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佛自众生中走来(下)
立于水面之上,这里是黑漆漆一片,上面点着些微光,但依然看不清四周,只是一种水滴滴答声不断地回荡在空间之中。
李重霄一脚立于水面之上,另一脚在腿后轻轻点起,双手负于身后,不言不语,只是盯着一个方向,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弑佛是佛祖成佛之前的最后考验,这都是有据可考的,但是说实在的,佛的故事那么虚幻,甚至想普陀寺这些高僧来说,他们很多都不相信那些故事传闻。
对于弑佛的描述太过于震撼,高十万八千丈,体宽亦是十万八千丈,千眼巨口,身流创脓,呼气则涂炭千里生灵,吸气便凝聚生命气息,尽皆都在他一念之间。
佛祖说他是世间所有丑恶的集合,人人都有恶念,恶念不伤人,直到它演变成恶意。
恶意不外露,知道它变成恶行。
恶念、恶意、恶行,都被弑佛察觉,因此弑佛成了集万千恶于一身的古怪生命。
没错弑佛就是一种生命,有寿命,有出生,或许也会有死亡。
弑佛本不叫弑佛,但是当他屠尽珈蓝,弑杀菩萨之后,佛祖将他打死,他闹得佛门不清净,甚至佛门遥遥欲坠,佛祖便给他起了一个弑佛的名号,算是警示也算是提醒。
弑佛名仇(qiu)恶,甚至在记载之中,他生前只是一个普通人,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终于是酿成了一副这样的恐怖景象。
仇恶此人生性敦厚,却不知为何父母为他起了一个这样感官不善的名字,仇父务农,仇母也是务农,本就是寻常的人家,仇父却想让起个大名字,乡野间的孩子起名不能太过大气,这是人们都相信的一个事实,命不够硬,便镇不住这个名。
说来也奇怪,仇父本起仇恶一名是寓意仇家的孩子嫉恶如仇,将来能成为一个正直的男子汉,然而仇恶的命运却似乎向着一个难以想象的方向发展。
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他也默默承受着恶意,最后他死了,死的凄惨,死的孤独。
“孽畜,见本佛不跪,你好大的胆!”弑佛的声音传来,隆隆阵阵,让人毛骨悚然,李重霄看向的那个方向,突然亮起一抹蓝色,转瞬那蓝色便显现了原来的样貌。
就像是自极远的地方而来,那一张靛蓝色的堪称恶鬼的脸庞,不断地向着李重霄张牙舞爪而去。
那是一张巨脸,被这样猎奇的东西盯住,甚至还要被他当做目标,若是心性不坚之人,此时恐怕已经失去了理智吧。
然而李重霄没有,李重霄面不改色心不跳,让靛蓝色的弑佛之面多了一丝丝的犹豫,当然也只是一丝丝,弑佛拥有绝对的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那巨脸的速度极快,而且看起来极其沉重,估量起来,就仅仅是这呼啸而来的冲撞,像李重霄这样身体并不算强横的修行者,怕是要落的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李重霄叹气,扯布,拨开剑匣,从旁抽出一把寒刀,突然一阵气劲爆发,李重霄的身形向着身后扭去,像是拉满了力气的一张大弓,他拳握刀柄,倒着刀刃,眼神中的宁静骤然消失,一瞬间爆发出的恶意,甚至让弑佛之面都为之心悸。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寒刀如同箭弩咆哮飞去,李重霄身后的空气炸裂,响声轰隆的萦绕整个空间。
弑佛之面从来没有想象到这个实力地位的凡人竟然会暴起发难,他的巨脸向着一旁偏去,然而这沉重的冲击力,使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迟钝,俨然赶不上那飞刀几乎是一瞬便至的速度。
嗵!飞刀狠狠的扎进了弑佛之面里,更庞大的力气高下立判,弑佛之面被扎在了额心,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让他向着原来的方向倒退翻滚,连番几十米,才在水面上缓缓停住。
弑佛之面此时口中流脓,咧嘴狂笑,巨口似乎沾满了半张脸,他的口中没有牙齿,有的只有深渊一般的漆黑,他的声音依然那样的让人感觉到不愉快,甚至有种想要呕吐的难受。
这巨脸足足有十丈长宽,那柄微不足道的寒刀就像是一根木刺一般,力量是很大,弑佛承认,他有些小瞧凡人的力量,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蝼蚁!莫要以为耍些雕虫小技,抵挡住了最初的恶念,你就能真正和本佛直面了。”
弑佛真的从来没有看得起这个年轻的人类,区区化形境真的不足以让他生出半点的警惕之心,这种可怜的修为,靛蓝色的弑佛之面,表情扭曲在了一起。
“好……好想要蹂躏你……啊~”弑佛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到此人在自己面前被自己亲手一点点扯碎身体,他一瞬间就有些失神,这种想象中的愉悦感,让他不舍得去触碰这样独特的凡人。
李重霄是第一个以凡人之身让他吃了瘪的人,弑佛觉得他是一个珍品,所以又做好了撕碎之后将他拼起,然后永远的装裱起来的打算。
“本佛统领西域诸佛,已是证道真佛,佛祖也不过如此了。”
“本佛……本佛,已经是超越了当年的自己了……”他兴奋道,咯咯咯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渗人,明明如此丑陋的面庞,还瞬间发出了婴儿的声音,他想解释给这个蝼蚁一听,想看到他的恐惧。
然而他依然没有遂心。
李重霄从头至尾就看着这个丑物在那里尽情的展示自己的变态之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点感觉恶心。
弑佛终于看到了这个凡人脸上的好表情,他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声响。
“噢噢噢噢噢噢!是那样,没错,恶是无处不在的,只要你身上有恶,你便只能跪倒在本佛脚下。”弑佛又笑了,他有点满意,他希望看到更多这样的表现。
“那你是真的牛啤酒昂。”李重霄突然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牛跟酒有什么关系,弑佛愣住了一下。
啤酒是什么?也是一种酒吧。
下一瞬他突然有种四分五裂的感觉传来,应该是说从他身体四面八方传来。
他脸上长出小手,赶忙抱紧自己,滑稽至极。
他斗眼朝头上看去。
那里是一柄寒刀,此时依旧是一柄寒刀,然而那种寒意,他竟是感受到了地狱的寒霜……
第二百四十章 万佛归宗(上)
“他这么丑,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他是孩子王,村子里的孩子王,小伙伴们都听他的,他们今天欺负了一个身上有着各种疮疤的黑胖子,黑胖子只是畏畏缩缩,倒在了地上。
有大人看到了,赶忙上来制止,他却带头哭诉,他指着那个大胖子,那个在地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黑胖子说道。
或者说,黑胖子本来就是长得歪瓜裂枣,鼻青脸肿倒是让他好看了些。
大人这样教训着一群小孩子,说是你们这样是要遭天公罚的,然而说着却根本一点不正眼看一看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胖子。
小黑胖子,容许我这么叫他,他在地上看着这一切,他以为那个大人是来救他的,他想要得救,他今天只是去帮家里打酱油,提着小壶,找村子里的油匠,油匠是个冷漠的人,他总会瞥一眼别人,然后拿着他的小壶,分厘必究的为人们斟上一小壶。
小黑胖子叫做仇恶,他是村那头的农夫家的孩子,仇父为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人们也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该怎么读,读着读着便成了丑恶。
他很丑,甚至连他父亲有时候都不敢去直视他,她母亲也是如此,但是家里人,何时也不会说那些话。
小黑胖子生活的很好,所以仇父仇母真的很伟大,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留下了什么样的隐患。
小黑胖子小时候不常出门,便在家中长大,主要也是因为他腿脚不便,小时候刚刚会走路不就,便在家中磕了一下,腿脚就这样不灵便了,毕竟是个小孩子嘛,也没有在意。
然而当他真正该去村中上学堂时,他真正的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是无差别的,毫无理由的。
人们因善恶定美丑,但很多人也没有发现,其实他们也因美丑而定善恶。
小黑胖子,身上有一块块的疮,大概是冬季的冻疮,还有当时卧床,身上生了褥疮,仇父仇母农活忙,其实有时没有照顾到,但是仇恶不怪自己的爹娘,因为他觉得爹娘很不容易,仇恶其实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仇恶吃的多,长得丑,加上身上有疮,甚至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小孩子们第一眼见到他就跟见到了鬼一样,当时就有几个小孩子被吓哭,他便被先生赶回了家。
村子是个富裕的小村子,大家攒起来的钱,给先生工钱,先生也不遗余力的教,这让村里的小孩子都有了上学的机会,一般是到了年纪便会去。
仇恶不行。
仇恶太丑了,丑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所以他喜欢吃东西,他哭的时候吃东西,他郁闷不解的时候吃东西,当然开心的时候也吃东西,变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其实。
然而他被人打了,却没有人来正眼看他。
他只是在路上,他甚至没有说话,他将脸偏扭向一旁,生怕别人看到,因为有人说他丑,他就好好躲着点,也省得别人心烦。
都这样了他还在为别人想,仇恶其实真的是个好孩子。
然而那群孩子依然发现了他,不管他怎么避开,他们都会堵在他面前,孩子王边吐他口水,边打他,有人真的被丑吐了,边吐在他身上,边打他。
他就这样躺着,他从入学的那天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世界的善意。
他觉得爹娘一定是因为可怜自己,才对自己这么好,这样想着,这个世界真的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好的了。
他从白天躺到了晚上,夜神人静了,一男一女焦急的声音传来。
爹娘来找他了,过了一天之久,他们才想起来仇恶还在外面。
仇恶哭了,只不过哭的无声无息。
回去之后,仇恶明白了些事情,但更多的是不解。
仇恶依然很孝顺,他尽管腿脚不便,他还是会帮着家里做一些重活。
为什么是重活?因为他力气的确挺大。
只不过他不再出去了,他从此不敢再出去了。
父母没有说什么,只是尊重的养着他,但是直到某日。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呜呜呜呜。”仇母的哭声从隔壁房中断断续续传来。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已经是过了午夜,仇恶竟然还是没有睡,仇恶听到母亲哭了,他赶忙穿上衣服,一瘸一拐的起身,小跑着去到父母屋外。
但是他没有进去了,因为他听到了更多地东西。
“你说说你是生了什么,这是老天爷要抱负咱家啊。”仇父生气郁闷的声音传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了仇恶的心上。
“呜呜呜呜,你还要骂我,明明就是你平时不求神拜佛,说什么不信那个,这是神仙塞给了咱们一个鬼啊……”仇母哭哭啼啼,她就是相信这些神鬼的东西,当年怀胎一直催促着仇父去拜佛,仇父却不信这一套,如今她将原因归结到了这里。
仇恶本来手已经放在了房门之上,此时却放下了。
他很黑,此时是午夜,似乎再怎么样也看不到他的面色。
但是地上湿了,湿了一大片,滴答滴答的,他没有出声,只是发现了这个事实,让他有些没办法再去好好活着了。
