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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丝留他方     那可是名侠客txt下载     那可是名侠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九章 旷世的手谈(下下)

    “这天元棋还能让你下出这样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萧师眼神怪异道,他本以为这局棋会很快就结束,他本就不是想要弈棋来论道,棋可以让人沉静,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心情平稳的林清玄。

    但是却没想到,如此多年过去,林清玄的棋艺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这变化不明显,但是萧师却在慢慢的找寻到一些痕迹。

    “落子有仙气,不复凡人语……”这是后来萧师对于林清玄棋艺的评价,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他还津津乐道,他平生棋道从未遇到什么对手,尤其是在他顿悟奕道之后,细微的察觉到了天道与奕道之间的那分毫的相似,如此一来,他的棋就再也不是普通落子与棋盘之上了,与天斗自然其乐无穷。

    以棋入道的当世第一人,也是古今第一人,独身一人行于棋道之上,后世奕者将萧师封为棋道祖师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

    中盘时,林清玄次次规避风险,如果有棋手观棋,怕是要以人作墙,如此攻杀的局势竟然是让林清玄从中不断觅得生机,天元一步死棋,从中竟演化成了精彩的绞杀之局,连萧师看到了都忍不住想要夸赞几句。

    “我一直在等着你说,我也知道你想要弈棋来稳固我的心境,而我下棋并不需要什么心境,我需要的只是直觉……”林清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完全看穿了萧师所想。

    “莫要以为你骗了我,一局棋我就可以将其揭过,所以我需要一个足以说服我的解释。”林清玄眼中并没有什么恨意,但是却极其的真实,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老者,岁月的痕迹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刻下了道道痕迹,似乎想要掩去它们曾经的模样。

    然而,如今当棋对坐的两人,一如当年少年时,似乎那年少的模样就这样在两人身上慢慢浮现,对坐的少年不知弈棋多久,但棋桌上酣畅淋漓的厮杀却是曾经不会有的情形,萧师少了圆滑,多了悲悯,林清玄少了愚钝,多了锐意。

    江湖是一个无情的去处,一但何时人深处于江湖,必然身不由己,何时动了情,何时便着了魔。

    祥通年间,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在京城外的凉亭之上,回到了百年前的模样。

    “三劫循环……这盘棋,没有尽头了。”萧师叹了一句,叹为观止大概就是他如今的感受了吧,他许久没有认真的感觉了,他甚至都有些不舍得这局棋就这么结束。

    林清玄轻轻捻子,似乎没有理会萧师所谓的“三劫”,棋局遭遇三劫循环,一般是要重新推翻此局,再作一场的。

    但是林清玄并不清楚这些,他真的就是凭着心中的感情,凭着他忽然而生的直觉,在棋盘上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慢慢的长成了少年,哪有什么事情是一个盛气少年郎会不感兴趣的呢?

    “那便弃了此段。”林清玄没有抬头,一颗子缓缓落于对角,让整盘棋变得真正扑朔迷离了起来。

    萧师愣住了,随后笑了起来,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场景,似乎当年,那个年轻的书童也是如此直接,“她被人抓了起来……”

    “那便打过去。”

    襄阳作为古城,并且是一个曾经繁盛过不知道多久的重镇,城中的构筑堪比古都的配置,大汉曾有将领说过:如若真有一日大汉不得不南缩,襄阳便是下一个酆城。

    四通八达是最基础的优势,加上依江水而建,两傍群山,襄阳绝对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但是这也是对于战争而言,势单力薄的两个年轻人没有真的想要两人攻城,再说了襄阳还是有太守的,并不是真的何家说是土皇帝,就连行政之事都要交给何家这样一个商贾之家了。

    所以书童说的要打上何家,就是要杀上人家的大门,当然……这听起来也不怎么样、

    江流儿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说是就算……就算书童这些年里真的走了狗屎运气,成了那万里无一的修行者,但是那位杀光了别人一山门修行者的何家二爷何冲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修行者。

    只不过书童此后便再无多言,他只是对着江流儿说:“如若此次你随我来,我能活着,我便永远会在你危难时助你一臂。”

    江流儿感动无比,但是还是拒绝了,强硬的想要拉住书童,他拒绝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必死之局,所以其实话与没说一样。

    江流儿就是这样的人,他心里精明的很,似乎要算尽一切,他总是会规避风险,也总是想要让每一次有风险的行动都变成高收益的冒险,但是书童无意间说起的一句话,其实已经让他开始思考起了自己的事情。

    “江流,你算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懂,但是我总觉得,如果一个人活着太过事事分明,反倒是拖累了自己的脚步,我脑子笨,所以也不去想这些。”书童盯着江流儿的双眼说道,似乎成了书童在教训江流儿。

    “可是……可是,你死了,小诗仙就更没有希望了。”江流儿哭丧着脸说道,他是真的觉得此去必定是在送死,人一但没了命,那什么都是空话,这其实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

    最终是没有劝住,因为书童的话总是会让江流儿这个“精明”的人难以回答。

    “我死了,这个世上就更没有人会去救少爷了。”

    “我不去,少爷会孤单的。”

    “所以我想了想,大概我们一起死掉,少爷也能稍微高兴一些。”

    何家的大宅也是如同一座皇宫一般矗立于襄阳之中,如此混乱的世道,倒是没有人再去在乎礼法之类的东西,谁也没有在意那门厅雕龙的立柱,也没有人在意那朱红的大门。

    乓乓乓,一阵沉闷的扣门之声,门上的门环被人敲得重重的,似乎十分的着急。

    何家的门房骂骂咧咧的吼着,没有人敢在何家门前如此敲门,定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抄起了木棍,他便要出门教训一顿那人。

    他几年前还是林家的门房,不少人都不知道,但是如今何家给了他不错的报酬,谁还在意自己的旧主子呢?

    他本想要让门外的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残酷,他这腕粗的木棍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今日便是他此生最后一天当这门房一职了。

第二百一十章 奕机如何(上)

    “娘的,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何家大院是你们想敲门便敲的吗?”他刚刚推门便破口大骂,眼前是两个不高的年轻人,似乎只是与他个子差不多,他可不高,但是架不住他膀子宽,所以他这样拿着棍子往门口一站,两个年轻人就像是干柴一般娇弱。

    “敲门的是哪个?乖乖给爷爷磕两个响头,我便不让你吃着棍棒之苦了,怎么样?”他笑盈盈的,似乎极其得意。

    他自从成了何家的门房,不光是因为报酬好,还有那无与伦比的地位的原因,他此生终于过上了高人一等的生活。

    襄阳城中大概是这么个情况,就是何家养的一条看门狗出了门,街上的百姓那是都要避让,生怕碰着了那威武的大狼狗,再被何家的家丁寻了麻烦。

    他这门房当得心情舒畅,如今觉得自己似乎能多活好多年,毕竟日子过得舒服,人身上的气也通的顺畅。

    只不过他面前的两个人似乎没有理解他的高高在上。

    为首的男子一身长衫,里衬十分的干净,但是外衣却沾染上了不少尘土,他显得有些焦急,所以直接没有看他的想法,从一开始就一直越过门房的身子向门里看。

    另一人脸上肉乎乎的,但是身子也没有多胖,似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是门房感觉到他分明就是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他不喜欢这样被人无视的样子,所以他想要直接给面前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他斜着身子,一扳木棍,棍子在他手中似乎极其灵活,如此粗壮的木棍就这样朝着第一个人身上打去。

    只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江流,我们现在可都是杀人犯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书童手里提着一个滴答鲜血的脑袋,脑袋上的眼瞪得圆鼓鼓,似乎满是不甘与不解。

    门房的身体一歪,身子与棍子一同倚在了大门之上,随后无力的瘫软,向后倒去,汩汩鲜血开始往外冒,几息便已经流满了门前台阶。

    “你……怎么……”江流儿的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书童说自己是个修行者的话是如此的诚实,他以为最多这书童也就是不知在何处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之类的,能够像平常的习武之人,催动一下内力。

    这样的确可以打过不少普通人,

    “还有……我不叫江流,也不叫江流儿,我姓萧,萧合。”江流儿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书童倒是有些诧异,只不过,看到萧合那样手足无措的模样,但却依然没有分毫后退,他在心里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所以自那一刻,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心思,他就认定了此人了,当然一切还是要等到事情结束再说,如果没命,下辈子也要还给他。

    只不过事情最开始似乎都是十分美好的,美好的前景让不知多少悲惨的结局蒙上了一层凄美的感觉。

    你可以把这个故事当做少年仆人为了自己的少爷赴汤蹈火,共患难,同清苦,最后团聚的童话。

    当然这也会是一个没有认识到世界残酷的天真少年,带着一个胆小怕死的同行者,前去尝试击杀一个他们只能仰视的大修行者的故事。

    当书童见到自家少爷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

    雨停了许久,地上黄泥被人踩得散乱。

    书童已经无力再战了,他身旁是许多受了致命伤的尸体,大部分都是他一人所杀,还有一个在两人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圆脸。

    萧合没有逃,但是他已经后悔了,尽管后悔一点用处也没有,他不会求饶了,因为他觉得求饶也没有什么用,在他用手中的短刀一样杀死了几个张牙舞爪向他扑来的何家家丁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可以帅气一点死去,也算是没有愧对自己的姓。

    他们三人脸上的雨水没有干掉,只是没有力气在站起。

    他们杀了一夜,但是此时还是被团团围住,家丁们一袭黑衣干练无比,眼神中全是冷意,手中皆是刀棍,杀伤为先。

    书童不只是没有力气,他的伤已经很重了,他身上全是深浅的刀痕,还有青紫的滚伤,这些都让他意识模糊。

    但是他却清醒着,一直清醒着,因为他们先前从何家的私牢里带出了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诗仙了。

    小诗仙衣衫不整,书童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他身上那见骨的伤痕,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喂给了小诗仙一些雨水,又将身上的长衫撕去,将里面干净的里衬脱下,给小诗仙穿上。

