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陛下这是瞧上咱的盔甲了?
当一身甲胄的崇祯皇帝带着勇卫营士兵来到西山大营时,天雄军主将卢象升、京营兵主将周遇吉早就恭候多时了。
对于崇祯皇帝入驻军营的决定,直到现在还让卢象升和周遇吉惴惴不安,倒不是说不欢迎,当朝天子的到来肯定能令这群新兵蛋子兴奋异常。
二人主要是担心崇祯皇帝的人身安全问题,毕竟大部分士兵都是新征的,即便二人这两天已经熬夜对士兵户籍又做了一次筛查,心里还是不安生。
毕竟崇祯皇帝倘若在这儿出了差池,二人作为军营主官,肯定是诛九族的大罪。
其次便是崇祯皇帝的衣食住行,军营里条件有限,倘若崇祯皇帝哪里不高兴了,受牵连的还是他们二人,失了圣眷意味着什么,就算周遇吉没什么文化也心里清楚。
陛下也是的,您想来瞅瞅就来瞅瞅呗,干啥非得赖在这儿,军营哪有宫里舒坦不是?周遇吉身为粗人是一直百思不得骑姐。
“卢爱卿,周爱卿,昨夜可是没睡好吗?”崇祯皇帝眼见二人都顶着黑眼圈,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后调侃道。
“哪里哪里,陛下远道辛苦,微臣已经备好单独的房屋,军营简陋,还请陛下先去营里歇息。”卢象升尴尬的道。
“什么远道,也才二十几里路,就是朕的屁股……哎哟,颠的疼呀!”
崇祯边说边抬起右腿准备下马,可胯部被颠了二十几里路,刚抬起腿就差点挤出龙尿来,幸亏身后的勇卫营提督黄得功眼疾手快驾朱了龙胳膊,崇祯皇帝才安然下马。
他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窘态,所谓的皇家威仪不值一提,皇家威仪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力碾压出来的。
“朕既然决定来军营,就不是为了享福来的,你们三人作为三营主官,不必给朕搞特殊,你们吃什么,朕就吃什么,你们训练,朕也跟着训练。”
崇祯皇帝边说边一瘸一拐的进了西山大营的营盘。
西山大营鼎盛时期驻扎着三十多万京营兵,营盘自然非常大,即便扩编后的天雄军和京营军再加上万把人的勇卫营都驻扎进去,也还有大片的营盘空着。
“卑职谨遵圣命!”周遇吉、黄得功昂声拱手领命,一旁的卢象升没有说话,甚至还瞪了二人一眼。
心说你瞅瞅,陛下仅仅是骑了一会儿马就成了这样,若真照陛下所言去做,那不是把陛下往死里折腾吗?
现在你俩大老粗答应的这么爽快,到时候陛下震怒时可别怪本官没提醒。
卢象升本是文官出身,想问题自然想的深一点,如今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周遇吉、黄得功二人被卢象升瞪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黄得功脸皮厚知道卢象升心眼多,悄摸过去小声询问,得知结果后也不觉有些后悔。
黄得功一路上早就看出来了,陛下连马都不会骑,一路上他都心疼陛下的龙屁股,心说哪有这么骑马的,得跟着马屁股的颠簸幅度骑啊。
但崇祯皇帝没开口提,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教,显得自己比陛下高明似的,他在这上头可是吃过亏。
三营主官各自心事重重的跟在崇祯皇帝后头,崇祯皇帝虽然瘸着但兴致却极高,军营里天雄军、京营十万大军排成数个大方阵,一眼看不到头,看起来极为壮观。
这是卢象升、周遇吉天不亮时便开始折腾的结果,毕竟是陛下过来,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由于七成都是新兵,只列阵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士兵们辛苦了!”崇祯皇帝一瘸一拐的边走边冲天雄军的士兵笑呵呵的道。
呼啦啦一阵盔甲触地声响起,十万将士如同波浪般跪倒。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数万将士喊道,声音不是很齐,但却很有气势,毕竟数量在那儿摆着。
崇祯皇帝虽然觉得这词儿没对上,但仍然心中自豪感勃发,这些士兵才特娘的是他真正的依仗呀!
他向前又走了几十步,笑容也逐渐消失,因为越往前走,士兵们的盔甲便越少,起先全部是身着大明制式盔甲,到了后来只有前排士兵有,再往前瞅就只有普通的粗布军衣了。
“卢爱卿、周爱卿,盔甲军械现在还差多少?”崇祯皇帝道。
他也知道这事儿怨不得二人,语气上倒也没生气。
“回陛下,天雄军如今装备了新甲者有三成。”卢象升如实答道。
“京营兵有盔甲者有一万八千四百二十六人。”周遇吉估计数学不太好,但却似乎提前把数字背了下来。
“竟还差这么多?”崇祯皇帝皱眉道。
十万新军,竟只有三万多人有盔甲,如何不让崇祯发愁?
“陛下,这也不能全怪工部慢,山陕的孙大人也在等着军械,实在是需求量太过巨大。”前几日还恨不得把工部衙门都拆了的卢象升突然好心的帮陈奇瑜说起了好话。
“哦?朕可听说卢爱卿差点把陈爱卿的胡子都给扯了呢?”崇祯皇帝哪里没听出来卢象升的捧杀,不过他也不生气。
各部主官之间略有摩擦很正常,只要他这个当皇帝的居中调和,问题就不大,倘若这些官员都团结一致,那才不是好事儿。
“此事倒也记不得,慢慢来吧,不过这训练可不能落下,没有盔甲沙袋总有吧,胸前、双腿都要绑上沙袋,重量需和制式盔甲一致。”崇祯皇帝边说眼睛便滴溜溜的往卢象升身上瞅。
卢象升边点头应是心里边嘀咕,陛下为何一直瞅着他?
琢磨了一会儿卢象升便明白了,陛下难道这是瞧上咱的盔甲了?
“卢爱卿这身盔甲着实不错!定做的?”崇祯皇帝眯着眼睛道,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每片铁叶子上都有山字纹,映着阳光好不亮眼,比自己身上这劳什子轻甲可气派多了。
“陛……陛下若是喜欢,臣容后便给陛下送去。”
……
第46章 练兵大计
与孙传庭酷爱骏马不同,卢象升则更喜欢盔甲,只要有了闲钱,他便会着军营中的匠人给他打造盔甲,闲暇时候甚至亲自上手。
卢象升不仅喜欢复古的明光铠、鱼鳞甲,甚至还会亲自设计改良,譬如他身上穿的这套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虽然对陛下如此赤裸的勒索他的盔甲有点心疼,但卢象升哪里敢表露出来。
“哈哈哈,君子不夺人所爱,朕虽并非君子,但也不能强夺你的盔甲,朕出银子,卢爱卿再帮朕做一套吧,不过这个色不行,朕不喜欢,朕既为天子,便把甲叶镀成金色的吧。”
崇祯看卢象升一脸肉疼的模样,心里不禁好笑,一边示意下级将官继续训练,一边朝着大营中的卢象升给自己安排的营房内走去。
说是营房,内里的装饰一看便是新换的,就连床榻都与宫中规格相似,很明显不是卢象升等人所为,就是王承恩那吊友安排的。
不过崇祯也并未在意,自己毕竟是皇帝,与士兵同吃还好说,同住还是有点危险了,再加上他还要腾出时间来处理宫里送来的奏疏,有个自己的空间正好。
“都坐吧,给朕说说目前的练兵计划。”崇祯皇帝指了指屋子内的座椅道。
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只不过刚坐下嘴角便是以咧,很明显龙屁股还没从刚才的颠簸中恢复过来。
“陛下,目前臣的天雄军与周大人的京营兵是分开训练的,臣的练兵方法并不复杂。
其一是军规,所有士兵必须熟练背诵军中起七斩十三杀之军令,各级将官每月都会检查,一次做不到者军棍二十,两次做不到者军棍四十、罚俸半月。
其二是训练士兵的配合,以做到万人行动如同一人。
第三步是练胆气,使士兵能临阵不乱,勇往直前。
第四步是练耳目,使士兵能熟悉各种号令、旗鼓。
第五步是练手足,使士兵能熟悉各种杀敌技艺。
第六步是练营阵,先教练马兵、步兵各种队形,再教给行军队形和行军规则、野营布置和宿营规则。
骑兵、弓箭手、火器兵则另有各自的训练章程,但大体上依照此步骤。”卢象升十分认真的道。
“陛下,俺也差不离。”卢象升说完,京营提督周遇吉也跟着道。
他原本就未做过一营主将,也自知自己没太多练兵经验,不过周遇吉并不傻,天雄军之前就暂露锋芒,再加上陛下如此器重,自然便每晚提着酒去找卢象升套近乎,京营兵几乎是照猫画虎的跟着天雄军训练。
“卢爱卿果然深谙练兵之法,不过朕觉得还应该再加两条。”崇祯皇帝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作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接班人,崇祯皇帝即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训练计划乍看起来很全面,但与后世华夏国的传统练兵方式还差很多。
最重要一点便是体质,打铁还需自身硬,只练配合、练阵法还不够,士兵必须得有强健的体魄,这样日后遇到武装到牙齿的建州铁骑才能相抗。
其次是军姿,说白了就是后世军训时的大致内容,虽说老套,但却是中国军人强纪律性的不二法门,甚至比卢象升的其他几条训练内容更重要。
“第一,每日卯时二刻击鼓集合,卯时三刻所有士兵务必集合完毕,迟到者军棍处之,而后着甲长跑二十里,再之后俯卧撑三组,每组二十个,仰卧起坐三组,每组五十个,不做完不许吃饭。
第二,要加入军姿一项,每日至少半个时辰,其间各级将官监督,有任何兵士在此其间妄动者,军棍处之。
此二项之具体训练内容可根据士兵体质酌情加大训练量,处罚也可与每月饷银挂钩,除此之外,还应有所奖赏,譬如表现最好者增加赏银,表现最差者加倍处罚。”
崇祯皱着眉头想到一点便说一点,他也没系统的研究过后世军队的训练步骤,但大体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听了崇祯皇帝的话卢象升眉头皱的也很紧。
“陛下,何为俯卧撑,何为仰卧起坐?军姿和长跑臣倒是明白一些,只是这么个训练法,臣担心士兵们吃不消啊!”卢象升担忧的道。
倒不是他爱兵如子,实在是此前大明军队从来没有这般训练量,就是常年与鞑子作战的边军也不过每三天甚至五天训练一次,京营兵就更差了,十天半个月才训练一次。
不是大明将官们不勤快,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训练时的士兵饮食可与平时驻扎时不一样,粮草消耗会加倍,而且以目前来看后勤能不能跟得上都是一说。
崇祯皇帝当即把黄得功拉出来,让其示范俯卧撑和仰卧起坐,黄得功也是第一次做俯卧撑,崇祯皇帝不得不手把手的教。
“屁股不要撅那么高,两腿并拢,对,身体向下压,再压,好,保持住!”折腾了好一会儿黄得功的脸都憋红了,崇祯皇帝才算调教出了俯卧撑的正确姿势。
一旁的卢象升和周遇吉倒是看着新鲜。
“这便是俯卧撑,莫小瞧了这个简单的动作,长时间练习可极大的增加士兵的臂力。”
接下来又让黄得功躺在地上,让周遇吉压住黄得功的双脚,教他做仰卧起坐。
一番教导让卢象升三人啧啧称奇,看崇祯皇帝的眼色都变了,心说陛下是从哪儿学到这么个训练法儿的,只不过三人都默契的没敢问。
“至于训练量,目前还不算重,朕会着户部给士兵们改善伙食,只要朕能练得,士兵们若练不得,那他就不配做朕的士兵。”
三人在营房里嘀咕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高升,到了午时,卢象升着人送来了饭食。
崇祯皇帝盯着好几盘精致的菜肴愣了片刻,心说这肯定也是吊友的杰作了。
“朕整日里在宫中,早就吃腻了这些菜品,走吧,一起去军中瞧瞧,朕要尝尝士兵们的饭食。”
……
第47章 这是朕对你们的承诺
“兵士粗鄙,陛下万金之躯……”
卢象升吓了一跳,当朝天子有皇宫不住,偏要来军营住已经是天下奇闻了,哪有皇帝与士兵一起吃粗食的,于情于礼于祖制都不合。
可卢象升劝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崇祯皇帝打断了。
“什么万金之躯,朕前些日子在宫里也是吃萝卜白菜,大明都成这样了,还讲究这些作甚!
