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年少无为(下)
其实最后下场最好的皇子也就当属赵王,也就是六皇子了。
赵王名为刘淳,他的母亲就是宫中最普通的宫女一名,年少时有些姿色,早早的便入了宫,谁曾想十六七的年岁竟然被醉酒的天子临幸,而最让人没有想到的便是,那一次便让她怀上了龙种。
她不敢跟旁人说起,因为她本来只是想做一位寻常的宫女,因为家中贫寒,已经是负担不起一个她,年少赶紧凭着姿色能够成为宫中一人,也算是能够报答家中的赡养之恩。
她不懂那些宫中的勾心斗角,因为她从未读过书,她唯一能够拿的出手的便是女工,然而宫中又何须她来展露自己微不足道的才能呢?
当她知道自己怀上龙种之时,已经是二三月之后,那段时间她是胆颤心惊的,她害怕那些娘娘会看着她这个行动不便的小宫女满脸厌恶,更是有可能一怒之下便将她逐出宫中。
其实这方面的担心她是多余的,因为再如何,那些妃嫔也不敢去抱着将皇帝龙种流放的目的去处理这件事情。
只不过这方面的担心是多余,仅仅只是因为她无法想象宫中的残酷,她没法想到更恐怖的后果,最有可能的便是被才人妃嫔暗中陷害,致使她流产,因为那些妃嫔家中可是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才有机会真正接触天子,更是有机会为天子诞下一子,从而让家族飞黄腾达。
这样的好事情,怎会让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宫女毫无理由的占去?
然而这时她便遇到了命中的贵人。
也就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下人也只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有些腿脚不便的小宫女,随后又是一阵观察,发现她才不是什么腿脚不便,那分明就是挺着一个小肚子,走路小心翼翼。
尽管她已经极力掩饰,但依然是被皇后娘娘手下之人给识破。
然而皇后娘娘反倒是与她见了一面,温良贤惠的皇后,因为家中之事,性情大变,倒是成了一个与世无争之人。
看这小女子着实可怜,母性也是大发,把她当做小妹妹照顾了起来,因为她也知道,若是让小宫女一人独自面对宫中的种种,或许她会经历很多不该经历的苦难。
也正是皇后的照顾,小宫女健康诞下了一子,也是震惊了宫中之人,天子也是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日的事情因为醉酒,他竟是丝毫没有记起。
阴差阳错之间,小宫女成了为皇室延绵子嗣的贵人,但是……这其实并没有对其他皇子的地位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她没有任何背景,所以在大家都查明了此人的身份之后,也都没有了针对的心。
刘淳从小屁颠屁颠的跟着三皇子,三皇子单名一个谐,刘谐刘淳两个形影不离的皇子,最后也是被人当做了无所事事之人以类群分。
不过也就是童年的情谊,刘淳从来不会对刘谐产生一丁点的恶意,这也在最后刘谐弄费掉二皇子,打压掉大皇子之后,反倒成了活的最自在的一位皇子,因为他从头至尾便没有参与过皇位的竞争。
刘谐即位,刘淳最终获封赵王,自古便是王畿之地,赵王一位也是地位高贵无比,比起偏远的燕王秦王好了太多。
刘淳是个单纯无比的人,他随着年龄的成长心性逐渐成熟,因为与大皇子的那种淳厚的性格不同,他是真的一位完全没有一丁点邪恶想法的赤子,反倒是因此,许多曾经在京城中收到过打压的旧臣,久闻赵王敦厚虔诚,反倒乐于安居赵王麾下,渐渐赵王府便成了卧虎藏龙之地。
当然其中也有赤诚的刘淳喜爱广角天下豪杰,不管是不是朝中大臣,究竟有没有地位,只要是志趣相投,刘淳便会乐意与之相交,甚至在王府之中专门辟出一块地,作为这些食客的舍地。
而才能平平的刘谐在成功夺得了天子之位之后,似乎就像是用尽了自己的气运,他的平庸逐渐显现,而当年他的那几位智囊,逐渐凭借着惊人的手段,开始掌控朝廷。
他敢于用人的后果其实也慢慢显现,他为了达成目的,只要是有所用,便可以为我所用,因此,许多图谋不轨之人也是趁虚而入,凭借着剖心挖肺的忠心表现,很快便能取得刘谐的信任。
因此,他这匹从王位继承中突然杀出的黑马,就像是上天要亡大汉一般,将那些其实真正适合继承天子之位的皇子们,一个一个的拉于马下,最后庸才当道,大汉更是岌岌可危。
他有野心,但是却从未想过如何实现,这一点被利用之后,他以为皇位便是如此简单,便开始放纵自己,最终是不理朝政,全权授予了大臣们议事。
也因此,那曾经被打压的大皇子,那时的秦王,还有已经是残身的二皇子楚王,一群对于汉庭不满的皇族,开始暗中涌动。
这也是为何五十年前,被许多人称作大汉几近灭亡之时。
如若不是那楚氏双雄,那位堪称大汉天柱的楚东南,还有活着入了大汉云霄阁的救时丞相,楚鹿潭,或许大汉真的就要如此灭亡。
刘淳诞下一子,他希望自己的小儿子将来能成为一个能够成为周围人领袖的男人,他不求刘钊有大才,但求他行事无大错,这也的确很符合刘淳这种老好人的性格。
刘钊年少便跟随两位兄长在家中读书,作为最小孩子的他,似乎学习什么都十分缓慢,这倒是没有让刘淳有什么担忧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再笨的孩子,只要健康长大,也永远不会是一个无用之人。
小刘钊就是这样在两位也一如父亲模样的疼爱他的兄长庇护之下长大,转眼已是十几岁的少年郎。
刘钊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他身体长得结实,但不是什么魁梧之人,生的高大,反倒是给人一种干瘦的感觉,只不过因为吃得好,也没有多少病。
他唯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家中读书,读遍家中的藏书,跟着自己的老师读书,他总觉得书中能够带给他的东西,是远远纸面上无法表达的东西。
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谁能想得到他能成为千古一帝,成为大汉扶厦之人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上)
其实作为赵王的世子,几位兄长从小接受的教育与刘钊相比是有所不同的,大哥刘恒,二哥刘乾,都是作为读书人的标准来学习,这样就没了分家之忧,毕竟两位兄长那都是温文尔雅之人,对于权力这种东西便没有了寻常的那种执念。
刘淳这个赵王似乎并没有以往历史上的刘家赵王的那种征伐之气,与世无争才是他最标志的性格,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如若不是这样,或许他也很难得到天子的青睐,从而顺顺利利的继任赵王之位。
总之刘淳很满意,所以他唯一期望的便是自己的子嗣在未来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寿下去,不要惹是生非,也不要过于惹人注目,反倒是在那个乱世之中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奇葩。
刘恒刘乾都靠着父亲的便宜,顺顺利利的拜入了太傅门下,太傅生于前朝,当刘谐还未登基,还只是一个受气的三皇子时,太傅便已经是当世儒生的共师一样的身份了,多少人都在推测,太傅大人或许再百年之后,极有可能被后世之人尊为亚圣一类的身份,毕竟这儒法兼施之道对于后世的影响,似乎是当时人们都没有想到的一个结果。
身为老三的刘钊因为年少便没有早早的跟随两位兄长的步伐,成为书院里摇头晃脑的小读书人,反倒是因为从小对着很多事情都有好奇心,再加上从小便沉浸于书籍之中,那种入门式的学堂也没有了每日前去的必要。
这时,在赵王的食客之中,有一人自告奋勇,便要教导这个年少的世子殿下,短暂的回忆之后,赵王殿下似乎也是记起了食客之中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专于棋艺,又是君子六艺样样精通,似乎极其适合教导正处在衔接阶段的小儿子刘钊,便欣然接受。
小刘钊似乎也极其喜欢这个面容和蔼的大叔,尤其是因为他那脸上永远带着一种好笑的表情,让他来说那边是一种喜庆感,毕竟肉多的脸蛋配上稍显瘦弱的身躯,确实是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喜感。
小刘钊便跟随着自己这为自称是萧师的师父开始慢慢学习,只不过到了真正长大成人之后,刘钊才隐隐的发现,一直对自己严厉有加又宠溺有余的这位萧师,似乎教导自己的不仅仅只是君子六艺这么简单的东西。
刘钊真正展露头角大概是在四五十年前,匈奴十分突兀的大兵压境,进犯北疆,匈奴的东中西三线游骑作战让大汉的守备极其狼狈,边城一座一座的丢失,因为匈奴游骑的灵活程度,让那些远离大汉腹地的边城极易被切断支援,成为孤立无援的孤城一座。
所以当时的镇北大将军一声令下,便将防线全线收缩,然而此时的大汉内部恰巧,一股暴乱突然爆发,就像是与匈奴人商量好了一样,一同发难,让大汉瞬间陷入了内忧环外的情况。
有一部分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也只是少数,大多没有这种惊人的意识,而且他们也不敢去随意指责,总之大汉的朝堂之上,因为这内忧外患之因,到处分裂,很快的便没有了那种往日的执行力。
毕竟此时大汉的高层真正掌权之人,当时也只是为权力所驱使,他们可以说是最顶级的阴谋家,但是他们却不是好的纵横术继承人,一但处在一个乱世,这些实际执政能力并不是多么出色的阴谋家就会立刻显出原形。
所以大汉乱了。
诸王于此时不相干之人,似乎都想要独善起身,毕竟那位天子踩着诸位兄弟上位,用到的阴狠手辣的手段,早早的让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破裂,更何况,其中这内忧,很大可能就是那两位兄长所为呢?