    他们就在这泥水里坐着,只不过是书童在下,小诗仙在上,她侧躺在小书童臂弯里,似乎十分舒服,眉头稍微松了一松。

    “萧合,我欠你的,那就下辈子还好嘛。”书童喊了一句,他怕身后的萧合已经疼晕过去,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

    “滚!”传来的只有一个字,似乎他极其生气,书童脸上带着歉意,他知道是自己一意孤行了,但是没有办法,他只能这样做。

    萧合不只一次想要临时走掉,先是说只给他指一条路,后来又说带他到襄阳,最后又是说陪他进门,到最后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所以只能骂自己蠢。

    “江流儿……对不起,我下辈子也还你。”身后突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极其轻盈的女声,虚弱无比,似有似无。

    “还什么还,咱们都别见面了好吧,我怕了你们主仆了好吧。”似乎是气话,但是说罢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书童看着怀里的小诗仙突然也笑了起来。

    萧合想着:就这样吧,能看见小诗仙最后一眼也算是没白忙活。于是他仰面躺了下去。

    他们到头来都没有逼到何家二爷何冲的出手,只是普通家丁的人海,书童这个普通的突然觉醒的修行者真的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少爷我现在很难看吗?”小诗仙艰难的抬着眼皮,结果问了这么一句。

    “少爷一直好看的很。”书童抱着小诗仙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吊唁

    书中的林清玄还在继续,书外的林清玄今早走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奕机如何(上上)

    “二爷,那几个想要救人的小子已经放弃了,您去不去看一看?“一个家丁在一个红杉长发男子的背后毕恭毕敬的问道。

    “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修行者?”二爷没有回头,他只是语气平淡的问道。

    “是,他的实力比普通人要强了不少,似乎已经有灵气外放的苗头了,如果今日不杀,恐怕将来会留有后患。”家丁脸色有些难看,他手下管着不少的家丁都被那个倔强的木讷男子给杀掉了,尽管何家从来不缺家丁这种东西,但毕竟也都是人命,这件事上,他做的不够漂亮。

    “看看。”二爷只是说了一声,随后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家丁头子在原地惊叹。

    得了上面的命令,面色冷峻的上百家丁也只是将几人团团围住,好让他们不容易逃走,他们心中是有不小的杀意的,但是他们都是下人,所以必须听从上面的指示,所以不管他们究竟有多愤怒,多想杀了那几个不长眼的小子,他们也都必须忍住。

    一阵清风吹过,吹来了一袭红衣,男子长发飘飘,散碎的须发在额前四散,整个人的气质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里面有着不似平常人的淡漠,似乎没有一点点的感情可言。

    他是何家二爷,何冲,襄阳城目前最强的修行者,没有之一。

    何冲究竟到达了什么水平,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根本不懂修行体系,剩下的见过何冲展现修行者手段的人,现在都已经是尸体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面前这个人就是何家在这天下灵气复苏之后为何能够立身于襄阳城的根本,襄阳偌大一个古今重镇,没有一家势力能够制裁何家,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他们有何家二爷这个凌驾于一切权力之上的至高武力。

    书童没有看清那抹大红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明显的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他明白,那位传闻中何家的大修行者终于是来了,他艰难的抬起眼皮,向前看了一眼,大红明晃晃的在眼前,确实有些碍眼,想要随手拨开,却发现触碰不到。

    书童的动作其实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在旁人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这可是何家二爷啊,何家的守护神,竟然是让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隔空扇了一巴掌,众人怒意高涨,纷纷要在二爷面前出个风头,争抢者要杀掉这个不长眼的臭小子。

    只不过二爷右手一抬,轻轻的立于身侧,他背对众人,没有散发出自己修行者的气势,反倒是单纯的靠着自己上位者的气场将全场镇住。

    所有人襟声,只等二爷的命令。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二爷缓缓蹲下身,蹲在了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奄奄一息的人儿身前。

    “她重要,命重要,选她送你们痛快,选命,收拾一下,来做我的副手。”他的语气平淡,但却是直接将选择丢给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面前这个人的样子,他满眼都是怀中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从未好好地瞧一瞧自家的少爷呢。

    “少爷,你见过此人没有?”他笑着问道,只不过喘息有些困难。

    怀里的小诗仙呼吸已经平缓下来,但却微弱至极,她此时的面容似乎有些安详,但是眉眼满是轻松,身上的伤已经是触目惊心的模样,如果有郎中看到此景,恐怕会感叹此人生命力的顽强吧。

    “没有。”小诗仙摇了摇头,一摇头又是疼的她一阵颤抖,她暗骂自己一声蠢笨。

    “这人可是少有的大修行者啊,哦对了,那如果我和他比的话,我就是小小修行者,我是打不过他的,不过死之前能看到这样的大人物,我觉得还不错。”书童说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看起来他确实是认真的在思考。

    萧合在他身后又是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想自己这辈子还没能娶个漂亮的女人,倒是让这个呆子死前美了一把,心里又是一阵纠结。

    “看来是选人了,可惜了。”二爷直接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他看到那人眼中的事物他便已经清楚了,这是一对拆不开的人,心中倒是有些惋惜那年轻人的天赋,先天觉醒的气海,这灵气复苏之后的先天修行者,远比他们这些借助了前人经验的后天修行者要有天赋的多。

    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家丁一拥而上,手中的刀棍可就是一股脑的朝着奄奄一息的几人身上招呼过去,下一瞬,似乎那三人就要变成一摊摊的肉泥,然后被何家收起,丢给路边野狗作为吃食了。

    只不过二爷心中以为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忽然间感觉到了整个天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冷凝了起来,先是温度骤降,空气凝结,万物冰冻,最后……连那灵气都变得停滞。

    “究竟……发生了……何事……”二爷全身僵硬,完全不能动弹,他无法回头,但是直觉告诉他似乎就是那个痴情的傻小子做的好事。

    如同霜降天地,白色一瞬便降临四野,一切都如镀上白银的雪衣,静美大概就是此情此景了。

    萧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周围被白色包裹,但是唯有身下的方寸之地维持着原状。

    他本已经闭上了双眼,然而这瞬间的冷气让他抖了一个激灵,转眼便是这样一个足以令人惊叹的景象出现在面前,这让他怎么也想象不到此前的一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姓林你知道吗?”小诗仙忽然眨了眨眼睛,她笑着说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周的情况。

    “知道的,少爷。”书童点了点头,他的身遭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但是转身看着书童的萧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正在压抑的感觉正在面前这个满脸都是温柔与恬淡的男子身上破笼而出。

    “爹喜欢摆弄丝竹,便给我起了单名箫字,说是那年还在娘的肚子里的时候,就觉得我是个男孩子,早早地便起好了,如果是个女娃就要叫林笙,只不过没有遂了他们的意,不过我觉得林箫也很像个女孩子的名,是不是?”

    “嗯嗯。”男子直点头,不管怀中的女子说了什么,他都在点头。

    萧合看着他的背影,那不断颤抖的人儿,分明就是在哭泣,但是为何他脸上还是那么灿烂的笑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奕机如何(中)

    “你真的没有姓吗?”林箫眨了眨眼睛,她此时柔弱的就与寻常女子没有什么区别,书童挽着她的身子,似乎感觉少爷似乎正处在从来都没有过的放松之中。

    “小时候的事情,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少爷捡到我之后的事情。”书童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决定啦,你跟少爷我的姓,名字我其实早就想好了,便叫清玄吧。”小诗仙此时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说话俏皮得很,说着说着美的自己便笑了起来,似乎极其满意自己起的名字。

    “林中有泉,其清且玄,嘿嘿,少爷我这么多年不写诗,如今再送清玄你一段。”

    “我其实很喜欢箫声,那便有竹林啊,我第一次来到此地便注意到了,只不过……只不过技不如人嘛,别人绑了去……”

    “清玄,带少爷我去折一段竹,我立马就能给你做一根箫,我跟你讲啊,我长这么大,别看我琴瑟很擅长,但是这箫我只会吹一曲……”

    萧合听着这不停的说话声,银铃一般,悦耳的女声让人心中的伤感更伤。

    他没有力气了,一直用双臂支着自己的身子,他看着书童起身,轻轻地抱起小诗仙,然后慢慢的一步步向着那片竹林走去。

    每一步走下去,小诗仙的声音便弱下一段,每一声落下,小诗仙的眼睛就合上些许。

    “林中有泉,其清且玄,少爷水平真高,我听不懂,但是就是觉得这句子很轻又很清,就像少爷一样。”书童说道,他现在已经是林清玄了,他稀里糊涂便成了林家的人,但是他却十分高兴。

    “少爷,清玄不后悔啊,只要少爷开心,清玄怎么都是开心的。”

    “少爷你想,如果不是少爷你当年把我捡来,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所以清玄的命都是少爷的,哪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但是少爷有件事情,清玄斗胆想要说上一说。”他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少爷,您真的很好看。”

    “少爷,咱们到了,你看这段竹子怎么样,又硬又韧?”

