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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军     汉魏文魁txt下载     汉魏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府中密议

    桓元则号为“智囊”,当然不可能整日枯坐书斋,便能“书生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其实他这类人主要的过人之处固然在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但此长必须建立在能够广泛地搜集情报,敏锐地发现其中症结的基础上。即以当日才入洛阳时论,廉昭光问了一句前面为什么那么多人,桓范却一定要问清楚,杀的都是些什么人,因何罪过而被刑,完了还打算扯着廉昭挤进人群去瞧瞧热闹。

    所以他虽然远离朝局,对于民间各种传言却并不陌生——再加上家乡龙亢也是中州要地,又濒临东都谯城,并不算什么乡下地方——由此才能靠一些直觉和分析,得到是勋青睐。

    所以如今他问:“民间皆传,任城王乃为毒杀,有诸?”是勋眉头微皱,却不回答,桓范就把所听闻的合盘托出。他说有谣言纷传,说任城王是中毒而死的;还有谣言说,太子在皇帝西征以后,即替换了东方各藩不少官员,以充自家耳目,监视诸王举动。故此:“或云任城王实为太子所使人毒杀也!”

    其实曹彰之死,已经可以基本确定是中了毒——张仲景都去瞧过尸体了,以他的水平,当世几人可以在病理、毒理上瞒得过去?但对于皇家来说,此为绝对的丑闻,故此尚且秘而不宣,就连朝廷重臣也未必清楚。曹操当然是知道的,曹丕也得到了奏报,是氏父子则是通过卢洪密传消息,方知其中曲直。

    不仅仅曹彰被毒杀,曹冲也确实食物中毒,幸亏发现得早,吃药催吐,这才抢回了一条小命。还有一个鄄城王曹植,虽然未曾中毒,但饮食中也有被下毒的迹象……可以说除了远在西陲的榆中王曹昂,一个都没能跑得了。

    校事仍在继续调查此事。搜寻毒药的来源,但就目前而言,并无明确的线索。向曹彰献茶的宦者,很快就在曹彰薨逝的混乱中消失无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曹冲、曹植方面,校事密捕数人,严刑拷打,却始终揪不出来幕后黑手。

    在这种情况下。民间倒已有谣言传布……熟知内情的是氏父子就此可以断定,此事必非曹丕所为,而是有人想要栽赃他!然而二人对视一眼,却暂时都不表态,等着桓元则继续分析下去。

    根据桓范的猜测,马齐也并非临时起意,贪墨军粮,很可能是受人指使,或者受人胁迫而为,但他直接一根绳子吊死了。线索至此而断——且校事正忙着调查诸王中毒之案呢,也没在此事上分太大的心。

    “使盗军粮,为诬太子用人不当也;毒杀诸王,为诬太子谋害兄弟也。二事并发,天子必疑太子之甚也。”倘若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考虑,那么确实太子在用人方面是有过错的,而诸王中毒一案,他也是最大的嫌疑人——谁叫你趁着皇帝西征,就匆忙往诸王身边安插自己人呢?但若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太子是中了别人的连环圈套啦。

    分析完毕,桓范朝是勋一拱手:“若主公不欲社稷动荡,请救太子——要在何时而伸手耳。”

    是勋现在不能向太子伸出援手,因为相关这两件事。太子都是和陈群绑在一起的——往诸王国内、府中安插耳目,若无吏部背书,曹丕也是根本做不到的。是勋想要趁机扳倒陈群,就必须由得这两件事继续发酵,而一旦陈群去位,他就可以想办法伸手去保下曹丕来了。

    关于曹彰被毒杀。曹植、曹冲也遭逢危险,事涉太子曹丕向诸王国内、府中安插人手之事,目前曹操还并没有向外界泄露——也可能永远不会泄露,直接内部消化、解决这一问题——故此陈群或为曹操所厌恶,却并没有合适的借口去罢黜他。但相关因为用人不当,而导致军粮被盗一案,陈群却必须负起责任来。此前曹操已使御史按查此事,直接处罚了两名吏部中级官员,陈长文见机得快,匆忙上书引咎,请求责罚。但是陈群没有提出辞呈,曹操貌似也暂时还没有罢免他的意思。

    很明显,陈群是想仍旧为太子抓住人事权,所以觍颜恋栈,不愿主动去位。

    是氏父子与桓范目前商量的,就是三个问题:一,怎么捅陈长文最后一刀,把他彻底赶下台;二,陈群下台以后,要不要救曹丕,怎么救;三,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还可能出什么毒计,应当如何应对。

    对于第一个问题,是复给出了个主意:“若使段思阙奏劾陈长文,彼或不得不去职也。”

    段瑕段思阙,本乃陈群的门客出身,任职礼部祭享司郎中的时候,曾经在曹操面前议论天象,讽谏当朝宰辅辞职,就此博取了忠直之名。一开始是勋还以为是陈群在幕后操纵,但从其后事态的发展来看,段瑕其实是个断线的风筝,陈群早就掌控不住他啦。

    首先,事后包括是勋在内的宰相们全体辞职,曹操新任宰相,其中并没有陈群的名字——陈长文在那桩风波当中,并没能谋取到丝毫的利益。其次,曹操当时为了稳定朝局,也给旧相们面子,怒斥段瑕妄言天意,将之贬谪外郡,但没隔半年,就以“斯为谏议之才也”,又把他召回来,塞进了御史台,从此专管喷人。

    由此可见,或者段瑕纯粹是个大喷子,卖直邀名,但是正合了曹操心意,故乃稍加抑阻,便又重用之;还有一种可能性,段瑕那顿喷,本来就是曹操所指使或者暗示的……

    是复一直在关注着段瑕此人,根据他的禀报,自从那场风波以后,段瑕和陈群的往来便日益稀疏,仅存淡薄的故宾主之谊了。所以他建议可以让段瑕上奏弹劾陈群,若被过去的门客直接打脸,陈长文还敢再恋栈不去吗?

    “今御史多谏,使更吏部之长,而独段瑕不言,是乃不舍旧日情分也。乃可讽之,欲谏而避其故主,何所谓忠直?瑕素自傲,必受此激也。”对于别人,你想留情也就留情了,对于你曾经的主公,别人都在弹劾,就你按兵不动,舆论将会如何评价?你直谏忠臣的名声还想不想继续维持下去了?以段瑕的性情,就有很大可能中吾等的圈套,因受激而弹劾陈群啊。

    是勋微微点头:“汝去办可。”那就交给你了。

    第一个问题暂且至此而终,接着谈第二个问题,是勋问桓范:“即吾欲救太子,又如何救之耶?”先不说我暂且不可能插手诸王中毒之事,就说马伯庸贪污自杀这件案子吧,我说幕后有黑手在操纵,那也得有证据啊,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又怎能说服曹操,曹丕是被人陷害的呢?

    桓范说了:“主公曾语‘自由心证’,吾等今日所言,即自由心证也。陛下之目太子,亦自由心证也。”

    其实不需要什么证据,皇帝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已。仅仅马齐之案,无法扳倒太子,但肯定会在天子心目中留下一个坏印象,给太子大幅度地减分。主公您只要找机会向天子指出此案的疑点,天子自然会联想到各种可能性,从而一定程度上弥合他与太子之间的嫌隙的。

    是勋点点头:“且再商议。”再说第三个问题,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还可能会出什么招儿?

    是勋基本上认定,幕后黑手九成九是虽然中毒却不就死的历阳王曹冲了。一则曹冲那孩子够聪明,如此毒计,估计曹植想不出来,而就算想出来了,也未必有魄力去执行;其二,曹冲与曹彰并非同母,这种狠手他更容易下得出来;第三,倘若洗净了曹丕的嫌疑,那么接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根本没有中毒的曹植啦,曹冲很油滑地把自己挤进了受害者而非加害者的行列……

    当然这也只是“自由心证”罢了,并无证据。只是无论曹植还是曹冲,远在藩国,欲为此计,一是需要有足够的人手来执行,二是需要有死党在中枢相策应——曹植的死党,尚在洛中的有丁仪、丁廙,那么曹冲的死党又是谁了?那家伙隐藏得可真够深啊……

    揪不出这个人来,就无法一举撕下曹小象的假面具,亦无法预测他下一步还会搞什么阴谋诡计。是勋安排是复,说你最近盯紧一点儿都中,有何细微之事都要向我禀报,咱们三人仔细分析。是复躬身应诺。

    最终桓范又补充了三句话。一句话是:“若太子不易救,主公可将此谋引向蜀中……”干脆全都栽到刘备身上去,就说是西蜀的间谍所为。第二句话:“陈长文去位,以谁掌吏部,主公其有人乎?”你应当趁此机会,把人事权牢牢地捏在自己手里啊。

    第三句话:“若太子实不可救,主公当思以何人为嗣,慎勿使策谋者得逞也!”不管幕后黑手是不是历阳王,此人谋算之精、心肠之狠,都足使人战颤,异日若为人主,做他的臣子可就太辛苦,也太危险啦!(未完待续。)

第六章、嫌隙已生

    延康五年岁末,御史段瑕等陆续上奏,弹劾吏部尚书陈群尸位素餐,妄引奸人,导致天子西征不利。陈群被迫请辞,外放为豫州刺史——旋以吏部左侍郎陈矫升任吏部尚书。

    陈矫,字季弼,广陵人,本姓刘氏,因过继给母族而更姓为陈,曾为徐州刺史陈登的左膀右臂,后代陈登领州。相比于前任陈群来说,此人出身较低,政治倾向偏向中立,相信并不会对世家大族多开方便之门。

    更重要的是,是勋与陈矫故主陈登既为姻亲,又是好友,陈登次子陈均且为是勋之徒。是复秉承是勋旨意,特意去找了这位表弟兼小师弟陈均,关照他日常多与陈季弼走动走动——“为卿父故吏也,卿之仕宦,可得助力。”陈均也不傻,当即领命:“均知之也,必不误兄之事。”

    陈群既然下台,那么是勋就可以出手去拉太子曹丕一把啦。某日进宫,与曹操商谈完国事以后,他就特意辞而又觐,单独拜见,并且假意踌躇,对曹操说:“勋有所思,然无确证,不敢妄进言也。”

    曹操说别来这一套,你既然开了篇,必然还有后话——“可直言无妨,朕不罪卿。”于是是勋就说了,我总觉得以马齐微末小吏,他胆敢偷盗军粮,甚至以霉变之粮充数,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一点儿吧……

    “马齐为马德衡(马钧)族人,臣尝询之德衡,但谓马齐贪财货、好声色,而不言其为有胆色者也。今敢为此,得无他人所唆使乎?”

    曹操闻弦歌而识雅意,嘴角微微一挑:“宏辅得无受子桓所托耶?”你是受了曹丕的拜托,专门来为他说好话的吧。

    是勋闻言,赶紧伏地奏道:“今太子禁足宫内,臣又何敢交通,复受其请耶?实恐其中有诈。又恐动摇社稷,故乃斗胆陈情耳。”

    曹操摇头道:“若朕疑子桓使马齐盗谷,卿为之言可也。今陈此何益?”就算马齐背后有人唆使,甚至其目的就在于陷害曹丕。终究曹丕用人不当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啊。

    是勋忙道:“但请至尊遣能吏彻查此案,毋使宵小得计也。”

    曹操说我已经派刺奸、校事去调查了,只可惜马齐一死,线索断绝,怎么查都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说到这里。他坐在榻上,身体略略前倾,压低声音对是勋说:“以朕揣度,或蜀人诡计,或……或为诸王之谋也,宏辅以为若何?”

    是勋闻言一惊,心说曹老大你还真是“难眩以伪”啊,即便身在局中,也都能把事情料算得个**不离十,既然如此。还真不用我多说什么……换一个角度去考虑问题,说了也是白说,不可能影响到曹操对曹丕的观感了。于是急忙稽首道:“陛下圣明,臣请告退。”

    曹操朝他招一招手,示意你先别走,靠近一些讲话。是勋膝行而前,就听曹操继续低声说道:“若为蜀人诡计,查之亦无益也;若为诸王所为……徒乱人心!”真要查出来我几个儿子暗中内斗,恐怕更会引发朝局的动荡啊。

    是勋心说我若不知道曹彰是被毒死的,或许还真信了你的话了——如今一个儿子死于人手。不信你不想明了其中的真相。不过估计曹操也意识到了,利用马齐偷盗军粮来抹黑曹丕,跟下毒谋害曹彰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故此只要加大毒害一案的调查,揪出幕后黑手来,那么马齐之案也便不侦自破啦。

    问题到目前为止,通过卢洪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勋知道,校事的调查还并没有大的进展。时间越拖越长,则真相更将沉于水底,只有你跟曹丕之间的关系,如被二刀,伤可见骨,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愈合……

    干脆,我把话再说明白点儿吧——“太子初立,不足一岁,便逢此事,陈长文亦为之请辞,诚恐朝野间摇动。臣意请至尊宽赦太子,以定人心。”

    曹操微微一皱眉头,忽然就问是勋:“卿以为,子桓何如?”

    是勋心说你这问题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放弃曹丕吗?只好昧着良心说曹丕的好话:“是聪明儿也,宽仁宏度……”

    曹操冷笑一声,打断了是勋的话:“确为聪明儿,然‘宽仁宏度’四字,绝非实评!”随即一咬牙关:“甄氏尚识领其兄请罪驾前,而吾命子桓休弃柴氏,竟不敢做一反语!夫妇数年,且得一女,而其凉薄若是!”

    是勋赶紧帮忙曹丕辩解:“君父有命,焉敢不从?是谓忠也,是谓孝也,安可责其凉薄?”

    曹操一摆手:“柴氏妇人,无见识者也,若非子桓听之,焉有此难?要当自思己过,请以自身以代柴氏,朕非狠心者也,或可允其戴罪而留。”

    是勋心说曹丕天性凉薄,那是没错的,而且正如曹操所说,就算柴氏有千般不是,你听了她的话使用马齐那混蛋,你的责任并不比她小啊,怎么能把过错全都推到女人头上去?可是再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老爹正发雷霆之怒,曹丕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这会儿又怎敢违命不行?曹操你说“朕非狠心者也”,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啦,你还说“或可允其戴罪而留”,这一个“或”字又是啥意思了?说明就算曹丕胆敢硬着脖子为小老婆喊冤,你也不可能真饶过柴氏啊,反倒会把夫妇两个全都给折进去……

    耳听曹操继续说道:“为人君者,不当听妇人之言,不当为小人所惑,其阱自在,而妄蹈之,欲朕以江山付之,可乎?不可乎?且朕尚在,便于诸王府中安插眼线,何急若是……”越说越激动,可是随即反应过来,关于曹彰被毒死,校事禀报民间谣言,在在指向曹丕,这事儿是勋不可能知道啊,我就不该当着他面儿说什么安插眼线。于是赶紧住嘴,端起案上酥酪来抿了一口。

    是勋也只好假装听不见曹操那后半句话,只是劝慰道:“太子尚幼。行事不慎,陛下当亲督导之,若即离心,反趁西贼之意。”不管是谁陷害的曹丕。咱们暂且就当是西蜀的阴谋吧,你也不能因此而着了他们的道儿啊,还是跟太子搞好关系比较好。

    曹操点点头:“朕知之矣,宏辅可退。”

    是勋从宫内出来,返回府中。秘密地对是复、桓范说道:“天子甚不满太子,似有易储之意也。吾今试劝,终难摇天子之心。唯期再无事端,时日既久,乃可徐徐弥合之。”我今天算是白劝了,曹操主意大得很,越是年老,越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去。如今之计,只能期望别再出什么事情,让时间来磨平这曾经的父子嫌隙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很快关东便传来消息,曹彰旧将程喜在任城作乱,劫彰遗骨,欲往洛中申冤,指斥实太子曹丕谋害彰也。虽然动乱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但堂堂曹子文的骸骨竟然毁于兵火,并且经此一事,就等于把曹丕谋害兄弟之事摆到了明面上来。

    曹操闻奏,又气又怒,竟然一病而倒。即于病中命校事搜捕程喜家眷。三族并诛,并且彻查此案。校事因此而掀起大狱,任城及附近东平、山阳等郡官吏,竟有七成被捕。并且大多“瘐死”在了牢中。

    群臣多谏,请求曹操宽放太子,以止谣言,并且撤回校事,将此案移交给正规的司法监察系统——御史台——调查、处理。然而曹操不但不肯听从,反倒因此而贬谪朝官二十余名。最高竟然包括了御史中丞崔林。

    桓范劝是勋说:“天子之心乱矣,主公慎勿触其逆鳞,坐观可也。”是勋当即点头:“元则所言是,吾当缄默。”

    二人正在书斋叙话,忽听门外传来是复的声音:“大人可在,儿复请见。”是勋召唤一声,是复躬身而入,随即掩上屋门,望了一眼桓范,转头对是勋说:“昨夜太子请谒至尊,恳谈数时……”

    有桓范在场,他某些话不能说得太过明白,终究桓元则虽然貌似已被是勋寄托腹心,其实对决策层的深入比当年的关靖仍然差得很远,是家设置情报网络,以及与校事暗中勾结,他就根本不清楚。昨夜曹丕与曹操的对谈,今天便能传入是复耳中,这消息自然是卢洪给递出来的,是勋对此心知肚明,是复也不必要特意说破。

    原来曹丕近日被圈禁在宫中,难以与外界交通,但程喜造反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全然知道——曹操又不是真把自己儿子当囚犯关着——为此而如坐针毡,寝食不稳,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跟老爹开诚布公地好好恳谈一番为好。

    于是便以探病为名,亲至曹操榻前,指天划地地申明,曹彰遇害一事真的与自己全然无关啊。最后还态度诚恳、热泪盈眶地说道:“儿性鲁钝,原难当储君重任,唯因长兄罹疾(这是曹昂辞去太子之位的官方说辞),以次续之耳。然怀璧其罪,兄弟竞逐,致失慈心。陛下若以臣不当居位,臣请辞太子,退居藩国,如长兄例。然害弟之诬,臣实不堪受也——儿与子文同胞情固,安忍害之?此等事,即禽兽亦不肯为也,况于儿乎!”

    曹操冷笑道:“吾方行,汝即于兄弟侧安置耳目,然仍使子文遇难,则汝不能识人、用人,明矣!”说着话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若汝辞太子位,则何人乃可当之?”

