前抬不起头的。
越是中原人,他就越是对于匈奴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反倒是越是靠近边疆,汉人就越是剽悍,剽悍的如同匈奴人一模一样。
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是文化如何,战况如何,只要是能够杀了匈奴人,你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且由于特殊性,能够在汉疆土之内杀掉匈奴人,可能比在边境上杀掉匈奴人来的更加声势浩大。
赵厚后来就是这样的情况,被人捧得高高的,有种让他感觉到不真实,四处来的奉承看起来其实并不假,很多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个遍体鳞伤的汉子,这都是那日的事情。
但是赵厚担心的忧虑的却不是这些。
他回想起来,那人的身份实在是让他有些冷汗直冒,从城墙那里来的军官一脸的冰冷,听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让他在家中等待,到时候会有另外的安排。
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是赵厚这辈子见过的最强的男人,没有之一,他没有用武力来形容,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夫所能够形容的,所以他很是默契的和镇北军中扥那些军卒们想到了一起,这种人大概就是神仙了。
自己一开始还和他斗过嘴,想象就让赵厚后怕,最关键的是,似乎后来的这些征兵负责人,专门负责一个城池或者一个区域的军中大官似乎是认识那个男子的。
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在自己面前轻描淡写的砍杀了四个全副武装的匈奴人,却如同喝水一样的轻易。
他是看自己等人遇到了麻烦才特地等等的,到赵厚等人匆匆赶到那校武场的方向,只见到魏青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魏青的动作才猛地一变。
他手中也是柴刀,用的也是军中八法,似乎是有意的展示给赵厚看,赵厚自然也看的痴迷。
第一刀是极慢的,那个叫做完颜凉虚的匈奴大汉似乎早就已经变了脸色,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完颜凉虚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脸上的那种得意与桀骜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位军官的战况,似乎三位镇北军那天衣无缝的配合开始将匈奴人齐齐的攻势压制住了……总之他是有时间回头看的。
一刀斩下,缓慢至极,完颜凉虚却吃力去挡,长槊从当中齐声而断,丝毫没有拖沓,完颜凉虚也是一个反应极快的主儿,当即弃下手中的槊杆,探手便从空中捞来了两根长槊的前半段。
兵刃永远都是比破木杆有用的,尽管破木杆比较长。
完颜凉虚的口中传来别扭的嘶吼,似乎带着很多绝望,这时候直觉告诉赵厚,不是他们该靠近的时候,免得遭了对方最后亡命反扑的灾……怎么就要亡命了?明明先前离开的时候,还是完颜凉虚风光无限的在那里耀武扬威……
魏青只是一个横扫,没看到刀身接触众人的身体,身旁配合着完颜凉虚的冲上来的匈奴人便齐齐倒飞出去,手中没有刀刃护身的胸前直接是飘起大片的血花,血珠飞溅中,几具身体烂泥一般的砸在地上。
一声声惨烈的叫声传来,让人有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是有多绝望才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喊?
完颜凉虚没想到同僚们只是被对方这样一扫便再也没有了战斗力,刚才是自己被打的没有了形体,没想到竟然是害了他们。
吼!一声更加怒不可遏的咆哮,从完颜凉虚的红肿的喉咙中阵阵传出,似乎大地上的小石子都因此颤动起来,但是光是声势惊人是没有用的。
魏青做起什么来都是那样的行云流水,轻描淡写,这让完颜凉虚的暴怒变成了一种相当滑稽的表现。
其实从第二刀起,魏青的刀法就加快了一大截,眨眼的时间,赵厚都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魏青的刀路了,这时赵厚才能看的出,完颜凉虚跟魏青之间的差距究竟在何处,一人是在描龙写凤,另一人则是在地上泥沙中随意的涂画,两人的招式路数对比是相当的惨烈,惨烈是一种相当恰当的形容,若是其他人在场,说不定会不忍心去看那个匈奴人笨重的反击。
完颜凉虚跟不上了,对方的路数在自己的眼前变换的如同繁星交错,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军中八法,为何就是在对方一个抖动之后就变成了那种刁钻又无解的路数?
对方是在玩弄自己,完颜凉虚最后绝望的想到……魏青的确可以保住了他的命,不过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能够无意中发现一个好苗子让他很是心旷神怡。
既然使刀,自己就手痒的想要去教导他几手,看得出对方的起步虽晚,根骨一般,但是似乎因为多年的练习,基础的架子打的非常稳固,这样的人或许成不了大宗师,但是在战场上成为一个万人敌绝对是有机会的,万人敌们……哪个不是兼具勇气与扎实的武技的?
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天才,魏青是清楚的,老汤便是如此,他那一身的横肉,他那滚刀子杀人的技巧,都是在大雪山之中一点一滴的磨练出来的。
所以他能学多少,就算多少,自己的引导倒只是给他一点点的启发,今后还是要看他的发展,这样的好苗子,交给老汤他们不过分吧,魏青这样想着,嘴角挂起似有似无的微笑,相当的阳光,一点看不出他现在是在杀人。
愤怒的咆哮慢慢的就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完颜凉虚现在是想死都死不成,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还在反抗,他的每一下都在对方的引导之下显得那样的无力……对方看透了自己,完颜凉虚是这样认为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下,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生出一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当年自己初窥武学之时,父亲拿着一根烧火棍调教自己的时候感觉很是相同……
他记得那时父亲说了一句话,让他记忆很是深刻:“光练把式,不练基础,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魏青也说了,说了之后完颜凉虚的内心彻底被摧毁了。
“你的基础很不扎实,不过你应该没有机会去巩固了。”魏青说的时候很是真诚,因为他说什么都很真诚,魏青从来不骗人,这是军中与他交往过的人都能够知道的一点。
魏青对敌人也很是真诚。
他不止一次的对着那些前来埋伏他的匈奴人说过:“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谁能想到他是真的实话实说呢?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不被对方当成挑衅那是不可能的。
魏青不傻,只是有些愣……这是当年少爷给他的评价,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也挺好,这样不累。
最后的一刀依然是如同慢动作一般,不过看到完颜凉虚倒飞出去的速度,赵厚还是咽了一口口水,他有一刹那觉得场间的空气都凝滞了,回头看去,完颜凉虚整个人腿脚嵌在青石板之中深深没过双膝,整个人想要向后栽倒却因为石板挡住了他的腰,让他整个人无力的挺在半空。
他至少可以跟自己死去的父亲说,自己是站着死的,虽然是因为自己只能站着。
一道比先前阴沟那处爆炸所致的裂缝还要宽深的鸿沟就一直从完颜凉虚的身前延伸出去,这一刀,魏青将对方砍出了七八丈远,路上拖着长长的血迹,完颜凉虚的尸体上已经没了小腿还有脚之类的部位,那些东西都在与泥土沙石的摩擦之中化作了血水。
一道几乎将完颜凉虚从中劈成两半的刀痕从他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小腹,甚至远远可见完颜凉虚森白的喉管。
这样的一刀,你说他不是神仙,赵厚是不信的,但是对方的确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最主要的,自己先前还撞过这个小个子(实际上是赵厚高),这样赵厚一声不敢吱声。
三名镇北军的军官抓的住这种转瞬即逝的机会,尽管他们眼中也有惊愕,但是哪有那些匈奴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中的最强者完颜凉虚被人砍成了两半来的震撼?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匈奴人瞬间没了招架之力,被军官们三下五除二就给劈翻在地,有的没了命,有的则是在呻吟,留下几条活口,镇北军留作审问是相当有用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赵厚还是没有从那种梦幻的感觉之中回过神来。
他身上的伤是真的,石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疼的龇牙咧嘴。
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昨日的爆响果然是许琛弄出来的,许琛昨日夜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明明已经是城禁的时间,许琛还真他娘的有办法,反正赵厚不想去问,许琛总有一些和小娘们一样的小秘密,无伤大雅,赵厚便不会过问。
付十三死了,这件事情他们还没有求证,毕竟那昨日因为爆炸而惨的没有路可走的阴沟基本上是废了,要到深处去找到付十三和他的手下的尸体基本上是痴人说梦,但是赵厚是亲身感受到了那种爆炸的巨大威力,付十三在不死,他是真的不信了。
唯一让他无法忘怀的就是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它究竟是什么人?
砰的一声,房门被粗鲁的推开,门板子撞在墙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赵厚没力气起来,但是他眼睛一直看着门口呢,看到是昨日那位明显是所有军官的上司的军爷,赵厚顾不得吃痛,赶紧是爬了起身,做什么礼都不是,单膝跪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镇北军了。
实际上他已经是了。
“征兵结束之后跟我去营中报道。”盔甲密布的军爷冷冷的抛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便想要离去。
“赵厚还未问过将军如何称呼……”赵厚斗胆问道,问过之后虚汗直冒,不敢抬头,便将双手捧在头顶。
“镇北军东线大军,游骑军校尉,姓汤……叫我一声将军便可,总之你便跟我走。”
“这……”赵厚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汤将军倒是有些兴致了,抬了抬帽檐,看着面前这个浑身纱布的汉子。
“怎么,不愿意吗?”
“不,将军厚爱,赵厚惶恐,但……”
“将军,我不会骑马……”赵厚可是没有听说过他们这边的镇北军还有游骑军的,明明游骑军可是在霍牧霍大将军的麾下,是一只相当传奇的队伍,但是重要的是,他真的没有骑过马,他本想要成为铁壁军中的一员的……
“无妨无妨,我当年被屈老大赶上劣马的时候……咳咳。”
“有人指名道姓的要你跟着我,你就别挑挑拣拣了,被他看好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汤将军快绷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过出于在新兵面前的威严,他还是强忍住了。
“莫非就是昨日那位高人?”