    “哦对,少爷你还没跟清玄说怎么做箫呢,要什么样的竹子,是不是要挑那种细长的啊,哎我这个粗人,替少爷守了那么久的书箱到现在还没看过几本,回去我一定好好看啊,不给少爷丢人才对。”

    “少爷……林箫……”

    那大概就是心死掉的声音吧,萧合曾经回想道,他光是看着,就无法再去想象当时的场景了,所以他后来辞别了林清玄,他想为这个天下做一些事情。

    至少……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像是冰霜爆碎的声音,那寸寸冰洁的霜冻突然而然的褪去,原本银装素裹的雪景突然被一阵巨响给击碎。

    碗粗的古木,腕粗的竹林,林立的房屋,坚固的木栅栏,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之间爆碎开来,就像是冰晶一瞬炸裂的效果,一个接着一个的爆碎,丝毫不管那是不是生灵,无差别,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所以,那本定格于半空中的数百名何家家丁,冻结前似乎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脚不听使唤,最后变成了一尊无意识的冰雕。

    这一瞬,更是毫无前兆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碎裂开来,此景堪称壮观,万物在一瞬之间同时化作冰晶被一股莫名而来的力量瞬间轰碎,没有一丁点的血迹留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寻常的冰渣。

    二爷并没有变成冰雕,他在这恐怖的攻击开始的一瞬之前便瞬间脱身,此时心悸的站在远处,他单膝支地,似乎完全没有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但是他眼中的恐惧却早已出卖了他的状况。

    就算是大修行者,遇到了无法理解的情况,也会有止不住的恐惧之感。

    房屋轰然倒塌,一座连着一座,并且那冰晶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蔓延,整个何家如同豆腐渣一般,被人轻易摧毁着。

    “你究竟是何人!混账,给我停下来!”这一切都是何家的结晶,二爷看着这一幕,他意识到连房屋都轻易的崩碎了,那些能够代表何家资产的一切都要被他一并摧毁了。

    他眼前的风霜之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形,就是先前在泥泞里奄奄一息的男子。

    二爷突然暴起,他手中的钢爪一瞬便探出,这是他独门的爪法,又何家一位古修前辈的拳法发展而来,他就是在何家的地窖之中无意间发现了那本爪谱,并且抱着尝试的心态练了起来。

    本以为可以成为外修武道的高手,还能防身所用,没想到当那灵气降临,他以极快的速度便领悟力修行的妙用,爪法配合着吐纳之术,他的修行突飞猛进。

    这以阴狠致命为核心的潜行鬼爪是他最压箱底的手段,一但使用自己浑身都要遭受那邪意的侵蚀,浑身冰凉无比,而且事后会变得虚弱无比。

    何冲的心思缜密的很,他一想便能明白这样修行快速的功法,似乎早已超出了常规,当他第一次使用之后,他便明白,这个爪法恐怕就是传闻中的邪功,只不过如果能够利用这段时间疯狂的扩张何家的实力,重新搜集到更好地功法,那么此功便不会得不偿失。

    他出手便是最猛烈的一式,想着趁那个年轻人毫不理会之时,一击致命,让他停下来。

    他明显的感觉到那个年轻人身上的灵气波动并不强烈,这证明他的硬实力本就是在自己之下的,所以只要他不抵挡,此招必定夺命。

    然而二爷没有见过的事情太多了,他过于求成,似乎忽略了很多基础的修行,而却没有什么修行者战斗的常识。

    他并不知道当他感受不到他人灵气波动的时候,不仅仅只有对方实力低微一个可能,还有就是对方远超自己一个可能。

    “这是什么?”林清玄向着风雪中问道,风雪中突然来剑,一段青竹破空飞来,似乎是先前那竹林之处余留下来的一段。

    他右手一把接住,左手从上猛然抹过,干脆的碎裂声传来,一柄竹剑瞬间而成。

    二爷没有听到此声,然而在他无法听到的地方,传来了一声轻语。

    “天道剑。”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奕机如何(中中)

    天道剑作为曾经风靡一时的传说功法,被不少人修行过,但这些人修行到最后的结局一般就是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知道剑神林清玄当年特意托天机阁的渠道,向着整个江湖说出了那个自己也没有连成的信息,江湖人对于天道剑这门功法的这才得到了最终的遏制,不然恐怕整个江湖因为单单一门功法而走火入魔的人恐怕还会更多。

    人们最后对于天道剑所下的定义就是天道剑此功极有可能不适合普通修行者来使用,毕竟所有人基本上都能循着功法的描述,练到最后,却独独缺了最后的神韵。

    功法中的描述:天道剑即出,日月可同辉,大道将崩殂。

    如此一来自然是让所有人为此而疯狂,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长老率先声明天道剑绝对是可行的功法,反正就在那之后,这本市集之中随处可见的,如同小人书一般的廉价书就成了稀缺的资源。

    但是天道剑的源头,谁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将他带到了世间,又是谁将功法散布开来,这些基本上都无法具体细究了。

    林清玄究竟是如何崛起,这也如同一个谜一般,就这样横在代代江湖人的心中。

    林清玄的少年时代难以寻迹,似乎大汉以林为本性的大家族也不怎么多,但是独独几个有记载的林家都已经断了传承,所以没有足够时间人力物力的普通人就更无法得知了。

    朝廷对于林清玄知根知底,人们只以为这是天机阁的通天手段,却从未想到,那位真正创立天机阁的人,就是剑神年少时的同行之人,自然对于林清玄的生涯清楚无比。

    大汉最后一个林家的本家大概于百年前断了子嗣的传承,襄阳林家作为独居一方的大商贾,承其先辈的田产,靠着本家的某位有着经商头脑的家主,意外地发达了起来,从此变成了真正有本家之名的林家之一。

    只不过襄阳林家也是命途多舛,被同城的何家从中暗算,最后十分可惜的断了传承,不过何家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这都是牢牢的记载于史书之中的不争事实,地方志中也有相关的记载。

    只不过当年的情形,或许没有那两人,这事情的真相,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吧,林家的灭亡也许就会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最后渐渐的被遗忘在脑后,哪有翻案的可能。

    二爷的头发突然掉光了,他的爪势凌厉似乎下一瞬便可轻易的取走那个背对他的年轻男子的姓名,但是他停住了,十分的突兀,而且冒着灵气逆冲经脉的危险,强行在半空中刹住了自己速度极快的一招。

    他几个跟头便翻到了远处,脚尖轻点冻结了冰霜的土地,硬邦邦的,但是他却落的极其平稳。

    这几个操作行云流水,不沾染一点烟火气息,杀意从有到无也是经历了极短的时间,让人不免好奇,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爷的头发根根掉落,随后又是一把一把的掉下,就像被人整齐的剃掉一样,他闭着双眼,勾爪在手上于五指同行,寒光寒气一并散发,锃光的脑袋在这初晨的阳光之下极其惹眼。

    二爷可能悟了,若是真有家丁还活着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一句奉承的话。

    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矫情说法恐怕会成为他们感叹的话语。

    然而二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二爷自己最清楚。

    他额前冷汗如同淋雨一般留下,他不敢睁眼,眼球却在眼皮之下死死的定住,一直看向远处的方向,他怕自己再睁眼,连逃跑的勇气都会消失殆尽。

    他的四肢僵硬,早已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化作冬日泥地里的一根木桩子,自闭并且会一直自闭下去。

    “会死,再晚一息便会死,不,这样也会死,我该走了。”二爷心中重复的是这样的一个想法。

    没有经历过的人自然无法描述那种感受,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都不会有人知道何冲这个叱咤一时的大修行者当年的感受,过去不知是因为无人施展,将来不知是因为何家二爷再也没有机会诉说了。

    大概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他那一瞬,就在勾爪轻轻地进入到那人身周的空气之中时,他敢确定的说,那绝对不应是人间存在的恐怖,就说地狱的气息大概就是那样的让人颤抖吧,二爷到现在牙齿还在打战,只不过他忍住了。

    他面前的年轻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也不知,他只知道,那个年轻人此时的情绪就如同毫无悲悯的神明,观世间疾苦,看世间离合,却不为所动,刍狗之物是他对待身外一切的态度,招手来便是毁灭,情与苦那都是对情绪多余的解释。

    二爷准备走了,他收起了勾爪,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龟类,呲溜一下,便收回了袖间,丝毫没有当时的那种杀意波动,只有无限的猥琐与丑陋。

    但是人之常情罢,就从刚刚开始,就从林清玄得到了什么开始,这场对决就不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这成了狩猎的游戏,哦不,或许应该是孩童捣烂蚁穴一般的玩乐,二爷在劫难逃了。

    二爷眼中的世界黯淡了,他感觉到了浑身滚烫的鲜血在身子里涌动,他感受到了冰霜之意蔓延全身,他转过身,便再也迈不开脚了。

    到临死前最后一刻他才明白,那人并不是拥有什么控制冰霜的独特功法。

    一切不管是生命还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没了那仅存的灵气,它就会彻底死去。

    这就是为何神明对于凡人来说是神明,因为他们可以轻易的夺去你生命力的一切能量,二爷亲眼看见从自己胸口里破出的那节青竹子,没有一丝血迹,只有白霜段段。

    他先是死了,所以他感受到了胸腔中的热血究竟是多么滚烫,随后血也熄掉,二爷死无全尸,化作如同场间所有的碎裂的事物一样的冰渣。

    萧合从头到尾都看着林清玄,他在今后的百年之内都未曾见到过能够超越这一幕的武道表现,所以也是他后来假借老友林清玄的名义,向着江湖传达了那个消息。

    “那些人不足以练成天道剑这种层次的功法,不,应该是他们没有练成天道剑的资格吧。”萧合对着身旁的几位阁老说道,这是他对于自己行为的解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奕机如何(下)

    收关之势在棋盘上早早的表现了出来,林清玄弃子的手段堪称绝妙,一瞬便盘活了整局,一阵纠葛之后,本来稳操胜券的萧师此时已经无法再轻松地应对林清玄的每一招了,他必须谨慎的思考,棋局也在此处真正的开始升华。

    如此让人意想不到的出招,萧师真的笑了,他到如今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就如同曾经的曾经,他是那么的语出惊人,过去了如此之久他还是这副模样。

    然而林清玄全身心的沉浸入了棋盘之中,似乎真的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之中,这才是萧合意想不到的事情。

    萧合如今其实作为天下棋首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奇妙的感觉,他分明的感觉到自己即将输掉一局,却显得极为享受。

    “清玄一招可称天下棋谱,是我小瞧你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惋惜之意。

    白龙收关,怒斩黑蛟首,黑子散乱无章,被人在棋盘之上攻在了一角,直到最后都无法翻转,那最先的天元一点反倒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萧合看到此处,哑口无言。

    哪有先人百子的一式布局呢,如果真是这样,他这棋首也不要当了,他笑着摇头。

    他本想要直接与林清玄说起自己的解释,他多年来的布局中,林清玄这位老友其实是其中的关键一环,所以他必须将他支开,不管用什么理由,为此只能苦了自己的老友,他当时也是想着不管林清玄归海之后要求什么,他都要一并赔付给他,算是这么多年来的补偿吧。