朕听王大伴儿说,卢爱卿从来都是与士兵同吃同住的,可有此事?”
这事儿当然不是王承恩查出来的,王承恩还没那么无聊去查卢象升的饮食起居,这些都是崇祯皇帝从后世所学史料里了解到的。
史料里还记载,有次卢象升领天雄军入湖广剿流寇,军中粮草告罄,朝廷运送的粮草还需三日才能运抵大营,卢象升便三日不食,只与士兵们一起喝水苦撑,直到户部送来粮草。
天雄军不仅没有哗变炸营,反而都愿为卢象升效死,也正是因为从将领到士兵上下一心,才成就日后天雄军的赫赫威名。
“臣自小家贫,自是吃得了这份苦。”卢象升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是有些震惊,何以陛下竟对他这些细微末节之事都了如指掌?
“卢爱卿,朕知你心思,可你难道还不明白朕的心思吗?”崇祯皇帝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热火朝天的领饭队伍而去。
卢象升眉头紧皱呆愣了片刻,回想起先前与崇祯皇帝见面时的言行,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随即也不多言跟着崇祯皇帝离去。
周遇吉和黄得功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心虚,二人虽然自觉在统兵练兵上下了不少功夫,但却从来没与士兵们一起吃过大锅饭。
到了士兵们领饭的队伍,崇祯皇帝默默的站到队尾,乱糟糟的领饭队伍瞬间鸦雀无声。
崇祯皇帝前头的士兵本来还与人说笑,忽然扭头瞧见身后站着个皇帝,当即都吓傻了。
崇祯皇帝咧嘴笑笑,还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示意这士兵往前走,这一拍算是直接把这士兵拍醒了,急忙退到一边跪倒在地不知所言。
其他队列也都呼啦啦的跪倒在地,一时有些冷场。
“都起来吧,朕以后就在军营里住着,与大伙儿一起吃饭,倘若有将官敢平白欺负你们,只管告诉朕,朕打他们板子。”
崇祯皇帝对周围诧异的眼神毫不在意,反而是瞅了一眼身后的卢象升,调侃道。
卢象升见士兵们仍旧不敢起身,只得板着脸道:“陛下让尔等起来便起来吧,赶紧排好队,莫耽误了下午的训练。”
但士兵们起来是起来了,却没人敢站在崇祯皇帝的前头,崇祯皇帝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这些人的思想,也就毫不客气的走到了最前头去领饭。
火头军的伙夫看到皇帝站在身前,盛饭的手都在颤抖,像极了后世大学食堂里盛菜乱抖勺子的阿姨。
不过军营里跟后世食堂可比不了,向来都是户部送来白面就吃馒头,送来大米就吃大米。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崇祯皇帝原本以为大锅菜再差也就是萝卜炖白菜,甚至做好了清汤白水的心理准备。
可军营的伙食还是让崇祯皇帝大皱眉头,确实是大锅菜,但锅里只有腌萝卜条,他领到的饭食不过是一碗糙米饭,外加半勺子咸菜,另有一碗热汤。
都说大明士兵体质不如游牧民族,天天吃着玩意儿体质能好才怪!游牧民族打仗时可是吃肉的!
“陛下勿怪,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之前士兵们连糙米饭都吃不到一碗,陈大人能供应起十万大军的军粮所需已十分不易。”
卢象升看出崇祯面色不太好,再次替户部尚书陈奇瑜说好话,卢象升说的倒是心里话,他虽然隔一日便去户部催军粮催军械,但也只是心里着急,却从来没上奏疏去告过状。
“朕知道,天下疲敝久矣,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说完,崇祯皇帝便朝着士兵多的地儿走过去。
军营里没有专门的餐桌,连椅子都没有,士兵们大多或蹲或坐在地上围成个圈子,看到崇祯皇帝走过来,几个士兵让开个口子,一时手里的筷子都不动了。
“愣着作甚,朕虽为天子,那也得吃饭吧,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都吃起来。”崇祯皇帝坐在士兵身旁扒拉了一口糙米饭吃的香甜。
士兵们见状也都谨小慎微的吃起来,不过却少了先前的说笑。
“老家都是哪儿的?说来让朕认识认识。”崇祯皇帝开了话匣道。
一开始还没人敢应,沉默了片刻,一个胆子大点儿的士兵道:“回陛下话,俺老家保定府周家铺的。”
“俺也是保定府的,保定府齐家庄,俺叫齐德隆。”
“俺叫海老四,永平府燕河城。”
“刘文忠,蓟州鹿儿岭。”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回道,几人明显很兴奋,能与当今天子说上话,回去就算是吹牛皮也有了谈资。
“家里都如何?成了家没?军营里还待的惯不?”崇祯皇帝一边往嘴里扒拉糙米饭,又问道。
“俺家里穷,还没娶婆娘哩,俺在军营里还能吃上白米饭,俺村儿里今年冬天饿死了十几口哩。”
“恁保定府不算穷,俺们永平府可苦呢,俺爹俺娘都饿死了,俺家里就剩俺自个。”
……
话匣子一开各自便开始讲他们的家乡,都是苦命人,虽然各自的经历不尽相同,却也因为来自不同地方聊的起劲儿。
崇祯皇帝则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很少说话,只是边吃着饭边认真的倾听着士兵们的倾诉,这让这些苦哈哈的士兵们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认同感。
蹲在后头的卢象升心情复杂,从湖广回京后,崇祯皇帝给了他太多的惊讶,与其之前对崇祯皇帝的印象相比,简直如同变了个人。
谁能想到久居皇宫的陛下,能端起一碗糙米饭席地而坐,并且跟一群大字不识的新兵打成一团?
“苦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要好好训练,朕也会跟你们一起训练。
咱们的敌人很强大、也很凶残,但只有把他们都消灭了,咱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只要你们相信朕,不负朕,朕定让你们、你们的家人都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这是朕对你们的承诺!”
崇祯皇帝碗里的糙米饭已经吃完,他的语调虽平缓,但胸中的豪情却让士兵为之动容。
一番话让不少士兵感动的握紧了拳头,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连黄得功都感受到了这群士兵变了,甚至相信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这群人敢连他都给砍了。
那是皇帝对他们的承诺呀!
崇祯皇帝吃完饭,司礼监着人送来了当日要批复的奏疏,崇祯令卢象升等人照常训练,自己则回到屋子开始了每天的工作。
到了第二日,崇祯皇帝果然与士兵们一起训练,由于新兵的体质大多很弱,一开始的绕军营二十里长跑就难住了不少士兵。
虽然对新加入的训练章程十分不解,但这些士兵没有一个发牢骚抱怨的,因为崇祯皇帝也在跑。
在主队伍的里边,崇祯皇帝身着轻甲跑在前头,其后头则跟着解阎王为首的二十几个侍卫。
二十里长跑崇祯皇帝也深感吃力,没多久便大汗淋漓,但他仍旧咬牙坚持,甚至还出言鼓励掉队的士兵,以至于长跑结束除了几十个新兵实在受不住晕倒外,竟都坚持完成了第一项训练。
从长跑到俯卧撑再到仰卧起坐,崇祯皇帝一个没落下,这让所有士兵都十分佩服。
早饭结束后,是练习基本的配合,将官会讲解基本的号令、旗语、行军规则、宿营规则,而后是练习劈砍、枪刺、搏斗……
自此后崇祯皇帝除了处理朝廷的奏疏外,每日便与将官、士兵一起挥汗如雨,吃饭时也是随便找一拨人边聊边吃。
日子虽然枯燥,但少了朝臣们的聒噪和勾心斗角,崇祯皇帝虽然身体每天累的半死,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轻松。
卢象升、周遇吉等将官也是对崇祯皇帝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本以为崇祯皇帝只是一时图个新鲜,折腾几天便会回去,可整整半个月过去,崇祯皇帝不仅依旧身体力行,甚至没有发过一句牢骚。
但同时他们也都心中暗自兴奋,陛下尚武,大明何愁不兴?
而此时,远在山陕的孙传庭也终于接到了宫里的诏令,诏令有两封,一封是盖着玉玺的圣旨,圣旨里不仅肯定了他的作为,还御赐了蟒服和赏金,这让孙传庭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另外一封则是崇祯皇帝的私信,私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朕既任你为山陕总督,则两省之事尽归你处置,朕信你,何来先前之问?放手去做便可!”
孙传庭看完信的内容心中感激之余再也不复之前的犹豫,当即点了三千兵,直奔裕王府而去。
……
第48章 孙传庭,你敢造反吗
裕王府坐落于太原府,其宫殿院落群奢华而庞大,占地足有数百亩。
作大明的亲王还是很舒服的,不仅不用纳税,每年朝廷还会发巨额的俸禄,可谓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若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所有的王爷没有诏令的情况下不得出城,也不得私自见大明的官员,几乎是养猪一般的圈养在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城里。
裕王朱审烜就是这么个王爷,虽然才二十四五岁,但却已经有了十二个儿女,十四个王妃。
这段时间朱审烜一直很不爽,一个小小的总督竟然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朱审烜在诸多豪绅面前十分的没面子。
但朱审烜毕竟是大明的亲王,虽然明面上不能与官员接触,但暗地里山西各地方官员都会主动的巴结,前些日子他便给各地方官员写了信,意欲阻挠孙传庭的清田政策,如今已初见成效。
铁打的王府,流水的总督,任你再是狂妄,这山西终究是他朱审烜,裕王端着一只精致的玉杯喝了一口小酒,另一只手则在婢女的身上来回游走。
“殿下不好了!那孙传庭带兵杀过来了!”
这时,王府詹士冯仁远慌里慌张的跑过来,竟连礼节都给忘了。
“哦?撑不住了吗?呵呵,本王倒要瞧瞧,光天化日之下,他是要拆了本王的王府吗?”朱审烜将怀中婢女推到一边,背着手便走了出去。
王府大门前,孙传庭一身甲胄面色冷峻的下了马,其身后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秦兵将士。
亲王府有护卫一千五百,孙传庭带兵来也是迫不得已,此番清田关乎着山陕百姓的长治久安,裕王作为侵占田亩最多的一方,倘若解决不了裕王,其他豪绅也不会屈从。
“什么风竟把孙总督给吹来了?前些日子本王请你你都不来,此番前来却带着这许多兵士,不知孙大人作何解释?”
朱审烜本来被孙传庭身后的士兵吓了一跳,但他量这孙传庭也不敢胡来,多半只是来示威的,所以说话十分的不客气。
他是大明的亲王,与当今陛下血浓于水,这天下都是他朱家的,你一个小小的总督竟敢与他兵戎相见,就这事儿一封奏疏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朱审烜心里暗道。
“臣山陕总督见过裕王殿下。”孙传庭没有回朱审烜的话,反而是上前两步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
这让朱审烜十分的受用,看来他想对了,定然是各地官员的搪塞让这孙传庭撑不住了,这是要主动求和,呵呵,哪有那么容易?
你孙传庭前些天抄没了那么多乡绅,想来得了不少好处吧?不给本王吐出来岂能饶你?
朱审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正想着如何敲上一笔,没曾想孙传庭行完礼后便道:“臣礼节已到,此番冒昧来访,是因为殿下侵占的田亩,还请殿下速速交还田契吧!”
“孙传庭,你……”朱审烜没想到孙传庭来了这么一出,一时气结。
“本王并未侵占百姓田亩,即便本王真触犯了大明律法,也该由宗人府来查,你孙传庭算什么东西?”
“臣查阅了经历司的记录,晋王府历代所获子粒田共计九千六百四十二顷,这个数字远远比不了晋王府所实际控制的土地,殿下如何解释?
