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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军     汉魏文魁txt下载     汉魏文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叔孙制礼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终其一生都未曾篡位,还说:“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原因是多方面的,一则孙、刘觊觎在侧,而且仍呈上升趋势——蜀汉之衰退,自刘备夷陵之败为始;孙吴之衰退,自孙权称帝为始——曹操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骤行篡僭之事。二则他终究是汉臣出身,原本的志向不过以“汉征西将军曹侯”之名得终而已,最后一步,不是那么容易突破心理障碍,迈得过去的。

    然而此时曹家的势力比原本历史上要强大许多,荆州已得其半,孙氏苟延残喘而已,凉州虽然仍在吕布手中,东北却平了公孙,北方制压鲜卑,足可相抵。就是勋原本的想法,待到天下一统,曹操就算突破不了自家心防,也拦不住属下给他“黄袍加身”啊,将会实实在在出现一位魏武帝,而不是儿孙所追尊的。

    可是这会儿终究还未能完成统一啊,曹老大你着的什么急呦!

    曹操着急,其实还就是是勋所勾引的。本来荀彧、王必之死,就使得曹操暴怒如狂,偏偏是勋还把矛头指向了刘协,恨得曹操几乎就想挥起一剑,把那小皇帝一劈两段。要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朝廷重臣,曹操说杀也就杀了,偏偏他不好杀皇帝啊……

    既然如此,那就先把那家伙从皇帝的宝座上给扯下来再说!

    曹操挺郁闷,他在前线浴血奋战,汉臣们在后方不停地拆墙角,最可恨也最无奈的。前线打得越好,他本人的权柄就越重,汉臣们对他的不信任感、畏惧感也就越深——整个儿一恶性循环嘛!所以他才想要封藩建国,撇开朝廷,单立一个大本营出来——原本历史上是邺城。如今是安邑——你们想在许都胡闹,随便你们,反正动摇不了我的根本。

    当然啦,这般思考问题未免有些天真,许都确实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问题还有个实职的皇帝在呀!在原本历史上。耿纪等人因而作乱,弄死了王必,其后关羽北伐,前锋出没许都近郊,就逼得曹操差点儿打算迁都。刘协要是真没用了。还迁个屁都?就算把他送给关羽又能如何?

    所以经此变乱,曹操又是哀痛又是恼恨,心说本以为那家伙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没想到还有点儿能量;本以为可以置之不理,没想到一个不慎便起风波。好,这回因为皇帝不甘心做傀儡,结果搞死了王必和荀彧,那会不会还有下回?又会有我哪名眷属、亲信。会身陷危难之中?

    由此就跟原本的历史分了岔,曹操提前考虑起了禅让之事(谁叫刘协提醒他了),并且打算下定决心。迈出那至为关键的最后一步。但他仅仅才透露出了一丁点儿想法,就把郗虑和是勋这些铁杆儿粉丝全都给吓着了,是勋紧着问他,你“得无诈乎”?曹操反倒反问:“宏辅以为孤不足当耶?”

    是勋心说没啥“不足当”的,这天下倘若定要一位天子来统御——提前两千年搞民主政治当然是扯淡——就他认为仅二人有此资格,一是曹操。二是刘备,就连孙小二都才具不足。得靠边儿站。要是皇帝靠选举上位,那肯定是你曹孟德啊。票数铁定过半啦,问题皇帝是世袭的,时机不到,骤然改朝换代,只能导致人心离散,而不会产生丝毫的正面效果。

    所以他必须劝谏曹操。当然以是勋之智,话不可能说得太直白,眼珠一转,干脆,咱把死人扛出来吧:“荀公遗书于勋,云东南未定、益凉未平,此非代汉之时也。若逆势而行,非足以顺天应人,反足为害……”

    曹操点一点头:“文若遗书于孤,亦如此言,然……”打个转折——“若东南底定,即可挥师以收全荆,并下交州,十分天下,得其八九,势乃成矣。”

    是勋心说这话也有道理,然而——“主公坐镇淮南,料孙氏不足平也,然今归许,恐生枝节。况西贼亦发兵以临关中……”

    就在耿纪、韦晃等人造乱,直到曹操匆忙返回许都,大肆清洗异己,这段时间当中,终于从西线传来了警讯——

    且说刘备得到曹操下江东的消息,急点兵马,按照法正的谋划,兵分三路以侵中原。第一路,关羽、甘宁率水军沿江而下,欲往江陵与刘琦会合,其后或伐江夏以通彭蠡,或弃舟北上恢复南郡,可应机而动也。