诸王不作为,大汉就这样即将倾覆,有人自然不愿意看着八百年汉史就这样颠覆,自然会挺身而出,这就是几乎与大汉同岁的楚家。
楚家的现世极强的遏制了这股衰败的气势,更有甚之,在那位堪称奇才的楚家之龙,楚东南的带领之下,几位大汉亲王,有不情愿的,有被打动的,总之大家都迫不得已或者满腔热血的竟是凝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一时间顶住了那匈奴的的来势汹汹。
当然身为诸王中的大奇葩,赵王根本没等到那位楚东南的纵横之术起效,便早早的开始了抗争。
论能力还是论性格似乎都轮不到他来拯救这个大汉,因为我们这位赵王大人,其实什么事情都可以略懂一二,这唯独带兵打仗的能力基本上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其中原因自然是很多因素的影响,早年的韬光养晦,为了让自己与母亲在宫中谋一个平安,刘淳也是早早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足够弱势,那便不会在强者的世界失败的太早。
所以刘淳的行事在他与母亲的可以声张之下,变得十分透明,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哦,原来六皇子如此随和,如此看来他是早早的退出了王位的争夺了。”
也因此,最是能代表攻击性的兵法,是刘淳绝对拒绝去触碰的禁地。
然而真的是身为一个正直之人,赵王殿下眼睁睁看着大汉就这样走上了末路,心中的痛苦似乎并不比那些忠臣良将之流差。
没有兵强马壮,便变卖府中的财务,化作粮草,化作装备,源源不断的送给了前线的将士,想当初,镇北大将军在接到那长长的援助之物的清单时,脸上的表情是极其有趣的。
而就是此时,府中被一件事情也弄得鸡飞狗跳,似乎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
赵王的妻妾似乎都极其不满他的做法,赵王本就是一个性格极其温和的男人,竟是被几个妇人指着鼻子骂,大骂他败家不完,还说他非要当那个冤大头。
但其实,他的女人们,也说的都在理。
这个时候,有他没他区别不大,那些送去的粮草终究还是被消耗完,那些兵器装甲也很快被消耗完,镇北大将军竟是在一月之后也战死沙场,所有的东西终究是打了水漂。
但是赵王还是最后平息了妻妾的怒火,他只是跟他们平静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所有人便也沉默了。
“如若是连我也不支持朝廷了,那大汉才是真正一瞬便亡了国,我只是想给咱汉人缓一口气,或许兄长在将来的史书描述之中也能多给上几句好话。”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中)
妇人始终还是向着自己的男人的,但是若是家中别的男子,他们或许就是别的态度了。
不是说他们对别的男子就是较差的态度,因为那个男人便是刚刚及冠的三世子,刘钊。
起因似乎还要说道那位王爷亲自准许的世子的亲师说起,家中之人似乎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他在食客之中名声不显,似乎只是因为他平日里不爱与其他人交流。
但是自从他成为了刘钊的老师之后,他在王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能够高他一头了。
刘钊极受王府中人宠爱,大概是见识到了两位世子殿下的那种木讷冰冷之意,性格开朗,又极其懂事的小刘钊极其招人疼爱。
就这样家中的宝贝一样的存在,其父刘淳也是不愿让他受什么苦的。
然而在那日家中的妇人大闹一顿过后,管家匆匆忙忙的赶来,正好是碰到了王爷一家人齐聚一堂,连同刘钊的母亲也是在场,管家也省的去在一个一个通知,干脆的告诉了他们那个消息。
王府庞大无比,历代赵王的宅邸因为是与天子亲近的秦王所居,都是建的极其富丽堂皇,而这也导致了一个原因,就是如果真有人不在家中,有时会发现的十分迟钝。
“王爷,夫人,小……小少爷听萧师所言,此时已经赶赴北疆,此行……似乎是前去带兵杀敌的……”管家尽管已经得知此事有一小段时间了,然而当他说出的时候,看着王爷那震惊无比的表情时,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才是真正让王府鸡飞狗跳的那件大事。
刘钊的母亲直接听到消息便晕了过去,又是让王府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当她醒过来,直接就是嚎啕大哭,真的……就是这么一个宝贝,送去此时那种堪称吃人的匈奴蛮人的面前,自家的宝儿那就是相当没了。
这样的哭喊真的是让刘淳这个大老爷们一点办法没有,很少生气的刘淳直接是让人将萧合压来,当场要质问刘钊的路线,还要顺便让他亲自赶去前线,将王府的小少爷带回来。
然而被押解着来到众人面前的萧合那完全就是一副高人的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没有自己做了错事的自觉,脸上更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样刘淳更是一下便怒火冲天,要不是管家拦住了老爷,那萧合恐怕今日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萧合,亏我如此信任你,你就这样对我刘家?”刘淳也是忍不住了,直接大声的质问萧合。
谁曾想萧合竟是轻轻地摇头:“非也,非也,王爷,萧合对于赵王府那可是绝无半点歹心,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学生无缘无故的送死,这样身为人师,我良心也过不去。”
刘钊的母亲哪管这些,又是老管家一把拦住了这位姑奶奶,然而却拦不住女人的嘶吼:“你个杀千刀的骗子,你还我儿,你把我儿还我!”她声嘶力竭的哭喊,泪花在脸上拉成一条线。
众人也是不忍看到女子的悲痛模样,个个脸上都是愤怒又悲痛的表情,怒视着那个元凶。
“三夫人,萧合绝对不会让小少爷只身赴险,萧合早早地便已经清楚了小少爷心中所想,此次前往北疆,也有小少爷的一份坚持,请你们相信小少爷,也请相信我,因为我不仅仅只是教导了他那些君子所为。”萧合的声音平稳而却富有节奏,似乎也有一种独特的魔力,竟是让嚎哭中的刘钊母亲听了下去。
“萧合,我问你,你可有其他安排,钊儿身边可有护卫?”刘淳皱着眉头急迫的问道。
“护卫没有,但是他身边另有他人,绝对是小少爷不会犯险的保障。”萧合轻笑一声,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似乎也让众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而似乎对于宅中人员极其清楚的老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管家尽管说。”萧合比出了一个请的模样,因为老管家也是知情人之一。
谁知道老管家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恐颤颤巍巍的说道:”老……老爷,是小离……与小少爷同行的只有小离一个小丫鬟啊!”
说罢,三夫人极其安详的晕倒过去,就像是先前晕倒那样干脆,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一瞬间,似乎房中的空气都凝滞了,只有萧合脸上淡淡的微笑没有变。
他抬眼望向门外,今日的夕阳不似平日的血红一般冰冷,反倒是一种橙黄的暖色,照在屋上檐上,暖洋洋的感觉让房上的鸟雀都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为师能不能好好见到以后的太阳……可就看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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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府在邯郸城中,而邯郸又在赵地南方,所以单是驾车前往北疆,这一路还是有些颠簸的。
所以连夜赶赴前线的世子殿下,可就弃车不用,单与身前的小丫鬟同骑一批骏马,这是世子强烈要求的,小丫鬟也拗不过。
小丫鬟满脑子想的都是萧师交代自己的事情,一定要在世子冲动的时候提醒自己交代他的那几句话,还有遇到追兵如何,遇到伏兵如何,如何最大限度的止损……
而意气风发的世子殿下,似乎只有一个想法。
“小离,你身上好香啊……”有感而发的世子,脱口而出,似乎完全没有一个成年人的矜持。
“臭流氓!”感受到身后那鬼鬼祟祟的手,小丫鬟转身便一巴掌拍在了世子殿下的帅脸上,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心疼,或者完全没有身为下人对于世子的尊重。
“哇,小离,你就不怕身为世子的我,回去后向父亲告状吗,那你可就有罪受咯。”世子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被人喊“流氓”的觉悟,一手牵着马缰绳,另一手紧紧地搂住前面的小丫鬟的腰,根本没有放开的心思。
“今晚没有晚饭了。”
“小离你真好看。”
“没用。”
“小离,我床底下还有些银子,你看咱回去……”
“原谅你了。”
“萧师说了,男人要懂得屈伸,这样才能得到女人的心。”
“萧师绝对没有说。”
“好嘛,是我自己说的,能不能给世子我一个面子?”
“不能。”
“好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下)
此时的匈奴大军其实已经推进到了长城以北不足三十里地的地段了,尽管那里是山川绵延,地势险峻,匈奴骑兵或许会被其限制,但是毕竟数量在那里放着,再如何,只要不出差池,打到长城以南或许就是指日可待。
只不过这件事情在多日之前似乎就受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阻力的影响,有一元一夫当关的猛将突然来到了长城头上,他身后的敢死将士那真的是浴血奋战,生生的以区区两三万人的军队,打出了数十万人的气势,那一鼓作气的匈奴骑军就这样突然遇到了巨力相阻。
那元猛将当日第一次现身就手持长矛,身下骏马奔腾,一无人能挡之势冲进了匈奴的千军大寨之中,匈奴主将自然是没有想到汉人如今龟缩在长城以内,竟然还有胆量敢于主动出击,此次被那黑脸的汉子着实杀了一个错手不及。
黑脸的汉子头大无比,两眼瞪圆如统领一般,而且他嗓音粗厚无比,当日呜呀的叫喊声让营中的匈奴将士几乎全部是生生从睡梦中惊醒。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哪有夜袭敌营还要把所有人一声喊醒的事情,这不分明就是对匈奴大军的挑衅吗?