他推开了房门,努力的跑了出去,尽管一瘸一拐,尽管跑起来吃力,他却跑的比此生什么时候都快,他身上的赘肉四处乱抖,从身后看,真的是一个丑陋的肉团。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有质问自制的父母,他只是怪自己,怪自己害了家里,他很感激父母养了他这么多年。
砰地一声。他被一块石子打肿了头,他痛苦的蹲下,迎着月色,看的出,他额上出了血。
一个模样坏坏的男孩子,此时手中还拿着一块大石头,抛来抛去,厌恶的看着这个丑陋的肉团。
“啐,晦气,怎么这时候都能碰到你。”孩子王是他,他今夜跑出来偷池塘的草鱼,无意间竟是发现了这个狂奔的滑稽胖子,一颗石子飞了过去,正中眉心。
然而他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喘息之声,他下意识回头。
他却看到了黑胖子满脸的血,眼睛瞪得圆鼓鼓的,甚至血丝都要爆出,他咬着牙,口水因为刚才的痛苦留在嘴边。
孩子王慌了,本能想要跑,却被一股怪力扼住了脖颈。
仇恶就这样将他提了起来,掐在了半空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万佛归宗(中)
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起来,分明是惨绝人寰的凄惨女子的叫声,那张靛蓝色的弑佛之面,突然长出一堆手脚,疯狂的向着面上的那柄寒刀扒去。
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甚至直击他的内心,让他竟是生出了恐惧之感。
然而一切都像是无用之功,那寒刀开始泛起微亮的光芒,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宛若萤火一般微不足道。
但是这却是让这黑暗无法承受的光明的起始。
砰然爆碎,寒刀自弑佛之面的眉心,爆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势,这股能量是金色的如同液体一般的鎏金,就如同那天上大佛金光灿灿的样子。
弑佛之面一瞬便爆碎掉,碎成无数如同石块一般的残渣,纷纷落在了这平静的水面之上,溅起水花,飘起涟漪。
寒刀如飞梭,一瞬便飞回了李重霄手中,李重霄信手拈来一般,轻舞一个刀花,潇洒的将寒刀收回背后的铁盒之中。
这里李重霄不知道是不是别的世界,但是李重霄通过感知,明显感受到了一股禁制弥漫的气息,这里是完全阻隔外界的,甚至灵气都愈渐稀薄,这让李重霄不免想到了一种可能。
所以他先是试探的放开了神识,最后触碰到了一种无形的墙壁一般的东西,让他清楚的明白,尽管他当时是飞入了这巨物的口中,他确实是来到了一处如同密室一般的场景。
再加上神识碰壁而反,又是推测出,这是一种灵气无法透过的介质,李重霄实力其实真的算是微不足道,但是他向来不会做无准备的事情,因为论起贪生怕死,他可不是看不起别人,但是他是真的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失去生命。
他心中有牵挂,所以他行事总是极其小心,看似莽撞的横冲直撞,其实他心中从来没有慌张过。
知道了这禁制的存在,李重霄心中便有了具体的想法,李重霄早就发现,既然是生命,这丑陋的巨物自然也逃不过天地的法则,没有灵气的生灵是不存在的,就连凡人也会诞有灵气这种东西,李重霄在远观他时就已经发现了,他——这伪装的大佛,实则是在用灵气与普陀寺锭光舍利所产生的佛光威压作抵抗。
那么此时深处这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他必然需要保存自己的灵气与内力,因为这愈渐稀薄的灵气,显然是被自己消耗。
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李重霄又是知道了此地与世隔绝,更是没有了约束感。
他有些力量,不能轻易地暴露在世人面前这是真的,但是如果只有一个将死的生物横在他面前,而且他们身处之地如同密室,那李重霄就真的忍不了了。
在那弑佛之面还没注意到的时候,李重霄眼光中的清明已经变成了一股金色的怒焰。
他的右臂突然爬满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如同符文,又如同咒术,如有见者估计也会惊异不已。
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从他的手中爆发出来,金色的气息笼罩着飞出的寒刀,随后又转瞬即逝,掩藏的恰到好处。
这股超出了李重霄自身实力不知道多少层级的力量,是真正源于他的神识中的一个秘密。
而那弑佛之面很遗憾的中招,此刻直接爆碎开来,连一点挣扎都没有,因为这一切都太快太快。
金色的力量本是灼热的烈焰,那金光灿灿在弑佛之面的头上只是停留了一瞬,他却感到了此生最难熬的寒冷,他甚至还没有搞清楚这力量的来源,就没了动静。
李重霄等着这漫天石碎雨落下,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这怎么可能就结束了。
仇恶生前死的相当凄惨,这也让积蓄了不知道多少的怨念,多少的恶意,最终让他在青天之下重生,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恶之物。
“你……你,咳,放开我。”孩子王脸憋得青紫,两腿在空中无力的蹬着,两条有些肌肉的手臂疯狂的挣扎,想要掰开这个扼住自己喉咙的手。
但是……这双手实在是太大了,他的力量更是大,孩子王的胳膊在仇恶的手臂前,真的如同粗壮的树干与脆弱的秸秆一般,他疯狂的乱扒,却只是无力的反抗。
“咳……咳。”他的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最后一瞬甚至已经口吐白沫,舌头已经耷拉在嘴边上,这是将死的表现。
“仇恶,你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从仇恶身后传来。
仇恶缓缓转身,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然而却没有一丁点的反应,他双眼空洞,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何那人要制止他……我受伤了啊,为什么要让我停下来?
那个男人怒视着自己的儿子,直接一拳砸在了儿子粗壮的手臂上,仇恶有些疼,有些委屈,所以放开了手,那个孩子王瞬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摔倒了地上,然后大口的喘息着,眼睛中那绝望的光芒,似乎是说他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他逃跑了,头都不敢回,仇恶往身后看了一眼,伸手想要去抓,却发现够不着,委屈的想要哭,他真的只是想要杀了他,他觉得没错,面前这个人为什么要拦他。
仇恶感觉心里很痛,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泪水汩汩涌出,从他面颊滑下,甚至滴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吧嗒,吧嗒。
“我的儿?我的儿!“一个女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略带哭腔,先是不敢相信,但是看清楚了之后,又是终于释然的欣喜,她赶忙冲了上来,保住了孩子的身子。
仇恶感觉很恶心,他现在心情很差,他有点……有点想要杀了面前这两个虚伪的人。
然而他却有种不该动手的直觉在里面,所以他又不解了,所以干脆停下了思考,愣在了原地,只任凭眼泪肆意的流。
“孽畜!你该当何罪!”一个苍老却愤怒的嗓音从三人不远处传来,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仇父仇母突然慌张了起来,他们一听到这个声音便知道是谁人来了。
他们赶忙想要拉着仇恶的手,想要带他回家,躲起来。
然而一柄铁耙突然从身后打来,仇恶没有反应,仇父才刚刚看到,仇母脸上惊恐的表情定格。
铁耙重重的打在了仇恶的脑袋上,他觉得有些晕,控制不住的倒下了,眼前是面容惊恐的父母,对哦,他们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仇恶想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万佛归宗(下)
仇恶没有死掉,他朦朦胧胧的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村中心那个曾经经过的村子的祖祠,看到了拥挤的人群,他想要抬头却发现脑袋沉重,想要看清面前的一切,却朦朦胧胧。
他想要揉一揉眼睛,好看看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两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但是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已经被束缚住了,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种勒久了的疼痛。
然而他这一挣扎,在场的所有人可都看到了,有人惊呼出声,有人指指点点,那个在仇父和仇母身前的老人更是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动静,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其厌恶。
人群中乱哄哄的,人们都知道了昨晚的事情,那个孩子脖子上的轻痕更是最有力的证据,他哭着在村子里大喊大叫,醒来的人们,一看孩子受了这样的伤,抄起家伙便朝着那条小路冲去。
老村长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冲在了最前头,也是他毫不犹豫的当时给了那个如同一座小山的仇恶当头一耙,只不过他没有照着死里打他,因为村里的祖训,甚至还有惩罚要做,他怎么可能让这个孽畜就这样死去。
仇父仇母认罪了,此时跪在祖祠之前,跪在了老村长面前,村长说要将他们家从村子里除名,村子很看重这个,当时一听,仇父仇母就完全懵掉了。
“说他是孽畜,你们还不信,我这当头一耙他这就醒来,我看他恐怕是天煞转世,绝对是村子的极大噩兆,此子不能留。”村长指着仇父仇母身后此时已经醒过来的仇恶怒骂道,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他甚至不愿意睁眼瞧一下躺在地上的仇恶,因为此事仇恶的面容实在是扭曲到了极点。
他头上一个脓包,此时流淌着血水,将他的眼睛挤到了一旁,他的脖颈后面还有创口,此时已经有些恶臭散发出来,他的嘴唇边有口水乱流,厚厚的嘴唇更是让人感觉一阵恶心,如同两条干柴一般的黑肉挂在了脸上。
他此时双眼无神,只是倒着看向前面的父亲与母亲,还有那个骂骂咧咧的老人,他觉得头疼不已,没有伤口包扎,他此时的伤口已经许多人感觉他绝对已经命不久矣。
他似乎听不见什么了,想要扭动一下脖子,看看旁边究竟是什么人在旁观,却感到了更大的疼痛,很有可能就是当时村长的一耙将他弄得失聪了。
但是他的眼角似乎瞥到了什么,这一幕让他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看打了那个那晚用大石子砸破自己的头的男孩子,他突然眼神变得极其恐怖,直勾勾的斜向看着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一群人似乎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恶意传来,瞬间有的大人被吓尿了裤子,年龄小一些的直接蹲在了地上,而那个孩子王似乎还在懵懂的时候,突然他便跪地不起。
他的眼睛吐出,瞪得圆鼓鼓,舌头伸的非常长,一股无名的恶心之感突然从他的胸中传来,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感觉喉咙中有无法描述的异物即将冲出来,他开始干呕。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也注意到了那群人的情况,他们看到了祖祠院子正中的那个又黑又丑的恶人的眼神,那种不带有一点人性的毒恶眼神,似乎所有人都被他镇住了。