    然而正当萧合想要开口,却发现对坐的林清玄眼中的光景已是另一幅模样,他在林清玄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真正棋手的战意。

    萧合愣住了,随后便止住了自己想要直接开始诉说的嘴,收子,端坐。

    林清玄捻住黑子,示意他执白。

    “你要继续,那我便奉陪到底,不然反倒是我落了个无礼的说法。”萧合笑了,如此的酣畅淋漓。

    林清玄就是如此一个神奇的人,萧合见怪不怪,他究竟何时精进,何时突破,这都算得上是未解之谜,曾与他朝夕相处的萧合也搞不懂。

    这一局棋竟是让他悟得了不小的奕机,若是真让他再融入自己的剑道之中,那可真是不给那些可怜的小后辈活路可走啊。

    萧合想到了葬山的那位后起之秀,反倒是笑的更盛。

    “小诗仙啊小诗仙,你当年可真是捡了个怪物回来。”有些人无意间就改变了这个世界呢。

    ……

    “清玄,我要走了。”这是两人分别之前的最后一段对话,萧合收拾着自己的行囊,不知要去向何处,他只是担忧的看着那个双目无神的男子,却不知如何再去安慰他。

    “清玄……若是你真的想要林箫开心的话,你更应该带着这个名字好好的活下去,懂吗?”他心里很痛,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更多地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一种谴责,他想要改变,所以他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只不过……

    “好啦,江流,我怎么会不明白呢,你去吧,多多保重。”林清玄笑着说道,脸上似乎有着疲惫之色,他的微笑十分的自然,然而萧合却不敢去看他那双眼睛。

    平静的面容,一但配上那双绝望又无神的双眼,再平静,肉眼所见也是无尽的痛楚。

    “清玄……我此行要去京城,我需要做些什么,这个天下需要改变,所以我需要更多地力量,也需要更多的权力,所以我会潜心修习,随后在寻求机会。”

    “如果……你真的觉得迷茫,便来京城找我,我自长安来,自然有住处给你。”萧合的双眼微垂,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言语中的迫切让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似乎是想要林清玄好一些,但是……

    “你走吧,多多保重。”他还是那副模样,如刚才一样,那笑容越看,似乎越是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要留下来陪陪少爷,顺便将少爷留给我的那些书看完。”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可是少爷写的诗啊,但是我却一点都看不懂,我看来是要多读读书了。”他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萧合你走吧,多多保重啊。”本是送别,林清玄反倒是率先转身,然后默默离去。

    “多多保重。”萧合听到了那首诗,他不知那是小诗仙究竟何时写出,但是他没有告诉林清玄那句诗究竟是何意。

    他想要逃走了,他不敢再去想了,当林清玄慢慢理解了之后,或许……

    两人就此相别,结局如同不欢而散的宴席,以悲惨相撮合,却以悲剧而收尾。

    江湖啊,就是此情此景,真正逍遥的也仅有那记载中的逍遥之人,反倒是寻常人,最是可怜,最是可悲。

    多年之后,萧合不见,那位赵王麾下多了一个食客,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以棋艺逐渐上位,慢慢的成了赵王心腹之一,赵王怀才不遇,但却对于汉室忠心耿耿。

    他被奉为上师,渐渐成为王府中最有资历的人,慢慢的赵王老去,慢慢的其子长成,理所当然的拜他为师,萧师之名便如此流传下来。

    那位失意的书童,守着一座清坟,十年如一日,读遍了手中所有的书,然后对着清坟磕了几个头,收拾了行囊走出了山林。

    他有个想法,所以他去做了,行于山水,行于林湖,他游大汉,游匈奴,他战败武林,他挑落江湖,带着青竹剑,背着小书箱,成了江湖中独一份的儒剑。

    后来他遇到了酒剑,有了把酒言欢的兄弟,有了一个中意的姑娘,随后结婚生子,他的剑下只有亡魂,他的姓氏独步天下。

    慢慢江湖中只有一家林氏,慢慢江湖只有一个剑神。

    他登殿斩落江湖邪魔,一时风头无两,慢慢被奉为剑客的标杆,最后成为千古唯一剑神。

    只不过谁人知道,他本不姓林,他只是有一个愿望,他想要林清玄一名响彻天地,以慰在天之灵。

第二百一十五章 奕机如何(下下)

    翻遍了棋谱其实都没有今日很多棋路的记载,萧合在棋局之中不断地感叹,不光是感叹今日弈棋酣畅淋漓,还有林清玄此时的玄妙境界。

    一局接着一局,拢共十局棋,萧合在第一局之后也终于拿出了他天下棋首的真正架势,而林清玄起先的那些点睛之手也都统统被他早早化去。

    棋潭如泥潭,让人寸步难行,反倒是这种境况之下,那种从泥泞之中诞生的每一步新生一子总会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萧合的棋稳重带有灵性,以守为攻,滴水不漏,就如同他本人一样,事事俱到,胸有成竹。

    林清玄棋路清奇似乎并没有什么棋谱可以解释他的某一步,但是就是这样,他竟与萧合这个几乎超越十段的棋师能够争一个难舍难分,这才是他最为恐怖的地方。

    “清玄,此役可是天授之手,我想将他们记录下来。”不过萧合知道林清玄并不会理会自己,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棋局之中,但是萧合的确有种预感,这十局棋恐怕就是自己此生的最高作品,所以他想要将这些对局统统记录下来。

    萧合的感觉是否清晰暂且不说,但是那年京城外的亭上两人的对局最后被人整理成书,天下落子之人无不赞叹,无不敬仰,“天元棋”也就是当首第一局更是被许多棋师奉为至宝,称作“天下棋谱”,从此之后天元落子再也无人去嘲弄,反倒是更加谨慎。

    两位奕者并无留下姓名,但是后世之人却奉之如棋道神明,后世评棋者,吕道行,十段至高棋师,曾于三十年间未尝败绩,被人称作“吕无敌”,他曾经说道:

    “天元棋白子,潇洒不群,弃棋更是他最为值得敬仰的一点,单就弃棋一招就足以完善棋道大半,堪称棋道奠基人之一,大局之感举世无双,这一点我不如他。”

    “黑子精密邃严,落子如海潮侵岸,绵绵不绝,细秀绵长,布局稳重难寻败手,形若高山止水,为棋道顶峰。”

    这段评价一直存在于棋道史之中,那攻杀堪称精妙的十局棋最后被人们称作“当亭十局”,绵延千年棋史之中,成为不朽经典。

    “你现在可以说了,我都听着。”林清玄背对着身后的这个男人,他们之间的情分难以解释,他曾经立下誓言,至今也未曾忘记,但也就是因为那段誓言,他背负了妻儿的责备,背负了各种各样的痛楚,最终远出东海,所以如今他回来,便是寻一个解释。

    他就是如此的认真,他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如今的情况,就因为当年的一句诺言,他就可以抛弃一切,选择相信,他是个真性情的江湖人,这点没有变,但是他也是个不称职的丈夫,父亲……

    这些他都没有抱怨,他现在只想要一个解释。

    萧合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得很,他心中从来没有这些弯弯扭扭的想法,所以他也没办法去揣度,他知道萧合是要成为大汉守护神的男人,那么他所做也就只会是为了大汉,这点是不会变的。

    “苏长庚没有消失,他也没有死去,只不过白帝城已经不在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去找他,他应该会告诉你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何事。”萧合出言便是一击重磅,林清玄出海数十年,其实对于大汉如今发生了什么真的算是分毫不知。

    他前去东海,其中一个原因也关于他想要寻找苏长庚,他不知道为何当年仅仅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未见,他们就只得站在了对立面,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一个人发声这么大的转变,当他打伤了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好兄弟,他的头脑中其实是一片茫然的,他不得不做,他却也不想这么做。

    只不过林清玄却一直静静的听着,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所以他一定会再去找到苏长庚。

    “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戒律宗的。”萧合顿了顿,似乎想到林清玄没有渠道得知关于自己妻儿的事情,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根据我的情报,戒律宗此时应该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戒律宗前任宗主青丝僧人,在对抗江湖联军之时,证道成佛,如今已不再人世间。”

    “刀殿为首,联合了一流宗派的江湖讨伐军,将戒律宗贬为魔宗,意图赶尽杀绝,刀殿陌人合祭出刀殿至宝合刀,如今戒律宗仅存的几人不知在何处,但也已经无力再去维持偌大的宗门。”萧合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林清玄的模样,毕竟都是他的亲人,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然而林清玄却依然十分冷静,示意他继续说,这一幕出乎了萧合的意料,只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着自己的解释。

    “我的布局之中,包括了清玄你这一环,但是却是要将你拿到布局之外,这样,才不会让整盘棋有着额外的风险。”

    “清玄……大汉的千年劫来了……”萧合说道,眼中带着疲惫,却也包含着一种坚定的模样,他此时给林清玄的感觉就是他想要靠着一己之力做一场翻盘,就如同他先前的第一局一般……看似不可能,实则向死而生。

    遥远的川蜀之地,数万西域僧人此时包围了百姓们心中的佛门圣地,方圆百里的人家此刻都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壮观的景象。

    天上的两尊大佛已经在那里端坐了许久,不曾有其他的动作,似乎证明那紧紧只是佛像一类的东西,但是也已经足够骇人听闻。

    没人敢去靠近那群山包围的一处,这一切不仅仅来源于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来自他们对于佛门的虔诚之心,“佛祖大概是显灵了吧。”人们在心里这样想着,盼着或许再回故地,庄稼说不定丰收,来年说不定风调雨顺,毕竟这可是大佛啊。

    然而当事的几人却从未有这样的想法。

    山后诵经之声不断,那轰鸣的禅音不断轰击着整片空间,让此情此景似乎感觉起来并没有那样的神圣。

    这可是大小乘之争的感觉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东离与我把酒话(上上)

    其实李重霄已经很慌了,因为他如今走到此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提示,从他出山,再到他或许是意外收获了完整的神性,他都是仅仅靠着自己那个不搭用的便宜师傅的一句话而已。

