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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军     汉魏文魁txt下载     汉魏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谋身谋国

    是复的婚礼,是在延康五年夏四月盛大举行的。婚礼刚过,便有两位重要人物天寿已尽,溘然长逝。

    第一位是国家级的重要人物,前太宰荀攸荀公达,享年五十八岁。荀攸是去岁初冬——是勋正征辽东之际——觉得病情略有起色了,才终于被曹操放归老家颍阴的,可是才回去便又倒下了,然后缠绵病榻将近半年,终于还是咽了气。曹操闻报,大感悲恸,公开说:“朕与公达周游二十余年,无毫毛可非者。”又说:“公达真贤人也,所谓‘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孔子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公达即其人也。”

    于是追封荀攸为吏爵的第一等,号“邺乡公”,单谥一个“成”字,允其次子荀适袭爵(长子荀缉早殁)。

    即便如此,曹操仍然觉得给荀攸的死后哀荣不够,要求群臣商议,还能怎么增加一点儿哪?是勋心说这还只是荀公达,倘若荀文若也死在魏朝,老曹你还不得给他封王啊?荀攸本来就是太宰,为人臣之极;乡公在新的爵位系统中,亦为异姓封爵之首,所谓“邺乡”,是指邺县城内之乡,算比较富庶的地方了;而“成”字根据谥法,为“安民立政曰成”,评价同样很高……你还打算怎么哄抬荀攸的身价哪?

    最终还是是勋和陈群联名上奏——终究这二位是新爵位系统的创建人,同时也都参与了新官制的建设——以“荀文若当世良、平,辅弼陛下肇建魏基,成就宏业,后人莫能匹也”的理由,请求在他的爵号上增加“开国”二字,变成“开国邺乡公”。这是一个临时性的举措,顾名思义,只有在曹操建立魏国前便成股肱之臣的,才有资格。

    换言之。只要是宏辅和陈长文不垮台,将来退休或者死后也是有机会安上这一尊号的……

    随即曹操便命是勋亲自前往颍阴宣诏并且代天子致祭。是勋跑这一趟大半个月的时间,等返回洛阳才骤然听闻,自家重要人物关靖关士起也身染重病。已到弥留之时了。

    他赶紧唤来家医许柯,问关靖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你就治不好呢?许柯苦着脸说:“本风寒小疾也,然关先生年事已高,脏腑虚弱。天寿将尽,故不可瘳也。即吾师亲至,亦不能救……”就算你把张仲景叫来也是没用的,这人寿命将尽,就算神仙也救他不活——真不是我本事低微,或者不肯用心啊。

    是勋想想也是,关靖本年六十岁整,比荀攸还年长两岁呢,搁这年月到“耳顺”之年才死,也不算夭亡了——啊呀。合着我跟这世界上也可能还有不到二十年寿命了,想起来真是悲哀。

    本来是勋已经颇为习惯这一世的生活了,最近十年来他还是头一回迫切地期望:老天爷啊,让我回去吧,回到二十一世纪,只要不得大病,起码活到七八十岁还是有希望的呀!

    匆匆前去探望关靖,握着老头儿的手不住唏嘘。话说他这一世接触的名人也不少,直接收为宾客、弟子的,同样车载斗量。但十数年如一日,始终呆在身边辅佐自己的,却只有这位史书上仅留下寥寥数笔的关士起而已。

    是勋跟这儿慨叹,关靖躺在病榻上。却故意别过脸去不瞧他。是勋就问啦:“士起何故如此?乃吾有轻慢处否?”关靖微微摇头:“非也,靖略有所思耳。”是勋问你在想什么?关士起这才转过脸来回答:“乃思吴起、商鞅也。”随即一字一顿地说:“楚杀吴子而用吴子谋,秦裂商君而用商君政,国恒在,而人亡矣,岂不叹欤?”

    是勋说感谢啊。您都这样儿了,还在为我考虑……只是未免想得太悲观一些了吧?关靖苦笑道:“主公亦尝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安可不思?”是勋说好吧,我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尽快想出防微杜渐的办法来的——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关靖就问了:“靖去后,其谁代之?主公乃有腹案否?”关士起并不仅仅是是勋的谋士,他同时还总体负责着是家的情报网,前者可以找多人来组个参谋班子以接替之,后者可必须得交给某一个人啊,不可谋于众也。那么找谁来接管情报网才好呢?是勋摇摇头,说我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人,你有什么推荐吗?

    关靖长叹一声,说:“孔明可代,惜彼无此意也……”诸葛亮根本也不可能长久窝在是府,做个陪臣——“今府中或有智过靖者,然亲厚皆不足也……”再上哪儿去找个可以跟我似的,愿意一辈子躲你阴影里的情报头子啊,就算再聪明的人,亲厚不足,也不可能交付这一重任——“请自操其柄。”

    是勋轻轻摇头,说一则我是真没有这个精力,二则我本人也并无此秉赋,不可能亲自掌握情报系统——“实无其人乎?”我得搜肠刮肚地好好想想,历史上还有什么著名的阴谋家可以为我所用了……要么,把孙彦龙给调回来?可是人家好歹都已经做到千乘郡守啦,真肯放弃大好前程,跑回来我府里窝着吗?

    关靖瞧是勋愁眉不展,倒不禁微笑起来:“或有其人也,恐主公不敢用耳。”是勋赶紧说没啥不敢的,你说吧,想起谁来了?关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出三个字来:“长公子。”

    关靖去世后,是勋和公孙瓒联名上奏,请求追封他一个散职,最终得到了“守宫令”——前汉诸职,这时候大多变成了散职——是勋还嫌不足,代其捐输百金,乃得“上勋”之爵。

    等到安葬完了关靖,是勋就把儿子是复唤进书斋,先问他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你多久一上值啊,有没有竭诚奉公哪?跟公主的感情如何啊?是复回答说,儿子这骑都尉也只是个散职而已,偶尔禁军开会,或者皇帝出行,叫我去打个照面儿,十天都难得轮上一回,主要还是呆在家里读书、习武……

    是勋心说别扯了。你要肯认真读书,管巳早就跑过来跟我炫耀啦,估计还是习武和交游的时间比较多。也不去揭穿他。

    是复又说,我跟公主老婆的感情那当然没说的。山阳公主阿爹你也见到了。长得又漂亮,人也很贤惠,虽然并不熟悉持家之道,但可以慢慢学嘛;她终究是公主,儿子我也不好在她面前摆架子。平素相敬如宾,就跟阿爹你跟我娘似的——阿爹你说过的呀,这女人么,就是得哄,哄得开心了,自然千依百顺,家庭也就此和睦。

    是勋心说我倒不怕你欺负公主,我怕你反过来被公主欺负甚至是掌控住啊……

    “闻公主不欲汝多饮,然否?”

    是复脸上一红,说是。公主说喝醉了酒容易失言,也容易误事……那她是不知道自家夫君的酒量。不过儿子还是从善如流的,也正可以将此为理由,免得酒席宴上别人灌我。

    是勋原本想好了一套说词和题目,想要好好考较考较儿子,可是言至于此,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因此笑道:“吾父子从未对酌……”是复成年前当然是不准喝酒的,即便成年以后,父亲在场的时候也都不敢多饮。每次礼节性地进一杯酒,自己也只喝这一杯罢了。是勋说了,既然你因为公主的告诫,在外面不能多喝酒。那不如今天为父来陪你喝个痛快吧。

    于是便命甘氏整治酒席——是复为了陪老娘,仍然常居城外,这回是协办关靖的丧事,所以暂时进城一回。这年月还不跟后世似的,公主独有府邸,驸马去见老婆就跟上班一样。还得挑日子,还得先打报告,因此山阳公主下嫁是氏,也便合居城外,曹操倒是并不介意。

    酒席就摆在书斋之内,是复先给老爹斟上一杯酒,是勋说你不用忙了,父子之间,又无外人,不必那么多规矩,就让你庶母甘氏斟酒吧。随即举杯一饮而尽,把杯底亮给是复。

    甘氏给是复也斟上一杯酒,是复赶紧双手接过,一口饮尽,然后就问了,父亲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平素也非好酒之人,怎么想起来跟儿子我对酌呢?是勋轻轻喟叹一声:“为悼关士起也。士起既殁,吾如失臂膀。”

    是复说我跟关先生接触不多,但偶然请教,必有裨益,确实是我家的重宾啊,只可惜年岁大了……先安慰了是勋几句,又说:“儿觉邓士载亦有谋者也,惜乎放之于外。”

    是勋说邓艾是大将之才,但不适合参人幕府,关靖既逝,我想要找个人来接他的位子,你可有什么建议吗?是复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提出几个人名来,但都被是勋给逐一否决了。

    是勋之爱才,在于放诸合适的位置,既能有利国家,又能发挥所长,成就个人事业,所以史书上有名的那些门客,陆续都给放出去了,如今留在府内,跟在身边的,都只是些史无所载的中才而已。关靖虽然史书上也记了一笔,但实在简略,连是勋都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够帮得上自己那么大的忙。原本逄纪倒是合适接关靖的位子,并且关士起初荐逄纪,亦有此意,只可惜那厮心既叵测,又不安于位,是勋也只好放他走了。

    如今身边还有点儿名气的,恐怕就只剩下周不疑啦,可是小家伙聪明虽然聪明,却为人偏激,而且锋芒毕露,非佐弼之才也。所以就连是复都没提周元直之名。

    最终只得慨叹一声:“俊才难得也。”真郁闷,还是喝酒吧。

    是勋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是复也只好陪着,时候不大,父子两人全都面色泛红。是勋借口如厕,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以后又催着儿子连喝了两杯酒,然后突然说,我想起来关士起临终前的一句话——“楚杀吴子而用吴子谋,秦裂商君而用商君政,国恒在,而人亡矣。”儿子你怎么看哪?

    是复一撇嘴,说这跟“政”和“谋”没有关系啊——“彼二子但谋国而不谋身,罪人多矣,焉得不亡?”

    是勋问了,那么可以既谋国又谋身吗?无论执政还是变法,都必然会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想不得罪人,那可能吗?

    是复冷笑道:“为其杀之不足也。向使商鞅杀公子虔等,何至于死?!”(未完待续。)

第八章、政治革命

    是勋跟是复对酌闲聊,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关靖的遗言。关靖说那话是要是勋警惕,既执政且变法,必然会得罪他人,倘若一心谋国而不谋身,恐怕将来会有不忍言之事。是复对此却不屑一顾,说得罪人怕什么的,关键是要斩草除根,不使仇雠异日为患也。

    是复说了:“楚悼薨而吴子死,秦孝崩而商君刑,此非变法所致也。”举起一枚手指:“其一,倖进之臣,国中侧目。”吴起是魏国亡人,商鞅是……也是魏国亡人……说到这儿,他自己都不禁一愣,有趣啊,这俩货都是卫国人,还都在魏国做过官儿……

    总之,两人都是别国来投,根基不厚,虽然得到国君的信重,用为宰相,倚如股肱,但是群臣未必心服,所以只要支持他们的国君薨逝,他们所构建的权力大厦必然倾塌。这跟老爹你不同啊,你既是天子起家兖州时期就投效的旧臣,又负天下之望,百僚归心。

    再举起第二枚手指:“其二,疏不间亲,得罪宗室。”那年月是贵族社会,二人既图变法,肯定会损害到旧贵族的利益,而那些旧贵族大多是秦君、楚君的亲戚,所以论起亲疏关系来,吴起、商鞅亦天然处于劣势,靠山一倒,必死无疑。

    还有一个例子是晁错,他即便再受汉景帝的信任,但他的敌手是吴、楚等藩王,同姓跟异姓相碰,异姓或可得逞于一时,终究无法得意于一世。就算没有吴、楚的要挟、袁盎的谗言,估计晁错也不会落着什么好下场。

    但是老爹你又不同,你本就是皇亲国戚,如今儿子我尚了公主,又把关系更拉近一层,咱们只要别把诸曹夏侯全都给得罪了,就不怕有人胆敢翻天。

    最后举起第三枚手指:“其三,但知谋国。而不谋身。譬如晁错,其父早诫之云:‘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彼坚不改节,复不能杀窦婴、袁盎等。乃至于死。”必须多考虑自身的安危,同时杀光所有不满的人、铲除潜在威胁,才能避免将来的祸患。

    在这点上儿子我就要说了,老爹你是考虑过家族的安康,为此平素与人为善。与商鞅、晁错他们不同,但你下手还是不够狠辣呀。象陈群那样见天儿跟你顶牛的,儿子我就不能忍,亏你还会时不时说他的好话……

    是复是侃侃而谈,是勋却只是端着酒杯,沉吟不语。又喝了一会儿,是复已经开始跟那儿打晃,基本上坐不直啦,是勋就说你今天别出城了,我会派人去向汝母和公主通报一声。你就睡这里好了要甘氏去给大公子准备寝室。

    是复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来。睁开眼睛先迷糊:这是哪儿啊?随即记忆逐渐恢复,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我靠昨天真的喝多了,都跟老爹说了些什么啊?!公主老婆所言确实有理,酒多必失……可是谁想到在自己家里都能喝醉,还敢跟老爹大放厥词呢?警惕性一放松,敢情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醉汉而已啊……

    越想越是害怕,兼且后悔。好在仔细回想,昨天老爹跟自己喝的差不多量,基本上他一杯。我一杯,我一杯,他一杯……他的酒量还没我好呢,希望也早就喝醉啦。完全把我的话给忘记了。要不然我劝他杀陈群的时候,按照他素常的脾气,就该出声喝止啊,结果屁都没放一个,不会是已经迷糊了,对于儿子的话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

    天公庇祐,老爹已经把昨天的事儿全都忘光了吧……

    赶紧起身洗漱,并问婢女,大人何在?婢女回复道主人还在书斋,吩咐说大公子倘若醒了,便可前往相见。是复心里一“咯噔”,忙问:“大人何时起身耶?”婢女回答说:“辰时即起。”

    是复抬头看看天色,太阳都快当顶了……老爹起得倒早啊,不会他并没有我所料想的醉得那么厉害吧?心中忐忑,赶紧前往书斋,报门拜见。

    是勋正在写字,便即召唤是复进来。是复先大礼拜见,说:“儿醉矣,或有妄言,阿爹勿罪。”先说好啊,我昨天那是醉话,当不得真的,不管你是听见没有,还记得不曾,都请别往心里去。

    是勋淡淡一笑,放下笔,伸手搀扶是复起来,拉他坐下,然后低声说道:“是谓‘酒后吐真言’也。”是复大惊,赶紧分辩:“酒后但有诞语,安得真言?”是勋一撇嘴,说倘若酒后没有真话,你老婆就不会告诫你少饮为佳啦,而为父……也不会特意拉你喝酒。

    是勋有很多种发明,其中之一就是“转壶”,那还是小时候听的评书演义《杨家将》学来的。据说辽国天庆王在金沙滩摆宴双龙会,杨家大郎、二郎分别伪装宋太宗和八贤王前往,被天庆王使用转壶,以鸩酒双双毒死。这种转壶的原理很简单,壶内隔开两个空间,只要扳动机括,便可从不同的空间内倾倒不同的液体出来。

    是勋造转壶,当然不是为了毒害什么人,仅仅因为自己酒量不大,生怕宴会上喝多了出丑,所以小小玩儿一把作弊而已。转壶内两个空间,一存美酒,一存清水给别人呢,就倒美酒,给自己则倒清水。从来在家中设宴,款待宾朋,每每会用到转壶,而且常以甘氏侑酒,甘夫人对此是门清啊,手法还挺纯熟这一套就连儿子是复都不清楚。

    所以昨天是复是喝了一晚上的酒,酒精含量还挺不低,搁后世起码十一二度,是勋却十杯里面只有一杯是真的,其余九杯都喝的清水,并且还借着如厕去抠嗓子吐了一把,随即饮下半杯酽茶。然后他跟窗外观察了少顷,发现儿子是真有七八分酒意了,这才装模作样进来,把话题引至关靖遗言……

    是复顷刻间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委当然并不清楚转壶之事,但老爹你特意不让我给你斟酒,而要让甘氏侑酒,如今想来必有奸谋……啊,如此腹诽太不孝啦必有深意!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跟儿子一起喝酒呢,敢情,是想套我的酒后真言哪!我倒是知道爹你挺黑的了,没想到还这么没溜儿……

    当下一梗脖子:“阿爹欲以酒后语罪儿耶?”

    是勋说我要真打算责罚你,当时就抄家法啦……哦,我家没有家法……起码搧你一个大耳光,你娘又不在,也没人敢拦我。只是你昨天的话确实无理:“若执此心,必族吾家矣!”

    是复也不辩解,继续梗着脖子,说那就请老爹你教导吧。是勋说了:“吴子、商君之所以法定而身殁,七国败而晁错亡,其由非儿所言三事也。”是复就问啦,那爹您说根源何在呢?

    是勋说因为商鞅、吴起变法,强国但不便民,晁错议削诸侯,对朝臣、百姓也没什么实际好处,结果得罪了不少人,却没有什么人支持,身单力孤,如黑夜行路,又哪有不栽跟头的道理?