    曹丕闻听此语,不禁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曹操要来真的,还是只想试探自己。细一琢磨,倘若自己退位,谁当太子还不是老爹说了算,用得着征询自己的意见吗?此必试探无疑也。可是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说曹植合适?虽为一母同胞,但自己实在不喜欢那假模假式的东西啊——要是曹彰还活着,肯定要提子文之名。说曹冲合适……曹操素来宝爱曹冲,说不定就当真了……

    然而势又不可能斟酌太长时间,于是回禀道:“请复长兄之位。”曹操摇头:“既已废之,安可复立?”曹丕没有办法,仓促间脱口而出:“以序而论,子建可也……”(未完待续。)

第七章、妇人之言

    曹操询问曹丕,说你若是辞了太子之位,我又当以何子为嗣呢?曹丕无奈之下只好提了曹植的名字。其实曹丕素来与曹植不和,如今关东消息传来,曹彰中毒而死,曹冲也险些丧命,曹丕本能地感觉到: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子建!

    然而他不是真想让位,只当曹操在试探自己,那么无论按照亲疏论,还是按照长幼论,自己之后就只能轮到曹植啦——别的兄弟多不够格,而若提曹冲,倘若曹操追问:“汝与子建一母同胞,胡不言之,而及仓舒?”又该怎么回答?说自己怀疑曹植是幕后黑手?根本没有证据啊。会不会被老爹认为自己心胸狭窄,从而更加恼怒?

    当时曹操只是长叹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话,随即摆摆手,就让曹丕退下去了。消息通过校事传入是府,桓范当时就评价说:“太子此举,以退为进,实善策也。”你这会儿就不要多事,只要跟老爹把话说清楚了就好,除了表忠心外,别的话说多了都是错——“以此观之,储位或可固也。”是勋同样点头,心说这一条时间线上,虽然没有贾诩教他,曹子桓天性聪明,装忠臣孝子仍然装得很到位嘛。

    他却没有注意到,儿子是复转过头去,眼神略略有些闪烁……

    是复所禀报的,其实绝非他从卢洪处所获得的全部情报。

    因为事关重大,这一日卢洪乔装约见是复,把相关消息详详细细地向他说明白了。是复听后微惊,随即关照卢洪:“兹事体大,今卿毋来也,吾亦无所闻也。”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而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卢洪点头:“太尉固不当再涉此事……洪便告辞。”

    那么是复究竟隐瞒了哪些内容呢?原来当日曹丕从曹操榻前退下,才出殿门,迎面就撞见了自己的正室夫人甄氏。甄氏作为太子妃,又向来得曹操的欢心。故此曹操患病后,她就经常前来探视,并且亲自服侍曹操的饮食起居。曹丕趁便关照甄氏,说你好好伺候陛下。觑陛下心情好的时候,多帮为夫我说几句好话;陛下言谈间要是提到我,或者提到储位之事,你也记下来,回宫后禀报我知道。

    甄氏应诺。曹丕便退。随即甄氏端着食案进殿,伺候曹操用膳。曹操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适于殿外,子桓与汝言何?”甄氏素来孝顺,也不敢隐瞒,就说:“太子欲妇恪尽孝道,以侍陛下,期陛下之疾早日得瘳也。且欲妇进言,道其知过,恳请原宥。”

    曹操点点头。随即又问:“朕不在时,子桓与陈长文常有来往否?”甄氏回答:“太子荷监国重任,陈卿为吏部尚书,岂可无往来?然止论国事耳,未及其它。”曹操挺满意她的回答,微微一笑道:“汝在深宫,所知却多。”甄氏闻言吓了一跳,赶紧伏下身子:“妾非敢探听国事也,但在宫中,不见太子与陈卿往来。若在外朝,所言必国事也,以是揣测之。”

    曹操伸手拍拍甄氏的头,说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怀疑或者责备你的意思,不必太过谨慎小心了。眼瞧着甄氏已将膳食布下,便即端起饭碗和筷子来,吃了几口,瞟甄氏一眼,眉头微皱。问道:“吾固俭约,亦告诫汝等,即在天家,不得过奢也。然汝为太子妃,正不必布服——子桓前载数簏绢入,得无皆为柴氏做新衣耶?”你也穿得太寒酸了点儿吧,是不是曹丕对你不好啊?

    甄氏忙道:“太子遵从父命,亦向来俭朴也,即柴氏昔日,与妇穿着无二。所言舆丝帛入,未审何人所言?妇不知也。”

    曹操“嗯”了一声,面色略显阴沉。

    当时卢洪对是复转述二人对话,就此插言解释:“前太子初立,请以朱彦才为东宫官署,而天子不允,云彦才放肆峻急,多与人仵,太子不当与之往来。后丁仪奏,太子常以车载簏,纳彦才其中,深夜密议。天子因问太子,太子请罪云,为后宫多贪绢衣,故载数簏入,后再不敢也……”

    朱彦才名铄,与曹丕私交甚笃,为其心腹之人——在原本历史上,他与陈群、司马懿、吴质并称“魏太子四友”。这家伙虽然有才,但是心眼儿小、脾气急,口无遮拦,经常得罪人,所以当曹丕请求让他担当东宫属吏的时候,曹操一口就回绝了,还告诫曹丕少与此人来往。

    然而曹丕离不开朱铄——在这条时间线上,司马懿、吴质都不跟他一拨儿了,陈群身为吏部尚书、朝廷重臣,需要避嫌,双方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四友”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朱彦才——于是便暗中用车装着竹筐,让朱铄藏在竹筐里,偷偷潜入东宫,去与他商议大计。

    在原本历史上,钻竹筐的是吴质,随即为杨修侦得,禀报曹操。曹操打算亲自去拦截,曹丕得信后以问吴质,吴质说没关系,你明天再装一车竹筐进门,我就不去了,筐中只盛丝绢,那就不怕遭到主公的盘查啦。曹丕依计而行,果然瞒过了曹操,还使得曹操疑心杨修离间他们父子,就此开始对杨德祖起了杀心……

    然而在这条时间线上,杨修已遭贬谪,向曹操告密的是另一名曹植党羽——校事丁仪丁正礼。曹操并没有亲自去检查——终究他现在是皇帝啦,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甚至起居郎记录在案,不可随意妄行也——直接去问曹丕。曹丕随口扯谎,说只为宫中妇人想穿绢衣,所以我装了几筐进来——知道父皇您一向提倡俭约,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也不会再犯了。

    曹操虽然提倡俭朴,终究已经贵为天子,也不跟草莽时代那般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啦,既然如此,又怎么好意思去苛责儿子呢?此事就此按下。可是谁都料想不到,事隔多日,曹操仍然记得这事儿呢,并且似有意、似无意地问起了甄氏来。

    甄氏老实回答,说我跟太子都一贯秉承您的旨意,生活俭朴,平常也不做新绢衣,即东宫诸妇人,包括被逐的柴氏,也没有谁胆敢逾越规矩——太子命人运丝绸进宫?还不是一回两回?这是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啊?

    曹操闻言,已知曹丕当面扯谎,心中便有些不喜。再扒拉两口饭,只觉得腹脘饱胀,没有胃口,于是放下碗箸,喝一口薄酒,问甄氏道:“适才子桓请辞太子位,汝如何看?”

    甄氏伏地奏道:“妇从夫行,若夫请辞,妇有何言?唯念初于归时,公姆慈爱、夫妇相敬、兄弟和睦,未识今日生分若此!妇尝闻,外间有诬太子谋害子文者,此真弥天之谎、极天之冤也。一旦居位,谤便随之,既如此,何如卸去,归就藩国,或可免兄弟离心也……”

    说着说着,不禁清泪两行:“妇初入门时,太子弱冠,子文、子建尚幼小,徘徊膝前,妇似嫂而实姊,亲密无猜。今天不假年,子文薨逝,本已椎心刺骨,而况诬为儿夫所害耶?若妇死而能清白儿夫,死亦可也——陛下明察!”

    曹操轻抚甄氏的肩膀,不住口的安慰,说好啦,好啦,别哭啦,我知道子文之死跟子桓没什么关系,然而——“外间所传,空**来风,或有**诬子桓也。卿以为谁欤?子建欤,子盈欤?”

    甄氏答道:“子建耿介,子盈聪慧,同为兄弟,安忍相害?太子不肯害子文,彼等亦不肯害太子也。此必丁仪所为……”

    曹操猛地一瞪眼:“汝如何知道是丁仪奏朕?”

    甄氏慌了,脱口而出:“此太子语其吏,妇偶听闻……”

    曹操追问道:“太子如何说?”

    甄氏从来不会撒谎,仓促间只好实话实说:“闻太子云,丁正礼为陛下勘子文事,在在指向于吾,得非子建所使耶?吾必杀之!”说完了赶紧补充:“妇知子建,必不办此,或丁仪妄为耳。”

    曹操冷笑一声:“汝知子建,独不知子桓耶?!”伸手推开食案:“朕倦矣,汝可退下。”甄氏慌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磕头:“请放归藩,以全儿夫。”曹操哼了一声:“或如汝愿。”

    当然这一大套话,卢洪不可能全都侦探明白,也不可能跟复读机似的备悉无遗转述给是复知道。他只是说了一个大概,先是曹操谈到了“车载簏绢”事;随即曹操提起曹丕请辞太子事,甄氏既为两个小叔子做保,又说漏了嘴,道出曹丕憎恨朱铄,曹操因而不喜;最后甄氏磕头请归藩国,曹操冷哼道:“或如汝愿。”

    是复心说这无知妇人,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吧,身在天家,阴谋秘计围绕之下,你光老实孝顺管蛋用啊,差点儿把老公也给折进去了吧。听曹操最后的话语,似果有易储之意,兹事体大,赶紧关照卢洪,说你今天就当没来,而这些话我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回府向是勋禀报,光说了前半段儿,是勋和桓范就都长舒一口气,以为易储的危机算是基本上度过去了。是复眼神一飘,干脆就把后半段儿给咽了——若被父亲得知太子储位不稳,必要设谋拯救,然而皇帝最近脾气是越来越暴,要是万一也把自己父子给牵扯进去,那可如何是好啊?再说了,曹丕本是陈群的靠山,跟自家父亲理念不合的,似这般太子,废就废了吧……(未完待续。)

第八章、奇峰突起

    甄氏在曹操面前吃了瘪,回去以后是如何向曹丕禀报的,不得而知。△頂點小說,但隐约得到的消息,曹丕近年来多纳姬妾,本来就日渐疏远甄氏,此后夫妇二人更是连着吵闹了好几回,皇后卞氏被迫亲往东宫,去为他们小俩口排解纠纷……

    然后就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某日丁仪在府中遇刺,被发现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叫道:“太子害我!”曹操遣校事密侦此案,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不期然搜到了丁仪与鄄城王曹植的多封往来书信,曹植在信中请求丁仪“候太子疏虞,即可密奏主上,使失宠信”,还承诺“孤若得国,正礼当为宰相”。

    丁仪官为右刺奸,是权势已可凌驾于卢洪之上的大特务头子,为人倨傲、忌刻,多次构陷朝廷大臣。据说昔日毛玠被贬,即有丁仪从中推动,其后选部右侍郎徐奕又因与之不和而遭谗毁,外放魏郡太守。尚书仆射何蘷尝面斥丁仪,属吏傅选劝他:“仪已害奕,子宜少下之。”何蘷回答道:“彼为不义,适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怀奸佞之心,立于明朝,其得久乎!”丁仪听闻此言,即发何蘷阴微事,贬其为苍梧太守。

    所以如今丁仪死了,虽然只是遇刺身亡,却天幸从他府中发现了与鄄城王交通的密信,当下墙倒众人推,群臣纷纷上奏弹劾丁仪,尤其御史段瑕,貌似早有准备,一口气罗列了丁正礼的十二条大罪状,并且请求趁机废掉刺奸、校事。曹操亦怒,即下令将丁仪戮尸陈市,其弟丁廙也被贬出都外。同时行文鄄城。斥责曹植,削掉了他两个县。

    ——天可怜见,鄄城国原本不过才四个县,如今削除其半,就此变成了普天下最小的郡国。

    当是氏父子与桓范讨论这桩风波的时候,桓元则沉吟良久。注目是复,问:“吾不识公子消息从何而来也,唯请问二事,未审公子知否?”

    是复说你问吧,但凡我知道的,就一定会说。桓范便即一枚枚地竖起手指来:“其一,任城王遇害事,本使校事刘慈密勘,如何丁仪奏上。云太子甚可疑耶?其二,丁仪遇刺,谁人踏勘?府中书信,谁人得之?”

    是复闻言,微微一皱眉头,说这两桩事我还真都不清楚,你等我去打听打听,过几天再告诉你吧。他自然是去找卢洪打听。并且很快就得到了确实的消息——

    原来魏朝的特务系统分为校事和刺奸两个部分,校事只管侦察和捕人——有如“行动队”;刺奸则负责综合、甄别情报和审断案件——乃是文吏。当日曹操派军中校事刘慈去侦破曹彰遇刺一案。刘慈回来禀报丁仪,二人在核对了情报以后,本来应当一起去向曹操汇报的。然而事到临头,刘慈却突然间病倒了,丁正礼这才单独禀报曹操。

    至于丁仪遇刺以后,根据卢洪所说。本来应该他去侦办,但副官刘肇却主动请缨,并且亲自在丁仪府中搜出了与曹植的来往密信——此刘肇,即刘慈之胞弟是也。

    是复回来一报答案,桓范乃冷笑道:“此必刘慈兄弟从中取事。无疑也。”而至于他们这么做,纯出争权夺利,为了坑陷丁仪呢——丁仪是曹植的党羽,他向曹操奏报说谋害曹彰,曹丕嫌疑最大,倘若查出来有误,他肯定跑不了啊——还是受人唆使,为了对付曹植,那就不得而知喽。

    反正丁正礼和曹子建是拴在一根草上的蚂蚱,一个出事,另外一个也肯定跑不了啊。

    是勋望一眼是复,那意思:刘氏兄弟是何来头,估计你查不了,你去关照卢洪多加小心吧。

    桓范接着分析,说经过这件事,同时两名皇子要遭殃。一是曹植,不但交通朝臣,而且还交通皇帝最亲信的刺奸,此举大犯人主之忌——咱们权当那些信是真的——削国事小,估计他就再与储位无缘啦。第二个是曹丕,我们还当易储的风波已悄然而过呢,如今他有杀害丁仪的嫌疑,也有动机,若不能还其清白,估计风波再起,储位不稳啊。

    只是我估计这案子落到刘氏兄弟手中,曹丕很难洗脱身上的嫌疑……

    果然,不久后的某日晚间,曹操突然召见几名重臣,包括:太傅曹德、太尉是勋、护国曹仁、辅国曹洪(柱国夏侯惇仍在病中,不克与会)、中书令王朗、尚书令华歆、御史大夫桓阶、中书左仆射刘先、尚书左仆射邢颙和新任御史中丞贾诩。先展示了校事的调查结论:实太子密遣刺客谋害丁仪也。

    是勋把报告书前前后后读了好几遍,发现物证不全,人证皆死,主要断案的缘由是曹丕早就痛恨丁仪,多次在近侍面前口出“吾必杀之”之语,以及丁仪临死前高呼那句:“太子害我。”这特么简直就是“莫须有”啊!

    群臣亦大多表示,这案子断得不明,丁仪不一定真是太子派人刺杀的。曹德就问了:“陛下可曾以示太子,太子如何说?”曹操冷哼一声:“彼焉敢自承?自然矢口否认。”

    群臣正要再劝曹操换套班子,重新调查此案,却听曹操断然说道:“此子已不堪继大统,当废黜之。今召卿等来,共议以谁继之也。”

    臣僚尽皆大惊,桓阶首先发言,说:“太子何辜,而因此不实之事而废之耶?陛下三思。”曹操说了:“此子前听妇人言,致害军行事;朕使其禁宫自省,而反怙恶不悛。今民间又传彼谋害兄弟,并刺丁仪也,人言汹汹,岂不可畏欤?”

    是勋心说曹丕哪儿“怙恶不悛”啦,他的态度别提有多老实了……但此为宫中密事,曹操不肯说实话,外臣也无从明了究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突然间形势急转直下,就因为死了一个丁仪,临终前高呼“太子害我”,曹操就要废掉曹丕?这说不通啊。

    ——倘若是复在此,估计就不会象他老爹那么惊诧啦。

    众臣纷纷谏阻,曹操只是不听。是勋揣摩曹操的心思,一是本就不大满意曹丕,趁机换马;二是曹丕身陷如此窘境,最关键民间谣传甚嚣尘上,除非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还其清白,否则这威望估计再也难以提升上去啦——人人皆疑的储君,曹操怎么放心把大位传授给他呢?

    问题前后几桩都是无头迷案,又牵涉天家事,一般的刑侦机构还真未必能够调查得清楚真相,至于刺奸、校事……能量或许比正经司法、监察机构要强,问题里面混进了别有用心的丁仪和刘氏兄弟,就算静水也要给你搅混喽。在此种前提下,民间谣言就不可能止息——老百姓是最喜欢“阴谋论”,也最喜欢把事儿都往贵人身上扯啦。

    自然老百姓没有什么发言权,但作为封建统治阶级大本营的曹魏皇室,不可能丝毫不顾忌士大夫们的观感。阴谋的目的就是把曹丕搞臭,看起来基本上算是达成了目的……

    曹操是个聪明人,但难免身在局中,一叶障目。而即便他真的已经猜到了真相,那么欲还一个儿子清白,就必须牺牲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曹冲圣眷犹在曹丕之上,曹操真能下得了这个狠心吗?

    群臣纷纷谏阻曹操,只有是勋垂头沉吟,良久不语。曹德见状,暗中横过手肘来拱了是勋侧肋一下,那意思:琢磨什么哪?你也赶紧开口劝劝我哥吧。

    是勋于是先痰咳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伸手一指那份报告书,缓缓地说道:“此情或有……”随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大喘了一口气,接着道:“亦或无有。陛下欲废太子,即此何以服众?”你到底打算用什么理由来废掉曹丕的太子之位呢?

    曹操两眼一翻:“可使其自辞也。”反正已经有过一位太子主动辞位了,还怕再来第二个吗?我还需要去找什么理由吗?