然而汉军来的快,去的更快,只是一通砸烧,又是草草的砍杀百人之后便一溜烟没了踪影,只留下睡意朦胧的匈奴将士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扬起的尘烟。
后来多方打探,匈奴帅帐之中才得知了此人的姓名。
他本只是大汉一关内杂号将军,姓熊。
帐中的众将纷纷点头,说是从名字上就能看的出此人是一个真的猛士,也是一个真的莽夫,因为不是莽夫,他就不会像是个傻子一般在偷袭之时大喊大叫,他们哭笑不得,说若是此人头脑灵活,当日恐怕营中要损失的就不只是当日夜里那样了。
也正是接到了敌袭的教训,匈奴前军大寨也是迅速了又拾起了曾经的严明纪律,为防止汉人再来这种突兀的偷袭。
前军的将军们似乎都当此事过去了,大家都当此事为一个警戒,反倒是有些感谢那个莽夫将军。
其实汉人寨中也是极其不解,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脸将军,似乎平时也没有听说过,问此时的主将,主将也是一问三不知,只不过主将也只是临时接任,此人的将军印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也就是说大汉增员竟然真的到了长城地区,这让众人也是一阵欣慰。
乖乖的将此时长城守军的帅印递交给这位自称是熊德的伏波将军,伏波将军上阵便是一阵大改,他带来的亲兵迅速的分散到各处防守要地,似乎极其的熟练有计划,这又是让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谁曾想第二日,熊德就是带着一千亲兵,再次夜袭匈奴大寨。
看着破晓之后,这位人高马大的黑脸将军提着一个滴血无神的头颅,墙上的将士们那是纷纷被他的霸气给一并震慑到了。
毕竟那红翎银盔的头颅,小孩子都知道那定是将军的打扮。
大汉伏波将军出击便是满载而归,此役千人之骑夜袭匈奴联军,阵斩四千,并带来匈奴前军校尉头颅一枚,而夜里出兵的一千熊家军,归来时只有数十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势,无一人阵亡,这一役那可以算是真正的振奋人心。
在多日之后的攻守之战里,始终是给了守城将士们一种无法诉说的底力,无数次摇摇欲坠的塔楼都被汉军的一股狠劲给拼了回来,匈奴前军数十万多线作战,兵力分散,一时间寸步不前,最后足足在此地耽搁了两月之久。
熊德熊将军身为大汉伏波将军,本是杂号无名的守城将,坐镇南蛮之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然而在和平的年代,真正的将军吃苦耐劳那都不存在于人们眼中,反倒是在贵人面前卖弄风骚的演说戏子最是讨人的喜欢。
国难思良将,当真正的良将纷纷战死,又会有一批又一批的敢死之士前赴后继,反倒是红极一时的戏子们,此时都成了贵人们眼中随意丢弃的垃圾,说是可悲,其实这本就是极其公平的事情。
伏波将军二十年如一日,镇守南蛮之地,国难之时,亲率亲兵三万,千里赶赴北地,最终赶在长城告破之前,成为汉军的及时雨抵住了匈奴骑军最疯狂的一波进攻。
长城守军记名在册共有八万,两月之后当那位楚家之龙赶至最北,数万将士紧紧只剩八千之余,熊德熊将军两月风干日晒,身形暴瘦,然而眼神却依然凌厉。
楚东南称道伏波将军:“汉之良将,国之门面。”
多少年后,熊家已是大汉著名的父子两代良将的佳话,熊望关似乎继承了其父的意志,成为大汉镇北军的栋梁之一,远慑匈奴,一夫当关。
“先生,有两个年轻人求见,一男一女,似乎年纪都很小。”一名大汉校尉赶至长城下一个临时搭建的帅帐之中,向着帐中那个正负手而立,观察地图的高瘦男子说道。
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手没有变化,声音传了出来:“那便一见。”
校尉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很快便将两人领至帐前,随后便肃穆的退去。
两人挽帘而入,女子随在男子身后,一步之隔。
“奉老师之命,久闻先生大名,前来北疆,献上小子微不足道之力。”来者自然就是行路已久的赵王世子,刘钊,身后跟着的便是他的丫鬟,君东离。
“你可知你师父为何要教你前来中线?”男子略有笑意的声音传来,听得出声音中的那人其实年纪也不大,大约也就是三十多的年纪。
“请先生解惑……”世子愣了一下,他的确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以为师父让他来到中线,是为了让他面对更险的局面,好在今后能够更好地处理。
“萧合……他这是在养龙气啊……”
“刘钊?”男子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叫他。
“在。”
“答应我,将来莫要穷兵黩武,忠臣良将皆是大汉根基,非你手中棋子。”
到了十几年后,刘钊才真正明白了,当时楚家的大先生当时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何意,自己也是为此付出了代价。
事后才想到,若是那位楚家的大先生也在,大汉或许还能更盛,或许大汉云霄阁中会出现兄弟并立的盛景。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
新来的校尉跟在熊德的帐下,其实许多老兵都看不惯这个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此人竟是有闲心领着丫鬟到处闲逛,东瞧瞧西看看,轻浮的步伐让老兵甚至有些想要上去教训他一顿。
熊德自然是看出了自己这些兄弟们的不满,私下里也是直接下了死命令:无论这个新校尉做何事,老兵只管保护他,还有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挑衅侮辱,违者当以军法处置。
尽管此事是被将军的死命令给压了下来,然而人们在心里想的事情,自然是限制不住的。
涉世未深的傻小子,就像是那些高官的子弟兵,来到前线走一走逛一逛,顺便捞一些军功,回去便是大捧,然后理所当然的得到一个与军功相当的官职,随后便在这个位置上生老病死,一如他们父辈的模样。
这都是当时那惨烈的汉军主动出击前的事情。
那段时日的汉军可谓是良将并起,经典的战役一出接着一出。
让众将士对于那个新校尉真正改观的事情还是要属他跟随熊将军而出的奇袭计策。
熊德自然是对这个小兄弟没有多少好感的,因为他也认为这种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真正打仗的时候一定会被那惨烈的景象给惊到,然而当那日夜里谈起自己最初的那两场夜袭之役,熊德才真正开始正眼看起这个年轻人。
不简单,这就是那晚之后的熊德对于刘钊的评价。
今后的几日,汉军采取的策略才是真正让匈奴人几近崩溃的行动。
为了印证他的想法正确,次日夜里,刘钊真正第一次上阵,作为骑军副将,与熊德率领五百敢死骑军,趁着夜幕杀向了匈奴大寨,自然匈奴人经历了第一次第二次的吃亏之后,终于是派人不分昼夜的轮班值守,尤其是在夜里,那值守之人的兵力似乎都足以碾压熊德前几次的奇袭兵力了。
只不过此次与前几次完全不同。
一声哨响,马蹄阵阵,喑鸣不断,再加上阵阵喊杀之声,匈奴大营之中的集结号角迅速吹响,然而一阵手忙脚乱的索敌之后,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真正的奇袭,只是来去匆匆,打了一个幌子。
精神紧张的匈奴将士随后泄了一口气便纷纷睡去,连那放哨的士兵都有些紧张过度,困意不断袭来。
然而匈奴军队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阵更躁乱的兵马并行之声传来,其中还有那声恐怖的吼叫,匈奴军队之中自然有许多人对于那吼声是清楚不已,毕竟当时那黑脸的长矛将军,可是一己之力便挑穿了营帐五位校尉之一的头颅,那日鬼神降临一般的景象,着实让许多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吼叫,身体不由自主的便动了起来,眼神欲裂,生怕那吃人的鬼将军就这样轻松地摘掉他们的头颅。
然而又是一阵慌乱,将士们发现,这一次依然是敌人的幌子。
许多人头疼欲裂,似乎有些被汉军的骚扰惊得不敢睡去,此时已是深夜,这翻覆的集合终究是让许多人心中的弦绷断掉,干脆的倒地就睡,最后惹得军法处置了不知多少困意袭来的将士,才真正让营中的骚动平息。
两次奇袭之间相隔近两个时辰,这让匈奴的军队似乎变得有些反应迟钝。
当一个时辰之后,又是集结的号角传来,许多人此次都开始慢悠悠的收拾盔甲,甚至有些人干脆没有起身的意思,被身旁的人硬生生的拖起才不得不起身。
然而帐外的火光与惨叫声,似乎让许多人一个激灵,赶忙将头伸出屋外查看,结果便是一把明晃晃的汉制环首刀照着头切去,干脆无比,人头落地。
这一次,是真的奇袭。
匈奴营帐大火连绵,死伤惨重,甚至差一点粮草都要被烧个精光,还好是及时的扑救,挽回了不少的损失。
而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汉军,此时早已经不知深处何地。
一阵嚎啕过后,众将士又是惊恐的发觉,那帅帐之外一句无头的男尸,死法一如当年的那位短命的校尉。
此次已经是匈奴前军主帅的偏将,命丧当场。
帅帐彻夜灯火,商讨对策,发现此役无迹可寻,唯一可做的便是时刻准备,他们则是完全处在了被动。
所以次日主帅临时决定进行猛攻,一定要在夜晚来临之前有所斩获。
而此时,许多精神萎靡的将士赶至长城脚下,迎着易守难攻的长城,搭上一座座的云梯,已经是精力衰竭,反应大大不如以往。
死伤出乎意料的惨重之后,早早的鸣金收兵。
匈奴人灰溜溜退去,汉军则是一阵欢腾,因为他们经过将军的解释,终于是知道了此计出自何人之手,那些看不惯新校尉的老兵们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刘钊就这样稳稳的站住了脚跟。
当日夜里,匈奴人派出大量兵力只为了守住夜晚这个危险的时刻,许多将士彻夜不眠,只是为了防止汉军的偷袭。
果然午夜,那富有特色的嗓门吼叫起来。
“匈奴龟孙子,爷爷又来收人头了,哈哈哈哈哈哈。”一阵令人心慌的大笑,匈奴将士纷纷都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似乎也是看到了这番阵仗,汉军远远地招呼了些弩箭便消失在山林间。
匈奴将士们似乎也是收到了鼓舞,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纷纷盯着夜幕,等待着汉军下一次的奇袭。
然而时间就这样过去,似乎汉军早已撤去。
而眼神恐怖且空洞的如同吃了黄连一般的匈奴将士们,就那样凭空等了一夜,感觉自己被耍之后,所有人又是一通泄气。
白日决定不去攻城,将士纷纷休息,准备趁着正午之后的时间再集结一次总攻。
最让人崩溃的事终于来了,汉军似乎料到了他们会在清早休息一般,白日里来了一次奇袭,一阵打砸抢烧,又是一阵收割,匈奴被折腾的心力交瘁。
而精神饱满的守城汉军,在城头之上看着这样的一幕,气势节节攀升,似乎一如曾经凌驾于匈奴人之上时那样意气风发。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中)
当然这个计策可能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凶险,然而后世对其评价极高,隐约成为某些战术的鼻祖,当然此时还只是个年轻的新兵时,他是没有想这么多的。
他隐姓埋名,此时隐在镇北军之中,为的也是锻炼自己带兵打仗的能力。
每次出击,他都是作为头名来进行作战,到后来熊德熊将军也是放手,任由他来统领一只骑军,这只骑军到后来也成为刘钊南征北战的班底。
小离自然是每日在帐中读写,完成萧师交给她的任务,尽管她十分不乐意,但是作为丫鬟,她还是给每日精疲力竭的刘钊换洗衣物,打上热水泡脚,这时营中的风口那自然都是一边的倒去,再也没有人去说刘钊这个新校尉如何藐视军纪,胆敢带女人从军。
许多人也是明白了一点,当时这个新校尉不与他们争执,估计想的便是要靠事实来征服众人,心中不免佩服此人的心胸。
眼见镇北军将匈奴大军一波一波的进攻浪潮给打回,军中的粮草以及马匹消耗严重,却迟迟不见增员前来。
军心此时就有些松动,原先由那位楚家的大先生带来的兵马也是消耗严重,许多人此时心中不免有些其他的揣测:会不会是大汉已经放弃了前线?
军心有所松动,然而还是因为熊家军治军严明的缘故,再加上有值得信赖的将帅坐镇,所以尽管战况一天比一天惨烈,汉军依然是没有混乱。
军中知道刘钊身份的有两人,一是楚东南大先生,另一位便是熊德,此时两人与刘钊会面之后,直接是为刘钊下了死命令:如若是长城被破,那么便由刘钊接任帅印,重整镇北军大旗,在撤退之中延缓匈奴南下的脚步。
刘钊自然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惊异的问道:“大先生,还有熊将军,二位难不成真要与这长城共存亡?”
刘钊是个有头脑的人,从他的计策中,大先生与熊将军便是直接肯定了他的才能,又从他亲身上阵不喊苦上看出,刘钊确实是有心性的一个年轻人。
对他有所信任那是肯定的,但是刘钊从小便在家中的教导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的后话,那都事在人为,如若是没有了人,那事必不可成。
保命这件事情刘钊不知军中的情况,但是在这接触看来,似乎军中之人都已是将生死看淡,这与刘钊心中所想的确是有所冲突的。
然而两位应该可以算是自己长辈的大才之人,似乎言下之意便是两人想要随这镇北军赴死啊,这才是刘钊完全不能理解的。
“世子,你可知我大汉为何能延绵八百年?”