    “你只管去到普陀,剩下的自然会有他自然的发展。”李重霄再回想起当时那个光头说话时的虔诚模样,他就是那么一瞬的恍惚,就信了这个糟老头子的邪。

    李重霄此时修为并不高,初入化形之境其实在这种圣地之争中实在是不顶用,其实就仅仅是先前清远和尚若是突然暴起伤人,那李重霄也是绝对没有反应的时间的。

    李重霄一直生活在这种时刻被绝世高手围绕的环境之中,但若是旁人经历,或许早就被那随处可见的通玄高手给吓得胆破心惊了罢。

    李重霄心中有苦,却无法跟别人去说,谁让自己摊了一个好背景,如果不是真的了解过大汉江湖的势力构成,他还真要以为那通玄境就是随处可见的烂大街货色。

    所以刀尖舔血的生活不是谁人都能亲历的,李重霄至今如有一处稍有差池,他可能此时就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况了。

    但是李重霄最有优势的一点也不是境界这种东西可以体现的,何谓信息流,如若是他有睥睨天下的绝顶境界他自然也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去用头脑去行动,但是身处弱势,自然就要有弱势者反制的手段。

    所谓信息流,所谓信息战,这才是一个实力处在下风的人最应该去选择的手段,李重霄时常思考,他怕死,他比任何人都要怕死,他曾经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被迫踏上了一段不该背负的旅途。

    但是他心中也有自己的坚守,他有自己的信念,这信念一直支撑着他,所以他绝对不愿轻易死去,所以怕死才让他时刻思考。

    曾经都说懒惰是推动科技进步的动力,趋利避害自然也是一个弱者的生存之道。

    就像先前为何李重霄能够坦荡的站在一个实力远超自己的清远和尚身前,甚至敢于去直接挑衅那人。

    其中最隐藏的因素在李重霄的布局之中其实就是最明显的一式,李重霄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早在接到了大汉天子蜀王的封赏时便已经开始了推断。

    大汉天机阁作为象征性的大汉江湖联结性机构,他更为重要的一个角色,其实是大汉最核心的间谍机构,作为大汉信息流的基站或者说支柱,李重霄不知道天机阁中人具体的职位或者部署,但是他能确定的一点,那边是对于自己这个新蜀王的动向的探查,天机阁必定在其中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

    若是新蜀王在途中便意外身亡,这绝对是对于大汉朝廷权威的一种打脸,李重霄不相信没有人会暗中跟随自己,而且根据自己身份地位的辐射范围,那位暗中的天机阁来人,极有可能是顶尖高手,或许他不会时刻替自己扫除危险,因为首先他需要保证的是自己的身份的隐藏,再有便是身为暗处之人的观察优势。

    通过这种层层递进的剖析,李重霄认为自己如若是面临极大的威胁,自己有很小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当然这也会有危险,但是李重霄从开始便知道了自己出山之后会面临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所以他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首先将自己的危险限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期间以最短的时间处理可以同时进行的重要支线,这样便避免了遭遇那些不可测的威胁。

    得到金凰的神秘力量已经过去了八年,自打那一日那位布衣前辈,或者说先生让自己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之后,李重霄就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长远的计划与打算,一切可控不可控的威胁都被他一一划分,并且他认为在不必要的情况下,这份力量只能算得上是一份纸面之外的隐藏实力,一切情况都不应将这份力量考虑在内。

    说是天选之人,李重霄越成长越是感到了荒唐之感,先生当日未曾言明,或许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但是他早已想明白。

    天选之人自然也是天妒之人,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李重霄早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思考的层次过于低下,因为自己没有与自己的优势条件同等的实力,所以他无法以更高格局的高度来进行思考。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情,这个世界的未知性是向着危险的一面倾斜的,所以他才会在还只是一个孩童之时便遭遇几乎必死的杀局,才会早早地因为敌对势力的提前扼杀行动,而被迫遭受丧母之痛,所以他必须将远超自己思考之外的未知力量当做时刻存在的威胁来对待。

    到头来如此的思考模式让李重霄决定了此行他将如何利用自己可控的力量。

    没错他是个实力低微的修行者,他心底里是个怯懦的人,他懒惰,他会因困难打退堂鼓,但是他却也是一个赌徒,赌徒是一种十分特殊的人,他们常常期待着不牢而获,因为懒惰与贪欲并存,所以赌徒经常会一败涂地。

    但是李重霄不想输,更不想死,所以他比寻常的赌徒要想更多,他于是做了一个决定,用生命为赌注,尽管一切都只是在推测之中,一切都存在于他的臆想之中,他也决定如此行事。

    所以他赌对了,他先是将纸面威胁从根本上降到最低,再加上对于敌方合理的实力推断,他将自己放置在一个高手环绕的环境之中。

    四圣地之一的普陀寺,住持一位,讲经首席一位,再加上一位意料之外出现的,但确实是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女子,他选择进行挑衅。

    随后便是他赌对了,一切发生之前,其实他的头脑已经开始宕机,但是很成功,他靠着一次投注成功将自己身周的隐藏力量拉到了台面之上。

    如若是他不这么做,或许就紧紧是清远和尚一人,就能将此行的普陀一方的实力大大削弱,顾飞如果一直不现身,到了此时此刻,或许会突然现身,直接带着自己一人远遁,早早地便没有了下文,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机缘可寻。

    这是一个怯懦的弱者,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独到的生存方式,李重霄没有彻底察觉,因为他早已经将这种行事方式烙印在骨子里,这也在后来的很多事情之中,成为他走向终点的最关键的稻草。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东离与我把酒话(中)

    李重霄其实很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看样子事事不关己,又或者是胸有成竹的感觉,这都都需要一种把控局势的可能性与自身演技的叠加。

    于是此刻到了独处之时,李重霄浑身大汗淋漓,不光是因为那山外的大佛与那西域万僧的举世无敌的压迫之感。还有自己那位便宜师傅的不靠谱带个自己的巨大压力。

    临行前其实孙世卿单独将自己拉到了一旁,本已是要直接踏上路途的李重霄还以为孙世卿就那样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就让自己这样只身赴险,想来他应该只是忘记了些什么,临走之前要交给自己什么宝物之类的东西,好让自己有个心安。

    然而老光头一脸神秘的交给了他一个十分小巧的锦囊,随后还背着身子,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便打开锦囊。”

    说罢便邪魅一笑,当然这是他自己想来的邪魅一笑,在李重霄眼中,那分明就是一个老秃驴想要压死自己这个负重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姑且,李重霄还是带上了锦囊。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说上那样一番看来是无懈可击的逞强话语,如今他是真的很想打自己一巴掌,“明知道自己就这点能耐,叫你逞强,叫你逞强。”

    李重霄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林竹的脸蛋,然后突然又是冷静了下去,脸上稍稍浮现一抹潮红,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他随手抹除腰间的布兜,里面装着一个缠着金丝线的小小锦囊,里面的东西就是自己刚刚说的妙计。

    李重霄坐在柴房之中,他觉得此处是山上最安静的地方,所以他便来到此处坐着,尽管他从来没有来过,歪歪扭扭拐了又拐便走进这偏僻的小房子里,像是早就熟悉了山上的路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坐在了一袭麻制蒲团之上,背对着那小小的柴门,怀着憧憬的心思,缓缓拆开了锦囊上的线,轻轻打开,没有半点的慌张。

    锦囊里静静躺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到这里,李重霄的预感已经越来越强烈。

    说实话,他从那老秃驴掏出锦囊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粗口想要脱口而出了。

    这让人感觉到头皮发麻的熟悉剧情让他不禁眉头一皱,若是对面那人是个羽扇纶巾的高瘦农夫,他也就欣然接下了,但是明显对面不是,对面只有一个已经让自己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不如死的狗血剧情的光头一个。

    所以当看到那张普普通通,似乎上面还有墨渍与字迹的纸条时,李重霄好不容易沉下来的心,又慌了。

    李重霄拆开字条,上面只是写了一个大字:跑。

    李重霄合上了字条,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又看了一看张字条,确定上面是否还有别的字迹。

    果不其然,似乎纸条背后还有些别的东西,这让李重霄的心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将枝条翻转,上面又是三个字工整排列着,似乎当时那人写下时可是花了一番功夫:众生意。

    看毕,李重霄尽管是一个很善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然而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一步通玄,两步天人,踏碎虚空,只手遮天,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一巴掌拍死那个秃驴。

    “我若是知道众生意是何物,我还要认你这个便宜师傅作甚?”

    普陀寺中的僧人此刻神情都十分凝重,天上两佛对立并没有那种堪称神魔乱战的肉搏,反倒是异常的平静,他们此时正在专心对抗那从天上不断传来的佛道本源镇压,似乎没有听到那山后某处传来的咆哮声。

    然而咆哮过后,李重霄终究是冷静下来了,他反倒是开始思考究竟如何破解此局,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他不想让屋外的那群人失望,所以他需要做些什么。

    李重霄静静盘坐,他开始思考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情。

    孙世卿从第一日起,就说要李重霄学会一种叫做众生意的东西,他说这是李重霄曾经领悟到的东西,连孙世卿也只是一知半解。

    但如果能够重新领悟到这一点,或许日后的修行之路,就会坦荡无垠。

    只不过从入山开始,李重霄拜入孙世卿门下,孙世卿在世间的另一重身份便是那震古烁今的佛道奠基人之一莲心大师,说他佛法高深那都是看低了孙世卿的能耐。

    尽管孙世卿此时因为种种原因,已经无法再随心所欲的施展自己的力量,但是心境还在,知识还在,这些就足以让李重霄受益匪浅。

    但是李重霄最为疑惑也是最无法理解的一点便是,孙世卿从未教授过李重霄一丁点的佛法,书山学海,藏书千万,却未有一本关于佛道的秘学。

    李重霄渐渐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经历的种种。

    他先是读遍了书山学海之中所有的书,尽管有些书他读的十分困难,还有的完全就是无法理解的语言,不光是修行书还有各种各样关于这个世界知识的藏书,这些东西读完,李重霄其实早已经对整个世界有了一种近乎全方位的认知。