至于宗人府,宗亲之事宗人府可管,但殿下侵占的田亩事关山西数百万百姓,臣身为山陕总督自然要管。
殿下若是有任何异议,可写奏疏弹劾臣,但是在此之前,请殿下立即交出所侵占田亩的田契。”
孙传庭对朱审烜的辱骂毫不在意,反而是据理力争道。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你怎么说,王府的土地皆是祖上传下来的,本王无可奉告。”说完,朱审烜转身便欲回府。
“那臣只要自己进去查了,来人,入王府搜查!”孙传庭一挥手,身后士兵呼啦啦上前。
“孙传庭,你敢造反吗?此乃亲王府,你可知擅闯王府所谓何罪?”朱审烜顿时有些慌神,难道这孙传庭真敢对他兵戎相见?翻了天了!
几个王府护卫仗着朱审烜在,将刀子都抽了出来,气焰十分嚣张。
孙传庭没有回复,上前一步对着前头的护卫就是一刀,动作之快以至于朱审烜都没反应过来。
“臣是为民请命,你们还等什么?胆敢阻挠者,就地斩杀!”孙传庭看都不看倒地的护卫,满脸杀气的再次下令。
士兵们闻言再不迟疑,呼啦啦的冲进了裕王府,朱审烜被喷了一脸的血,又被士兵冲撞的七荤八素,人都傻了,只是踉跄着喃喃嘀咕:“反了,反了,孙传庭反了。”
一个多时辰后,孙传庭终于在王府库房内拿到了裕王所侵占土地的田契,并无视朱审烜吃人的眼神,带着三千兵士扬长而去。
孙传庭在裕王府的大手笔很快传了出去,他又相继捉拿了多个带头阻挠清田的乡绅,清田政策终于顺利推行了下去。
当崇祯皇帝再次接到孙传庭传来的密信时,不禁心中大赞。
在他的计划里,山陕只是个开端,他需要孙传庭来打头阵,并借此来观察其他诸多藩王的反应。
毕竟藩王实在太多,又是对他朱家自己人动手,他必须做好完全准备。
“皇爷,老奴给您带来个好消息!”正待崇祯皇帝思量时,吊友王承恩眉开眼笑的从军营外面跑来报喜道。
第49章 略知一二宋应星
“哦?什么好消息竟让大伴儿亲自来传?”崇祯皇帝放下孙传庭的书信好整以暇道。
“皇爷,您一直找的那个宋应星,找到啦!”王承恩喘了一口气笑盈盈的道。
“找到了?人在哪儿?”崇祯皇帝顿时眼前一亮,他找这人已经找了好久了,甚至还埋怨过厂卫效率低下。
“人刚到京城,暂时给安排在鸿胪寺了,老奴来之前已经着人通知了,待会儿应该就能赶过来。”王承恩回道。
果然,过了不到两刻钟,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赶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百户的锦衣卫。
崇祯皇帝心情大好,身着甲胄干脆迎了出去,这可把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宋老头吓坏了。
“臣宋应星叩见陛下!”宋应星人老成精一下子便认出了正主,当即拜倒在地。
他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却有举人的功名,在皇帝面前可称臣。
当锦衣卫的缇骑突然来到他家时,可把老爷子吓一跳。
只是宋应星把脑袋想破也想不明白,为何当今天子会突然召见他,他回顾了自己大半辈子所做之事,从少年得志,到科举屡试不中,继而放弃科举,后来虽说当了两年知县,但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何以竟被陛下所知呢?
好在是锦衣卫的人见着他好像很高兴,一点不似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并且一路上虽舟车劳顿,但锦衣卫的人对他都很客气,他也并未受什么罪。
实际上锦衣卫的人当然值得高兴,指挥使韩山河把赏金可是提到了一千两,在锦衣卫的眼里,他们找到的可不是宋应星,而是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能不高兴嘛!
宋应星只是想不通,一路上他没少对锦衣卫的人旁敲侧击,想套话问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但也未得到确切答案。
但当他看到崇祯皇帝亲自出来迎接他,不知怎的,宋应星突然又不想知道原因了。
“免礼平身,宋爱卿是不是好奇朕为何召见你。”崇祯皇帝笑盈盈的看着宋应星道。
宋应星一身布衣,头戴四方平定巾,大约五十左右,个子不高,人也比较瘦削,但一双眼睛却是精神矍铄。
“臣不知,一路上臣也曾十分困惑,臣本布衣,陛下却亲自相迎,臣现在不困惑了。”宋应星起身后又对崇祯皇帝深施一礼,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哈哈哈!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倘若朕出来迎一下,就能给大明降下个贤能之人,朕天天都出来迎!
宋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老解,着火头军备几个小菜,朕给宋爱卿接风洗尘!”崇祯皇帝哈哈大笑道。
在军营快呆了一个月了,他向来是与士兵吃同样的饭食,可人宋应星从江南远道而来,一起吃咸菜可就太掉份儿了。
“不知宋爱卿的《天工开物》写的如何了?此番来京可有携带?”刚到营房坐下,崇祯皇帝便开口问道。
“陛下怎么……怎么知道微臣在写《天工开物》?”宋老头闻言大吃一惊。
自从他辞官归乡后,就一直闭门不出,鲜少与外人接触,正是为了写一部书,一部包含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的书。
这事儿只有与他十分交好的几个故友知晓,但这几人也只是知道他在写这么一部书,却不知道名字。
事实上给这部书起名叫《天工开物》,是他前些日子才突发奇想的,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呵呵,这不重要,想来宋爱卿也知道朕找你来的原因了,朕现在需要像先生这样的理工科大才。”崇祯皇帝当然不会告诉他答案,呵呵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微臣惶恐,研究些前人的著作并作出些改良,本是臣的兴趣所在,但实在受不起大才之名。”宋应星谦虚道。
“不知宋爱卿对火器可有研究?”崇祯皇帝提问道。
“略知一二,当下大明边军也好,各地驻军卫所兵也罢,用的都是火绳枪、子母铳,但据臣所知远在西方的荷兰国已经装备一种不需要火绳的火枪。
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曾与荷兰人交过手,发现其发射速度和装弹效率都比火绳枪更快,奈何臣手中没有样枪,虽还在研究,却并未有突破。”宋应星如实道。
“比之大明的火铳呢?”崇祯皇帝追问。
“荷兰国的火铳虽没有大明火铳射速快,但射击距离和命中几率却比咱大明的佛朗机炮要好上一些,但相较之下,臣觉得那种不需要火绳的火枪,更当紧一些。”
“那遂发枪朕倒是知道一些,据说是用一种燧石,在点燃火绳的地方加上一根撞针,扣动扳机时,撞针撞击燧石产生火花,点燃枪膛内的火药,将弹丸击发。”崇祯皇帝边想边道。
宋应星闻言眼前一亮,不少伟大的发明皆源自偶然,但偶然的背后却又是人们不断钻研的结果,有时候这种偶然和钻研之间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很显然,崇祯皇帝就是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宋应星自打见了崇祯皇帝就一直处于各种震精之中,譬如当朝天子有皇宫不住,偏要住军营,譬如竟然亲自迎接他这么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再譬如陛下不仅知道他正在写《天工开物》,以及陛下竟然对火器也有研究。
接下来崇祯皇帝又问了些其他门类的问题,宋应星虽然总是说‘略懂,略懂,’但同时又能细细给他解释其中原理。
崇祯皇帝算是看出来了,这宋老头儿哪里是略懂,就是谦逊而已。
“宋爱卿,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工部尚书了。”崇祯皇帝略作沉吟后,突然的一句话又令宋应星吃了一精。
……
第50章 国士无双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虽略通杂学,然大明通杂学之人颇多,造诣在臣之上者更是大有人在,工部又肩负着朝廷百姓之重担,臣区区一举子,安能担此大任?”
崇祯一句话可把宋大爷吓了一跳,当即起身跪地婉拒。
“宋爱卿可是担心会有人不服气?”崇祯皇帝不以为然道。
他知道朝廷里有不少官员并不喜欢被越级提拔,因为越级提拔不仅会遭其他朝臣非议,甚至还会因此产生诸多矛盾,前任几年后越级提拔的杨嗣昌便是个例子。
无奈杨嗣昌这厮虽有能力,但心胸着实小了点,以至最后酿成大错。
“这不是最主要原因,陛下,臣若专心仕途与工部内务,便偏离了本心,臣几年前辞官归乡专心著述也是这个原因,倘若陛下寻臣来是为了新式的火器,臣只要一间屋子,也可做研究。”宋应星跪在地上十分诚恳的解释道。
毕竟得陛下如此器重和礼遇,还敢出言拒绝,实在是有点不识抬举,宋应星心里也十分忐忑,但科研与仕途本来就极难两全。
工部为六部之一,不仅掌管天下兵马的军械打造,还担负着大明各地桥梁、水利、宫殿、衙门等等诸多工作,他虽没入过六部,却也知道六部各尚书从早到晚甚至比陛下都忙,哪里还有时间做其他的。
“朕明白了,是朕错怪先生了。”崇祯皇帝顿时有些惭愧。
是啊,真正一心扑在杂学里、钻研科技的人又有几人留恋仕途的,这就好比让后世专心研究科技、造福万民的院士去当高官,那不是屈才,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
枉自己两世为人,竟然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陛下无需如此,陛下万金之躯,却对臣如此礼贤下士,此之恩情臣万死难以为报,臣虽不才,倘若陛下需要,臣愿为一钉子、一瓦砾,用尽平生所学为陛下造福万民。”宋应星伏地表明心意道。
崇祯闻言也是大受触动,什么叫国士无双?什么叫钉子精神?大明想中兴可不是靠楼台高阁里的戏子,二十如宋应星般勤勤恳恳、埋头苦干的科学家!