    是勋还待再劝,却被曹操一摆袖子给拦住了。随即曹操眼眶突然间一红,黯然说道:“吾家本非天家,昔为汉臣,四方征战,家中诸子,子修最长,常仕身侧。余则子桓、子文、子建等相游戏,总角无猜,和乐融融。不想既受天命,为一冢子位,而至兄弟反目,斗角勾心,见之岂不使人悲哀,且战栗觳觫也。今若仍以之为嗣,恐朕百年后,将分裂国家,且阋墙而互害也。为人父者,岂忍见此?”

    是勋闻言,不禁吓了一大跳,心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怕几个儿子争来夺去的,将来会自相残杀?那么除非你抛弃帝位不要,或者……

    曹操感伤已毕,表情却又瞬间更改,“啪”的一拍桌案,怒目圆睁:“朕意已决,正不必多言。且言谁人为继可也!”

    曹孟德马上皇帝,威势一抖,实足骇人,群臣乃皆不敢再多劝阻。当下冷场了好一会儿,还是曹德先开了口:“以序论之,当为子建……”

    曹操一皱眉头:“子建不可!”才揭出他跟丁仪暗通款曲,有谋夺储位之意,我也才削他藩国,惩罚过他,怎么可能立他当太子呢?随即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问:“子盈可乎?”

    是勋心说谁都可以,偏偏就是曹冲不成!(未完待续。)

第九章、周平王事

    是勋本来对曹丕并没有太大好感,想当初就没想过捧他上位,等他真吃了瘪,其实也没有拯救之心。之所以曾经帮曹丕说过几句好话,理由就如同桓范所言,再立太子不到一年,若又更易,恐怕引发朝局动荡,对国家大为不利啊。

    可是眼看着曹操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自知再劝也无济于事,只好明哲保身,闭上嘴巴。曹操称帝以后,加上年老,性格乃有了相当大的改变,总而言之,是原本的长处逐渐萎缩,原本的弱点和短处被日益放大,性格越来越粗暴,并且刚愎自用,少纳忠言,“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

    新晋臣子,或许还以为当皇帝的原本如此——而且曹操也远没有传说中的桀、纣、始皇暴虐啊——只有是勋、夏侯惇、曹仁这类老臣,才能够发现曹操性格之改变,从而日常行事更为谨慎。是勋这时候不禁想到:夏侯元让是真的病了那么长时间,始终也不能痊愈吗?还是他有抽身之意?或者担心因为自己生病导致刘备突入关中,而次子夏侯楙又是战败的罪魁祸首,生怕曹操迁怒,干脆我就一直病着得啦……

    是勋这时候也懊悔啊,还不如当初花点儿心思扶持曹彰上台呢,此人粗豪而无机心,虽然名文而实无文,却也并非刚愎自用之士``,或许倒是守成之令主……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再说曹彰若为太子,估计更加躲不开那些明枪暗箭。

    适才大家伙儿全都劝谏曹操,不要更易太子。只有曹洪不说话——一则他跟曹丕并不对付。二则也知道自己虽在军中有莫大影响力。其实对于国事并没什么发言权,纯属来凑数旁听的。等到曹操怒喝一声:“朕意已决!”你们就别瞎逼逼了,光给我研究谁可继曹丕为嗣就成,是勋斜眼一瞥曹洪,就见曹子廉面露哀伤之色——估计他也想到了曹彰啦。

    曹德首先提议曹植,但被曹操直接就给否了。随即曹操便问:“子盈可乎?”是勋心说谁都可以,就是曹冲不成啊!

    他手头虽然没有证据,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施种种阴谋秘计陷害曹丕的,正是这个曹小象,这路货色可不能放他上台。其实帝王家夺嗣本是常事,下手狠辣的未必不是圣主之才——李家老二还亲手杀兄屠弟、霸占弟媳呢;cosplay王四爷虽说篡改遗诏、逼死生母之事未必确实,但他也不如自己所言是清白上位的,身上绝对不干净。然而正如桓范所言,这种主子将来可不好伺候哪!

    再说了,先害曹彰,再刺丁仪,早早地就在校事当中密植党羽。且还如此隐秘,是勋不相信仅凭曹冲个人的智慧和能量。能够办成此事,哪怕他身边埋伏着贾诩或者司马懿都不成!这起码要有一整套间谍和刺客班子,才能抓准时机,连续做出那么多大事儿来。就是勋所知,当世有此能力的,除了自己外,只可能来自于国家体系——要么刺奸、校事早就已经被曹冲侵蚀得千疮百孔了,除了卢洪和丁仪外全都是他曹小象的人,要么……有外国势力插手!

    西蜀承故汉之余恩,遍布中原的奸细绝不会少,说不定就是他们利用曹冲急于上位的心理,掀起波澜,甚至暗中与曹冲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循着这个思路深挖下去,真相那就实在太可怕啦。

    这般嗣主若然上位,自己这种前代老臣还可能有好果子吃吗?

    所以别人还没有开口,是勋首先表态:“历阳王不可!”

    曹操冷冷地望着他:“为何不可?”

    是勋心说难道曹老大你还没有瞧清楚小象的真面目吗?可是我说其人不可,你问什么理由,这还真不好回答……一则我手头没有他搞阴谋诡计的证据,二则此事牵扯到很多隐秘,一旦揭露,不等于告诉曹操,我跟卢洪有所勾结吗?脑子一边飞快地旋转,一边拱手回答:“洪荒有序,乃生天地;黎庶有序,乃成国家;社稷有序,斯可长久。今若以历阳王为嗣,是无序也……”

    按照长幼论,且不说曹植排在曹冲前面,还有一个曹彪曹朱虎,也比曹冲年岁大呀——固然曹彪之母孙夫人身份低微,可曹冲的老娘环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二人并为庶子。所以无论长幼还是嫡庶,肯定都轮不到曹冲啊。就因为你喜欢他所以立他为嗣?那早立就好了嘛,先按长幼、嫡庶,在曹昂后面选择了曹丕,如今再跳过曹植和曹彪选择曹冲,世人又会如何议论?

    “且臣妄言,历阳王贵体孱弱,非可固社稷者也。”

    曹冲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当年大病一场,虽然被华佗给救回来了,但从此落下病根儿,三天两头地气喘、咳嗽。曹操其他几个儿子,只要能够活到成年,大多遗传了老爹的优良基因,体格壮,能骑劣马,能舞刀弄枪——曹彰就不用说了,曹丕那也是能够身带两鞯,左右开弓的,曹植骑在疾驰的骏马上还能提笔写字……这要是曹冲上位,隔不几年就挂了,恐对国家不利啊。

    当然啦,曹冲虽然一张夭寿脸,其实倒不一定早死,反而是曹丕这路瞧着挺壮实的,在原本历史上才四十岁就薨了。然而勋必须要这么说,问曹操,你冒得起这个险吗?国家冒得起这个险吗?

    “前汉孝昭虽智,惜乎早卒,遂有昌邑之乱,若非霍光辅政,国几倾覆。其后孝哀早殁,王莽得以篡僭。后汉殇帝未足一岁而殁,国移小宗,‘明章之治’不可复见矣。陛下三思。”

    曹操闻言,双眼略略一眯:“若是,则子盈不可?”

    “断然不可。”

    “若子盈不可。则朱虎等更不可也……”其他皇子就没有身份比曹冲高的。而且按你说的长幼排序。除非立曹彪为嗣,否则更后面那些也不可能越过曹冲去。可是曹彪素来顽劣,德性不著,怎么可能册封他做太子呢?“即如宏辅所言,则儿辈无可继嗣者也。”

    是勋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说刚才你拍桌子打断了我的思路,让我没能往深里琢磨——原来你伤心半天儿子们争权夺利,说不忍见兄弟阋墙。真正的目的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属意曹冲呢,赶紧是故意提出曹冲之名,来等人——可能就是等我——提出反论啊,然后跟这儿等着我哪!

    这会儿群臣也大多反应过来了——或许不包括曹洪——纷纷惊问道:“陛下此何意耶?”曹操乃一字一顿地说道:“前子修因疾而辞太子位,其中缘故,卿等并知……”对外宣传,当然说曹昂因为身体不好,恐怕难承大业,所以才主动提出辞去太子之位,其实朝中重臣全都明白。那是他受人蛊惑,自己无意于储位。才会在曹操终于失望之后下台的——“是子修本无大过,朕每思之,常觉恻然。天幸其嫡子已渐长成,聪慧仁厚,或可绍继乃父未竟之业也。”

    曹操这是打算跳过儿子,立皇孙为嗣啊,大家伙儿这下全都明白了。若说皇孙,还活着的不下二十位,最大的已经加冠,但最有资格继嗣的,当然不是那些庶孙,而是嫡子嫡孙的曹髦——刚过十四岁生日。

    王朗首先表示异议:“昔荀公达所言‘三不可立’,陛下岂忘之耶?”

    ——当初曹操打算废掉曹昂,更换储君的时候,去询问荀攸的意见,荀攸说啦,我不知道该立谁为太子最好,但我知道不能立谁做太子,即“三不可立”:“嫡子在庶不可立,儿辈在孙不可立,冠者在稚不可立。”

    曹操注目王朗:“榆中世子(曹髦)是嫡非庶。”

    王朗追问,那么说“儿辈在孙不可立”呢?曹操冷冷一笑,转头望向是勋:“宏辅昔日所言,朕亦在心。”

    是勋心说你这倒记得清楚,我当时只是想把水搅混,外加跟荀攸一样,以表态作为不表态而已嘛……

    当时他对荀攸的后两个“不可立”提出反论,说:“昔汉昭帝薨,儿辈俱在,霍光先废昌邑,乃立宣帝——宣帝,武帝戾太子之孙也,于昭帝亦孙辈,然终能绍继其统,成‘昭宣之治’。”所以说“儿辈在孙不可立”这条未必说得通。

    群臣闻言,也全都注目是勋,虽然大多脸上没有表情,但目光中的含义非常明确:“瞧你当初说的什么屁话,皇帝竟然还记得……”是勋心说怪我喽?那会儿可备选的第二代还一大堆,反正也不可能真跳过儿子选孙子,所以我才胡扯那些话,可如今也不好站出来自己打自己的脸……算了,我不开口了,你们自己上吧。就此垂首不语。

    曹洪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干瞧着,总该说几句话,因此大着胆子开了口:“昭、宣之事,臣略知也,为霍光废昌邑而立汉宣,非武帝、昭帝之意也。亘古以来,不传子而传孙者,有诸?臣无学,未尝得闻也。”

    曹操说怎么没有——“周平王薨,因太子洩父早死,而立其子林,是为周桓王——左氏载‘周郑交质’,周以王子狐为质于郑,而郑公子忽为质于周,乃知平王尚有别子,而乃立其嫡孙也。”

    是勋暗中冷笑,心说看起来老曹你早就做足了功课啊。其实关于周平王是不是跳过儿子传位给孙子,因为史书上记载得很简略,其实还有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太子洩跟王子狐本为同一人;另一种说法,洩死后即以狐为太子,但是跟老爹差不多同时间死了,故此群臣拥立桓王。而且就算曹操说的没错,其实也有理由反驳——人王子狐都赴郑做了质子了,当然不堪再继大统,况且你跟个让诸侯威逼得只好“交质”的周平王比,好意思吗?

    理由虽多,但是勋悄悄抬眼四顾,见大家伙儿都不说话,所以他也不说。其实群臣未必都跟曹洪似的不通史——华歆、王朗就很有学问嘛,不信他们找不出反驳曹操的理由来——但这时候再纠细节,有意思吗?还是暂且转入下一个话题吧——

    御史大夫桓阶便道:“榆中王世子尚幼,未冠,岂可以而为嗣?”(未完待续。)( )

第十章、枭雄之死

    桓阶引用荀攸昔日所言“冠者在稚不可立”的理由,指出曹髦尚未成年,不可册为太子。曹操当即一扳手指头,加以反驳:“汉景九岁而立为太子,汉武七岁,汉元亦八岁也……”一口气提了六七名汉代君王,随即便道:“彼等册立时,多有庶兄,而不用也。”

    说着话再次环顾群臣:“皆云立长君而可固国家,未闻立长嗣而可固国家也。朕欲立太孙为嗣,非即传位于太孙也,何得以未冠而云然?卿等以为朕之将死耶?!”

    是勋心说当初废黜曹昂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大致意思我还记得,是说估计自己未必还有十年寿命,所以不可能有足够时间扭转曹昂已经定型的性格,还是趁着自己尚在人世,赶紧换一个太子为,好……那会儿你还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呢,如今一病好几个月,原本几乎已将痊愈的头疼病也再度反复发作,倒说自己不会很快死,所以不怕太子年纪小?真是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然而若此为庶民之言,就算再有道理,人也会直接上一棍子将其打翻在地;此言若出于天子之口,哪怕明知道是狡辩,臣子们也不敢随便反驳。是勋是已经打定主意不说话了——要再让曹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自己这张脸还往哪儿搁去?他只是在心中模拟对答:我若是怎么怎么说,曹操又会怎么怎么破……

    其余群臣继续谏阻,然而是勋听来听去,就没有比自己暗中筹思更高明的言辞。而即便自己开了口。也未必真能扭转曹操的想法。若天子之意不改。哪怕真把他驳得哑口无言,又有什么意义?逼急了直接把你轰出宫去都是有可能的!

    罢了罢了,反正是你曹家的天下,我只要秉持着原本反对荀攸“三不可”时候的初心,尽量利用自己的声望和能力维护相对完善的官僚体系不被破坏即可。管你将来哪个二世登基呢,在自己的构筑的体系下,就不大可能真步了李斯的后尘,那又怕得何来?

    总而言之。曹操直到最后也没有改口,并且数日后曹丕“主动”提出辞去太子之位,曹操在朝堂上宣布以太孙曹髦为嗣,再度引发了更大范围的惶恐、不解,以及纷纷上奏劝谏,但曹操无一听从。段瑕段思阙这回算是踢中了铁板,连上三封奏疏,请天子收回成命,言辞逐渐激烈,曹操一怒之下。将其外放为番禺令——直接赶广州去了。

    年仅十四岁的曹髦就此得以上位,消息很快便通过潜伏的奸细传到成都。刘备闻报,不禁长叹道:“魏氏废子而立孙,废长而立幼,操若即死,国必多事——此皆孝直之谋也,惜乎!”

    他惜的是法正已于不久前病逝了,刘备痛失股肱,甚至几度哭厥了过去。

    法正是在从汉中返回成都的途中病逝的。他本来就因为庞统攻入长安城而郁卒吐血,其后带病操劳运补事宜,病逝愈发沉重;等到庞统中箭而亡,刘备也得以全身而归汉中,法孝直心情略略放松,病情似有起色,于是冒着秋日寒风出城迎接刘备,病再反复,终于药石罔效……

    那么刘备为什么说“此皆孝直之谋也”呢?因为此番为曹冲谋划毒杀曹彰、扳倒曹丕、刺杀丁仪、陷害曹植等事的,正是那个是勋颇有些关注,是复却打听不出其来历的“尹耒”——其实此人不叫尹耒,只是拆字假名,本姓伊名籍,字机伯,为刘备之亲信也。

    伊机伯虽然出身山阳,但青年时代即随刘表出镇荆州,后逃蜀以归刘备,就政治集团来说,属于庞统荆州派一党。所以法正曾向刘备献计,离间曹操父子(当时还指的是曹昂)之间的关系,说:“操子甚多,但昂去位,诸必争嗣,各拥党羽,其势瓦解冰消,不为难也。”刘备问他谁人可遣,法孝直就推荐了伊籍——一则伊机伯聪明机断,堪当此任,二来也是为了放伊籍于外,可以削弱荆州派的势力。

    伊籍初从曹昂,其实没能派上太大用处,等到曹昂去位已成定局,他便改名换姓,潜往关东,最终巴结上了去都之国的曹冲。正如是勋所猜想,曹冲虽然聪颖,终究年岁还小,以他的智慧,未必能耍得出那般狠招,其实都是尹耒也即伊籍所教;而以曹冲一介藩王的能量,杀兄诬兄也非易办之事,一靠刘氏兄弟的策应和丁仪为了曹植的利益而被当了枪使,二靠伊籍所可以运用的蜀汉在中原的间谍系统。

    一开始刘备觉得伊机伯东去已久,却不见什么成果,还打算把他召回成都来的,但伊籍却执意不归,还寄信刘备,说陛下且再容臣三年,必有以报之也。等到曹髦被立为太子的消息传到成都,刘玄德不禁慨叹伊籍之智,以及法正用谋之深、识人之明——只可惜机伯尚在,孝直却故去了呀!

    刘备心伤法正之死,再度垂泪,等伤心完了,却又不禁想起自家之事来。你说曹操立了一个年幼的太子,好歹人都十多岁啦,而自己的几个儿子尚在冲龄,并且全是庶子,就没有一个嫡子——这比曹操还不如。如今看起来,想靠自己五旬的岁数击败曹操,恢复中原,重光汉室,希望是相当渺茫的,必须得做好长期对峙和抗争的准备,那么一旦自己薨逝,这一州之基业又将托付谁人?

    刘玄德急着生个嫡子出来,于是彻底忽略了几位侧妃,每夜都留宿于正宫吴皇后的寝殿。谁想一番卖力耕耘,不但毫无收获,反倒把身体给累坏了……

    曹魏延康六年,同时也是蜀汉章武六年,五月间,汉帝刘备病势沉重。已到弥留之际。匆忙下诏。命骠骑将军关羽返都觐见。

    关羽这个时候正率兵攻伐南中,在李恢的配合下,很快就击破朱褒、雍闿等部,将二人团团围困在朱提城内。朱褒等人匆忙递上降表,表示愿意重归大汉怀抱,但李恢劝关羽说:“彼等势窘而降,非真降也,闻黄忠已自句町北上。则大军退,彼等必然复叛。盍攻灭之,枭其首级,以威南中?”关羽本打算采纳谏言的,却突然间接到了刘备的快马传诏,于是被迫暂时应允朱褒等人,自己匆匆率军返回成都。

    刘备于寝宫内摒去众人,独会关羽,对他说:“朕自起兵以来,艰难辗转。遂有此一州之地,以赓续汉统。惜乎天寿不永。行将辞世矣——但恨篡逆未平,中原未复。云长与朕识于微末,相携至今,情同兄弟,当进位大将军,善辅我儿,固守蜀中,以待中原有事,完我夙志也。”

    关羽伏拜在刘备榻前,涕泪交流,先是大表了一番忠心,随即就说啦:“臣能力不著,幼主尚在冲龄,恐独身难以佐之也,请更命辅政大臣。”

    刘备一把抓住关羽的手,把对方的脑袋扯得更近一些,低声说道:“胡谓朕将传位禅、永也?”