“将军,容赵厚斗胆问一句,那位……究竟是什么来头?”赵厚吞了一口唾沫,魏青……这样生猛的人要是在镇北军中,那得是怎么样一位杀神啊。
“他啊……”
汤镇笑了笑,转身离去,临了朝着屋中撇下一句。
“你去军中听他们讲,我这人不会讲故事,他们讲的那才叫一个精彩……”
……
遥想初次下山,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乳臭未干的样子,怀着一把破柴刀就一路北上去到了匈奴,如今再次回来,身上还是柴刀一把,说来真是有意思。
“公子,此去江南还是要行大船,老叟劝您一句,路上多走大路,少走那些山林旷野,能够免去诸多麻烦呐。”
“多谢老伯提醒,再送小子往前一些就够了。”
他立于船头,老船夫在船尾,这是运河上的一条不大的支流,入了幽州城。稍作休息,他便会乘大船南下。
“少爷,援军到咯!”他狼嚎了一声,一下子把那股子文人墨客的儒雅风范给喊了个干净。
老船夫看着前面的这个年轻人,咯咯的笑着,原来也是个野孩子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广陵乱(上)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是一首好诗,只不过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尉扶锦这么些天来一直念念叨叨着这么几首诗,而且时不时的还要李重霄再作出几首来,然后让她好好装裱起来。
扬州是很大的一片地域,后世有称世间富庶出益杨的说法,益州收益与成都平原以及当年前秦人开凿的都江堰,一直是大汉重要的粮食产地,而且重要的是益州的人口如今都集中成都城附近,所以那附近的无数良田总算是有了人力去耕耘。
城中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人家,当然也有那些富庶的人家,这个是另说的,几十万人的大城一座,对于粮食以及蔬菜瓜果的消耗是难以想象的,城外皆是片片的良田,不光是会种那些粮食,而且还有相当数量的青菜,那都是要供给给城中之人去吃的。
益州是相当典型的农业州地,而扬州就不大相同。
扬州纵使是有农户耕耘,但是称得上真正良田的地方也是比不上江畔的那些古来良田之地的,扬州各地的郡城周围基本上是没有农户种植粮食的,不管是麦子还是水稻,这些东西都轮不到他们去操心。
大运河纵通南北,来往船只络绎不绝,源源不断的优质粮食从北地一直运到繁华的扬州境内。
楚王的富庶大都也是沿着这大运河而来。
修筑运河绝对是一件伟大的工程,不仅仅是体现了君王的高瞻远瞩,更是对于南北融合交流提供了难以想象的助力。
对此李重霄是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怨言的,自己当时还没有出生,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君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他曾经听说到的那些壮举,比如科举,比如运河……都在这短短的几十年之中迅速的实现。
重要的是运河的修筑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惨烈,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始皇帝修筑长城时的那样刻薄了,刘钊的功绩倾一部汉史都描述不完,李重霄不止一次的感叹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中兴千古一帝了吧。
这个皇帝似乎和葬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重霄也没有刻意去挖掘,他知道这些事情在合适的时间知道是更好地处理方式,如今还是尚早,他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秦王,是一个被抬到位置上的恩赐王,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揣度君王的内心,他现在更想要巩固自己的实力,做自己该做的,允许做的那些事情。
他不想成为魏王那样窝囊中里外不是人的儿王爷,石敬瑭后来出卖燕云十六州,为的只是一个在契丹人身下跪舔的机会,不就是因为他夹在两股势力之间,而无可奈何嘛,他是个枭雄,却不是真正的君王,他没有一统天下的决心,所以便沦落至一个“儿皇帝”的名号。
年轻的魏王也是一个有才华有天分的人,可怜他的父亲是一个窝囊废,其实魏地是一块相当富庶的地方,临近蜀地,领地之下更有荆州这样的战略要地存在,奈何被楚王三下五除二便夺了去,留给他一个半残不残的摊子,老魏王亦是死于天灾,所以与秦王一样,魏王世子也是得到了恩荫,得以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不然的话,可能他家的荣华富贵只会一点点的烟消云散。
但是李重霄认为,其实魏王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处境更是煎熬,有雄心却无力,实在是让人憋屈至极。
朝廷对诸王之间的摩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重霄也明白自己需要自保,不然偌大的蜀地,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分羹,自己也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三个向他发来请柬的王爷中,他的确对于魏王最有好感,魏王是一个文化人,听起来像是一个相当正直的儒家士子,有着圣人口中的君子风范,这些似乎都是拜老魏王的门客伍克所有,谋士伍克出身于微末,如百里奚一般,是真正的大才,朝廷不只一次的请伍克赴任户部之职,但是都被他拒绝了,对此,官家也没有什么说法,伍克说自己只是一个王爷的私人老师罢了,上不得台面,自然也进不了朝堂。
魏王励精图治窝在角落,而李重霄此时却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陷入江湖之事,实在是让人觉得好笑,大汉有纨绔的王爷,有垂垂老矣的王爷,也有像魏王那样的年轻俊秀,听闻齐王是一个相当自命不凡的书画家,京城之中有着他相当精美的画作,每每真迹都能够拍的天价。
现在多出一个混江湖的王爷,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李重霄相信,那个跑断了腿的太监出现在葬山时,刘钊这个君王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觉得很正常。
刘钊的雄心壮志是难以想象的大的,圣人言:有容乃大,便是如此,所以他这样的雄主可以在一个隐世的宗门之中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当这个异姓王,将来刘钊要他上前线他也不奇怪。
广陵是扬州城的美誉,荆轲刺秦的佳话成为了广陵人心中的浪漫,浪漫的扬州中有浪漫的广陵散,尽管广陵散在后来渐渐失传,但是李重霄觉得自己能够一睹士子抚琴轻奏一曲也很是满足了。
运河贯通广陵,将城池分成两段,东城西城都是相当大的,广陵这么多年的沉淀,要比成都大上不少。
那首诗也是李重霄在船上遥遥望见那雄伟的扬州城之后一时兴起才脱口说出了这么一手诗。
没了小竹子,此次却多了一个桃花仙子,尉扶锦没有了弟子跟在身边,没有了掌门人的束缚之后,活脱脱一个小女生的扮相,更是毫不掩饰他对于文雅的诗词的向往。
“果然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向往浪漫的……”这是李重霄的感叹。
一剑东去西来,纵有千种风情,实来是江湖凶险的情况所致,如果可以的话,他相信每一个乱世中的女子都希望能够团扇轻摇,罗莎落地,胭脂扮相,藏在深闺之中,享受这种唯有小女子才有的风情万种。
公琰瑜要先去一趟宗门,蜀王亲临此地,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说宝器宗女帝的心思现在都在李重霄这个蜀王的身上,公琰瑜在路上不断传来的讯息上说的出神入化,三分假,七分真,主要是公琰瑜无意中总会给李重霄说些好话,这要是让李重霄知道了,可能他也会有些不好意思吧。
女帝现在对于李重霄他们一行人非常感兴趣,公琰瑜回来之后就一直非常的兴奋,黄金眼如今卸在后山,谁都知道如今掌控宝器宗的是谁,听闻黄金眼当年还会稍微干涉一下宝器宗的运行,如今女帝是真的一手遮天,这几乎是骑在界清门脖子上拉翔的魄力,撕破脸皮直接召开武林会盟,明显的就是要开战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魄力十足的手段都是出自一个阴柔美艳的手中,不过若不是如此,她又如何担得女帝一名。
公琰瑜对众人说迎接蜀王的队伍要在次日到达,主要是此前公琰瑜他们遭遇了许多事情,导致接风的队伍一次一次的错过了时间,实在熬不住就回去山中了,毕竟武林会盟的事情让宝器宗人手稀缺,如今都用上了扬州城中的散工,这是真的很缺人手。
李重霄没有什么意见,正好在这繁华的扬州之中好好的转一转,李重霄活这十几年,除了成都,他还真没见过几个大城市,江夏荆州之类的地方也只能算是比较有名罢了,感官上就与广陵差了不止一个量级。
与洛阳的那种肃穆庄严不同,扬州才是真的一种叫做娱乐至死的地方,坊市林立,夜市一开,那才叫灯火通明,火树银花。
广陵城中的那些吃食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难得的没有压力,是正事前最后的放松,李重霄也与众人说好了,今日便好好休整。
战三秋似乎对扬州极其熟悉,说着自己只是去吃些酒肉便笑呵呵的一个人溜达走了,不一会便转没了人影,对于战三秋的事情众人知之甚少,李重霄觉得有必要回到成都的时候好好问一问楚老,听闻战三秋与楚老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他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主要是他很是好奇,战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会就这样窝在荆北,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船工呢?
尉扶锦是很想要开溜的,她这一趟不只是带来了用于交换的物资,当然还有自己的私房钱,看到了那些脂粉,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大氅遮着她的身子,李重霄似乎都能够看到那山峰的剧烈起伏。
她现在面色潮红,琳琅满目的商品实在是让她呼吸不畅,她这样一个风姿难掩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成了宗门的掌门人,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些寻常女子才会有机会接触的东西,如今终于是有了机会,几乎是解放了她一切的天性。
李重霄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切。
公琰瑜说要充当这个领路人,嘴巴就没有停过,看得出他那兴奋地模样,不光是因为扬州的繁华,还有不少他们顺利到达的喜悦吧。
“诸位,前面就是楚王的产业,这是全扬州最大的酒楼,也是最为奢华的酒楼,里面的菜肴,我敢打包票,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晌午到的城下,城门过关没有多少阻拦,到现在的确是腹里空空,让人饥饿难耐,一听到从公琰瑜口中不断抛出的各种珍馐之名,众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都像是久久未进食的狼崽子一样,不停地吞咽口水。
胡云河走在最后,似乎有些心事,也对,这里其实也是他的家,尽管铸剑山庄不再广陵很近的地方,但是相信他这个颇有豪杰气势的铸剑山庄少当家应该没有少往广陵里面跑,如今物是人非,他要没有些想法,才是奇怪的。
李重霄一胳膊就搂在了他的肩膀上,还连连拍打几下,满脸笑容。
“回来了就好好玩玩,明天有精气神也能讨个好说法,若是有什么怨言,酒桌上说!”
有什么事情,酒桌上三杯两盏换酒,真的假的一股脑的都会说出来,要的不是解决,酒桌上办事不牢靠的,李重霄知道这个事,但是酒桌上说事儿,心里通畅!
胡云河从忘情洲之后,整个人越来越阴郁,李重霄觉得这样是不好的,虽然不好劝说,但是他知道,一个男人要是心里有事情,不说出来只会让他的心底积压更多的压力。
叶青青似乎也是因为林竹的离开变得有些失落,李重霄这个正主在这里都缓过来了不少,女人之间的情绪是要更加的绵长一些,所以李重霄也是不是的撺掇着君秀去多多开导一下叶青青,就是不知道魏青这个木头是不是能够理解。
原来是自己是个木头,现在终于轮到他来教导别人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李重霄觉得他们这个小团体中,那些隐患都要渐渐地排除掉,才能够走的长久。
原来有林清玄和战大哥在,他其实并不单纯的是一个领导者的存在,如今,真的是在老剑神点醒了他之后,带走了他的情愫之后,他发觉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不足的地方。
就在小事上做起吧!李重霄心中难得的舒畅,有种想要大吼一声的冲动。
明天才是真正的关键。
……
河畔的一家老酒馆之中,一个身上穿着明显与这破旧的酒馆不符的年轻男子在痛饮烈酒。
扬州人平时比较喜爱温良的米酒,还有那西域产的甘甜的果酒,像是这些烈酒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劣质酒的象征,酒不可口怎么能够叫做好酒?