“朕会为你建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实验室,朕将给你充足的资金,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朕来给你找,需要什么样的设施,朕来给你建,惟愿先生能尽展才华,造福大明百姓千秋万代。”崇祯皇帝起身将宋应星扶起道。
是啊,这样一个对仕途兴致乏乏,却对攀登科学高峰情有独钟的人,最好的方式便是尽可能的给他创造更好的条件,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一展所学,仅此而已。
“臣……领命!”宋应星字字铿锵的道,他的老眼有些浑浊,那分明是感激的泪水。
“但没个官职总是不太方便,先生便挂个虚衔吧,朕任你为文渊阁大学士,可不入朝理政,专攻杂学。”崇祯略作考虑后道。
崇祯皇帝接下来又与宋应星简单商议了一下实验室的选址,虽然当下最重要的是研究火器,但崇祯皇帝眼光深远,知道以后随着大明的发展,需要研究的东西更多,肯定就是一个全方位的综合性试验基地,所需要的场地肯定要足够大。
再考虑到火器的保密,人多且嘈杂的京城内肯定是不适合了,选来选去最终将基地定在了距离西山大营不远的玉泉山。
玉泉山下有玉河,正好解决了试验以及匠人们的用水问题,同时挨着西山大营,安保方面也省事了。
敲定了此事后,崇祯皇帝却又犯了愁。
原本工部尚书的位子就是留给宋应星的,现在宋应星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又不想拉一个不通杂学的酸儒来鸠占鹊巢,于是只好将问题又抛给了始作俑者。
“陛下若想找个通杂学的官员入工部,臣倒是认识一人,此人不仅学识渊博,也通书画,更对火器有极深的研究。”宋应星思索了一下道。
“哦?此人是谁?”崇祯皇帝心中一喜道。
“山东巡盐御史毕懋康,微臣曾有幸见过此人一面,其所学庞杂、为人刚正,天启朝时曾屡遭阉党排挤,还在赋闲在家时改良了武刚车和神飞炮。”
宋应星虽然是举荐人才,却只言此人可入工部,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一个举人,哪儿敢托大去举荐工部尚书。
不过崇祯皇帝任人唯贤且求才若渴,既然是宋应星推荐的,还干什么巡盐御史,直接让王承恩拟旨召回,总之工部尚书就是这个老毕了。
“此事就此定下,朕容后便知会陈奇瑜,让其尽快拟好图纸,再召集些民夫赶赴玉泉山整地,争取年中将一期工程建造完毕。
在此之前,先生就暂时住在京城内吧,朕会令王大伴儿妥善安排。”
京城内大宅院很多,譬如前些日子被抄家的钱士升等人的宅院就挺不错,这些江南酸儒十分喜欢在自己宅院上花钱,个个弄得有山有水,十分的有格调。
宋应星虽推辞但终究拗不过崇祯皇帝,最终只得接下。
崇祯皇帝的想法很简单,这宅院贪官住得,他的国士更住得。
接下来的两个月倒是相安无事,崇祯皇帝每日除了在军营批阅奏疏、遥控指挥朝廷外,便是与将士们一起参与各种训练。
他的身体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锻炼,甚至还跟解阎王等人学了不少拳脚功夫,以至于崇祯皇帝时常觉得可以一拳干倒一头牛。
同时由于崇祯皇帝的身体力行,不仅整日里与士兵同吃同训,还从不摆皇帝架子,西山大营中不论是天雄军还是京营军、勇卫营,全军上下无不佩服之至并誓死效忠。
一晃到了六月,天气已十分炎热,崇祯皇帝将最后一份奏疏批阅完,拿过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突然有点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这时侍卫来报司礼监王承恩请见,崇祯皇帝有些奇怪吊友怎么自己来取奏疏,便召其入房。
果然,王承恩入房后简单聊了几句便道:
“皇爷,再过几日便是太妃寿辰,礼部已提前开始准备庆典,说不得皇爷也得回去瞧瞧了。”
第51章 夜游太液池
王承恩口中的太妃就是曾经的西李李康妃,也就是那位只当了二十九天皇帝的大胖子光宗朱常洛的妃子,崇祯皇帝其实对这位太妃没啥好印象。
臭名昭著的移宫案就是这位李康妃主使的,天启帝的生母更是被其活活虐死,后来还巴结客魏,但前任念在西李曾是他爹宠妃的情面上放过了她,虽然没给她封尊,但却一直掌管着皇太后印玺、行使皇太后权力。
崇祯皇帝再是不待见,但毕竟这李康妃曾经也抚养过她,大明上下又极为讲究孝道,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安排卢象升等人继续练兵,自己则回了皇宫。
皇宫内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彩绸,就跟过年似的,崇祯皇帝瞧着心烦到了宫里便直接去找周皇后。
周皇后两个多月没见崇祯皇帝,开心的喜极而泣,边帮崇祯皇帝卸甲边道:“陛下瘦了,也黑了。”
“朕还比以前壮了呢,不信等会儿试试?”崇祯皇帝捏了捏周皇后的俏脸调笑道。
“陛下……有人呢,别……别瞎说。”周皇后脸蛋红扑扑的,一旁的贴身俏婢也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再笑朕把你们也给办了,快去备些酒菜来。”崇祯皇帝知道这些都是久伴周皇后的贴身宫女,所以也没收敛本性。
俏婢被崇祯皇帝吼了一嗓子红着脸低着头便退了下去。
“陛下这阵子也没去给太妃娘娘请安,昨日臣妾去看她时,她还念叨陛下呢!”周皇后将一件浅紫色常服给崇祯穿上道。
“朕这不是专程回来给她祝寿吗?过两天寿辰时再说吧。”崇祯皇帝随口道。
“都是一家人,陛下还在为旧事耿耿于怀吗?”周皇后心地善良,觉得太妃毕竟抚养过崇祯皇帝,不管她先前做过什么坏事,总要以仁孝为大。
“朕的心眼小,小到只能装得下你们几个,行了吧,来,陪朕喝两杯。”崇祯皇帝坐在桌边倒起了酒。
居心叵测者又有几人能幡然悔悟,他可不信那最爱弄权的西李真的变好,只不过这女人也没惹到他,他也懒得搭理,宫里反正也不缺她那份月银。
崇祯皇帝也没去斥责周皇后,知道她也只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一心想打理好后宫不给他添乱而已。
周皇后被崇祯的土味儿情话说的心里甜滋滋的,还真的陪着崇祯喝了两杯,只不过很快便不胜酒力的脸色潮红起来,当晚二人又成长了许多。
很快到了太妃寿辰,崇祯皇帝携妃嫔和儿女给李康妃祝寿,而后是宗室勋戚贺寿,再接着便是朝廷要员,忙忙活活一个多时辰崇祯皇帝终于是吃上了宴席。
不过崇祯皇帝一点也不喜欢慈庆宫的气氛,说白了就是个形式而已,西李当年弄权,以至多数朝臣对其也是虚与委蛇,宗室勋贵也被崇祯皇帝停下了年俸,但他们虽然心怀怨言却不敢当面质问崇祯。
只有嘉定伯周奎脸皮厚,好不容易见女儿一次,腆着脸就在那儿卖惨,崇祯皇帝瞧着烦随便对付了两口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慈庆宫。
宫里难得办一次宴席,方正化负责晚宴一应事务,王承恩和方正化则负责宫内值防,跟在崇祯皇帝身边的是司礼监第四秉笔李三本。
“皇爷要不去太液池散散心?那边的夜景可漂亮了。”李三本见崇祯皇帝心间烦闷,陪着笑脸道。
“嗯,朕也好些日子没去瞧瞧了,走,摆驾太液池。”崇祯皇帝想都没想道。
殿内闷热,崇祯皇帝也是佩服那些个勋戚宗室,一个个穿着隆重,大热的天也不嫌热,他都感觉快捂出痱子来了。
崇祯皇帝一路乘坐御辇到达钓鱼台,李三本早便备好了龙船,一行人乘坐龙船沿着太液池一路向南。
太液池两岸栽种着垂柳,微风轻拂,枝叶攒动,宫殿灯笼的烛光映衬在湖面上,格外的惬意。
崇祯皇帝干脆将龙袍也给脱了,他此刻不仅怀念后世的空调,甚至还怀念后世的T恤,要说这古人也是的,大夏天的也不知道发明个背心儿,一个个大热天还得裹得严严实实。
“皇爷你瞧,前头便是昭和殿。”李三本指着湖中央的一座宫殿道。
万历皇帝就很喜欢住昭和殿,嘉靖皇帝由于炼丹总是烧宫殿,也时常住在这里。
昭和殿位于太液池中,风景自然是很美的,再经过嘉靖和万历的多番修缮,如今西苑的昭和殿就如皇宫中的世外桃源。
再加上此时皓月当头,辉映之下,崇祯瞬间觉得乾清宫不仅太过沉闷,还有点low。
“嗯,确实是漂亮,先前怎么就没人跟朕说这昭和殿,朕都想搬进去住了。”崇祯皇帝远望着昭和殿感慨道。
“皇爷若是喜欢,明儿就能搬进去,那些个外臣还敢说个不?”李三本讨好道。
崇祯皇帝没答话,他觉得这个李三本今天话有点多,甚至还巴结起他来,崇祯皇帝十分讨厌后世影视剧里太监巴结皇帝的桥段,可如今小丑竟是他自己。
不过这也没影响到他的心情,待龙船划到湖中心,望着太液池四周的美景,突然想起后世的家人朋友,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不禁有些惆怅。
崇祯皇帝走到甲板边上,望着头上的一轮弯月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李三本等几个太监不知道崇祯皇帝为何情绪突然又变得低落,左右跟着走到崇祯皇帝身后,眼神里却带着戾气。
“我欲乘风归去,又……卧槽!啊呀——”崇祯皇帝正陷入怀念中,没留意只觉自己被猛力一推,扑腾一声,便掉进了太液池中。
第52章 朕日你先人
“李三本,朕日你先人,你敢造反?”崇祯皇帝大惊失色,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破口大骂。
“皇爷,不是咱家心狠,谁教你不给大家伙儿活路呢?”李三本和几个太监手里拎着棍棒,站在甲板上阴险的道。
崇祯皇帝闻言反而心里冷静了下来,这些阉人是想活活淹死他呀!
毕竟不管是用毒还是暗杀的伎俩,都很容易被查出线索,而且王承恩等人在这方面格外的谨慎,他们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也就是今日西李寿辰他暂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遭人暗算。
先前他一直对朱厚照和朱由校这哥俩死因存疑,现在看来,这特娘的落水,就是欺负这哥俩不会游泳啊!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看船上这些手握棍棒的太监,摆明了是防止他爬上船呢。
于是崇祯皇帝心中恼怒之余,故作惊慌失措的在水里一直扑腾,装作不会游泳的样子以麻痹李三本,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他可不是朱厚照和朱由校,来自后世的他不仅会游泳,还是校游泳队的骨干。
李三本眼瞅着崇祯挣扎了一会儿便沉入水中,估摸着差不多了,眼神一凛对其他几个人道:
“此事事关咱们身家性命,都给咱家把戏演足了,嘴把严实了。”
“晓得了李公公,这掉脑袋的事咱岂能不知?只是高公公许咱的赏钱可还有一半没给呢!”另外一人道。
“对,咱干的可是诛十族的买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跟高公公不相熟,咱家要是死的不明不白,自会有人将实情大白天下。”另外一人似乎担心事后被清算,半威胁道。
“哼!此事若平息,剩下的二十万两自会给你们,有高公公和那些东林,二十万两算什么,以后可等着享福吧!”李三本虽然知道这几人肯定留了后手,但也没太过生气。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李三本又瞅了瞅龙舟下头,湖面早已平静,估摸着崇祯怎么也死透了,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几人商量好后,再不迟疑,棍子一丢,扯着嗓子便演了起来。
“皇爷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救人啊!皇爷落水了——”
太监的嗓音尖锐,很快距离太液池最近的尚膳外监便有了动静,李三本见有人朝这边跑过来,心一横当即主动跳下龙舟,其他几人也下饺子般跳了下去。
一边在水里扑腾装作救人,一边大喊大叫,压根没看到距离龙舟数十米外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一片涟漪。
崇祯皇帝漏出半个头缓了口气,阴狠的又瞅了一眼做戏的李三本等人,继而再次潜入水中,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去。
此刻他很庆幸先前脱下了皇袍,否则此刻他根本不会这么轻松,湖面虽然已经有人听到呼喊,但崇祯皇帝也不敢随意暴露自己。
谁知道这些阉人究竟串通了多少人?
他只得顺着湖边游啊游,一直游到御马监的兵仗局才敢爬上岸,御马监是方正化主管,这厮既然为他殉国,应当不会参与其中。
……
消息很快传到慈庆宫,此时西李的寿宴还在继续,崇祯皇帝落水的消息还传来,慈庆宫瞬间大乱,周皇后如同天塌了般刚站起身来就直直的晕倒在地。
西李也是大惊失色,宗室勋贵们表情各自不一,温体仁差点吓得魂儿都没了,洪承畴倒是虎躯一震虽然心中也吓了一跳,但知道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先搞清楚状况。
他一边呼喝值守的大汉将军们把守住皇宫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一边与温体仁一起安抚了在座的宗室勋戚。
不少人甚至哭出声来,这时候的北方人十个里至少有九个半不会游泳,落水意味着什么,很多人都心里清楚。
尤其是嘉定伯周奎,眼瞧着自己女儿直挺挺的倒下,苦的是痛不欲生老泪纵横,还哀嚎着女婿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最后是洪承畴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叫人把他拖拽了出去。
这个老杂毛,哭陛下是假,恐怕担心自己失去靠山才是真,况且,现在只知道陛下落了水,你这是咒陛下死吗?
王承恩本来忙完了手里的事儿刚回到慈庆宫,便见崇祯皇帝不见了,询问手下才得知是去了太液池,等打算去寻却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瞬间煞白。
“去,去给咱家通知锦衣卫韩大人,让他火速入宫!快,快去!”王承恩对自己的心腹怒吼道。
他是真的害怕了,倘若皇爷真有个闪失,他王承恩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
这些日子崇祯皇帝待他那可真是没的说,不仅将最重要的司礼监和东厂交于他手,还时常与他说对大明未来的憧憬,压根儿没有把他当作阉人或者外人看待。
就这份儿恩德,他王承恩就是十辈子也还不起。
他早知道礼部那岑光耀居心叵测,虽然日防夜防,但却还是百密一疏酿成大错。
王承恩带着数十个手下,不顾大乱的慈庆宫,朝着太液池一路狂奔,他心急如焚,眼睛都红了。
从慈庆宫到太液池至少有两里路,王承恩虽已年过五旬却脚步如飞一刻不停,不到半刻钟功夫就跑到了太液池边。
“王公公,你来了!皇爷……皇爷他……”先一步赶到的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见到王承恩,眼中含着泪欲言又止。
此时太液池中已经多了不少搜寻的身影,如同下饺子般都在寻找崇祯皇帝,王承恩心里凉了半截,老泪纵横的又瞅了一眼湖面道:
“咱家不信!”