    关羽闻言大惊:“陛下此何意耶?”刘备沉声道:“所指与朕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朕以宽;操以暴,朕以仁;操以谲,朕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是故既操以孺子为嗣,朕又焉可蹈其覆辙?今无嫡子,而二庶子初离襁褓,其母尚壮,何得继统?得无效孝武皇帝杀其母而立其子耶?朕不忍为此恶事也。况于曩者天下一,霍光乃能善辅孝昭皇帝,今汉室陵替,仅余一州,卿之忠悃过于霍光,而才具未足,如何辅导孺子,以御曹操乎?”

    关羽心说那你是要立刘封为太子啦——“封虽长健,终非陛下骨血,岂可以大位相授耶?”

    刘备说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亲骨肉年纪实在太小,扶不起来,若待身死国灭,反倒是我害了他们,况且——“朕尚有何面目往见汉之列祖于地下耶?封虽非吾子,亦得刘姓血脉……”刘封母家姓刘啊,论血统说不定比我更靠近东汉诸帝——“封素畏敬于卿,今与益德亦相莫逆,二卿为辅,或可全蜀,以待天时也。”

    刘封这会儿不在成都,而跟张飞一起守备汉中。想当初从关中退兵,张飞、黄权、刘封等将一起断后,培养起了“同志般的深厚友情”,张益德见天儿在上奏中为刘封说好话。刘备琢磨着,自己若然传位给幼小的刘禅,则刘封在外,必不肯善罢甘休,他有张飞为其羽翼,怕是会惹出天大的乱子来呀,若然曹魏趁机进兵,估计自己亲儿子当不了几个月的皇帝就会完蛋。还不如干脆传位给刘封,则有关、张为辅,情势要稳妥得多,只要守住汉中天险,熬到曹操驾崩,曹魏必然内乱,或许还有机会恢复中原,一统天下……

    当然啦,一切都要看天意。若然曹操一直拖着不死,硬撑到曹髦成年甚至壮年,那我刘家完蛋定了……也是我寿数比不过曹操,此非战之罪也。至于刘封将来会不会苛待我的亲儿子,也只能各凭良心了——起码我若主动传位刘封,他就不大容易拉下脸来,对我亲儿子不利了吧。

    当下向关羽倾诉自身的无奈,反复陈说传位刘封的理由,君臣二人泪眼相看,唏嘘不已。关羽辞出之后,即受大将军位,暂摄朝政,随即便下令召刘封速到成都来,见他干爹最后一面。

    因为担心刘备病重不治的消息为曹魏方侦知,所以还不敢明着说册立刘封为太子,只想先召来刘封,再在刘备病榻前拜命。再说了,其实关羽并不看好刘封,仍想着找机会再好好劝劝刘备,还是以亲儿子刘禅继嗣为好。倘若刘备改变了主意,那么刘封在外,确实是个相当不稳定的因素,正好趁其来都,软禁起来,以免生乱。

    然而左等刘封不来,右等刘封不到,刘备却再也熬不下去啦,终于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五岁。所传遗诏主要包括三方面内容:一,以刘封为嗣君,继承帝位;二,以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张飞进骠骑将军、镇东将军吴懿进车骑将军、兴业将军李严加中都护,并尚书令射援、御史大夫徐庶,共同辅政;三,暂且封锁消息,秘不发丧,以期麻痹曹魏方面。

    关羽赍遗诏,即召群臣于殿上宣读,群情大哗:“此真陛下之遗诏耶?何以不立其真子,而授假子位?!”关羽曾经听刘备提起过,传位刘封之事,他还跟射援、徐庶事先打过招呼,因此便即注目射援,希望他来做个佐证——谁想射援垂首不语。再满大殿找徐庶,唉,徐元直却为何不见出席?

    正在疑惑,忽听一人大叫道:“此非真诏也,必关云长与刘封共谋储位,害天子而造伪命!”(未完待续。)( )

第十一章、成都惊变

    readx();    关羽在殿前宣诏,他也知道刘备临终前突然属意刘封,此事不大易为群臣所理解,很可能会跳出谁来,斥为“伪诏”或者“乱命”。一开始关羽还想拉着射援和徐庶做个见证,却不料射援闭口不语,徐庶则干脆不肯露面……关云长心说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刘封,那咱们就再商量商量,干脆扶刘禅登基得了,比较名正言顺一点儿……

    然而正在此时,却听有人高叫道:“此非真诏也,必关云长与刘封共谋储位,害天子而造伪命!”关羽闻言大怒,凝目望去,森然而斥道:“子远何出此言?”原来喊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国舅爷吴懿。

    却见吴懿喊过以后,“噔噔噔”朝后连退了三步,随即一声锣响,殿外脚步声杂沓,瞬间拥入无数金甲卫士,隔过众臣,将关羽团团围困在中央。关云长怒不可遏——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啊——左手持诏,右手便去摸腰的宝剑。

    可是他摸了一个空——虽为大将军,又没有得授“剑履上殿”的特权,当然在殿外便即解了佩剑。

    这时候卫士们已经各执器械,二话不说,拥将上来。关羽侧身让开一柄长戈,右手闪电般伸出,已将戈柄攥住,随即奋力一夺,对方虎口震裂,器械脱手。好个关云长,随手将遗诏往怀内一揣,便即双手舞起这支戈来,旋转如车轮一般,矫健又似游龙,当者无不披靡,瞬间就被他刺倒了三四人。

    只可惜殿上狭窄,长兵难以施展,多少有些束手缚脚,关羽只想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殿去,则以他“万人敌”的身手,就算千军万马杀将过来。也有机会跑得掉。随即眼角一瞥吴懿,心说擒贼先擒王。我要不要先将子远拿?就这么一犹豫,卫士们聚集更众,就中一人左手旁牌,右手长刀,冒死突进,关羽挺戈便刺,竟被那人将牌一侧,奋力搪开。

    关羽心说这人好大力气reads();。不是寻常兵卒啊——定睛细瞧,隐约识得:“原来是你!”

    此人年已五旬,然而精神矍铄,身手矫健——姓张名任,蜀郡人也,曾仕刘璋为从事,佐刘璝以御刘备,战败被俘后,坚不肯降,厉声道:“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矣!”刘备感其忠勇。并未杀之,而释其为民——不想他却归入了吴懿麾!

    在原本历史上,张任是被刘备砍了脑袋的。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二刘相争,刘备背约之恶名不著,川中降者更众;而且刘备也没在雒城困顿经年,就连庞统也不慎中箭而死,这仗既然打得比较顺手,对于刘璋故将也便相对宽容。没有因此而死的,不仅仅张任而已,还有杨怀泠苞邓贤等,尽皆得保首级。这会儿全都混在卫士堆中,各执利刃。合斗关羽。

    似此般都是昔日刘璋麾骁将,以四战一。哪怕关云长真是一代武神,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讨不得便宜去啊。恶战之中,关羽一戈砍翻邓贤,随即侧身将杨怀让入近处,避过其械,蒲扇大的手掌张开,朝其面上一搡,杨怀倒飞出去,正中殿柱,脑浆迸裂而死。但同时张任泠苞手中兵刃也皆刺中了关羽,关云长大叫一声,目眦尽裂,自知不免,遂奋尽全身气力将手中长戈朝吴懿掷去。

    吴子远吓得魂飞天外,匆忙间扯过一名朝官挡在身前。那戈正中此朝官,贯胸而入,“当”的一声,插在吴懿身上。吴子远但觉大力涌来,不禁喉头一甜,“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心说好险,要不是我今天朝服内罩以两层衷甲,则必然横尸当场矣!

    总之,张任泠苞满身是血,好不容易才把关羽给砍倒在地,随即就其衣内搜出遗诏,递给吴懿。吴懿三两将遗诏撕得粉碎,然后攘臂高呼道:“天子既崩,骨血见在宫内,便当立为嗣主,安可求之假子耶?!”群臣尽皆面无人色,只得一起伏拜在地:“但从舅命是听。”

    其实对于这一幕,吴懿策谋已久。当日刘备固然是摒退众人,独将关羽扯近,悄声透露欲待传位给刘封的心思,但吴皇后执掌后宫,就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儿风声啊,急忙遣人通知其兄吴懿。吴懿当场就傻了,心说倘若刘封上台,关张为佐,他又不是老皇帝的亲儿子,到时候会搭理我这个干舅舅吗?直接干掉我都是很有可能的呀!

    关键刘备麾几大集团争权夺势,内斗无日止息,原本矛盾最尖锐的是东州党和荆州党,但自从庞统去世后,荆州党便即式微——新首领徐元直并无野心,权力欲也薄弱,难以领袖群伦——而法正亡故后,东州党的首领则变成了李严和吴懿,势力并未有太大衰退。但这并不是说东州派可以一党独大了,刘备元从众将尚在,那可是一座最受恩宠,很难逾越的巍峨高山哪。

    刘备在时,尚能够尽量磨合各集团之间的矛盾,使不偏废也,但他一旦薨逝,无疑元从派和东州派将会全方位展开争夺。本来元从派的地位非常超然,一是毫无危机感,二是大多为武人,虽掌军权,在政治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发言力——简雍只擅口舌孙乾唯晓文章夏侯纂不过郡县之才耳——但自从荆州派衰弱后,逐渐有向元从派投诚的迹象。到时候他们以元从派为后盾卷土重来,李严和吴懿可实在是扛不过啊。

    故此二人商议,当立刘禅为君,利用皇帝年幼的机会,可使太后观政元舅辅弼也,则东州派就不会被人一棍子给打趴啦。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封回来——关羽令召刘封,使者却被东州派给暗中截住,直接一刀两断了。

    等到刘备咽气,关羽宣读遗诏,其实相关遗诏的基本内容,李严吴懿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乎铤而走险,遣人绊住徐庶威吓射援。进而埋伏张任泠苞等于殿外,一举击杀关羽。就此彻底掌控住了朝局。

    直到这时候,李吴二人才把徐庶和射援唤入侧殿,共商善后事——射援本属东州派,徐庶却是荆州派,两人都为朝中重臣,也是刘备遗诏中的辅弼大臣,为了安定局面,乃不可遽罢之也reads();。

    徐元直指着吴懿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你们真是疯了心啦,为保自家权势,竟然罔顾国家利益,做出这般悖逆之谋来!吴懿气得当场就要抄家伙砍徐庶,可是终究没敢动手——徐元直曾为游侠,擅长击剑,也不是个善碴儿啊;而他吴子远才被关羽投戈击伤,这会儿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呢,根本提不起气力来。

    李严赶紧上前打圆场,就问徐庶:“元直。事已至此,但为国家,当如何做?”

    徐庶说还什么如何做?其实我也不主张让刘封继位。陛估计是病迷糊了,才会此乱命,但你们抢夺控制朝局也就算了,怎敢当殿刺杀大将军?大将军与骠骑(张飞)情同骨肉,骠骑闻讯,必弃汉中而率大军来伐,国家因此两分——你们以为大局已定吗?哪儿有那么简单啊!

    李严说:“乃可使卫将军(马超)辅汉将军(甘宁)东西夹击,则必破张益德。”

    徐庶说你想得可真简单,你怎么知道那二位一定会听你们的?再说了。还有一个翊军将军领中护军赵子龙呢,如今驻在雒县。旦夕可至成都,那也跟关羽是老交情啦。他只要一跟张飞联络上。打开雒县大门,则汉中军可一马坦途,直薄成都城——到时候你们就都死定啦!

    吴懿闻言,不禁胆寒;李严却沉声道:“吾等即死,亦不冤也。然若刘封入都,必害储君,此先皇帝骨血也,若不能保,则元直亦何面目往见先帝于地耶?”

    徐庶心说此人真是混蛋到极点啦,自己做这般恶事,完了还用刘禅的性命来要挟我,要我上你们的贼船……然而李严也说得没错,如今元从和东州两派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元从派必然拥戴刘封,且将刘禅认作是东州派凝聚人心的利器,则刘封入都,刘禅必不可免……说不定连刘永都趁机杀了,则刘玄德必要断嗣!

    想想刘备对自己的恩遇,不禁欲哭无泪,仰天长叹。事已至此,也只好帮忙李吴他们谋划一二啦:“陛既命秘不发丧,乃可即闭四门,封锁消息。先遣人往雒城召赵子龙归,暂囚禁之……”说到这里,突然间怒目圆睁,瞪着李严吴懿,大喝道:“子龙忠勇,国家栋梁,断不可害他性命!当徐徐游说之也。”

    然后继续出主意:“使召刘封还,但云陛病重,欲立彼为嗣,则封必喜,急束装也。若能于途中杀之最佳,不能,即纵入成都而擒。马孟起素倨傲,不乐居于关张之,甘兴霸亦自矜未得所重,乃可以大将军骠骑将军位诱引之,使并向汉中,则张益德无以成事也……”

    李吴二人闻言大喜,急忙拜谢徐庶:“元直一言,国家安泰,便请进三公位,共辅幼主。”徐庶心说得了吧,你们暂时还用得着我,而一旦刘封被杀,外患消除,到时候连马超甘宁都未必能容,何况于荆州派领袖的我呢?当一甩袖子:“庶心已丧,无面目再立朝堂,请去位而隐。”吴懿说那你就先回家好好休息一阵子吧,随即高呼来人,送徐大夫回府,仔细警护。

    徐庶明白,这是要把自己软禁起来了,当也无二话,便即洒泪而出。

    再说李吴二人用徐庶之计,分别遣人去召赵云和刘封。赵云就在雒县练兵,距离很近,一听说陛病危,不禁大恸,连夕食都来不及享用,便即跨马上道,直奔成都而来。眼瞧着天色渐晚,但巍峨的城墙已然若隐若现,正想叫随从再鞭战马,连夜进城,突然前方草丛中猛地蹿起一个人来,直朝赵云坐骑狠狠撞来!(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天命在魏

    赵子龙弓马娴熟,一见有人撞将过来,匆忙一勒缰绳,胯下坐骑朝侧面一扬前蹄,猛地止步,同时顺势就把腰下长刀给抽出来了。定睛再瞧那人,已然跪倒在马前,以头抢地是放声大哭。赵云皱眉问道:“汝何人也,安敢冲冒于吾?!”

    那人仰起头来高叫道:“末将廖淳也,来报大将军死信!”

    廖淳字元俭,荆州襄阳人也,刘备在新野时始往相投,入关羽营内为主簿,其后积功累升,直至偏将军位在原本历史上,此人后来改名唤作廖化。话说因为这层关系,李严、吴懿既杀关羽,即封闭成都城,各处搜捕关羽旧将,廖淳也不能免。但他为人比较机灵,在打探得确实讯息后,先伪装服毒而死,随即更换府中仆佣衣衫,寻城防薄弱处缀索而下,一路奔行,来报赵云,正好就在途中撞见。

    当下把政变消息这么一说,赵云又惊又怒:“彼等焉敢如此?!”当即揪过成都城内派来报信之人,绑在树上,用马鞭抽了二十多下,严辞讯问。那人只是个小角色,对于朝中情况并不了然,但也知道关羽貌似真的死啦,如今城内是李、吴二人掌权,并且封闭四门,只准进而不准出。

    赵云赶紧掉头返回雒县,点派人马,牢固守备他还不敢如同徐庶所言,直接去打成都,一则敌情不明,二来手下都是新兵,才刚训练了不过三个月,战斗力非常有限。同时派人急报刘封和镇守外地的几员大将张飞、马超、甘宁,请求他们一起挥军而来,杀贼讨逆。

    那边刘封得闻刘备欲立自己为嗣,喜孜孜地便即束装就道,可是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被赵云的使者给赶上了。刘封又是惊骇,也略略有些欣喜果然这蜀中之主,份当在吾!赶紧逃回南郑。去跟张飞、黄权商议。

    张飞听说关羽被杀,当场就疯了,号令三军齐发,去给关羽报仇。黄权好不容易才把他扯住。说:“汉中乃蜀地门户,将军今弃守而南,若曹魏闻讯来攻,奈何?汉中若失,即公子得入成都。又何益耶?”张飞说那你什么意思?难道咱们跟这儿干耗着,彼等贼徒就能束手就擒不成吗?

    黄权说大军可二道而发张将军您不是报仇心切,不肯居于汉中嘛,那就让我保着刘封先带一半兵马南下,去接替赵云守备雒城,然后调赵云回来防守汉中。你现在要赶紧给马超、甘宁写信,请他们扶保大公子,等赵云过来,你再赶到前线去主持大局。只要雒城在我等手中,成都便只有自保之力。而无反击之能,待得马超、甘宁等军赶到,贼徒必然授首也。

    当然啦,你也别忘了跟马、甘等将打个招呼,要他们既离防区,也得留下精兵良将守把,休别魏军趁虚而入。

    张飞无奈之下,只得依从黄权所言。等到黄权和刘封走了以后,他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恼恨。下令军中赶制白衣,为刘备和关羽戴孝,自己也不住南郑城了,搬至城外军营。日夕以饮酒来排遣愁怀喝醉了便命军士相扑为戏,谁输了他就亲自动手,抽上一顿鞭子以为惩戒。

    再说李严、吴懿得知消息败露,干脆伪造一份刘备禅位不是传位,为免民心动荡,假装刘备还没有死的诏书。扶保刘禅登基。吴皇后抱着小皇帝接受百官朝贺,进吴懿为大将军,李严为太傅、射援为司徒,共掌朝政。还给徐庶送去了封拜司空的诏书,却被徐元直婉拒了。

    吴懿一心立朝辅政,按照后汉惯例,以外戚身份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他当然不肯按照徐庶所说,去许马超一个大将军号啦。刘备遗诏以张飞进位骠骑将军,位在关羽之下,如今吴懿就把这名号给马超送过去了,同时许诺进甘宁为车骑将军,要他们东西夹击,以伐张飞起码也得暂时把张益德牵制在汉中。

    随即拜孟达为镇北将军,使督吴班、冯习、张任、泠苞等将,率军北上,去攻打雒县。这雒县乃广汉郡署所在,又是益州旧治,一度遭逢天火,城内衙署多被烧却,刘焉因此才被迫移镇成都。然而若非人为纵火,且不救治,城墙终究是烧不塌的,况且距离刘焉迁走这也好几十年啦,如今城防坚固,又有赵云为守,孟子度连攻十余日都未能拿下。

    随即刘封、黄权就领着兵马气势汹汹杀过来了,孟达与战不利,被迫退返成都。等到进入雒城,刘封听说什么,刘禅那黄口孺子已经在成都登基了,气得一脚把几案踹得粉碎:“吾亦当张天子旌帜!”老子才是先帝遗命所传的真皇帝哪!