    然而李重霄却始终保持着疑惑,因为他冥冥之中感觉他读到的东西,其中定有相当关键的部分被省去,不然这个世界绝对是有缺陷的世界,也无法支撑起如此庞大的世界构造。

    当然这些部分都暂且省去,关键是后来的修行,孙世卿让李重霄时常陷入一些十分真实的幻境之中。

    或许今日他便是一名耕作的农夫,明日便会成为私塾里书声琅琅的孩童一名,他曾经历了数日短暂的平静生活,也经历了生平壮阔的伟人一生,这些才是让他心性逐渐成熟的关键。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倏然起身,他极目远视,像是看到了什么缥缈之物,随后便破门而出。

    李重霄的身形逐渐变快,变得模糊,他直接掠过了众人盘坐的后山庭下,僧人们满目惊诧,因为他们眼中分明是有数人穿行庭间。

    李重霄下山了,眼下是数万西域僧人。

    数万个李重霄下山了,掠过林木,像是潮水一般,向着山下行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东离与我把酒话(中中)

    次日,张长轩从昏迷中醒来,已是正午,他转眼一看,应该是自己的寝房,房中已经没有其他人,看着自己换的整洁的衣衫,他想了又想,迟迟没有起身。

    实力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已经是沟通天地的强大修行者,只要是没有伤及身体的本源,皮外伤这种单纯就是气血的损伤,其实只需要静养便可以迅速恢复。

    他知道那位前辈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物,他心中唯一那个可以站在顶点,而且是有资格站在顶点的人。

    想着想着便笑了出来,而且是哭笑不得的感觉,他胳膊轻轻搭在额头之上,此刻倒是冷静了不少,随后又是哀怨的撇了撇嘴:“急功近利,并且班门弄斧,张长轩,你心境变了……”

    没错,其实他早该注意到当时在万剑之中岿然不动的飘逸老者,就当他使出那一式画地为牢之时就应注意到,那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剑神林清玄。

    只不过自己被力量的驱使蒙蔽了双眼,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实则对方才是早早跳出了对局之外,或许,自己没有如此心急的话,自己本该有更多收获的。

    “李重阳……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天道剑既出,张长轩便知道了一件事情,并不是自己最终悟透了天道剑,反倒是自己乘了前人的阴凉,而那人便是自己为何心中有所不甘的源头。

    张长轩知道的不迟,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林清玄一言道破张长轩的缺憾,而明路还是需要他自己来寻。

    剑客不是掌握天下所有剑法才能成为第一的。

    林清玄归来,知道他情况的寥寥几人,毕竟他这样层次的人,做些事情也不太有可能暴露自己。

    本就消失了数十年,甚至说他此时当着大街,大喊一声:“我是林清玄。”这街上大部分人也只会嗤之以鼻。

    “我是王杨,看好我手里这把菜刀,千年玄铁,杀人不眨眼。”

    这其实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有很多种,其中有些隐秘都将很快被人揭晓。

    “清玄,我就是在利用你,而我能许给你的,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且最终还是要看缘这种可怜的东西。”

    萧合极其平静的阐述着一切,通过刚才的一番对话,其实林清玄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何必须消失。

    林清玄此人的立场其实一直很坚定,人们对于老剑神的敬意也很多来源于他单人单骑独闯匈奴,剑斩魔主,还有一些流传中的行侠仗义之事。

    可以说当时的林清玄那就是象征着整个江湖最为正派的形象,他是人们心中理想的侠,并且他是真实存在的最高武力。

    萧合跟林清玄解释了他当时的处境,那就好比是将自己的最高明面实力摆在台前,然而这种效应产生的结果就是一些本该出现在明面之上的对抗,被迫转为隐线,而这样作为分析观察者的萧合就无法做出针对性的反应。

    尽管人们也并不清楚萧合和林清玄之间的关系,但是作为行事之人,避开一个极有可能缠上的大麻烦,是所有人最毋庸置疑的选择。

    林清玄消失的十分牵强,但是萧合就是坦明了这一点,他在利用两人之间的信任关系,不管后果如何,他已经做了。

    而这一切都是在林清玄不知情的情况下而设计,也让布局的效果达到了最高。

    “所以说那棋鬼便是因此才会真正铺开他刀殿的势力,来满足自己的利益相关,对吗?”林清玄没有发怒,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些别的考虑。

    “这么多年,剑神林清玄这个名字在我的计划之中,通过各方面的造势,早已经成为一个标榜性的存在,所以即便剑神不在的江湖,那也是无妨之事。”

    “寻常人根本不会在意剑神本人,因为你本就不会与他们产生交集。”

    “而通过一些手段,将剑神不在的事实传递给某些暗中隐藏着的势力,这些势力便会如蛇蝎捕食一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进行自己接受范围之内的试探,直到真正确认了这个事实。”

    “反其道而行之,倒是很有你的风格。”林清玄淡淡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想象中更多的感情流露出来,这反倒是让萧合有些犹豫。

    只不过林清玄继续示意,萧合便继续着自己的阐述。

    “钦天监得到真正的明谕时已经是十多年前,但是你应是知道我也略懂星术,老祭酒其实五十多年前便与我发现了征兆,只不过当时碍于势微,我们谁也没有说出去。”

    “改天换地……”萧合凝重的吐出这几个字。

    “行龙踞凤则是又一明谕,也是同时出现在十几年前,大抵与你戒律宗被灭同年。”“那年人心惶惶,我猜应是棋鬼老儿搞得一些鬼,朝廷里或许早就已经被刀殿渗透到不知何种程度,只不过此时不可动,也不必动。”

    “改天换地,何意?”林清玄问道,他仔细一思量,发现这句话似乎第一感觉就是说大汉要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他感觉似乎事情并不仅仅如此。

    “这也是我追寻了这么多年,却未解其意的一个推测。”萧合叹道,他有难言之隐,却不可与林清玄说起,因为这又是一个谎言,萧合不喜欢说谎,但是对待一个极好的朋友,他却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瞒住他一些事情。

    “一则是关于江湖龙凤的传闻,清玄,你应该也是略有耳闻吧。”

    林清玄点了点头,明白他指的究竟是什么。

    “千年的龙凤,约是显现了,而今世的龙凤,我却已经找寻到,他们究竟能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我却也不得而知,如果真的可能,或许我所做所为便都是杞人忧天。”

    “你真相信开万世太平这种虚妄的传闻?”林清玄打断了他的话。

    “也许这就是那群天人抛下的烟幕,反倒是让你这个算尽了天机的萧大人多了顾虑?”

第二百二十章 东离与我把酒话(下)

    “清玄……八年之前……你可知那神出鬼没的白帝众一日便被人屠了个精光?”萧合反倒是没有因为林清玄略有讽刺之意的话语而产生动摇。

    “白帝众?白帝城的城众吗……”林清玄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何萧合要说起此事。

    “那年金凰出世了,大概是棋鬼也有所感应,便撺掇了剑礁与匈奴天狼山的高人前去直接袭杀……”

    萧合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棋鬼老儿也和我一样迷信。”

    “我早早的上报了陛下,陛下口谕却让天机阁稍安勿躁,静静地观察着一切。”

    ”果然……那白帝众竟是被两个孩子加上一种二流宗派的修行者屠了一个干净,而最重要的便是那名少年,在那场战斗中显现出来的独特力量,似乎与传闻之中没有多少偏差……”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就算,我不去相信这些,但是作为对立双方,对方的行动,我们也必须去干涉,哪怕是眼见毫无意义的举动。”

    林清玄一直在思考,他不知道萧合的真正意图,但是看着他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

    “我先前与你说起的那位蜀王殿下,他便是那年在与白帝众交战之中大放异彩的少年。”萧合平静的说着这个事实,反倒是让林清玄又一阵惊讶。

    林清玄难以置信的问道:“就因为这种原因,你便让天子赐予那个少年大汉的异姓王?”

    “不全是。”萧合为两人的茶杯轻轻满上清茶,自己反倒是不紧不慢的细细品了一口。

    “清玄,我又收了一个徒弟,笨得很。”他笑道,似乎想到了那个在自己面前总是傻愣愣的年轻人,平日里那样精明,怎么到了自己面前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让他不禁轻笑。

    而林清玄只是盯着他,等着的他接下来的话,因为林清玄知道这是萧合说话的方式,将重心放在话的后半段。

    “他虽然笨,而且修行十分困难,说实话,交给他那些顶尖的功法,反倒是让我觉得有些浪费。”

    “他实力低微,却也在我天机阁之中做了一名驿卒。”

    “只是些不入流的身法让他学会了,他这些年便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之争。”

    “卧底于各种宗门之中,历练再历练。”

    “我没有发现他一点点的长处。”

    “后来,我便发现了一点,因为我细细探查了他的全部。”

    “他可能是我此生见过的气运最旺之人。”

    “紫金色的气运……”萧合想了想,这样说道。

    “他难道……他与刘家有什么关系?”林清玄自然是知道紫气代表着什么。

    “嗯……他母亲叫做君东离,三十多年前便与天子形影不离,我曾经没有在意过她的存在,只当她是陛下的普通嫔女,我还真是老了啊,不懂你们这些情种,若是没有那起宫中的命案,或许她便会早已母仪天下了吧。”

    “宫中人只当她死了,陛下也自然心灰意冷,只不过……我将她安置在京城外,没曾想她竟是早已有了陛下的骨肉。”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萧合自己也笑了。

    “那孩子……便是这一世的金龙之命。”

    “所以到此为止,清玄,你是否有对于那改天换地之词有些许的推测了呢?”