“良才辈出,军民一心,良田厚土……”刘钊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认真地答道。
熊将军哈哈大笑:“世子果真是肚里有墨水的文人,老熊比不了。”
“老熊想不到这些,俺老熊只知道,千万人赴死才撑起了一个踩在军人尸骨上的不朽大汉,如若是军人不赴死,那么接下来会是老人死去,会是女人死去,会是孩子死去……”
“世子,你还年轻,赴死这种事,让俺这种老家伙来做,准没错。”
熊将军似乎脸上没有半点迟疑,他就是极其自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让刘钊沉默了。
夜里的营帐只有点点灯火照耀,而帅帐却是日夜灯火通明。
点点灯火如同野中繁星,点在看星星的人心上,点在不眠人的心里。
大先生一直都是一副淡雅模样,很难看出他是那个在城头上每日指挥攻防的白袍银盔的将军,但是从他手上的老茧不难看出,这些时日,本是读书人的大先生经受了多少的苦痛。
他轻声道,眼神温柔的看着刘钊,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世子,熊将军的熊家军昨夜在名册上勾掉了最后一个人。”
“熊将军,怕是你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吧……”他轻叹一声,转眼看向了那个脱下盔甲的黑脸汉子。
熊将军因为身上的大小伤,只有在平日上阵时才会穿上沉重的盔甲,如果是日常的行走,拖着沉重的盔甲,他的吃力几乎会让他无法呼吸。
他轻轻擦拭着铁盔,像是在呵护一个珍贵无比的宝贝。
“俺老熊,此生要说遗憾是有的,俺命中的贵人是圣上,可能你们都觉得圣上如今已是荒废了朝政,才会让整个大汉混乱无比……但是啊,一码归一码,俺老熊还是很感激圣上能给俺熊家这种世代务农的庄稼汉一个带兵打仗的机会。”
“俺遗憾没能亲眼见几次圣上,就成天守在南方的小破城里,一想到长城都要他娘的给人破咯,我就没办法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了。”
“军人嘛,能死在沙场之上,也算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家里人,俺家就一个男娃,若是论年纪应该与世子您差不多大,老母亲健康的很,媳妇生那孩子的时候没保住。”
熊将军抓了抓头发,似乎说起往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身旁的两人都一副认真地模样,让他有些心怀感激。
“俺最早去过长城跟前的时候,那里叫山海关,破了个窟窿,似乎是几百年的时间里匈奴这帮蛮子唯一一次打到了长城,俺就想着,有朝一日,俺也想在这里守上一守,哪怕是把命给交代了,倒也不亏,嘿嘿。”熊将军嘿嘿一笑,脸上没绷住,一下扯到了耳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一番。
然而大先生还有刘钊似乎都没有笑出来,反倒是刘钊更是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飘忽,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与这些军人不同吧,不免有些唏嘘,甚至是为他们感到难过。
“俺得谢过自家的兄弟,敢陪俺疯这么一回,俺真是迟迟不敢去看兄弟们怎么走的,不过……话都说了,总不能让自家兄弟寒了心,俺老熊……不要苟活。”
“熊将军,你的伤……还能医。”大先生终究是不忍了,他知道那日熊将军在城头之上被一枪挑到,如果不是真的命硬,或许早就已经没了如今的一番话。
“不费事,不费事……”熊将军嘿嘿笑道,这……赴死之心,已是无人能阻……
“大先生,你也年轻,可莫要学俺老熊,您该跑就跑啊,您真是俺这辈子见到的用兵最神的一个,您得活的久点啊。”
“哦对了,世子,俺家的那小子,以后如果真的有用,那便将他拎去军中,就说是俺说的。”
“山海关诶……啥时候能补上?对,俺当时就是这样给他起的名。”熊将军一拍脑袋突然说道。
“望关,可文绉绉的了俺觉得。”熊将军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二百三十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
匈奴大兵压境,一鼓作气兵临长城,镇北军誓死抵抗三月之久,代镇北大将军熊望关在一日清晨被一刀扎在了胸口,临死之前,肆意的笑声远扬,匈奴攻城大军数十人被骇破了胆,跳墙而死。
至此,大汉伏波将军麾下三万,无一人生还。
国难思良将,良将死去,但却永垂不朽。
由楚家大先生自诸王手下得来的联军在三月之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守军之中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接任帅位,大先生继续担任守城主将。
数百里战线,西线、东线匈奴战力纷纷向中线靠拢。
东线大将春城统领燕地铁壁军,固若金汤,匈奴人死伤惨重,然而春城却没有预料到东线本就是匈奴大军牵扯所为,重甲步军行动迟缓,在东线敌军转移之后,密探在匈奴大军赶到前一日才迟迟送来消息,中线岌岌可危。
西线由原镇北大将军麾下第一猛将达横带领,达横本是匈奴人,是由战死的镇北大将军满思良收养的义子,对于汉室忠心耿耿,然而却在真正对战之前被朝廷一纸圣谕夺了兵权。
西线战事零零散散,十万河西猛士,似乎仅仅只是与那数万匈奴军遥遥对峙,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达横头脑一般,但是也看的出大汉内部绝对出了问题,朝廷之中的那几位恐怕已经是有人心不在汉,但是他却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军队。
他是一个军人,他在犹豫踌躇,他的义父死去已经让他愤怒难耐,但却依然被人擎制迟迟无法做出反应。
大汉数百年的王朝,崩殂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后世史学家都认为此次匈奴的统战应该是大汉数百年面临过的最危难的时刻。
朝廷四人被永远的铭刻在了耻辱之柱上,大宦官赵睿,左相秦卿,右相思封以及兵部尚书何毕。
此四人属天子亲信,自天子少年便跟随,深得天子信任,刘恒即位,四人地位水涨船高,数年之后便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
大宦官,总管赵睿蛊惑帝心,让天子沉迷酒色玩乐,因此掌握天子手谕,行事便宜,成为四人之中真实地位最高的存在。
左相右相为谋权出谋划策,兵部尚书制擎大汉兵马的转移,控制北疆战事,一手偷天换日,只有中线实际被楚家以及伏波将军所扰。
中原守军因为驿路受阻,迟迟接收不到由北疆传来的增援请求,如同目盲之人,被四人玩弄指掌。
他们被后世人称作亡国权臣集团,永远被历史铭记,永远遗臭万年。
大汉救时丞相楚鹿潭,通过雷厉风行的行动,将朝庭解放后,当堂腰斩四人,至此这件匈奴与汉人勾结密谋的惊天亡国之计走向了一个结尾。
然而终究是因为艰难的守城,中线再经历了最惨烈的两个月的攻守拉锯战之后,终究是被匈奴源源不断的军队击破。
楚东南,楚家大先生在此场守战之中的表现,被后世奉为兵神,又称汉史第一守将。
五个月的攻守,前三月以伏波将军为主,后两个月以楚东南为主。
熊德,被历史铭记,最终在刘钊登基之时,牌位被送往大汉云霄阁,与汉史诸名将并列。
而楚东南所做所为,史学家称这最惨烈的一段战役为卫国之战,兵家史有统计,有记载的战役之中,半数以上的以少胜多之战皆是出自这短短的两个月之中。
前三个月大汉以八万原守军加上伏波将军麾下三万,重创匈奴二十三万人,然而最后两月,兵神以五千残兵,击破匈奴十万,成为不朽神话。
因为汉人无一目击这场战争最后景象,后为匈奴史作补充。
城头上的银甲白袍将,最终面北而死。
无人知道楚东南最后如何死去,但是人们心中的浪漫一股脑的都奉献给了这位出自大汉最危时的救时兵神,人们相信,他们是挺着脊梁含笑死去的。
但是史书中一直有一个盲点,那就是当时身处镇北军中的刘钊究竟是如何带领一千骑军在三十余万匈奴军的扫荡之中脱身。
刘钊即位之后没有说起此事,有史官请求天子给后世之人解惑,然而刘钊只是呆呆的望着曾经战事发生的地方,回忆着什么,不予理会。
他们定然不知,在天子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天子只以为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于是不愿提起往事,但是那段时日,就是靠着那人的近乎先知一般的设计,一千镇北骑军得以保留,成为刘钊最终崛起的班底。
中段战事结束,匈奴人损失惨重,更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他们将心中的怒火倾泻在了大汉的疆土之上,匈奴无敌的金甲重骑正式驰骋在中原大地之上,连破数十城,势不可阻直至黄河北岸。
那里是江湖史上难以抹去的壮丽史诗。
一场国战,诞生了不知多少壮丽的史诗战役,江湖这个似乎从来没有登上过正史的隐藏社会,经这一役彻底刻在了史书之上。
武当仙人持剑下山,百人剑阵,千人剑客,都与匈奴三十万大军化作黄河中的浪涛,滚滚东逝。
武当仙人只是抵挡匈奴人几日,但这却足以让某些真正心系大汉之人,做出应该的反应。
刘钊早早地便集结了周边城中守军,靠着镇北军帅印以及赵王世子的皇族身份迅速拢起一直接近五万人的军队,在黄河南岸而动。
“世子殿下只管等待最佳的时机便可。”那位白衣飘飘的老先生是如此说的,随后脚踏飞剑而去,一剑东来,仙人临阵。
当匈奴联军到了气势最衰弱时,世子积蓄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悲恸与血恨就如同他咆哮的杀声一般,一股脑的倾泻到了匈奴前军的头上。
匈奴人被这只突然出现的大军杀乱了脚步,想要以退为进,退守后方的城寨,等待更好地时机。
没曾想,此时身后出现了一只更加恐怖的重甲步军与轻骑军。
刘钊在此役之中大方光彩,联络了铁壁军与达横,给这三十万匈奴大军做了最后一次翁中捉鳖。
达横当日在阵前大喊:“大汉,风起!”