    黄权赶紧解劝,说:“公子有真天子分,何得与篡僭相类耶?”刘禅那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若等杀入成都,告祭宗庙,你便能当真皇帝啦,现在就先打天子旌旗,反倒会被别人小瞧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他越是劝,刘封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赵云玲珑心窍,瞧出不对来了,赶紧上来拦住黄权,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也,即公……不先称帝,亦当正太子位,以示正统在我。”刘封的表情这才勉强舒缓下来,于是自称大汉太子,即日张起太子旌旗、伞盖。

    赵云辞别刘封,率领部曲北上去替换张飞,可是他还没能走到南郑,骤然闻讯,张飞也已经死了!

    原来按照黄权的谋划,对于刘备已死、成都政变的消息,暂时传达到偏僻一级就行了,不宜宣示众人,以免动摇军心,要等领兵来到雒城附近后,再向军士宣告。可是张飞性子急,等不起,刘封和黄权一走,他就忙着制白衣戴孝啦,一时间谣言满天飞,多么荒诞不经的说法都传出来了,但各种说法也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大汉皇帝刘备已然驾崩!

    张飞部下有二将,皆自荆州随来,一名张达,二名范强,素畏惮飞。当此人心惶惶之际,加上张飞每日鞭笞士卒,兵将皆苦不堪言,突然间又有消息传来,说武都马超、巴中甘宁率军来攻,二将慌了,便即趁张飞醉卧之时,潜入帐内将其刺杀,随即以布包裹首级,急入褒斜道,北上关中去投曹魏。

    这时候坐镇长安的乃是曹真,本就通过奸细传信,得知蜀中动乱就算刘备秘不发丧,但先是成都封锁,既而孟达北攻雒县,那么大动静闹出来,除非曹魏间谍都是瞎子、聋子,否则不可能毫无察觉啊待得接到范强、张达,验过了张飞的首级,便急忙派遣快马,疾往洛阳传信。

    再说曹操一直缠绵病榻,这病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可惜维持不了几天时间,坏的时候竟然三五日起不得身就算有张仲景等名医诊治,也始终不见起色。自从立曹髦为嗣以后,他整天把这个皇孙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其政务:可以起身的时候,每逢大朝或与宰相会议,必使曹髦侍坐、旁听;爬不起来的时候,则命曹髦于榻前诵念奏疏,曹操口授批复,曹髦笔录。

    这一日他又爬不起来了,而且头疼如裂,僵卧在榻上只是哼哼。曹髦在旁边诵念奏章,读到说蜀中内乱,刘备、关羽已死,曹操突然“噌”的一下就坐起来了,随即仰天大笑道:“果然天命在魏也!”

    几乎瞬时间,他脑袋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光着脚直接跳下榻来,从曹髦手中抢过奏疏来,瞪大眼睛又反复瞧了两遍,然后便唤侍从:“速召重臣来议!”

    时候不大,重臣们纷纷入宫觐见,见到曹真的上奏,尽皆愕然。要说曹真这份奏章写得挺详细,将奸细所获情报,以及范强、张达从张飞处得着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分析、总结,全都汇聚在内若非如此,通过信鸽传信会更快捷一些,只是鸽书不可过长,只能述其大略而已,故此才遣急递传来上奏。

    是勋边瞧边皱眉头,心说这事儿也太荒诞了一点儿吧……难道真的是上天保佑魏朝不成吗?若说刘备骤然驾崩,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他都五十好几的人啦,不定哪天就会咽了气。历史已然变更,早死个十年也属正常。

    尤其人到一定岁数,心理承受能力或许会有所提升,但一旦突破某条界线,很容易因为情感波折而损害内脏功能,导致一病不起。在原本历史上,刘备就是因为东征孙吴失败,自觉没脸见人,在永安呆了没多久,就“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济”,于是挂掉了。此番他遭受曹魏强大的军事压力,欲图以攻为守,北取关中,不但未能建功,左膀右臂的庞统、法正反倒陆续辞世,因此悲痛、颓丧而死,本无可疑之处也。

    但怎么吴懿、李严就胆敢发动政变,当殿杀害关羽呢?难道刘备临终前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危险性吗?他就没有留下什么后手,以防政权交接时候的变乱吗?以刘备之智,应该不会搞出这么大的乌龙来吧?!(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违天不祥

    历史有时候相当荒诞,因为历史是由人所编织的,而其中每个人的眼界都极有限,每个人的**不尽相同,经纬交织,再加上很多偶尔因素的影响,遂使后世读史者茫然失措,莫知所以。于是最终就只得归咎于行事之人,或者某某人疯了,或者某某人智在中人以下——其实胜者未必真的智谋过人,败者也往往并没有那么不堪。

    即以成都朝堂上的政变论,即便参与其事,若非深入核心,并且多方求证,明了每一个细节,恐怕都是很难捋清其脉络的。便如千里之外的是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旁人更多纸上政变的经验,对此便仍然一头雾水,几疑身在梦中。

    想当初李严为吴懿谋划,就明确地指出过两点,说将军你只要把握住这两点,则大事必可成也。首先第一点,是要掌控住禁卫部队,则一旦事发,可以稳妥地控制住所有重臣,势力辐射,整个成都城都可稳固。

    蜀汉禁军,原本掌握在两个人的手中,一是多年担任刘备“主骑”的赵云,二就是大舅子吴懿。为此,吴懿指示少府王谋上奏,说新近募得兵卒七千,屯扎雒县,当使重将抚循、训练——适此任者,舍赵子龙而谁欤?关键那时候刘备病卧内廷,还等着刘封归来,托付大事呢,国政都由新任大将军关羽执掌,而关云长又实在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就此便放赵云外出。

    禁军就此彻底落到了吴懿手中。等到刘备弥留之际,想到赵云,急命关羽召其还都,则诏书已经难出宫门啦。

    李严指出的第二点,是要将关羽和他的亲卫部队分割开来。吴懿以退为进,奏请按前朝例,大将军开设幕府,以其兄弟主掌都城卫戍部队——云长你既无兄弟,乃可命子关平、关兴也。关羽一开始欣然接受。可是才刚下朝,就碰上尚书费观,跟他说:“陛下尚在病中,而大将军急更城守。易之己子,有擅权私兵,以挟天子之意也。吴子远固爱大将军也,然大将军不当受。”

    关羽读春秋大义读得脑袋有点儿僵化,当时就惊了。问说那怎么办?我应当立刻收回成命吗?费观摇摇头:“朝令夕改,必损大将军威望也。以观计之,可命旧部暂驻城外,独使二公子入城掌兵。将之熟兵,尚须时日,更一二月复命他将,乃可避讥也。”

    ——费观字宾伯,江夏郡鄳县人,为刘璋之婿,亦李严好友。后史曾载:“都护李严性自矜高。护军辅匡等年位与严相次,而严不与亲亵;观年少严二十余岁,而与严通狎如时辈云。”

    关羽听信了费观所言,依计而行,就此把跟随他南征的部属全都安排在了城外,只有二子入城,担任城门校尉——可是正如费观所说:“将之熟兵,尚须时日。”短时间内,关家根本就无法真正掌控住成都的城防。

    刘备在遗诏中任命了六名辅政大臣,分别是关羽、张飞、吴懿、李严、射援和徐庶。其中射援本就属于东州派。又向来软弱,被吴、李一逼,很快便上了贼船;张飞尚在汉中,拿不稳的只有一个徐庶。所以刘备临终前召此五臣觐见。欲嘱后事,但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指着才写好的遗诏流泪。随即一暝不起,吴皇后伏尸痛哭,关羽便取了遗诏,与其余四人出来。宣令群臣大殿集合。

    这其间就产生了一个时间差,当下有宦者疾出,唤徐庶道:“皇后急召徐大夫觐见。”徐庶还挺纳闷儿,心说吴皇后有事儿不找他哥哥吴懿,干嘛找我啊?这是伤心迷糊了吧。赶紧返回寝殿,隔着帘子,就听吴皇后问:“陛下丧仪,当如何办耶?我是妇人,不识此礼,徐大夫教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不放徐庶离开。徐元直好不容易才摆脱吴皇后,可是等赶到前殿的时候,已然尘埃落地,关云长横卧于血泊之中……

    关键是元从派多掌军事,出镇地方,在朝堂上的影响力非常有限。所属文吏,这时候夏侯纂已死,孙乾也病入膏肓,光剩下一个简雍,早被吴懿支使去监马超军啦。结果朝堂乱起,本无元从派,东州派则多数站在李、吴一边,荆州派不见徐元直,六神无主——就没人敢站出来支持关羽。

    再说了,你就算想帮关羽,泰半文吏而已,对方刀子都抽出来了,就算冒死冲上去,又能济得甚事?

    当然啦,其中还有一派的动向也不可小觑,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澜,甚至是助纣为虐的作用,那就是巴蜀土著。此前自关中归来,杜琼、谯周等人便私下散布失败主义情绪,导致蜀吏普遍灰心失望,丧失了朝气。如今刘备一死,瞬间的惊骇、悲痛之下,更是谁都再生不出为国拼死的心思来了……

    当然这一切,要到其后是勋入蜀,才通过多方调查,逐渐探明了事变的脉络,这时候他还并不清楚。一开始还怀疑是蜀人的诡计,但再一琢磨,曹真也验看过了,确实是张飞的首级——难道为了诱敌而故意杀一大将吗?刘备须不是燕太子丹,张飞也非亡人樊於期可比……

    刘备、关羽、张飞已死的消息估计是真的,只是其中细节,此刻尚不得而知罢啦。

    再看群僚,先是震恐,既而也皆欣喜。曹操便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当顺天命而伐蜀。若待刘备二子分出胜负,取之或难也。”

    新任度部尚书司马朗奏道:“去岁刘备入关,郡县田亩俱遭践踏,旋陛下亲征拯难,关中敌我不下二十万众,仓廪食尽。今尚夏日,新谷未收,如何发兵而伐?陛下三思。”

    曹操说不行,粮食不足就从别处起运,哪怕耗费再大,也得趁着这个大好时机把西蜀给打下来——“此天资我,违天不祥也!”即问新任兵部尚书蒋济:“关中有兵几何?”

    蒋济说原本聚拢在关中的兵马,因为粮秣不足,已经纷纷前往其它州郡就食,目前长安及其周边地区。可以动用的机动兵力大概三万。曹操又问:“凉州若何?荆州若何?”蒋济说凉州还可以动用两万众,若赍金珠以馈氐羌胡部,可能多拉两万骑出来;至于荆州,也包括刚拿下来的房陵郡。大概可以动用五万兵马。

    曹操说足够了,当下眼珠略略一转,突然间注目是勋:“即以宏辅为大都督,总统雍、凉、荆三州兵马,克期伐蜀!”

    是勋当场就傻了。心说你怎么想到派我去伐蜀?本来就是仓促发兵,这再命一员打仗二把刀的家伙为帅,成功几率就更小啦——老曹你是病迷糊了吧,究竟在想些啥呢?

    曹操既然点名是勋率军伐蜀,自然有他的考量在内,于是扳着手指头,逐一向群臣解释。

    其一,这回是仓促发兵,总计不过十万兵马,还不到去年完善计划中的一半儿。此亦无可奈何之事。一来军分各处,难以快速调集,二来粮秣不足,无法支撑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只因蜀中内乱,机不可失,故不得不趁隙而进也。

    所以这次伐蜀,重点在于后勤统筹和各军行动之协调——真正主力以向汉中的只有雍、凉之兵,荆州兵马虽多,起码第一阶段只能起到策应作用——而这都乃是勋的长项。曹操说除非自己再度亲征,否则无论能力还是威望。是宏辅都是统帅的不二人选——可就朕这模样,是真上不了战场啦。

    其二,此战重在攻心,次乃攻城。蜀中内乱。刘氏二子争斗不休,倘若魏军压境后能够捐弃前嫌,一致对外,那咱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如何继续离间二者之间的关系,寻隙而入汉中,进取巴蜀。运筹帷幄比前线指挥更加重要——就这点而言,是宏辅善察人心,能明大势,此秉赋就连护国曹子孝都难以望其项背啊。

    第三,蜀中既然派系林立,互相倾轧,那么或可一举而击溃之,但其后欲图稳定局势,长久统治之,难度就比较大啦。所以要派一名精擅政务的重臣为帅,此亦非是勋不可也。

    说完了注目是勋:“天下一而国家兴,在此一举,朕望甚厚,宏辅勿辞。”

    群臣闻言,也皆颔首——曹操这三条都说得有道理啊,而能够符合条件的,当朝只有二人,一是御史中丞贾诩贾文和,二就是太尉是勋是宏辅。但是贾诩的威望终究比是勋差得多了,也没有是勋那般受皇帝信重,又是国戚。再加上贾文和都六十多了,是宏辅才四十岁出头,年富力强,则代天子出征之事,不安排他更安排谁人呢?

    只有是勋本人心里没底,而且他自从辽东归来,也没打算再度上阵——这要是身统大军,进灭人国,威风是够威风,但恐有功高镇主之虞哪!当下连番推辞,但曹操一口咬定,就是你了——“军情如火,不可延挨,朕即下诏,使曹子丹率师先发,宏辅即日便往长安。若虑兵、粮之不足,朕亦当遣兵部、度部,源源供应,必不使宏辅为难也!”

    是勋偷眼瞟着曹操,细心揣摩曹孟德心理的底线,等到看对方眉毛也立起来了,眼睛也瞪大了,貌似即刻便要发火,这才赶紧跪下:“陛下既坚命臣,臣必竭尽驽钝,以灭蜀寇,还报陛下也。”不能再推了,再推就要出事儿。

    商议既定,群臣退下以后,殿中只剩下曹操和曹髦祖孙二人。曹操招呼一声,让曹髦把自己扶至阶前,铺席于地,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瞧瞧湛蓝的夏日晴空。随即摒退左右,考问曹髦,说我今天命是宏辅率师伐蜀,你明白其中的用意吗?

    曹髦答道:“祖姑婿虽不善战,却有识人知势之能,且为我曹氏姻亲,故陛下命其为帅也。”

    曹操摇摇头,说:“此其一也,而尚有其二。”朝曹髦招招手,让孙子坐到自己身边儿来,这才低声说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无奈窃国

    是勋受命伐蜀,匆匆辞去,退返府邸,把事儿跟是复、桓范一说。桓范就问:“天子今日气色若何?”是勋说可能是受刘备死讯的鼓舞,瞧着脸色不错,虽然仍旧是斜倚在榻上接见的群臣,但比前几天已经康健很多啦。桓范沉吟道:“得无回光返照之相耶?”既在私室,他也就不必讳言,当下大着胆子说道:“恐天子自知去日无多,恐不能得见天下归一,虑太孙不能稳妥得国也,乃急于灭蜀,并命主公。”

    是勋说好吧,那我就去为他曹家再奋斗那么一回。是复请命,说这可能是最后一场大仗了,希望父亲您带上儿子出征。是勋摇摇头:“陛下若不讳,吾不在都中,正恐交替之际,别出波折。汝与元则坐守洛阳,吾始无忧,乃可西行也。”

    他当然不清楚自己离开以后,曹操跟曹髦祖孙二人的对话。且说曹操言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千秋之后,恐汝年幼,不能制之,故暂为汝除去此人耳。”“此人”,指的正是是勋是宏辅。

    曹髦闻言大惊,忙问:“祖姑婿为朝廷重臣、陛下股肱,忠诚亮直,无负于国家,何得言除之耶?”

    曹操说我不是说要杀掉这个人,而是要除去他的势——“是宏辅善察人心,礼贤下士,门生故吏布于天下,又高踞太尉之位,荀公达既去,陈长文又罢,则无人可与相拮抗也。能制之者,其唯朕耳,汝尚难为。”其实如今品秩高过是勋的还有一个曹德,但曹去疾才能有限,更无雄心,而且天生秉赋就跟个小透明似的,谁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儿。

    曹髦说是勋一心想做文魁、儒宗,我瞧不出他有什么野心哪,而且早早地便辞去职务,退任太尉。也不插手人事,也不妄揽兵权,如今你竟然疑心他……还是说有什么迹象是孙儿我所不知道的?

    曹操冷冷一笑:“人心叵测,且易变也。昔朕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之人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耳。后违迕诸常侍而去官,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乃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再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朕岂幼少即欲代汉,而成吾曹氏耶?其势渐成,志乃更移,且依附正多,皆欲从龙而升,朕若辜负,恐曹氏亡无日矣!此亦汝父之不能为嗣故也。朕将不讳,而是宏辅方不惑,若不抑制之。恐十年间其势更炽,即本无异心,焉知无所更移耶?”

    我本来志向也没有多么远大,没想过要当皇帝。可是形势逼人,既然不期然地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不可能再抽身而退啦。我不仅仅代表了个人和曹家的利益,也代表了诸多部下的利益,在他们的推戴下,才终于履此至尊之位。要是我硬挺着不肯代汉。你瞧那些部下会不会再跟从我?说不定政权就此崩溃,曹家就此覆亡呢!

    是勋也是同样,他如今势力太大,如果不加以抑制,而任由其继续膨胀,谁知道五年、十年以后,会不会有一大群人要拥戴他为尊呢?到时候他只有篡魏或者去死两条道路可走,你觉得他会选择哪一条路?

    ——“人因势变,事因势成,顺之则昌,逆之必亡,其不欲死者,钩不可窃而国可窃,为人君者,可不慎欤?汝前目见,为一储位,即兄弟可相杀也,况于外姓乎?人君无私,无私则无情也,即同宗亦不可轻信,况其姓是,而非曹乎?”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是宏辅暗与卢洪往来,而以为朕不知耶?彼为免校事弹劾,避其祸耶?或有他心,其谁识之?”