    萧合的意思十分清楚了,林清玄也明白,从百年前开始,这个世界就在发生一些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似乎事事都在昭示些什么,只不过没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就算是联系在一起,似乎也不会去相信自己一时的推断。

    “白帝城一事,多亏了那葬山的小子,我大概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的第二个推断,比那两个孩子之家将发生的那段传言还要更加肯定。”

    林清玄也是眉头紧锁,他听到萧合这段话,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会是极其惊人的。

    “白帝百年前飞升……没错就是你记忆中的那东海三剑,被苏长庚与葬山的李重阳一并击败,最终他如此多年所做所为暴露了出来。”

    “清玄,神国存在你我皆知,可你能不能相信,人间其实正在慢慢的变成那群天人的圈养之地?”萧合说着这段话,似乎这天地之间有着一些变化正在发生。

    那遮天蔽日的大阵似乎片刻便即将笑容,林清玄立刻起身,一阵阵风暴骤然袭来,萧师稳稳的饮完茶杯中的茶,将双手负于身后,站在了林清玄身旁。

    此时的穹顶风雷激荡,而日月此时同辉,明明就是正午,却现出了惊世的异象,京城的百姓也是经历过不知多少大场面的人。

    “二狗子,出来看神仙了。”城中有人踏上街头,眯着眼睛向着空中望去。

    “不去。”二狗子思考都没思考就拒绝了。

    “行吧。”

    京城里百姓时常被天机阁的人提醒,如有风云异变,尽量紧闭门窗,呆在家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就是见过大场面的普通人,连反应都那样普通。

    然而山岭之上,萧合啧啧称道:“说是我这大阵当世第二,然而看来这天上的神仙也是真的不想给老夫一个面子。”

    大阵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疯狂冲击着,天火急坠,就像是陨星一般,临近天火的两人更是能感受到上方的冲击究竟威势有多猛。

    然而那呼啸的狂风吹散着两人的须发,却未曾让两人移动半点。

    林清玄只是遥遥望着天穹之上,似乎想要看透什么东西,眼神里捕捉着什么,一声轻喝,双脚蹬地,便是冲上九霄。

    雷云渐渐变成劫云模样,幻化出一章栩栩如生的面庞。

    面庞淡漠无声,只是盯着身前的这个可以说是渺小无比的人,化作四下飞散的云雾。

    浓浓的云雾变作游龙模样,咆哮着向着静立在空中的那个白发老者呼啸而去。

    然而它却忽略了两个老人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除魔道……百鬼昼临!”萧合出手了,双手在胸前比作复杂手印,再睁眼已是金瞳闪烁。

    双手直指天穹,一股滂沱的黑云瞬间降临,似是比起那劫云来势更凶。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东离与我把酒话(下下)

    亭上无雪,今日也积上了厚厚一层,不是那清早起来的寒霜所致,而是这陡然出现的天地异变。

    天空高高的站着一个迎风不动的麻衣男子,他手中像是柱着什么东西,但旁人一般都很难看清,实际上真正观察到那京城西北的天地异变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只不过当看清了那天山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他们便驻足,随后不敢再继续有更多的交集。

    身为通玄境的高手,他们本能中感到了一种远超自己能力的威胁之感,而这种感觉,或许他们经历过,或许没有,但都是十分明显的预警之感。

    那天边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存在了。

    所以此次的战斗可以说是真正的一场孤独之战,一方只有两人,而另一方……

    城中此时已是风平浪静的模样,一如寻常的一天,随意地便到了正午,完全没有受到那天边细微的波动影响。

    酒香不怕巷子深,城中歪歪扭扭的巷子不多,但是每有一条那便是十分有名的古巷。

    洛阳曾作为周朝旧都,到如今也是保留了很多周朝的遗址,这些亏了汉室的统治者们始终对于历史抱着一种尊重的态度,所以很多珍贵的前秦遗迹也得以保留。

    这里是米巷,当年以贩米之人齐聚,百姓便到此地集中买卖米面而得名。

    北方的洛阳,能够吃得上米饭,大抵也就是唯一的一处,富庶的生活让洛阳人早已习惯了南北交融的生活。

    有了米,此地还不够成为真正的米巷,真正让米巷出名的,还是当年有位极其有头脑的米商,为了将米贮藏起来,而无意间发现了一种更为特殊的窖藏之法。

    米酒,就此成为一种独特的饮品,独得京城人的青睐,微甜的口感,配上微醺的风味,倒是孩童也能尝上几口,这就让米酒真正风靡开来。

    很快的,米巷中的米商都掌握了酿做米酒的方法,也得益于那位米商的无私,老洛阳人心中淳朴,邻里之间的那种互助之风,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能够重现。

    有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今日着一身清亮的衣衫,他的衣衫上没有多余的线条,青灰色的模样倒是显得几分压抑。

    只不过他本人的模样,让人见了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一种气质的人,还能有这样的行路模样。

    他脚踩木屐,每一步慢慢行于巷子里,都会有清脆的响声阵阵传来,一小段,便连成了一连串的脆响,让整个巷子本来平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周遭似乎也突然有了活力一般,忙忙碌碌的巷子又开始了午后的繁忙。

    男子的行头其实并没有引起别人多大的注意,很多城中的流浪汉,其实当年也都是些出入上流的男人。

    落魄是京城里最随处可见的一幕,没有人会以为一人的落魄而对他有所怜悯,毕竟京城此地,满是机遇,如若此人真的是落魄了,那相必他本人也是有这个意愿的。

    他的碎发并不像没有打理过的样子,顶着鸡窝一般的乱糟糟的头发,他倒是像一个特意为之之人。

    只不过他随后的动作便彻底融入了整个巷子,融入了整个洛阳米巷的小天地。

    “老板,两斤米酒,撇净米渣,便用此壶来装吧。”男子递上前一个不大不小的陶瓷酒壶,深棕色的模样,像是用过了许久。

    老板一听便是本地之人,也没有在意他的身份,毕竟米巷的酒,全城人皆爱,没有见过,那也是正常之事。

    拿过打满了米酒的酒壶,男子递上些碎银,老板惊讶着本想找一些零钱,却转眼找不见此人的踪影,只好拿着碎银一阵苦笑。

    可能京城的流浪汉,那都是出手阔绰之人吧。

    男子其实不是流浪汉,要说起来,他其实也是大户人家,家中从来不缺什么财富傍身。

    只不过今日他要做的事情,不需要他将自己的身家相托。

    他这幅打扮其实就是他曾经最习惯的装扮,只不过忙于事务,便没有如此的闲心,能够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一般到处闲逛。

    “这小城倒是也没变,城门处的猪肉铺都是当年的模样。”他感叹了一声。

    他此行是要拜访故人,因为是故人,已经多年未相见,也不知如何赠礼,便只好打着曾经当年两人一起饮酒时,最爱在饭后静静品味的米酒几斤。

    说来惭愧,明明是故人,他却没有早早的拜访,他很早之前便知道故人来此,是他身边之人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但是由于他每次都没有准备好相见时的场面,这一拖便是好几年。

    只不过今日,身边碍事之人都有事在身,他又早早的处理完了傍身的俗事,便一咬牙,一跺脚,最终决定了下来。

    “这小亭子也是没变……”他在心中想着,这个亭子,他当年似乎也与故人同游,其实算不上同游,小城里什么都是小小的模样,比不上京城里气派的景象,小小的凉亭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并肩同游的闲情雅致,分明就是小孩子打闹最好的去处。

    几声孩童嬉闹之声传来,让他讶然,随后便是会心一笑。

    追着皮球的孩童,一如当年两人年少的模样,只不过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的珍惜过相处的时光,到现在差点便是追悔莫及之事。

    这里是安城,就是洛阳城外那个相傍而生的小小城镇。

    没有官兵几许,也没有风雨之地,这里有的是民居,有的是茶楼,也有的是老友相聚的情景。

    京城人的情愫大概便都寄宿在此,多少人都厌倦了京城的繁华,厌倦了京城的紧迫,最终将与朋友痛快饮上一场的机会,留在了小小的城中。

    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也能够看出小城独特的气质,将自家的多少人都安置在此处,此地有的是与世无争的闲人。

    轻轻扣响门扉,门环在铁门上拍动几下,发出叮当的响声。

    不紧不慢的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男人的心跳动着由慢到快。

    他今日想与她一起喝酒,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开启两人之间的话头,豪放不羁的男人,也有这样窘迫的模样,大抵……是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年少无为(上)

    “你……终于肯来?”女人轻掩门扉,由内向外,打探着外面究竟是何人扣门。

    然而一眼望去,却是故人的模样,贝齿轻咬红唇,脸上带这些怒意,然后道了声带着生气之意的反语。

    男人在平日里是多么有地位,有权势的人,到了此时,也是一阵慌张,不知该如何相答,饶是女人静静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也没有再去说话。

    他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前脚本是坚定的想要踏进门里,然而后脚却不听使唤的想要逃跑,一个不稳,竟是跌了一个踉跄。

    幸好……头可以摔破,酒壶不能打掉。

    男人两手捧着酒壶,四仰朝天的躺在地上,似乎像是走马观花一般欣赏着自己刚才这番蠢到家的动作,没有话说。

    女子一脸的无奈,上前一步,将门打开,青衫绫罗相伴,又是故人最熟悉的模样,一双纤纤细手拎起那熟悉的酒壶,直接便跨门而入,不再理会这个见了女人便不会走路的蠢男人。

    男人一瞧,赶忙起身,嘿嘿的傻笑一下,便跟进了门。

    酒壶都进门了,带着酒壶来喝酒的人还能待在门外吗?