但是年轻人豪饮烈酒之后似乎极其的满足。
桌上摆着三大盘酱卤肉,从颜色上看去似乎并不是多么的好看,但是卤香四溢,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这种肉才是最为可口的。
一口酒,一口肉,年轻人吃的很快,吃完之后拍拍肚子,便仰着睡了过去,也不管自己身上的那些玉坠子会不会被人偷去。
第四百四十六章 广陵乱(中)
大汉从门外走了进来,撩开帘子便坐在了掌柜桌前最近的那一桌上。
鬓角还有下巴上的那些微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饱经沧桑,眼角的皱纹还有脸上的粗糙纹理都是昭示着他经历过了苦难的磨砺。
掌柜的特地在门外散了水,屋里也是充满了潮湿的空气,这样在炎热的夏季是让屋子降温的最好办法。
店里是没有小二的,店门前也没有什么招牌,这里就是广陵小巷口最最普通的一家小吃店罢了,一般只有那些酒楼才会有稳定的肉食供应,像掌柜的拥有的这家只有一间屋子的小店,一般屠户们是不会将自家的肉类往这里送的。
但是出人意料的,这里的酒肉似乎永远不会断。
已是下午,中午那些闲汉还有散工的聚餐已经散掉,零零散散进进出出间,屋里就剩了三个人。
大汉披着大氅,身上还有看起来相当老旧的皮衣,在这夏日里显得格格不入。
脚步轻快,将木头地板踩得吱扭吱扭的轻响,这点点声音没有惊动一旁仰头大睡的年轻男子,反倒是让小憩中的掌柜的忽的抬起头来。
掌柜的是一个小老头,老其实不算太老,但是他的须发已经斑白,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苍老,身材短小的掌柜的扎着利落的头发,下巴的小胡子没有经过修剪,稍有些凌乱,并且有些蜷曲。
掌柜的从椅子上蹦下来,赶紧冲着大汉笑了笑,然而没等大汉说话,自顾自的就溜到后厨中忙活了起来。
小店就这么大,搁不下多少副桌椅板凳,也就没有必要去再雇个长工来帮衬了,小老头腿脚利索,一个人就将生意包办了下来。
大汉似乎也没有因为掌柜的没有理会他而生气,反倒是笑的也相当的舒畅。
不一会儿,一双小脚就从后厨中探出,脚步如飞却稳健无比,两盘满满当当的酱牛肉排在桌上,一坛用封泥糊得严严实实的老杜康被掌柜的单手拎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大汉敞开了怀,一腿翘在凳子上,另一只手抓起一块酱汁丰满的牛肉直接塞到了嘴里。
“掌柜的近来可好?”大汉不知为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掌柜的拿着抹布,勤快的擦拭着大汉身前的桌子,相当顺畅的答了一句:“老头儿如今也就那个样儿,倒是将军这么多年不见,风范可不减当年啊。”
两人是认识的,很早之前似乎就已经是旧识了。
“哪里是什么将军,早就退了下来,现在也是闲汉一名,故地重游,这不,麻溜的来到掌柜的家好尝尝鲜,”大汉哈哈一笑,一手起开酒坛子的封头,贪婪的吸了一口,闭上眼睛赞叹一声,“唔……掌柜的这老杜康不会还是当年我带来的那一批吧……这可真是烈的上头哦!”
掌柜的咯咯一笑,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回头就对大汉得意的说道:“将军给的好酒,小店不给藏好咯,那可真的是莫大的醉过哟……”
听得出话中的调笑之意,大汉也不生气,他现在的确就是一介闲汉,能再次来到广陵也真的是相当机缘巧合的事情,没有过多地伤秋怀古,大口的吃起牛肉来。
提起坛子,一口痛饮,烈酒入喉,刺激的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似乎有无数的气孔从身上打开,这是相当舒爽的事情。
他十分得劲的抻了抻身子,舒展了一下胳膊,思绪也飘得远远地。
掌柜的只是看着大汉那满意的模样,笑而不语……小店就是这样的,总是会有一些几十年的老客,他们有时真的是吃准了之后,那就是吃上一辈子,不管将来如何发达如何富贵,骨子里就好那么一口。
大汉今日有的是时间去品尝山珍海味,但是……他还是蜿蜿蜒蜒的摸着来到了这处相当隐蔽的巷子。
沟渠在门前穿过,极其古朴的小石桥静静地呆在一旁,过往的有旅人也有商贩,但是真正的扬州的百姓,都是在这巷子间的,想要看到扬州的真正民生,这里才是最好的地点。
门侧有个年轻人睡了许久,似乎是被什么惊到一下,大张的嘴巴哼哧一声,似乎是呛到了,一下子就从梦中醒来,猛烈的咳嗽着,看那憋得通红的脸感觉都快要呛死过去了。
但是就是这样,呛得满脸通红,也没忘了从一旁的桌上抓来一片酱卤肉来塞到口中。
大汉倒是没有对年轻人有什么看法,只是稍有些关心的问道:“要不要清水?”
年轻人赶忙一招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呼的一声长气顺出,人也顺畅了许多,抬起头来,原来是个长得相当英武的汉子。
身上的长衫是北方常见的款式,似乎是因为有些炎热,袖子撸到了小臂之上,腰间挂了一个相当显眼的玉佩,不知道是什么的材质,不过上面刻的字大汉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不是官家的,而是兵家的,似乎还是那种如同通关文牒一般的存在,看他的样貌,眉眼之间的距离相当开阔,五官比较厚实,一看就是相当典型的北方特征。
“小子是第一次来扬州?看你的样子可不是本地人。”大汉问了一句,又饮了一口好酒。
年轻人的行为虽然很是尴尬,但是他那鼻子可是当仁不让的灵敏,问道那浓醇的酒香,眼睛就直了。
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越来越觉得不尽兴。
大汉看到年轻人的那个眼神,毫不掩饰的模样让他觉得并不讨厌。
冲着他招招手,年轻人嘿嘿一笑,一下就窜了过来,坐在大汉的对面,端着酒碗就递了上去,大汉给他斟上满满一碗,年轻人这时候终于是彻底忍不住了,鼻尖从酒碗上划过,似乎带起了酒碗上的一圈波纹。
“好酒!”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对着对面的大汉一敬,然后就再也不矜持,仰头饮尽,完了还意犹未尽,胳膊擦了擦嘴角,将酒碗搁在了桌上,筷子夹起面前的一片酱牛肉塞到嘴里,边摇头边点头,这副模样可是幸福的很。
大汉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那种不客气,紧接着又为他满上。
掌柜的此时可是有些疑惑了:“您二位可是相识?”
大汉一摆手:“我看着汉子气概不凡,英雄儿郎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再上两斤好肉,掌柜的要卤子加满的!”
“行嘞,您吃好了怎么都行,小老头儿这就给您去弄。”说罢一溜烟便没有了人影。
年轻人这时候似乎也从刚刚醒来的那种恍惚中醒来,看清了面前这个中年大汉的模样,赶紧冲着他一拱手:“多谢酒肉款待,感言皆在酒水之中,请,小弟敬大哥一碗。”
一推酒碗,两人一碰,又是两碗下肚,年轻人脸上的红晕稍显,但是大汉却丝毫没有影响,酒量是相当的可以。
“大哥可是本地人士?小弟这是初来乍到,只是为了寻人罢了,兜兜转转便找到这么一处吃食的地方……”年轻人晃了晃脑袋,显得有些清醒了,言语也变得有逻辑了起来。
“我也不是本地人,不过多年前曾经在扬州居住过一段时间,若不是同僚相知会,我是不会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的,别的不说,就这酱牛肉,我敢说全扬州也没有谁家的能比掌柜家的好吃。”
男人都是肉食性动物,这是谁说的也不知道,不过似乎从大体上来看,情况是这样的。
酒肉下肚,再不熟的人,也能够侃天侃地,就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在这凶险的江湖之中,这种时刻才是最为轻松最为真实的。
“你倒是会找,我当年可是吃遍了扬州才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大汉哈哈一笑。
年轻人嘿嘿一笑,笑的相当憨厚,他的那种面相相当讨喜,大汉见了也生不出什么厌恶的心情。
大汉继续问道:“小兄弟是来找什么人的?或许我能够帮上一帮,若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基本上能给你数个遍。”大汉其实没有说透,他觉得对方可能是来找什么军中的人物的,毕竟那块玉佩他当年见得不多,但有资格佩戴的大都是相当有地位的人物,像这个年轻人一样身边也没有什么护卫,似乎真的是单枪匹马便来到扬州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少爷如今似乎有了不少麻烦,师尊传我来寻少爷,希望能够帮上一些忙,我这人论脑子比不上我家少爷,但是力气还是有一把的。”
年轻人自顾自的说道,似乎有些苦闷。
“不过似乎是真的是脑子不行,当时该好好地问一问师尊少爷他们的行程,如今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这扬州城里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去哪里寻人。”
他这样说道,大汉倒是有些兴趣了,这样一个鹦鹉的少年郎难道是个下人不成,从他的举动中似乎也看不出这些痕迹,要么就是他说了谎,要么……他那个少爷可能真的是什么来头大得很的人物。
“若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小兄弟考虑不周了,出门闯荡,绝对不是靠一腔热血便能办成事情的,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的话,很容易迷失方向……”大汉这样点头说道,说得年轻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若是要寻人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去瓦香栏子去找一个叫牛世通的男人,他是这个城中比较靠谱的,价格不高,他的人也比较好找。”大汉此时闭着眼睛,突然一个转折,让年轻人眼前一亮。
“情报贩子?”年轻人有些欣喜,今日里本来是寻一处小酒馆,想要消愁一番,毕竟来到偌大的扬州城,总是会有种自己一个人很是渺小的感觉,跟不用说在这城中寻人,这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但是事情似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没错……牛世通当年也是个江湖上的人物,不过后来隐退了下来,靠着当年的人脉,聚集起了一股不小的力量,成了这扬州城中一个不小的情报贩子,比不上天机阁这种存在,但是在这样一个州城之中,他这样的人物却是极好发挥的。”大汉打了一个哈欠,歪着脑袋这样说道,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年轻人感动万分。
他继续说道:“他的价钱比较公道,也不是什么那些黑色的人物,去找他准没错……你这初来乍到估计也不知道瓦香栏子在哪里吧,要不要跟我走一趟,正巧一会儿,我也要去跟朋友们会和。”
大汉的一串话说的他感动的稀里哗啦,掌柜的此时刚刚从后厨之中端来满满两大盘的酱牛肉,结果就看见一个年轻汉子单膝跪地的,表情狰狞的跪在大汉面前,嘴里不停的说着些什么,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才多久没见,两人就这样了吗?