那个孩子在哪里痛苦的干呕,人们只是紧张的看着。
突然他没有了声音,大人们以为他没有了事情,身旁的人颤颤巍巍的想要去拍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好多了。
然而这一拍,无数血腥的碎块一般的内脏同时从他的口中涌出。
他的下巴与口腔不了这么大的冲击,被这内脏的破口而出直接轰碎挤烂。
下一瞬,他就化成了一坛烂肉一般的东西,整个头颅都烂碎在一片黑色的内脏碎块之中。
他们都是平常人,谁曾经见过这样的场面,无数人被这一幕给吓得无法呼吸,脸色苍白,不少人直接背过身去,也开始呕吐,有人终于被直接吓晕过去。
老村长目瞪口呆,他无法再看下去了,他觉得他必须除掉这个怪物,对,他就是这样认为的,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完完全全的一个怪物。
他直接回头,跑去了房门外,存放灵牌的祖祠,平时是没有人去的,但是这里依然有些当年建造时留下的工具,他拎起一个榔头,直冲冲的就要杀过去。
他刚要抡起榔头,仇恶仰面朝天,似乎也累了,没有任何反应,仇父却突然出现在了孩子的上面,十分突兀的出现,仇父直接是被那重重的一锤砸的没了命,头上陷下一个凹槽,彻底没了呼吸。
仇母一看,更是发了狂,她站起身便要去与那村长争那榔头,她这是拼了命都要与那个老人抢过榔头,然而混乱中却也是被老人一锤子砸中了太阳穴。
仇母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眼中溢出鲜血,失了神,最后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孩子,也是没了动静。
仇恶难逃一死,但是他也看到了所有。
他没有力气了,他感觉到了身体火辣辣的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要这样对他,他不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机会思考了。
他看到了自己父母凄惨的死去,更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明明讨厌自己,却也因为自己死去了,他们明明可以看着,却此时也死去了。
他有太多不懂,随着那个面目狰狞的老人接下来的一锤,散作了无影。
仇恶死了,死得干脆,毕竟他的头也不是铁做的。
但是下一瞬,真当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时,他们忽然没了生气,如同断了线的人偶,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下,没了生气。
天上突然降下一个狰狞面目的胖物,震的水波汹涌。
他二话不说,怒然一掌拍出,他此时足足有百丈之高,他也是弑佛。
然而李重霄却突然坐下,不言不语。
大掌在半空中寸步不前。
那里有万千长玉手伸出,轻轻地抵在了大掌之上。
“观世音!”他咆哮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弑佛,弑佛!(上)
“观世音!”狰狞面貌的弑佛,似乎如同原先天上的那个弥勒大佛的缩小版,但是在这宽广的空间之中,以李重霄为参照物,他依然是庞大无比。
他咆哮着,眼眶中的恨意甚至已经即将喷涌而出,一股黑色洪流从他的口中汹涌而出,远处看来,似乎像是浓稠的黑水一般,但是如果真的贴近了距离,那洪流中的景象那可就不是单纯的恶心可以形容的了。
散发着实质黑气的黑色洪流中流淌着的是恶臭的浓水,再加上一些尸肉块在里面不断地上下翻滚,甚至还有已经焦炭状的黑色头骨在里面不断地搅动着,这股逆流中蕴含的恶意那可以说是让人无法直视。
李重霄金瞳怒视,目光灼灼,眼中闪出汹涌的怒焰,金色的焰火在他目光所到之处尽皆是熊熊燃起。
李重霄身后的千只玉手似乎从一阵雾气之中伸出,就这样抵在了那只看起来似乎蕴藏着毁灭之意的手印之中,两方竟是战了一个旗鼓相当。
这样近的距离之下,那洪流奔腾如同箭弩,然而却瞬间被李重霄的反击所阻挡住,那滔天焰势似乎有着将一切赋之一炬的力量,让那丑邪之物凝结而成的洪**华无法前进半点。
仔细听去,那翻涌中似乎还有无数凄厉的惨叫以及张狂的咆哮,就如同真正的人在其中存在着,真实的令人无法相信。
李重霄自然看得懂,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了无数的信息,这些都是曾经他所浏览过的东西,原本只以为是民间志异,这仇恶死后被称作弑佛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也是因为比谁都要早的发现了这一点,李重霄心中的决断越来越深,他知道如果只是单纯那些和尚坐在那里不曾走动,誓要让普陀寺走向败亡,他还真的会感到十分棘手,因为他本就没有以一当百的恐怖实力,更别说是以一当万。
然而当看到了弑佛狰狞真容,一切都豁然明朗了。
他未曾读过佛经,但是他却明显的知道明经之中记载了佛祖究竟如何将弑佛打落凡尘,并且让他堕入地狱,受十八层地狱轮回之苦的。
地藏菩萨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然而也只是最后做了收尾,如若是论起真正实力,或许地藏菩萨是真的无法当面将当时到达了鼎盛的弑佛击溃。
佛经云:“弑佛爬上九九青天,徒步攀登雷音寺,肉身爬过苦海,踏上彼岸,金身不坏之邪魔,佛祖以曜日金轮照耀其真身,历尽九九八十一日,设九九八十一坎,观世音得佛祖雷音真谛,千手破除弑佛肉身,于终门之前将弑佛崩杀。”
观世音本是一个足以成为佛祖的大人物,然而却是因为悲悯众生,反倒是耽误了自己的证道,然……众生之信仰却将它生生推到了一个无可匹敌的高度,他在佛祖身边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因为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证道之人。
弑佛目眦欲裂,让他看到了那纤纤玉手从雾气之中伸出,他终于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暴怒,真身现身之后,竟是为了打破这观世音幻化,不惜牺牲自己的本源之力。
没错李重霄就是清晰的知道了这一点,他知道弑佛究竟会因为什么事情失去理智,或许佛祖都无法让他彻底露出自己的马脚,因为佛祖实在是太过高高在上,当时那局,甚至佛祖都没有真正出手,随便掷出了自己的法宝,他就被观世音配合着打败在了门槛之前。
所以他最终面对的都是一个面容慈祥悲怜菩萨,不甘心的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死去。
“你个不男不女的虚伪之人,大爷我就是此生万劫不复,也要将你拖去无尽的深渊,哈哈哈哈哈哈,观世音,你可让我好找啊!”巨口中随时倾泻着那无尽的黑水,谁曾想弑佛的脸上竟是直接从鼻子那里断裂开来,裂出了一个巨大的留着腐臭血水的看样子是嘴的部位。
那恐怖渗人的场景似乎并没有让李重霄的眉目有半点抖动,他的眼中不带有一点点的善意,金瞳出,便是怒目瞪视。
他双手一直合十,手中佛光越来越盛,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弑佛有千眼,四处分散在自己的身上,有一处眼睛盯紧了李重霄本人的举动,剩下的怪手正在疯狂的朝着观音的玉手轰去。
而那雾气之中探出的一只又一只手似乎极其精准,完全不似它模样的脆弱,朝着那恐怖的拳风招架而去,弑佛的实力可谓是强悍到了极点,让李重霄来判断,因为他从小便生活在一堆神仙一般的人身边,他发现弑佛真正的实力恐怕还要在所谓的天人境界之上。
这样化作无影的练成了线的拳影,任世间何人都不可能做到,他不知道弑佛此物有没有境界,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错过了今日的机会,李重霄不敢想象,今后还会不会有人能够拥有破解弑佛的真正机会。
李重霄是幸运的,他从出生起就伴随有各种各样的光环,这让他惶恐不安,所以他更是希望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加安全一点,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李重霄觉得自己也应该将弑佛消灭掉。
所以他从最开始就已经开始酝酿一种真正的可以将弑佛的真身打破的方法。
弑佛的拳速越来越快,这个由他而创造出的小世界,似乎在他的全力而为之下,渐渐有了崩解的可能,李重霄不知道弑佛如何去想,但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正的箱底之术。
本来只是盘坐的李重霄,突然原地起身,左腿向前重重一踏,双掌拆开,爆吸一口气,一声嗡鸣之声突然从李重霄口中传来,他眉头锁在了一起,这是他从来没有用过的能力,一切都是刚才他领悟到的有关众生意的东西。
他想,他似乎明白了众生意究竟从何而来。
场间突然回荡起了禅音阵阵,雷音贯耳,弑佛的眼眶更是突出,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此情此景。
在他面前,一座宏伟的红门寺庙突然出现,一阵阵的颂念佛经的声音便是从中传来,佛音有着让人无法抵挡的力量。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弑佛,弑佛(中)
吱呀,红色巨门旁有一道小门,小门外有一个小和尚,正在那里默默地扫地。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赶忙将扫帚抵在了小门旁,弑佛此时似乎又来到了雷音寺下,他目光灼灼,怒视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是幻觉,但是他还是静静地等待着幻觉之外的那人的把式,这……就是一个强者的自傲。
他以世间所有的丑恶为养分,战争,矛盾,凶杀,争执,一切的一切,总是会产生恶念,世间有多么不和平,他便有多强。
过去百年,他耐心的隐藏着,似乎已经拥有了远超从前的实力。
然而小和尚并没有打开那扇小门,反倒是略过了小门,跑向了那个足足千丈之高的红色巨门之下。
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了弑佛在那里站立,似乎有些不太理解,他挠了挠头,轻轻地将手贴在了巨门之上。
这如同山脉一般的巨门,竟是在小和尚轻轻一推之下,缓缓打开。
并且传出了完全不同于弑佛心中理解的声音,吱呀,静悄悄的,却也传遍了当场。
“仇恶……你本可以好好转世,我早已与地藏菩萨说过,你今生本应该生在富贵人家,拥有幸福完整的一生,为何?为何要剑走偏锋?为何要如此暴怒?”一声似乎是男女混合的声音合成了一个声音从门中传来。
门中雾气浓重,千丈的门缝之间满是浓重的雾气,而这雾气之间,似乎隐隐约约有一双折柳捧瓶的手,在那里若隐若现。
“说你虚伪,你还立了牌坊?”弑佛冷哼一声,他的声音似乎变成了一个男子正常的声音,从他丑陋的身躯中传来,极其的怪异。
“这雷音寺之门打开的声音,你从未听过,此次听来是何声音,你是否愿意说说?”观世音的的声音从门中传来,让仇恶心烦意乱,因为他总是一股平淡不已的声音,似乎将什么都把控于指间。
“呵呵,休想要唬我,要打便打,此次没有了佛祖的金轮,我看你如何与我对战。”弑佛冰冷的杀意似乎已经渗透到了门中,他紧紧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形,那是他不管怎么样都想要去杀死的一个存在。
“哦对,你也想要彻底杀死我吧,费劲苦心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就是为了把我逼出来,呵呵呵,没有用的,都是无用的,我已经比从前强了太多了,斩了你,我便要挑战佛祖,今后我便是圆满之人。”弑佛猖狂的声音阵阵传去,似乎想要动摇观世音的心意,他无形的威胁倒是吓到了小和尚,小和尚抱着扫帚,害怕的躲在角落。
小和尚本来是不害怕的,但是从什么时候起,弑佛突然注意到了他,然后一只眼瞪了过去,果然是吓得小和尚一阵慌乱。
然而弑佛却依旧没有杀他,这一切都落在了观世音的眼中。