    曹髦听得满头的冷汗,心底也觉得凉嗖嗖的,但也只得躬身受教。

    曹操挺满意孙子的表现,于是点一点头,继续教导他:“今乃告汝,朕将如何处是宏辅……”

    是勋此番率师伐蜀,成功的可能性相当之大——因为蜀中我只忌惮刘备一个人,如今不但刘备死了,就连他左膀右臂的庞统、法正、关羽、张飞也都陆续挂了,剩下那些废物又分裂其国,内斗不休,我军趁其弊而进,不用半年,便可平定蜀地。但是蜀中太过偏远啦,又久悬化外,从刘焉时代就得其割据之实,正如我刚才说过的,夺取不难,稳定不易。

    那么是勋就必须要为了稳定蜀地而做全盘的规划,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免会不俟报而为诸权宜之计。到时候便可以“无诏擅专”的罪名,削其太尉衔,命其返都待罪……

    曹髦皱眉问道:“祖姑婿素非擅专妄为者也,若其事事先禀而行,奈何?”

    曹操说那他就一定稳定不了蜀地,只要出一两个小乱子,也可以用镇定不利的罪名,照样夺其太尉衔,把他召回洛阳来。

    曹髦又问:“若逼之急也,彼乃据蜀自立,奈何?”

    曹操冷笑道:“其眷皆在洛阳,安敢背反?且蜀既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亦不肯与同也。彼若作恶,只自灭族耳!”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是宏辅既还,仍留其爵,使闲居洛中,蹉跎数载,徐徐去其羽翼,挫其声名。待朕百年之后,汝可复归之,彼势既弱,又德新君,则必竭诚尽忠,用可无虑也。此吾为汝预除隐患,故为此计耳——其于宏辅,虽受小挫,实可保安,乃期全朕君臣相遇之德矣。”

    随即长叹一声:“因念初在兖州,宏辅白衣来投,朕初疑之,几害其命。宏辅吟‘精卫衔微木’句,使朕惊爱,留之为佐,始识其先救汝太祖,且为我曹氏姻亲也。深自感愧,乃拜谢之……”曹操眺望着远方的天空,目光迷离,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语气舒缓地说到这里,突然间咧嘴一笑:“曩时未知朕有天子分也,天子而拜人,可乎?宏辅今当还朕此拜。”

    延康六年七月,太尉是勋冠大都督号,持节而出洛阳。所部不过两千人,半数为曹操拨给的禁军,号为“羽林”,由偏将军常雕统率,余则自家部曲,以及鼓吹仪仗是也。

    是勋部曲仍然是四百人,但多非初募时旧面孔——时光荏苒,泰半损折疆场,或者因病、因伤辞去,是勋也各有安置——只有荆洚晓等十数个老兵仍然追随。想那老荆,屡经战阵,几乎回回都要带伤,但却回回不死,而且满身伤疤,纵横交错,肢体却始终齐全,连手指头都没有断掉一枚。是勋感其忠悃,前些年取家婢体态丰硕,似善生养者配其为妻,果然顺利产下一子。

    所以本来这回是勋不打算带老荆去的,对他说:“汝将届知天命之年,但护卫别业,照顾妻小可也,何必再登疆场?”老荊笑着拍拍胸脯:“主公得无以为吾老矣?虽不比廉颇,一餐尚可食八升米……”是勋心说你也就饭量大罢了,还敢比拟廉颇?——“况此战若能成功,天下定矣,乃可马放南山,铸剑为犁,含饴弄孙……”是勋一开始心说瞧不出来啊,老荆竟然会用成语了,学问见长哪,可是再听着就不成话了——含饴弄孙?你儿子尿布摘了吗你就想孙?

    总而言之,老荆虽无见识,也知道这是有生以来能够赶上的最后一场大仗啦,因而坚决要求跟随上阵,还说:“吾历年得主公赏赐,亦于乡中购田二百亩,此战既归,乃可荣养。”是勋说那好吧,你就跟着去——不管怎么说,有这十多名百战老兵跟在身边,他心里也更踏实一点儿。

    除部曲外,是勋还带上了女婿夏侯威、弟子田彭祖,此外还有一个子义——实孔融遗孤也,本名孔鱼,年方十七岁,才刚行过了冠礼。

    行列齐整、旌帜飘扬,直出城南宣阳门。亲朋友好皆来相送,是勋下马逐一见礼,堪堪别至王粲,他细一打量,就见王仲宣比往年更加清瘦了,面色蜡黄,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儿。是勋不禁拉着王粲的手,嘱咐道:“比年以来,相识多故,固天寿尽也,亦不免使人感伤。仲宣虽少,体质素弱,吾多番告诫,读书不可过劳,用功不可过深,惜不听也。今方而立,却躬腰塌背、须发半斑,直若五旬,设不讳,世间失一大贤,《登楼》竟成绝响!可不慎欤?当安保尊体,毋使我虑也。”

    王粲淡淡一笑,说我天生就这样,大概在娘胎里受了损,从来细胳膊细腿,弯腰曲背,其实健康状况倒还算好啦——“宏辅长吾,必死我先,勿辞也。”

    是勋心说得了吧,在原本历史上你就壮年即殁,估计这条时间线上也长寿不了——也不知道等我出征归来,是不是还能见到你……倘若自己的记忆没有错,鲁子敬也就这几年的时光了……

    想到这里,不禁一股悲怆的感怀油然而生。(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知交零落

    readx();    是勋想到,自己少年时初从曹操,所识之人,至今亡故者数不胜数,印象比较深的有太史子义,有陈元龙,有荀令君、荀公达,有孔文举,还有任峻、李乾、郭嘉、戏贤,等等……程仲德七十多岁啦,上回就几乎没能赶上曹操救援关中,等到了地方刘备都已经退了,于是施施然继续归乡养老,估计此生再难复见。

    唉,就连自己也已经四十多岁啦,倘若仍然窝在穷坳里做贫农,估计这就该收拾收拾准备咽气了——此年间中国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岁左右,官宦贵族,营养好一点儿,医疗水平高一点儿,或许能够活得长久一些,但陆陆续续的,同辈逐一辞世而去,就连曹孟德,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啦。人到中年,心态与少年时大不相同,渐有日暮而途穷之叹。

    想到这里,脑海中便有前一世熟悉的旋律回响,乃是:“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当下不自觉地便脱口而出,口占一诗道:“长亭连古道,草木秋蓼蓼,昨日尚荣华,而今颜色老。天地如逆旅,光阴一过客,浊酒尽余欢,知交半零落。情愫心之病,文章身之患,执手看泪眼,努力加餐饭。”

    诗才吟罢,前来送别的儿子是复赶紧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慎言,此诗似不祥也。”是勋淡淡一笑:“星辰未可算,文章未可命,龟蓍未足恃,占卜未足信——何来祥与不祥?”

    便即笼起双手,朝众人深深一揖,从部曲手中接过节旄,持之跳上马车。众宾齐声诵祷:“愿太尉早定西土,混一山河。归谒天子。”

    就此迤逦向西,一路匆匆而行——就怕自己还没能赶到关中呢,那边儿刘封和刘禅就已经打完了,从而错失了天大的良机。是勋本打算再辅佐曹操。好好积聚个几年,到时候便可以泰山压卵之势,将刘备集团一举扫灭。若真有数十万大军在手,后勤粮秣也供应得上,只要主帅不是夏侯楙那般天生废物。又岂有赢不了的道理?打仗固然离不开奇谋秘计,终究实力才是第一位的,就好比原本历史上,诸葛孔明天下奇才,可是实力不足,屡次北伐就都铩羽而归。如孔明所有并非一州之地,而是跟他初出茅庐时为刘备所谋划的那般跨有荆、益两州,你瞧曹真、张郃、司马懿再有本事,能够拦得住他吗?

    然而正如曹操所言,突然之间天赐良机。敌人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给你,傻瓜才不会趁机去玩偷心一拳哪!是勋就不相信刘封全力去攻刘禅,在这种情况下,汉中仍能秉持法正“周易重门之义”,守得跟铁桶一般。只要魏军能够顺利通过南山上各条孔道进入汉中,这仗就算是赢了一半儿了。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也得好好筹划一下,若然刘封取胜,该当如何应对。若是刘禅……吴懿、李严等取胜,又将如何?

    西行途中,亦调集周边各郡可以动用的兵马,陆续来合。比方说孙汶孙毓南。时任弘农郡兵司郎中,便率二百骑赶来相会。是勋与孙汶阔别已久,见之大喜,握手互道别情——其实他心里在想,孙毓南别无所长,只是能打。是当保镖的不二人选哪,有其相护,乃可无虞。

    比及长安,新任雍州刺史郭绥和关中太守司马孚齐来相迎。要说这位郭绥也并非陌生人,乃故雁门太守郭缊之弟、是勋弟子郭淮叔父。想当年是勋在并州,郭缊奉高幹之命,率军联合匈奴,前来相攻,却被是勋阵前擒获,且趁此机会收了郭淮郭伯济,从此两家关系日密。如今见了面,郭绥竟然不行下属见长官礼,而特意用了宾客见主公礼,朝是勋大礼参拜——是勋心说才能尚且不知,但你这人品,比你哥和侄子就要差得太远啦……不过么,我喜欢。

    至于那司马孚,其长兄司马朗与是勋相交默契,次兄司马懿亦是勋门生,司马家跟是家(仅指是勋一支),那关系也是相当铁的。本待行朝礼,一瞥眼见长官都这般做派,干脆,我也挫一辈儿来拜见吧。

    是勋赶紧双手搀扶起二人,携手同入公廨叙话。郭绥早就布设下了酒宴,请是勋上坐,是勋摆摆手:“军情紧急,安有饮酒之暇?”郭绥道紧急也未必紧急,曹君侯前得传诏,已督诸将南下去取汉中了,几乎将雍州兵马尽数携去,如今我瞧是太尉也没带多少人来,自不可冒进,理当坐镇长安,统筹军政全局和后勤补给事——既然如此,还在乎喝一顿酒的时间吗?

    是勋说好吧,那咱们就一边吃酒用饭,一边商讨前线战事便可。

    于是先入后堂洗净风尘,然后出来,候诸人全都入席,仆佣端上食案来,子义侍坐,给他斟上一杯酒,敬了郭绥、司马孚等人。等到放下酒杯,是勋这才开口问道:“曹侯何日发兵,几路伐蜀?”

    原来曹真也知道时机不可错失,因此这边儿才给洛阳写去上奏,转过头来就开始整顿兵马,等到得着曹操要他先期杀往汉中的诏书,即刻便率军南下。根据郭绥所说,曹真分军为二,一部自领,徐晃、吕蒙为副,率部两万,经子午道而南,直指石泉。如今曹魏已得房陵郡,即命荆州将牛金和房陵太守申仪从东侧向石泉挺进,有这一支军马在,当可保障子午谷南口不被敌军所堵塞也。

    另一路则命张郃为主将,夏侯尚为副,率军一万,并从凉州就近调来的五千兵马,循散关故道而南。这两路一东、一西,目的是使西蜀汉中守军难辩奇正——据曹真估计,如今蜀人还在内斗,汉中防御必然空虚,应该是拿不出足够的兵马来两道皆堵的。

    只是就目前而言,因为通讯水平的落后,曹真、张郃两路究竟走到了哪儿,有没有能够顺利突出谷道,挺进汉中,郭绥他们尚且未能得着确切的消息。

    是勋心说古时候打仗就是这点儿麻烦,战略统筹既毕,军队撒出去了,那就完全管不了啦,只能任凭前线将领的自主发挥。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亦无可奈何之事,因为后方统帅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掌控前线局势,而即便掌控住了,等指令下至前线,形势一日一变,也都已经面目全非啦,一线将领倘若遵令而行,那是必败无疑。即便到了二十世纪,强要遥控指挥还是一个“死”字——有希元首和蒋总裁为证——何况如今呢?

    所以郭绥说得没错,自己还真不差喝这一顿酒的时间,只能静等曹真、张郃他们的消息了。好在张郃为河北宿将,曹真乃曹家后起之秀,又是趁人之弊,这仗应该不会打得太过难看吧。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真也曾派发大军,与荆州都督司马懿东西配合,大举以攻汉中,结果铩羽而归。但那一是因为诸葛亮应对得法,魏延守汉中如同铁桶一般,二是因为天时不利,关中地区连日淫雨,导致谷道多处断绝。如今瞧瞧这天气,还算晴朗嘛,应该不会出太大妖蛾子吧。

    但不知蜀中形势又如何呢?当下停杯以问郭绥。郭绥说根据最新的间谍传讯,目前蜀军于两处对峙,尚且胜负未分。一是刘封、黄权兵抵成都城下,吴懿亲率大军迎战,却被刘封杀败,被迫固守城防,并召各路兵马来援;二是马超、马岱从武都南下,循沔水东进,与赵云在阳平交锋——目前战况尚且不明也。

    是勋不禁一皱眉头:“赵子龙在汉中耶?此刘备亲信骁将也,恐不易摧破之……”

    赵云赵子龙,其实在中原士大夫心目中的评价并不甚高。众人皆知刘备麾下文有庞统、法正,勉强再算上一个徐庶,武有关羽、张飞,或许还多加一个马超,至于赵云,那便泯然众人矣。因为原本历史上,刘备多次与曹操交锋,最后在汉中决战,厮杀甚烈,而在这条时间线上,碰撞却并不足够多,故此对于蜀将的能为,多为耳闻,缺乏亲身体会。

    而且即便按照原本历史走向,赵云为刘备主骑,多年来一直统率中军骑兵,很少独镇方面,始终被掩盖在刘备的阴影之下——再说刘备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吃败仗的命,那谁还会把赵云当一回事儿?一直要到鏖战汉中,赵云空营以退曹操,被刘备誉为“子龙一身都是胆也”,曹魏方面才算开始重视此人——跟演义不同,长坂坡的时候赵云并未出彩。

    所以后来诸葛亮初次北伐,使赵云、邓芝出箕谷以为疑兵,就把曹真给迷惑住了,以为关、张既殁,蜀中能战者唯有赵云也,赵云身在处,必贼主力——啥,你说诸葛亮?那不过就一文吏而已,安能将兵?

    然而箕谷战败,赵云旋即故去,从此他在中原士大夫心目中,估计还没有魏延来得重要。要等灭蜀之后,陈寿为之做传,名随关、张、马、黄,其声望才算逐渐攀升,并最终因平话、演义而隐然已有超迈关、张之势。

    不过是勋知道,赵云的很多战绩,包括什么战磐河枪挑麴义啊,长坂坡七进七出啊,智取桂阳啊,救夷陵阵杀朱然啊,出祁山力斩五将啊,等等,固然是平话和小说家言,但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是说名将就一定会战绩彪炳,而缺乏足够功勋者就一定不能打。是勋是曾经见过赵云几面的,这位真实的赵子龙给他的印象就是沉稳——从来攻防战最怕遇上沉着冷静的守将了,有赵云在汉中,也不知道曹真、张郃能不能拿得下来哪。

    因此眉头微皱,沉思半晌,旋即又问:“甘兴霸举措若何?”(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阳平之战

    其实比起赵云来说,是勋本人更看重另外一员蜀将,那就是在原本历史上投了孙吴的“锦帆贼”甘宁甘兴霸。关于“甘宁百骑劫曹营”之事,虽然听起来有点儿荒诞,却并非演义虚构,史书即有记载。此外,甘兴霸守夷陵曾退曹仁,守益阳留下“关羽濑”的地名,此人能攻善守,刘备故使之镇定巴中也,实乃劲敌——就不知道甘宁现在站在哪一边儿?

    根据郭绥的介绍,马超是从了刘禅,自武都率军南下,正与赵云在阳平相持,甘宁则貌似仍在巴中并没有动弹……

    原来当日吴懿和张飞的使者几乎前后脚赶到了下辨,求见马超,马孟起便集麾下诸将商议——但是特意瞒过了监军简雍。大将庞德认为,咱们也不清楚皇帝是真薨了,还是如吴懿所说仅仅病重不能理事而已,更不清楚他是传位给刘禅还是刘封,大义不明,无从取舍,干脆,咱们两不相帮吧。再说了,武都郡孤悬在外,直面曹魏凉州方面的大军,倘若弃守南下,搅入两家纷争,就怕魏军趁势来夺下辨,此于国家不利也。

    马超从弟马岱则反对庞德的意见,他说:“此天家之争也,若不相助其一,胜者必将罪我,是我兄弟无以立足于汉。且以情论,人焉有不传真子而传其假子者耶?再以势论,吴将军以元舅坐镇成都,又有李正平、孟子度为辅,岂张益德、赵子龙、黄公衡可比?故弟以为,当从新帝,奉命以向汉中为是。”

    马超点一点头,但他的认识却又与马岱不尽相同:“吾乃伏波将军之后,关、张皆庶民老革也,为其先遇陛下,厚得恩宠,乃名位踞我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吴子远元舅也。自命大将军,乃无可与争,既授我骠骑号,又岂可不从其命?况吾若从刘封。即破成都,扶封继位,亦必在张飞下也,甚或下于赵云!若从新帝,进可稳得骠骑号。退可入汉中自守,岂不宜欤?”

    总而言之,马超是太垂涎这骠骑将军的名号啦,所以当即斩杀张飞派来的使者,厚待吴懿之使,囚禁简雍——根本没跟简宪和照面,那家伙本是元从一党,站队分明,我就不去撞南墙、踢铁板啦——然后整备兵马,离开下辨。就杀奔汉中而去。当然啦,他也不敢完全放弃武都郡的守备,即命庞德率七千新军镇守下辨。

    甘宁镇守巴中,更准确点儿来说,旧日巴郡于今多划出巴西、巴东二郡来,刘备使甘兴霸主其事。巴西郡治在阆中,巴东郡治则在鱼复(原时空更名永安),正当长江出川的要冲。甘宁率军长期驻在鱼复,以御曹魏荆州方面的驻军,阆中防务则交给了偏将军赵融——与汉末的赵稚长同名同姓。

    甘宁首先接到了来自成都的急报。吴懿声称刘封、张飞反叛,望其率军北进,以攻汉中。甘兴霸不禁犹豫,与副将王平商议。说:“刘封自以为陛下长子,合当继承大统,今不忿新主继位,挥师以向,情理中事也。然张益德为陛下肱股之臣,忠诚素著。安得同刘封而反?此事大有蹊跷。”

    王平皱眉道:“得无陛下已崩欤?”