看到掌柜的从房中出来,看到那种惊异的目光,年轻人才在尴尬中起身,冲着面前的大汉再行一礼。
“大哥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小弟能够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境地遇到大哥,实在是小弟的荣幸,容我再拜……”
大汉耸着肩膀满脸的笑容,果然还只是个孩子,看到年轻人这副模样,大汉感叹着,能够看到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越是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许多,不过也庆幸对方还好遇到的是自己,扬州城可不是表面上的这样平静祥和,暗地里的那些龌龊勾当绝对是上不了台面的,不是只有小地方才会有那些险恶的勾当,其实越是繁华,繁华背后的那种阴暗就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见年轻人这样的行大礼,他终于是忍不住了,“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大礼,你我萍水相逢便是缘分一场……若是看得起我,便好好地吃酒喝肉。”
“好!今日与大哥不醉不归!”年轻人感激万分,坐在长凳上,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
第四百四十七章 广陵乱(下)
三日之后便是真正的武林会盟,这是公琰瑜晚些时候得到的准确消息,明日女帝便会大设宴席,提前宴请很多贵客,李重霄一行人自然在列,而武林会盟届时会邀请诸多中原门派以及地方霸主前来会面,会盟的内容其实不只是为了决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武林盟主一位的归属,更多地还是为了对江湖未来的势力进行一次大的洗牌。
大家都不是傻子,宝器宗做大本来不是众人想看到的,因为宝器宗的商业手段让很多潜心修炼,注重硬实力的宗派很是眼红,他们认为宝器宗是没有与名气相匹配的实力的,明显就是靠着钱砸起来的一个宗门,很是颠覆以往的传统。
江湖上细数历史,真正将商业一途用到如此淋漓尽致的也就宝器宗这么一个宗派,原先代表着炼器宗门的典型的是铸剑山庄,很早以前,还有一个叫做琉璃门的专攻灵器制作的炼器宗门,不过后来是因为匈奴的入侵,当年琉璃门的宗门之地此时已经是在匈奴境内了,还听说当年匈奴骑兵兵临琉璃门山门之前,琉璃门还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内乱,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已经是不得而知。
炼器宗门这样靠着手艺吃饭的宗门做到一隅霸主的情况,大家原本是想都不敢想的,知道宝器宗迅速崛起,几乎是踩着狮吼门的尸体,短短几年的时间,狮吼门原本的旧址之上就建起了属于宝器宗的亭台楼阁。
不过其实也很好理解,听起来很难做,实际上宝器宗的崛起本就是因为宝器宗靠的完全就是商业的手段,他们若是真的看透了本质,就应该知道,宝器宗的崛起与黄金眼的很多神来之笔一样的操作脱不开干系。
包括将狮吼门的旧址拿下,还有前所未有的将炼器宗门的器物大批量的兜售,将受众目标定在了江湖的下层,这样拢集了难以想象的需求,从此便一飞冲天,不得不说黄金眼的确是个商业鬼才,不过后来的宗门规划一事自然是脱不开他的一种得力干将,最重要的还有他那天赋异禀的女儿,长袖善舞的女帝让宝器宗游离在各种刀尖刃口,从而一次又一次谋取了难以想象的利益,直到大家再反应过来,宝器宗的崛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是今日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这件事情让那本来已经是基本上不可逆的武林会盟前景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江湖说到底终归是皇家的默许,若是江湖的势力真的与国家的权力冲突时,李重霄相信,很简单的,江湖会很快被大军碾碎。
现在江湖已经接近了饱和,看似繁荣的景象,实则是暗藏各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危机,如今朝廷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很多人也能够从天机阁这些年以来的高压管控看出一些门路,所以别看很多宗门征伐不亦乐乎,实际上那些真正顶头的江湖势力,暗中都在权衡着各种利弊,脚步很难迈打迈开。
步履维艰之下,宝器宗如此大的动作,说朝廷没有关注是不太可能的,天机阁到如今还没有真正展现他的獠牙是让很多人心中发毛的,直觉告诉他们,越是平静,之后的疯狂便越是彻底,王朝如此,江湖其实也是如此。
大汉诸王与江湖的关系就显得暧昧了许多,燕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军人,年轻时就带兵征战沙场,与老秦王是一个时代的人,若不是因为后来的王位的争夺上失败,或许如今大汉的北疆不会因为当年的内乱而失去那样大片的领土。
他对于江湖的态度是很消极的,连带着燕人对于江湖势力修行门派的看法也是相当的恶劣,他认为任何修行者在军队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算是彻底继承了皇家的铁血做派,修行门派很难在燕地立足基本上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楚王就很不一样,曾有士子如此评价天下诸王:英雄唯以天子是首,而当乱世,楚王乃真枭雄。
楚王刘岑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人物,麾下有名有姓的带甲兵士便有五万,这还没有算上广陵水师,纵横大江无敌手的广陵水师由三只军队组成,每一支都拥有一万六千名水上好手,麾下蒙冲斗舰无数,大汉水师一石,广陵独占八斗不是说笑的。
几年前,楚王做了一件很是为人称道的事情,让他在天下士子口中的形象拔高了不少,楚王刘岑在天子五十大寿的当日,云淡风轻的交出了广陵水师的大印。
掌控广陵水师许久的两位名将,何文远,蒲永益,解甲归田,算是彻底将广陵水师放手,这一举实在是太过突然,朝上很多官员都处在怀疑的状态之中,奈何天子大寿,此事便没有了纠结的余地,当时的给事黄门侍郎,郭淮意,因为在未央宫外说了一句胡话,他说楚王此事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说楚王是做足了面子上的工作,实际上却是玩弄了圣恩。
这被觊觎黄门郎的人给听了去,转头便告知了宫内的曹貂寺,曹贵与黄门侍郎的关系随不得而知,但是就算他是委婉的告知了天子,郭淮意也保不住自己的位置,虽然他是为了朝廷着想,但是……这不是等于变相的骂了天子吗?
郭淮意这个曾经极有希望成为往后朝堂之上中流砥柱大人物的倒霉蛋,因为口无遮拦便这样罢了官,天子因为此事极其恼怒,说宵小之辈胡乱评说皇家内事,留他性命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听闻此事御史台的几位老古董当时都憋坏了,一肚子的水没有地方放,直接是告病许久,这件事上是完全没有商量的,因为皇帝亲口所说的,若是皇家的事情,那便已经不是什么所谓的朝堂之上可以公然讨论的了,皇帝的家事,他们这群外人不论如何是没有资格去评说的。
大家也因此知道了皇帝对于此事的态度。
楚王放在寻常人口中那就是一个相当称职的长辈,但是真正了解广陵以及楚王的人其实此时都已经很是不适了,广陵水师两位主将告老不假,但是他们两人本就是年老半退的状态,军队之中可没有什么仁义的说法,永远都要以战斗力的保持为先。
更重要的是,两位老将经营广陵水师二三十年,广陵水师之中的其他副将裨将那基本上都是两人的枝叶,汉军主将不管哪一只军队基本上都是时常流动的,除了镇北军因为独得盛宠,三位主将都是真正的忠良之辈,可以不受这条例的约定,全天下也就广陵水师的两位主将整领一军的时间最长。
每一支军队的主将基本上遵从二到三年一换的频率,一同进行换将换帅的还有副将,为的就是确保不出现将士领帅命,不领皇命的情况。
一只军队永远不变的只有多位裨将,他们是军队中最小的将领,与边军的统领制基本上无二,广陵水师接近十万人,数得上名字的裨将有足足四五十位,这几十位裨将基本上全都是两位老将的门徒,你说这广陵水师的帅印交与不叫有何区别?两个老将卸不卸任又有什么区别?
满朝文武此时选择了闭嘴,他们中很多人都看的出楚王的不安好心,将帅印交出难保他不在酝酿更多的军队,但是这交出帅印的举动基本上也是宣告了一些推测的落实。
其实大家都不认为天子不清楚其中的利弊,天子刘钊的高瞻远瞩很多在朝堂之上大人物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君臣的相互配合,大汉也不可能迎来如此盛世,但是此次,似乎天子有了许多顾虑,帝王家事他们不宜揣度,但是其中的阴暗却是不经意的开始蔓延。
……
在楚地,楚王基本上就等同于天子,甚至很多楚人都觉得就算楚王真的一声之下反了大汉,他们也就顺势做大楚的百姓,这些都是无妨的。
楚地有着大汉接近一半的海岸线,有着最为富庶的耕地,也有着丰富的山林资源,楚地人口也是相当多,秦以后,温暖平静的南方成了许多汉人的心中所属,汉人南迁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趋势,几百年之间不间断的,南方的耕地技术迅速提升,因为有着比北方更加合适种植稻米的土地,南方迅速成为了大汉粮食的重要供给地,这种趋势在祥通年间,刘钊下令开凿运河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原先北方遥遥领先南方的年代越来越远,如今的南方是富庶的代名词,加上大汉放开了海关管制,那些心中怀有各种发财梦的海商开始疯狂的与邻国贸易,狭小的倭国就是其中一个极其典型的例子。
如今倭国正在经历战争,但是在诸国还没有真正分出胜负的时候,很多小国家已经开始从内部崩溃了,他们抵挡不住大汉商人带来的金银钱财的诱惑,疯狂的用国中的原料换取财富,但是慢慢的他们就发现,这所谓的财富,在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购买力在疯狂的下降……
大汉的富商买空了整个倭岛这不是说说而已,从未见过如此之多钱财的岛国人沉浸在金银的喜悦之中,他们贩卖自己的玉石香料,贩卖那些可怜的土地种出的稀少却精致的粮食,他们将满山遍野的树木砍伐,只为了换取金银,他们的女子成为了商品,成为了大汉最上等的仆人之选,成为各种富豪身份的象征。
如今的倭国可以说是百废待兴,一种说法是倭国如今因为大汉无穷无止的逆差,穷的只剩黄金白银。
然后在物价飞涨的时候,他们在从原来买入他们原材的汉商那里购买价格高的难以想象的粮食米面……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没有粮食了,精明的汉人将倭国买的空空如也。
这还不是最绝的,慢慢的倭人就会发现,他们当年因为用女人换取了金银,在那些穷酸的守着金银的武士慢慢老去的时候,倭国已经没有足够的女人来繁衍后代了。
其中到底有没有朝廷的指示我们不得而知,而在后来几十年之后,从一位翰林老编修的口中,世人似乎得知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一段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绝户计呈现在人们面前。
而那时,所为倭国,却已成空壳,在风中摇摆,如同残烛,再过了不知道几十年,大汉水师轻松从倭国登录,摧枯拉朽便拿下了那个曾经因为贪婪而屡屡冒犯大汉海域的岛国。
楚地的海商是大汉一绝,因为他们开辟了不只一条的商路,让楚王赚的盆满钵满,楚王甚至拿出自己的私人钱财,为的就是资助那些有着发财的心,却并没有资本的海商,只要他们发达之后向楚王缴纳相应的钱财便足够。
楚地渐渐地已经呈现了割据之势,朝廷担忧,诸王眼红,而当事的楚王和天子却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具体的态度,这让所有人心中都留有很大的疑惑。
但是这都不是今日的大事。
在当年进京献上生辰礼之后,楚王便很少在扬州露面,楚王世子刘槐成为了城中真正的风云人物,楚王身下有三子,唯有刘槐是真正的展现出了不同于其他纨绔的当家之势,似乎楚王也乐于放手。
但是今日不同,让全城震动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因为楚王露面了,其实仅仅露面也不足以引得全程震动,但是这一次的露面却让扬州盘踞许久的诸多世家都嗅到了很是不同寻常的气味。
各家纷纷出动,赶往那座称得上是扬州地标性建筑的常楼,全扬州最大的酒楼。
施家匆匆忙忙派出自家的三公子出面,于家则是整装待发,似乎动作快的不像话,而廖家则是家主廖昌直接出面。
只因为常楼今晚,有一场很是不同寻常的宴席。
老楚王坐庄,而宴请的则是那远道而来的蜀王一行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嗜杀亦或者嗜酒(上)
王之洞他们在为李重霄一行人送行之前,还充当了一回仆人的作用,毕竟因为桃花险资带来的箱子再加上他们原本的行李,已经算是很多了。
王之洞让他他儿子还有外甥帮衬着,还有一种船夫,当时是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有了君秀给的文牒,入城自然是相当容易的,不然还需要各种检查,各种登记,他们也算是享受了一次真正富贵人家能够享受的便利。
王之洞此次没有跟来,他要细致的打点一下扬州的情况,而且留在了扬州的码头,他像是回到了家一般,与一群真正志同道合的人聊的火热,众人听说他是从几千里外的蜀地乘风破浪而来,自然是将他捧得高高的,说实话扬州来的船只多是大江稍近一些的郡城中来,又或者是沿大运河一路南下的商船,真正从蜀魏交界的地方赶来的,破天荒能有这么一支就很是让人惊叹了。
王之洞自然是一个老油条,他当然不会因为同行的各种奉承而迷失了方向,事实上他从没有忘记自己载蜀王等人一程的真正目的,他为的就是打通这么一条航道,让自家的大船成为纵横大江的第一船,让王家从这大江之上再次繁荣昌盛起来,任重而道远的王之洞怎么会忘记初心?