“那孩子……不是我,我……也不是他,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佛祖要我交于他一些东西而已。”观世音否定的声音传来,似乎在认真的解释道。
“够了,观世音出来受死。”弑佛突然巨手膨胀,一只手直接洞穿了云雾,向着远方的红门打去。
观世音却完全不去理会的样子,纹丝不动,似乎那已经超越了世间一切速度的拳锋根本没有令她躲避的理由。
噗,拳头砸进了门缝之中,门缝看起来小,其实十分的宽敞,里面的黑影顿时消失,然而弑佛却完全没有开心,他知道打中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云雾翻涌着,变成了混乱一团,甚至因为弑佛的拳头,而变得开始有些阴黑。
然而观世音的声音突然又是传来,让弑佛更是憎恨。
“雷音寺的大门永远为能到到达的人开放,但是可惜,此次还是不能为你开放。”
“但是仇恶,你要知道,雷音寺开门时的声音,是一个人内心善恶的最真实写照。”
“若是从前的你,开门时,你便已经足以被震得魂飞魄散了。”
“但是此次……你似乎并没有反应,我想,你应该是听到了极小的吱呀开门声吧,仇恶,你是善良的……”观世音得声音完全无视了弑佛的攻击。
而且弑佛越来越是暴躁,他不喜欢仇恶这个名字,他从心底里就觉得仇恶这个名字是他一切厄运的来源,所以观世音越是喊他本命,他就越是想要杀掉观世音。
“你休想要扰乱我的心思,佛门中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一群虚伪的假善之人。”弑佛咬牙切齿的嘶吼。
然而他的拳头越来越快,似乎早已超出了刚才他出拳的快速,他甚至又变强了,然而他却是拳拳都搭在了棉花之上,只有那浓雾变得越来越黑。
他慢慢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突然收拳,然后向着自己的手上看去。
那是一双……一双属于普通男子的双手,上面有骨头,有青筋,有肤肉,还有指甲。
他突然感到了不妙,定眼望去,竟是发现自己早已经来到了这红门之前,他连自己何时来的都不知道,有些恐惧的向后倒退了几步。
“观世音!”他怒吼道,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得正常无比,何时起,他早已变回了一个成年男子正常的嗓音了,他依然是没有发现。
他面前的浓雾黑的像是漆黑的墨,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光泽。
他茫然了,他感觉自己再次被雷音寺算计了,然而他却此时难以生起什么极恶的心情。
他的手想要向着前方的浓雾伸去,突然大门悄然关闭,不给他反映的时间,此次……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仇恶……你本就是一个真正的善人……因为你是注定要成佛的。”观世音得声音从身后传来。
仇恶真的无法理解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们正在渐渐地消失,一切都是那么突然,让他有些无法回忆刚刚自己究竟做了何事。
他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父母在那个站着的男子脸上显现,他一时是父,一时是母,让仇恶再也无法理解。
“仇恶,你的故事才要开始……因为你是……”
然而声音消失不见,就连仇恶也一并消失掉,这里哪里有什么雷音寺,只有满身大汗的李重霄,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大口的喘息着。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弑佛,弑佛(下)
远近皆知,那个山野间的老村寨,突然一天之内变成了一座鬼村,原因倒是不清楚,但是人都死光了那是真事儿,不少的旁边的村子的人都在那里打听,后来说是县衙专门派人去核实了情况,确认是那个村子真的是一个活人没留。
发现这惨案的是一个游方的道士,说是游方的道士,还有什么一堆唬人的名号,什么太上太下真君道君一类的称呼,但是明明那真人就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来,哪有一点点的高人风范,让县衙一众兄弟们嗤笑了一番。
他自称是紫阳真人,说是游历山水至此,想要到村寨里讨些茶水喝,没想到进去之后敲了不知多少家的房门,都未曾有一家为他开门,反倒是村子安静的不像是一个有人的地方。
直到他走到了村子中央的一个大院门前。
那恐怖的一幕差点没有让他直接尿了裤子,当然这个他没有跟县衙老爷们说起,毕竟有关自己的颜面,但是那些差役还有县老爷是什么人物,看都看出他那打摆子的双腿,究竟当时是有多害怕。
“大人,我真没有夸张,你们去看,你们也是这样的反应,这真是太渗人了,青天之下,有这样的惨剧发生,那绝对是老天爷动了怒啊。”紫阳真人一捻自己的小山羊胡,嘴巴一撇,颤颤巍巍的说道,到现在他的声音还在打颤,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倒吸凉气。
“行了,那谁谁,带些人就跟着真人走一趟吧,真人怎么会骗我们呢,对吧,噗……”县老爷高高在上,他是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县官,大秦开国百年,能和他这样在一个位置上如此稳固的县官估计还真没有多少。
大秦之前有一段乱世,然而尽皆是被大秦从中崛起,一扫其清,最终完成了统一,大秦如今帝国稳固,隐隐有着一种成为古今最鼎盛的苗头,帝国各处都散发着生机。
大秦建制以县为基本,因为国土辽阔,县官遍布全国各地,成了不小的官职,可以掌管一方,又因为有着考察的制度存在,很多县官需要各处迁移,来防止他们贪污腐败,这也是让大秦帝国的基层运转变得十分高效顺畅。
但是制度便是制度,总有些人能够钻它的空子,县老爷就是这样的人,他当此地县官的时间恐怕要比许多人的年龄都要大,也得亏了他的手段高妙,揽财的能力不说出众,那也是非常人所能为之,靠着生财有道,他稳固住了自己的位置,从此扎根此地。
县城附近有许多村寨,这都是有记录在案的,这个老江湖骗子出来走几步,说几句话,县老爷便看出来此人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本没有当回事。
但是听着他的描述,他还真的在脑海中想起了这么一个村子,终于是让他起了些疑心,本着不要出什么纰漏的心思,他还是姑且让手下人跟着那个老道士去了那处村寨,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手下人也一定会报给他。
毕竟又到了上官考察县官绩效的时候,这种重要的交接时刻,他自然是要小心翼翼才对。
然而……一日过去,太阳都要西下,却还未见有人影一个,这终于是让县老爷安耐不住了,点了一群人跟着自己,就连老主簿也要一起拉来,县老爷终于是觉得不对劲了,生怕是那群人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样自己就算是在怎么掩饰,少了一群差役的事情也瞒不过去。
然而还未出发,突然县衙大门被人一声巨响的撞开,一个晃悠悠的差役模样的人,面容饥瘦,眼神空洞,似乎还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他像是喝醉了一般,走路摇摇晃晃。
“老黄?其他人呢?”主簿还是认的快,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老差役,打破了平静,急匆匆的问道。
然而只见他缓缓地走到了院子一脚,像是失了魂一样,扑通蹲坐下,四肢瘫软着,此他眼中闪过的已经不是什么疲倦了,而是一种恐惧,是一种见到了什么无法理解之物之后,劫后余生的恐惧之感。
“老黄?”
“老……老爷……都……都……”老黄的眼睛里似乎都是泪水的感觉,却难以冲出,只有一种绝望在弥漫。
“都什么?快说啊……”县老爷也是个急性子,看到老黄结结巴巴,心里急的炸毛。
“都得死!”
“老黄?你在说什么?”主簿一听到个死字,吓得他一哆嗦,生怕老黄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说你们都得死!”老黄突然大声的嚎叫,他本来有些鬓霜的头发,突然一瞬之间变得全白,整个人像是得了病一般,全身发青,整个人都是一种怪异的姿态。
他突然站起,一扫之前的那种疲惫模样,嘴角还挂着略显疯狂的笑容,笑容显得肆意,又似乎有着一种暴怒隐于其中。
“我!我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因为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败类而死,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生不该为人的邪魔而受罚,我凭什么不能好好地活着?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们!”他此时咆哮的模样,那样的疯狂,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院里的人腿脚不听使唤,他那种彻底的疯狂,似乎早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这……这分明是一个魔鬼在那里咆哮。
所有人都不敢乱动,只听着老黄此时一遍一遍的控诉着,欲哭无泪。
突然老黄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将一切感情全部收回。
“你派来的那些人,都已经死掉了,但是他们却依然可以为我所用,这种感觉,实在是美妙至极,呵呵呵。”他像是在与县老爷对话一样,县老爷嘴里说不出一个字,心中似乎有着一个直觉,那就是此时的老黄似乎早已被什么东西占据了身体。
老黄的语速越来越慢,似乎在宣誓着什么,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我名为仇恶,本求嫉恶如仇,然不可,复而求恶,愿以此生为报,换得天地陨毁,换得神佛尽散,为此,亦是愿承众生之恶,铸恶念之躯。”
说罢,他的身上涌现了淡淡的灰色的光芒,这种光芒,没有那种明亮之意,有的……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死气。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佛首(上)
考察司是大秦的一个独特的机构,他没有什么实权,但他又胜似一个权力极大的机构。
考察司中的人皆是同职,他们每年唯一要做的便是审查整个大秦递上来的县级的绩效报告,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考察司平日里也是工作繁忙。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考察司受人尊敬的原因,还有那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考察司每年的最后一段时间,临近年年的更替,考察司要四散到大秦各地,负责每一座县城的实地考察,通过微服寻访的形式,观察百姓生活是否与工作的报告吻合,如果真的吻合那边是最后的合格保障。
小县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县官老爷确实是在考察司中极其出名,就因为他极其懂得处事。
考察司也不是每年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但是总有一群人是要负责一大片区域的,他们每年都会轮流着来,到了这个县城,大家都会心知肚明,因为县老爷做了几十年的官,该熟识的几乎就如同老友一般。
每年县老爷的安稳的生活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毫无烟火气的亮出今年的供奉,考察司今年来人又是极其满意,紧接着就开始和县老爷称兄道弟起来。