一人呼,千百人同呼,千万人同呼,匈奴势去,大汉彻底反击。
数日前,他杀了军中的大将,一呼百应,河西猛士可不是好惹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长安之雪(上)
开元年间一度被史学家成为大汉最黑暗的一个朝代,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皇位之争过于冷血,导致大汉内部开始分崩离析,还有的便是那位刘恒的不作为,最终为这大汉延绵千年的历史排序之时,刘恒也只是得了一个孝哀皇帝的谥号,并无庙号可言。
刘钊后世评定地位极高,基本上可以等同于那位高祖皇帝,因此庙号世祖以彰刘钊这挽狂澜于既倒的大汉中兴之主,谥光武皇帝,后世又称祥通年间为光武中兴。
开元年间的战事一直都是被当做历史上最经典的一个百战年代来讲述,以刘钊为首的大汉杰出将帅在此时开始纷纷涌现,刘钊身为当时的皇子,以奇招著称,而且从心理上瓦解敌方的士气这一类的战术相当普遍,说是炉火纯青也不足为过。
当那时武当山的道士将匈奴骑军南下之势阻在黄河之前,大汉真正的反攻开始从各地爆发。
为首的大汉北疆军士在经历了那次在历史上都排的上号的围剿之战之后,尽皆归入当时还只是赵王世子的刘钊麾下,由汉皇室直系统领,反击军心大振。
这只足足有二十万人的步军为主的大军搭配近五千匹战马,大汉精良骑军尽皆汇总,成为刘钊未来真正夺权的仰仗。
那场惨烈的包围之战中,匈奴当时的主帅被直接斩落马下,军心涣散的匈奴军士在抵挡半月之后,放弃了所有的已经攻占的城池,沿原路折返,其间被各地汉军阻挠,最终三十万人的大军待退到长城以北的匈奴前军大营时,已经只有十万余人。
数百里的大汉疆土,可以这样说,黄河以北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埋葬了一个匈奴人,每一颗麦穗都是沐浴过匈奴战马的鲜血而生。
刘钊在这场追杀之中迅速的得到了将士的信任,并且因为骑战无人能敌,那只骑军最终成为大汉后来镇北铁骑的前身,皆是由刘钊一手调教出来的最精锐的骑军,在后来的那场几乎打到匈奴北漠的战役之中,成为足以与匈奴金甲重骑争锋的天下最强骑军,在诸多骑军拼杀之战中,大方异彩。
于此同时,外患在被一步步剔除出大汉的疆土,军民一心真正的体现在了那只由刘钊统领的军队身上,天时地利人和相加持,匈奴人不得不时刻避其锋芒,输多胜少。
大汉内部,朝廷之中来了一个犀利无比的年轻儒生,他从何处得了御史的任命,一步登天,就此开始了对于汉庭的整改。
御史台在此人的带领之下,焕发了百年来不曾有的光芒,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朝堂。
一切与那亡国权臣集团相关联的百官爪牙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肃清,如此奔放的行事方式自然也是惹怒了一部分本不属于保皇一派的文臣武将也开始隐隐反抗御史台的肃清。
然而在见证了多起惨无人道的灭门悬案之后,许多人理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冷眼旁观。
他叫楚鹿潭,是楚东南的亲弟弟,楚家龙凤之凤。
他手下有兵权,足足五万精兵就此驻扎在长安城外,御林军被早早地收编,一切都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手握兵权的御史,若不是特殊时期,早就已经被判作谋逆之罪。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只军队究竟是用什么换来的,他们只是心中暗骂,如若不是这只军队……
那天那个年轻人传来一封亲启的书信。
于信中,他也知道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只不过……兄长一去不返,楚家就此覆灭。
而这五万精兵便是兄长留给自己最后的底牌,当然他也不想让兄长在九幽之下难以瞑目,五万精兵,一日便将歌舞升平的长安城给彻底接管,靠着雷厉风行的行动,拟造兵部指令以及皇帝手谕,兵不血刃便解了一万御林军的甲,从此长安城最大的阻碍已经消失。
这场无声的战斗都只发生在一夜之间,人们一夜醒来发现这长安早已换了一个天。
当然后来还有那些企图倾覆大汉政权的达官贵人们纠结起了一股不容小觑的修行者势力,企图在夜深人静之时,直接做掉这个已经彻底威胁到他们生存的不长眼的年轻御史。
然而楚鹿潭最为人称道的地方便是他那缜密无比的思考能力,他在朝廷任职数年期间一人几乎代替了整个中书门下,整个大汉被他一人精密无比的高效把控着,至今无人能够做到相似的事情。
楚鹿潭没有留给歹人一丁点的机会,当看似气势汹汹的修行者暗杀行动,在训练有素的精锐步兵的配合之下被纷纷击杀,并且靠着密探的寻迹,顺藤摸瓜便直接做了擒王行动。
可以说长安城那时便是被楚鹿潭玩弄于指掌之间。
最后当那四人真正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况之后,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之下,楚鹿潭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将四人于天子面前当堂定罪,细数诸人罪过,然后在皇宫之中对四人处以腰斩之刑。
四人死不瞑目,他们至死都没有明白,为何明明已经是几乎成功了的阴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满盘皆输。
赵睿甚至最后还有着挟持天子的疯狂举动,企图做一个最后的挣扎,期待着能够凭此而脱身。
但是当他看到了满朝文武沉默不语的行为,看到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年轻人冷漠的眼神时,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苦笑着坠下台阶,木讷的刘恒似乎也看懂了些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开口,直到他真正退位那天,他感叹过自己被人算计的一声,便苦笑着饮下了毒酒。
从全线危机到转危为安,从满盘皆输到惊天翻盘,大汉几乎是展现了一个古老庞大帝国最恐怖的底蕴,刘钊的集大势与一身,千年楚家的雪中送炭,大汉良将的舍身赴死,大汉军民的上下一心,最终让这场战斗的结果倾向了大汉这一方。
第二百三十二章 长安之雪(中)
说实话刘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直到匈奴大军真的被赶回了长城以北的消息传回,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终于是变成了现实。
三夫人喜极而泣,刘淳卸下心中的重石,赵王府似乎也是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
此时人们才回想到当时萧合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赶忙将萧合奉为上宾,萧合自然是没有多少惊讶,他近半年的时间被赵王府中之人冷眼相看,连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的门下食客也开始对他冷嘲热讽。
赵王念于曾经的情分没有加以私刑,然而也是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暂时的幽禁了起来。
而唯有他一人独自呆在小院子中央,成日下棋为乐,自相博弈,不亦乐乎。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知道自己当年初见赵王时看到的那股萦绕在赵王身后的磅礴气运,绝对是代表了些不平凡的东西。
所以他在赵王府一待便是二十年,不管周围的人是如何沉浮,他也只是安静的守着自己的小棋盘,等待着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刘钊出生时,有那遥远极北的夜空繁星坠落,也有晴空紫金龙气降世,要让他不去期待刘钊的未来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所有人都看得到那天地的异象,相信傻子也能明白刘钊的不凡,然而如果那样,他也就不足以成为他口中那个可以改变这乱世之人了。
匈奴上方有群星陨落自然也是落入了一个年轻人的眼中,匈奴人信奉武力,这种新奇的术法自然是年轻人游历大汉时偶然所得。
观星象之大恐怖,让年轻人眉头一皱,眼睛偏了一偏,他遥遥的望向上京的方向,果然那细如丝缕的青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到的,只不过他看到了,那是一种叫做气运的东西,明显的,上京的气运在缓缓流逝,似乎与今夜的星象关系十分紧密。
他口中发出一声啧声,嘴角一瞥,吐出了口中的草杆,始终未松下来的眉头似乎显示着他极其困扰。
不过有一件事是好事,他此趟本就是要赶赴上京,因为他觉得上京很快就会面临险境,所以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尽管他只是旁人眼中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土,牵起身旁的老瘦马,将身后的包裹甩上马鞍,自己不骑,只是牵着缓缓向着上京步行而去,他觉得不远,百里路而已,走到或许就是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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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刘钊的名字便传到了大江南北,不论是军官还是百姓都知道了这场大汉岌岌可危的危难之中,赵王家的世子殿下,成为了那个打退匈奴大军的英雄。
人人都开始等待着世子的凯旋,人们都想瞧一瞧刘家这个不容小觑的年轻人究竟有多么厉害,都想看一看一个仅仅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是怎样抵挡住虎狼一般的匈奴人的。
一时间刘钊的名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攀升着,很快他就已经是一个家喻户晓得人物了。
不光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还有人们对于他身份的不由自主的畏惧与尊敬。
就如同当年大皇子那样南征北战,积累下赫赫战功,还有平时处世为人而积累下来的声望一般,人们都渴望着一个英雄一般的人物,尤其是这个英雄还是呈天命的皇者。
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现象,几个月前的凶险无比的战争,或许没有刘钊,大汉也不一定灭亡,因为卧虎藏龙的大汉不一定还会有一个王钊,陈钊,但是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到刘钊这样,能够将几乎已经崩溃的大汉百姓的心重新收拢在一起,让他们继续相信朝廷,让他们继续相信刘家,只是因为刘钊姓刘。
匈奴人最终在这场战争进行了七八个月的时候选择收兵,穷寇莫追的道理刘钊自然也清楚,因为前方已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地界,汉军骑军此时匮乏无比,如果真的再深追下去,很快就会陷入匈奴人最乐意见到的局面,所以见好就收,是一个十分明智的选择。
此时的汉军统帅中心是三人,刘钊,春城以及达横,而两人又主动将帅位让出,意思十分清楚,便是凯旋之时,两人将军功一并留给了刘钊一人。
刘钊一开始有些不解。
达横操着一口有些别扭的中原话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大汉……需要世子站出来。”
随后他便想明白了,然而也在心中念下了两人的这个人情,本以为会在今后的时日还他们一个人情,结果估计两人也没有想到,刘钊竟是因此顺畅无比的即位,极其快速的成为了大汉天子。
不久前,两人纷纷告老,结束了身为一个将军的生活,衣锦还乡,刘钊亲赐两人列侯之位,作为迟来的人情,一并还给了两人。
只不过最早班师回朝时,刘钊也没有想到,长安城的百姓竟是如此的激动兴奋,夹道欢迎的人群从城东排至城西,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走出来欢迎大汉的英雄们,欢迎刘钊这个世子英雄。
文武百官在内城之中依次排开,以示最高的惊异敬意,最后等到等上大殿,尽头等待着三人的便是当今天子与身旁的楚鹿潭。
达横与春城见到天子之后赶忙跪地叩首,未有失掉应该的理解,反倒是刘钊反应慢了许多,当刘钊还想要跟着两位将军做同样的事情时,一声浑厚的男声传来。
“起身吧,不必多礼,二位将军辛苦了。”
刘钊满脸的惊异,因为说出这句话的分明是楚鹿潭,他似乎因此想到了些什么,他没有看向一旁的天子,想起小离说过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那么皇帝离退位也不远了,刘钊你要做好发生任何事的准备。”
来到长安前一日,小离一一对着刘钊交代道,听得刘钊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小离的推测一向都是只有准没有不准,所以他将所有的事宜都记了下来。
“任何事实质什么事?”刘钊有些疑惑的问道。
“比如?”