在明确的拒绝了李重霄的好意之后,王之洞开始了他所谓的布置,这也为他日后成为扬州的商业巨擘提供了很基础的条件。
大运河如此一开凿就能够创造无数的商机,让千百年来的南北差异变得不那么明显,而这明明上天赐予的航道却无人通行,说起来真是让人惋惜,所以他要做便做这大江之上的第一人。
李重霄等人算是与王之洞分道扬镳了,因为双方的合作当时谈好了,便是到此为止,宝器宗的确是一位难以想象的大金主,公琰瑜能够掌握的资金是巨大的,所以轻松地为船家垫付了费用。
因为他知道,王家这一趟其实是血本无归的,为了速度,放弃了可以随行的各种商品,为了私密性,放弃了各种贵客的邀约,所以给些补偿算是公琰瑜做人做的极好的地方。
不过王之洞有些担心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和尚了,那个和尚在他们一行人救起之后,便一直没有醒来,王之洞后来可是亲手去为他把过脉,当时那种脉象,若不是还有一两下突兀的跳动,他还真的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不过事情现在已经不归自己管了,事实上他觉得,那群混江湖的人根本就是一群他们触不可及的存在,所以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其实都不奇怪了。
然而当夜,月上枝头之时,城中某处灯火辉煌,而另一边的客栈之中,叶青青正在为如意和尚整理被褥,叶青青提前回了客栈,这里是一行人歇脚的地方,公琰瑜特地找了一处比较清静的去处,为的就是让众人不受打扰。
众人去喝酒,叶青青便稍有些不适的样子,所以君秀先是陪叶青青回来之后才去了酒楼。
和尚一直不醒众人便一直带着他,李重霄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众人其实基本上都不知道他那身上纠缠的佛门之事,如此若是能悉心照料着如意,来时再有什么变故,如意也好为他们做个调解。
话虽然说起来有些天马行空,佛林可是对李重霄这个佛首深恶痛绝的,暗杀还有暗中阻碍的事情都做了出来,说他们没有仇恨那是不可能的,再见面就是痛下杀手的情况下,如何去好好说话还是一个问题,不过到底,众人还是觉得将这样一个和尚随意丢在一旁是不人道的事情。
叶青青倒是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思量,这是一个和尚,她也为能够给一位高僧做杂感到高兴,指不定还等得到一些什么佛门中的点化,不过都是后话。
为和尚擦了擦身上裸露的地方,尤其是那颗圆滚滚的大脑袋,这让叶青青的心情变好了许多,大家看得出来叶青青自己的不自在,她也觉得自己这阵子以来表现的有些奇怪了,她心中的一些事情是无法与众人细说的,如此一来体会到自己的失态之后,她觉得好好地休整一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和尚独自一人一屋,为他吹熄了烛火,然后小心翼翼的带上了房门,叶青青也准备趁早休息了,听说明早要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她也要为众人早早地准备好行头……
却不知在黑暗的房间之中,和尚缓缓地坐起身来,晃了晃脑袋,撇了撇嘴。
……
城南一角,这里是城中最著名的瓦香栏子的入口处,由此靖安门往西去,方圆十里的范围内,只要是你能见到的建筑物,那几本都是栏子里面的娱乐场所。
以酒铺子茶馆为例,来来去去三五条街,总共得有不下十五家,而且各家都有各家的特色,都有着一批忠实的顾客。
还有各种卖艺的能人在此搭擂捧得一片掌声喝彩,更有各种棋馆与赌坊,这才是瓦香栏子真正营收所在,赌坊与棋馆都是属于税收的大头,由扬州的官府直接接管,自然很多时候也会有到处巡役的长官。
所以这里虽然是人头攒动的地方,但是治安也是相当的有保障。
但是越是这种地方,就越是有各种黑暗的勾当存在,这是大汉很多城池的通病,毕竟有利益的地方便会有人,有利益的地方也会有人命诞生,要发多大的财就要看你有多大的胆。
城中严禁人口的贩卖,扬州城这样大,每每以繁华著称,若是出现了人口贩子这样的存在,那才是打了官府的脸面,所以官府对于人口贩卖一事抓的极严,前几年还有一次重大人口贩卖的事件的堪破,时任的扬州太守便因为此事的功绩,直接调离了扬州,如今似乎已经成为了京城的府尹大人,算得上是相当让人羡慕的事情了。
现在的扬州太守则是常山郡调来的新任长官,听说是相当有潜力的一位年轻官员,处理政事效率很高,如今带动的扬州城的经济不断地攀升,这可是肉眼可见的提升,估计再过不了多久,这位新任的扬州太守便能够坐稳自己的位置,成为官场新贵。
人口贩卖是相当严重的黑色交易,但是其他也有不遑多让的,比如各种军中制式武器甲胄的贩卖,这其实算得上是危害国家的事情,对于这些真正属于国家重要机密的东西,朝廷向来是零容忍的,一但抓到基本上就是杀头,但是这担不住其中的高额利润,所以依然有人在胆大包天的做着这些买卖。
其他的虽然不是什么危害性极大的,但是也是平常市面上难以见到的买卖。
而情报交易,这其实是其中最为正常的一种了,因为他的低风险高回报,算得上是一个相当火热的商机,但是越是这种,其实越是难做,毕竟要真正做大情报交易的买卖,你的头顶上还有许多其他的巨鳄已经将这杯羹分的零零散散了。
而且这一行,修行者更有优势,若是普通人要做这种情报的买卖,那是困难的不能再困难了。
但是有一个人,却依然在其中做大做牢,成为了扬州城中的数一数二的情报商贩,这其实已经足以称之为传奇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残疾人,更何况,他还没有那些修行者的逆天手段,能够在这样的风浪之中开辟出自己的一块领地,他的手腕实在是有够强硬。
牛世通的大名,相信瓦香栏子之中不会没有人听说过,但是他初来乍到,依然是转的头晕眼花。
原本说好了要带他找牛世通,因为他是要在城中寻人的,所以以牛世通的情报灵通程度来看,买他家的情报那是绝对划得来的,扬州城听说守军之中都有不少他牛世通的眼线,这个真假与否,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要在城中找一个人,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但是战大哥突然的离去让他有些尴尬,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这件事情的确尴尬,他是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战大哥临走之前只是对他说,路过了一个叫做箐桥口的地方,从那里一直往西去,走到了长亭再往南拐便能够找到襄阳街,襄阳街的尽头便有牛世通的线人,去找到线人,便能够找到牛世通本人。
好家伙,说的他晕头转向的,怎么就往西往南又往东了?
不过战大哥走的急,从他的脸上看去也不像是假的,他没有理由去拦着别人要求别人将自己待到地方,退一步讲,这已经说得足够仔细了,寻常人若是牢牢记住了这路线,一路问着估计也就到了,但是他不行。
白姨当年说他从马上摔下去过,结结实实的摔到了脑袋,不然可能性子不会这么直,性子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不认路这件事情可能真的就是摔的了,对此他深信不疑。
瓦香栏子的地界儿里,路其实都是不那么笔直的,原先建城的时候估计大家也不会想到专门留出这么一块地方供百姓娱乐,所以这里本来是整整齐齐的房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能人就从百姓手中买房买地,然后渐渐就改成了这样的模样,在整齐划一的房屋之间,瓦香栏子的街是歪的,房子也是歪的,说是为了顺一顺风水,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实话。
不光街是歪的,连路都很窄,毕竟当时都是民居,如今改造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扬州城里的那些经常来栏子里玩乐的自然可以进入进出毫无阻碍,但是对于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这弯弯扭扭的如同巷子一般的街道,再配上栏子之中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很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魏青就这样兜兜转转,靠着那种若有若无的方向感在其中不断地摩挲,路过无数茶家酒店,也见到了不少灯光昏暗的小屋子,不少浓妆艳抹的女子都对他这个长相英气的少年郎颇有想法,路过着,有不少都要在他那健壮的胳膊上侃一把过一过瘾,惹得他东躲西藏的,像是一个小老鼠。
他是来找少爷的,少爷如今似乎已经身为蜀王了,师尊在信中没有说很多的话,只是告诉自己,若是已经步入通玄,那便跟随着少爷,似乎在少爷的身边,即将发生很多大事。
不过他没有多想,当务之急只是为了找到少爷,当年自己因为实力不济,让白姨遭了无妄之灾,两人那样无助的感觉,他到现在都记得,所以自那日有了深入匈奴历练的机会之后,他几乎是毅然决然的,根本没有多加思索,为的就是能让自己争一口气。
若想保护身边的人,首先要有的便是力量,此外别无他说。
然而在魏青蜿蜒前行的时候,有几个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已经完完全全盯紧他的身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默默跟着,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跟上的魏青,而魏青似乎也没有发觉,,一直在寻找战大哥话中的长亭,然而却徒劳无功……
……
而在另一端,那常楼之中,如今却在进行一场难以说清的酒宴。
谁也不知道这酒宴究竟从何时准备起,而李重霄他们到达的时候,似乎对方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时候李重霄才觉得这一趟的扬州行可能真的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轻松的机会了,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似乎早早地就被人摸得一清二楚,不然这酒宴也不会准备的如此妥当。
李重霄坐在上宾之位,余下的君秀、胡云河还有公琰瑜以及桃花仙子依次列座,众人无声的喝着茶水,没有一个人作声,而座上之人却是威严自现,虽有老态,但是难掩霸气,整洁的头发,束着高冠,紫色的蟒袍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楚王刘岑。
第四百四十九章 嗜杀亦或者嗜酒(中)
这是鸿门宴,李重霄是肯定的,不过自然是没有刀斧手的。
若是楚王能够得知李重霄一行人的行踪,那么他自然是会知道李重霄一行人究竟有什么样的实力的。
与那皇家的酒席不同,这一场几乎称得上是江湖宴席,沿途扫去,满座皆是身怀灵气之人,就算是那些普通人,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身份的特殊,身后总是形影不离的跟着一两个实力不凡的高手。
但是隐隐约约的,李重霄似乎是嗅到了阵法的味道,似乎这顶层之上现在还加持着某些不明原理的阵法,这让李重霄不敢妄然的运用灵气。
偌大的常楼高达二三十丈,每一层都有着相当大的空闲,越是往上走,沿着楼梯,看着那根参天的顶梁柱,越是能发现这栋酒楼的神奇之处。
从外面看,常楼似乎是上窄下宽的构造,但是进入了之后才明白实际上这七层楼,每一层的酒桌基本上是相同的,除了顶层之外,顶层是最豪华的,看得出是为了招待贵宾才会开放的一层楼,李重霄估计这常楼的顶层很多年都没有开过了,不然横梁和飞檐之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落尘。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楼外便是皓姣的明月,星辰依稀可见——今日可是晴空万里。
徐徐的穿堂风从楼阁的一侧穿过,每一扇窗都有着精美的构造,看的出这楼在修建的时候就下了不小的功夫,尤其……尤其是主座,楚王坐庄,威严自现,李重霄打眼看去,那座位的规格可是不差的……隐隐约约见到了龙凤呈祥之势,让他不得不眯了一下眼睛。
楚王说是没由来的那些风言风语,难道还真的是确有其事?若是真的这样的话,李重霄现在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究竟该说什么话了,如果今天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未来不可避免的是要被人做些文章的。
不断有宾客落座,不过他们都坐在了稳坐高台的楚王右手边,而李重霄一行人则是被安排在了上宾的左侧,依次排下去,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位姿色上佳的侍女,每每当李重霄和胡云河他们放下茶杯或者酒杯之后,盏中便会快速填满上好的茶水或者酒水。