兄弟嘛,只要有福同享,那兄弟是应有尽有,考察司中的人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尽管依然有很多考察司是正直无比,因为他们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铁面无私,在皇帝面前讨一个脸熟,作为他们真正进入朝堂内部的跳板,很多的考察司还是愿意当一个毫无烟火气的富足人士。
考察司的人心满意足,今年便依依不舍的向着县老爷告别,小声的跟他说了声明年继续,加大力度,这种话语,县老爷也是露出心领神会,你懂我懂的表情。
只不过考察司的人觉得今年这个县衙里的人表情都怪怪的,让人有些瘆得慌,尤其是他们在自己身后的时候,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说呢,大概是围着一群死人的感觉。
考察司的人最终还是因为钱财喜笑颜开,将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地今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堪称大秦开国以来最大的悬案一桩。
这一切都是仇恶成为弑佛之前的事情,他因心底的仇恨而徘徊,陡然看到了一丝微亮,却怎么也抓不住,那种心底生的渴望,还有心里最不甘的心情,终究是让他成为了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
他当他醒来,他已是一副生死之间的模样,他以身旁的尸体为食,就这样毫不停歇的吃了一整晚,吃到他整个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尽的满足,然后就静静地徘徊等待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头脑里的那些想法从何而来,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是因恶而生,他也满足于这样的目的,准备以恶为食。
所以他守株待兔,吸干了第二日来的一群人的精华,然后通过那人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县老爷所在的地方,他也通过那人的脑海,发现了县老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一事无成,一个如同村子里的人一个模样的刻出来的。
他的心中再也控制不住那种暴戾的冲动,他想要让整个天下的恶念都为他所用,因为他是那个真正见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恶究竟是有多么恐怖得那个人。
他当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他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却有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让他一瞬间便醒了过来,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落在了他的头上。
当然这都是后来他无意间想起。
他真正接下来做的事情,那边是将整个县城控制住,从中提取他真正能够得到力量的本源,那种本源叫做恶念。
县城如往常一样。
李大婶走在路上,碰到了王大妈,然后随意的聊起了两三句,走之前还客套的说道几句常来家里做,转过身心中便生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去年两家分地界的时候,谁家的瓦盖过了谁家,谁家的树伸了过去,心里暗骂几句,这时候恶便产生了。
杀猪的张屠户在集市上懒洋洋的坐着,看到了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买他家上好的猪肉,反倒是对面那家新开的李家肉铺生意兴隆,他心中优有不忿,于是便起了歹念,然而一想到家中还有父母孩子要养,便又将其强压下去,劝道自己一定要隐忍。
他身上一瞬间恶念也十分的充足,这种恶念常人根本无法探查到,或许修行者也无法感知,这是一种独立于世间一切力量之外的存在,而只有仇恶,他一个人可以感受得到。
他贪婪的品尝着每一缕关于人们心中恶念的东西,品尝着人性的丑恶,这让他感到极其的舒适,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不再是弱者,所以他从来不会去关注那些被人们恶念伤及的可怜虫。
他只是欣赏,欣赏世间百态,欣赏世间百丑,于是他痴了醉了,最终随着恶念的提升,他变得越来越强大,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个世间所能把控的住的存在,于是他将眼见瞄向了天顶。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当年求神拜佛有何作用,他发现自己对于这群渺小的人根本无法提起一丝一号的恶意,所以他随随便便的便让那一个县城的人死去,不是突然死亡,而是自相残杀而死,当真正有人发现了此地的惨状之后,大秦朝堂为之震撼,并且极快的封锁了一切的消息。
然而到了不知多久之后,他们依然没法搞懂,究竟,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偌大的县城,发生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任谁也没法相信这是突然而然的自然事情,然而大秦的修行者再强悍,也的确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这才让这成了大秦第一悬案,被永远的刻录在秦史的最尘封的角落。
“佛祖,要你何用?”仇恶笑道,他哭笑不得,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令人想要笑出声的事物,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人去信,就包括自己的那蠢到极点的爹娘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佛首(中)
仇恶最终也是没有到达得了大雷音寺,更没有看到那所谓的佛国何在。
他想要亲手摧毁一些东西,满足自己心中的恶意,他像是一个憋坏了的小孩子,疯狂的发泄着,涂炭生灵不说,甚至还想要将这世界一并回去。
到底是佛祖查明仇恶此身之后,点化了仇恶,还是仇恶本就是受了佛国的吸引,才毅然决然的要到达雷音,这都是无从考究。
但是在仇恶眼中,那些笑话一般的被供奉在寺庙之中的上佛大佛,那都是与彘犬一类的无能之物,所以他决定直接灭了他们,简单粗暴的解决他心中的烦闷。
若是荀圣在世,或许看到了仇恶的一生,看到了仇恶的遭遇之后,会更加肯定他心中的那个想法,人……性本恶。
没错,人本就是从与彘犬无二的猿类进化而来,若是没有真正的引导,本就应该展现出作为动物的所有习性,杀戮是为了生存,弱肉强食,又是最简单的道理,所以人性最恐怖的地方便在此处。
在人心底最深处,那就是永远都会有不为人知的恶意,圣人亦然。
所以仇恶究竟有多强,没有准确的说法。
但是那声弑佛之称,足以印证他的强悍程度。
雷音诸佛出,死伤却如同沙场埋兵一般,若是说书人在此,可否感叹一句神话的陨落不得而知,但是这神佛尽灭的战斗,只可谓是开天辟地一般的景象。
仇恶仅仅只是修养了一小段时间,从他真正诞生到他踏上诸佛之巅,也前后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这样,他依然是几乎打爆了人间曾有称谓的各种佛宗形象。
百姓们没有发现这潜移默化的变化,当僧涅槃,世间便无僧,但是天上却会有佛,然而当佛死去,世间便不再有佛死去的归处。
佛经中的一个个文字渐渐褪去颜色,一个个鲜艳的字眼,成块的篇幅用来赞美何人,都从书中一个个的消失,一个个神采奕奕的佛像渐渐凋零,化作地上的尘土,一间间供奉的庙宇崩塌,归为虚无。
这种灭佛,世间罕有,甚至不为世人所查知,然而,却最简洁,最快速,最凄凉,最恐怖。
一夜醒来,诸佛凋敝,而人们心中却没有半点的记忆,半点的念想,这样被无声息的忘记,才是最让人感到惊惧的事情吧。
千年来成佛之人,有记载中,寥寥无几,后世哪有什么人知道曾经的佛教中,究竟有多少手眼通天的大能,在这一场战斗中死去。
他们未曾得阅明经,便不明白佛教为何只是这样的不温不火,殊不知千年前佛教是如何鼎盛,只是因为一人的恶,便尽皆付之一炬。
所以拥有明经抄本的普陀寺,渐渐延续了下来,亦是拥有另一部分明经抄本的西域佛教也在细微中见长,逐渐成为了西域独一无二的信仰。
汉以三教为核,道为首,儒次之,佛最下,若不是有普陀寺这个当年独特的存在,汉的佛教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不得而知,但是人们对于佛教的评价绝对会向着一个虚假的传闻上靠拢。
仇恶浑身伤疤的站在雷音大门前时,已经没有一位面容威严的珈蓝金刚再能够拦在他的面前。
他的手缝间满是金色的血,干涸结成金粉,身后拖着长长一道漆黑的血迹,满是他身上的伤疤流淌。
他汲取了恶念,便承受了恶,于是身形越来越像是一个无法控制的丑陋怪物,他的体态臃肿,他的眉目扭曲,只不过他的眼神一直都是带着那种无法言语的恶意,甚至能让诸佛退避三分。
他眼中只有佛祖,但是佛祖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认为他杀掉了那么多废物,应该足以引出佛祖这个至高佛了,然而事实只能证明他错了。
曜日金轮在天空突然照耀下了光芒,属于他的九九八十一道难关,骤然降临。
幻境与真实交接,他再度了一生。
这是一处不似真实,胜似真实的幻境,甚至他依然是那个仇恶,他依然收到了各种刁难,遭了不知多少小小磨难。
然而这都不是最让人无法承受的。
在幻境里,他只是那个普通的仇恶,他只是一个模样丑陋的普通人,他在感到这一点的时候,便准备直接死去,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耍的团团转,然而他用尽了一切方法,却都没有一点点可以逃脱的机会。
太阳照常升起,仇恶便会在惊恐中醒来,世界依然转动,他也依然在经历磨难。
然而在梦境中最不一样的地方,那边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到一些曾经都不会在意的事情。
比如在外嚣张无比的他认为罪恶至极的孩子,回到家之后竟是会乖乖的烧水做饭,伺候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平日里好吃懒做的赌徒,会拼了命的救下一个失足落井的顽皮孩子,看似为老不尊的凶恶老人,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好日子不得不斤斤计较。
这一切让仇恶沉默,他越是沉默,他便能够在视线里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还是仇恶,他能够明显的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恶意不断,并且他会感到厌恶。
然而他却多了一种能力,那边是看到事情的两面性的能力,善恶不是永远站在了相反的一方,有时……他们是一体的。
杀一人而救千人的例子不是什么枉然之谈,因为这种事情便是真正存在的。
仇恶没有办法死去,所以他在金轮的世界里走过了又一生,一个他本该经历下来的一生。
所以最后横在他面前的那个选择,便是佛祖直接给予的,一个是自行了断,另一个便是无视一切,继续自己的所做所为。
这一段的经历,是仇恶的心里发生变化的最重要的原因,他再回过神来,已经是一个相当虚弱的恶念集合了。
当他再次向着大雷音寺亮出獠牙时,观世音出手了,以碾压之势,将仇恶直接打碎,并且将他的灵魂流放至十八层地狱,在那里经历最难以承受的苦难,作为他执迷不悟的报应。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佛首(下)
弑佛消失了,天穹凭空出现一座石质大佛,弥勒开颜大笑状,面西北而坐,坦胸露乳,横亘在山野之间,倒也成了一时的奇观。