    甘宁恍然大悟,说你这猜测有道理——刘备倘若不死,张飞是断然不会反叛的,除非刘备实际上已经挂了,那么同为刘备之子,一个养子,一个庶子,保谁不是保啊?如此说来,张飞不是反叛,而是欲助刘封夺位啦。随即沉吟道:“新主登基,以吴子远元舅,拜为大将军,则关云长何处?关、张情同手足,若关羽在,张飞安有南下成都之意?”

    情况还没搞清楚,咱们暂且不能妄动。于是甘宁就下令给驻扎在阆中的赵融,要他发一支军北上,助守剑阁——不管你们谁有理,我先卡住交通要道,说不定你们就打不起来啦,然后找机会再试着做做和事佬看。要知道二刘相争,曹魏得利,不管刘备死了还是没死,无论地上、地下,那都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局面呀。

    随即数日后,张飞的书信也到了,然而甘兴霸还是迷糊——“益德所云似有理也,然吴子远安敢谋杀关将军?”就我所知道的吴懿,就算有这心也未必有这胆啊。

    王平又一针见血地指出:“吴子远或不敢为,然李正平则不可论也。”东州派以外,就没几个人对李严有好印象,关键那家伙性格太过恶劣了,生人勿近。王平字子均,巴西宕渠人也,还是甘宁镇守巴东、巴西的时候,与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相往来,才发现此人深沉有胆略,于是向刘备推荐,命其担任自己的属将。王平本人的出身不明,或者是巴夷,或者是賨民(板楯蛮),也可能是中原人,但他幼少时父母双亡,为同乡何某所收养,若从何某算,也是中国名门之后了。

    总之那时候巴郡汉夷杂处,你还真不好确定某一个人的真实民族成分。

    且说甘宁听了王平的话,决定继续按兵不动。赵融写信来劝他,说你若两不相帮,最后不管谁取胜,都不会饶过将军你呀。甘宁回信道:“吾主唯先帝也……”他这时候已经可以确定,刘备确实是驾崩了——“先帝嘱吾守巴,以敌曹氏,若即弃守而西,若魏人趁隙来攻,恐巴东非国家之土。今且未识曲直,当从旧命,至于日后功罪,非宁所可妄度者也。”

    赵融回信,说目前情况,我在剑阁,南边儿有刘封、黄权,身后有赵云——顺便通报一下张飞的死讯——单把我夹在中间,兵微将寡,难以相抗。不管将军你做何打算,对不起,我只好暂且归从刘封了,否则怕是见不到将军您论及“日后功罪”的那一天。

    甘宁得信,即遣部将沈弥前往阆中,代赵融以守巴西——你个人做何打算,归从哪一方,我管不着,也管不了,但你既有所属,就先别回巴西来了吧。

    再说是勋在长安。在分析了目前的局势以后,即以大都督的名义快马行文给凉州和荆州,要求尽快出兵,夹击蜀中。凉州方面。由刺史张既张德容率陇西太守苏则、汉阳太守姜叙、安定太守毌丘兴等,联合羌骑,进取武都。荆州方面,是勋临行前已经奏请让司马懿出任南郡太守,即命其为主将。配合水军都督鲁肃,攻打巴东——荆州刺史贾逵就不必上阵了,专心摧督运粮事即可。

    是勋认为,攻破汉中的关键在于曹真、张郃,而一旦拿下汉中,因为关中粮秣不足,运道也比较崎岖艰险,当从荆州沿沔水或者长江(倘若三巴真能拿下来的话)运送粮草物资,以支撑其后对成都平原的总攻。所以贾梁道肩膀上的担子一点儿都不轻啊。

    同时是勋还催调周边郡县集兵来会长安——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大后方不动,当汉中战局有利于我。安全系数大长之后,就必须移驾前往汉中,如此才能比较准确地掌握前线局势,进而协调三方面的军事行动。可是目前手里兵不足万,他是真没有豪胆翻越南山——怎么着也得给我凑足了一万人再说吧。

    这时候赵云与马超也已经在阳平关下接过好几仗了。想当日赵云得闻张飞的死讯,匆匆驰入南郑,接管了汉中防务,好不容易才把混乱的人心暂时安定下来。随即听闻马孟起来攻,他赶紧率军西至阳平——阳平关距离南郑不过百余里地,一日即至——堪堪拦住马家军。

    阳平关地势险要。为汉中盆地的西方门户,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巴蜀地区的一扇北大门。《隋书》中说此关:“西控川蜀,北通秦陇,且后依景山。前耸定军、卓笔,右踞白马、金牛,左拱云雾、百丈,汉、黑、烬诸水襟带包络于其间,极天下之至险。蜀若得之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将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开扩土地;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随即赵子龙即约马超阵前相见,说将军您不应该来打汉中,而应该继续南下,相助太子去攻成都,扫平篡僭。马超故意装糊涂,道:“大将军遣使来,道张益德与卿等背反也,吾故率军至此。今新君已在成都登基,其年尚幼,何得更有太子?”

    赵云道:“将军乃受吴子远所欺也。”于是便将他所知道的政变真相,再对马超言说一遍。马超继续装傻:“此事难取信也,实子龙亲见否?”赵云说我当时身在雒县,倒是没能见着吴、李政变——“关云长故主簿廖元俭亲历,时在我军中,可命来为证。”

    马超一撇嘴:“廖淳微末下将,其言如何可听?”随即劝告赵云,说倘若张飞还在汉中,那估计跟我有得一打,如今传闻张飞已死,只有子龙你独自守备,自认能够对抗我的西凉铁骑吗?还是早早下马受缚,我将来会在新主面前说说好话,保你项上首级的。

    赵云闻言,不禁大怒,拍马拧槊便直取马超,两军就此混战起来。马岱先来迎击赵云,但战不三合便即不支而退,赵云一直冲至马超身前,大槊直取马超前胸。马孟起横槊遮挡,随即反刺回去,二将马打盘旋,厮杀良久,不分胜负。

    然而赵云尚可与马超一战,他麾下士卒却逐渐落在了下风。其实单论素质,汉中军本不在武都军之下,而且对于刘备来说,张飞那是亲生……亲信的大将,马超是后娘养……后来投效的,物资、装备,也从来先紧着汉中军提供。然而汉中精锐,多随刘封、黄权南下,剩下那些又因张飞之死而士气靡沮,赵云费了好大心思,也只能把军心士气调整到普通水准而已,不可能恢复成原本高度。马家军虽然远来,气焰却颇嚣张,再加上军中骑马比率较高,因而阵而后战,逐渐地便占据了上风。

    赵云一见无法取胜,只得斜斜一槊隔开马超,率军后撤,退入阳平关。马超本不擅长攻城,远来又未携带足够的器械,所面对的又是如此险关,故此一连五六日都未得寸进。其间赵云数次亲率百骑杀出城去,冲敌薄弱处,给马家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可是随即双方各自得着消息:魏军从北方杀来,直取自家的后路……(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外御其侮

    曹魏方面,镇西将军张合统率雍凉联军一万五千,自散关故道而南。这是逾越秦岭的最西侧一条孔道,后世与褒斜道相通,改称“散关褒斜道”。孔道的起点就是散关,因故道水(嘉陵江的上源东支流)出散关之南,秦在此设故道县,故得“散关故道”之名。

    原本历史上,曹操征伐张鲁,就是走的这条道路,出散关后先折向西南方向,经河池、武兴(略阳)可抵阳平关下。武兴乡正好位于下辨和阳平之间,马超留守后路、保障粮道的小部队无能抵御,急忙快马向阳平城下马家军营传递消息。马超闻报大惊,说:“不意魏人之来如此迅捷也。今我前有阳平,后路为断,难道将死于此处乎?!”

    马岱建议,咱们赶紧掉头,杀开一条血路,返回下辨去吧。当即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不可,魏人既循散关故道来,必断武都南下路,即返下辨,吾军与成都声气不通,直死地也,安可久守?”

    马超定睛一瞧,此人非他,正是吴懿遣来的使者,姓王名甫字国山,广汉郪人也,官至侍中。

    演义中说关羽守荆州的时候,王甫为其麾下从事,其后吕蒙白衣渡江,关羽败退,使周仓、王甫留守麦城。关羽死后,吴军持其首级在城下劝降,“王甫大叫一声,堕城* 而死”。

    其实此亦小说家言,在原本的历史上,王甫确实曾在荆州辅佐过关羽,但当时并未罹难(可能是提前调走了。也可能是战败逃回了蜀地)。后随刘备伐吴。这才死在夷陵之战当中。而在这条时间线上,王甫跟关羽没啥太大交情,相反,他本是法正的好友,以蜀地土着而归从了东州党——吴懿故遣其来劝说马超相应也。

    王甫反对折回下辨去,他说如今二刘之争尚未落幕,南方还在厮杀,而汉中空虚。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故此魏军从散关故道而来,很可能就此在武都郡南部站稳了脚跟。到时候身后有这一支魏军,北方还要面对曹魏凉州方面的兵马,下辨就是一片死地啊——“为今之计,将军当急入汉中,固其防御,或与魏人周旋。但汉中不失,魏军不敢继向南也。待刘封殄灭,国势稍安。再请大将军以百战之卒北上,驱逐魏人,国家或可保安。”

    马超说你所言有理,但问题赵云不放我进汉中去啊,我要能拿下阳平关不是早就拿下来了吗?王甫笑道:“吾有一计,请将军再约赵子龙阵前说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则阳平可下,汉中可入也。”

    马孟起闻言大喜,于是依计而行,匆匆约见赵云。两军阵前,他对赵子龙说:“适报魏贼南下,自散关故道入,已薄我之背也。今子龙不放吾入汉,则吾军前无所据,退无所依,必为魏人所破。虽各保其主,二刘皆先帝苗殷,吾等所部亦皆大汉忠勇之士,子龙乃忍见忠骨埋于荒野,国家倾覆在即乎?虽死,亦何面目往见先帝于地下耶?”

    其实赵云也刚刚得着消息,曹真率军二万,自子午道出,南取石泉,并且牛金、申仪也自东方杀来。汉中军大多为刘封、黄权带走,他手头的兵力本就不足,只能勉强守住阳平而已,实在没有力量再去救援石泉啦。石泉若破,魏军乃可大踏步进入汉中盆地,别说是他了,就算孙、吴复生,恐怕也难取胜。正自彷徨无计,马超遣人来约他阵前相谈,如今听了马超的话,心说原来魏人东西两路来攻,形势比我原本认识的还要危急啊……怎么办?

    于是就劝马超:“若将军愿保太子,吾当即开关门,迎将军入汉,并力一处,可拒魏军。今魏人来之疾也,准备必然仓促,粮秣难以遽集,若能依山凭险,御之一月,必然退去,国家乃可保安,吾等亦不负先帝之厚恩也。”

    马超摇摇头,说不成——“吾已受大将军之命,誓保新主,安可遽归刘封耶?莫若先不论所向者谁,只论大汉臣子本分,子龙放我入汉,并力一处,共御魏贼。魏贼一日不退,吾一日不南下以攻刘封,子龙亦一日不南下以助刘封。待魏人退去,后事可再商议——此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是也。”

    赵云心说我要真放你进来,等到魏军退后,还怎么“可再商议”啊,你肯定要并吞我部,拥戴刘禅的。不过目前谁当皇帝事小,若被魏人突入汉中,国家倾覆在即,那才是最可怕的……

    终究赵子龙并非刘封的死党,他之所以拥戴刘封,一是根据廖淳所说,此乃刘备遗命所传也,二是吴懿谋害了关羽,赵云乃与之誓不两立。其实在内心深处,他觉得只要是刘备的儿子继承帝位便可,养子、庶子,没有太大区别……关键是这面复兴汉室的大旗必须要继续打下去,否则自己跟随刘玄德厮杀半辈子,一切努力全都虚妄,人生的意义要被根本上抹杀掉啊。

    所以他也希望可以与马超暂且罢兵,合力御曹。但倘若自己一提,马超立刻就答应了,子龙未免还会心生疑窦:他是真心是假意?是真被逼急了无路可走才对我虚与委蛇的吧?一旦入关,会不会马上翻脸呢?如今马超拒绝了他投效刘封的建议,说咱们还是先攘外再安内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赵云便即信了几分。可他还是要再多问一句:“将军所言,果出真心否?吾若放将军入关,将共守汉中,不起兼并?”

    马超即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来,当着赵云的面一折两段:“皇天在上,吾若背誓,有若此箭!”不过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一国三公,令出多头,必难取胜。吾入汉后。子龙当听吾号令。”

    赵云心说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一则马超所部本来数量就比自己目前所掌的兵马要多。二来论及旧日名位(先不管吴懿加封他的骠骑将军。以及刘封才派人许了自己的卫将军),马孟起本在自己之上。而且马超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在前头,也让赵云对他的观感又提升了几分。当下就马上拱手施礼:“云自当附将军骥尾,唯将军之命是听。”

    就此打开大门,放马家军进入阳平关,并且向马超通报了魏军来攻石泉的消息。马超皱眉道:“如此,吾等当归南郑。共谋破敌之策——可使吾将陈式留守阳平,以御张合。”

    赵云对此并无异议,于是留下陈式率领三千兵守备阳平关,剩下的部队合二为一,连夜折返汉中郡治南郑。马超在路上就问赵云,说昔日法正在汉中筑二十三道垒,分派诸军守把,合“周易重门之义”,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赵云叹道:“主力多随太子与黄将军南下,今汉中所余不足万数。且多新卒……”所以赵云被迫收缩兵力,放弃了大部分营垒。聚兵以守南郑东方的赤坂、成固、石泉,西方的黄沙、沔阳、阳平,以及北方的褒中,只剩下了这七座要隘。

    然而赵云对于守住汉中还是颇有信心的,一是因为才得着将近二万马家军相助,二是预料曹军来得仓促,粮草物资并未补给得上,只要固守各城,熬过最艰苦的一个月时间,对方很可能被迫粮尽退兵——“所虑者,石泉若失,若赤坂亦不能阻敌,则贼可自荆州以沔水运粮,再相持月余,田间谷熟,彼或无粮运之忧也。”

    马超手捻胡须,沉吟不语,好半晌才说:“待归南郑,当集众将商议,以定方略。”

    等大军回到南郑城中,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士兵们一得到驻扎的指令,很多累得连营帐都不肯搭,直接裹着毯子就躺倒在民舍檐下睡了。可是马超却仍然精神矍铄,毫无疲态,大步流星进入太守衙署,便命赵云:“速召诸将前来议事,即已寝者,亦须唤起。”

    时间不大,校尉以上,各路偏裨,既包括汉中军也包括武都马家军,全都聚集到了衙署内,乌泱泱的将近有三十人。马超先请赵云大致讲述了一番目前的局势,随即面色阴冷,环视众将,缓缓说道:“今魏贼来犯,形势峻急,吾等若不能合力同心,则汉中必失,汉中失而成都不保也,大汉四百年基业,行将至我等而亡……”一拍桌案:“吾故与子龙议,暂主汉中军事,诸君有异议否?”汉中军将尽皆注目赵云,赵云微微颔首,然后首先出列朝马超一揖:“云愿奉将军号令。”

    于是众将一起躬身:“愿从马将军命。”

    马超说好,那么首先:“从成都新主者可左,从刘封者右。”

    赵云闻言大惊,忙问:“将军,此何意耶?”你不赶紧制定军事计划,怎么又提起这碴儿来了?不是说暂且搁置争议,一致对外的吗?

    马超冷哼一声:“若所从相异,未必严遵吾令?吾又何敢放心用之?”赵云急忙分辩道:“如将军昨日所言,所从事,待退敌后再议。吾今必奉将军号令,绝无二心……”马超直接打断他的话:“吾却不信!”

    只听“当啷啷”声响,马家军众将直接都把腰间的环首刀给抽出来了,半数一拥而上,逼住了赵云,半数拦住了身边的汉中将。随即马超下令,说赵云党同篡僭,恐有叛反投魏之意,当先囚禁起来——于是即将手足无措的赵子龙抹肩头、拢二背,绳捆索绑,押将下去。然后马超再说一遍:“从成都新主者可左,从刘封者右。”当即“呼啦”一声,八成将校全都奔了左侧,光剩下四五个人愣在当地,不知如何取舍——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廖淳。

    马超毫不客气,下令将这几名将领也全都当场逮捕,关押起来。等到肃清了队伍,他才长出一口气,开始正式研讨起汉中的防务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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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二将争功

    readx();    马超并没有完全采纳赵云所建议的固守策略——一来不符合他个人用兵的风格,二来其麾下多西凉羌骑,凭坚而守,难以发挥出固有的威力来。于是马孟起在反复筹思,并与诸将商议后,即分派职司,分守各城,自己却亲率八千兵马,疾行向西,驰援石泉。

    同时,马超还写信给镇守巴中的甘宁,请求派兵北上,以援汉中——你不打算掺和二刘之争,但守汉中不能不应吧?

    然而马超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才至赤阪,即得传报,石泉已失。他与马岱商议:“若吾立营赤阪,与城砦犄角相夹,即魏人数万来,亦可敌也。然恐其循南道,往取城固,奈何?”

    从石泉县指向汉中盆地,共有南北两条道路可行。一是先北后西,循沔水直薄赤阪正面。赤坂位于汉中盆地的东端,砦南依山,向北尚有十多里的平缓坡地,便于骑兵驰骋。马超即欲南向而背山立营,若魏军全师来攻,赤阪守军乃可扰其后路;若魏军攻打赤阪,或分军为二,马家骑兵正可于缓坡上冲击、践踏之。马孟起对于自己麾下骑兵,以及自己的将骑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预估魏军仓促来攻,又是走的沔水沿岸或者子午谷那般险峻之途,骑兵数量不会太多,即便以寡敌众,自己也有相当大的取胜可能。

    然而从石泉出兵,还可以先西后北,直接穿插到赤阪西面的城固东南方——道路虽然更加险峻,但路途较短,未必魏人不会循此捷径啊。一旦魏军围了城固,西可直取南郑,马超必须从赤阪仓促回援,如此则主客易势,大为不利。

    按照赵云当日的建议,之所以打算暂且放弃石泉,把西线最远守到赤阪。就是因为此处已入汉中盆地,便于才刚来援的马家骑兵驰骋。若马超能先抵石泉,虽然道狭山险,骑兵难用。但若能将魏军阻挡在石泉以西,骑兵下马守城就下马守城吧,哪怕伤亡再大,能使魏人不得入平,也算胜利。可是如今救石泉不赶趟了。那么他就必须考虑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力和冲击力——是协助堵口呢,还是干脆把敌人放进来打呢?怎样才更有利?