李重霄浅尝几口之后就不再举杯,他知道对方不敢下毒,毕竟如今闹得全城皆知,信任的蜀王如今在扬州的详细估计第二天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若是他现在有了什么差池,那恐怕真的是楚王不管有什么布置,都会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鸿门宴也要分场合、分时候的。
如今是李重霄他们处在了被动,但是由于他们目标比较小,不是高祖当年麾下仍有雄师之时,若是战大哥得到了消息快速赶来,一但有了什么差池,几人迅速的远遁千里那是相当容易的,战三秋的实力在如今现在的情况下,那基本上是进出自如的。
李重霄放下酒杯,杯中的琼浆玉酿根本惹不得他的兴趣,他现在在观察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老楚王。
楚王身上蟒袍是御赐的,从那崭新的面料以及不断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烁的金丝线,不难想,这一定是相当奢华的一件袍子。
皇帝御赐的蟒袍还没有送达王府,李重霄也穿不惯那些官袍王袍,宽敞的长衫平时没有战斗的时候穿着舒适,而一旦有了危险,脱掉身上的黑袍子,露出的便是他那干练的黑色练功服……平时总是练功服不离身的王爷,估计整个汉史都没有几位吧。
没有任何躲闪的,李重霄的目光就与座上两位撞在了一起,一位自然是楚王,另一位则是目光让李重霄感觉有些不是很舒服,好像李重霄欠了他什么的样子。
那位是楚王的世子殿下,是楚王的长子,听闻楚王膝下三子,长子最是有楚王自身的气魄,楚王当年征战沙场的时候,年近十四五岁的世子刘槐就已经能成为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了,如此一来经历了沙场,又以博爱著称的刘槐深的楚王部下的喜爱与支持。
刘槐如今已经成家立业,主要在经营父亲的各种产业,比如这常楼,名义上是由刘岑冠名的,天子刘钊画像不挂,如今楼阁最顶层的宴席之上,清清楚楚的就能看见房间的最显眼处,有着一张刘岑的画像。
这楼就是在刘槐的督促之下建成的,因为这个,扬州的繁华更是被人们所称道,刘槐的名字也被宣扬到了不知道哪里去,算是名誉天下的一位世子殿下,不过他和秦王、魏王一种同龄人应该是没有的比了,两位承蒙父亲的隐蔽,各自都有各自的苦难,他刘槐看着健康的父亲,估计是没有什么机会封王了,这听说是刘槐总是一副阴霾脸的缘由之一。
不过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楚王不管自己的长子究竟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都是放手让刘槐去控制自家的产业的,像是在锻炼刘槐一样,刘槐确有真材实料所在,估计真的能够当上王爷的话,不会比秦王与魏王差。
而他心中的想法则是……自己更不会比这个乳臭未干的蜀王差,眼神之中的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几乎是出卖了他的心思,刘槐的心性大概是他唯一一点可以算得上是缺点的地方了吧,其余的政治、商业、甚至是统兵打仗,他都是一把好手,如今似乎有种施展不开的感觉,看到了根本在他眼中就是白白获得王位的李重霄,他眼中的恨意与妒忌似乎快要滴出来了。
其实刘岑膝下三子,长子次子都是由他的正房刘王氏所生,并且当年由于生产次子刘泰的时候,没有保住母亲,最终在诞下第二个儿子之后,刘王氏就与世长辞了,三子刘绍则是由楚王刘岑的二房所生,如今家中的很多事情楚王都不愿意去搭理,不知道成日在忙些什么,原本与长夫人关系极好的二房刘江氏如今便是在指掌楚王大院里的琐事。
长夫人刘王氏所生的两个孩子都是相当有才华的人,刘泰满腹的经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幼便以真正的神通著称,十年京城的求学生涯让他在洛阳那边的口碑似乎要更好一些,若是两位相比,可能刘泰才是真正的君子风范,翩翩不堕。
京城人在皇宫的眼皮子低下,说书人们抓到了这种君王的大事一般就会说个不停,所以不可避免的,京城人对于楚王是有极大的敌意的,不信你瞧那些上朝的官员,当年那次天子五十大寿的时候,楚王进城,若不是有御林军的把守,街道上的那些百姓们几乎是要生生盯死龙行阔步、目中无人的老楚王。
跟不用说楚王的兵马出城之时,街道上那响彻天际的谩骂之声。
曾有儒圣落世的洛阳,君臣之礼在众人的眼中那几乎等同于天律,圣人之言那就是煌煌圣音,已经是几乎将谋逆之名坐实了的楚王被人们这样唾弃实属正常之事。
而刘泰就不一样了,老太傅钦点的能将圣人之言学以入微的儒者,原本老太傅临退之时,还要推荐当时年仅十七的刘泰进入翰林院,说他不必科举,自可将大学士之名稳稳坐实,太学之中的教书先生平日里总是会与刘泰等几名杰出的学生讨论儒家精义,而有一位太学的教习在某次与刘泰深入的进行过探讨之后,他说了一句京城人几乎无人不知的至高评价:“他参透了论语的精义,听他论道,如同坐听圣人大义,是当之无愧的圣人之徒。”
刘泰是当之无愧的儒者,这样的人,京城要留基本是必定能够留下的,诸多殿阁大学士都称若是能将刘泰收下,融入朝堂之中,那必定、肯定,大汉未来的朝堂支柱就会落在他的身上。
京城人将楚王当做无耻之徒,却将楚王二子视为己出,曾有言:爱屋及乌,如今父子两人的口碑如此的差别巨大,实在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本着孝义之名,于太学之中求学十年的刘泰并没有留在京城,而是毅然决然的回到了江南道,回到了扬州父亲的身边。
如果只是这样,真的能让刘泰的口碑变得与他父亲一样,其实人们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罪过就是在于刘泰与刘槐之间的取舍问题,老楚王明显的是有些偏向长子刘槐,而刘泰呢?
刘泰如今与他的弟弟,也就是楚王的二房刘江氏所生的三子刘绍成日混在一起,而刘绍的大名在楚地意外可能不算多么响亮,但是扬州人不可能不知道刘绍的鼎鼎大名。
这位年幼便已经进出青楼场所的少年郎,如今初长成,就已经成日流连于酒池肉林,沉浸在女子胸脯之中,说些杀头的话,扬州人怀疑那成日病恹恹的刘绍可能已经染上了病,或者纵欲过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正人君子的刘绍回到家中之后得不到任何重视,便会与那不成器的纨绔典型刘绍混在一起,京城人知道了这种事情之后真的是骂在嘴里,痛在心上,如此大才竟然让刘岑给搁置一旁,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然而这样无意间,又是给刘绍增加了一波人气,给他的父王添了许多的骂声。
李重霄看着旁那不动如山正襟危坐的俊秀男子,他的眉宇如云,脸庞是相当的精致,士子袍在身,没有与一旁的刘槐的正装相同,他那种淡然的劲儿,显得实在是有些出尘,似乎酒局根本与他无关,他闭目捧杯,让李重霄有些哑然。
一旁的君秀此时却戳了戳李重霄,示意李重霄坐的近一些,李重霄本来是没有那些兴致的,突然想到君秀似乎就是京城人士,心中便有了一些兴趣。
君秀眼睛那是直勾勾的盯着座上的花美男啊,他倒不是因为那人的面庞而出神,而是因为当年他多次在太学之前与那群士子们下棋,师从萧师的他自然是棋艺当处上乘中的上乘,关键是他还可以靠棋局对弈来赢钱,君秀可从来不是一个老实的孩子,他可以在萧师面前恭敬,可以再母亲身边孝顺,但是一旦没有了约束,他就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魔王。
京城的丐帮那可是大名鼎鼎,在天机阁本部之下,丐帮的情报能力几乎也是涵盖了全洛阳,这已经是让他无法无天的巨大资本了。
欺负寻常人的事情,君秀他们不干,他总是喜欢去做那些捉弄士子的事情,比如棋局对弈一事,他总能够在太学门口杀得那群高傲的士子们片甲不留,但偏偏……
偏偏面对这个男子的时候,他是输多赢少,十有八负。
他可记得当年刘泰还没有离开太学的时候,每日夕阳西下之前,刘泰总是会像一个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士子之间,然后与他战至华灯初上,那么些年,那一大一小的对弈,几乎是成了太学门前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君秀是不服输的,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萧师,但是估计萧师也清楚地很,只要是君秀没有求助,萧师也乐于见到君秀吃瘪。
多年的鏖战之下,知道刘泰离去,每逢十盘,君秀从来都没有与刘泰战平过,每次刘泰那种真是无比却在他眼中像极了装腔作势的劫后余生,都会让君秀相当的气愤。
而如今,刘泰在上,而君秀却作为一名客人,再次做到了他的面前,让君秀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本以为这次他们不会与楚王有任何的纠葛,但是……恰恰相反。
君秀将刘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李重霄,顺便他也相当了解当年楚王进京的事情,如今看到楚王的那种气势,他总觉得京城人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这可是一件大事,让君秀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李重霄洗耳恭听,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那端坐于前的刘泰,却早已经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第四百五十章 嗜杀亦或者嗜酒(下)
大约是到了辰时,主人终于是要发话了,让这原本聒噪的环境变得突然严肃。
说话的声音来自于上座,老楚王并没有继续主持,而是交给了身边的刘绍,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看到刘绍缓缓起身,许多人脸上也有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没想到今日竟是二先生主持大局,实在是大善。”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矍铄老者在次席之上忍不住的拍起了手,周围人看的他这副模样大都笑一笑表示理解,只不过他的声音似乎被那座上的刘槐听到了,刘槐的眼神从刚才的淡然突然变了模样,这是李重霄亲眼看着刘槐变了脸,让李重霄心中觉得有趣十分。
没想到这在世人心中已经成为东南巨擘的楚王家中,还有这样的爱恨纠葛,想着想着思绪就有些偏离,第一印象上李重霄对于楚王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敌意的,尽管对方这样一场酒宴,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事实上李重霄等人已经早有了这种准备。
他们路上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若是这样能够掩饰住,那真的是让他有些怀疑各势力手下的那些练气士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练气士是修行者之中的一个小分支,但是一直没有消失掉的原因大概就是他们那种无视距离无事时间的探知能力吧,虽然不能到达百分之百的正确,但是若是某些人的特征很是明显的话,那么大致的定位是有机会的。
李重霄大致的观察了一下大概在场之中就有一位修为极其身后得了练气士,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缥缈感可是与修行者那种扎实的灵气修为感觉起来相当不一样的,李重霄一触即反,这栋常楼上的阵法还没有弄清,李重熊还不想惹是生非。
但是他没有发觉的是,在次席的很后方,有一个眼神相当不善的山羊胡男子一直在向李重霄他们那个方向偏头,他袖间的云纹相当的有那种行云流水的意思,栩栩如生之下,似乎能够将他托起随风去。
……
这场宴席李重霄的判断是对的,如此卧虎藏龙的席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猥琐行事,在楚王面前有任何不妥的行为,都有可能成为你日后掉头的理由。
魏青望着席上的那个男子,表情很是纠结,亦师亦友的二先生刘泰在他的年少时期很是重要,但是若隐若无的他总觉得这紧张的气氛暗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承蒙父王厚爱,今日便由泰,主持这样一场宴席,在座的诸位若是风尘仆仆,匆忙匆乱,不必太过担心,父王为各位早已安排好了沐浴更衣的场所,待大宴过半,诸位贵客便可自行梳洗。”
二先生刘泰说话不紧不慢让人心中很是平缓,在场的诸位可是有不少人听过楚王在高位之上发声过的,身在扬州,富商贵族们那是一定要向楚王及时反馈的,就如同诸王进京参见天子一般,所以很多人对此苦不堪言。
楚王说是性格很好,但那是在楚地以外的名声,在扬州谁不知道楚王嗜杀如命?