说着就要下水自己去找,刚走到水边就被方正化给拉住。
“王公公你不会水,这不是送死去吗?”
“咱家就是死了,也得去找皇爷!”王承恩甩开方正化的手,径自又朝着湖里走去。
此刻的王承恩早已方寸大乱,都这么久了还没寻到人,皇爷多半是遭了不测,皇爷若去了,他王承恩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干脆死了算了,兴许还能在下头赶上皇爷,到了下头,他还能服侍皇爷不是吗?
方正化也是心急如焚,但此刻他也是没了法子,水面瞬间便没到了王承恩的胸前,这时曹化淳也从外边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锦衣卫。
“王公公,我等就算是死,也得等把事情查明白了再死!
皇爷若死的不明不白,咱们就是到了下头,又如何跟皇爷交代?”曹化淳见状冲湖里的王承恩大吼道。
果然,曹化淳的话惊醒了王承恩,片刻后李三本等人便被带到了三人面前。
“说!皇爷好端端的如何会落水?是不是你们几个陷害皇爷?”王承恩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质问李三本。
“王公公怎能血口喷人,是皇爷说心里烦闷,想去太液池游玩,咱家只得跟去,可谁知皇爷性子野,非要做在船舷上赏月。
咱家一直说太过危险,皇爷还骂咱家来着,说他在军营里什么危险的事儿没干过,咱家也不敢硬劝。
可谁知没多大会儿功夫,皇爷便落水了,还在水里越扑腾越远,咱家的棍子也够不着,咱家心里着急,也跳下去救皇爷,可皇爷……皇爷他……”
李三本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悲痛的样子让方正化等人也不再怀疑。
毕竟崇祯皇帝性子野,不论是王承恩还是曹化淳都知道,否则皇爷也不会好端端的放着皇宫不住,偏要跑去住军营。
可这也说不通啊?难道并非岑春耀等东林人在搞鬼?确实是陛下不慎落的水?
“不论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都给咱家赶紧找!”王承恩没理会李三本,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尸体再说。
他只是好奇这都过了快半个时辰了,何以连尸首都没寻着,果真是落水了,尸首应该会飘起来才对。
李三本等几人虽然演技惊人,直逼影帝,但其实心里也十分的犯嘀咕,怎的这么久了,这皇帝的尸体还没飘起来?
这时从北边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侍卫,领头的边跑边喊:
“陛下有令!即刻捉拿叛逆李三本等人!”
……
第53章 山雨欲来
“陛下没死?”面如死灰的方正化瞬间变的兴奋,一看是自己兵仗局的下属,赶紧跑过去道。
“方公公、王公公、曹公公,陛下没事,目前在兵仗局,让咱捉拿这几个吃里扒外的叛贼。”说话间,李三本便被一大群兵士压到在地。
李三本闻言魂儿都飞了,连反抗都没顾上,其余几人自知死罪难逃,想着跳入太液池还死的痛快些,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离得近些的曹化淳等人扑倒。
“王公公,咱们快去兵仗局瞧瞧皇爷吧!”
方正化、曹化淳押解着李三本打算去兵仗局见驾,见王承恩没动,方正化催促了一声。
“咱家回去换身衣服再去,诸位替咱家照顾好皇爷。”说完浑身湿透的王承恩踉跄着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此刻的王承恩才感觉到身体的疲累,双腿剧烈疼痛,竟有些支撑不住,不过相比于身体,王承恩内心更加痛苦。
他无法饶恕自己,不论怎样,他都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且说方正化等人急匆匆的到了兵仗局时,兵仗局外围已经围满了侍卫,崇祯皇帝正冷冷的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
此刻的崇祯皇帝虽然有惊无险的逃出生天,但心里仍旧一阵后怕,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真是小觑了这些人的胆量。
倘若不是自己会游泳,怕还真是要步前头两位老哥的后尘。
“皇爷!奴婢酒驾来迟,请皇爷赐死!”方正化、曹化淳见了崇祯扑腾一声跪倒在地。
二人一个是司礼监第一秉笔,一个是御马监提督,均是崇祯皇帝亲手提拔的内臣要职,如今却让皇爷陷入危机之中,情知罪责难逃,但见皇爷相安无事,心里仍是松了一口气。
倘若皇爷真的出了事,二人即便身死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们二人当然有罪,李三本呢?给朕带过来!”崇祯皇帝瞅了一眼曹化淳二人冷冷的道。
即便曹化淳二人再是忠心,皇帝身边出了这等奸细却不自知,都是二人的失职。
崇祯皇帝是喜欢忠臣,但却不喜欢无能之人。
少倾,李三本等六人被五花大绑的抬进了兵仗局。
“说吧,背后是谁人指使,兴许朕还能给你们个痛快。”崇祯皇帝眯着眼道。
李三本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起来颇有几分慷慨就义的模样,其余几人被吓得不轻,正待这时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并洪承畴等内阁成员相继赶到。
韩山河咬着牙面色铁青,见了崇祯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他从来没有这般自责过,自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他从不与朝廷官员结交,除了锦衣卫衙门的一亩三分地,便是保护崇祯皇帝周全。
如今看来,他失职了。
韩山河其人外刚内韧,从来不打马虎眼,在他看来失职就是失职,没什么好辩解的,即便崇祯皇帝砍了他,他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起来吧,罪责以后再说,现在朕将这几人交给你,朕不管你用什么招式,朕明天早上要知道背后指使之人。”崇祯皇帝仍旧是冷着一张脸。
此是家贼,韩山河固然有罪过,但主要责任应该还是宫里的宦官机构。
但崇祯皇帝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这是一次警钟,不论是内臣还是锦衣卫,亦或是内阁六部,全都要以此为戒好好反省。
经历这件事,崇祯皇帝也终于明白,阶级矛盾绝对是无法调和的,他想站在百姓这边,让他们吃饱饭,就必须干掉另一边,或者被他们干掉。
他或许给过那群人机会,但却被那群人视为是他的软弱。
呵呵,落水真是一出好戏啊,好手段!全身无伤既能掩饰罪责,还可断绝一切可能的恶意指使。
倘若再有东林人的笔墨粉饰,说不定他就成了不纳谏言滥杀无辜的荒唐昏君,毒啊!妙啊!
“陛下无恙,臣总算是放心了。”内阁首辅温体仁一路赶来,由于心里着急再加上上了年纪,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如果说崇祯皇帝是那群人的眼中钉,那他温体仁便是肉中刺,倘若崇祯皇帝有了什么闪失,下一个怕就是他这个内阁首辅了。
“陛下,臣突闻此变,情急之下已令大汉将军封锁宫门,如今宗室勋戚都还呆在慈庆宫,请陛下定夺。”洪承畴请示道。
真到了这种节骨眼上,还是带过兵的洪承畴更显得冷静,虽然刚开始这厮也吓了一跳。
“宴会取消,厂卫派人给朕将那群人都盯紧了,传朕旨意所有朝臣宗室勋戚回去后不得会客,京城宵禁,胆敢有人上街者,直接抓捕问罪。”
崇祯皇帝不敢用五城兵马司的人,这种城管部队说不定早被东林人腐蚀,关键时刻才发现身边能用的人还是太少。
“陛下,此事绝非那李三本个人所为,定是还有其他人暗中支持,如今事情败露,为了防止那些人狗急跳墙,臣以为,最好着勇卫营接管城防。”户部尚书陈奇瑜小声提醒道。
朕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崇祯皇帝一拍桌子,平时厂卫用惯了,竟然把他在军营里结交的那群汉子给忘了,崇祯皇帝瞅了一眼陈奇瑜,心说这老陈关键时刻表现不错。
“曹化淳,你亲自去一趟西山大营,将朕的遭遇如实告知,让周遇吉、黄得功连夜调兵入京,京营军驻防内外城,勇卫营驻防紫禁城。”
“方正化,你和王承恩给朕好好查查,这宫里的宦官、宫女,一个都不能放过,凡是与李三本这几人有关,或者与其背后主使人有关者,全都给朕扔护城河里溺死!”
你们想把朕溺死,朕就把你们都溺死,你们想让朕上吊,朕叫你们全都上吊,不死不休!
他忍了好几个月了,即便新兵还没练好也不想再拖,来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曹化淳和方正化闻言心中一喜,只要皇爷还打算用他们,就说明圣眷未失,一时心中都是一喜。
这时,一个小黄门在兵仗局外请见,表情带着焦急,崇祯皇帝认出这是一直跟在王承恩身边的小太监,便召其进来问话。
“皇爷,王公公他……他上吊了。”
……
第54章 让他们去死
“什么?上吊了,为什么要上吊?”崇祯皇帝吓了一跳,眉头紧皱道。
“奴婢不知,奴婢先前看到王公公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还把他撵出了屋子,奴婢在外面守着总觉不对劲儿,就偷偷进去瞧,才发现王公公悬在梁上。。
奴婢便着人一起将王公公放了下来,人没死,不过现在还昏迷着,奴婢担心,便想请个太医去瞧瞧,可值守的大汉将军不让奴婢出去,奴婢……求皇爷救救王公公。”小黄门说着说着急的哭了起来,不过他说话有点大喘气,不仅没得到多少同情,反而被不少人瞪了一眼。
在一旁候着的方正化便将王承恩不顾生死下水找皇爷的事儿小声的说给崇祯听。
“愚蠢!”崇祯皇帝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他对这老头还算了解,此事断然不可能是王承恩主使,反而可能是因为太过愧疚才去寻了短见,崇祯皇帝生气便是因为这个。
虽然想骂人,崇祯皇帝还是给了这小黄门口谕,让其出紫禁城请太医去,毕竟是自己吊友,哪儿能真让他上吊去了,他一个人怪孤单的。
安排好接下来的清查行动后,崇祯皇帝遣散了众人,独自带着一大队的大汉将军去了坤宁宫。
听曹化淳说,周皇后闻听他落了水后便晕了过去,这让崇祯皇帝有些担心,此时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还湿漉漉的,吩咐侍卫守卫在宫殿四周后便径自进去。
两个宫女见崇祯皇帝浑身湿漉漉的进来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行礼,崇祯皇帝直接走到床边,但见周皇后眉头紧锁头上冒着汗珠,还在昏迷中,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混蛋!怎么不去叫太医!”崇祯皇帝冲两个宫女吼道。
“陛下,皇宫内各出入口都有侍卫把手,不准进不准出,奴婢实在是出不去呀!陛下恕罪!”两个小宫女都快被吓哭了。
“墨守成规,一群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杖则四十!”崇祯皇帝心中无名火起,怒不可遏道。
不知道是崇祯吼声太大,还是什么原因,周皇后突然醒来,看到崇祯皇帝坐在床边,脸上马上露出笑容。
“陛下……陛下没事真是太好了,臣妾还以为陛下……”笑容仅保留了片刻,周皇后的眼睛马上又红了。
她想起崇祯皇帝对她的好,又想起得知崇祯皇帝落水时的心情,一时抑制不住。
“哭什么,朕不是好好的嘛,倒是你,朕可不喜欢遇事就晕的女子,就算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也得坚强点,你可是朕的女人。”崇祯皇帝握着周皇后的柔夷道。
“陛下休要乱语,臣妾晓得了。”周皇后柔柔的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朕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崇祯皇帝用锦帕给周皇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臣妾没事,就是头有点痛,感觉浑身无力,陛下快去换件衣服吧,莫着凉了。”周皇后见崇祯皇帝没事,病立即就好了大半。
没过多大会儿,一个老太医急匆匆的过来看诊,崇祯皇帝这才趁着空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陛下,皇后娘娘是由于急火攻心,晕倒时又是后脑触地,但臣未见血污只是有些肿,应该不妨事,安养几日便可自行痊愈,臣给娘娘开几副条理气血的药。”
这老太医瓮声瓮气的说话极慢,但见自己老婆没大碍,崇祯皇帝也就没发火,挥手边让其赶紧去煎药。
“陛下,臣妾刚醒来便听到你要杖责她们,小青和小倩已经跟了臣妾多年,四十杖即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臣妾斗胆,求陛下饶恕她们吧。”
见两女还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泣,一向心软的周皇后求情道。
“那不行,得让她们长长记性,死脑筋怎么能行,罚你二人跪在宫殿外头反省,天不亮不准起来。”崇祯皇帝冷着脸道。
心说瞧瞧人老王的心腹多活道,出不了宫还知道去找找人,虽然运气好正好碰到他,但这二女也不至于连办法都不想一个,胸大无脑。
小青和小倩闻听只是长跪,当即梨花带雨的谢罪出去受罚,周皇后却瞅着崇祯皇帝道:
“陛下,那些乱臣贼子可抓到了吗?那太液池深的很,你是怎么化险为夷的呀。”周皇后知道崇祯皇帝对她好,这等问题都敢大着胆子来问。
“抓到了,正审着呢,明日便见分晓,至于那太液池,再深能有大海深吗?朕会游泳,还怕落水?”崇祯皇帝得意的道。
“游泳?陛下什么时候还学了水下功夫?”周皇后自崇祯皇帝是信王时便跟在身边,她从来没听说崇祯会水。
皇家子弟哪有脱了衣服去学水的,实在有失身份,所以周皇后压根就不相信。
“朕不仅水下功夫好,床上功夫也很好呢!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宫殿里也没别人,崇祯皇帝本性暴露无遗,坏笑道。
“陛下竟瞎说。”周皇后吃吃的笑着,虽然现在的陛下经常如此不正经,但周皇后却更喜欢现在的崇祯皇帝。
“朕可没瞎说,待朕处置好此事后,朕就着人在宫里挖个大泳池,不仅朕的儿子要学游泳,你也得学,还有田妃她们,到时候朕亲自教你们。”
崇祯皇帝幻想着与众女在水中嬉戏的场景,不觉有些期待。
但游泳确实很重要,尤其是自己的儿女,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呢!