    就此对儿子明确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汉元以后,独尊儒术,经学世家因此兴焉,在上则攀引结党,控扼朝政,在下则兼并土地、凌迫寒门,汉竟由此而衰也。今若不变汉政,并抑压之,大必伤国,小则轻我。”

    咱们是氏可也不算什么豪门大户啊,虽然你爹我奋斗终身,成为朝廷重臣、经学大家,但仅止一代而已,你几个堂叔伯眼瞧着支撑不起大局,你又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估计两三代以后,照样沦落成寒门,被世家所瞧不起。

    所以我才要变革政治制度,为的不仅仅抑压世家我要是真那么干了,估计陈长文就不仅仅跟我是君子之争啦,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也不用你建议,我先就会设法除去此人主要在于扶持寒门。先通过造纸术、印刷术增广寒门的知识储备;再通过科举制和民爵制度,提高寒门的政治影响力;乃至大兴工商,既削弱世家兼并土地的力度,又力争在财力上、地方影响力上,把寒门和世家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来。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变革,甚至是革命,等到寒门势力逐渐接近世家,那就没有势、单之分啦,往大里说,国家的统治阶层范围扩大,基础可以更加稳固,往小里说,我是氏才可能富贵百年。

    我的敌人不是陈长文一个,而是庞大的世家体系,靠刀剑是杀不光的,你别妄起杀人之念。那么既然敌人杀不光,要怎样才能保证自身的安泰呢?那就只有多造友朋,以强厚自身的势力才成。所以我所主持的变革,跟吴起、商鞅他们不同,在得罪了某些人的同时,也能给更多人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谋家、保身之策。

    儿啊你必须记住,大义是必须凛尊的,雷霆手段也不可少,但真真正正能让众人拥戴你、服从你,进而保护你的,只有利益你让他们看到了利益,虽枪林刀山可往也,因为他们会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主动帮你挡箭。

    当然啦,我适才所言,都只不过是理论罢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应该怎样在谋国的同时亦得谋家,你也长大成人啦,老婆都娶了,过不多久还会有儿有女,也该肩负起责任来了“吾父子合当共谋也。”

    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来,塞到是复手里:“关士起居处,自其殁后即封闭也,儿今独往,乃可细细勘察之、思索之。”(~^~)

    

第九章、西域贡使

    是复昨天借着酒醉跟是勋说过的话,所言吴起、商鞅等改革家法定而身亡的三条缘由,虽然还不到位,但应该承认,已经想得挺深了你要换个普通的士人,肯定浮光掠影地说“为法严苛故也”。是勋也就此确定了自己对儿子的教育还算基本成功,是复是可以托付大事的,因此今天才把他叫过来好好讲解了一番,然后交给他关靖旧居的钥匙。

    是复揣着这串钥匙,懵懵懂懂地就往偏院走走,就连脚步都变得有些僵硬了。他小时候对老爹敬佩得不得了,以一介寒士而仕天子于微末,上马管军,下马理民,还折冲诸侯之间,成就经学之道,直至名满天下,为朝廷重臣当世还有第二个人能够比得上吗?荀氏叔侄是厉害,他们会写诗吗?能舌辩吗?诸曹、夏侯也厉害,他们能定制度、燮阴阳吗?是复相信,即便是家跟曹家没有姻亲关系,父亲的成就也不会比如今低上太多啊。

    等到逐渐长大,进入青年叛逆期,却逐渐地把目光从仰视父亲,改成平视,甚至在某些特定方面俯视了。老爹虽然能力超卓,可惜心肠太软,权力欲也不够,但你以为只要与人为善,且不涉太子之争,就能长保富贵吗?况且就算你真能保住富贵,我又该怎么办?你有为家族和儿子我考虑过吗?周公辅政,还知道往鲁地︾♂长︾♂风︾♂文︾♂封个伯禽去呢,你能给我留下什么?

    经学大家,对子女有什么益处?孔子为万世师表,伯鱼沾着他老爹的什么光了?万贯家财。要是在政治上站不住脚。迟早还会被人谋夺了去。所以他才想要尚公主。自己通过最便捷的途径去挣一番富贵,更重要是安全出来。

    关键是勋平素给儿子讲的“寓言”太多了,是复完全没有普通官二代、富二代那种啃爹到死,不思将来的纨绔心态。

    可是今天是勋这一番话,是真把是复给惊着了原来老爹在下那么大一盘棋啊……无论为国还是为家,他都考虑到了多少代以后,历史的进程仿佛就掌握在他手中似的,条分理析。洞若观火。在具体执行方面,老爹或许还有不能让自己满意的地方,但心机之深、筹思之厚,足够领袖之才啦,我真是快马加鞭都追不上……

    而且看起来,就连当今天子都未必能够追得上啊……

    想到这里,不禁悚然一惊,赶紧左右瞧瞧,担心是否有人偷窥,并且猜破了自己的心思。再抬头。已经来到了关靖过去居住的小院门口,于是打开门锁。侧身进去,想一想,又合上了门闩。

    关士起的居所陈设非常简单,四间屋子,两间堆着杂物,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书房里一案、一枰,两座书架摆满了书籍和简册,此外还有三口大柜,全都落着锁。并且其中一口大柜上还贴着张纸条,上写一行小字:“若主公听吾言,将贻无咎也。”

    是复找准钥匙,打开柜门,里面密密麻麻地摞满了纸张。随手抽出几张来,借着窗外阳光仔细一瞧,是复不禁大惊失色

    我靠老爹要我肩负重担,原来是为了这个!

    是复在屋中一直呆到晚膳时分,这才出来,并且关门落锁。他前去拜见是勋,说儿子还是搬过来住吧我会跟公主打好招呼,就说是她的愿望,入城居住,相信老娘无可阻拦。您也不必为我起宅,就把关士起所居偏院,跟旁边那个院子打通,留给我用就成啦。

    是勋道:“公主岂可居此偏狭之地?”你不用担心,我会趁便把府邸扩大,购下邻街的地段,跟关靖旧居连成一片的“公主欲居,则谁敢挠之?”

    是家就此大兴土木,暂且不提。且说数日后,西域使团抵达洛阳,带队者乃吕布参谋、西州大姓郭氏的族长郭满,团员则包括车师、焉耆、龟兹、蒲类、移支、危须等西域东北部共十二国的使者。

    吕布是不久前先后攻破焉耆和龟兹,收复了它乾城的,本来打算留下新任西域都护魏续,自身则返回高昌,但因为蒋干的劝说,便在焉耆、龟兹之间的乌垒修筑新城,以代替高昌统治西域。乌垒本为西域古国之名,虽然人口不蕃,但正当丝路要冲,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西汉时代的西域都护就曾建在乌垒。

    因为随着凉国势力西扩,所到势若破竹,终于引起了周边国家的警惕。龟兹向西是小国姑墨、温宿,最近十数年间归附了乌孙,听闻龟兹为凉所破,害怕遭到攻击,匆忙向乌孙求助。乌孙为控扼西域北道的超级大国,疆域东接车师,南抵天山,北到后世的巴尔喀什湖,西邻康居,带甲数万。其国都在中南部的赤谷城,也就是后世吉尔吉斯斯坦的伊什提克,丝路过龟兹、姑墨、温宿后折向西北,逐渐离开天山山脉南麓的平地而进入高原地区,入高原后第一站便是赤谷。

    故此乌孙闻警,不仅遣兵控扼山口,盘查往来,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丝路的畅通,而且还增援温宿和姑墨,对它乾城的西域都护造成了威胁。蒋干因此劝说吕布,不败乌孙,龟兹终不可安,当此紧要关头,您哪儿还敢折返高昌去啊,还是留在龟兹、焉耆之间,给魏都护做后盾吧。

    于是吕布便筑城乌垒,欲与乌孙做比较长期的斗争。随即他就派遣郭满,率领所辖各国使臣前往洛阳,称臣纳贡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不仅仅车师、焉耆等大国,或者危须、蒲类等小国,就连已经被灭亡了的移支等国,也都搜寻到它们的遗族,赐以侯号,勒令遣使,就此才能一口气派来了十二国的使节。

    使节们先往礼部演礼,等待举办盛大的国典,在百官面前觐见天子,贡献方物,以向全天下展示魏朝的权威。是勋就不禁想到,吾弟子秦元明也已经在魏延东海水师的护送下前往倭地啦,不知道多久才能带回来倭使呢?而且能够一口气带回来多少“国”的使节?若能超过吕布所进之数,那就太长脸啦……

    郭满年过五旬,故汉时亦曾举过孝廉,在朝中颇有一些人脉。他把使节们全都交给礼部,自己则先在都内拜访权贵,排第一名的便是太尉是勋。寒暄过后,是勋也不绕圈子,直接问他:“凉公遽遣十二国使来,必有以望朝廷者也。”吕奉先名为藩臣,其实就一**势力,送来进贡的外藩使节,可以给曹魏长脸,对他却不见得有啥好处所以他为什么这么干呢?是想向朝廷求些什么吗?

    郭满乃极言吕布向魏之心,说了半天废话,才终于点明正题:“吾主欲请王也。”

    其实吕布自从夺回了它乾城,志得意满之下,就已经公然在西域自称起“凉王”来啦。只是这个凉王多少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吕布是个好面子的人,希望可以得到中原王朝的正式册封,蒋干因此才给出了这个主意:你命诸国入贡,先给曹操长脸,或许他一高兴,就愿意加封你啦。

    此事蒋干早就通过密信禀报了是勋,是勋今日伪做不知,要等郭满自己提出来。随即应允为之缓颊,等了两天,估计郭满已经游说过多名重臣了,这才前往宫门请谒曹操。

    曹操先问,宏辅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可以给吕布封王吗?是勋道:“即不封,布亦在西域自王也。盍封之,以安西陲。”

    曹操说了,在宏辅你制定的新爵位制度当中,并没有异姓封王的规矩啊,吕布这异姓公就属历史遗留问题,如今再欲封王,可乎?当西南豪酋请求世职的时候,你就说过可以默认他们自治,但是不能在制度上妄开先例,如今碰上吕布问题,怎么口径就不一样了呢?

    是勋笑道:“固有异也。”南中地区自从汉武帝遣将收取,就算是中国本土了,本土是绝对不能够裂土分封的;而西域则一直属中华外藩,就算封给吕布,也没有什么大不的。曹操双眉微皱,说你力主羁縻吕布,纵其向西,但倘若他获取了整个西域,兵强马壮以后,会不会反倒对我大魏产生威胁呢?

    是勋说威胁是始终存在的,不过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咱们能够尽快扫灭刘备势力,完成统一大业,然后铸剑为犁,安心生聚,则西域虽广,户口不蕃,终究无敢敌对中国。而且到时候只要封闭关卡,切断丝路,西域内部就会自己动乱起来,以吕布之能,恐怕是难以镇定的。

    说到这里,突然挑了挑眉毛,似有所思。曹操问你在想什么,是勋就说啦:“因思吕布何日殁耳。”吕布的岁数也不小了吧,就不知道啥时候天年终结,一命呜呼啊“布无实子,收其部属子为育……”有传言其实那些都是吕布的私生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彼身故,诸子必争,中国遣一旅师即可复收西域也。”

    曹操说吕布比我小三岁,如今也该六十一啦,估计跟我也就前后脚走……是勋听闻此语,赶紧拱手劝慰:“陛下身体康健,安得而出此语耶?”曹操一摆手:“人莫不有死,何必讳言。”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光琢磨吕布死后,诸子如何析产了,就不想着为我考虑一下我的儿子们可也是一大麻烦哪!

    是勋貌似没接曹操的话头,其实趁机点醒:“既吕布有所请,陛下何如与之易耶?”你跟他交换一下条件吧……(未完待续……)

    

第十章、择易避难

    数日后举行了盛大的国典,十二国使臣皆至德阳殿前拜谒曹操,贡献方物,曹操下诏嘉勉,并有赏赐。随即设宴款待群使,郭满趁机在酒席宴间提出请求,希望朝廷可以下诏封吕布为王。

    众臣大多表示赞同吕布既驻西域,在他们看起来就是蛮夷啦,封远夷为王,虽然不合如今的爵制,却也是汉代流传下来的惯例,那还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曹操却跟是勋预先商量过了,于是便命是勋致意郭满:“旧袭汉封,以凉州五郡为公,今既欲王西域,当归凉国。”

    我可以封吕布为王,但是西域王而不是凉王,你得先把凉州那五个郡给我还回来。

    郭满没料到这一出,不禁瞠目结舌,犹豫半晌,才说:“此非满所敢应也。”我必须得回去跟凉公请示呀。

    是勋说了,要么西域还归西域都护管理,凉公不过暂时护送都护向西而已,既已成功,便该返回凉国朝廷可以酬其功绩,把高昌城加封给他。要么封拜凉公为王,把整个西域都交给他,不仅如此,你要是有本事继续向西、向南,所获土地皆可归属“西有康居、月氏、安息,直抵大秦,南有天竺,凉公岂无意耶?”可那就得先把凉州五郡给还回来啦。

    这主意他早就在跟*蒋干的密信中商量过了,觉得有一定把握,才会这么提出来。

    郭满嗫嚅道:“我主所属,皆中国人也,若得归凉。亦在中国。无怨;若驱之化外。不得返归乡梓,恐人心离散耳。”别的不说,我就是凉州人,要是收了凉国,把我赶西域去……我肯定要找机会逃归祖宗庐墓所在呀,怎么还能定心服侍吕布?

    是勋摇头道:“卿言误矣。若封凉公以王西域,则西域亦中国也。譬如卿为西平大姓,朝廷若使辽东为守。去家千里,而乃不愿受乎?乌垒至西平,与西平至辽东,孰远?”其实距离也差不太多哪“卿于西域事凉公,亦如适别郡为吏耳,候年齿高,自可东归,何伤耶?”

    有些话是勋是不会说出口的。他拿辽东类比西域,可是倘若郭满离开家乡西平,去辽东做官。然后平州叛乱,官军把幽、平之间的道路一掐。声言要么投降,要么似你们这般人就别想再回老家啦,你说郭满又该怎么办?

    当然啦,如今凉国五郡虽然名为藩属,其实也泰半掌控在朝廷手中,吕布在西域若有不稳的迹象,照样可以联络杨阜,卡住敦煌、玉门,使其部下中国人心离散还不还凉国,也就那么回事儿,又何必眷恋那片并不能真正实际掌控的土地不撒手呢?

    随即是勋扯一扯郭满的衣襟,说你不必为难,我会写信给凉公,说明朝廷旨意,请他做出抉择的,你帮我把信带回去就成了。

    然后这边郭满才刚领着使团离开洛阳,太子曹昂突然上奏,以体虚多病为由,请辞太子之位。

    千百年来,主动请辞太子的,曹子修这还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毒一粪)。

    其实曹操早就有易储之心,而曹昂本身也并没有贪恋储位的心思,他既好儒,又向佛,觉得老爹这帝位来之不正,虽然自己无可阻拦,却亦羞承宝位也。再加上几个兄弟明争暗斗的,曹昂不傻,也不是瞧不出来。人生本来苦短,又何必一定要惹得老爹不高兴,兄弟们不满意呢?而且自己心里这个坎儿过不去,也不可能真正治理好国家……算了,我还是闪人吧。

    当年册为太子,基本上就算是曹操逼他的,如今曹操终于决定放弃他了,只为新的太子人选还没有择定,又恐触怒了曹昂岳父吕布,使西陲再起纷争,所以一直拖着这事儿没办。如今既然吕布请王,曹操就趁机跟他做个利益交换啦。

    于是指示曹昂主动上奏,请辞太子位。然后按规矩三辞三留,到第四回的时候,终于假惺惺“被迫”首肯。乃以次子、安丰王曹丕继为太子,祭告天地,随即降封曹昂为榆中王。

    同姓诸王,按照新的爵制,分郡王和县王两种,以曹昂帝长子的身份,又是主动辞位,而不是因罪获贬的,就该封为郡王啊,可是偏偏只给了他一个县,而且这县属金城郡,其实是在吕布的凉国境内……

    曹操的意思,赶紧把凉州五郡还回来吧,要不然瞧你女婿都没地方可去了。

    废黜曹昂并没有引发朝局多大的波荡,因为这早就是意料中事了,群臣从数年前就开始各有所戴,唯独曹昂因为如同被软禁在宫中一般,所以反倒没几个拥护者。再说此乃曹昂以身体问题为借口,“主动”请辞的,就算还想保他的,也找不到借口上书劝阻啊。

    至于曹丕继嗣,固然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也让某些人捶胸顿足,但终究无论按嫡庶排序,还是按年齿排序,曹昂之下都是曹丕,他最具有继承合法性。事情敲定前大家伙儿还能私下谋划,争斗不休,等事情真敲定了,在没有揪着曹丕什么大错的前提下,也都不好开口阻挠。

    再说了,以曹操的个性,是那么容易收回成命的吗?

    但是随即杨修的下狱,就确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杨德祖是鄄城王曹植的党羽,此事尽人皆知,杨修本人也并不避讳,多次在曹操面前夸赞曹植。如今曹操先立了曹丕为太子,旋即逮捕杨修,谁都清楚是要削诸王党羽,以稳固曹丕的太子之位啦。

    杨修的罪名是:“前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谁都清楚“交关诸侯”乃获罪之由,但就表面上看起来,“漏泄言教”则更为严重当储位未定之时。有几个臣子不“交关诸侯”的?哪怕基于法不责众的原则。都不能因此而独罪杨修啊。但“漏泄言教”就不同了。用后世的话说乃是“泄露政府机密罪”,足够餐那项上一刀。

    在原本的历史上,杨德祖就是因此而死的,只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情况略有所不同,案审多日,曹操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宰掉他。因为在原本历史上,虽然“军国多事。(杨)修总知外内,事皆称意”,权威很盛,终究论官职不过“丞相主簿”,是个机要秘书而已,说杀也就杀了。而如今在魏国的新官制体系当中,杨德祖贵为秘书监,秩上二千石,秘书还是秘书,不过是皇家秘书长骤杀九卿之贵。这个决断并不容易下啊。

    群臣多劝曹操赦免杨修,只有是勋暂不表态。于是曹操特意把是勋唤入宫中。当面恳谈,问他:“杨德祖可杀否?”是勋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况外姓乎?”

    曹操心说我知道你并不怎么喜欢曹植起码比起曹昂、曹丕、曹彰、曹冲来,你跟子建的交往最少跟杨修在政见上也常起龃龉,你要我贬谪杨修,那是一点儿都不奇怪,但你是宏辅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也没要我杀过什么人哪?哦,赵达可能例外……然而赵达一介下臣耳,也不能跟杨修相提并论啊。杨德祖世家(弘农杨氏)出身,其父杨彪为前朝三公,他本人也向有盛名,又执掌中枢机要多年……你建议我杀杨修,就不怕引发舆论的批评吗?