刘泰说话让场间那本来应该襟声不作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一场惶惶不安的宴会,一下子就有了那种诗词文会的感觉,看那些基本上都已经古稀不惑之年的中老年贵族们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你就知道刘泰的本事了。
刘泰脸上一直带着相当迷人的微笑,标准的京城口音让人听着相当清晰,似乎是有韵脚一般,抑扬顿挫的。
他从身前的桌上端起一盏玛瑙点缀青铜的华贵酒杯,执于身前,言随酒出。
“今日诸多英雄名士再次,刘泰为此次宴席的莽撞自罚一杯,此事是完全由刘泰构想,父皇还未点头,泰就已经逾矩而行,实在是有碍儒者的身份,希望诸位莫要怪罪。”
知道刘泰想要敬酒,众人都纷纷拿起酒杯,但是没曾想刘泰竟是自责了如此之多的话语,更重要的是众人似乎也听出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这场宴席似乎就是刘泰提出组织的,有些胆子大的人不禁瞟了一眼老楚王的方向,,突然发现身材雄武的老楚王缓缓起身,他们瞬间就屏住了呼吸,所有人没有一个敢让自己的屁股呆在坐席之上,匆忙起身之下有人甚至将酒杯碰洒掉。
众人望去,尤其是楚王身边的人,看到那位匆忙起身却碰到了酒盏的糊涂蛋,心中暗道不妙,楚王对城中的其他富商其实不怎么严苛,最多是口头的警告,但是对于自己人来说,用血流成河来形容曾经发生的种种事件似乎很是恰当,楚王最烦的就是在他要发话的时候有人要打断他。
那人扑通跪倒在地上,他是楚王底下一位很是有地位的门客,但是主要因为他年轻,他那样有能力又没有履历的新人从来都是他们排挤的对象,这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起来,他穿了一件浅色的襦袍,似乎就是一位腹中有经纶的儒生,这样的人向来都是很软弱很是没有战斗力的。
众人不敢抬头看去,更不敢再看楚王一样,宴席之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然而突然有一个相当年轻的嗓音传出,方向则是在大宴的上宾方向,这让所有人心中更是一惊。
老楚王眉宇一挑,就迅速的回归原位,谁也看不出他那皱纹密布的国字脸上究竟是什么一个意思,他手中的酒杯轻轻矮了一些,似乎将嘴边的话语受了回去,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黑袍帅气的年轻男子。
李重霄笑了笑,手中端着酒盏,毫不见紧张的说道:“这位仁兄莫不是知道了我要来参宴,想要给我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吧……哈哈哈不必如此行此大礼,儒者跪父母,顶天立地,起身便是。”
李重霄一番连珠炮的一样的解场话,让那名年龄大不了李重霄多少的儒者愣了一瞬,但只是一瞬,他知道宴席最上方坐着的是大人物,估计就是这次宴席老楚王宴请的对象,他反应迅速,立刻从地上滚起来,抖了抖身下的污秽,那是从酒桌上沾染到的葡萄酿,颜色有些深,看的很是明显。
他冲着对方恭敬的一拱手,口中立刻回到:“小人可不敢与日月同辉,若是真的能让您稍有些印象,那一定是韩友珺的荣幸。”
看到他这样李重霄嘴角的笑稍微扩大一些,同样也行了一个儒士之礼,标准的动作让众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此时正在席位上方撑酒不作言的刘泰淡淡的笑了一下。
李重霄继续答道:“儒者自是治国之本,我们一群只是略读史书的糙汉可当不起儒者如此大败,韩友珺,我记住你了。”
这一段的解场是相当的凶险,但是又相当的巧妙,最重要的是李重霄这一个主宾中的主宾一直在奉承对方儒者的身份,这明显是在拉近两者的距离,他可能不知道这名年轻儒者接下来将面对的处罚,但是越是严重的处罚,就越是打他这个主宾的脸。
不少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但有更多人严重的恨意也是难以掩饰,他们敢怒不敢言,握酒杯的手几乎是要将青铜盏捏碎。
李重霄缓缓地转身向楚王,一脸带笑的看着楚王,两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对视,终于是让人从心中惊呼出声,这年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宴席匆忙,大多数人都不知情,他们只知道今天必须来,但对于宴席的内容一无所知,终于看到了宴会之上的大爆点,瞬间是推翻了心中之前的种种推断。
能够这样与老楚王对视的人,这个世上可是不多的……
“重霄喧宾夺主,望王爷海涵,实在是重霄对于儒者喜爱难当,蜀地人才稀缺,东拼西凑才弄来了一些工匠,却是对这种腹中经纶满满的人才可望不可得,未有长足考虑,若是王爷有什么怪罪的话,重霄便再次担得。”
李重霄话从口中而出,他的气势节节攀升,每一个字,都似乎能让他的形象变得更加高大,大家突然觉得这个黑袍的青年,根本就不是对楚王有什么恭敬,他的话明眼人都能知道,这就仅仅只是一些客套话。
恐怕其中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实现。
而有人已经从李重霄刚才的自称之中听出了一些更是劲爆的信息,不过心中更是因此惶恐,他们这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在王权面前,实在就是蝼蚁与渣滓,对方的对位之中根本容不得他们这些小虫豸的蹦跳,于是襟声又是最好的做法。
“果真是如传闻中完全不同,那些妖魔鬼怪的说法让蜀王殿下估计风评很是不好,如今一看,实在是英雄出少年,若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能有王爷的五成,老夫就已经能死而无憾了。”老楚王笑了一下,众人又是惊了一下,老楚王给他们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他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又掉脑袋的冲动,但是……他刚刚笑了,想的那样的开,让他脸上的皱纹挤成了很搞笑的模样。
“您有在说笑了,重霄怎敢与几位世子相比,若不是重霄得了这样一个坐不实的虚位,重霄怎敢在这里当堂讲话。
三世子如今只是贪玩的年纪,若是没有影响,便让他好好的玩乐,到了该努力的年纪,相信三世子一定会如同黑马出头一般,您家添多光彩,重霄年少的苦日子,小子可不愿意看到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老楚王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和善,看待李重霄的那种样子,身边的近侍几乎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听说当年长夫人诞下刘槐的时候,老楚王眼睛都没眨一下。
“哈哈哈哈,莫要折煞老夫了,年轻人,我以一个长辈来看,你这番话语,那个不成器的小王八蛋这辈子是说不出来了,老夫可算知道天子为何要将王位赐予如此年轻的你了,老夫很是看好你的未来。”老楚王哈哈大笑,让所有人的嘴巴大张着,从画中,傻子如今也能够听出年轻人的身份,不少人看向李重霄的眼神是怪异无比的,他们竟没有想到,那神神秘秘的新蜀王竟是能够年轻到如此程度,估计看到他嘴角的胡茬,知道他如今应该连及冠之年都还未到,让许多人脑中轰的一声。
老楚王毫不避讳的点名了这一点,身下的这群人究竟在想什么,他这样的老油条怎么会不知道呢?