    第二路,张飞、陈到率步卒出散关故道,直取陈仓;第三路,刘备亲率主力出祁山,欲与凉州军相合,冲击陇关防线。

    可是吕布自从与曹操再度约和以来,先是挥军北上,把西部鲜卑大人蒲头杀得狼狈逃蹿,其前锋竟然沿着河西直入朔方郡,隔河眺望旧治临戎。在凉州新招揽的参谋姜叙趁机向吕布进言:“朝廷不置其守久矣,是欲弃二郡也,将军盍收之?衣锦得归故土,人生至乐也。”

    吕奉先本为五原郡九原县人,但很年轻便离开了故乡,率领张辽、高顺等并州豪杰纵横天下——姜叙乃有“衣锦得归”之语。且说并州最北部的朔方、五原二郡,灵帝末年即为匈奴、鲜卑等游牧民族所占据,郡吏大多逃亡,无人愿往补任。本来打算任征羌名将董卓为并州牧,去收取二郡的,谁料想董卓跑半道儿上一掉头,就进了雒阳了……

    嗣后曾以吕布为并州牧,但吕布还来不及大展拳脚,就又被分派去了凉州。继而朝廷分并州为朔、并二州,朔方、五原皆属朔州管辖,新任刺史正乃是勋是宏辅是也。是勋在朔州打下了基础,曹德继任,花费数年时光,终于彻底收降南匈奴,曹操乃将其族彻底打散,分为十余部,安置在西河郡的北部,以及朔方、五原的南部。

    也就是说,朔方、五原二郡,一半为受汉朝所控制的南匈奴游牧之所,一半还掌握在鲜卑各部手中。所以曹德向朝廷上奏,建议干脆省去二郡,直接划一片羁縻之地来安置蛮族吧——反正以目前的情势,也不可能重建郡府,更不会有人敢去赴任为守,何必再留个空名呢?

    曹操颇为意动,但却被是勋给拦住了。是勋对他说:“正其名,乃能实其事,名不正,则事终败也。朔方、五原,控扼河套,为御虏之至重。昔主父得之,遂能威秦;始皇得之,乃使蒙恬却头曼;卫、霍取之,漠南更无单于庭也。今虽不能郡县,宜存其名,以励吏民;若即省之,年深日久,将无人以其为汉土也!”

    虽然现在咱们还不能彻底恢复朔方、五原二郡,起码找不到敢于前去守牧的人才,但也应当在正式行政规划上,仍留其名。如此一来,军民人等仍会心存恢复之念;一旦将二郡简省、废置,就会逐渐被遗忘,无人再以为那是应当夺回的汉土。可是河套那地方太重要啦,据此即可控扼草原,威压北虏,可万万丢不得呀!

    两千年的历史证明了,中原王朝只要能够有效控制河套地区,便既可占据有利地形,又能获取大批良马,可对北方游牧行国采取全方面的攻势;而一旦失去河套地区,则恐维持完整的守势亦不可得矣——当然那些汗牛充栋的例子,不能都跟曹操分析,是勋只得举了赵武灵王、秦始皇和汉武帝三个威慑北虏的重要时期为例。

    不仅仅是勋,当时荀彧还在尚书令任上,也同样劝谏曹操,最终曹操采纳了二人的建议——不过就两个虚名嘛,那就先留着吧。

    可是虽然仍存其名,却实无其官,所以姜叙才怀疑朝廷“欲弃二郡也”,建议吕布,不妨您把二郡给收了吧。

    可是姜叙此言才刚出口,旁边却有一人高声喝其字,道:“伯奕慎言!”说话之人乃是凉州从事杨阜,字义山,是姜叙的表兄。杨阜说了,有些东西并非旁人不用,便可自取的,一旦吕使君将势力伸出凉州之外,尤其是占据良马产地河套地区,朝廷必然忌惮,则先前的和议又将付诸东流——“此无端启衅之由也!”

    姜叙有些不以为然,还待分辩,却被吕布摆摆手给拦住了:“凉州未定,岂可不知餍足?吾当先灭韩遂,底定羌胡,再可论及它事也。”

    于是掉过头去,加紧攻打韩遂。韩遂匆忙派遣其婿阎行往赴许都,向曹操求救——朝廷不是已赦我等之罪了吗?赶紧下诏让吕布停手啊!曹操正欲南征孙氏,心说若有韩遂帮忙牵绊着吕布最好,于是请诏为两家解斗——当然只是表面文章,他不会采取任何有效的举措去救援韩遂,限制吕布,而吕布也压根儿不理,照打金城无误。

    杨阜、姜叙等人都是凉州土著,相对来说,心向朝廷——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二位领的头,将杀害凉州刺史韦康的马超生给赶了出去,还杀光了马超的全家——吕布若非朝廷钦命的凉州牧,他们未必肯甘心臣从。故此在这些人的围绕下,吕布并无趁着曹操南征,与刘备联手,再侵关中之意。