    所以他追问了一句:“如此,是可杀之耶?”

    是勋不肯正面回答,却反问了一句:“陛下以为,制法刑人,所为者何?”

    曹操说那当然是为了惩前毖后,既抵偿罪过,又警诫效尤啦。是勋点点头:“要在警诫效尤也。譬如某甲杀害某乙,而即捕杀甲,乙乃不可复苏,其罪如何抵耶?再如某丙窃某丁钱,且无可偿,而即捕流丙,丁亦不得钱,其罪如何抵耶?乃欲使后人知杀人、盗窃必罹刑法,不敢妄为也。今陛下捕修,亦为警诫群臣,立储天家事,臣子不得妄涉也。”

    说完这些,话锋突然一转:“臣子交关诸侯,为一旦得逞,所辅者正位,乃可久富贵也,非真爱其人,乐为其死耳。彼乃本无死志,何必以死威慑之?使彼等知交关诸侯,必失富贵可也。刑徒尚可复起,人死不能复生,非谋叛之罪,无杀戮之惨,而骤害公卿性命,恐朝中人人自危矣。”

    我同意法办杨修,以儆效尤,但并不赞成杀他。虽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他貌似也还不当死罪吧?而且这人确实有才啊,陛下向来爱才,就不觉得杀他可惜了的吗?

    曹操皱眉道:“朕始用之,而今恶之,不欲再相见也。既宏辅云不当杀,乃可讽有司判流。”是勋摇摇头:“德刑均出于上,何必使彼德臣?”

    曹操会意。于是数日后便即判定,杨修罪不可赦,理当大辟,奏上,曹操大笔一挥,云其向有功绩,可免死罪,逐出京师,贬为杨州别驾。别驾在前汉时为州郡佐职,实掌其政,如今却只是一个虚衔而已,平常也就有点儿奉长官之命,召集各部门开会的权力罢了。

    再说那天是勋返回家中,是复已经搬回来住了,就私下问父亲:“今天子召见阿爹,得为杨德祖事乎?德祖亦世家子,政见与陈长文稍同,即可趁便杀之也。”是勋摇摇头,说我劝皇帝不要杀他。为什么呢?

    “天子今可杀彼,异日乃可杀我,使天子喜杀大臣,非吾等之福也。要在使其不能复起可也。”

    是复说您怎么能够确定皇帝隔几年不会再念叨杨修的好处,不再复用他呢?还是一刀两段,最为简洁干脆。是勋笑道:“杀之固易,然行事择易而避难,若成惯习,亦非福祉。”什么事儿都觉得动刀子最简单,这种心理可要不得啊,终会使人丧失警惕心,从而万劫不复的。(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三道伐蜀

    最终在蒋干的劝说下,吕布被迫退回了凉州五郡,遂被曹操封为“西域王”。但是曹操并没有将旧凉国五郡都转交给吕布的女婿曹昂,曹昂仍然是榆中王分金城之榆中,汉阳之勇士,武威之媪围鹯阴祖厉,共五县之地为榆中国。

    原本留在凉州的凉国臣子,大多不愿意前往西域去归从吕布,而选择了留在关内杨阜即从凉国“大相”摇身一变而为榆中国傅。蒋子翼倒是得其所哉,从此以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西域王相啦。

    当然啦,吕布得一虚名而失实土……其实也算是“虚土”,外加女婿还做不成皇太子,理论上吃大亏了。好在是勋早就通过书信跟他还过价了,曹魏答应资助吕布铁一万斤钱一百万粮三百万斛,再加七千刑徒流人出关,以支持他对乌孙的战争。

    太子既易,曹操乃下诏,命诸子封王者之国。其实当时也就四个王,即榆中王曹昂任城王曹彰鄄城王曹植和历阳王曹冲,都为郡王,未封县王,其余诸子成年者皆封县公也。主要那几位王爷都是有一定继承资格的,继续把他们留在都内,恐怕交结朝臣,对储位再形成什么威胁,故此群臣皆谏,使其之国。而县公们全都是庶子,且无名望,暂留洛阳威胁不大,臣子乃不多言,曹操也当没这回事儿皇帝终究老了,还是希望有几个儿子留在身边,奉养天年的,群臣也都很敏,不肯故意去触霉头。

    曹彰在临行前,设宴款待友朋,以作告别,是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曹子文心胸甚广,换句话说,没什么心眼儿……还当是复仍然跟自己一条心,只是受他爹是勋和公主老婆的约束。不得常与自己来往,所以见面才日益稀疏哪。是复饮宴归来,不禁在老爹面前叹气,说:

    “今观任城王。已不甚在意储位也,唯愿驰骋沙场,杀敌建勋。一旦之国,恐如笼中鸟雀,其翼难舒。乃于宴上潸然泪下……见之使人恻悯。”

    是勋说我还当你一心坑他,又动不动就劝我杀人,心肠很硬呢,敢情你小子也有恻隐之心啊。当下安慰是复:“为安储位,不得不然耳。逮陛下千秋之后,太子登基,再立储君……”倘若曹操仍然跟原本历史上一样的寿命,那么还有大概五六年,到时候曹叡也接近成年啦,若无波折。自然立为太子“承继既稳,国家且安,任城王或有复起之日也。”

    当然这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以原本历史上曹丕的性子,深忌其兄弟,曹彰也可能被圈禁在封国吃一辈子闲饭,再无驰骋疆场的机会。话说《世说新语》所谓曹彰是被曹丕在枣子里下毒害死的,固然小说家言,但曹子文确乎英年早逝,而且死得不明不白暴薨。就不知道是不走运得了急病,还是纯粹心病难医,或者真是遭了亲哥哥曹丕的毒手……

    然后第二天,周不疑上门请辞。

    周不疑师从是勋整整五年。还是前两年才刚迎娶了妻室,搬出去单过的。小家伙的思路曾经很拧,简直就是一个礼教的叛逆者,是勋和关靖费了很大功夫才勉强扯住他的笼头。是勋教育他:“法因俗而颁,礼因世而制,故周礼于夏殷有所损益也。今之谓礼,又与周代不尽然同。元直所思,大同之世,乃不可遽成者也,如欲以今礼以说成汤,汤固仁,亦将目卿为狂哉。”

    别的不提,史书上说成汤仁慈,连捕鸟都要“网开三面”,然而殷代例用人殉,在今天看起来,乃是大不仁的行为。你要是穿越去了商朝,跟成汤说应当以俑代之,甚至扎草代之,他一定认为你不敬祖宗,妖言乱政,非砍了你小脑袋不可。

    甚至是勋还略略给周不疑透露了一些后世的概念,比方说“民主如卿所言,人生或有贤愚不孝,而无尊卑高下,是以君驭臣吏治民,为总其事,成其政,而非盘剥之践躏之也。其理是也,然今不可用。要在庶民皆得受教而学,人人通礼,乃可共主国事。昔尧举舜,不过谋之四岳,非遍询群臣也,而况庶民哉?若得士庶共举其君,同举其吏,亦操罢黜之权,则君而安敢践其臣,吏而安敢害其民耶?”

    周不疑双眼发亮,说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是勋说理论上当然会有那么一天,可是咱们肯定瞧不见啦话说他在穿越前也没有真正瞧见过……

    “古时之人,刀耕火种,甚至拾蛎而活,寿不过三十,焉敢想望为天下主耶?”你还别不信,跑个偏僻的地方去瞧瞧,到现在老百姓还是活得那么苦“今乃或可得牛而耕,得铁而犁,官若薄赋田主仁善,勉强果腹,且有余也。人生而无忧,乃可思理,家有余产,乃可读书。曩昔书之简册,其值贵,且赖人力抄誊,非大富者不能读也;今乃书之于纸,其值贱,且印刷之功,百倍抄写,小富者亦不难得也……”所以我反复强调,社会是在发展的,人类是在进步的,只要奔着大同的目标前进,总有抵达的一天。

    只是“山岭在前,望之似近,行之则远。虽不当以其远而不行,然但好其高,但骛其远,而不见足下者,必折辕覆车也。元直即似覆车之驭,可不慎欤?”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满脑子只有理想,而不考虑现实情况,你迟早会栽大跟头的呀

    所以周不疑在是勋的教训下,日常言行多少收敛了一些起码曹操还没想着要宰了这个狂生,他比原本历史上要活得长久多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把他周元直搓揉成是勋可用的人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是勋有时候也觉得,之所以收周不疑为徒,或许只是为了方便倾诉一些过于超前的理念而已,跟自己收诸葛亮司马懿等人不同,简直一丁点儿功利心都没有也压根儿无从功利起。

    周不疑既然是这种秉赋,所以也一直没有去求官,反正有舅舅刘先和老师是勋照顾着,他也不会饿死,日常就帮忙是勋整理一些文稿,或者审校一些书样。可是这回突然间跑上门来,向是勋告辞,说我打算出去当官儿啦。

    原来是周不疑的好朋友历阳王曹冲找到了他,劝他跟随自己之国。按照曹魏官制,诸侯王的属臣第一是傅,主“导王以善,礼如师,不臣也”;第二是相,实执郡守或县令之职;第三为长史,乃国相之副;其下各部门就跟普通郡县没多少差别。不过在此基础上,还多出一名“宗正”,负责诸侯国的祭祀,多出一名“少府”,相当于诸侯的管家,无定额可任用多名“大夫”,协助处理国君家事此三职不由朝廷任命,诸侯可以自择。

    所以曹冲找到周不疑,说我一旦之国,就跟流放也没啥两样,恐怕身边儿再没几个熟人,实在是太过冷清寂寞啦要不元直你跟我走吧,任为大夫,也不用管什么事儿,只要能够陪伴在我身边,于愿足矣。

    曹冲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周不疑心肠一软,不忍推拒,于是就来找是勋辞行了。是勋沉吟良久,说你想离开都城,倒也不是坏事,然而“历阳王聪慧过人,恐非久安于国者也。”话说得很隐晦,真实含义是:曹小象聪明过头了,而且野心不小,我怕他迟早会栽在他那份儿小聪明上。

    曹冲曾经暗争储位,周不疑是知道的,对于他坑陷故太子曹昂事,也听说了一些风声,所以立刻就领会了是勋言中之意。周不疑拱手道:“谢先生教诲,吾当劝谏历阳王,即为社稷之安,亦当屈己之志也。”是勋心说你真未必劝得动曹小象,而且你的性子太过耿直,恐怕迟早会栽在好朋友身上……不过算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千万牢记我的嘱托。

    诸王之国以后,政局逐渐变得平稳,于是庞大的国家机器开始为征讨蜀中刘备而全方位开动起来实掌半个兵部的诸葛亮累了个臭死,干脆在取得了是勋的首肯,继而向曹操请奏后,把是复也扯进兵部去帮他的忙。

    按照计划,分兵三路,以伐蜀汉还不包括南中雍闿等人的背后捅刀子。

    第一路在雍州,以柱国夏侯惇为都督,雍州刺史梁习为监军,坐镇长安,督张郃徐晃乐进路招等将,并扶风太守王雄冯翊太守满宠关中太守司马孚等,谋自倘骆褒斜二道南取汉中。

    第二路在凉州,以辅国曹洪为都督凉州刺史张既为监军,坐镇冀县,督于禁阎行费曜等将,并陇西太守苏则汉阳太守姜叙等,谋取武都。

    第三路在荆州,以辅国曹仁为都督鲁肃为水军都督荆州刺史贾逵贾衢更名为监军,坐镇秭归,都臧霸孙观牛金等将,并南郡太守蒋济,循江而上,以向巴中。

    计划在九十月间,三路并进,以使刘备首尾难顾。当然啦,这三路有虚有实,主力都在夏侯惇手中,夺取汉中是战役的关键至于能不能顺利进入三巴,与北路两军呈夹击之势,就要看一定的运气了。

    可是谁想到军将和粮草物资正在陆续不断地往三处运输,战役准备如火如荼地展开当中,当年七月,突然间夏侯惇从长安返回了洛阳……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悬危之势

    夏侯元让是突染风寒,病势沉重,估摸着等到了伐蜀战役正式开始的时候,自己都未必能好得了,因此上奏曹操,请求换人。曹操接奏多少有点儿郁闷——三道伐蜀,雍州是重中之重,理论上夏侯惇可算是全军主帅,另外两路的进退步伐都得配合着他来,如今他既然倒下了,必须换人,可是还能换上谁人呢?谁有这个能力,更重要是谁有这个资历和名望可以接替他啊?

    朝中诸将,论资望、名位可比夏侯元让的,那就只有曹仁、曹洪兄弟啦。可是曹仁已经启程去了荆州,开始熟悉地理和部属,做详细的战役谋划,不宜骤然把他调往北线;曹洪倒是还没西去,可是曹操认为他担任方面之帅尚且勉强,实在难当三路总帅的重任。为此曹操曾经一度起了亲征的念头,被群臣好不容易才给按住了。

    既为天子,便当稳坐都中,不可轻动啊。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帝要是有个闪失,恐怕会引发全国性的动荡——陛下且安坐,形势还没恶劣到非得你上阵不可的地步哪。

    于是建议,反正还得有两三个月才动兵呢,长安距离洛阳也不遥远,不如暂且把夏侯柱国召回都中,一则方便养病,二来也好向他探询关中情况,商量一个合适的后继人选出来。

    于是夏侯惇就这么着,在长子夏侯充的卫护下,仓促返回了洛阳。

    曹操亲自携重臣们登门前去探病,先问夏侯惇,元让既然不克与征,对于接替人选,你可有什么建议没有?夏侯惇先说:“子孝可也。”曹操摇摇头,说子孝已经到了荆州啦,不合适再把他调回来——我知道论及名位,也就你勉强能够压过子孝半头,就算子廉,也不合适让他为主。而子孝为副;然而三路伐蜀,雍州虽是主力,倒也不必担心主将名位不及子孝,到时候他不肯相机配合。

    所以说咱们矬子里拔将军。先放下品位不管,只论能力,你觉得谁接替你统驭大军才合适呢?

    夏侯惇轻轻摇头,闭口不言。曹操跟他多年亲眷,携手起兵。自然了解对方的心思,于是先让群臣暂退,屋里光留下自己跟夏侯元让两个人,然后才把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

    夏侯惇说了:“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也。”你说得不对——雍州一路的主将,必须得看名位,而不看能力。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计划已定、物资充足,在此前提下需要的是各路前线将领奋勇作战、配合得宜,而不看坐镇后方的主将有多少奇谋。可是怎么才能让前线将领能够各尽所长,又不互相掣肘呢?那就得靠名位来压制和协调啦。

    所以说。要论能力,我觉得副将张郃就挺合适,曹子丹同样具备方面之才,问题前者本是降将,威望不足,后者又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您觉得张郃若下命令,徐晃会甘心听从吗?曹真若下命令,乐进会乖乖从命吗?

    “凡宿将必有桀骜之性,非名爵、功绩处上者。恐难驭也。”

    要说能力还不错,在名位上也足以压制关中诸将的,倒是也有两个人,可是就怕即便我提出来。他们也未必会肯上阵哪。

    曹操问谁啊,你先说出来听听。

    夏侯惇就说了:“其一则贾文和也,其二乃是宏辅耳。”

    只是这俩货都太过爱惜羽毛了,必然不肯应命率师出征。首先说贾诩,他确实智计无双,又会领兵打仗。可是当年曾乱关中,估计打死他也不肯再回去。再说了,文和终究是降人出身,我知道陛下一直对他有所提防,难道就放心把十多万大军交到他手中吗?就算你放心,他自己还不放心哪,为恐遭忌,必不肯往。

    再说是勋,打仗的本事一般,可是论起统筹大局和协调诸将,连我都未必比得上他,本是做主将的不二人选。问题他也一直担心功高震主,不肯下手去抓军权,此前特意请命出征辽东,为的就是将来可以不去从征破蜀了。是宏辅名满天下,士庶归心,要再手握十数万大军,而得全蜀,你就不怕他变成第二个刘备?好吧,就算你丝毫也不提防他,他自己也还得提防自己哪,你想想他曾经说过的话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要知道不满是勋新政的大有人在,到时候率军在外,谤必随之,他为了保全性命,估计要跟王翦似的求田问舍,自污其名。所以您若是以是勋为将,那不是爱他,反倒是害他。

    曹操皱着眉头,苦笑着回答说,你提的问题我也都考虑过啦,要不然直接就派是勋去替换你了。可是找不出合适的人选,难道真的要朕御驾亲征不可吗?

    夏侯惇说倘若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你不如派太傅(曹德)去。去疾虽然完全不懂打仗,你可以预先关照,只让他担当协调之职,再给派几个懂打仗的参谋辅佐,比方说——曹真、曹休、夏侯尚、诸葛亮、吕蒙,等等,实统其事可也。

    曹操沉吟半晌,说那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元让你且好生将养,朕已经下旨召江夏太守张仲景回来了,让他给你瞧病——要是九月前你能够痊愈,那就一天乌云尽散,必乃天祐我大魏也!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寝室,就见群臣等候在院中,正在议论纷纷。曹操一耳朵就听到了是勋的声音:“……诚恐此势悬危也!”

    啥玩意儿?什么事情“悬危”?曹操痰咳一声,群臣赶紧住嘴,纷纷笼袖俯首。曹操就问是勋:“宏辅所言何耶?”

    是勋禀报说,适才陛下与柱国相谈,我们先出来了,于是揪着夏侯充,向他详细询问关中地区的布置情况,可是一听之下,我觉得问题很大,甚至有可能发生莫测之祸。

    此前在制定军事计划的时候,陛下就曾经询问过臣等,说倘若站在蜀中刘备的立场上,会如何应对如此规模庞大的三路伐蜀——你们若是刘备的参谋,除了劝他投降外,还有什么主意可出?