周皇后喝了药安顿好后,崇祯皇帝本来打算去乾清宫等候厂卫的消息,但御辇行至离王承恩住所比较近的地方时,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打算亲自去看看这吊友。
王承恩此时已经醒转,坐在床边正暗自悔恨,见崇祯皇帝突然到访,一双老眼顿时红了,扑腾一声径直跪倒在崇祯脚下。
“奴婢让陛下犯险,死罪!死罪呀!老奴心里难受,求陛下赐死!”王承恩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皇爷在犯险后还能来看他,可皇爷越是对他好,他心里的那种愧疚感就越深重。
皇爷担负着中兴大明的重任,若是真有了闪失,他便是大明的罪人,他还有什么颜面在宫里苟活?
王承恩越是这样,崇祯皇帝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承恩骂道:
“你糊涂呀!愚蠢!愚蠢至极!
他们想让朕死,朕就要他们去死,朕不光要他们死,所有反对朕的都要去死,你自尽有何用?毫无意义!
朕的敌人很多,以后会更多,你要做的,是帮朕一一除去这些敌人,而不是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让朕瞧不起!”
第55章 不眠之夜
王承恩被崇祯一席话说的呆愣当场。
是啊,该死的是那些人,皇爷既然还肯信任他,他就该振奋精神去弥补,而不是窝在家里泪流满满。
王承恩被崇祯皇帝骂醒后,撩起袖子擦干泪水,郑重其事的给崇祯皇帝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流血了。
崇祯皇帝没拦,他知道这是王承恩在谢罪,或者也可以说是在谢恩。
而这份恩怕是得让这吊友还一辈子了。
“皇爷,老奴想起多年前那李三本还是个监正时,曾去过一次辽东办差,当时辽东的监军太监便是前阵子被皇爷免职的高起潜。
老奴思来想去,觉得此人甚为可疑。”王承恩似乎重新恢复了斗志,连眼神都变了。
能在宫里爬上各监要职的,哪一个不是脑子活道的聪明人,其实在崇祯皇帝将高起潜、杜勋等监军太监免职并贬为平民后,王承恩已经将已知的这些人在宫里安插的眼线全部剔除。
却没料到这李三本是条漏网之鱼,还是条大鱼。
高起潜先前在辽东担任监军多年,辽东沦陷后,又在关外继续担任监军,其虽然没在宫里,但银钱铺路之下,实在很难搞清楚有多少人暗中为其办事。
倘若真如王承恩所料,这个高起潜有足够的动机主使此事,他在宫外作威作福多年,靠的不仅是宫里的人,那些腐败的东林党人也多有为其说话的,崇祯皇帝直接就地将其免职,高起潜如何能服气?
那宣府监军杜勋也是如此,莫看他们常年在外,宫里的眼线不知有多少。
“怪朕心慈手软了,抓!全给朕抓起来,该查的查,该杀的杀,还有这些日子你们掌握罪证的东林党人,全部抓起来。”崇祯皇帝冷言道。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老奴领命!”王承恩心里清楚这次肯定要株连不少人,但此刻的王承恩眼里却再也看不出一丝怜悯。
给身边人安排下各自的任务后,崇祯皇帝疲惫的回了乾清宫。
而今晚对于很多人来说皆是无眠之夜。
在得知当今陛下刚回宫就被刺的消息后,西山大营直接炸了锅。
崇祯皇帝在军营的声望之高,恐怕只有开国的两位老祖能比得了,军营里跟他们吃一锅饭,晚上崇祯皇帝睡不着时,甚至还会去普通士兵帐篷内开黄腔讲故事。
自从崇祯皇帝来了军营,欠的饷银补发了,虽然训练量比先前重不少,但同样伙食也改善了,甚至偶尔还能吃上点荤腥。
可如今,那个承诺过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陛下,竟然被一群阉人合伙儿谋害,虽然陛下无恙,但大头兵们仍旧义愤填膺,这不是在谋杀陛下,是在断送他们的盼头。
有盼头不叫苦,没盼头才是真的苦。
周遇吉和黄得功一声令下,六万多将士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集结完毕并开始向京城进发。
这种效率就连周遇吉和黄得功都没想到,要知道那可是六万两千多人,还是夜里,虽然紧急调兵不用管帐篷等军需,但黑灯瞎火的整队集合就是个大问题。
期间倒是还闹了个幺蛾子,崇祯皇帝只命京营兵和勇卫营进驻京城,却让天雄军继续训练,卢象升倒是没什么,可手下的兵丁却差点跳脚。
由于三支军队同在一个营盘,与崇祯皇帝吃过几次饭的海老四、刘文忠等数十人,差点混进周遇吉黄得功的队伍里。
被抓后一边挨板子还一边嚷嚷着要去保护陛下,凭什么只让他们去,陛下也跟咱吃过饭,咱也要去保护陛下云云。
其实卢象升心里也有些想不通,这等重要事却唯独将天雄军留在驻地继续训练,天雄军比之京营和勇卫营差哪儿了?
子时刚过,六万多军队入驻京城,京城内百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宵禁和戒严令一下,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祈祷千万别是鞑子来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有鞑子来了,京城才会有这般阵仗。
与此同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内同样亮着烛火,时不时还传来阵阵哀嚎声。
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亲自坐镇诏狱,审问李三本等六人,此时的李三本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但韩山河仍旧眉头紧皱,这李三本嘴极是强硬,自知死罪难逃愣是一句话不说,再有两三个时辰天可是就亮了,若是再无进展,如何向陛下交代?
诏狱内传来牢门开启的吱嘎声,韩山河见是司礼监的王承恩前来,起身相迎道:
“王公公来了,可是陛下有旨意传来?”
“皇爷吩咐咱家清理宫内可疑之人,咱家想着从这几个叛逆身上入手,顺便瞧瞧进展。”王承恩道。
当得知具体情况后,王承恩眉头紧皱思量了一下,与韩山河嘀咕了几句,韩山河脸上一喜,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但看王承恩的眼色却变了变,因为这法子十分的歹毒,根本不像他心目中那个仁慈厚道的王承恩。
很快的一个女子被从其他牢房提了过来,李三本眼神一瞅当时就破口大骂。
“狗官,咱家一人做事一人当,对女人下手算什么好汉!”
“哼!这事儿就是你全族人陪葬,你也当不起!用刑!”韩山河看都没看李三本,两个手下便开始将那女子绑在木桩上。
那女子似乎也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吓得不住挣扎,一股子尿骚味儿袭来,竟直接晕了过去。
李三本刚一事发,韩山河便令缇骑去这些人的老家抓同族之人,不出意外的话,诛三族是最起码的了。
这女子本是李三本在宫外娶的妾侍,近水楼台先得月当晚也被抓进了牢房,韩山河虽然不清楚这些太监的癖好,但王承恩却是知道,这李三本极是宠溺宫外养的女子。
杀人要诛心,没什么比让最爱之人在其面前受罪更痛苦,王承恩深知这一点。
一壶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在了这女子双腿之上,女子瞬间从剧痛中醒来,她双目圆睁大声哀嚎。
“老爷,救救奴婢,疼啊——疼——”
可行刑的人对此早就司空见惯,嗤啦一声便将这女子的裤腿撕扯开,露出虽然白皙却被烫得满是气泡的双腿。
其中一人按住那女子,另一人手里拎着铁刷子就要在烫的半熟的腿上涮洗。
一下,两下,女子每次晕过去,另一人很快就用冷水泼醒。
李三本心痛如刀割,但背后之刃对他有大恩,况且此事已经败露,他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完全没必要招供,只要能忍受住刑罚,也算是报了大恩。
只是他没料到王承恩竟如此狠毒,竟然将刑罚施加于他人身上。
满地的血水烂肉,夹杂着女子的哀嚎,男人的痛苦,仿若人间地狱。
王承恩和韩山河就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韩山河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自是浑不在意,要知道这场面就是锦衣卫一年也搞不了几次,还是对一女子下重手。
虽然这女子定然也是死罪,但若按常理顶多也就是一刀了事,非是铁石心肠之人脸色定然会有所变化,而王承恩竟然如此气定神闲,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李三本,咱家看你还是招了吧,韩大人这诏狱的酷刑你是尝过的,让这女子再受一遍就是咱家瞧着都心疼。
其实就算你不说,其他几人也未必能撑得下去,况且就算你们都不说,咱家也知道,你背后之人恐怕不是高起潜就是杜勋吧!”王承恩盯着李三本的眼睛平静的道。
果然王承恩话刚说完那李三本眼睛就动了动,韩山河马上便看出了端倪,只是那李三本仍旧默不作声。
“你们两个,将这女子的衣服给咱家扯了,别光在腿上刷,胳膊胸前不都是肉?”王承恩盯着李三本提醒用刑之人道。
正待这时,解阎王从另外的牢房小跑着过来。
“韩大人,那孙二招了。”解阎王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好似故意让李三本听到。
为了保证供词的真实性,六人是分开提审的,解阎王负责的是内官监的孙二。
这时两个手下正好将那女子剥了个精光,雪白的大灯晃得解阎王眼晕,解阎王面露淫光就要去亲自动刑,李三本终于是撑不住了。
“住手!咱家招了,咱家招了……”
……
同样是在今晚,礼部侍郎岑光耀府上的烛火也彻夜未熄,外头已经戒严,当今陛下有严令,所有官员不得外出。
岑光耀的夫人岑李氏对此十分担心,她虽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何事,但府里管家说外头似乎有锦衣卫的暗哨在盯梢。
这让岑李氏忧心忡忡,朝中之事岑光耀向来不与她说,只是这次她感觉事态有些严重,自从宫中回来,岑光耀就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连晚饭都没吃。
再联想到府外头的暗哨,岑李氏在主屋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进去询问。
门吱呀一声推开,但见岑光耀身着朝服双目圆睁悬于房梁之上。
……
第56章 陛下何故造反
崇祯七年六月十七,崇祯皇帝夜游太液池被刺,朝野震动。
是夜,京营、勇卫营整编六万两千人入驻北京城内外城墙,锦衣卫东厂全员出动,京城戒严。
第二日,礼部右侍郎岑光耀、兵部员外郎陈应等六人畏罪自缢,经锦衣卫指挥使并东缉事厂厂督王承恩联合审问,最终查明刺杀崇祯皇帝为被罢免之内侍高起潜、杜勋联合朝中官员所为。
崇祯皇帝盛怒,命厂卫严查此案,由此,从皇宫内侍到京城百官,再到各地方官员无不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史称落水案。
六月二十,经御马监提督太监方正化、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反复核查,与高起潜、杜勋、李三本等人有染者二百一十二人被沉入北京城护城河,杖责并逐出皇宫者一千四百四十人,高起潜三人被凌迟处死,诛十族。
六月二十二,礼部右侍郎岑光耀、兵部员外郎陈应等六人被悬挂城墙曝尸十日,诛十族。
同时,在崇祯皇帝的主导下,以高起潜、杜勋等人为起点,以岑光耀、陈应等人为核心,以厂卫为主要监察、羁押、提审机构,崇祯皇帝对各地官员开启了轰轰烈烈的清查行动,波及官员之广、刑罚之重、诛杀人数之世所罕见,史称落水案。
七月十一,乾清宫东暖阁。
崇祯皇帝翻阅着厂卫递上来的提审文件,内阁首辅温体仁、大学士洪承畴、陈奇瑜等人坐在座位上大气不敢喘。
“陛下,锦衣卫虽经过征召又扩编了四千人,但仍旧人手不足,如今京城内惩处贪腐涉案官员正处于白热化,各地也在加紧调查,为加快进程,卑职肯请陛下调拨部分京营兵参与清查。”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沉声道。
崇祯皇帝没吭声,又翻看了一会儿记录后将文书合上,沉默了片刻道:
“还记得四个月前朕给你说的话吗?”