“比如登基。”小离眼神有些复杂。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长安之雪(下)
君东离此名是萧师为她起的,因为小离的家在西北,年纪小小便被家中送到了东面的赵王府做丫鬟,君姓着实有些独特,但也不是什么什么有大背景的姓氏,没有什么家族可言,与许多西北贫苦人家一般,小离的家中再负担不起四五个孩子的花销,因此只得将家中最小的闺女送到了长安的商贩手里。
西北属秦地,若是没有相当的农具,贫苦人家只得在那种陡坡石缝间走走停停洒下种子,来年困难的收取一束一束的麦穗。
当然这不怪秦王治下不严,秦王治政的能力那是天下人共晓的事情,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如此有才能的秦王都无法将秦地变成富庶之地,更何况先前秦地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战火的洗礼,本就荒芜的土地,变得更加不易生存。
君东离的家就在一片贫瘠的山野之中,送她出山更是无奈之举。
长安城有不少做这一行当的人,大家都是看着哪家的姑娘姿色上好,分为三六九等,随后便送去各地的富贵人家做仆人或者丫鬟一类的事情,做一个中介,然后从中抽成,不少人因此过上了富庶的日子。
世道如此,即便是天子脚下,卖孩子这种事情,朝廷依然没有禁止,因为这毕竟也是一条生路……
小离很幸运,她还未能独立生活便早早地被送进了赵王府,这其实也是一个巧合,当然如果管家悉心排查的话,也能分辨出这个与一旁的几个小女孩不一样的小姑娘。
她皮肤黝黑,似乎身形弱不禁风,头发明显的乱糟糟的,是长时间没有清理过的标志。
只不过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又是让她的气质瞬间提升,隐隐有着超出常人的感觉。
她其实本该被送往一家富商家,听闻那富商是靠着倒卖茶叶的生意瞬间成了暴发户,对于这类丫鬟要求并不是多高,所以小离就是这样在命运的造化之中走上了另一条路。
萧合将她早早的领回,为她打扮了一番,让她的气质与身旁的几个安静文雅的小姑娘一样,没有多少的别扭感。
就这样蒙混过关之后,萧合凭着自己世子老师的身份,直接是点名道姓的让她跟随自己前去侍奉赵王家的小少爷。
小离自然是没有任何怨言的,她知道家中困难,她也早早的知道了命不由己这个道理,所以她接受了一切的安排。
然而在今后的日子里,似乎事情就这样向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小离与世子殿下一同跟随在萧师手下,平日里与世子学差不多的内容,只不过在课堂结束之后,她还要加练那些身为丫鬟侍女该做的事情。
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奇妙的书中内容,然而小离却显出了极高的天分,与她一同学习的世子殿下早早地被她甩在了身后。
毕竟还是两个孩子,甚至年岁都不怎么相差,世子殿下大概只比小离大个一两岁,孩子气作祟,世子殿下不服气,便在一天夜里叩响了小丫鬟们休息的房间的门,世子殿下光明磊落,根本不打算悄悄潜入,巧的是开门的正是小离,夜里已经换上了寝衣,放下了头发的小离,迎着月光与世子殿下打了一个照面。
世子殿下捧着一本儒经,本想要说在背诵上面分一个高下,却意外地撞见了迎着月光碎碎的小离的容颜,竟是……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偏偏小离就是心中想到了世子殿下想要做什么,她本就对事情感知极其敏锐,根本不想跟世子多做缠斗,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直接便是甩上了房门。
屋中的几个小丫鬟分别伺候家中的老爷还有几位夫人,也在学习相关的礼节,人自然是最先要认清的,小少爷如此标志的容貌,小丫鬟们一脸的惊恐,看着小离的样子,似乎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待到小离回到被窝之中,大家也大气不敢出一声。
门外的世子殿下自然更是凌乱,他何曾被人这样甩过房门,何时被人如此不给面子,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
次日的萧师小学堂又是两个小孩子的世界,只不过与平日里别无两样的小离依然是那样的举一反三,极其高效的学习着。
反倒是萧师的目光里,那个平日里也是学习极其认真勤奋的世子殿下,今日好像失了魂一般,一直向着一个方向瞟去,那个小眼神,让萧师笑而不语.
世子殿下大概是情窦初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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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对于世子殿下的重要程度,大概除了萧师没有人可以清楚,萧师自然是看中了小离身上的某些特质,从小便开始培养小离,谁曾想意外地与自家的世子擦出了更灼热的火光,算是意外地收获。
在萧师的设计之中,小离本应是一个暗中的角色,甚至他还要教授小离修行的手段,因为他从小离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先天修行者的内力波动是不会错的。
只不过因为与世子亲密的关系,如果真的从中打破了这个平衡,说不定会起到恰恰相反的效果,萧师便没有将这一步暗招运用起来,反倒是将小离放在了明面之上,似乎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身为赵王世子的刘钊自然不会相信,从自己出生开始,自己就已经被人已经彻底给放在了棋盘之上,更不会相信那人便是自己亲密无比的老师。
但是萧合心中的那个目标必须借助刘家的力量,所以他将自己的弟子也当做了棋子,萧师对于刘钊是有愧疚之心的,因为他总觉得刘钊本应该无忧无虑的活着,不该在这个旁人都在享受青春的美味时,承受如此多的苦难与苦痛。
小离与世子殿下的最后一面大概便是那晚的长谈,因为将萧师的所教都融汇贯通,小离如果是一个男子,或许能够成为一个极其出色的政治家。
她交给了世子殿下接下来应对那位火速平定了京城内乱的大人物的种种方案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然而世子再回到那安置小离的客栈时,小离已经不见了身影,一片狼藉的现场让世子殿下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日之后长安飘雪,一脸数月,如刘钊的心情一般,纷纷坠落于地,随后消失不见。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洛阳之花(上)
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阴谋,刘钊虽然不如小离那般冰雪聪明,但是直觉告诉他,他此时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小离所居住的那个房间是客栈的二楼一间雅阁,房屋幽静,极其适合人休憩。
然而此时破碎的门窗,狼藉的地面,染血的毯布以及几具胸口被洞穿的没有了生机的尸体都昭示着似乎先前此地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件。
刘钊根本没有心情去听那大理寺的官员去进行相关的推测,更没有心情去管地上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只想要找到那个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女子,他不相信此事小离会有什么错。
但是看着那些在此地调查的官员分明将证据收集的那么熟练,他有种已经落入了圈套的感觉。
事件的经过极其快速的被人还原:今日早上端着茶水与晨间餐饭的掌柜亲自给雅阁的客人送来餐饭,似乎是房中之人直接破开了房门杀死了掌柜,老板娘与店小二闻讯赶上楼,看到了这一幕立马就要转身逃跑,因此身后中招。
这边是地上凌乱的瓷碗碎片的由来,打散的粥饭以及精致的小点心散落在掌柜的身旁,掌柜的仰面朝天,似乎像是不甘心又愤怒的模样,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住的外流。
地上有一柄染血的青罡古剑,古剑锋利无比,鲜血甚至开始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一直慢慢的从剑身滴落。
这也是刘钊最质疑的地方,因为他从来都是将佩剑戴在身边,按那群人所说,就是这柄剑刺破了房门一剑破开了掌柜的胸口,随后又是两剑重重的劈在了老板娘与店小二的身上,两人又是命丧当场。
然而世子殿下似乎被当做了局外之人迅速被请离了现场,任他如何去解释,那群官员总是说着:大理寺办案,闲人回避。
世子当场便要拔剑相向,然而却被身边的侍卫们拦了下来,侍卫们都是眼见高的人,看到这样的阵仗不说是不明白,但是隐隐的有些感知也是可能的。
世子殿下此时身份极其敏感,他作为大汉的风向标已经急速的被诸地官员宣传画像,宣传事迹,这些据世子所说,都是那位如今已是身至左相的楚鹿潭,楚家二先生的计策。
为的便是迅速的将大汉民心拢起,避免民意暴动,更防止百姓对于朝廷失去信心,所以刘钊就被迅速的塑造成了一个圣人形象,似乎就是象征着大汉不屈的抗争精神。
此时大家都只是听闻刘钊的所做的大事,身处大汉的中心,不免被一群眼光注视,一举一动都在是人们目光的焦点。
如果此时突然闹事,尤其是在寻常人都不清楚内幕的时候,做出相当出格的对大汉官员拔剑相向,似乎正是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上。
世子殿下心中憋着一股火气,他发现自己即便是做了这么多事情,一但回到了京城之中,似乎也依然处处受到制擎,这让他对于大汉的某些人极其失望,甚至下一刻便想将怒火倾撒出来
然而,他对于萧师的话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一句:慎独,慎怒。他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若是此时,一般都是小离在身边提醒自己。
他一连串的命令迅速散发出去,此行入京,他仅仅是带了几十名亲卫,都是曾经的镇北军老人,一路陪着他从最早的抵抗到反击的精锐老兵。
亲卫们对于刘钊忠心耿耿,一是在路上便被刘钊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二是看准了刘钊那无与伦比的魄力,让他们值得去追随。
亲卫们得到命令迅速四下散去,因为刘钊已经发觉,暗中已经是有人开始悄悄散去,似乎就是要去寻找此时失踪不见的小离,他有预感,此行人本来目标在他,似乎是被小离误打误撞了,如果让他们先一步找到了小离,似乎此事就真的无法真相大白。
刘钊冷静下来之后,迅速的开始思考,他想着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何而发生,通过联系,他回想起了先前还在客栈之中的一些细节。
比如掌柜的手上的老茧,比如老板娘别在头后的簪花,还有店小二那明显异于常人的身形。
他隐隐觉得这群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开客栈的人,在结合那柄本就不属于他和小离的青罡古剑,他感觉小离应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才进行反击,杀掉了几个看起来应该是由武艺傍身的不明身份的人。
当时自己想要进一步查探那几具尸体时,身旁几个人的脚步明显齐刷刷的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转动,他们可能是直道如果是让自己来仔细查探现场,必定会发现不少疑点。
刘钊一拍脑袋,懊悔之感油然而生,他反应在身旁人看来已经很快了,然而他却依然觉得自己本应该在客栈之内做到足够多的事情,甚至可以去拖延那群人的时间,让自己的亲卫准确的提前找到小离。
他想起前些日子因为赶时间,日夜兼程的一段路,自己一行人似乎比预计的要早到了一日多。
如果按照平日里的计划,自己今日才应是休息的一日,小离会像平常那样早早的起床,去街上给自己买些粥食,因为习惯所以自己的行动有所固定,又因为特殊情况,今日打破了习惯。
刘钊紧皱眉头,双拳紧攥,默默地走到了街边的石墙边,他用力的锤了一下砖墙,这个砖墙收到了这一拳,竟是发生了一阵抖动。
今日……那时待在屋中的人,本该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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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离此时穿行在巷间,身形鬼魅,单臂遮面,另一只手捂着腰,她的额上有着几缕碎发,更有一些细密的汗珠,因为快速的穿行,汗珠刚出现便干掉。
她眼神有些恍惚,因为剧痛还有寒冷。
她的腰间此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创口,不足以一击致命,但却足以让她留血至死。
她是修行者的事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没有告诉世子,也没有告诉萧师。
她只是想要默默的保护着那个蠢笨的世子,谁曾想今日似乎是自己先要倒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洛阳之花(中)
两群人在长安城中虽然是在暗地里,但却依然正在角逐,都想要先人一步找到那个女子,一方视她为必须除之的目标,另一方又将她当做必须保护下来的重要人物,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似乎是消失无踪的小姑娘,此时早已被人捷足先登,带去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小离以为自己要死掉了,甚至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都已经去到了死去的世界,还怀疑过眼前的景象。
先前还在长安的阴暗的巷角,怎知这一瞬间已是来到了陌生的人家,还躺在了一张十分宽敞的床铺之上。
但是刚想起身,那腰腹间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又让她恍惚道:“怎么这死了还会有疼痛呢?”她脱口而出,虽然是极其小声的自己嘀咕,但是却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极其清晰。
“若是死去了便没有苦痛,那怎么会有地狱十八般的苦难对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将这本来维持着的平静安详的氛围一下子拉入了现实之中。
“萧师!”小离怎么能忘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腾地一下便起身,又是忘记了腰间的伤口,差点一个踉跄便要摔下床。
一阵徐徐似乎给了她一个向上的支撑,她的身形就这样轻松地被拉回了床上,被褥此时被她一拉扯已经滑落在地,她低头便看到了自己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此时只是因为她的乱动而有些鲜血荫出。