    当时群臣提出了两种可能性,一是固守,二是反击。首先说固守,刘备很可能收缩兵力,严防汉中,有南山为阻,汉中那地方是易守难攻啊,若然凭坚而守,层层阻截,我军的伤亡必大,而且时间要是拖得久了,很可能因为粮秣不继而无功折返。如果不幸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必须改变策略,把战役的重心转向南线,一方面派鲁肃水师协助曹子孝猛攻巴郡,一方面派步骘、黄忠出交州前往南中,配合雍闿等人给刘备屁股上狠狠来上一刀。

    第二是反击,咱们这么大的动作,刘备不可能毫无察觉,当时贾诩就说啦,我若是刘备的参谋,会劝他先发制人,以攻代守,兵出祁山打凉州,甚至出傥骆等道谋袭雍州,那就有可能打乱朝廷的西征节奏。

    应对之策,就是夏侯柱国坐镇长安,先稳固防守,以免为刘备所趁,同时辅国曹洪虽然还没有西临凉州,先诏凉州刺史张既督阎行等将,联络羌胡,控扼渭、洮流域。

    所以夏侯柱国因病返京,我们就向夏侯充询问,关中究竟是如何布防的,有没有因此而变得空虚,使刘备有机可趁哪?

    关中是怎么布置的?张郃在陈仓,挡住了散关故道;徐晃在郿县,堵住褒斜谷口;乐进在武功,防御傥骆道;路招在鄠县,监视子午道口。大家伙儿都认为这般布置比较妥当,只有是勋我觉得有点儿不大稳妥——相比张郃、徐晃等将,路招实在是太弱了一点儿有没有?

    路招是陈留人,曹操初牧兖州,即往相投,理论上他比张郃、徐晃甚至乐进、于禁等人资格都要老,可是名位反在三将之下,为什么呢?能力不足故耳。况且路招年岁也大了,本年五十有七,所部兵马又较别部为弱,人数也少,你怎么放心让他防守子午道?

    而且子午道出来,距离长安最近,夏侯惇去后,长安就光留下了刺史张既和夏侯惇的次子、帝婿夏侯楙了。张德容固然一代能吏,但在军事方面并无太大建树,至于夏侯子林……将门所出不一定都是虎子,那家伙真懂打仗吗?

    一旦蜀人出一支奇兵,赢粮疾出子午谷,路招很可能就拦不住,等到乐进他们从西方赶过来,估计敌军就已经杀到长安城下啦。长安城厚堞高,倒是不必担心会给打下来,然而只要敌军分兵抄掠四乡,切断咱们的补给线,整个战役部署就全都给打乱了。更可虑的是,一旦蹂躏关中,破坏生产、消减人口,估计咱们两三年内都无法再以雍州为前进基地,去伐蜀汉啦。

    是勋最后总结说:“是故勋以为此势悬危,请速遣名将西行,代柱国以镇长安。”

    曹操听了这话,也不禁皱眉,转过头去就问夏侯充:“卿以为若何?”夏侯充淡淡一笑:“太尉过于持重,然惜不熟关中地理也。”从汉中逾南山以向关中,各条通路全都崎岖狭窄,大军难以行进,尤以子午道为甚。蜀军要是派上万人过来,光运输粮草就得三倍民夫,很难顺利走出谷口;要是派几千人过来,咱们又何必怕他?

    “是故家父乃使路将军守之也。”

    我爹不是不清楚路招有几把刷子,所以派他守子午谷口,就因为西面的傥骆、褒斜等道更加危险,必须名将镇守。是太尉与其担心子午,还不如担心西面那几条道路哪……(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兵出子午

    ps: 抱歉,今天晚上去给老人做寿,更新晚了,请大家谅解。

    后世即便只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可能不清楚傥骆道、褒斜道,甚至记不清散关故道,但一定不会忽视“子午谷”这个名字。

    演义九十二回“赵子龙力斩五将 诸葛亮智取三城”中说,诸葛亮议伐曹魏,会聚众将商议——“魏延上帐献策曰:‘夏侯楙乃膏粱子弟,懦弱无谋。延愿得精兵五千,取路出褒中,循秦岭以东,当子午谷而投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夏侯楙若闻某骤至,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某却从东方而来,丞相可大驱士马自斜谷而进。如此行之,可咸阳以西,一举可定也。’”

    这就是后世褒贬不一的所谓“子午谷战略”,并非小说家编造,原事见于《三国志魏延传》中裴疏所引《魏略》,其中魏延所献计策的具体细节略有不同——

    “闻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也就是说,魏延建议在诸葛亮兵出祁山的同时,由他率领五千精兵,身负必要口粮,通过子午谷奇袭关中。他判断长安城内无重将,夏侯楙不但不懂打仗,抑且胆怯,必然弃城而走,然后不管是否能够拿下长安,他魏延可以趁此混乱局面,在关中再周旋二十多天的时间。那么一个多月够长了,诸葛亮的主力必然已出祁山。跟他东西夹击,曹魏的关陇军团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因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

    当时诸葛亮直接驳回了魏延的建议,“以为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他倒是也确实没有只走祁山一条道,而“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以吸引和迷惑曹真所率的曹魏主力。然而赵云旋即为曹真击退,没能真正起到配合的效果,张郃又直接看破的诸葛亮所图,沿六盘山谷道西行,直取祁山侧面的要地街亭,最终导致一伐曹魏无功而返。

    所以对于魏延那并没有正式实施的“子午谷战略”,后世众说纷纭,或以为真奇计也,惜乎武侯不用。或以为纯属异想天开,诸葛亮不肯听从非常正常。是勋本人在前一世,是比较倾向于魏延所谋的,关键点有三:

    一,魏延是蜀汉宿将,又长年镇守汉中,对于敌我态势和地理状况的理解,不是后人纸上谈兵所可以比拟的。说白了,倘若兵出子午谷十死无生,他除非疯了。否则没道理自陷死地。有人还拿后来曹真多道南侵,子午谷一路一个月还没走完一半儿来反对魏延,问题全都忽略了前面“道逢霖雨”四个字——魏延再傻,还不至于把俩月的路程给计算成十天。

    二。诸葛亮初次北伐,时逢关陇空虚,曹魏专注南线东吴,对于蜀汉是等待其自生自灭,根本料想不到诸葛亮会大胆来攻。在此种前提下,突出奇兵很可能侥幸取胜——再说了。长安只有夏侯楙,那又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对手了?

    三,从来军事行动没有必胜之策,冒险是难免的,尤其蜀汉以小博大,不冒险就无从获取最大的利益,无法彻底改变小大之势,成功的可能性非常渺茫。所以魏延之计虽然悬危,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考虑,尤其他的目的只在于割断关中和虢洛的联系,以待诸葛亮上陇,并没有奢望仅靠这五千人就能取得完胜。

    当然啦,以后事倒推,魏延的策略确实存在着一个难以弥补的漏洞,那就是:以诸葛亮的谨慎个性和和行军速度,一个多月也未必真能上陇,跟他东西对进……

    关键就在于军事冒险是否必须,有没有一定的成功可能性。就如同后来邓艾偷渡阴平,其危险指数真不比“子午谷战略”来得低,可是他打赢了,于是千古传名。

    基于以上理由,是勋会比同时代的谋臣武将更加关注子午谷方向,而且他认为蜀汉如今的局势比原本历史上诸葛亮北伐之时还要危险——一则曹魏已定江东、交广,二则南中尚且不稳——要是不敢冒险,他们就几乎没有翻盘的机会啦。而刘备的赌性又比诸葛亮强了不止一百倍……

    所以他才提出来,“诚恐此势悬危也”,建议曹操赶紧任命新的关中都督,别让蜀人钻了空子。但是夏侯充对此不以为然,他说太尉您不清楚关中地区的地理状况,子午道非常难走,更在西面的傥骆、褒斜各道之上,蜀军奇兵突出,想打乱咱们的战役部署是可能的,但不大可能走子午道。所以我爹才把名将张郃、徐晃等往西派,而让路招守着子午道口——路招确实能力不足,但应对敌方不可能大举突进的方向,问题并不很大。

    群臣也大多赞同夏侯充所言,认为是勋想得太多了,只有贾文和沉吟不语。曹操就问了:“文和以为若何?”你在关中多年,对于地理情况应该比是勋要更熟悉吧,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贾诩回禀道:“孙子云:‘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若以为彼当出褒斜,其实未必出褒斜也;若以为彼不当出子午,其实未必不出子午也。”

    你每个方面全都想到了,都堵住了,那敌人还打个什么劲啊,直接投降好啦。既然他们不肯投降,还想负隅顽抗甚至死中求活,那就说不准会出阴招、损招啊,不可能全都被你猜到。想当年董卓乱政,天下大乱,关中户口离散,很多人经子午等道逃往汉中,对于道路是否可行,对方应该比咱们更清楚才是。

    最后总结:“臣以为柱国布设无误也,然太尉所虑亦非无由……”双方他都不得罪——“吾今以三倍之卒、十倍之力以向汉、蜀,但无差谬,破之必矣。”咱们现在实力摆在这儿,不需要搞什么花样,只要自己不犯错,那刘备就死定了。

    言下之意,还是比较偏向是勋的:这时候哪怕发现再小的漏洞,也以赶紧补上为好,免得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曹操就此下了决断:“朕适与子孝语,当使去疾代守长安。”旁边儿曹德听见当场就慌了:“臣未涉戎事,安敢为将?请陛下收回成命。”曹操一瞥眼,哦,你在啊,我都没瞧见……当下安慰曹德:“去疾此去,但依计而行,统协诸将可也,不必干涉军事,朕当遣能用兵者为卿参谋。”环视群臣,说你们商量一下,派谁去辅佐曹德,坐镇关中为好。

    群臣商议了大半天,最终确定下三个人选,作为曹德的参谋,相携西行。第一个是曹真,第二个是夏侯渊之侄夏侯尚,都为诸曹夏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都打过仗——曹真跟随是勋征过辽东,夏侯尚久镇北地,多次与鲜卑、乌丸交锋。本来是勋还想推荐诸葛亮来着,然而孔明实掌兵部,须臾不可离也,所以他最后又推荐了吕蒙吕子明。

    吕蒙本为孙权麾下骁将,孙氏臣服后,是勋特意把此人召入中书听用。当时荀攸就很奇怪,说这就一纯粹的武夫啊,你若然觉得他可用,也当置于军中,为何召来当文吏呢?当时是勋的回答是:“前南下,闻吕子明忠勇可用,然终为孙氏吏,不可使其遽统兵也,乃先置之中书,容吾观察。”

    吕子明确实就一糙汉,但那是天赋树暂时点歪了,其实内在秉赋可当方面之重。是勋特意把他召至自己麾下,后来又调去兵部,交给诸葛亮调教,要他多读史书和兵书,尽快充实自己。吕蒙本来并无降曹之意,只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耳——他是汝南庶族,真要是回老家去那估计就一辈子的小地主啊,毫无进身之阶,而且你们孙氏故吏要是都梗着脖子不合作,故主孙权还有好果子吃吗——所以你让我管事儿,我就敷衍,让我读书,那就读好了吧。

    结果埋头读了几年书,不但能力暴涨,竟然连性子都开始改变了。原来这人纯一武夫,性情桀骜,属于三句话不合就能挥拳头的火爆脾气,逐渐的竟然变得谦虚、温和起来,进退有礼,真跟个文吏没啥区别。是勋偶尔询问诸葛亮,说吕子明如今怎样?诸葛亮回答道:“自读书后,克己尽礼,有国士之风也。”是勋又问,此人可以为将吗?诸葛亮回答说:“能勇冠三军者,乃可为将,能忍人所不能忍者,可为帅也。”如今他足够托付方面重任啦。

    于是是勋就命诸葛亮把吕蒙推荐给夏侯惇、曹仁等宿将,琢磨着若然那几位都觉得吕蒙可用,便可使其恢复军职。结果恳谈几次后,吕子明不但得到了那二位的器重,甚至还跟曹洪搭上了线,曹子廉对他都是赞不绝口。所以这回夏侯惇才建议曹操把吕蒙派给曹德当参谋,等到是勋再提此议,既有曹洪帮腔,也就顺利通过。

    当天晚上,吕蒙在诸葛亮的提点下,亲自跑来拜见是勋,说:“蒙有今日,皆太尉使教读书明理故也,若得沙场建功,皆太尉之德矣……”(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凤雏之谋

    汉帝刘备章武五年七月,太尉庞统亲率七千精锐步卒自南郑出,先循沔水东下,自石泉转入子午谷,昼夜疾行,以袭关中。

    庞士元之所以行此险计,完全是被逼出来的。

    话说刘备在曹魏代汉后不久称帝,与原本历史上不同,没有设置丞相一职,而按旧制建三公,以庞统为太尉、许靖为司徒、法正为司空,并且趁此机会,明升暗降,基本上剥夺了庞、法二人的实权真正的行政权掌握在尚书令射援手中。

    因为以庞统为首的荆州派和以法正为首的东州派互相攻讦,争权夺势,搞得刘玄德非常头痛当初秦宓曾献一计,可惜治标不治本。正如秦宓所言:“譬如林中多兽,狼狈乃可为奸,谋共食也;但其食少,必相争斗……今明公欲自守也,以待魏之来攻,守而人心恐乱,人心乱而内纷必起。若即兵发于外,使各有所欲,各有所取,内纷乃息矣。”当一个势力暂时缺乏对外扩张的势头的时候,内部纷争是很难遏止住的。

    刘备并非不想“兵发于外”,使群臣“各有所欲,各有所取”,问题取交、广而交、广失,定南中而南中尚不能为国固势,欲联吕布,吕奉先又被忽悠到西域去了……他暂时并没有大举北伐或者东征的实力,怎敢轻易向曹魏动兵?

    所以才趁着称帝的机会,把两派的首脑全都拱上三公高位,却剥夺了实权,暂且把这矛盾给按了下去。

    可是曹魏既得交、广,复定凉州,已经对蜀中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迟早都会发兵来攻的。对此,蜀汉君臣并未贪图安逸而放松了警惕心。尤其曹魏得国时日尚短,中原地区还有不少士人心向炎刘。蜀汉外派的间谍因此如鱼得水,异常活跃。对于曹操打算三道发兵,于本岁秋后来攻,自然也摸到了一些端倪。

    消息报至成都,刘备即召群臣商议。庞统和法正虽然丧失了对于具体事务的掌控权,于国家大政方针的发言权尚在,当即就在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法正的建议,是固守汉中,以使曹军无隙可趁。主动撤退,然后再等待天下大势之变或者等曹操挂掉。他说了:“易云:‘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今可于汉中凭山建垒,封闭各道,以候敌来。于武都可命骠骑将军(马超)联络羌胡,侧翼夹击之,或可避来日之大难也。”

    庞统一撇嘴:“孝直所言,果能破敌否?”

    转过身去,举笏以向刘备:“陛下入蜀。已将十岁,而府库尚不充盈,野有饿殍。所部并南夷、青羌,亦不过十万之数,若俱驱之汉中,倘贼循江以向三巴,或自交趾而向南中,又如何处?若分守各要,汉中如何‘重门’?”

    刘备集团的财政状况是比较糟糕的,原因就在于昔日刘璋治蜀,颟顸暗弱。搞得地方豪门与中央政权相互敌视,进而又引发了赵韪等人的长期叛乱。刘备入川拿到手的,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能够出到十余万大军讨伐东吴,也就到头啦,这还多亏了入蜀之前先有荆州,多年积聚所致。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刘备入蜀前基本就是棵无根之草,光蜀地那点儿产出,可真不够他消耗啊。

    所谓“天府之国”,其实也就指的成都盆地那一小片儿地方,田土尚算肥沃;虽曾一度攻取交、广,问题那地方实在太过偏远啦,而且贫瘠,真的对中央税收没能产生多少补益。

    原本历史上诸葛孔明在刘备死后,以天才之能独执蜀政,在曹魏完全不理睬的前提下积聚数载,又下南中,才终于凑出了五六万人一出祁山那还得靠侧翼有盟友东吴,以及跟自己暗通款曲的孟达在,可以不设重兵防守。如今蜀汉三面皆敌,正如庞统所言,你不可能不分兵把守啊,那么能够参与汉中战役的,究竟还剩下多少人?能够拦得住曹魏大举来攻吗?

    还有些话,庞统并未明言,那就是现任汉中太守、北部督是李严,乃法正的嫡系。论私,他不能把全军都压在汉中,从而极大扩充东州党的军权;论公,他还真瞧不大上李严。李正方自视过高,而且跟法正一个性子,都不善于跟人交往,与同僚之间矛盾重重其麾下牙门将王冲就因此而叛逃曹魏去了虽然汉中之战不大可能以李严为主将,但他终究是地头蛇啊,客将入汉,再被他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所以庞统的建议是抢先对曹魏发起进攻,以打乱曹军的攻击节奏,然后才有机会极大杀伤敌军,使得曹魏三五年内都不敢再正眼以觑蜀汉。

    庞统提议,两路出兵,一由马超出武都,联络羌胡,以牵绊曹魏凉州方面的军事力量,二自褒斜路直取关中。

    法正当即提出反对意见,说以攻代守是可以的,但恐怕作用不大“褒斜道狭,大军难行,且敌已命重将屯郿县,恐难取事。”

    军师将军徐庶提出来:“若虑道狭难行,可出祁山,循山西坦道而行,输运亦易也。”

    法正一撇嘴:“若自祁山出,是向天水也,与骠骑攻凉州何所异耶?”你照样只能牵制对方凉州方面的力量,对于雍州方面,仍然只能防守啊反倒削弱了固守汉中的兵力。于是转向刘备:“若欲以攻为守,可出者唯凉州也,请仍以正计,使骠骑联络羌胡,而主力固守汉中。”

    于是两派在朝堂上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一直商量到天黑也没能拿出个各方面都能接受的方案出来。刘备被迫退朝,返回内廷,正打算派人召关羽、张飞返都打这种大仗,我还是跟老兄弟们多商量商量吧突然宦者来报:“太尉求见。”

    刘备急忙整顿衣冠,亲迎庞统。庞统见面就问,今天在朝堂上的争论,陛下您究竟倾向于哪一方啊?刘备沉吟不语你自己没能说服法孝直,如今跑来逼我表态,我怎么可能把心里话直接讲给你听哪?