“臣记得,凡是经过调查家产过十万两之大臣,都必须有罪。”韩山河眼睛一亮十分干脆的道。
这话说完,温体仁胡子抖了抖,陈奇瑜看了一眼洪承畴,心中暗自唏嘘,然而洪承畴根本没反应。
“唉,当初是朕犯糊涂了,倘若当时下定决心,何至于有落水之事,不过你们做事不能一刀切,得看具体情况。”崇祯皇帝叹了口气道。
温体仁本以为崇祯皇帝是觉得株连过甚有上天和,可崇祯皇帝下一句话却让温体仁惊掉大牙。
“在京官员以及五品以上地方官员以十万两为线,五品以下官员则以五万两为线,估算家产包括但不限于存银、府宅、商铺、良田,三族内皆在统计之内。
不得姑息,也不得矫枉过正,这个度要把控好。”
“是,陛下,卑职领命。”韩山河与王承恩欣然领命道。
温体仁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
“温爱卿,朕问你,你现在还觉得咱大明缺银子吗?”温体仁刚想开口,崇祯皇帝便知道这厮要干嘛,直接反问道。
一个月以来,仅仅查抄在京官员,国库就进账了一千多万两,朝堂上陈奇瑜虽然故作心痛,可私下里这厮都快乐疯了。
“陛下,微臣知道陛下的意思,可如此大肆株连,大明开国两百多年史所未见,微臣恐寒了天下举子的心,另外各地从官员到百姓皆陷入恐慌,长此以往微臣担心民心不稳,还请陛下三思。”温体仁摇了摇头仍旧坚持道。
百官有钱,温体仁身为内阁首辅他当然知道,崇祯皇帝就是想通过株连获取钱财,温体仁也心里清楚,所谓落水案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太言重的话温体仁没敢说,就以目前崇祯皇帝的规格,怕是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都要望其项背。
温体仁熟知那段历史,明初四大案时,官员恐惧到去衙门前要写好遗书,唯恐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少举子甚至放弃科考对为官谈之色变。
但不论是太祖高皇帝还是成祖皇帝,皆是马上皇帝,可是陛下你不是啊,大明如今已经内忧外患了,各地军备废弛天灾不断,如此行径与山陕之流寇何异?
从崇祯皇帝的字里行间,温体仁还大致知道崇祯皇帝以后必定还要收商税,甚至对士绅勋贵下手,还有就是宗室,孙传庭对裕王之所为,陛下不仅没有丝毫苛责甚至还下诏奖赏了孙传庭。
倘若再算上宗室,陛下这几乎是要将大明上层连根拔起啊,如此行径,与造反之流寇相比,流寇估摸着都是小巫见大巫。
陛下何故造反?这是温体仁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哼,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没人来当官?朕加钱!倘若还是不知好歹,先问问朕的刀子同意不同意。
至于民心,朕今岁虽然动作频频,但却从未对百姓下手,朕免了他们赋税,还派杨爱卿开渠赈灾,接下来朕还要清查田亩给百姓分田。
百姓虽不知书,但朕不信他们的心都是铁做的,朕意已决,温爱卿不必再劝。”崇祯皇帝心里不爽道。
他虽然不是开国皇帝,但却有开国皇帝未有之志向,如今之局势,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已经为时过晚,唯有用霹雳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
他倒是要看看,一群只会贪腐内斗的官员能翻起什么浪花。
“陛下,还有一事臣得报与陛下知晓,臣近日提审数位在京官员,查出山海关祖家与多位在京官员有贿金往来,涉案金额巨大,请陛下定夺。”见温体仁不语,韩山河又禀报道。
倘若此人是寻常官员,韩山河自然就直接拿人了,可祖家坐镇山海关多年,只总兵、参将一级就有六人之多,并且祖家多年经营辽东和关宁锦,所部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是尾大不掉,成了当年李成梁般的存在。
山海关、宁远、锦州防线有驻军数万,防线外头便是虎视眈眈的建虏和蒙古鞑子,倘若处置不慎引起将官哗变造反,后果将不堪设想。
……
第57章 九边将门
“案底留存,株连暂不涉及军队,不仅如此,朕还要赏赐祖家,以及九边各将门。”崇祯皇帝思索了片刻回道。
如今东林党人的株连工作才刚刚进行一个月,北方还未肃清,更别提以东林书院为核心的江南了,腥风血雨还将持续很久,崇祯皇帝就已经是在冒险了。
不论如何暂时不能再竖立新的敌人,此时九边将门肯定已经知晓朝廷的剧变,估摸着这些人也都提心吊胆的,毕竟东林党人那么多,若是朝廷想追究肯定一查一个准儿,他必须稳住这群手握兵权的武将世家。
不过相比于忧心忡忡的韩山河等人,崇祯皇帝要好很多,毕竟他知道九边将门的具体情况。
这些将门包括祖家在内,倘若朝廷不下死手,或者不掉链子,是断然不会背叛大明的,原因也很简单,后金能给的不会比大明更多。
不论是官职还是荣誉,该给的都给了,大明永远是正统,二傻子才会抛弃现有的荣耀去追随几十年前还茹毛饮血的野蛮部落。
譬如祖大寿,这厮曾两次被后金围困,弹尽粮绝吃战马,战马吃完吃死掉的百姓,实在没法儿了投降,而后忽悠黄台极说要去锦州劝降,这厮锦州城后就组织防御继续抗击清军。
黄台极后来给这厮写了几十封书信,苦口婆心的劝祖大寿回去,皆被这厮当了擦屁股纸。
而后又是长达一年的被围,又是弹尽粮绝、吃马吃人,再加上朝廷一直欠粮欠饷,士气低落到极点,最终祖家再次投降后金。
除此之外九边的将门还有大同将门马家、延绥将门尤家、固原将门杜家等等,与祖大寿一样,这些人皆有家人朋友战死于后金鞑子之手,倘若朝廷不掉链子,也不至于轻易的像建虏投降。
“王大伴儿拟旨,九边各镇总兵各赐蟒服一件,赏银两万两,参将各赐飞鱼服一件,赏银五千两,游击各赐斗牛服一件,赏银两千两。
告诉他们,从军者不议政,但朕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从即日起,再累军功者,朕必重赏,包括但不限于……爵位!”崇祯皇帝说爵位两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崇祯皇帝话刚说完,温体仁吓了一跳,就连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洪承畴也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甚至带着兴奋。
爵位的分量有多重,在座的几人心里都很清楚,武人的至高荣誉,为将者哪个不想万里觅封侯。
但在大明想获取个爵位实在是难如登天,除了刚大明开国的那段时间,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分封了一批爵位给功臣外,而后的两百多年因军功获得爵位的人数少的可怜。
譬如如今九边的将门,包括祖大寿在内,皆是世代驻守边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将门,大仗小仗不知打了多少,却一个爵位都没捞着。
这些人缺钱吗?肯定不缺,缺权吗?总兵手握重兵,就是各部尚书见了也不敢小觑,他们缺的只是一个爵位,一个望眼欲穿、渴求至极的爵位。
而崇祯皇帝这是在暗示他们,只要跟着朕好好干,银子有,爵位也有,不仅能稳住这些将门,甚至还会极大的刺激他们的敢战之心。
崇祯皇帝付出了什么呢?一个头衔而已,至于赏赐几件蟒服、些许白银,蝇头微利而已。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的前任直到最后两年才想明白,而后到了南明朝廷才终于开始大肆给武将分封爵位。
然而那时已经为时晚矣,谁会在乎一个即将灭亡的政权的爵位呢?
崇祯皇帝的命令王承恩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提笔便开始记录。
“陈爱卿,近来抄了那么多人,国库的存量可还充裕?”崇祯皇帝瞅了一眼户部尚书陈奇瑜道。
凭良心讲,崇祯皇帝虽然觉得陈奇瑜总是畏畏缩缩一副怕事模样,但户部的差使还是干的不错的。
这阵子为了养新征的二十万兵,陈奇瑜一直坐镇户部衙门调集各省粮草,听说有阵子这厮干脆就住在了户部衙门。
陈奇瑜赶紧从怀中摸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呼啦啦的翻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道:
“回禀陛下,如今国库存米两百四十万石、小麦谷子黄豆高粱等合计九十六万石,臣六日前又从南京购买了四十万石米,估摸着下个月中旬可运抵京城。”
被查抄的东林党人手中皆有不少良田,这些地主虽然没有豪绅存粮多,但为数也是不少,陈奇瑜的户部仓库从来没有存过如此多的粮食。
“嗯,不错不错,立即征集人手按照各镇驻兵在册人数加派粮米,具体数额以两个月粮饷加派,就说是朕体恤士兵们驻边辛苦赏赐他们的。”崇祯皇帝估量了一下道。
将门要安抚,边军士兵同样也要安抚,他不信这些将士拿了他的银子吃了他的粮食,还敢给他闹事。
“陛下英明!”洪承畴一时没忍住夸赞了一声道。
虽然担着兵部尚书的官职,但洪承畴带兵多年,最知道这些将士们想要什么。
若是按照他的性子,除非崇祯皇帝问到他,几乎都很少在阁臣会议上发言,如今听到崇祯皇帝三言两语就将边军问题化于无形且正合他的心意,他怎能不激动。
倘若崇祯皇帝真开了封爵的口子,洪承畴都想继续出外带兵了。
不过洪承畴的突然猛舔却吃了崇祯皇帝一记白眼,还用你说?朕当然英明了!