“萧师,您……难道我没死?”小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种必死的局面,她已经几近放弃,因为那一剑袭来太过淋漓,她知道修行者在这个世界上是极其稀少的存在,能够一剑刺中她,来者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能够从中脱围那几乎就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这样,她还是没有伤到那几个人,她一瞬便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世子是那样一个身份极高的人,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有可能在凶险无比的世界里保全世子的姓名呢。
因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疑惑的是那几人为何看到她受伤为何没有迅速追上,按理说她的逃脱是狼狈不堪的,并且慌乱无比,她身上的一切展现出的都是一个雏儿的稚嫩,很难想像,当时出现在她眼中的那个如同直视死亡一般的男人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但是小离也没有机会去细想,她慌不择路,就在这时她还在想着,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到世子身边,告诉他,他已经被盯上了。
毕竟稍加思索也知道,他们一行人之中最值得去刺杀的人除了世子殿下,她是想不到别人还有那个价值了。
但是她明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她分明……已经因为失血而渐渐开始丧失意识,如此大的转变,让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难不成萧师还能一路一直跟随着他们,等到自己真正遇险,突然出手相助这也太不现实了。
“准确说,君东离这个人,现在已经死掉了。”萧师从内屋里走出,手上轻摇小扇,他瘦削的面颊配上两撇八字胡,让他的气质本来应该变得猥琐,但是又是因为那双深邃无比的眼睛,萧师身上显现出来的感觉,完全就是一副不染尘世的感觉。
他戏谑的声音传来,让小离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萧师的意思,于是便想要再去询问一遍,但是一想起自己似乎昏迷了过去,她赶忙改口:
“刘钊……世子殿下,他怎么样,有人要刺杀他,一定要告诉世子啊!”这才是小离最想知道的事情。
说着她又是直起身来,因为腰间的剧痛,她双手从后撑着身体,小脸也变得有些煞白,这样坚强的表现,让萧师也是有些惊讶。
他轻盈走至床边,一手按在小离的肩上,右手一招,屋外突然走进一个也是小女孩模样的丫鬟,她毕恭毕敬的端着一盆水,又似乎是有些畏惧,将湿冷的手巾递给了萧师,萧师轻轻将小离按回了窝里,然后把手巾帖在了小离的额头之上。
“世子无事,你尽可放心,只不过……”萧师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样让小离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笔算在我的头上,是我的失算,要真的说起,或许当年便不该让你们走的如此近。”萧师叹了一口气。
小离直勾勾的盯着萧师的嘴,她聚精会神的听着,她知道萧师一定会跟自己做解释,她似乎预料到了不好的结果,有些神伤,但是听到世子无恙,心中自然欣喜大过失落。
她似乎从何时起已经心中少不了那个做事笨手笨脚,还总是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的世子了,她没有注意到从何时开始,但是萧师早早地便看到了,所以于心不忍。
“你本该是世子的暗侍,我也该教你如何去运用这修行者的灵气,只不过……一切都走向了我没有预料的地步。”
“或许真的是你命大吧,所以以后不是没有可能相见,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即是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出现在世子的视线之中……此时似乎该称小钊为天子了。”
“天子……吗?萧师我是不是已经昏迷了许久了……”小离听到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茫然,因为似乎事情真的如她所想,所以她现在对那位看起来拯救了大汉朝廷的楚家二先生多了些莫名的敌意,她觉得……世子殿下坐上天子之位是应该,但不应是如此一种流程,如此一来,就好像是世子殿下成为了别人的牵线木偶,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月了,小钊已经颁下谕旨,大汉要迁都了,此地是安城,是洛阳城一旁的小城,今后你便要住在此处了,这里……是我曾经买下的居所,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打扰,因为你周边也有不少我安排的人。”
“萧师,我为何死去了……”这是小离想要问的,萧师说出的话让人云里雾,实在是无法推测。
“在长安,你已经被定罪处死了,原因是谋杀客栈中的掌柜三人,如今已经立了案,大概已经被大理寺封了档吧。”萧师慢慢的说着,小离的瞳孔猛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
第二百三十六章 洛阳之花(下)
待到众人赶到了那处巷子的拐折处,一经发现了瞳孔涣散,体温冰冷无比的一句尸身,她腰间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两众人,一边释然,一边痛苦,最终一名阴着脸的汉子将女子身体带走,因为他们是靠着大理寺的公文行事,丝毫不用顾忌对方的感受。
另一伙人自然没有过多地反应了,因为他们此时应该思考的是如何让世子殿下接受那个事实,那位与他形影不离的女子已死的事实。
与世子朝夕相处,谁人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情愫,谁人又看不出两人对于彼此的重要,然而这一切都被什么隐藏在暗中的龌龊之人给毁掉了。
世子似乎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只是嗯了一声,便要带着一众亲卫离开了,因为他们当下要做的事情本来是收拾行囊,搬入宫中,这都是左相的安排,他们回来便是要找到那个留在客栈之中的女子,谁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群糙汉子谁也不懂的如何去劝一劝世子殿下,世子什么都没有表现,他只是想往常一样下着命令,然后自然而然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但是众人分明看到他微微的向着道路一旁靠着,似乎身边让出了一个位置,那里……那里在他们印象中本应是一个活泼的女子走在更前面。
落寞吗?说不上来,但是那天长安城落雪了,细细碎碎的,就像是老天爷临时加上去的小把戏,让人感觉嘲讽之中还有更多的恶意。
这个世界本不该让这个年轻人承受这么多。
世子殿下没有再笑过,印象里那个与部下嬉笑怒骂的大帅,此时变成了冰冷的高山,高高立于一旁,似乎来者都要吃瘪。
但是谁人要是说这样的人要怎么团结自己的部下,与世子殿下共同战斗过的这些军人们一定会告诉那人,世子究竟是多么让人钦佩的一个人。
“萧师……那……刘钊哭过了吗?”小离神色暗淡,她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呆呆的望着床铺的某处,没有一点点焦点。
此时她没有称世子,她更没有称他天子,她只是想知道那个心里的刘钊……究竟有没有伤心过。
萧师撒了谎:“哭过了,听说很久。”
小离的眼泪夹杂着鼻涕被她噗嗤一声的笑声喷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丑相,赶忙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掉那些脏东西。
她侧卧到了另一边,嘟囔着有的没的,似乎已经忘掉了身上的痛。
萧师看到了她的模样,起身便要离去,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只不过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十天之后,洛河楼船,刘钊大概会去,这是我最后能做到的事情了。”说罢撩帘而出,小离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直侧卧在那里,背对着房门。
身后的小姑娘并拢着双腿,似乎有些不敢吱声,只得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姐姐。
“姐姐……他很爱你吗?”小姑娘童颜无忌,谁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情啊爱啊,但是她就是这样问了出来。
“我……应该很爱他。”
萧师与小离讲了她昏迷之后的种种,比如萧师如何发现了端倪,因为刘钊在返京途中,给萧师写了信,写了他们在途中的种种事情,因为极其详细,萧师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小离,这个丫鬟的存在感太过突出,这是大忌。
果然当萧师动身,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萧师不知道暗中究竟有多少人在算计这一行人,但是他知道,这群人绝对不只是冲着世子而去,很有可能,便是对着这个在事事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女子而去。
萧师想要培养小离在暗中成为一个能够支撑起刘钊的棋子,小离的先天体质,再加上由先天体质而影响的各方面的天分,都极其适合作为一个好模子。
所以小离这个小丫鬟才能够从小与世子一起学习,这都是萧师的安排中的一环。
大概是想到了友人的遭遇,他竟是无法狠心将两人硬生生拆开,似乎也是早就这样一个结果,萧师懊悔,小离与刘钊也因此遭了苦。
小离必须作为一个死人才能够自由的活动,这颗棋子到此为止在萧师的棋盘之上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萧师本是一个冷血无比的人,他心中有宏远的光景,所以他可以牺牲很多东西,更何况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损失。
然而又是因为想到了那对儿苦情的人,他竟是又住了手。
他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做了一句以假乱真的尸体,又是安排两人相见,这些萧师都没有明说,他只是告诉小离,自己在利用她,而小离则是全然接受。
这大概就是两类人之间永远无法理解的地方。
萧师是局外之人,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外物的加持之下进行,而小离,是一个局内之人,所以生命这种东西,本就是他人赋予,她早早便悟透了道理,所以接受,是小离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但是相思的人儿之间的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诉说的明白,为了那种乱世之中奢侈的东西,抛弃生命这种事情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洛阳春日的繁华早已开始盛放,又是迁都之约,洛阳可谓是陷入了狂欢,大汉在位杰出的众望所归的新天子而欢呼,已是近了盛夏,一切枝繁叶茂都成了艳丽花蕊的点缀。
天子行车缓慢,洛阳人便等着,等着那天华盖亭亭,他们才肯真的合眼,心中放下石头。
那天一个年轻人穿着锦服,揣着难以想象的银票,随意的走进了洛河上最高雅的那楼船。
他今日为了喝酒,他甩下了身边所有人,只为了一个人喝点酒。
他有些累,所以拽出银亮便找了花魁来。
花魁起舞,平静淡雅,不似那些暗送秋波的丰韵婆娘,公子有些痴醉了,泪眼婆娑,她想起了那个不曾为他起舞的女人,暗骂一句该死。
恍惚间,他看到了就是心中的那人向他一步步走来,所以他更是痴醉,不想醒来。
良宵易度,可生活确是不易,公子以为自己睡去,谁又知道那晚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梦境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佛自众生间走过(上)
谁也没有料到,正是这关键的博弈时刻,会有人就这样直冲冲的走下山来,向着万人而去。
僧人们不语,只是同时向着那个方向落下手印。
一阵乱流,打碎了经过的雀鸦,化作不详的死意向着山上的某处打去。
山上桃花才刚盛开不就,便被这看似微风徐动,吹落了不知几许。
灭世威刚的大手印,自弥勒手中打出,他那笑面此时从未直视罗浮峰,但是山上那个径直冲下来的男子却感到了一种无处不在的监视之感,又如天神睥睨凡野,让人心神激荡。
他却不抬头去看,大手印呼啸而来,方圆数里,桃树寸寸爆裂,桃花碎成不知多少瓣,然后落在了被巨力轰的紧实的泥地之上,孤零零的,任风吹雨打。
他不去抬头看,那自然在神佛眼中就如一个死物一般,神佛不再暴怒,而泰山压顶般的大手印却在到达此人上方时突然崩开,散落四下。
一声“嗯?”的质疑声从天上传来,弥勒没有去注视此处,然而这一声确是十分的真实。
李重霄双手合十,浑身散发着金光,越走越快,越走越是飘得远,最后一步已是如同直直从山崖坠下的速度,他每一步,身后的万千自我都会再一次变换。
这一瞬是他,下一瞬便不是,像是芸芸众生,纷纷在此人身后诞生,没有一点点的迟疑,他们追随了上去,浩浩荡荡宛如千军万马奔腾在山间。
僧人们不解,只想要快速解决掉这个扰人的麻烦,毕竟,锭光舍利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拿出的东西。
如是将锭光舍利请回西域,那西域诸佛是真的完整了,世间也就再无什么大乘小乘,佛子也来过,真佛也来过,古佛今佛都在西域降生,人间佛国便是他们毕生的追求了。
所以这群和尚怒了,他们眼中闪过了贪痴,戒律说破便破,在李重霄眼中,他们更像是一群狂热的佛国追求者,而非是什么西域高僧。
何时李重霄可以看得如此清楚了?李重霄不清楚,他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不断地前行,心中升起了各种奇妙的感觉。
没错,他是这所有人,他还在变多,他看着身前的一个个自己,却没有去疑惑。
佛本是空无一物,到了李重霄这里,佛成了一个象征。
他从不修佛,尽管他的师父是一个活脱脱的真佛在世,他更不去信佛,他什么都不信,所以他能看的更轻。
何谓妖僧,便是说了这群癫痴之人,他不知道这群人的佛门信仰从何而来,但是李重霄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在西域广布佛道之人,一定是一个极其擅长蛊惑人心的人。
他看清了,他用千万双眼睛看去。
天上的大佛,一方是鎏金灿灿,一方是昏暗癫狂,弥勒的笑意笑成了丑陋的得意,燃灯的悲悯成了真的悲悯。
“这不是弥勒,弥勒未至,何人敢假借弥勒之意?”李重霄说了出来,远远地对着万僧说道。
而那西域诸僧却如同五雷轰顶,思绪不坚定之人,瞬时泪眼夺匡,他们开始磕头跪地忏悔,他们不敢去看天上的两尊大佛,生怕下一瞬便会肝胆爆碎。
弥勒自始至终都是笑颜看着前方的无物。
弥勒活了,他是有自己的思维的,或者说他只是假扮了弥勒多年,而人们从未识破。
世间何曾有这样视神佛为无物的恐怖生物?