    马岱说了,你若想将魏军放进盆地来打,就必然弃守赤阪——要还堵在赤阪,万一人家走南路可怎么办?那就只能将防御重点放在城固啦。然而:“魏人在山,易敌也,若得入平,所恃唯本部三千骑,众寡太过悬殊……”

    蜀军的强项是山地战,而不是平原战。一旦魏军入平,刨掉三千骑兵,剩下那些步卒,尤其是精锐已被抽调一空的原汉中军,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故弟以为,仍以守赤阪为佳。”至于南路,只好派一支部队去堵口啦。

    马超说好吧,便即于赤坂城北布营,遣使通传南郑,命汉中将杜路率两千步卒以援城固。于其南侧断道而砦。

    其实于此同时,魏军方面,在夺取石泉以后,对于该循北道而行。还是循南道而行,也展开了一场大争论。曹真建议走南道:“吾今仓促入汉,后援未知何日至也,不得不用险耳。闻敌已援赤阪,则若能突出南山,以围城固。则可阻之于城固东,别军倍道而行,一日一夜可至南郑,即不能遽克,亦大摇贼心也。”

    关键问题是,法正在汉中的部署早就通过间谍传至了长安,当时曹真瞧着就不禁头疼,心说这重重城砦,互为依托,得填进多少人命去才能打开一条通路啊?所以他一得着消息,蜀中内乱,刘封、黄权抽调相当数量的汉中军南下,旋即张飞也被部将所刺,就觉得真是天赐良机,一方面急向洛阳禀报,一方面整备兵马,预先做好了南侵的准备。一等曹操发兵诏令到来,曹子丹急不可奈地就挥师启程了——跟他当日在高句丽境内的稳妥姿态,几乎判若两人。

    当然这是因为当日侵伐高句丽,曹真并没有太大动力,就觉得胜亦无益,败则可耻,再说是勋也命令自己持重而前嘛,那就慢慢悠悠地走吧。如今可是难得的灭蜀良机,只怕自己迟得一步,形势再变,不但难以取下汉中,甚至麾下这两万人马都有覆灭之虞——该冒险的时候,咱还必须得冒险。

    因为根据间谍的情报,汉中步防主要面朝北方,从各谷口直到南郑及其左右阳平、沔阳、黄沙、成固、赤阪、石泉一线,是层层设砦,防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但是对于汉中盆地南侧,则相对疏忽了防御——一方面魏军很难抄到南线来,二则蜀汉也拿不出更多的兵马来全方位设砦了。

    所以城固南侧的山口,原本是并未布防的,故而曹真才想冒险从南道而行,一举突出山道,直取城固。

    可是荆州大将牛金却反对曹真的方略,主张从北道而行。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间谍没有探到,未必城固以南真的没有设砦防守。原本那地方确实是不用守的,但自从咱们拿下了房陵郡,直接威胁石泉,蜀人就应该考虑到一旦石泉失守,则城固以南就是一大破绽。好吧退一万步说,彼处原本无砦,那你怎么知道如今蜀人不会遣一军前去封堵呢?

    曹真说正因为有这种可能性,咱们才要快速从南道而前。如今汉中兵力不足,未必能派多少人分守城固以南,就算派出去了,仓促间也立不下坚砦来。倘若延误了军机,真让他们把砦子立了起来,咱们就再也无隙可趁啦。

    牛金摇摇头,说无隙可趁就别趁呗。走南路最大的危险,就是粮草运送不易,一旦被人堵住了山口,恐怕进无所据,退无所依,肯定会吃大败仗。走北道就轻松多了,可以通过沔水,源源不断地从荆州运送粮草过来。曹君侯你不走正道儿,却偏要冒险,我真是很难理解唉。

    曹真说正因为粮草不足才要冒险哪,就算走北道,荆州军主力大概是要溯江而上,去打巴郡的,也给不了咱们太多粮食,一旦顿兵在赤阪城东,不得寸进,恐怕最终只有打道回府的命啦。

    二将各执一辞,谁都说服不了谁。关键曹真在曹操离开长安后受命统辖关中各路人马,而牛金却是荆州将,曹真根本管不了他。至于荆州方面的主将司马懿,目前可能还未能抵达南郡——就算已经到了,曹真也没那么多时间再写信去跟他打商量啊。至于全军总指挥、大都督是勋,才刚得报,已入长安——要是去是勋面前打擂台,照样缓不济急,那还不如直接听了牛金的话呢。

    曹真左右瞧瞧,徐晃和申仪都不说话——若吕子明在此,或能相助我也。只可惜吕蒙原定合后,结果才跑半道儿就被是勋给召走了——是勋琢磨着我打仗是二把刀,身边儿必须设一位称职的参谋才是,虽然遣人去召沮授,可惜还且赶不过来哪,既然吕蒙合后,才刚进入子午谷,不如将其召至身边来吧。

    正在争论之时,忽听一人道:“北路固稳,然南路亦不可不行也。”

    牛金瞥眼一瞧,此人非他,正是昔日在夺取房陵郡过程中立下大功,钦命指为南郡兵司郎中的马谡马幼常。牛金不禁一皱眉头,心说你哪边儿的啊?你怎么帮着关中人说话呢?

    马谡先朝牛金拱手致歉,随即一指地图:“我军欲向南郑,则南乡不可不取也。焉知巴中不遣军来援?”

    从石泉直线向西,还有一个南乡县,县城很小,估计也就五百多户人口,即便加上周边百姓,也上不了五千人去。关键是南乡境内有一条小路,翻越重重山峦,可以南抵巴西郡的宣汉县。倘若甘宁遣一军由此而来,不管咱们走南道还是走北道,都容易被敌军抄了后路。

    曹真和牛金之所以没有考虑过这一危险,是因为这条道路实在太难走啦,距离又远,从汉中遇险,遣使去向巴中求救,巴中再遣军来,就算最快也得十三、四天。曹真心说我要半个月都围不了城固,那还是直接卷铺盖回家吧;牛金也想啊,若半月突破不了赤阪防线,估计粮运要出问题,还是退守石泉为好。

    但是马谡说了,谁都不敢保证,甘宁没有早就接到张飞的命令,请他派兵来助守汉中,说不定这回儿甘兴霸都已经在路上啦,那怎么办?故此我军必须得派遣一支兵马,抢先夺取南乡城——“谡请率军前往,为二位将军防守侧翼也。”

    倘若是勋在这儿,一定会点头:“幼常所言甚是。”跟着立刻就摇头:“然幼常未经战阵,不可往也。”开玩笑,说你马谡“纸上谈兵”可能有点儿过了,但你运筹帷幄,无不中的,临阵指挥,错漏百出,那可是史有明文记载的——诸葛亮敢用你,我可不敢用你!

    然而曹子丹和牛金却并没有这般认识。牛金是见识过这小年轻战略眼光和个人胆魄的,当即首肯,曹真一瞧——你的人你当然熟悉啦,你说可以,那就他吧。于是即遣马谡率军四千,去取南乡。随即又计议了半晌,曹真实在说服不了牛金,最终只得同意从北道而行。

    于是当面就跟马超撞上了。(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血战赤阪

    赤阪,在后世陕西省洋县东部的龙亭山麓,因“山阪赭色”而得名。/xshuotxt/◆龙亭山正当子午谷道口,曹真率军自北而来,深恐仓促用兵,军力不足,故此出谷后即略偏东去打石泉城,以接应牛金、申仪等——如今他多少有点儿后悔,早知道蜀人在石泉留兵不多,我就当先遣一路兵马或自北道而攻赤阪,或自南道指向成固,不该在石泉城下多耽搁好几天的时间啊。

    等到攻克石泉,两军顺利会师,除去交给马谡去取南乡的四千人,尚有二万五千大军,便即浩浩荡荡向赤阪进。西行居高临下,从山谷间突出,一开始气势颇为摄人,然而一旦抵至赤阪附近,情势便即陡变——马亲率数千精骑从侧翼杀出,魏军虽有提防,终究难当西凉骑兵骁勇,当即被杀数百人,部伍混乱。曹真被迫率军后撤,在高阜上背山扎营,马即于阜前驰骋搦战——有种你下来呀!

    曹真登高而望,但见马家骑兵人马尽皆高大雄俊,铠胄鲜明,长槊耀日,且进退趋避,极有章法,实劲敌也。话说马昔日为曹操所败,被迫逃依刘备,当时麾下还剩了千余西凉旧部,此后镇守武都,即以此为基础,从氐、羌中招募部署,好不容易才攒起了这三千家底,那简直就是王牌中的王牌了。

    曹真当即慨叹道:“吾闻陛下昔日曾言:‘马儿不死,孤不得安。’今信也夫!”随即摇摇头:“若俊乂在此,或可催破之也。”

    其实他的意思,张郃长期镇守陈仓,与凉州相邻,也招募了不少凉州骑兵,要是把那些凉州骑兵拉过来,估计就能与马好好较量一番了——不过张郃如今还在阳平关外呢,而且散关故道虽比褒斜、傥骆等道好走,也未必能够携带太多战马……可是曹真话没有说清楚。¢£¢£网,当即恼了身旁一人,拱手请令道:“某观马儿,不过插标卖耳,请率本部出营破之!”

    曹真转过头去一瞧。此人非他,正乃平西将军徐晃徐公明是也。要说徐晃投曹,本在张郃之先,其后二人名位相若,同守关中。受夏侯惇指挥,相互间就一直别着苗头呢,竞雄之心很强。如今曹真说若张郃在可破马,徐晃当场就急了:你当我是空气吗?我哪点儿不如他张俊乂?!

    曹真急忙劝慰道:“某非敢轻忽公明也,然所将多步,骑士不足,今观马家骑甚勇锐,恐不易破也。”

    徐晃刚才热血上头,说要击破马,这会儿想想。也觉得难度挺大。不过么——“可以长矛为阵,间杂劲弩攒射,使不能前,徐徐逼退之,君侯继之,攻破赤阪,则马无可依据,必为我所破也。”

    在当时的战场上,确实骑兵为最强有力兵种,但并不是说就可以吊打一切其它兵种了。原本匈奴骑兵威猛无俦。却被汉兵以强弓劲弩和长刀步卒驱之漠北,所以关键在于你怎么个打法。◆▲中国人对付游牧骑兵,那是有一套世代传承的完备战术体系存在的——当然这一体系也需要强大的动员力和经济力作为支撑——后世挫于北方游牧行国,多是因为朝政**导致军队素质下降。还真不是步兵不能破骑之过。

    再说了,赤阪附近的平原终究狭窄,不比凉州广漠,马的骑兵缺乏足够回旋余地,徐晃有信心阵而后战,一点点将其逼退。一旦能够趁机拿下赤阪。那么就凭马这几千骑兵,缺乏坚城为依托,根本不是曹魏方数万大军的对手。

    曹真当下颔,但是说:“方遇挫,士气不振,且休整一夕,明日再战可也。”

    于是第二天一早,徐晃早早地就挥军出砦啦,列开阵势,以迎马。马岱率骑兵前来冲阵,被徐公明三个步兵方阵互为依托,近用矛刺,远以弩射,就跟狗熊撞见只蜷成一团的刺猬一般,简直找不到下嘴处,只得暂退。

    回来禀报马,马就说了:“彼等逼我,然亦不能破我也。但赤阪不失,即此周旋,不须十日,敌必粮秣不继。只恐曹真趁隙去夺赤阪。”如今赤阪城内不足两千步兵,守将名叫刘宁——“谁识此人勇懦?”

    汉中将皆保,说刘宁与杜路都是汉中本地人,最擅长防守,可称“双璧”。哪儿来的乡下武将,也敢被目为“璧”?想想终究不放心,即遣部将陈曶率一千兵去增援,即于赤阪西更立小砦,以为依托。

    那边徐晃暂且逼退马家骑兵,曹真即命牛金率部直取赤阪。其实赤阪无城,只是法正新规划的一处砦子而已,依山而建,楼橹密布,土垣围绕,最外面还有七重鹿角。牛金乃使步卒以大盾遮挡,护长矛兵挑开鹿角,砦中见得,当即箭如雨下,魏军折损甚众。

    于是回报曹真,说若无器械,赤阪难下,还是先好好地整备一番,明天再去攻砦吧。曹真皱眉道:“吾既入平,骑锋在前,如何久守?”徐晃所部不可能一整天再加一整晚都这么排列阵势,神经紧绷地防备敌军骑兵,除非退回高阜上去,否则好地势都被蜀人占完啦,平地难以立营——你说要等明天再打,那咱们就得退啊,今天这些死伤难道白扔了不成么?

    再说了,你在高阜上也不合适建造攻城器械啊,就算造完了,怎么拖下阜来就是一大问题……

    当下一扬马鞭:“土垒木砦而已,摧其外壁,何须器械?若牛将军不能战时,可归来坐镇,某可更代也!”牛金无奈之下——他虽然就理论上而言不归曹真统属,在军事会议上可以跟曹子丹对着干,但终究论品秩、名望,尽皆不如曹真,怎么敢让堂堂皇帝的堂兄弟跑第一线去替换自己回来歇着呢?——只得贾勇而冲。●

    蜀将陈曶来救赤阪,远远地望着魏军扛牌直前,以扫鹿砦,他也不理,只是隔着三百步远安营下砦,甚至伐木为篱,掘土为壕。陈曶可以不理牛金,牛金可不能不理陈曶——真要是被对方把砦子立起来。随时可以与赤阪相配合,攻击自己的侧翼啊。牛金亲率兵马前来迎战,陈曶终究兵寡,抛下数十具尸体后不支而退。牛金率部猛追。突然侧翼烟尘滚滚,马家骑兵又呼啸而来,当先一将头戴铁兜鍪,身罩金银两色的鱼鳞甲,以红色丝带编缀。外罩飞云纹的锦袍——正乃马马孟起是也。

    牛金知不能敌,当即勒兵而走,自身断后。马疾风一般驰近,大槊一抖,直取牛金,牛金节架相还。两人马打盘旋,连战了六七个回合,牛金眼瞧着部属将将退尽,便即摆个枪花,摆脱了马。反手执槊,拍马而走。谁料马家军中马岱暗中取出弓箭,觑准了便是一箭射出,正中牛金肩窝,大叫一声,几乎堕马。

    牛金既伤,所部匆匆从赤阪砦下退去,徐晃也被迫勒束大队,缓缓归营。曹真来探看牛金伤势,牛金先是破口大骂马家军卑鄙。然后懊恼道:“若驱贼后不深追,或不至此也。”

    曹真说将军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今天好歹已经摧破了赤阪城外两重鹿角啦,明天咱们还是照样打。但是更谨慎一点,应该可以直薄赤阪砦下。然后不计伤亡地拼命猛攻,我不信那么小小砦子,三五天都拿不下来——“但徐公明逼住马,使难援救,不必七日。赤阪可下。”赤阪城内肯定也储存了不少粮食,而且拿下赤阪,己军士气必振,蜀人士气必跌,再进取成固也就不为难啦。

    其实马那边也很郁闷,因为魏军打得很有章法,整整一天,几乎使他无隙可乘——“某若得全军在此,何惧此敌耶?!”马孟起这回带来汉中的,有将近一万五千兵马,但是还必须协助汉中军分兵守险——再说了,才刚囚禁了赵云,各砦汉中军若无马家军监护,他也不放心啊——真能带到赤阪城下的才不过千之众,其中还拨了两千人跟随杜路去稳固城固之守了……

    终究兵力对比太过悬殊,马家骑兵固然厉害,但这也不是一马平川的凉州,骑兵的机动性只能挥在小规模战役方面,而不可能对整体战略态势产生什么影响——他倒是想利用骑兵之去切断魏军粮道呢,问题人家后路都在山谷当中,骑兵根本就冲不进去……

    算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然后可以把杜路给召回来,看眼前这般态势,敌军主力都在这儿了,不可能再走南路经南乡去袭城固——就算派奇兵行去,最多三五千人,城固应该能够守得住吧。目前我这儿可比城固危险!

    于是翌日,杜路即率部归来,与马合兵一处,共御魏军。真到了阵地战的时候,曹真反而不着急了——再说光着急也没蛋用——遣牛金护营,徐晃却敌,他亲自率军攻打赤阪,果然在黄昏时分基本上摧毁了赤阪砦外的重重鹿砦,逼至砦前。

    所谓鹿角,那都必须要将其下端深埋在泥土当中的,仅仅找些乱树杈子跟地上一扔,在两军对阵中几乎无用,所以一晚上的时间,也不怕蜀军偷出砦子,重布鹿角。曹真就此暂且收兵归去,翌日再战,攻打赤阪。马家骑兵多番前来骚扰,都被徐晃预先料到,布阵当道处,生生拦住。

    其实曹真这一天攻砦是假,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移营下山上,就在赤阪当面掘开重重堀堑,以粮车围绕,再树以新伐的木料,筑成了三个小砦,以逼赤阪。随即第三天上,曹子丹亲自执刀督阵,宣令士卒,猛攻赤阪砦。蜀将刘宁拼死防御,所部两千众一日间即折损接近三成——当然啦,魏军死伤的绝对数字只有更多——余亦疲累。因此当晚,刘宁便遣心腹偷出赤阪,往见马,跟他说我这砦子顶多再守三天,咱们不如明日内外夹击,你接应我出来,暂且退往城固去吧。

    马说不行,能守三天就三天,一旦被魏军拿下赤阪,全面入平,光放胆抢掠周边民家,便能得着不少粮草——我可是打着耗到他们粮尽退兵的主意的,岂可退却?再说了,我也真未必能够接应得你出来……

    于是又攻两日,赤坂城内箭矢将尽,曹真即射箭书入内,说你们赶紧投降吧,否则明日克砦后,尽数屠尽,一个不留!刘宁即于砦上当众折断箭杆,以示不降——当然啦,他怕动摇军心,没提“屠尽”之言。

    可是曹真才刚返回自家营寨,突然有快马传来信报:南乡失守,马谡败退,巴中的蜀汉援军即将逼近石泉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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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介绍:
谁说只有太平时节才文人吃香?穿越到乱世照样抄诗成名。
你有长枪大戟,我有舌刀笔剑。
你在前线拼死,我在后方升官。
一代文魁定天下,建安七子我为尊。
且看普通文科生怎样在东汉末年把各路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
汉魏文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魏文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魏文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