数万人的痛哭流涕在那弑佛化石之后也是渐渐止息,他们停下动作,只是虔诚的看着那个大佛所在的方向,等待着什么。
普陀寺罗浮峰上浮现的燃灯佛影虚晃一番便渐渐消失,山上的倦意袭来,像是一股微风吹过嫩草,老少和尚们东倒西歪,一个个脱力的直接累瘫在了地上。
住持还有大师傅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目瞪口呆那都是说轻了,瞠目结舌才是最合适的形容词,先前还在回忆起明经之中关于弑佛凶残暴戾的描述,下一步弑佛就真的凭空消失在了世间。
红尘大师自然激动不已,她总是冥冥中觉得那个年轻人身上带着的一种特质,总是能让她感觉到心安。
一直都不明不白的顾飞大统领处在一群僧人的保护之下,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突然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尊大的无法想象的石佛,愣是吓得跳起。
他先前便听到众人的对话云里雾里,更是看不到什么,在他的视线之中天上一直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反倒是这群人的表情一会挣扎一会释然的,让他头都要变大了,此时看到了那尊一瞬间便出现的石佛,他大概是懂了。
大概一切都与这石佛有关。
小竹子不知跑去了何处,红尘一转眼便不见了少女,不过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了危险,便没有急着再去找寻林竹的位置。
突然,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一点,他们都在等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此时站在弥勒大佛微微张开的口中,轻轻向外探身。
李重霄差不多算是扶墙而出的意思,只不过他是真的很累了。
明显透支了自己的内力与灵气,他甚至还动用了金凰之力作为自己的后盾,才堪堪将那一招使出。
他不知道的是弑佛究竟在这一击之下经历了多么久的一段时光,多么重要的一段时间,他只是知道自己大观音式起到了足够的效果,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字条上的一段话说起……
李重霄睁眼看去,外面的光芒刺眼,居高临下时,似乎看到了黑压压一片,因为距离很远,西域来的那些和尚因为衣衫颜色比较深重,远远看去就是一个个的小黑点。
李重霄自然可以看得更清楚,只需要动用一下灵气,用灵气作为媒介,附着在自己的眼上,便可以看到十分远的地方,这是每一个修行者在入门之后,掌握灵气用法的最初阶技巧。
然而李重霄此时甚至连凝聚起灵气的力量都没有,他只是疲惫的走出,站在了大佛的牙齿之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盘起腿来。
好好歇息一番才是,李重霄这样想着,似乎就这样单臂撑着脸颊睡去。
然而在地上的人看来,却是另一番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大日光轮在弥勒之上渐渐浮现,耀眼的如同日光一般,甚至说盖过了日光,让天际都有些暗淡。
觉明与觉石抬眼望去,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太多无法相信的传说之物出现,心中的麻木感随之袭来,只是保持着同样的惊讶,看着又一佛经盛景出现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年轻人身上。
“师弟,是不是只有四大菩萨才能够持有大日光轮?”觉明有些结巴的说道,身为大汉佛教圣地普陀寺的住持,他也说话开始不确定起来了,因为很多事情在明经之中甚至都没有记载,只有一些细碎的残篇之中才略有提起。
“这小子的罗汉睡姿,再加上这大日光轮,啧啧,菩萨转世我或许真的相信了……”觉石大师笑着说道,他今日是极其的舒心,毕竟李重霄还算是他们自己的师侄,看到师侄这样的……出众,身为师叔的他们,算是真的脸上有光啊。
“菩萨转世……吗?”觉明大师眯眼望去,喃喃道,言语中的不可思议十分明显。
“师兄,我看你就直接退位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重霄比你还要适合当这个佛首。”觉石大师打趣道,笑着拍着师兄的肩膀。
觉明大师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也变得那样的轻松。
西域诸僧看到了那大日金轮,有人迷茫,有人恐慌,但是真正的佛法高深之人怀着虔诚之意细细解释一番之后,所有人也都懂得了那究竟是何种佛门盛景。
随着一声轻轻地呢喃,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悦耳的佛号,顿时间心神清明,如同水滴在地,润物无声。
本来清脆嫩绿的枝条突然开始疯涨,罗浮峰上的普陀寺,先前因为打斗,院内一片狼藉,随着这一声佛号,嫩柳抽枝,怦然生芽,不一会,便已经枝叶繁茂。
万物生长,如同生命喷涌,这一幕幕生机勃勃,让真正了解明经之人,更是虔诚的跪下。
“观世音……”觉明愣住了。
觉石也是没有再吱声,两人虔诚的跪下,就连那些已经累到在地的普陀寺僧人,也是突然有了力量一般,整齐划一的虔诚跪拜着。
红尘本是佛门中人也是与诸位一般,跪拜在地,轻叩首。
然而在寺中不知道的小角落里,一个少女幽怨的看着天上的那个人影,蹲在地上,手折一根枝条,在地上胡乱画些什么。
地上似乎有些湿润,不知是什么浸润了土壤,有些温热。
她嘴巴轻轻抿起,便画便嘟囔着:“坏东西,真的和那个臭和尚一个模子刻出来样,总是让我……让我担心,你还说你们是两个人……”
她在纠结什么,暂且不说。
此时的盛景足以让所有人虔诚的面对。
此日佛门盛况,大汉多地都能够隐约的察觉到那泽被佛宗的恩惠,万佛倾倒已是最理智的形容,就连那些非为佛门中人的人,也都能感受到一股生命力从自己的胸中渐长,不禁对于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心怀感念。
觉明大师心甘情愿的让出了佛首之位,传给了那个还在睡梦中,可以算得上是佛门救世者的男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斩马(上)
大汉北疆分为三段,虽然都是划分在镇北军的管控之下,然而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西线以河西走廊为边线,实际上大多数的疆线都实际是镇西军的领属,如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西线的镇北军便平日里被划在镇西军的管制之下,也是为了方便管理与统计。
自从上一任镇北大将军因战而死过去了大概有五十年,这五十年里,一直是由镇西大将军与镇东大将军分管北疆,直到霍牧出世,镇北军才再一次有了主心骨。
东线起点便是幽州,往东北方向延伸,一直都是极寒之地,全部被镇北军的东线大军控制住,因为此地战事向来比较稀少,再加上土壤其实十分肥沃,不知何年此地的守将发明了屯田,就此养精蓄锐成了东线镇北军的独特标签。
因为粮食众多,加上北地的猎物肉质鲜嫩,镇北军东线大军多年来养精蓄锐,几乎是成了仅次于中线霍牧亲练的霍家军的大汉第二强军。
东线因为天寒地冻,汉子们平日里就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个个长得膀圆腰粗,力大无比不说,都是极其擅长雪地行军的猛士。
几十年前的东线大将春城,堪称大汉步兵史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因为他的铁壁军算是真正的开创了大汉重型步兵的先例,在那场亡国之战中,他的铁壁军一度被灵活的匈奴骑军溜得团团转,人们一度以为这吹得天花乱坠的第一只重甲步军就是一个花架子。
然而当真正待到刘钊的瓮中捉鳖之计做成了包围之后,人们才真正领略到了这只重甲军的恐怖之处。
自古以来,向来是骑兵冲阵,步兵御敌,步兵一直受到了行动不便,冲击力差等缺点的约束,没有骑兵的战略地位那么高,属于战争基础的兵种,只能称得上是战场上的单一功能兵种。
而骑军依靠装甲的不同配备,重骑轻骑游骑,皆是战场上能够左右战局的一锤定音的力量,重骑冲锋一往无前,轻骑支援灵活多变,游骑又是最快速,单兵最强的侦查兵种,这让骑军在许多将军的军中那都是属于宝贝一般的存在,轻易地都不会让骑军与步军有一点的混淆。
古今以来有多少战事也都是因为骑军的优势发挥,让许多看起来结果必然的战争,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围魏救赵,这种攻城略地最佳战略自然也是出自骑军之战。
然而,春城让这一切都划上了句点。
春城是一个执拗的人,他治军如此,作战也是如此,他打仗一板一眼,能守便不攻,该攻也毫不懈怠,但是他从最开始当上东线大将时就独独中意这东线兵的强壮身板,他总觉得,这样的好兵如果非要上马打仗,让他们脚离了这发力的大地,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春城不怕受罚,他甘愿受罚,因为他图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名利,他要的就是打仗,没有仗打,他心里便憋得慌,就这样的战争贩子一样的男人,竟是让他在一次次与匈奴骑军的硬碰硬之中琢磨出了一个奇妙的点子。
既然步兵行动不便,那就干脆让他们的行动彻底变成可以无视的存在,以此为代价,强硬的堆叠步军的装甲以及他们的重兵器,巨型的盾甲如同城门一般,一个个的箍在这些强壮生猛的汉子身上,加上精铁的厚重装甲,若是普通的庄稼汉子穿成这幅模样,哪怕是挪个几丈就没了力气。
因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这身的重量,优胜劣汰之下,最后让春城组建了一只数万人有余的前后无人的重甲军,并且为他们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铁壁军,铜墙铁壁一般的军队。
就这样一个重甲步兵身上花的银子那都不是一个小数字,足足万人,身上的银子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那么一穷二白还时不时受个罚的春城大将军是怎么样搞到这笔钱的呢?
所以说有句话是说大汉某些实力极差的军队的:江南的水师,春城的马。
这北疆草原辽阔,一望无垠,本是战马驰骋的最佳战场,然而在东线的镇北军将士眼中,马?骑兵?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春城手下,骑兵形同虚设,或许只有在外侦查时才会用上游骑或者是天机阁驻扎的驿卒一类的游兵,装备简陋也不谈,就连建制都只能以伍来计。
拢共算起,骑军能有两个营就是不错的了,再加上新老更替,更是少了不少本来的精锐骑军。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铁壁军的一鸣惊人。
那场战斗,匈奴骑军是绝望的。
重甲步军的推进像是散步,却势不可阻,他们连成一条线,银色的盾甲连成一片如同春江的潮水一线而来,带来的是一种绝望的压迫感。
被困的匈奴骑军南面是刘钊虎视眈眈的州城守军以及镇北军残余,守着能够渡河的几处岸点,丝毫不给一点机会。
北面是游离在附近的河西骑士,时不时的进行着突袭的骚扰,让匈奴骑军疲于应付,剩下的全部交由铁壁军的全线压制。
匈奴人不知道组织了多少次有调序的冲锋,甚至连军中的金甲重骑都已经排上了场,依然是在铁壁军那堪称滴水不漏的铁壁防守下,被钉作凄惨的尸体。
不可一世的匈奴骑军在铁壁军的几乎是眼睁睁的蚕食之下成为了热锅上的蚂蚁,被急得团团转,然而却丝毫没有一点点的效果,这种绝望之感怕是比起百万大军兵临池下还犹有过之,他们明显的感觉面前就是一座移动的长城,在那里不动如山。
自那战之后,铁壁军被真正的抬上了大汉军队的建制,朝廷每年不知道拨给春城多少钱也要让他将铁壁军养好,因为铁壁军不只是在这种重甲推进上有所建树,那一战同时显现出的还有那拒绝通行的恐怖防御力,恐怕要是两军作战,这种重甲军一摆,那军队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百五十章 斩马(中)