    庞统说了:“固知陛下难以取舍也。今日之势,坐守必覆,往攻或可保安,譬如熊、狸相争,熊力倍于狸,然巧不如也,乃当以巧破之,纯以力敌,安有胜算?”

    刘备说我也想打出汉中去啊。然而我军虽耐苦战,汉中地势又好,终究如你所言,府库不够充盈,假如曹魏有积聚够打一整年,咱们估计打上五个月就要破产了,怎么可能长期防守不反攻呢?只是孝直所言也有道理,出兵武都,不过打乱对方凉州方面的部署,而其主力本在雍州可是人把雍州守得铁桶一般,咱们根本就打不出去哪?如之奈何?

    庞统答道:“世无不克之城,难得无隙之守,要在寻隙而捣其腹心,以巧破力耳。未知陛下肯听否?”

    刘备闻言,不禁双睛一亮,说你发现对方防守上的弱点了吗?赶紧说来朕听。

    庞统压低声音道:“自汉中入雍,多道可行,虽皆险狭,要在突出不意,或可建功也。今闻贼使路招守鄠县,彼凡将耳,吾乃可将精兵数千掩出子午,以摧破之。且夏侯惇因病返洛,长安唯留其子夏侯楙。夏侯楙主婿,庸碌怯懦,闻我军来,即不弃城而走,亦必不敢出也。横门邸阁及散民之食,足可周军,徐晃、张郃等亦必弃垒东救,则散关、褒斜、傥骆,皆可横行也!”

    基本思路,跟原本历史上的“子午谷战略”如出一辄。

    史书上评价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说法正“著见成败,有奇画策算”,还说“拟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其实评价并不够精当,因为荀彧是从来没有带过兵的,庞统却是打过仗的,两人无可类比。而且就庞统曾劝刘备于酒席宴间即擒刘璋,以及在刘备、刘璋正式翻脸后,提出三策以供刘备选择,上策是“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就可以看出来,此人的“奇画策算”,不在法正之下,而且敢于冒险只是没有得着机会施展就中流矢而死罢了。

    所以他今天秘密向刘备提出兵出子午谷,突袭长安的计划来,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当下把自己的详细谋划,逐一向刘备剖析分明,并且说了,如今不出奇策,那是百死无生,寻隙用奇,才可能有一线的生机,就看陛下您肯不肯冒险啦。

    刘玄德也是有赌性的而且他半辈子都在以小博大,不冒险、不拼命,那根本就冒不出头来呀当下听庞统说得面面俱到,不禁颔首。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好私室之内一言而决,刘备说啦,你且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庞统告辞出去之前,先关照刘备,说如此奇计,不可谋于众也,以免外泄一旦泄露,使对方有了防备,那就完全不灵啦。言下之意,你说不定会想着找法正商量,千万可别介!

    这边儿庞统出去了,刘备尚在按查地图,仔细斟酌,突然宦者又报:“司空求见。”

    法正跟庞统前后脚地就进来了,开口便问:“闻庞士元求谒陛下,得无为发兵雍州事耶?”刘备心说孝直还真是敏啊,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把庞统的计划向他透露一二呢,法正一低头,瞧见刘备案上的地图了,不禁冷笑:“吾料士元必说陛下,可使奇兵出子午谷以逼长安也。路招凡将、夏侯楙庸才,或可捣贼腹心,使张郃、徐晃仓惶来应,则褒斜、傥骆,皆可通行矣!”(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请为纪信

    法正也注意到了曹魏雍州防御体系上的小小漏洞,但他跟庞统的认识不同,觉得这种小漏洞不值得揪“子午道狭,若出奇兵,不可过万,且必以卒赢粮也。若夏侯楙弃守长安,或有胜算,然楙虽无能,长安重地,安敢遽走?且张德容,魏之良吏也,必敛军而守。待张郃、徐晃来,出军必覆。主力虽可自褒斜、傥骆出,而闻偏师覆,士气必沮,贼复大举来应,恐难立足。军败而贼踵之,乃恐汉中亦不可守也!”

    结论是:“此悬危之计,请陛下勿听!”

    “子午谷战略”本来就是冒险之举,既然是冒险,当然反面理由很好找,而且貌似更加充分。法正这么一分析,刘备也觉得有点儿不靠谱了……我可以赌博,但要是赢面实在太小,赌之何益啊?

    所以第二天朝堂上继续争吵,刘备也照样举棋不定。庞统多次向刘备暗示,我昨晚跟您献的计,您究竟拿定主意了没有啊?即便不能在众人面前宣布,您也给我透点儿风啊然而刘备阴沉着脸,只当没有听懂庞士元所言。

    当天下午,在城外练兵的关羽、张飞赶回了成都,刘备把他们召入内廷,告之朝臣所言,并且也略略透露了一点儿庞统的计谋,以征询二将的意见。二将都倾向于以攻代守仅仅防守,被人逼着打,实在太憋屈啦可是对于兵出子午谷,关云长连连摇头,说不可,张益德倒是双眼一亮:“此计或可行也!”

    结果二将当即就在刘备面前争论起来,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刘备只好说你们才刚返都。风尘劳顿,还是先下去好好休息,仔细考虑一下。明天再参与朝会讨论吧。

    关、张才退,庞统又来了。询问刘备的决定。刘玄德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朕以此计悬危,恐不可行也。”庞士元一挑眉毛:“得非法孝直说陛下耶?”

    刘备心说你们俩要不要这么相爱相杀啊,看对方都一个底儿掉,偏偏又不肯和睦相处……一个我的左膀,一个我的右臂,但凡谁肯退让一步,我必然压着另一位不趁胜追击啊,一起戮力王室。则曹操何可惧也?

    庞统跟随刘备还在法正归附之前,多年君臣,深知刘备的秉性哪怕你面无表情,我也能瞧得出来你正在想啥!当即正色道:“陛下以为,臣出此谋,专为挠孝直耶?臣固与孝直不睦,然不敢以私而害公也。汉中实不可守。若陛下欲苟且,即可请臣于魏,如张鲁、孙权,皆可保其首级。若陛下不肯与曹操共戴此天。又何惧用奇?”

    刘备回答道:“朕宁死,必不肯屈从汉贼也!然兵出子午,悬危之计。胜算渺茫,士元其为朕熟思之。”

    两人原本当面对坐,庞统听闻此语,当即从枰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备侧前方,腰杆挺得笔直,拱手道:“孙子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今国家危殆,若不敢死。何得言存?臣请为陛下率一偏师出子午以向长安,便即身死。必为陛下牵制贼军二十日也!”

    刘备赶紧下榻,伸手搀扶。说士元你又何必如此赌气呢?你是国家重臣,三公之尊,怎么可以去冒这种险?

    刘备往起扯,庞统却往后缩,同时催促道:“虽贼疏忽子午道,以路招守之,然若夏侯惇尚在长安,臣必不敢行此险计也。今夏侯惇因病返洛,正天以此机以资陛下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设使夏侯病愈,或曹操另遣督将至长安,则关中有若金汤,无隙可乘也,岂不懊悔?请陛下定计!”

    随即一梗脖子:“臣陷险地,则陛下或可得安;若使臣安居成都,以观大厦倾覆,又何异于死?且重辱臣也!今陛下听臣,臣当为陛下鞠躬尽瘁,以破此局,安汉社稷;陛下不听臣,臣有死而已,岂忍见汉之宗社为逆贼所坏乎?!”

    刘备皱着眉头,问若不出此险计,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庞统回答道:“若孝直能守汉中,必不是臣往攻之策也,唯不识所攻何向……”法正也是赞同以守代攻的,只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进攻方向而已,由此可见,固守汉中,以退曹兵,他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今日之势,如昔高皇帝在荥阳、成皋之间也,即天子亦性命顷刻,臣又何虑己身乎?乃请陛下为高皇帝,臣请为纪信也!”

    想当年刘邦固守荥阳,以拒项羽,兵疲粮尽,眼瞧着城就要破了,于是将领纪信站出来,假冒刘邦出城投降,使刘邦得以安然撤离。项羽知道自己中计后,怒不可遏,就活活地把纪信给烧死了。所以庞统说了,如今形势危如累卵,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为陛下您兵出南山,扰敌雍州创造机会,总好过将来陪着你一起战败而死。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由得刘备不动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之辈,竟然连眼圈儿都略略泛红了。于是终于首肯了庞统之谋,派庞统率赵云、廖淳、傅肜等将,率领精兵七千,偷出子午谷;同时关羽、吴班等出褒斜道,张飞、冯习等出傥骆道,吴懿、邓芝等出散关故道,马超突出武都,共扰曹魏在雍、凉二州的部署。刘备本人也从成都移驾汉中,随时准备接应。

    且说蜀汉精兵,多在汉中,因而庞统首先从成都北上,向汉中太守、北部督李严讨取兵马。李正方得了法正的密信,还想阻挠,却不料庞士元一使眼色,赵云扑上前去,跟逮小鸡似的就把李严给揪离了地面,随即夺其兵符。就此庞统得以在汉中点集七千精锐,先乘船沿沔水而上,抵达石泉。

    石泉正当子午谷南口,本为小镇,隶属东面的西城县所辖,刘备攻取汉中后从巴郡迁徙氐人充实之,新建为县。庞统率军在石泉城内歇息三日,做好了一应准备,然后便一往无前地冲进了子午谷。

    庞士元害怕夜长梦多,再被法正阻挠自己的计划,故此行动非常迅捷。他这里都已经进入子午谷了,那边关羽、张飞才刚抵达汉中郡治南郑。法正跑去向关羽哭诉,关羽懒得理他,再找张飞,张益德素来礼敬士大夫,于是好言抚慰,并且联名上奏,弹劾庞统刘备在成都得报,置之不发。

    再说庞统、赵云等将花费了整整十一天的时间,终于走出了崎岖狭窄的子午谷,当即便向路招在谷口所设的十七屯发起猛攻。路招所部不过五千余人,战斗力不强,而且路老将军精力不济,自从夏侯惇去后,往往三日才一巡营,军纪亦逐渐废弛。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料想不到蜀军敢出子午谷来攻,这边才刚得着哨探禀报,铠甲还没有穿戴齐全呢,蜀军就已经连破三屯,冲到他大营前面来了。

    路招提枪上阵,指挥部属迎战,有个小校扯着他的马笼头:“将军,需先急报长安!”路招这才反应过来可是敌人已经到了面前,他也没空写信啦,便即摘下将印,付此小校:“汝可执吾印信前往长安,以报主婿。”

    战斗从午后申初一直杀至黄昏时分,搁后世也就不到两个小时,路招大败,所部折损不下千余,余皆奔散,其本人亦在最后的拼死反击中,被赵子龙一槊捅下马来,复一槊结果了性命。战胜之后,庞统也不打扫战场,也不稍作停留,光搜得了路招的首级,便持之直奔鄠县而来。县内本无多少守军全都跟着路招在谷口扎营呢此际夜幕低垂,黑漆漆的也瞧不清有多少敌兵,只见火把映照下,高挑起了路将军的首级……城内就此人心涣散,蜀将傅肜乃执械先登,鄠县顷刻易主。

    再说那小校带着路招的印信,快马赶往长安,终于在入夜之后抵达南门外大致就在蜀军攻打鄠县的同时。可是南门已经落锁了,不管他怎么呼喊、咆哮,守将就是不放进入你得有军令才能临时给你开城门啊,光举着枚将军印信过来,谁敢放入?这不合制度嘛。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小校才终于得以进城,于是急报夏侯楙。可是那位夏侯驸马正搂着新纳的侧室,酣睡正甜,谁都不敢去打扰他。小校无奈之下,只好换个目标,穿过大半座长安城去禀报雍州刺史张既。张德容得报大惊,匆匆乘车来找夏侯楙,这才终于把对方从榻上给揪下来了。

    夏侯楙还穿着衷衣,都没来得及梳洗,就头发散乱地被仆役从寝室给叫出来了,睡眼惺忪地就问张既:“使君何故唤吾?”难道是长安城内起了什么变乱不成吗?张既呈上路招的印信,急匆匆地就说:“贼出子午谷,以袭路将军营,路将军不及书信,乃遣小校执印来报。”随即命人将那小校带将上来,候帝婿问话。

    夏侯楙把玩着路招的印信,连打了两个哈欠,也不去听那小校陈述,却笑着对张既说:“蜀贼‘若鱼游釜中,**须臾间耳’,安敢遽出汉中?即其来也,路将军宿将,岂有不及书信,而止以印信报警之理?”随即朝跪在地上的小校一瞪眼:“此必蜀贼奸细,窃得将印,欲以乱吾耳!”招呼左右,给我拖出去砍了!

    张既正要拦,忽听门外报道:“蜀贼已夺鄠县,县令弃守逃入长安,特来谒见将军请罪!”

    夏侯楙这才傻了眼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奋死报国

    魏太傅、新城县公曹德,率曹真、夏侯尚、吕蒙等将,并两千骑士,告祭宗庙、辞别天子曹操,离开长安城以后,兼道而行,入函谷,经新安、黾池,不数日即抵陕县——在后世的三门峡市西侧。/xshuotxt/ 曹去疾平素不常走动,年齿渐长,也逐渐跟他老爹曹嵩似的发起福来,脸也圆了、腰也粗了,这一连数日疾驰,即便是乘车而非骑马,也已经气喘吁吁地快要扛不住啦。于是进入陕县以后,他便下令暂歇一日,且待后日启程。

    曹真跑来拜见曹德,说军情紧急,不可延挨,太傅若是不堪跋涉之苦,不如写下一道军令,让我去给您打前站吧。曹德笑道:“子丹休诓吾,何有军情?”曹真说根据是太尉的判断,恐怕蜀贼会偷出子午谷以袭长安。

    曹德捋捋胡子,微微而笑道:“吾虽不知兵,亦尝探问诸道地势也。褒斜南北五百里,须过衙岭,险狭难行;傥骆四百八十里,须过太白,传谷道八十四盘,其险过于褒斜;子午未见其险,然甚狭也,南北近七百里。如此孔道,大军难行,是以朝议伐蜀,诸道并进,使不能料复不能御也。今蜀贼若欲先向关中,上当取散关故道以迂回之,下则褒斜、傥骆耳,安敢走子午道而直取我腹心耶?重兵皆在长安,彼大军来则难行,小部来则无益也。”

    曹真说倘若夏侯柱国还在长安,或者太傅您已经到了长安,自然无可虑也,可是如今在城内主事的是夏侯楙,那家伙本乃无能……再一想,终究是主婿。也不好直言其恶,于是改口道:“夏侯子林不熟战阵,恐临敌失措。长安若有疏失。关中必乱也,不可不虑。”

    曹德说我倒是也听说过夏侯楙不少劣迹。然而他终究是柱国之子,也跟着上过几回战场啊,况且长安城内还有张德容,咱们早到两天,晚到两天,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宏辅素来谨慎,故虑子午,而群臣多不是之。吾不知兵。子丹以为宏辅所言必中否?”

    曹真说我曾经跟随是太尉远征过高句丽,根据我的观察,他起码在军事上并不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听信魏延所言,急赶时间,两道并袭,差点儿就入敌之境却回不来啦——当然啦,我不是说他胡乱指挥,是说他善于因应时势而变更方略。那么在此种前提下,他指出来蜀贼可能突出子午,就不能不多加防范了。

    说白了。一个人谨慎过头,听点儿风吹草动就喊“狼来了”,那他的话不能信;可是并不那么谨慎的人。突然间指出某个方向防御有所缺漏,必然有其根由,非危言耸听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曹德说即便如此,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啊……不如我下令派吕子明先发,去警告夏侯楙关注子午谷方向吧。

    曹真说不可——这趟非得我去才行。为什么呢?夏侯楙虽然品位不高,但终究是主婿,一般人说的话他可未必能够听得进去啊。吕蒙是什么资历?不过东吴降将,目前挂着个参谋军事的头衔。秩仅千石而已,子林怎么可能信服他呀?只有我去。才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

    曹德这回带着三个参谋,论品秩自然以曹真最高。而更重要的是,曹子丹是曹豹的养子,跟曹操同辈儿,比夏侯楙还大出一辈儿去,所以夏侯楙就算挂着帝婿的身份,又是柱国之子,也不敢轻忽曹真所言啊。吕蒙自然缺乏足够的资历,而夏侯尚论起来是夏侯楙的堂兄弟,也不可能折服对方。

    其实曹真心说,以我的身份,一到长安,就可以夺取夏侯楙的兵权,控制住全城兵马,进而巡视子午谷口,指点路招立营固守——这么办才是最为稳妥之计。

    连番催请,曹德终于首肯,于是写下军令,授予兵符,拨出五百骑来交给曹真,连夜驰出陕县,直奔关中而来。

    可是曹子丹才刚跑到华县,本打算不进城而继续向西的,忽见前方有车遮道。曹真命部下前去打问,回来禀报说:“乃郑县令是峻所遣信使也,云长安告警!”曹真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唤过使者来询问。

    原来蜀军突出子午谷,斩杀路招,夺取鄠县之后,庞统留下傅肜守城,自将主力直奔长安。夏侯楙才闻警讯,匆忙布置防守,随即登城而望——啊呀,敢情才这么点儿人啊,这是来给我送功劳的吗?