但是李重霄看破了,他看到了那大佛身后的眨动的眼睛,令人作呕密布着四处乱眨的流着血水的巨眼。
原来先前的目光来自此处。
但是没有别人看到。
痛哭流涕的忏悔和尚感受到了那极恶之意,纷纷颤抖的连哭声都不敢传出,他们不敢去看,他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什么。
所谓的高僧,心神清净,不畏惧任何的非人挑战,所以他们拥抱了丑邪之物,成了那巨物的忠实信徒。
他们认为那就是大佛,而李重霄无法叫醒一个装睡之人。
“若是你嗾使了这群和尚,那你是真的罪恶至极了。”李重霄平静的说出一句话,那弥勒此时竟是睁眼,看向了李重霄。
李重霄停在浩荡洪流之中,他似乎独立了出来,千万人的奔腾,席卷成为大河,一股脑的冲向了那群僧人。
他们皆是手握念珠,急速拨动,口中颂念同样的言语,越来越多的人如同被人当头棒喝,他们跪地痛苦,哭声震天,似乎比先前佛子逝去更是痛苦。
“你这丑邪的东西,倒是让那个佛子率先死去了呢?”李重霄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想起了许多事情,许多本不应该存在在他脑海中的事情。
他想起了在那虚无的空间之中。
“原来一切都是错的。”那个俊美的男人说了一句,摘掉了一切青丝,取出了无数的烦恼,最后选择舍下所有,成为最平常的自己。
佛子没有输,佛子本来是不会输的,他不想看着那个普陀寺的小和尚就这样被那双无形的魔爪给拉入深渊,所以他选择了死亡。
僧人涅槃是至高无上之意,僧人圆寂是满意的归宿,而僧人死去,是不得已而所为,地狱之景本不应被这群高洁的圣僧所沾染,而佛子去了,为了一个本不共戴天的和尚。
所以道尘至走之前都认为,佛子是真的佛子,真佛之子,而不是西域诸佛之子。
说到底,被李重霄化作众生看破原形,西域哪里有什么诸佛,说不定,就是那巨物,从远古活到了现在,成了唯一佛。
普陀寺都看到了那弥勒的开眼,心中是一悸,随后又是感到压力大减。
觉明大师瞬间起身,他心中激动:“重霄果真我大汉佛门之幸,善哉……善哉……”他仰望天空,却看到了那无处不在的邪魔之气肆意。
他何曾见过如此的景象,这几乎一瞬间就要打破他心中的信仰。
他赶忙静心屏息,然而直愣愣的眼神却无法从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巨物之上离开。
那……或许就是真的邪魔?
觉明大师席地而坐,没有一句话说得出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 佛自众生间走过(中)
越来越多的僧人开始跪地痛苦,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缕缕白烟生起,他们没有注意到,而越来越近的李重霄们口中颂念越来越快,甚至那声音连成一串,已经是听不到一丁点的音调变化。
瞬间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或者说只有西域僧人的世间静止了。
有人脸上挂着泪珠,有人的痛苦表情凝滞在空中。
李重霄走过了他们身旁。
他走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看到了每个人的一生。
一种玄妙之意终于是有了结果,这边是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李重霄站在奔腾不断地人影洪流之中,依然没有走动,他与那巨物对视,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温热,这让他将那些狂暴的恶意撇至一旁。
李重霄身上鎏金更盛,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可能会发现,李重霄身上的那种耀眼的鎏金似乎就如同一尊金佛一般,与那天上的大燃灯似乎别无两样。
“你不是真佛转世,我又何惧你?”弥勒笑了,他出口无声,但是李重霄却听得见。
这是两个人的战争,他想到。
那么山上的他们就安全了吧,李重霄又想到,所以他现在十分轻松了。
尽管只是初识,他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变化他一直没有感受到,甚至小竹子一开始就已经开始注意了。
他以为自己将道尘放开了,那么道尘便消失不见。
本就是一个人,当两人见面之时,其实他们就已经是一个人了,只不过李重霄没有明白。
他担心小竹子的安全,他担心大师傅还有住持的安全,他不想师兄们受苦,他也不想看到红尘长老再发怒了。
所以他现在心情放松了。
他站在泥地上,指着天上的那个不明的东西,笑着说道:
“乖乖受死便好,哪有那么多废话。”
这一刻,他肆意猖狂,没人信他是个和尚。
众生意成了,在李重霄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只是觉得那种温热让他不再恐惧一切黑暗,这让他敢于一脚步入黑暗,与黑暗相争。
李重霄们缓缓行于诸僧之间,看到了僧人百态,他们住进了僧人心里,然后又有更多地李重霄走去了远方。
邯郸之地,赵地繁华之境,人们正在街上展现百态,然后他们都止住了步伐,不约而同的,他们又有人诡异的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燕地暴雪,雪花片大如鹅毛,一时间都在空中止住,熙熙攘攘如同赶海的人潮,纷纷扬扬又不落与地面,竟是成了一副唯美的画。
西北的沙暴肆虐,人人都在躲避,这是常识,口小的房子保护着昏睡的男孩子女孩子,他们小小的鼾声让人听了平静,瞬间也止住。
东海之上,飞鱼阵阵越于水面之上,水花四溅,在空中定格,迎着阳光,洒下稀碎的光影,让这飞鱼更优美。
李重霄来了,他去到了天下各地。
他甚至去到了草原以北,那里牛羊成群,尽皆停在了草坡之上,牧羊人的扬鞭止住,嗓子里的吆喝也没了声音。
他们都是普通人,或者普通的生物,但是他们却是这个世界最多的分子。
李重霄从蜀地而来,走向了每个平凡的生命之中。
众生意不是李重霄需要理解的,而是这群平凡的生命心中本就有的那丝心意。
他走走停停在无数生命心中留下种子。
他看到了那京城上空暴虐的雷霆以及恐怖的人脸,下面两个白头发老头风姿飒爽,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这又是哪里来的的高人……”
他看到了那个躺在床铺之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他的剑眉与道士装扮,让李重霄总觉得此人有些与三师兄相像。
他走去了东海,看到了渔夫放网捕鱼,新奇的很。
又走向了葬山。
巧的是,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身后背着一个熟睡的少女。
李重霄脸上的笑意已经止不住了,他撇了撇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说了他也听不见。
他挠了挠头,走向前,看了看那个大叔模样的男子,风霜在他脸上不知刻下了多少痕迹。
李重霄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地拳头撞在了黑衣男子的胸口上,没有用力,这个动作是他曾经最喜欢与朋友做的动作。
“算你没有食言吧。”李重霄转身离去,只是临走时多看了几眼那个女子,偷偷抹了抹眼。
然后李重霄走回。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那么快。
洪流不见,山上孤零零的站着一个看似单薄的人形。
僧人们跪地不语,但此此一时转向了那个年轻人。
他们知道自己得救了。
大佛看到了这个瞬间气势已经不同的年轻人,它脸上丑陋的笑意直接是融化掉,下一瞬变成了恐怖的怒色,狠狠的瞪着这个人。
这是他此生第一感到了威胁这种东西。
他张开了巨口,獠牙不见,只见无底的深洞一般,他的巨口裂成了八瓣模样,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双眼也变成了空洞,随后身后的巨眼不断从身体里向着面上涌去。
似乎有些黏腻恶心的声音传来,而真面相视的李重霄,看到了那巨物的模样,眼神眯成了一条线。
无数的巨眼挤在窄窄的眼眶里,似乎时刻倒要爆掉,他们每一晃动便是摇摇欲坠,似乎血丝直接喷涌下粘稠的液体,灼烧了一丈又一丈的山林。
“邪魔外道!”李重霄冷哼一声,一瞬便直接冲进了他的口中。
大佛一愣,但又转瞬笑道,肆意狂笑道:“地狱无门,你自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让他裂开的巨嘴变得扭曲,这一笑,眼上爆碎了几颗眼球,浓浓的血水直接连通沙石一同灼烂。
无数人终于是听到了那狂暴的笑声,他们转瞬向天空看去,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有人瞬间便承受不住那恐怖的景象,目眦欲裂下,直接跪地干呕起来。
山上普陀众人,被这巨物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是如同噎住了一般。
“师兄……”觉石生平第一次害怕了,他似乎真的听说过这东西。
“是弑佛。”觉明肯定道,他已经观察了许久,想起了这样一种生命。
弑佛……佛祖亲自灭掉的寄生之物,曾经一怒几乎毁灭天下的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