铁壁军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发展,二十多年前春城大将功成名退,由他的儿子春棠接任,这可不是什么父子沿袭,春棠在铁壁军中浸淫多年,绝对是铁壁军中的骨干人物,由他来接任,那是铁壁军最能够接受的归宿。
朝廷每年拨款的项额上就可能看出,铁壁军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已经是仅次于北线霍牧亲军的存在,所以称他一个大汉第二军也没有什么不妥。
铁壁军老人们当年经历过的冷眼与嘲笑,在今日那早已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铁壁军水涨船高的地位,若是北地的汉子哪家有去了东线从军,那绝对是让人们竖起大拇指的一件张面子的事。
北方人就是爱面子,铁壁军那就是面子上的面子,是大汉的脸面之一。
然而说到底铁壁军为何没有给予匈奴人太多的压力呢,这也是铁壁军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了,行动不便真的算是一个极其烦恼的事情。
铁壁军因为行动迟缓,加上装甲需要大量的后勤来作保障,甚至战争前期都需要大量的运送工作,步军行军需要带着一支数量不小的后勤军队,这是他的弊端。
所以这也是为何东线这么多年来战事不多的原因,为了今后的一统天下的目标,朝廷不允许铁壁军擅自倾巢而出,他作为保守战力,必须长久的待命。
而匈奴人也不是什么头铁的愣子,知道你铁壁军是铜墙铁壁,是个人都会绕过这块难啃的骨头,去找寻更有机会的地方。
所以这就是铁壁军最为尴尬的一点,春棠不如他的父亲那样执拗,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他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多年之前也就已经开始渐渐地平衡起军队中兵种,骑军又渐渐的被他拉扯了起来。
当然,铁壁军号称大汉门面之一,自然也不是一只小军队,从当年的三四万人,到如今已经有接近十五万人的大军,可以说这是大汉步军最为密集的一处,所以每年的军饷,春棠再想发展骑军,那可就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了。
精扣细扣,总算是拉扯了将近一万人的骑军,但是其中还是有不少根本顶不上真正大用的青年军,因为战争经验少,老兵也少,这只骑军,春棠也不太敢让他们直接就拉到战场上,去做那些只有精锐才能胜任的工作。
有一位在他手下做了多年骑军统帅的将军在这时就提了一个十分独特的建议,春棠自然是细细演算之后,发现了其中的可行之处,于是大手一挥,此军令一下,全军哗然,只有骑军内部的有识之人,才真正看到了这一道命令对于他们是多么重要的机会。
这就要从骑军统帅大人的出身说起了……他是山贼土匪出身,因为家乡被匈奴人给涂炭了,一怒之下竟是洗心革面,做了一个镇北军,加上从小马术不错,就从骑军中摸爬滚打,他也算是一个极其有带兵天赋的人,多年来从军没有磨掉他的土匪性子,他因为职权不小,总是会领着自己的一帮兄弟,去草原上游击匈奴的骑军。
他给春棠将军的建议便是:以战养战,当然这个以战养战不是兵书中的那种典型案例,而是允许东线的骑军以伍什为单位,自行作战,每日进行报道,统计战利。
重要的是,春棠会给骑军打开一个一路高升的大门,凭借略少于步军的战功,骑军依然可以坐上军中的高位,领取自己的应得的军赏。
更重要的是,春棠知道自己的军中很难容下那么多优秀的骑军将领,他会给那些在这段时间内真正拥有骑军统领才能的人一个举荐的机会,可以将他们举荐给镇北大将军麾下骑军。
这条军令既出,那些只是因为地域限制却一直有着一个骑军梦想的真正好手开始蠢蠢欲动了,汉军之中没有一个骑兵是不想要前往镇北大将军手下的,更有那只被奉作大汉之翼的白马义从存在,那更是无数骑兵向往的一个荣誉。
有人担心说春棠如此行事,骑军很有可能会一个不留神便损失惨重,还有这样的快速晋升,更会让人才迅速的流失。
然而春棠真的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春棠跟众位将军解后来释道其中的门道,众人终于是认可了这种方式,更何况,春棠后来还征求了京城的意见,没想到是陛下亲自披批红为他的军令加上了一个圣谕的头衔。
首先便是练兵一说,春棠没有时间慢慢蓄养一只骑军如同铁壁军那样,能够有随时随地战斗的机会,绝对会让许多新兵蛋子得到历练的机会,尽早熟悉骑军作战的传统与习惯。
其次完全不会担心伤亡一事,以什伍为行,老兵带新兵,绝对是能够减免伤亡的最灵活方法,若是匈奴人倾巢而出,为了剿灭草原上的这只骑军,因为每日春棠手下的这群骑军出动时间各有不同,还有游骑驿卒在观望,在被围剿时,控制住骑军的出城就能够避免没有必要的送死,这样还可以顺便给了铁壁军一个战斗的机会。
还有就是人才流失的问题,这是许多将军关注的重点,春棠还是强调了这点,这只只有万人的骑军不应该拥有太多的将领,一是会影响指挥,二是会浪费那群真正有志之士的天分,不如早早的放给其他军队,大汉军人本是一体,哪有什么你强我弱之说。
春棠再三强调,他此举为的便是练兵,如果连这都承受不住,那只能说,有些人还不足以成为一名大汉的骑军。
北地的斩马良刀就此出鞘,匈奴人某日之后突然发现这片草原上不再是只有他们自由的享受着无垠的草场,还多了一群杀人嗜血的骑马汉子。
那群人视人头如命,拼着伤残也要把人头剁下,匈奴人本就没有太密集的建制,很快东线以北的不少地方的匈奴游骑都被这群手持斩马刀的骑兵给彻底剿灭。
无心插柳的一计,竟然在极快的时间里就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良效,别说是骑军统领们了,连春棠走路都要带风,做梦都要笑醒。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斩马(下)
匈奴人自然不是无动于衷,他们一开始的确有组织过骑军对这群流窜如同耗子一般的汉军进行围剿,然而效果却不太好,自从汉军有了那信号弹的装备,一但有孤军深入的骑军被围困,他们一定会根据当时的情况放出不同的信号。
黄烟求援,紫烟撤退,在这群汉人骑军之中如同铁律一般,只要是有一只骑军队伍被匈奴人围困,剩余的那些汉军便能够迅速的得知当时的情况,很快的,方圆百里的草原便没有了一个人影,这让匈奴人不知道多少次无功而返。
这群春棠手下的骑军通过这样的方式,极大程度的缩减了人员的伤亡,再加上频繁的战斗来袭,更是让许多的新兵蛋子迅速的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骑兵精锐,这使得这只骑军的战斗力得到了迅速的提升。
加上春棠手下的几位骑军统帅那都是精于练兵的好手,平日里再加以操练,这只不足万人的骑军在后来已经是一只不容小觑的力量了,尽管还没有大型战役的战绩支撑,但仅仅凭借着多年以来的斩首数,这只骑军的战绩基本上已经抵得上中线镇北军账下的普通一只骑军了。
军饷开始倾斜的情况下,骑军尽皆是配备上了大汉新一代制式的骑军战刀,因为刀身瘦长,却有刚直,形如柴刀,却极其压手,对付冲锋起来的骑军是极其有效的,便又被汉军军中称作斩马刀,斩马刀一出,又是让骑军的实力上了一个档次,自然更是让匈奴人头疼。
匈奴此地大约是都门州东段,城池较为分散,匈奴人很难阻止起有效的防守,日积月累下,竟是被这群神出鬼没的汉人骑军给打退了不知道多远,一直退到了快到雁门州的位置,才在堰城停下,这里有都门州的一只战斗力极高的铁甲骑军,再往前汉军也是不敢太过冒进。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春城春棠父子经营了多年的铁壁军在东线镇守,匈奴人才是对此地产生一种鸡肋之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本就因为云海大草原的失守,都门州的各地都暴露在了镇北军的矛尖前,让整个人烟稀少的都门州成了匈奴人最难以防守的一块地区。
再加上汉军似乎争相模仿起了汉北疆东线的那只青年骑军的做法,开始并做游骑进行练兵骚扰,竟是打的多年未曾有过进展的匈奴前线连连倒退。
其实匈奴人应该是最擅长这种游骑之间的交锋的,本来就是马背上的民族,从小骑射那都是匈奴汉子的看家本领,但是奈何无根无萍的都门州最大草场就这样被汉人占领,汉军的马匹极快的时间便跟上了匈奴人战马的水平。
匈奴人的优质马场那都是在后方,多年来本就奉行避战政策的匈奴人几乎不太可能给前线这些不成真正战力的普通骑军装备上上等的马匹,因此前线的匈奴人骑军与汉人骑军之间竟然出现了全线战力差距拉大。
匈奴人从来都是不堪一击的,不然他们也无法与大汉进行那么多年的拉扯,但是种种原因的影响下,他们已经隐隐的被汉军骑军压过了一头。
天子自然是当赏北疆战士的,毕竟疆线前推了二百多里地,这可以算得上是一场不小的胜利了,但是一开始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应该去赏谁。
那个土匪出身的东线骑军统帅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讲这只轻骑军发展成东线的一个核心战力,似乎连春棠等一众将领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偶然间想起的计策究竟对整个北疆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直到后来天子亲派大臣前往调查,最终才是发现了这骑军练兵之计的“始作俑者”,谁知道那群人连自己立了多大的功都没有搞懂,他们只是以为陛下觉得这一计策在东线实施的顺利,愿意给些赏赐,谁知道这一闹,竟是把匈奴大半个州给悄无声息的大了下来,这……这谁顶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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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好,燕地新招了一批新兵从军,一少部分被铁壁军直接吸收走,另一部分去做了州城的守军,还有一小部分人,去往了那个前几年才开始扬名的斩马骑军。
今年听说是那骑军扩收一整个骑军营,待遇极好,当然对于新兵的素质要求也极高,除了要求身板要硬之外,还有许多臂力,射术等等的要求,可以说是与那铁壁军的要求不相上下了。
没错春棠的确是有想法了,军中得了一批额外的赏赐,他知自己步军的利弊所在,于是决定发展自己军中的机动性,培养出一批自己的游骑哨探,大汉的游骑相当少,一来是大汉骑军战术相较于灵活多变的匈奴骑军来说,算是更加固定,更加沉稳,因此最多是轻骑搭配重骑,进行一些小配合,难有精骑的英雄事迹出现,最近的一次骑军打破常规的战役也已经是八年前霍大将军的那一场大回环直捣黄龙之计,除此之外,汉军骑军的冲杀那都是相当有编制的行动。
因为有着天机阁驿卒的存在,其实大汉的骑军哨探之间的竞争不是多么激烈,毕竟那些被拍到前线的驿卒,多少也是有些本事压身的,甚至还有些修行者那是相当的有能力的探子,一个顶十个那都不是吹嘘。
但是说到底,那也都是天机阁的力量,非为自己的手下亲兵,任谁手下有那么以群能力出众却又不怎么听从自己命令的宝,也都是遭不住那个诱惑的。
至此,大汉有建制的游骑也只有霍牧手下的一只千余人的顶尖游骑记录在册,其他诸线游骑那都是零零散散的,难说顶不顶的上一群驿卒的作用。
春棠对此极有体会,因为他不是一个擅长打交道的人,尽管天机阁的命令便是让这群驿卒来协助各地的军队,但是他却很难掌控好这手力量。
所以他想到了自己也要组成一只游骑哨探,一只精锐的游骑,成为铁壁军以及他的这只轻骑军的眼睛。
第二百五十二章 提刀(上)
汤镇是今年应招入伍的最早的一群人,他们从刚开始入伍便被带到了与大部队相离甚远的一个方向,前方的铁甲中的男人一眼不发,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告诉了他们,跟着自己走,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与汤镇一起的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人,从外貌上来看,都是身体健壮的汉子,这让汤镇不再胡思乱想,他大概是看得出,自己这群人的与众不同,毕竟从身形上看,他们这群人的确与普通的军士有些区别,他们高大了不少。