    当下就欲开城杀出,张既赶紧拦住,说敌兵虽寡,但是敢于突出子午谷,又一战而败路将军,此必百战精锐也,不可力敌,咱们还是固守长安城为好。我知道子午谷,那道路非常难走,即便敌军尚有大队在后,估计也且得好些天才能跟过来,而且粮草辎重也不可能携带太多。那么咱们只要守住长安,对方就只能四乡抄掠,而秋粮未熟,估计也抢不到太多,且待其粮尽力分,那时再出战不迟啊,可保必胜。

    夏侯楙闻言,连连摇头:“使君此言谬矣。”长安附近户口很多,城镇也不少,若被敌军纵横来去,肆意抢掠,恐怕会影响到秋后的伐蜀大计。况且你也说了,对方可能还有大队合后,咱们若不赶紧摧破其前队,等到他们主力到来,再想打难度就更大啦。

    夏侯楙虽然纨绔,但是不傻,所言也颇为有理。可是有理虽然有理,张既却仍然坚持守城——我是不放心你啊驸马爷,倘若换了你兄长在此,虽然也非名将,尚可出城一战,就你那点儿能耐,咱们共事多日,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夏侯楙不听张既解劝,执意率兵出城,以迎庞统。结果两军稍一接触,庞士元便诈败而走,退出十里地后再返身杀回。这时候曹军已经远离了长安城防,又在追击之时,队列不整。遂被赵子龙率先挺枪杀入,连刺三将下马,砍翻两面大纛。一直冲杀到夏侯楙的面前。

    夏侯子林抬头一瞧,只见一员魁梧大将。仿佛天神下凡也似,手中大槊染满了血迹,所到处如同波开浪裂一般,马前竟无一合之将!他当即就给吓得腿都软了,匆忙拨转马头,弃军而走。曹军因此大败,折损甚众,余部狼狈逃回了长安城。

    赵云挈三枚首级来见庞统。说:“今杀夏侯楙胆落,料不敢再出城矣。吾等可绕城而东,塞枳道、长门,以阻曹贼东军,或者北上,据渭桥以呼应关将军等。”庞统沉吟少顷,摇了摇头:“长安不下,张郃、徐晃、乐进等未必全师来救,则关将军等难出褒斜、傥骆也,若能攻下长安。此局方可谓活。”

    赵云闻言大惊:“今虽战胜,长安城内亦不下数万兵马,凭坚而守。如何旦昔可下?倘使张、徐、乐遣一旅师来,吾等野无所依,必致覆亡也!太尉三思!”

    庞统一挑眉毛:“长安不下,张、徐、乐不来,便即暂塞枳道,占据渭桥,扰乱丰、镐间,又何益耶?若关将军等能奉陛下至关中,吾死无憾。若不能来,生亦何益?此正奋死报国之日也。子龙岂畏死乎?”

    赵云怒睁双睛,高声道:“太尉国家重臣。尚不畏死,云何如人,焉敢畏耶?今乃与太尉同死可也!”

    于是再次兵临长安城下。张既亲自上城,严守四门,庞统策马绕城半周,只觉无隙可趁。返回营寨与诸将商议,副将廖淳道:“长安城坚,便五倍力难遽下也,而况吾今止数千疲卒乎?敢请后退。”赵云既然已经拍胸脯表示过要与庞统同死了,当即出列表态:“云请率敢死士蚁附而登,且候夜半,或可袭下也。”

    蜀军远来,没有携带什么攻城器械,就算临时再造也不赶趟了,那么唯一的攻城手段就是“蚁附”。赵云倒是也没有被热血给彻底冲昏了头脑,所以提出咱们趁夜而袭吧,或许还有万分之一二的胜算……

    庞统点点头,说只能夜袭了,但不是今晚——士卒十余日艰苦跋涉,才出子午谷口便战路招,再取鄠县,然后今天白天又迎战夏侯楙,实在疲惫——“若夏侯楙胆未丧时,再挥师出城,倚城而战,吾等必败无疑。”所以咱们先在城下歇上一天一夜,等明晚再去偷袭也还来得及。况且,我还要先布置一下……

    再说夏侯楙逃入长安城,自称负伤,直接缩在府邸里再不肯出来了。张既无奈之下,只好接管了全城的防御大权,可是他本文吏,在军中没什么威信,加上士气因败而落,对于守住这座宏伟大城还真是没什么信心——光拦住城下那五六千人是没问题的,可就不知道大股敌军啥时候会到啊。

    根据张德容的判断,蜀人很可能偷出子午,袭击长安,是为了调动西方各关、谷的兵马,其实主力自散关故道或者褒斜、傥骆而出,那么就千万不能去骚扰张郃他们,以免误判,为敌所趁。可是蜀人同时也可能大举以出子午,虽说道狭难行,辎重更难运输,真要大军前来,且得缀在前军后面很远,没有三五天,甚至十来天恐怕是到不了的。然而如今夏侯驸马仓促出战,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导致士气糜沮,再加上那家伙又缩回府里不管事儿了……光靠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守得住长安城?

    罢了,罢了,西边的事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先保住长安要紧。于是急遣快马分向东、西两个方向去报警。

    随即张德容亲自上城,督守四门——尤其是蜀军正对着的南门。他眼睁睁地瞧着蜀人在城下立营,可是不敢出城去战,随即又眼睁睁地瞧着夜幕低垂,约摸二更天时分,就见一片火光如游龙一般从敌营中出来,直奔城东而去。

    张既明白,这是要去堵塞炽道、长门一线,甚至攻打灞陵,以封堵东方的援军哪。可是你既然要转道东去,干嘛还先在城下立营呢?此中必有诡计也!正打算先返回衙署,好好按查一番地图,揣测敌军的用意,突然身旁小校遥遥一指:“使君请看!”

    张既手扶城堞,抬眼一望,就见又一条火龙从敌营中出,这回是绕到城西去了。不用问哪,肯定是想去占据渭桥,封堵张郃、徐晃等将的增援兵马——希望我的信使已经通过渭桥了,别被对方堵上……

    可是,且慢!张德容猛然间就是一惊——对方不过数千步卒,怎么可能分兵去封堵东西两个方向呢?敌将疯了不成吗?!再往远处观瞧,却见又一道火龙遥遥而来,直入城下营垒——难道贼人大股,已出子午?!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火烧长安

    梁子虞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判断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蜀贼真的大股直出子午谷了?他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难道上万甚至更多人马一齐挤入那条狭窄的谷道,一走小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路招守在谷口,事先就毫无察觉吗?老耄昏悖,一致若是!

    可是我们也在汉中安插有奸细啊,真要是几千人赢粮疾行,一时间发现不了,或者即便发现也晚了一步,不及传出消息来,尚有可说;至于更多兵马的调动,则不可能严格守密,封锁消息,不为奸细所觉哪。

    再说了,若是以肩负粮,这得多少民夫、辅兵?蜀贼拿得出来吗?若以车运送,就子午谷那种狭窄的道路,很多地方只有栈道可行,速度根本提不起来啊,我方奸细哪怕从沔水绕路荆州传讯,也该早到一步才是。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难道是疑兵之计?

    张既其实猜对了,庞统正是用了疑兵之计,先使廖淳率部分兵卒,一卒举两个火把,两卒间相隔丈余远,迤逦出营,直奔东方而去,假装去阻塞枳道、长门;再使赵云率部分兵卒,同样布置,绕城而北,假装去占据渭桥;至于最后从远方出现的“大部队”,乃是原守鄠县的傅肜麾下千人。

    ——庞统心说我都打算死在这儿了,还管什么后路啊,鄠县咱不要了!

    梁子虞是缺乏领军的经验,他光自己跟这儿反复琢磨、揣测,就没想着宣示城内,敌军不过疑兵而已——即便真是大部队到了,为了鼓舞士气,你也得一口咬定是疑兵啊。结果消息从城上逐渐散布出去,城内军民无不惊慌失措,都传夏侯将军出战重伤,长安已不可守……

    至于夏侯楙,一听说这消息就赶紧收拾行装。打算落跑——好在他的财产实在太多,又不舍得扔,否则估计当晚就找不到影踪啦。

    等到红日初升,守城的魏军朝城外一瞧。好家伙,蜀军的营帐比昨晚多了两倍还不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其实近处才是真营,远处不过连夜伐木、割草垒起的假帐而已。那些有经验的就掰着手指头计算:这估摸得有快两万人了吧,然后昨晚奔东方去的大概五六千。奔渭桥方向去的又五六千……这就跟咱们城内的兵马数量差不太多啦……

    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传至城中,竟然变成了“蜀贼十万大军出子午来攻长安也!”

    好在当天蜀军并没有攻城,只是远远地瞧见有人在伐木,估计赶造攻城器械呢。梁习一晚没睡,黑着两个眼圈巡视城内,逮着几个散布谣言和失败情绪的,当街正法,可是并没能把普遍的恐慌情绪给压下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白天,夜深之后。城上守军开始打盹儿,忽听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便见数道火龙又自敌营而出,不过这回是直奔城下而来的。梁习闻报,赶紧披甲登城,按堞远望,就见数千敌军高举火把,列阵而前。

    敌人趁夜来攻,梁子虞反倒松了一口气。他估计昨夜高举火把,今晨广张帐幕。确实只是疑兵之计而已,真要是大军出了子午,何必不白昼来攻,非要赶晚上过来呢?很明显兵数不足。所以畏惧我方有援军赶到,故此歇息一日就仓促夜袭,而且想利用夜色掩护,使我方难以准确判断他们的数量哪。

    于是招呼守军全都上城,准备弓弩,候敌进入百步内。便即望火光处攒射。

    其实长安这种大城,城外有壕,且有羊马墙,真要是守城战,就应当置军城外,利用这两道屏障先极大地杀伤攻城兵马。只是因为夏侯楙大败而归,士气低糜,就没人再敢守在城外啦,只好退一步光防守城墙。

    眼瞧着敌军列阵而前,可是没有进入百步射程,距离城墙还有一百五十步就停下了步伐。梁习高举左手,随时准备下令射击,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继续举着好——实在累人啊——还是暂且先放下来为好。对方想干什么?难道是打算整一整队列,再一口气冲到城下来?可是你们也没举着梯子、门板啥的呀,打算怎么过我的城壕?

    正在疑惑,但见敌兵左右展开,变成三行,随即纷纷将手中火把插在地上,就肩上取下弓箭来。魏兵面面相觑——这是想干嘛?就算你们人人都是太史子义复生,也不可能射到那么远啊,难道打算靠射箭来填城壕吗?别说就这么几千人了,来个十万之众,你得射多少轮箭才能靠那细细的箭杆把城壕给填满喽?这不扯淡呢嘛!

    凝神细观,就见敌军张开步弓,瞄准城上,随即一声鼓响,纷纷松弦。那些羽箭屁股上冒着火星,朝斜上方飞了几十尺远,突然间火光大盛,猛烈燃烧起来,随即突然加速,就跟萤火虫似的到处乱飞——道道火光划破夜空,仿佛编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火网一般,看得魏兵个个目眩神摇!

    你别说,还真有将近一成的火箭射上了城头,有那钉上木制角楼、望楼的,当即燃烧起来;甚至还有十数箭飞行距离格外的远,直接飞过城头,落到城里去了。

    有那没见识的魏兵不禁大叫:“得非妖法耶?!”也有明白的,可是惊慌之色更甚:“此是太尉所造火焰箭也,蜀人如何也会使用?”梁习是彻底傻眼了,好在很快便镇定下来,高呼道:“此火焰箭也,虽能及远,却难中的,勿惧!”传令赶紧扑灭城上的火头。

    其实黑火药的燃烧力也只平常而已,问题这年月常用引火之物不过柴草、油脂,烧得比黑火药还要慢,所以在普通士兵眼中看起来,这着火速度就挺可怕啦。尤其那射入城中的十数箭,很快便点着了城内民居——一般靠着城墙盖房子的全是贫民,房屋都是茅草铺顶,最近气候又颇干燥,故此一点就着。城中因此而乱。

    ——其实早在《墨子》的城守诸篇中,就提到过守城之时,须将沿墙的房屋拆除,以免为敌火箭所燃。梁子虞倒也并非不识此理。但尚未判断清楚蜀军的确切兵力,以为激烈的攻防战暂且不会爆发,故此本着爱民之心,尚未下令拆房……

    蜀军连续数轮疾射。城上、城内尽皆大乱,梁习费了很大功夫,才好不容易把士兵重新组织起来,也终于扑灭了火头。才刚舒一口气,忽然又见北门方向火光腾起。随即有小校来报:“贼已入北城矣!”

    原来庞统在城南发起夜袭,以火焰箭攒射,他自己也知道不会产生多大效果,顶多也就是制造短时间的混乱,再压一压城内守军的士气罢了。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也,赵云就趁着守军的注意力都被转向南城的机会,亲率数百敢死士,摸黑潜至北城外,抛绳而登,杀上了城头。随即赵云挥军冲入城内。到处纵火,引发了城内更大的混乱。

    其实就这几百个人杀入城内,城中尚有数万魏军,只要指挥得当,很快就能把他们全都给包了饺子。问题梁子虞尚在城南,且威信不著,麾下各将多不听命,北门附近缺乏统一的指挥,再加上士气低糜,而赵云所部都是蜀中精锐。各怀必死之心,因此一乱之下,便彻底不可收拾了。

    最终魏兵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打开东西二门。逃出城外;梁子虞无可再战,也只得保着夏侯楙出东门而走——赵子龙仅以数百兵卒,便顺利抢得了坚城长安!

    消息传向东西两方。东方的曹真被迫驻军新丰,不敢再前——此前的汇报不是说蜀军出子午谷的不足万人吗,怎么就能攻陷长安城了?在敌情尚不分明的情况下,我还是暂停脚步。以待太傅来合为好。而西方的张郃、徐晃、乐进三将,原本听闻长安告警,不过各遣偏裨率数千人往援,等到一听说怎么,长安城丢了?乐进慌了,匆忙亲自来救。

    乐文谦本守武功,他这一走,等于把傥骆道口给放空了,张飞旋出傥骆,轻松攻取了武功县。随即张益德没有按照原定计划东进,去增援长安城,却西向郿县,配合出褒斜道的关羽,夹击徐晃——徐公明双拳难敌四手,被迫弃城退往雍县。只有张郃仍然守在要隘陈仓,奋战三日,终于击退了出散关故道的蜀军吴懿一路。

    关中大乱,长安失陷的消息,比预想更早地就传到了洛阳——乃多得信鸽之力也——曹魏朝廷闻报,无不震动。

    要知道长安不是一般的城池,乃前朝旧都、雍州州治,实为关中核心。汉末关中大乱,户口流散,十不存一,直到是勋持节镇抚,督吕布、马腾等诸将攻灭李傕、郭汜,这才收复长安。此后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雍州亦多被兵燹,马超、刘备等迭相来争,可是从没能靠近过长安城。关中地因此户口渐蕃,赋税数几达河南之半,而长安城防也逐渐修复,商贾辐辏,为河西之首。是勋因此曾一度建议立都长安,此议虽寝,曹魏仍以长安为西方陪都——谁能想到转瞬之间,此城竟能易主!

    尤其长安城的位置在雍州偏东的地方,西方扶风郡,北方冯翊郡、安定郡,乃至整个凉州,就此被彻底割裂。倘若被刘备利用长安之固,在雍州站稳了脚跟,则西可攻取凉州,与吕布联成一气,东可出桃林塞以威胁河南地,直捣曹魏的中都洛阳。原本四分天下已得其三,统一之势将成,受此挫折,群僚但觉脚下曾以为固不可拔的基业都在剧烈晃动——就跟地震似的。

    百官议论纷纷,面上多带惊惶之色。是勋忍不住站出来大喝一声:“即雍、凉皆失,国家之力亦较贼三倍为多,何惧耶?!”随即举笏以向曹操:“胜败兵家常事,一城之失,不摇根本。要在速遣救援,呼应张、徐、乐三位将军,则复定关中,尚可期也。请陛下速下决断。”

    曹操气得连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拍案大骂道:“夏侯子林真狗彘也!”随即一想不对,夏侯楙终究是自家女婿,骂他是猪、是狗,那自己闺女又是啥了?自己又是啥了?于是转变话题,咆哮道:“蜀贼如何也识用火焰箭?!”火药是我独家生产的,是军事机密啊,究竟是谁泄漏出去的?

    当即下旨,捕拿谢徵,严辞讯问。(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长生丹药

    谢徵本不过乡野道士,还曾为黄巾挟裹,后来被是勋发掘出来,借他的炼丹经验“发明”了黑火药,颇建奇勋。@頂@点@小@说,谢道士就此为曹操所重,成为曹魏的“军工”头子。其后诸葛亮入为兵部侍郎,把军工摊子大多揽到了自己手中,只有火药及相关兵器的研发、制造,孔明搞不大懂,照样由谢徵主持。

    所以说火药的配方泄露,曹操第一个就要拿谢徵问罪。

    是勋倒是想帮忙谢道士说好话,因为第一,谢道士是他最先起用的,若然获罪,恐怕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至于第二,就这年月的保密意识和技术,这火药发明出来都那么多年啦,即便你并没有大规模使用,也难保不会外泄哪?未必能怪罪到谢道士头上去啊。可是他才意动,出班想奏,却被旁边一个人轻轻地扯了扯衣角,转头望去,那人以目示意,缓缓摇头。

    是勋心中疑惑,心说想救谢徵也不在此一时一刻,先让他吃点儿苦头也没多大关系,便即后退、垂首。随即曹操冷哼一声,环视群臣:“朕欲亲征!”

    群臣赶紧劝谏,说目前信鸽所传,消息还未必确切,还是再多等一等太傅曹德等人的上奏为好。好不容易把曹操给按住了,等到退朝以后,是勋出得殿外,低声询问刚才用目光阻止自己的那人:“子弃何以语吾?”