“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们,要嫁妆的赶紧准备嫁妆,要混脸熟的宴席结束之后前往别放过他,我们今日的上宾蜀王可是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呢。”老楚王难得说出这样调笑的话,李重霄也跟着哈哈大笑,一时间其乐融融的场间让人忘记了之前的那一幕。
“都别跟老夫抢,要不是老王爷膝下三子皆是有了家室,老夫必定将小女送到王爷府上,如今这个机会可是要轮到老夫了,若是有人出得起黄金三千两,老夫自然会乖乖的让出这个位置,若是没有……哼哼,小王爷可就要成为老夫的上门贤婿了。”老头看起来年纪很大,但是嗓门却大的很,嗓子不哑反倒有种钟鸣鼓乐的隆隆响声。
“老施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怎么王爷就是靠黄金买来的?王爷,老夫的小女如今芳龄十五,正是豆蔻,若是无人上门,老夫愿意为王爷留着小女身边的床位,不管三年还是五年。”有一个老头长得很高,一出来气势也不输于身边的另一名老者,听起来他们可是相当认识的。
先出口的那个老头自然是相当气愤的,他知道刚才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慌忙的要补救,与他对立的那个老者应是他的老对头。
胡云河、君秀还有公琰瑜他们可是襟声不说话的,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抢婿大战。
谁又能知道那位风声如此差劲的老楚王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尤其是改变了君秀听来的那些老楚王嗜杀如命的传言的印象。
第四百五十一章 勇武(上)
“好了好了,老夫还有话要说,你们要抢女婿等老夫把话讲完也不迟。”老楚王端着酒盏,另一只手在身前不远处拍了拍,示意不要再这样乱糟糟下去了。
施家还有另一家原本争夺李重霄争得火热的两位家主一听到老楚王再次发话,那说收便收,完全看不出之前脸红脖子粗那种要分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李重霄笑笑不说话,他知道,现如今,不管场面话说的多好,基本上都是假的,场间只要有楚王在,事情就永远会掌握在他的手中,而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应对接下来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变故,最重要的是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他这次贸然出蜀实际上已经算是违背了天子的意愿了,事情就是如此,如果没有天子的召唤,或者是其他突发的事情,大汉的诸王是必须呆在自己的封地之上的,若是擅自出动,那么极有可能被那些谏官言官们上奏弹劾,尽管王爷们的地位自是稳如泰山,但是谁都不愿意在天子那里留下一个糟糕的印象,说句实在的,如今大汉还能有诸王封地,实在是因为之前的内乱未定,大汉才刚刚经历了来之不易的繁盛与和平,诸王分封那是来自于天子的恩惠,失去了圣恩的王爷谁也无法保证百年之后他的家族究竟会发生何种变化。
楚王身子转向李重霄,呈邀杯状:“王爷被我这个老头子突兀的抓来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好启齿,刘泰说是他提出的这个宴席的想法,也是老夫没有多多考量,若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一定要与老夫知会,老夫也自罚一杯,王爷请……”
说罢,老楚王一饮而尽,那种雄霸之姿,也唯有英雄饮酒之时才能够看到,长髯垂胸,如今晚风微抚,让老楚王在风中又是饮出了另一番风味。
见楚王如此痛快,李重霄也不再多说,前一拱手,捧盏亦是一饮而尽。
刘泰见此,带着头拍起了手,席间众人也纷纷被这种煮酒论英雄的气势给激发,皆是喝彩叫好。
“父王与蜀王殿下果真是当世真豪杰,泰深感不如。”刘泰边摇头便说道,嘴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真诚。
楚王坐回到原位置之上,众人也皆是落座,刘泰此时宣布今日的宴席正是开始,迎宾一环迅速进行,他还特地重新的好好地介绍了一下李重霄的身份,说道那年龄之时,众人皆是一脸的佩服,年少有为大概便是形容年轻的蜀王吧。
刘泰宣礼,宴席正式开始,每一环刘泰做的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任何的差池,这时的刘槐却一直在低头和闷酒,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有在介绍到自己的时候,他才象征性的起身向诸位敬酒。
随后便是起宴,侍者们纷纷上菜,珍馐琳琅满目,葡萄琼浆亦是杯盏不停,常楼最为人称道的地方便是这里了,虽是整个扬州最大的酒楼,但是底层的那些酒菜价格那是相当的公道,不说普通人家能否吃得起,毕竟普通人家也少有的前来酒楼挥霍,对于那些富足人家来说,若是能够来到常楼吃酒,那必定不会再选其他地方。
鲁菜系在此地最是受欢迎,最重要的是有圣人家的宴席名头所在,孔府之宴可是最高规格的宴席之一了,如今在常楼之中,似乎就是很寻常的一些酒菜,来自天南地北的珍惜食材被那些厨艺高深的厨子烹制的细致入微。
自从人开始学会了享受之后,厨子这一个古老的职业也伴随着食材的丰富开始登上大雅之堂,已经早已过去了茹毛饮血的年代,能够吃上一份真正大厨所烹制的饭菜那实在是幸运至极。
汉人也总是拿这一点调笑匈奴蛮子的愚蠢至极,听说当年在与镇北军拉锯作战的时候,镇北军防线后缩,匈奴人便向前蚕食领土,但是到了汉土之后,他们反倒是找不到那些牛羊来吃,少有的尝试过汉地的熟食之后,许多匈奴人真的就是原地造反,为了一两顿饭便反了自家的军队,实在是让人大跌眼界。
扬州富裕,人也富裕,富裕之后便会有生活质量的提高,所以说富虽不养雄兵,但是富却养百姓。
宴席刚刚开始,大家都在喝酒吃肉,山珍海味在此,必定要先填饱肚子,因为他们知道,后来一定还会有更加重要的环节在等着,酒宴与文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什么样的人组织什么样的宴席,这是很有道理的,如果是二先生刘泰主持大宴,虽说在场皆是些富豪地主,该提升格调,那是很快就能提升起来的。
酒菜慢慢的全部上罢,接下来便是乐舞的环节,说道乐舞又是不得不提常楼的大名鼎鼎之处了,汉人善诗文,而西域人则大都擅长歌舞,尤其是龟兹人,龟兹歌舞堪称世间一绝。
龟兹这个起源于西域的国家,原本是处在阿育王统治之下,阿育王当年扩张领土,也就是经文中所说功德无量的那位西方君王,他推广佛教的同时,亦是扩张土地,将教义散布天下,龟兹人多喜好自由,西方佛的那种苦行生涯实在是无法为龟兹人民所接受,因此在多年被通知之后,龟兹人揭竿而起,龟兹人不善征战,听闻当时是求助了匈奴人,龟兹人为此付出了诸多能歌善舞的人才,但是得到的结果也是他们终于在西域独立建国。
如今的龟兹过在走廊以西的地方建筑领地,敦煌石窟艺术以及乐舞技艺堪称一绝,但是在不断发展并且轻松快活的龟兹人面前,显得太过庄严了一些,龟兹人自建石窟,有着第二个莫高窟的称号。
在大汉诸多富庶地带,譬如长安洛阳,以及扬州等地,龟兹歌舞几乎是远近闻名的,某家酒楼若是能够打出龟兹人坐场的名号,那么必定的,酒楼的客人自会络绎不绝,扬州作为近些年来发展如此兴盛的东南雄城,龟兹人在此不仅仅是得到了应得的钱财,还有人成为了汉家乐舞大家,久居于此,开宗立派已现雏形,名利双收便是如此。
应有尽有的常楼定然是有龟兹人的,龟兹的舞女歌者还有乐师纷纷登场之后引得一片喝彩,他们还未开始表演就已经感受到了今日的气氛的浓烈,领头人是一个久负盛名的琵琶乐师,他是在扬州城中开办学堂的第一批龟兹乐师,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技艺也是总能让人流连忘返。
他直接是长揖及地,拜谢楚王能够给他们乐团这样一个表演的机会,他们早就明白了今日在场的人到底有多么的富贵,如此能够在富人之中再次打开局面,是他们龟兹人绝对想要看到的事情。
的确龟兹乐舞与大汉的那种隆隆正式感完全不同,若是在皇家大宴之上,使用龟兹人是不妥的,那样会坏了天子的声威,龟兹人对于性的描述那是相当开放的,他们的穿着也很是暴露,在人类的本能的刺激之下,血脉喷张之中,听着那些欢快的音乐,绝对是能够让人翩翩起舞的。
龟兹舞女的脚步极快,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卖力的扭动着腰肢,身上那些五彩斑斓的坠饰在他们欢快的动作下发出叮当的脆响,歌者歌声悠扬,声音婉转有余,虽然很多都是听不懂的龟兹语,但是音乐有时是不需要文化的支撑的,音乐无国界的说法可能就是从此时渐渐流传下去的。
他们脸上都带着相当统一的笑容,让人看了也不禁受到感染,从而喜笑颜开,侍女们都是姿色上佳的,楚王举办过如此多的酒席自然是知道这些胆小怕事的人最是中意什么东西,樱桃小嘴儿的映衬下,一口两口清酒都让人脸红到脖颈。
但是也有很多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生过太大的波动,比如那脸色依然阴沉的刘槐,一杯两杯的喝着不痛快的酒,也不见他有任何醉意。
李重霄等人自然也是丝毫没有失去自我,前面客套话说的漂亮,但是楚王完全看得出,李重霄根本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戒,胡云河、君秀、李重霄三人一直坐的很近,似乎是在预防这某些突发生情,尽管是在喝酒吃菜,但是眼睛却根本没有放在案前,都是不停地在扫视。
“不是还有几人?”楚王眼神玩味,示意刘泰靠近自己一些,随后问话道。
“回父王,战姓的高手似乎独自吃酒去了,另外那名侍女留在了他们的客栈之中,似乎他们还带了一名不知道性命的和尚……而剑神林清玄在不久前似乎带着那名女子离开了蜀王一行人的队伍,具体原因不知。”刘泰用酒盏稍掩嘴角,这样对楚王解释道。
楚王轻声嗯了一声,便示意刘泰自己去做自己的事,他则是继续闭目养神,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刘泰回过身来,手执毛笔,随意在案前写了些什么,递给了身旁的一位侍者,侍者匆匆离去,不带半点拖沓。
刘槐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对着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满头大汗,似乎有些为难,但是在刘槐的凶狠目光之下,匆匆亦是离去,不敢多说半点事情。
刘泰是去请楼下的文人了,听闻有人写小韵写的很棒,他尽管不是很擅长诗文一途,但是对于这种雅致的事情,能够为席间增添几分欢乐也是相当好的。
但是事情却完全不如刘泰所想,刘泰的侍者赶到了楼下,恭敬的去请几位相当有实力,今日也正巧在此吃酒的文人上楼赋诗助兴,一开始这群文人眼高于顶,但是一听到是二先生传话,那立刻就是恭敬地不像话,二先生在文人之间的口碑那是相当好的,他们感不给楚王面子,大不了跑便是,但是若是不给二先生面子,他们的名声可就在文人之间臭掉了。
蹬蹬蹬随着侍者的脚步,几位文士打扮的年轻或是中年男子匆匆上楼,这可是一次大机会,他们绝对不想放过,二先生在条上甚至都写好了此次的主题,为的是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但是他们在最后即将到达顶楼的时候,视线却突然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蔽掉了,侍者皱眉抬头看去,却在目瞪口呆之中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无比,打扮相当奇怪的络腮胡男子。
络腮胡男子眼睛湛蓝,就这样直直的挡在众人的去向之前,一样不发,抱臂观看。
侍者虽然心中有些恐惧,但是身为二先生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尤其这还是自家的酒楼前,对方怎敢造次?
“大个子,劝你不要挡了文人们的去处,二先生可是指名点姓的要他们上去赋诗赋兴的,如此罪过,你可担不起。”
大汉突然笑了,笑的让人毛骨悚然,身后那几个文人在这人的映衬下显得相当的渺小,大汉身上的皮裘相当的肮脏,但是仔细看,确实能看清上面的纹路,这分明就是虎皮,他的胸膛外敞着,光头在灯光的反射下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这群人最后的记忆也就是对方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了,看到对方二话不说便冲了上了,之后的事情,他们实在是无法掌控。
刘泰稍有些焦急,因为叫几个人来本不应该花如此多的时间,如今龟兹乐舞都快结束,还不见那群人上来,让他心中稍有些不安。
众人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给吸引,咚咚咚的声音很是响亮,让人觉得整层楼似乎都在摇晃,然而转眼望去却发现竟是一个九尺大汉正在楼梯口处缓缓上楼。
哪里见过这样勇武的猛士,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唯有刘泰眼眉紧皱,他似乎知道事情究竟是那里不对了,看了看自己兄长的方向,刘槐正在悠然饮酒,之前的阴霾转瞬消散,刚才看到自己派出了侍者,没想到兄长派出人便是要拦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