    清净的宅子,倒是让男人心里一阵恍惚,连那枇杷的位置都与先前的模样相同……只不过女人一声嗔怒,立马让男人加紧了脚步,赶忙去向那个早早便等着自己的房门。

    那是女人的闺房,男人一步踏入,便看到故人端庄的坐在小圆桌之前,桌上早已摆好了一叠花生,一碗小菜,还有竟,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与男人拎来的酒壶一样,在一旁,同样摆着一壶样式差不多的酒壶,壶口冒着香气,远远地便可以问道。

    “今早……你去过米巷?”男人有些不敢相信,世间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一早便去了,秀儿远行了几日,无人与我作伴,便想饮些米酒,好放松放松。”女子轻灵的声音如同莺燕脆鸣,听的人心中直痒,听得男子差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东离……我……”男子不知如何开口,似乎是两壶并立的米酒给了男人一些开口的勇气,他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却突然被女子一声打住。

    “饭菜要凉了,你还要站在那里,我便要先动筷了。”

    “好嘞!”男子干脆利落的答了一声,一屁股墩便坐在了小凳子上面。

    似乎是小孩子量身定做的小凳子,男人坐上不得不蜷起双腿,连桌子都到了自己胸口前。

    女子看着他这幅模样,唇间的笑意突然流露,又转瞬而逝,似乎没有出现过。

    “那里是秀儿的凳子,他本就生的比较瘦,加上小时候喜欢到处乱跑,饭菜看起来吃的香,实际上胃口小的很,便没有长成某人那样一副傻大个子。”女人随口说起自己的儿子,解释了一下那凳子为何如此的矮。

    其实不是凳子矮,只是身前这个男人高大无比,站起来实则是个魁梧的汉子,只不过衣衫盖住了他的身子,显得他并不是多么宽敞

    “是是是,都怪我……”男人一脸的愧疚,小心翼翼的,直点头,直应和。

    “跟你有半点关系?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女子又是嗔怒的说道,就差筷子没有点到男子的脸上,随后翻了一个白眼,便继续小口的吃饭。

    “他……不知道我是谁吧。”男子试探的问了一声,其实他是知道答案的,只不过此时他的脑子已经断片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会有人跟他说起,“你父亲就是天子这个坏男人。”这样的话吗?”女子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

    男子只得赔笑。

    若是真要让曹公公之类的人看到此景,恐怕此生都不会相信,天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平凡的女子而如此窘迫。

    男子今日撇下了所有的护卫,就是为了心中的一个夙愿,只不过没有想到,似乎故人早早的便有了准备,反倒是他,成了手足无措的那个人。

    不过,这些都好……只要能看到她的模样,一切都好。

    他吃着吃着便笑了,突然无比,笑声慢慢的变得大声,变得肆意。

    女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男人的模样。

    她叫君东离,二十多年前,便来到了此处,一住便是到了如今。

    她曾经是王爷家的丫鬟一名。

    她也是那位从来都不怕王爷的无法无天的小丫鬟,谁知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终究是锁住了王爷的心,大概可能便是她那独特的脾气吧。

    曾经的王爷笑了,他欢喜的笑,因为他心中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便,似乎满是记忆中的模样,所以他高兴。

    君东离轻轻地斟上两碗米酒,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碗递给了他,那个笑的眼泪都已经出来的他。

    “笑什么笑……今日你要是比我先醉,那便给我留下。”她霸气十足的样子,让王爷竟是一时不知怎样接话。

    “好,喝酒。”他轻轻捧起那酒碗一饮而尽,谁说米酒不能醉人,朕今日便醉给你看。

    这便是故人相见,相见又恨晚,女人的火辣辣的性格一如当年模样,男子畏畏缩缩的样子也如同当年那个除了丫鬟,什么都不怕的王爷。

    两人的命运本来交织在一起,却因为某件事情不得不分开。

    王爷痛哭,慢慢抛弃了当年那个幼稚的自己,成了大汉数百年来又一个盖世雄主。

    他如今是天子之身,但是今日便像是入了家门的男人,看着家中泼辣的妻子,像是一个小男人的模样,只不过他乐在其中。

    因为今日终于是了却了他心中一个多年来未曾有过结果的心愿,他们没有成为一双眷侣,没有成为朝夕相处的夫妇。

    但是他们已经有了骨肉。

    君东离似乎有些不满,看到男人饮罢两三斤米酒似乎只是微醺。

    起身便找来一壶烈酒,一拍桌子。

    她潮红着双颊,眼中还是凶狠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确实可爱无比。

    “老娘说了……喝醉便留下,但是你要是敢喝不醉……”

    “好好好,今日便都依着你。”男子大笑,多少年来从未像今日一般开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年少无为(中)

    汉史说起来便是一部最合适的王朝陨落史,一个鼎盛的王朝究竟是如何慢慢走向衰落,它的官僚系统在几百年的时间里究竟如何一步步迈向腐败,根本制度究竟怎样让皇室的权力变得削弱,随后又是怎样在商业农业上开始出现经济崩溃。

    若是后世将此时的汉史就此截断,大概可以当成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只不过,事实总有变化,而计划也是永远赶不上变化。

    刘钊,大约五十多年前在邯郸的赵王府呱呱坠地,当然其实除了赵王府,也没有多少人关注这个早产的赵王世子的诞生,但本着赵王多年来极好的风评,依旧是有不少人送来了贺礼。

    按理说,若是刘钊的父亲去世之后,他这个世子应该是没有继承的权利的,因为作为皇子的几位天子的亲生骨肉,应该是再作封赏,数位皇子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天,一同赶赴自己的封地,这也是多年来一直发生的事情。

    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毕竟被封为赵王,其实就是代表着赵王殿下就是曾经王位竞争的失败者,如今能身为赵王,还能够看到自己的几位骨肉的诞生,赵王已经做得很好了。

    其实本身赵王当年年轻作为皇子之时,就与天子亲近,天子本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究竟为何能够从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王位的唯一候选人,其实是因为他身边的几位大才之人。

    那几位其实是在暗地里组成一个小型的团体,他们将宝全部压在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天子身上,那位大汉天子其实论才能也是比不过他的几位兄长,甚至就连他的两位胞弟他都没有优势,然而他最为称道之处便是他的能言善辩,更多地是识人之材,再加上他本野心也不小,所以他更加敢于去赌,他敢放手让自己身下之人去运作,也正是印证了他敢于用人的才能。

    相当可惜的就是,身为皇子的几位王位继承人并没有相应的觉悟,他们从小便喊着金玉而生,一生都在皇子的光环之下生活着,自然从中养成了一些潜移默化的性格,这些性格不致命,甚至说作为皇子,他们本就应该具有这种身为上位者的睥睨天下的霸气。

    那时的大汉天子似乎也是极其宠爱大皇子与二皇子,大皇子作为长子,是妃嫔所生,但是平时最能讨人喜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对于大皇子的最佳描述。

    但大皇子的一手领兵作战的能力更是让他从兄弟之中脱颖而出。

    这几位皇子因为从小生活的极为安逸,似乎并没有几个对于那种马背上的生活有多少的兴趣,反倒是大皇子因为是与那位有着匈奴血脉的皇妃所生,收到了母亲贞烈性格的影响,温润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一颗征战四野的雄心。

    朝中上下也是很多人都看好大皇子在多年之后的太子钦定之时,一跃成为王位唯一的继承人,因为人们从大皇子的身上看出了当年武帝的那种无可匹敌的王霸之气。

    但是二皇子依然也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甚至说朝中一致认为将来的皇位应该就是在两人之间诞生。

    二皇子比起大皇子的能征善战以及待人温厚,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善战之人,反倒是因为早年的一阵风寒,由于没有及时就医,反倒是落下了一个易感风寒的病根子,平日里因为病恹恹的模样,倒是让他显得不想大皇子那样有着男子雄风。

    然而二皇子的才华在众兄弟之中那可称得上是冠绝。

    他年纪轻轻便跟随两位丞相,常年初入翰林院,也常年浏览奏折,由于奏折在到达皇帝身前之前,一定也要经过中书门下也就是俗称的丞相府的批阅,耳濡目染之下,二皇子的治政才能也就渐渐显露。

    而且最重要的,猜测帝心能够很大程度上决定大臣之间的风口,天子巡南,最喜爱的便是将二皇子带在身边,这让众人才敢于下注,敢于在这个比起大皇子霸气有所不足的二皇子身上。

    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有一样的大批拥趸,因为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独特的才能,人们看着惊才艳艳的几位皇子,有人便曾经断言,说是那四位之中任何一位成为了下一朝的天子,都能将逐渐走向衰落的大汉,重新扶上正轨。

    而身为嫡子的三皇子,还有最后由一位宫女所生的六皇子是最为被人忽视的一方。

    六皇子便是赵王殿下,而三皇子多年隐忍,在积蓄之中默默打理自己的势力,更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得到了几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的暗中支持。

    这都是他身下的几位堪称智囊的才人为他设定的夺取皇位的计划中的一步。

    掌握兵权的人才是最有机会的,这种浅显的道理不是没有人知道,但是也没有几个人敢去尝试,因为在天子在位之时,擅自扰乱兵权的交接,这要真的被人传出,那怕是皇子也无法幸免的大罪,被人随意的落井下石,一个谋乱之名就基本上难以逃脱。

    其实按理说,身为唯一嫡子的三皇子本应是最有机会的皇子,但是皇后迟迟没有子嗣,当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年少初现,三皇子才跟着四皇子迟迟的来到人世,再加上天子其实与皇后貌合神离,因为皇后当年成为天子身侧之人其实是因为家中的派,但是很可惜,皇后的本家在一场意外之中被匈奴人所杀,余下的本家之人似乎再难成气候。

    皇后本人也心灰意冷,天子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也就如此渐渐冷却,而三皇子的诞生甚至没有惊起多少涟漪,传闻当年天子陛下在临产当日,只是匆匆去探望一眼,便不再出现,这让身为三皇子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

    不过也正是因此,三皇子才有了足够的隐蔽性,他在暗中组织了庞大的势力,而这一切都是所有人无法想象的,人们不知道三皇子究竟耗费了多少的精力,毕竟三镇大将军的支持,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而三皇子究竟用了何法,似乎最终也成为了谜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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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名侠客介绍:
八百载未斩之难,出于白帝,化作一剑,惹了棋鬼的山河落子,逼得苦命人儿出了那青山。
又似是这汉匈百年的国战迷煞了歌舞升平的京城,教这百战死的将士无处埋枯骨,却是武当道士守了国门,剑阵所起,铁蹄所止,折戟折剑覆予滚滚长河,奔流东逝。
终是这雏凤落了蜀,亦步亦趋却踌躇满志,只因剑神说:“待你成了那天下第一,再来这领你的小竹子。”
到头来天下大事,果真就抵不过一个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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