“不过,每指巡边赐粮的队伍,都必须有东厂和锦衣卫派人监察,王大伴儿、韩爱卿,你们要挑选最信得过的人手,一定要亲眼盯着将这些赏赐分发到士兵手里。
倘若有任何人敢吃拿卡要,朕诛其全族。”
给将官的赏赐肯定没人敢盘剥,但给士兵的却不一定,他几乎可以肯定,倘若不加强监察下狠手,这些边军士兵能拿到赏赐的一半份额,他把龙椅吃了。
王承恩和韩山河慎重的领命,如今大明各地都人心惶惶,在座的都是妥妥的帝党,倘若崇祯皇帝撑不住,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反攻倒算。
安排好边军的事情后,崇祯皇帝本来打算下逐客令,而去后宫转转,顺便与年轻漂亮的老婆们成长一番。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站在大殿门口,王承恩过去与之交谈几句,随即脸色大便。
“陛下,孙总督加急奏报,建虏兵围宣府。”
……
PS:我预计写完对祖家以及各边镇将门的看法,不少书友会有不同意见,在此申明,文中描述是站在崇祯皇帝的角度,正如他用洪承畴一样,他必须先考虑具体局势,用人唯才。
但站在后世的角度看,降了就是降了,无论经历了什么,更何况祖大寿第一次投降时还杀了誓死不降的何可纲。
我们读历史的,应该冷眼去审视,不要轻易的给某个人物下定义,但是小说嘛,难免要取舍,诸位见谅。
第58章 科学家是有国界的
“嗯,该来的总要来的。”崇祯皇帝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是很吃惊。
因为他知道崇祯七年七月左右,建虏会来扣边,只是他不清楚具体的时间点而已。
毕竟这半年来他大小阵仗都搞过,譬如在他的授意之下,孙传庭一口气抄了不少山西豪绅,譬如一直在给建虏传递军情、倒卖粮草的范永斗、王登库等人,崇祯皇帝先前不清楚这蝴蝶效应会不会影响到建虏的军事行动,不过目前看来好像影响不大。
早在孙传庭赶赴山陕前,崇祯皇帝便嘱咐过,并将建虏有可能七月犯边的消息告诉了孙传庭。
再加上孙传庭本身便是从不轻敌的名将,边军的欠饷问题也已解决,士气得到了提升,布防不出大的纰漏的话,防守住建虏的进攻应该问题不大。
可这一切其他人却不知道,崇祯的淡定让洪承畴也有点诧异,要知道前任最怕的从来都不是流寇,而是建虏。
每逢听到建虏犯边,前任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与内阁大臣交谈时也时不时的透着急躁,内阁大学士更替频繁也多是建虏犯边,崇祯皇帝发怒所至。
“陛下,建虏西征已经数月,据探马报来的消息分析,应当是为了彻底征服漠南蒙古。
建虏很可能是从漠南蒙古回师,顺道侵犯我大明边镇,是以依微臣看,此次犯边应该持续不了太久。
只是孙大人总督山陕时日不多,近些天又因清田、练兵之事多有忙碌,微臣不知孙大人对山西各边镇将官士兵具体的布防情况,是故臣建议各镇当以固守为要。”
洪承畴将自己对建虏此次犯边的意图,以及战术上的应对说与崇祯皇帝听。
他是兵部尚书,但凡战事上的成败,皆与他直接相关,孙传庭几乎是被崇祯召回后直接委以重任,洪承畴对孙传庭这个人不十分了解,所以言辞上也不敢说的太过。
“陛下,边镇既然起了刀兵,微臣以为正好趁着巡边赐粮的空当,将战时所需粮草军械一并运抵宣大地区,壕镜的卜加劳铸炮厂最近又交付了四门红夷大炮,想必也能为战事减少些压力。”户部尚书陈奇瑜建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与洪承畴考虑的军事问题不同,户部尚书陈奇瑜在刚一得到消息时,首先想到的是补给问题。
军队的日常消耗是不固定的,驻防时消耗小些,训练时消耗大些,行军时更甚,但却都比不了交战时,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户部的账簿就摆在陈奇瑜面前,他尤其将红夷大炮的字眼说的很重。
崇祯皇帝对目前内阁的状态十分满意,他甚至还没开始问,几个大叔大爷都学会抢答了。
但他并未将建虏犯边之事太放在心上,因为崇祯皇帝知道,此时的建虏虽然嚷嚷着夺取大明江山,但其实黄台极自己都觉得他老爹在吹牛逼说大话。
建虏与大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人口、经济总量、军备总量的差异,倘若不是前任太过拉胯,再加上山海关的小桂子放水倒戈,建虏甚至连山海关都攻不破。
建虏鞑子也好,蒙古诸部的鞑子也好,犯边的目的只有一个——抢粮食。
倒是崇祯皇帝对陈奇瑜口中的卜加劳铸炮厂十分感兴趣。
“壕镜的那群弗朗机人铸炮能力如何?”
陈奇瑜口中的壕镜自然就是后世的澳门,而弗朗机人就是侵占澳门数百年的葡萄牙人。
此时全球诸国包括大明在内,对疆域问题都不十分敏感,再加上大明奉行儒家的仁义思想,虽然表面上将大明以外的国家皆称为蛮夷,但实际上对各国来使却十分客气。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一群葡萄牙人借着晾晒货物,花了几十两银子就将澳门租了下来,而后干脆赖在这儿不走了,怎么撵都撵不走的那种,用崇祯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死皮不要脸。
虽然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此时将这点葡萄要人撵走不过是吹灰之力,但崇祯皇帝却不着急。
火器时代即将来临,虽说目前在科技上大明还勉强跟得上全球步伐,但在火器、造船能力上却逐渐落后。
此时的英格兰人还未崛起,法兰西也因为三十年战争消耗严重,西班牙无敌舰队也因为五次远征元气大伤,反倒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佬后来居上。
“回禀陛下,红夷大炮炮膛以铜、铁为材质,原理上与咱大明自产的大将军炮基本相同,比之我大明仿制的弗朗机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不易炸膛,但缺点是射速慢且无法使用子铳,太过笨重,不适宜野战。”
陈奇瑜代理过一段时间工部尚书,算是对一些军械有了些了解。
大明如今使用的火器十分杂乱,尤其是火炮,既有产自卜加劳铸炮厂的红夷大炮,又有大明匠人仿制出来的各种弗朗机炮,资料显示仅仿制出来的弗朗机炮就是上百种,另外不少边镇还装备有明中期的没良心炮,总之有什么用什么,没法子,穷嘛。
“嗯,师夷长技以制夷,你们以后都要记住了,咱大明的各项技术未经朕之允许,不得泄露给任何外番人,待毕尚书熟识了工部各项工作后,朕会专门给他交代。
但咱大明匠人却不能故步自封,劳烦陈爱卿议事结束后去工部瞅瞅,让毕尚书寻些机灵的火器匠人,派遣到壕镜去,不论是用银子还是其他什么法子,务必将弗朗机人的火炮技术、造船技术学到手。”崇祯皇帝叮嘱道。
科学或许没有国界,但科学家绝对是有国界的,崇祯皇帝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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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不是想要杀敌吗
崇祯皇帝还在惦记葡萄牙人铸炮技术的时候,山陕总督孙传庭已经与建虏交战数日。
“大人,建虏又攻过来了,距离城墙已不足五百步。”箭楼上的瞭望手城墙上的孙传庭大声汇报。
这几日建虏每天都会发起一两次进攻,但由于孙传庭布防周全,建虏一直没有可趁之机。
后金黄台极也不傻,在宣府攻城两日发现铁板一块后,留下几百个尸首转战应州,孙传庭又在应州组织防御,黄台极则又继续转战大同。
数日下来人死了两千多,愣是连城墙都没能爬上去,一向好脾气的黄台极气的差点掀桌子。
“大人,依咱看这黄台极也是个没鸟的,总是打一杆子就吓的不敢继续攻了,咱大同的红夷炮金贵,不如卑职率一支骑兵由侧门攻出,咱掏他后路!”大同总兵马得忠请示孙传庭道。
这人一身明式明光铠甲,长得虎背熊腰,下颌的络腮胡毛茸茸的,一双沙包大的拳头杵在城墙墙垛上。
“红夷炮再金贵也没士兵的性命金贵,快去传令吧,红夷炮准备。”孙传庭目光灼灼的盯着城墙下旌旗招展的建虏军道。
红夷炮动辄数千斤,虽然比大明仿制的弗朗机炮使用寿命略长,也不过四五百发就得报废。
又因其造价高昂,从给朝廷报备申请到铸造再到运抵前线,需要很长的时间,再加上有些狗娘养的使银子半路截胡,边镇想多搞几门炮十分困难,所以不到关键时刻马得忠不舍得用这些宝贝。
孙传庭却比马得忠更清楚如今朝廷的情况,大明已经不是半年多前的大明,如今国库十分充盈,陛下励精图治,各边镇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用为火器消耗发愁。
“轰——”马得忠领命没多久,城头上便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是一门小红夷炮在试炮。
大同镇有千斤小炮十六门,另有十门两千七百斤大红夷炮,前者弹重二至三斤,后者弹重则达到六到七斤,小炮为红夷二号炮,大炮则为红夷一号炮。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门各式弗朗机炮,每门弗朗机炮各配备五到十个子铳,射速相较于红夷炮更高。
但守将却更喜欢红夷炮,原因是红夷炮的观瞄之术,红夷炮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并设有准星和照门,可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极大提高了炮弹的精度。
试炮结束后,城墙上的炮手根据弹道落点迅速调整红夷炮的角度,随着一阵响亮的号子,炮手门举起手中的点火叉棍,孙传庭一只手紧握成拳,似乎也在等待红夷炮的表演。
“轰轰——轰轰轰——”
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浓烈的白烟顿时笼罩了整个城头,就连孙传庭都感受到了城墙的微微震颤。
十六门红夷炮炮弹几乎全部落入后金军队列中,在炮弹巨大的冲击力面前,后金军身上的棉甲仿若无物般被穿透,之后带着鲜血的铁质炮弹继续在后金军中肆虐,足足穿透十几个人才失去了冲击力。
只一轮齐射至少有一百多人死于炮击,后金军中顿时有些慌乱,二十岁出头的多尔衮在军中大声呵斥,其座下战马嘶嚎,接连砍杀三人才稳住了局势。
多尔衮心里清楚红夷炮的缺点,随即命令手下部队向城墙加速前进,待部队行至城下约两百步距离时,数十门弗朗机炮又开始了轰鸣。
各红夷炮的炮手则开始用裹着湿棉布的棍子清理炮膛,湿棉布接触炮膛内部发出滋滋声,另外一个炮手则抱来一包新的发射药开始装填,另有炮手用一块湿布捂着火门,防止空气进入引燃正在装填的火药。
清膛炮手将发射药装入后又用棍子压实,而后再次开始调整角度,红夷炮第二轮射击开始,整个过程差不多有五六分钟。
城墙上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而城墙下则是乌怏怏的后金军,多尔衮率队亲自督战,后金军迫于压力开始攀爬城墙。
孙传庭当然不会由着鞑子攻上来,一声令下早已装好弹丸的火绳枪架在垛口处点燃了火绳,随着真真枪响后金军先后有人惨叫着从攻城器械上掉落下来。
红夷炮三轮射击之后,铁炮已经热得烫手,需要等待自然冷却,但弗朗机炮以及大将军炮仍旧没良心的四处乱轰。
多尔衮身边的亲卫也多有中弹身亡者,野战极少有败绩的多尔衮,面对炮火如此密集的大同城墙也犯了难,在留下上千鞑子尸体后不得不宣告撤退。
“这些瓜怂跑了个屁的,孙大人,要不咱带一队骑兵去冲他一冲?”马得忠走过来骂骂咧咧的嘲笑道。
按照以往边镇将领都是以城墙固守,极少敢与后金军野战,马得忠之所以如此积极,还是孙传庭私下对他透露过陛下可能会放开封爵限制的消息。
“不行,建虏虽然退了,但却不是溃退,我大明骑兵本来就少,且战马不如建虏,不可冒险。”孙传庭捋着胡须道。
马得忠闻言心中郁闷,但孙传庭是山陕总督,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走吧,带上你的骑兵,虽本官去得胜堡看看。”孙传庭说完便下了大同城墙。
马得忠其实一直都对孙传庭很好奇,与后金军对阵的这几日,孙传庭总是给他一种运筹帷幄的高深感觉。
譬如后金军从宣府退却,孙传庭就直接去了应州督战,应州结束之后就直接来了大同,甚至比后金军都先赶到,料事如神到不可思议。
得胜堡位于大同镇东边八十余里,此地有驻军两千多人,由马得忠的二弟游击将军马得宝驻守,孙传庭赶至得胜堡的第二日,后金军大将多尔衮果然如期而至。
马得忠佩服孙传庭,然而此时的孙传庭对佩服崇祯皇帝,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
后金军的动向当然是崇祯皇帝告诉他的,虽然没说具体后金军犯边的时间,但却说了后金军的进军路线,还特别强调了得胜堡,因为崇祯皇帝知道历史上后金军这次犯边,最终是在得胜堡打开的突破口。
“孙大人,卑职观那建虏营盘,估摸着至少得有上万人,得胜堡只有十几门小炮,怕是不好守呀!”马得忠想起这两日后金军攻大同的势头,得亏大同城墙的红夷炮威力巨大,否则不知要付出多少伤亡。
“你不是想要立功吗?这次得胜堡本官不打算固守了。”孙传庭瞅着远处旌旗招展的后金军,意味深长的对马得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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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寒寒在这儿给诸位拜年了,祝大家除夕快乐、阖家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