汤镇起初填写意向时便从中表达了自己对于铁壁军的向往,他知道自己这个身板绝对是称得上优秀的,认为自己被铁壁军收录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心情便越来越好。
汤镇是燕地雪山的猎人,应该说是猎人的儿子,他爹是当地有名的大猎头,曾经徒手伏虎,这样生猛的汉子,自然生出来的儿子也是犹有过之,汤镇十来岁的时候便可以开百石硬弓,不管是远射还是行进间的射术那都是一流中的一流。
他一身的怪力那都是天赐予,他便从小有了从军上阵杀敌的梦想,因此自小时候便沉迷于刀法,想要凭借着苦练成为一个酬勤的刀客。
但是天赋真的是有高有低,他的怪力是天分,可以让他与猛兽厮杀,但是还有更高的天分在更高处,他不是一个适合修炼的人,不管是成为一个武夫还是成为一个修行者,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半点的机会。
当然他们这种封闭的山林之中,也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修行者与武夫的事情,汤镇听外面来的汉子说起,才略知一二,他以为自己有一身怪力那便是武夫的标志,还觉得自己的确与众不同,因此二十余岁便离了家,毅然决然去参军。
他爹自然当时是一百个不答应,毕竟自己孩子连个儿媳妇都没给他找,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这哪里是关不关乎男人意志的事情,任谁也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啊。
只不过汤镇就是拗着一个性子去参了军,还跟自己父亲打了包票,说给自己三年时间,若是三年时间自己没有成为什么军里的人物,他便一点不留恋,直接回家跟父亲一直做猎人,好好继承那百里雪山大猎头的名号。
汤镇现在觉得自在军中的传奇之路就要开始了,当然是在前面那个全身是铁甲的男人停下来之前。
他们没有去到那个在燕地赫赫有名的校练场,那里有不知道多少传说,但是最主要的还是那里是铁壁军选拔的最主要场合,赤膊上阵的汉子们在校场中进行肉搏,来角逐有限的铁壁军名额,这是许多今年从军之人的心中梦想,毕竟加入了这号称大汉第二军的铁壁军,不光是脸上有光了,还有那世世代代都有的补贴,对于那些穷苦人家来说,更是一个难以抵抗的吸引。
但是此时出现在这二三十人面前的是一个马场,是一个……简陋无比的马场,马厩破烂,劣马比比皆是,因为从那毛发的糟糕程度来说,那是劣马,寻常人都看得出来。
不光是汤镇目瞪口呆,几乎是所有汉子都愣在了原地。
铁甲人此时脱下了自己的头盔,里面露出的是一个中年国字脸汉子的头,他的脸方方正正,脸上胡渣零碎,眼睛却炯炯有神,干爽的短发,让人们一度感觉此人像是刚刚从牢里放出的犯人。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群新人的反应,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却没有露齿,大家顺着他的脸上看去,他的一只耳朵是残缺的,那里似乎有狰狞的伤疤,让他的脸变得更像一个方形。
然而还在众人大量周围时,国字脸汉子就此发声:“我问你们,可愿入我镇北游骑军?”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似乎极其有厚度,让整片空气都跟着震动,传入众人耳中,让许多人一下便反映了过来。
“骑军?”有人小声的讶异道。
“难道是那只霍大将军手下的游骑军吗?”有人高声道,他似乎有所耳闻,不只是他,其实在场有许多人都有所耳闻,“游骑军”这可是大汉最精锐的游骑探子,通常……也只有在霍牧手下的那一只才有资格被这样称呼。
众人难以置信的向着国字脸汉子望去,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复,毕竟游骑军这种可望不可即的东西,真的落到了众人身上,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是我东线春棠大将军手下的游骑军,如果有这个意向,那么你们便是这第一批了。”他又是笑道,笑容里似乎没有什么隐藏的含义,汤镇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他总觉得,自己这是要离自己的传奇之路越来越远了。
“我是东线大军的骑军大都统,但是今后起,我便只是你们的大都统,春棠大将军将骑军诸位统领都安排在了今年的游骑军征召之中,所以你们什伍为分,皆会有一位骑军老兵带领你们进行今后的训练。”
“而我便是这只游骑军的最高统帅,从今以后,你们除了我的命令,那眼中就只能有自己的什长与伍长的命令可以遵从,直到……”国字脸汉子又笑了,这次笑的比上一次还要开一些,终于是让人们感觉到了那种莫名的发冷是从哪里来的了。
“直到你们真的能与霍大将军手下的那只游骑军相媲美,你们便可以真正的成为我东线建制一员。”
汤镇当年对于此事是嗤之以鼻的,他从来不觉得那些马背上的军人是什么真正的猛士,他们遇到危险就只能临阵逃走,哪有铁壁军的铁血能够让人热血沸腾呢?
直到多年之后,人们再度问起已经贵为大汉游骑军三位大统领之一的汤镇的时候,问他究竟是为何选择成为一个游骑军时,他才不好意思的回想起当年自己的憨傻模样,甚至还敢去顶撞大都统,真的是乳臭未干啊。
“大都统,请问可不可以退出?”汤镇直接就问道,丝毫没有多想。
“可以,等到你什么时候驯服了这群野马中的一匹,我便给你这个选择的权利。”国字脸汉子似乎没有多么意外,依然是嬉笑着回答。
第二百五十三章 提刀(中)
走马啸西风,自然是对于游骑军最合适的描写,在匈奴人的心里,那只大汉白袍鬼将手下的游骑军那就是一个个恐怖的孤狼,他们在匈奴轻骑眼中的存在,那几乎就等同与死神,匈奴人为了对抗这群草原上的死神,甚至不惜出动了猎人前来与之对抗。
那群本来属于匈奴最高武力机构的猎人们,竟然在这个战场上与这群似乎根本就不是什么修行者的游骑军打了一个难舍难分,这是让许多匈奴将领完全没法接受的事情。
反倒是有人开始斥责卜相他的猎人都是那种出工不出力的下流货色,卜相没有多说,只是让猎人们收缩回了匈奴境内,将那群大汉游骑留给了那群说风凉话的将军们。
然后……将军们就傻眼了,每一个手握兵权的匈奴大将,手下几乎都会有自己的培养的哨探,尤其是那匈奴十四将手下的探子那可以算是匈奴最精锐的哨探了。
然而没有了那群修行者出身的猎人之后,这群不可一世的将军们发现,单独拉出来哪一家的探子,也没办法奈何那独来独往的大汉游骑军。
短兵相接这种事情自然是带兵打仗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游骑军的单兵战斗力那才是真正的恐怖,时常有一整个小队的匈奴探子因为发现了一个大汉游骑的身影,反倒是被那个游骑一人靠着各种手段,杀到精光。
一开始将军们只是以为自己的探子是因为碰上了汉人的大军,才被全部围剿,一个能够传递消息的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见到汉军的尸体。
然而后来终于是有一个探子在那种恐怖的战斗之中生存了下来,据他的回报,将军们听得都是云雾缭绕的。
他描述中的大汉游骑真的不是什么将军本人吗?以一挑十的战斗力有些让人无法相信。
知道后来那群将军准备下狠心,有一位生猛的人物,直接是伪装成了普通的探子,就是要亲眼见一见,这大汉吹得神乎其神的游骑军究竟有没有那样的恐怖。
他们五人化作一伍,中间是那位假扮哨探的将军,终于是在某日遇到了落单的游骑。
后来人们也就相信了。
将军提回了那名大汉游骑的脑袋,扔在了军帐之中,但是也没有再多的人能够跟随将军回来,将军坐在帐中,倚着柱子便晕倒过去。
那可是匈奴十四将之一的最高将领之一啊,人们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下场。
右手五指被去其二,胸下中了不浅的一刀,差点就是要了他的命。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去质疑卜相手下的猎人实力究竟有多强劲,然而卜相似乎并不想再让猎人们涉足前线那样得不到尊重的地方,于是便将烂摊子丢给了那群自视清高的将军们。
当然也是凭借着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匈奴前线的探子也是成长的极其迅速,他们不知道霍牧究竟如何培养的游骑军,但是他们也必须利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的哨探不能吃太多的亏。
匈奴人这时发觉了游骑军的凶残之处之后,竟是不惜付出百倍的代价也要绞杀那些心头大患,霍牧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就此将游骑军撤回,不到关键时刻也不会让游骑军再去轻易地损失。
这便是大汉游骑军威名的由来,从出现到隐于镇北军中,总共千余人的游骑军,至少让匈奴人失去了上万人的宝贵哨探,赫赫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春棠其实知道自己从此时开始培养自己的游骑,自然是完全没有赶上霍牧的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不然自己为何只能是镇北军三线大将之一,而不是那个镇北大将军,他对于霍牧那是心服口服的。
但是对于这群笨重的铁甲步军来说,拥有一只灵活的军队时多么的重要,他早已经是体会到了。
因此这便是他的目的。
为此他将骑军的军饷提升又提升,让自己手下的有带领骑军天分的将领,全部都抽出时间去训练一只游骑军。
可以说现在这只还没有真正建制的游骑军中那可是卧虎藏龙,想到这里,春棠与他身边的将领也是对此充满了憧憬。
然而时间回到了汤镇一行人刚刚接到了这个消息时,汤镇等二三十人在此地那都是费劲了心思,他们有人曾经是接触过马的,因为有人甚至就是曾经的他地的军人,为了领略镇北军的军威,而特地来到了镇北军中。
然而就连那些中原骑军的老手似乎也没法驾驭这种“劣马”,更别说汤镇这个对于打仗一无所知的愣头青了。
刚来军中便是吃了一个闭门羹,这让汤镇好不容易二十年培养起的信心险些崩塌,只不过还好他还算心智坚定。
屈集也就是这位在一旁已经看了许久的骑军大都统,此时已经是脸上的笑容全部散去了,留下的是一个军人铁血的风貌。
他大声呵斥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镇北军游骑军的预备军,谁若是没有能力,就不要太过招摇,免得让人耻笑不说,上了战场还要丢了性命,我屈集丢不起这个脸!”
他的一句句话像是剑一样插在了汤镇心上,让他有些抬不起头,心中的别扭之感不断地上升,他确实是不服气,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也不一定能驯服……”
然而不巧的是,屈集确实又听见了,他冷眼看了汤镇一眼,然后走向了他刚才选择的那一匹,丝毫没有解释什么。
汤镇瞪大了眼睛看着屈集走去的方向,心中泛起了波澜,他突然有些慌了,别真的一下子就驯服了吧。
屈集走的十分快,似乎根本不怕吓到那匹劣马,劣马似乎注视到了屈集眼中的攻击之意,不断地嘶鸣着,鼻孔开始喘起粗气,似乎知道那人是要来对自己做些什么,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最让人震撼的便是此处。
没有人看清屈集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把搬过马首,像是与他对视,那匹本来还跳脱不已的劣马突然像是失了魂一样,身子向后退去,马蹄上扬,发出各种惊恐的嘶鸣声,眼中的恐惧之意已经肉眼可见。
然而屈集直接是走进了马厩,一把将那匹劣马挽着脖子,扯了下来,劣马似乎极其害怕屈集,一瞬间便表现出了顺从,高昂的马首,顿时垂下,丝毫没有原来的高傲。
汤镇等人目瞪口呆,这……这谁顶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