    对方轻叹一声:“余意陛下必杀谢某也,太尉不当为求……”

    阻止是勋为谢徵求情的不是旁人,乃门下监刘放刘子弃是也。门下监属于内廷机构。与秘书监同掌机要。曹操身边儿的事情。有很多是勋并不了解,刘放却一清二楚。

    刘放说了,我估计天子这回不但要逮捕责问谢徵,而且很可能要判处他死刑。原因有二:其一,长安失陷,关中震动,罪魁祸首难逃这项上一刀。可是罪魁究竟是谁呢?即便根据信鸽所传回来的简短情报,任谁都分析得出来。夏侯楙实难辞其咎也。他不听梁习谏言,鲁莽出战于先,怯懦逃亡在后,而且夏侯惇去后,他实掌长安兵权,长安丢了,他能逃得过责罚吗?

    但是夏侯楙终究是主婿啊,天子肯定想留他一条活路。只是若不斩杀一二人,恐怕难服天下,所以谢徵就可怜巴巴地成了这个替罪羊啦——天子九成九会杀谢徵。太尉你劝了也白劝,反倒易启天子之怒。

    更重要的还在于第二点。谢道士本人也是作死,谁都救不了他。

    首先这人已经没用啦。想当年火药的“发明”,纯出是勋启发,谢徵本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试验员,按照是勋的授意,拿不同比例的硝石、硫磺、木炭去反复凑,这才能造出黑火药来。此后黑火药的各类应用,也全出是勋之谋,谢道士本人是没有丝毫创造力的。

    早年间谢道士还能按照曹操的想法,改良投石车,可也是照猫画虎、依图施为而已,尤其他并不精通数算之道,等到曹操麾下有了诸葛亮,有了赵爽,有了马钧,这类军工重器自然就与其无缘了。曹操光把火药及相关应用交给了他,可是一连好多年,谢道士再没出过一丁点儿的成果。

    要说仅仅尸位素餐也就罢了,偏偏谢徵无聊之下,又捡起了老本行,开始炼丹,并且就在前不久,号称炼出了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特意进献给曹操。曹操虽然不怎么迷信,终究年岁大人了,去日无多,见此丹药也颇为动心,先挑了几名小宦官试药,貌似没啥副作用,也便放心服用——果然服后精神颇为旺健。

    然而前不久张机奉诏返京,来给夏侯惇瞧病,觐见曹操的时候,曹操向他出示丹药。张仲景亲口尝了,又唤来那几名小宦官仔细查问,然后按搭曹操之脉,当即表态:“不可服也!”

    张机说这是大燥之药,可以暂时性激发人体器官的活力,看似精神旺健,然而倘若长期服用,反倒会损害脏器——“如聚薪燃火,火愈旺,而燃愈速也。今乃以五脏为薪,燃之命火,非止不能长生,而反害生也!”

    曹操闻言,赶紧停了药,就此对谢道士是恨得牙痒痒的,只为才刚奖赏过他,不好遽然加责,这才容谢徵多活了几天——即便没有火药配方外泄这事儿,估计过些天也会随便找个借口处罚他哪。

    这人如此作死,太尉你救得了他吗?还是别做无用功啦。况且谢徵虽为你所荐,终究由天子直接领导那么多年了,他出什么事儿也应该不会牵累到你……

    是勋闻言,不禁慨然长叹。其实他跟谢徵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啦——造火药是军事机密,即便是勋是朝廷重臣,没有必要也以不相来往为好——简直都快想不起那道士究竟长啥模样了……倘若放在几十年前,见有无辜被戮之事,是勋说不定还会硬起头皮劝劝曹操,如今在官场上混得久了,见曹操杀人也见得多了,就再没有这份儿冲动啦。

    倘若刘放所言无虚,那这谢徵我还真是救不得,也救不了。

    不过关键问题是……刘子弃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自己平素跟他并没有太多往来呀。他这是在故意示好吗?

    且说两日后,更准确的情报终于传抵洛阳,不仅仅长安丢失,而且扶风郡内烽烟四起,武功貌似也丢掉了。乐文谦率军来救长安,可是已被庞统占据了渭桥,暂时不敢冒进。群臣商议,刘备必趁此而大举以入关中也——先别考虑伐蜀的问题了,先研究该怎么把他们给打出去吧。

    曹操一拍桌案:“朕不亲征,祸终不解!”

    群臣再度劝阻,可是这回谁都劝不动了,曹操执意西行。是勋偷眼观察。就见曹操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似乎并非恼怒。而更多带着欣喜和狂热的色彩。想想也是。老曹自从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往往亲冒矢石,已经打了三十多年仗啦,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到临死前一年,还在汉中与刘备相争。如今因为受禅称帝,就再没机会上战场。难免髀肉复生之叹——好不容易又逮着个机会出兵放马,并且终于有个强敌可以跟他较量一番啦,又怎可能不热血澎湃,精神倍长?

    这有得仗打,估计比吃了谢徵所献的丹药,更能使曹操亢奋呢。

    最终曹操下诏,留太子曹丕监国,是勋、贾诩为辅,天子将亲率曹洪、曹休、韩浩等将,并禁军一万七千。西去新丰与曹德、曹真等会合,谋复长安。

    既然劝不住。群臣只好详细商议御驾西征的细节问题,吏部尚书陈群乃奏,说陛下您得带几个参谋在身边儿才成啊——“刘子阳智谋士也,可随往征。”曹操摇摇头,说刘晔实掌工部,不便调动——“尚有可用者否?”

    曹魏如今已经不是草台的军政府了,而建成了真真正正的国家机构,在此种形式的架构下,重臣各有统属,轻易不可遽离,以免打乱政府运作的计划,降低其效率。相比起来,倒是曹操这位天子,即便暂时离都而去,对日常工作的影响反而不会太大。

    曹操之所以不带是勋出征,一则荀攸去世、曹德离开以后,是勋变成了国家第一重臣,在曹丕为太子时日尚且太短的前提下,只有是勋才能帮忙镇得住场子。而且是勋的才能不在临机应变、破敌杀将,而在运筹帷幄、统协百僚,所以必须得把他留在都中——就跟当初留荀彧守许都一般。

    至于贾诩,实掌兵部,刘晔,实掌工部,这都是政府关键部门的一把手,须臾离开不得。况且出兵打仗是个大工程,牵扯到方方面面,具体兵马调动、粮秣统筹,都是兵部之事,道路整修、民伕调集,乃是工部之事,所以贾、刘二人坐镇后方的作用,要比亲自跑前线去来得更大。

    基于同样的理由,是勋提出来让诸葛亮跟随曹操西征,也被曹操给否决了——孔明是兵部的二把手、台柱子,他也是离不开本部门的呀。

    是勋心说可惜啊,见不着“卧龙”对战“凤雏”了。可是转念再一想,诸葛亮终究以内政见长,在原本历史上要到入蜀援救刘备才第一次领兵,要到第三次乃至第四次北伐曹魏的时候,才终于锻炼成军事大家,即便如此,尚难逃“奇谋为短”之讥也。庞统可是跟在刘备身边打了好几年仗啦,如今的“卧龙”若论军谋,还未必是“凤雏”的对手……

    最终贾诩提议:“程仲德可也。”

    程昱本年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了,早就致了仕。话说这位程仲德在保身方面,其实跟贾诩有得一拼,尤其他“性刚戾,与人多迕”,自从靠山荀彧去世后,就经常有人告状说他要造反,曹操虽然全都不信,程昱本人却难免心惊肉跳。于是魏国肇建,他回趟老家,族人奉上牛酒,摆下大宴,他就在宴会上说了:“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即刻上表归还兵权,然后闭门不出。

    曹操三摧四请要他出来,他干脆耍个心眼儿,故意在某次典礼上与太常邢贞争排位,就此遭到弹劾,趁机直接告老还乡。

    如今贾文和把程昱给提出来了,曹操就问:“仲德老矣,尚能饭否?”贾诩说:“廉颇既可,仲德当亦可也。”

    是勋说程仲德固然合适,只可惜远在东郡,诏他过来还且得一阵子哪——“沮子辅见在洛中,盍用耶?”沮授在曹魏官至兖州刺史,正好任期将满,返都述职。是勋说这人昔日乃袁氏的谋主,河北英才,入我朝仅为刺史,未免大材小用——曹魏刺史只负民政之责,已非汉末军政、民政一把抓的如同割据诸侯一般的地方大员啦——袁氏覆灭已久,沮授始终兢兢业业,虽无大功亦无细过,陛下乃可信赖之。

    曹操说好,那就叫沮授来,再加上蒋济,同时遣人往东郡去召程昱,即刻杀谢徵祭告天地,然后大军西行。(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难从死志

    曹魏官僚机构初成,其运作效率比起仍然保留军政府形态的蜀汉要差了不止一筹——当然啦,官僚机构的好处就在于方便统辖更广袤的土地、监控更复杂的下属机构,启动速度虽慢,一旦全速运转起来,其功效便非蜀汉可比了——尤其天子御驾亲征,那不是出门招呼一声部下跟上就能上路的,即便曹操、是勋都讨厌繁文缛节,为显威仪,各类仪式也仍然耽搁了不短的时间。↖頂↖点↖小↖说,

    刘备虽然同样自称天子,但其组织结构比较原始而简单,麾下群臣除了一个许靖外,也没谁在意各种虚架子。法正就曾经说过:“待陛下删夷大难,以还旧都,诸仪乃可齐备也,今如齐襄在莒,何必奢求?”再加上刘备早就有了攻入雍州的完备计划,庞统才出子午谷,他便已经幸驾汉中了,所以曹操才离洛阳,那边刘备已至雍州。

    刘备是通过褒斜道,跟在关羽屁股后面进入关中的——因为此道南起褒中,距离汉中郡治南郑最为近便,且前段还可通过褒水运送部分物资——随即驻跸郿县。这时候关羽已经率部西进,围张郃、徐晃于陈仓,张飞则向东攻取茂陵、平陵等城,与乐进在安陵附近对峙。

    话说张益德真的很敏,倘若他一出傥骆便即东进,关羽未必能够杀出褒斜道,估计跟走散关故道的吴懿一般,都得给硬生生堵回去,那么蜀军可回旋的余地就小得多啦,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便向关中地区投送太多兵力。而吴懿基于通讯水平的落后,与其余两路的配合并不默契。若等关羽西进。再攻陈仓。估计张郃未必能够拦得住他。

    终究关、张二将初随刘备起兵,并肩奋战多年,情同兄弟,相互间对于行军速度、用兵之法,那都是心有灵犀的。

    此时摆在刘备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集中力量击破陈仓,从而夺取扶风郡西部,争取跟出兵武都的马超连成一片。如此便可占据陇上,进而放出自己全部的实力来——后勤运输也相对更有保证。二是集中力量东破乐进,与固守长安的庞统、赵云会师,构筑防线,以对抗必然到来的曹魏东方援军。

    护军黄权提出:“当西也。”您就暂且别管庞统了吧。倘若全师东进,我们就会处于曹魏主力和其雍、凉军团的两边包夹之下,形势仍然岌岌可危,可回旋的余地也小;倒不如全力打通西路,牢牢占据陇西地区,那就直接消除了对汉中的威胁。曹魏即便大举来援。也将在陇西跟咱们对战,有马将军连接羌胡。或可招募到不少胡骑,也可以极大程度弥补咱们大平原作战的短板。

    御史中丞徐庶当场就急了:“君欲致太尉于死地乎?!”现在不打西线,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打,可要是现在不去救庞统,他手下才有多少人?乐进是暂且被绊住不得攻城了,然而曹魏的增援旦夕将至,他能够守得住长安城吗?到时候庞统、赵云,全都得给一锅端,一个都跑不了哪!

    徐庶说了:“秋收在即,若大军得入长安为守,粮秣足够资供,即曹操亲来,亦无能为也,则一举长安以西可定矣。凉州癣疥之祸,雍州为敌必应,何以弃中原腹心之地而往争边邑耶?”

    倘若不是黄权,而是徐庶提出来西征之计,或许刘备直接就听从了。这倒并非他宠信徐庶在黄权之上,问题黄公衡乃巴西阆中人,刘璋旧臣,归从刘备后,天然地成为东州派外围势力,所以刘备怀疑黄权献计,或有坑害庞统之心。再加上庞士元乃其臂膀,赵子龙又是从龙旧臣,近在咫尺之间,怎可不往相救?真要是作此决断,百僚乃至天下人又会如何看朕?会当我是个不把臣子性命放在心上的凉薄之君啦!

    当即喝退黄权,随即便命黄权前往陈仓城外,代替关羽监视张郃、徐晃,调回关羽及其核心部队,与张飞并力去打乐进。而刘备本人也从郿县东进到茂陵,随时准备增援。

    此时乐文谦经过奋战,已经击退蜀将傅肜,重新夺回了渭桥的控制权。但随即张飞从西面杀来,乐进被迫放一把火,把附近所有桥梁全都给烧了,然后退守安陵。同时连派快马迂回而东,去向曹德求援。

    曹德等人驻在新丰,夏侯楙、梁习自缚前来请罪,曹德下令把他们装上槛车,押回洛阳去交曹操发落。随即乐进求救书信送到,曹真知道若是乐进败退,敌军主力便可直抵长安,只要把那座城里塞进两三万人去,再有能将而非夏侯楙这般废物镇守,即便天子亲率举国之兵来,也不是轻易就能够攻得下来的。于是向曹德建议,将所部兵马前移至灞陵,甚至长安城下,以便应对前线局势的各种变化。

    曹德带出洛阳城的,不过两千兵马而已,但曹魏早就打算通过雍州南取汉中,估算要在长安及其周边地区聚集超过十万兵马,所以各地驻军仍然按照原定计划陆续向西方运送,这时候新丰县内已经集结起了超过三万大军。曹真向曹德固请,但是曹德不敢前进,最终便派曹真为主将,以吕蒙为副将,率军两万,前至灞陵。

    灞陵距离长安城还不到五十里路,大军入城之后,吕子明便请令率三千骑兵巡至长安城下,远远一望,但见城上旌帜飘扬,几乎每个垛口后面都有蜀兵把守。于是返回灞陵禀报曹真,曹真问他:“据子明所见,城内贼兵众否?”

    吕蒙说我估计也就几千人,大部队还在安陵以西。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因为城上显示出来的人数实在太多了,随便一打眼,就不下三五万。可是用兵之道,从来众则示之寡,寡则示之众,以欺敌也,真要是有三五万人,没道理全都摆上城头。再说了,我才刚巡至城下,又不是大举往攻,他们有必要往城上塞那么多兵吗?“必以草人杂之,以惑我也。”

    曹真点点头,说子明所言有理,那么你有何对策呢?“吾今二万众,可攻长安否?”

    吕蒙摇头,说敌军数量越少,其实越可得见其将不凡——真要是十几万人拿下长安城,不奇怪啊;才几千人就能够一夜间夺城,固然是夏侯楙怯懦、梁习无能所致,也足可得见对方的用兵之能啦。我觉得咱们即便不计伤亡地猛攻,十天半个月的也拿下不下长安城,若被敌军攻破乐将军所部,入援长安,那形势就危险了。

    “蒙有三计,候将军定夺。”

    下策就是仍然驻军灞陵不动,等候天子亲征,再作决断——虽然无功,但肯定无过。中策是挺进至长安城下,但是不要发起进攻,等敌军增援到来,想要涉渡渭水的时候,再半渡击之,或许可以建功,也起码可以迟滞对方会师的时间。至于上策,则遣一部兵马渡过渭水,前去会合乐将军,阻遏敌军的增援。

    问题是这上策——“若遣军少,恐不敷用;若遣军多,灞陵或危。”

    曹真说就算灞陵丢了又能怎样?灞陵后面还有新丰,而天子亲率大军也即将赶到关中,长安就那点点贼军,难道还敢向东方深入吗?“灞陵正不必守,吾将亲往去援乐将军也!”

    于是率军直趋长安城北,来到渭水岸边。附近桥梁全都被乐进给烧光了,但尚有渡船可用——蜀军一直保着这些渡船,好方便将来接应援军过河呢——吕蒙当先冲阵,驱散敌军,夺取渡船,随即便陆陆续续渡过渭水北去。

    消息传到长安城中,赵云就请令去突击敌军,尝试半渡而击。庞统连连摇头,说根据探马来报,敌军数量是我军的数倍,而且主将曹真又非夏侯楙可比,利用突击来绊住他们北渡的脚步,难度系数实在太大啦。赵云乃道:“云亦知甚难也,然若不如此,恐敌北渡,共乐进而阻大军于安陵之西。大军若不能来合,曹操旦夕入关,长安恐不可守也。”

    庞统说不可守就不可守吧——“吾已致信陛下,请勿虑我等,而挥师先破张郃,再定凉州,则形势必变,可与曹操长期相持。若即来援长安,是乃身陷囚笼也——长安即吾死地,请子龙与统同死可也!”随即又轻叹一声:“吾前不焚舟船,是恐士卒惊惶恐惧,今乃使敌得渡,误矣,尚何面目再见陛下……”

    赵云闻言,不禁苦笑,说太尉您既然有了这个觉悟,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反正苟利国家,何惜此身?然而并非人人都是赵子龙这般忠勇之士的,且说将军廖淳麾下有一裨将,名叫士仁,在旁边儿听得庞统所言,当场就慌了——虾米,你们都抱持着必死的决心啊?早怎么不跟我说哪?我虽然知道偷出子午之计悬危,可总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如今你们是一丁点儿希望都不肯给我留下啊!刘主是待我不薄,我愿意为他冲锋陷阵,可并不等于他让我死,我就一定要笑着去死的!

    更何况这还不是刘备的命令,而是你庞统莫名其妙的执著……

    于是当夜便派心腹潜出城外,前往新丰去联络曹德……(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冢子监国

    曹操亲征关中,使太子曹丕监国,是勋、贾诩等为辅。,

    其实当初群臣劝阻曹操亲征的时候,也有人提出来,要不然让太子代替陛下领兵吧,辞部侍郎常林当即表示反对:“卿乃不念昔里克之言乎?”

    里克是春秋时代的晋国大臣,《左传》上记载,晋献公曾经想派太子申生领兵,去讨伐东山皋落氏,里克站出来劝阻说:“大子(即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大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

    大意是说,按照古制,倘若国君出征,就留太子守国,号为“监国”,倘若留别人守国,太子就应当跟随国君,号为“抚军”。因为出征在外是要自己拿主意的,而太子并没有专断之权,要是遇事禀报,则失去统帅之威,要是不报,就是对父亲不孝。所以君主的继承人是不能够领兵的,一旦领兵,或者难保军事行动的顺利,或者难保君主对职官的掌控,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是勋当即瞟了常林一眼,心说当年把曹昂派出去镇定荆襄,怎么没见你跳出来引用里克之言反对呢?难道就因为曹昂当时还没有正位太子?还是其实你有别的什么想法……

    但总之,留太子监国最合乎礼法、习惯,问题这礼法、习惯是周代的,汉代几无此制,所以找不到旧例可循。目前的曹魏政权已经结构相对严谨啦,再不是过去的草台班子。那就必须职权明析,等曹操走了以后,曹丕究竟拥有对朝政多大的发言权和掌控权,这还必须仔细规划一下。

    掌控权太大了,等同于天子,曹操肯定不会放心啊;掌控权小了也不行。毫无意义,还不如留重臣守国,而让太子从征“抚军”呢。

    所以重臣们又开了几场小会,确定了曹丕的职权。首先,原本的官僚机构即便没有君主,若非遭逢大事,也都可以顺畅运行,那么曹丕也就不必要插手啦反正小事插手也无益,大事还得去禀报曹操;其次。由曹丕牵头,是勋、贾诩、诸葛亮、刘晔等人组成一个临时委员会,专门负责京师周边地区的防务和关中之战的军队调动、物资转运,以便使战争机器更为有效率地运转起来。

    所以等曹操一离开洛阳,这个临时委员会就开始运作了,是勋首先向曹丕提出了几条建议,并且大多获得了许可,制诏施行。

    是勋最近的心情非常郁闷。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乌鸦嘴,说刘备可能兵出子午谷。刘备还真就这么搞了……原本以为可以泰山压卵之势,迅速把蜀汉给讨平的终究如今曹魏之对蜀汉,比起原本历史上之对蜀汉,态势都要好得多啊,一是江东已平,二是雄主仍在。而非权臣持国。谁想到刘备兵出险招,竟然隐隐有翻盘的趋势……

    尤其是……长安城怎么就真能丢了呢?以常理而论,长安坚城,有数万大军镇守,即便不能出城却敌。起码固守没啥问题啊,等闲三五万人攻不下来想当年是勋也是打过长安的,深知此城之广袤、高峻,不易取也。然而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正如原本历史上魏延的判断,夏侯楙就一彻底的废物点心,给他座坚城跟给个小砦子没区别,给他三万之众跟给三千人也没区别,反正就一个字输!

    那么刘备真能翻盘吗?历史已经面目全非,是勋还真是不敢再作什么乐观期盼了。在原本历史上,曹操也就差不多这几年去救的汉中,结果无功而返,光把各军扯出那个泥潭就搞得几乎心力交瘁。说不定如今的关中之战,就是历史上的汉中之战,曹操最终慨叹一声“鸡肋”,只好黯然撤退。

    问题关中绝非“鸡肋”呀,若失关中,凉州也不可保,是勋是曾经一语以定人心:“即雍、凉皆失,国家之力亦较贼三倍为多,何惧耶?!”可其实他心里也在发颤呢……

    还是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首先要在财力允许的前提下,从各地继续调动兵马向西,争取对蜀军形成全面优势,保证军事行动的顺利实施;其次,战若不利,事若不协,也得巩固河南地的防守,不使刘备有趁胜东进的可能性。

    所以是勋提出的几条,一是命令黄忠、陆议、步骘集结兵马,不但要策反雍闿等人,赶紧给刘备背后捅刀子,甚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直接从交趾发兵以向南中。二是命郭淮、郝昭并是魏向西移动,随时准备增援关中和凉州。三是命曹仁提前向三巴进军。

    还有第四条,即召司马懿为河南尹,加强对洛阳周边地区的控制。

    司马懿曾为雍州刺史,去岁才由梁习继任是勋一直在想,倘若驻守长安的还是仲达,估计哪怕夏侯楙再无能,这城也丢不了他去职的原因是因为老爹司马防病重,而老哥司马朗正当竞争度部尚书的紧要关头,所以代哥哥回家装孝子去了。如今可由朝廷颁下急诏,要司马懿尽快进京反正你老爹不还没有死呢嘛,国事要紧。

    曹丕问是勋:“吾知仲达为太尉高足也,河内世家、天下俊才,然其人知兵否?”是勋心说司马懿要是不知兵那还谁知兵啊……在原本的历史上,诸葛亮初出祁山,其实仗打得并不怎么好,还用错了人,要后来才逐渐锻炼成“天下奇才”的,而司马懿初次指挥大军团作战,就一举摧垮了孟达的图谋,军谋天赋可能比孔明还要强上一筹哪。

    便即禀报说:“为勋之徒,故知其人秉赋,军民事宜,皆可托付也。”

    然而曹丕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否决了是勋这一建议:“仲达年轻,恐不如辛佐治也。”

    司马懿本年三十五岁,其实不算年轻了以这年月人的普遍短寿来论,男子十七八岁可以算作成年,三十来岁步入中年,四十六七就开始垂垂老矣但在同等级的官僚当中,仍然风华正茂,资历也属中下游。所以曹丕提出以辛毗出任河南尹,辛佐治好歹四十多啦,肯定比司马懿要更老成一些。

    辛毗那也是曹魏名臣虽然没什么军事经验曹丕执意用他,是勋还真找不出什么好的反驳理由出来。况且司马懿终究是自己的弟子,所谓“内举不避亲”,这得是一心为国,毫不考虑自家名声的大贤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是宏辅终究还并没有如此高尚的节操……

    等到会议结束,返回自家府邸,即召长子是复来到书斋,跟他讲述了今日朝中的诸般决议。顺便就问是复:“辛佐治与太子,曾有旧否?”

    为什么曹丕一定要让辛毗当这个河南尹呢?话说曹操一走,曹丕就直接下令,搞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但因为多不上二千石,又有亲信、吏部尚书陈群给他兜着底,所以不至于遭群臣的反对,或者引发曹操的不满。这些人事变动,多有根由可循,所用若非世家大族,就是曹丕为王时代的亲近之人,多置于河洛各县为令、长。理由倒是也很充分:如今我总体负责军事行动的后勤事宜,当然要用些知根知底的官员,才能如臂使指,政令畅行啊。

    无疑,曹丕这是开始培养和锻炼自己的心腹之人啦。虽说太子引用私人,很容易遭到皇帝的猜忌,但若太子丝毫不用私人,同样会被认为有违人情之常,恐怕别有居心关键在于不要搞得太过头,而曹丕就正好完美地踩在了这条红线上,轻易不肯逾矩。

    说起来,只有这河南尹之任命,略略有些过分。那么他是真的一心为国吗?还是辛毗其实跟他也有什么关系呢?儿子你已经开始负责情报工作了,对此可有什么解释吗?

    是复听问,不禁淡淡一笑,回答道:“辛佐治与太子无涉,然阿爹忘矣,其婿乃羊耽也。”

    啊呦,是勋心说原来如此。羊耽字探之,是泰山郡名门之后,东汉朝著名的“悬鱼太守”羊续之幼子,曾为曹丕门客,今任太子仓令。这家伙娶了辛毗之女为妻,就是曹魏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名女人之一辛宪英,辛毗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才已经或者有可能被曹丕引为同党啊。

    是勋心说我一直在关注着羊耽的兄长羊衜,等着瞧他小儿子羊祜啥时候出生呢,怎么就把羊耽给忘记了?要说羊衜跟我也是有一定曲折的关系的羊衜原配为孔融之女,继妻为蔡琰之妹而羊耽跟我素无往来,就把这碴给拋诸脑后啦。幸亏有儿子提醒……不,幸亏我编织了一张情报网络出来。

    正在沉吟,就见是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双手呈给是勋:“此儿近日按查宇内大族,有以芹献也。”我把豪门世家全都调查清楚,罗列成表,阿爹你肯定用得着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家国国家

    汉魏之际的豪门世族,其实更准确点儿说应该叫“经学世家”,必须具备以下三个要素:

    其一,祖无罪徒(曾经被宦官集团搞党锢入罪的不在此列),且有高官显宦,而且最好累世二千石以上,始终没有长时间脱离过朝廷的核心圈子。

    其二,以经学教授子弟,最好出过一两个在学术界赫赫有名的儒宗高人。

    其三、宗族繁盛、姻戚为辅,而且利用第一条要素占据了大量土地,成为起码在一郡内都排得上号的大地主。

    以此三项条件来筛选,是家是肯定排不上的,因为是仪始为二千石,到是勋也不过才两代而已,但是倘若维持着这一上升势头不变,到是家第四代(是勋的孙辈)还没有离开朝堂,就有希望挤进经学世家的行列中去。

    夏侯家也排不上,即便从夏侯惇、夏侯渊算起,已经两代高官了,但大多为武职,少有文吏,更在经学上没有什么建树。倘若先按原本的历史轨迹走,但司马家并未篡魏,那么夏侯玄之后,夏侯氏或有机会成为世家。

    拉回来说,汉若不亡,世家势力将会稳步成长,最终形成可与君权相抗衡的强大阶层,但是汉末大乱导致一系列军功贵族上位(比如曹氏、夏侯氏),从一定程度上打断或, 起码是延缓了这一进程。直到陈群建九品中正制,进而河内大族司马氏掌权,司马“八达”将姻戚关系几乎辐射到所有规模相若的经学世家,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才使得世家势力的膨胀骤然加速。永嘉南渡以后,吴、会豪门也加入这一阶层,于是皇权算个屁啊。只有世家最大。

    所以是勋选择在曹魏军功贵族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伸手扶持庶族,扼阻世家,切入点是很好的——往前几十年,或者延后几十年,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自从是勋向儿子是复透露了自家的根本政治理念以后。是复就开始搜集和整理世家的资料,至此基本完成,于是呈献给是勋。是勋接过纸来仔细一瞧,上面总共开列了中原地区的豪门二十一家——至于蜀中、凉州,本来就没有什么世豪势力,乃可忽略。

    原本汉末第一等世家乃汝南袁氏,不过随着袁氏割据政权的覆灭,这一家族已然星散,不足为虑了——世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说唐初所谓的“五姓七望”,其中陇西李家如今连影儿都还没有,而在永嘉南渡之前,吴会的谢、沈等族也从来不入中原世族法眼。

    曹魏政权下执世族牛耳的本有三家,即颍川荀氏、陈氏,还有弘农杨氏。不过随着荀彧、荀攸叔侄的先后辞世,随着杨彪致仕、杨修被贬,荀、杨两家的地位有所下降。陈氏独占鳌头。只可惜陈氏人丁不蕃,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陈群而已。

    在此前的诸王夺嫡斗争中。以陈群为首并为纽带,很多世家都聚拢到了曹丕身边。是复在纸上开列明白,主要包括荀氏和河东裴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陈郡袁氏和何氏,等等。

    荀氏目前的大家长乃是荀彧之兄荀谌,原为袁家谋士,后归曹操。不久前致了仕。年轻一辈担任千石以上官员的,有荀彧之子荀恽和荀攸之子荀缉、荀适。不过根据是复的调查,荀谌的堂弟荀棐曾经倾向于鄄城王曹植,跟曹丕并不合拍。

    赵郡李氏出自东汉名臣李膺,其家长李定见为工部侍郎。博陵崔氏主要有崔琰、崔林两支。崔琰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崔林时为御史。陈郡袁氏家长袁涣袁耀卿见为虞部尚书,曹丕这回起用其从弟袁霸、袁敏和儿子袁侃出任河南、弘农两郡的县令、长,无疑是在拉拢袁氏,培植亲信。还有陈郡何氏,大家长何蘷为新任冀州刺史。

    倾向曹丕的还有河东裴氏,主要人物为裴茂及其子裴潜、裴徽,此外,裴茂还有一个儿子裴俊,青年入蜀,如今据说在刘备手底下当官儿……不过河东乃是勋的基本盘之一,裴潜、裴徽也跟他交情不浅,若起争斗,可能两不相帮。同理还有荥阳郑氏,郑浑郑文公曾在是勋刺史朔州时任西河郡守,勉强算是故吏。

    倾向是家的,有河内司马氏、太原王氏(王凌为是勋门客出身)、琅邪王氏(王雄为是纡的妻舅)、范阳卢氏(卢毓见在是勋府中为宾)等。

    如此等等,不必备述,总之经过统计,这二十一个最大的经学家族当中,曹丕通过陈群捏住了五成,是勋掌握着两成,还有三成向背不明。当然啦,一流家族通过姻戚等关系,也辐射向更多的二三流家族——比方说泰山羊氏——但是勋手中也有更多有机会挤进二三流去的寒门可用。

    是勋读完这张表,不禁撇嘴一笑,就问是复:“汝欲与太子为敌乎?”是复赶紧回答:“非也,儿乃欲挠陈长文之途而已。”我干嘛要跟太子过不去?我是怕太子通过陈群,援引更多跟咱们不一条心的世族入仕,进而掌控朝堂。老爹你虽然跟陈长文是所谓的“君子之争”,但总不能眼瞧着他通过太子往各部门塞进私人去,您却袖手旁观,不为所动哪。

    ——你瞧他安排了多少人?您就想安排一个仲达来着,结果都还给否了。

    是勋沉吟良久,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貌似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汝以为,国家、家国,何者为是?”

    是复微微一笑,躬身道:“诸侯立国,士大夫立家,何有异耶?”

    在古文当中,其实并没有完整意义上的“国家”一说,《易经》云:“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其实国与家之间应该加上个“顿号”,代表的是两种不同概念。周代分封诸侯,诸侯的产业就是“国”,诸侯再命士大夫,士大夫的产业就是“家”,要等秦汉以后,分封制度逐渐衰微,国才和家统合为一,产生了“国家”的新概念。

    所以是勋问是复,你认为应该是国、家,国在家前呢,还是应该是家、国,家在国前呢?在你心目当中,何者更为重要?是复却故意混淆概念,搬出古老的说法,意思是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只有小大之分,本没有轻重之别。

    是勋摇摇头:“若士大夫各爱其家,则国何存?”是复针锋相对地回答道:“若国不能保安各家,存之何益?”

    是勋追问道:“汝能使爱家而国存,存国而家兴否?”是复答道:“儿不能也,然阿爹可。”按照你此前跟我透露的理论,只要招揽更多的同盟者,拧成一个整体,使各家都能够得到足够的上升空间,那么自然家兴而国盛,不会有家、国完全对立的情况出现啦。

    是勋莞尔一笑:“汝得之矣。”所谓“破家为国”,终究乃下策之下策,是被逼至绝处而无可奈何做出的抉择。能够做此抉择的虽然是仁人烈士,但自己还真没有决心走到那一步去——要是能够坐看家兴国盛,除非有自虐倾向,或者一心卖直邀名,谁愿意抛弃其中之一啊。

    于是右手食、中两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动,良久才说:“陈长文乃可为相矣。”

    按照勋所苦心设计架构而搭建起来的曹魏政府,可以说是汉武帝以来权威最盛、权柄最大的政府,内廷势力被极大限制,君权就制度上而言,已无法与整个官僚体系相抗衡——当然啦,制度是制度,实际是实际,想用大政府模式压住曹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曹操却首肯了这一制度,关键问题就在于,政府权限虽然增加,单独相权却反倒大受压缩。

    汉初以丞相、大司马、御史大夫为三公,曹魏同样是群相制,却把数量扩大为六人;更重要的是,旧时三公皆可立府,通过自命的僚属去掌控政府机关——比方说相府设置丞相司直一职,直接插手本该御史大夫执掌的监察权——而曹魏的六相却并不具备此种权限,他们所能运用的,全都是正经政府机构官员。再后来政归内廷,而大将军等多录尚书事,实际是以一人或一机构而专断朝政。曹魏则几无此弊。

    说白了,相权和政府权重了,皇帝就省心;具体各相或各部门权限轻了,各相、各部门之间相互制约,皇帝就放心。

    然而诸相之外,却独有一个部门、一两位长官,权力极大,几可凌驾于相权之上,那就是——吏部和吏部尚书、侍郎。对于绝大多数官僚来说,政令的颁布和实施,国家能否搞得好,都对自己影响不大,吏部如何考核和安排自己,才是至关重要的。一句话,握住了人事权,就等于捏住了官僚系统这条巨蛇的七寸。

    因此继续任由陈群呆在吏部尚书这一重要职位上,实在对是勋太不利啦——尤其曹丕既已被立为太子,陈群的靠山更加稳固——还不如明升其职,暗夺其权,让陈群去做宰相哪。

    只是如此重要的人事变动,曹丕是绝对做不了主的,在曹操西征归来之前,只能预先做些准备,却不可能达成具体成果。所以是勋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具体谋划,还得他跟是复爷儿俩商量着,慢慢来……(未完待续。)(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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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介绍:
谁说只有太平时节才文人吃香?穿越到乱世照样抄诗成名。
你有长枪大戟,我有舌刀笔剑。
你在前线拼死,我在后方升官。
一代文魁定天下,建安七子我为尊。
且看普通文科生怎样在东汉末年把各路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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