    但是没有关系,吕布没这心思,陈宫却有……(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八字真言

    陈宫陈宫台不仅仅是吕布的谋士而已,同时还典兵马,论其地位,可比昔日袁绍麾下之沮授沮子辅(当然是指沮授受郭图等排挤之前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完全可以撇开吕布自行其是。

    此前正是陈宫设谋,联合马超,把吕布给扯上了造反的贼船,导致与曹操大战一场。其后和议虽成,吕布北上以攻蒲头,却把陈宫留在了南线,同时监视金城韩遂、益州刘备和曹魏的关中兵马。刘备想要跟吕布联合发兵,侵扰关中,首先派掌军中郎将董和前去游说,但却被吕布以忙着攻打韩遂为借口婉拒了。于是刘备用法正之谋,再遣降将马超去联络陈宫,说公台你跟曹操有仇,以为只要往远了躲就能无事吗?眼瞧着曹操即将平定江东,到时候必然掉过头来,用兵于西,你难道还能够抛弃中华,继续再往西逃不成吗?

    于是陈宫故伎重施,再次挑起边境摩擦,偏偏夏侯渊是个不知道退让的,即在陇关附近击斩凉州将任养。陈宫得着这个借口,乃擅自发兵与刘备相合,联军七万余,猛攻陇关。

    夏侯渊使新任雍州刺史司马懿坐镇长安,使扶风太守苏则屯郿县、荡寇将军张郃屯陈仓,自与司马郭淮等防御陇关——就夏侯妙才的想法,刘备算什么东西?不过四处流蹿、因缘得势的暴发户而已,兼之自汉中上陇道路艰难,乃无足为患也,只有吕布才算是劲敌。因此当他听说吕布未至,仅陈宫与刘备联兵杀来。干脆——咱们出关对攻吧!

    陇关以西一场大战,夏侯渊远远望见刘备的大纛和伞盖,便即亲率精锐骑兵冲阵,欲取刘备的首级,郭淮劝道:“敌众我寡。会当持重。”夏侯渊根本不听:“正为敌众于我,乃必奋前,以期摧破腹心,若退让者,必败也!”

    结果起初还算顺利,但眼见逼近刘备中军。突然鼓声大作,赵云在左、吴懿在右,各率大军杀来,欲断其归路。夏侯渊见敌阵冲之不动,只得勒兵后退。刘备阵中军师法正摇动旗帜,全师追讨,夏侯渊身中数矢,被迫撤回陇关——此前陈宫亦自别道而出,猛攻陇关,若非郭淮防御得法,关城几乎沦陷,则夏侯渊退无所处。必致丧败。

    不过即便顺利返回关内,计点损失,亦不在少。经此一败。这位夏侯妙才将军再不敢轻易出关迎战啦,只是严防死守。然而此君本是机动战的达人,守御战却非所长,难免打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再加上南面的陈仓也传来警讯,张飞、陈到等自散关故道而出。欲下陈仓以断陇关之后,张郃防守得相当艰难。因此夏侯渊遂打算放弃陇关。退入关中,利用己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希图在运动中牵制进而挫败敌军,就此遣快马向安邑方面请示。

    这时候曹昂、是勋等都不在安邑,留守的只有一个尚书令荀攸。荀公达一方面基本首肯了夏侯渊的计划,一方面陆续调动魏国境内的兵马前往增援,同时也把消息传报到了许都。

    正好曹操因为耿纪、韦晃之乱,亦已返回许都,便打算挥师西去,以应援夏侯渊。是勋对此深感忧虑——这不又陷入了原本历史上曹操晚年两线作战、东拒西挡,结果到处不讨好的尴尬局面了吗?欲救汉中而迟,导致夏侯渊被斩,再援荆州而缓,于禁七军被淹……便都是由此而造成的恶果啊。

    而且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曹老大竟然一时头脑发热,想要逼刘协禅让——我当日不过发句牢骚而已,想你好好敲打敲打皇帝,可还真没有撺掇你篡位之心啊!

    于是苦谏曹操,曹操却摆一摆手:“孙权尸居余气,无可为虑,候江南平,即可如意……”话说得很隐讳,但是勋一听就懂了——如意,如谁的意?自然是如曹家之意,曹操欲履至尊之位啦。曹操的意思,我当然不会立刻就改朝换代,怎么也得等先把江南平了再说啊。

    江东若定,孙氏覆灭,那么荆州势难独存——再说刘琦、刘磐苟延残喘,若无外援,基本上一推就倒——有了荆、扬,再遣一偏师以向南岭,交州亦可在掌握之中。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而西边的刘备、吕布也仍然被拒之于关外,未能对关中地区造成实际损害,那么,曹操确实有称帝的资本。

    可是江东就那么好平吗?虽说周瑜没了,鲁肃不在,吕蒙还没成长起来,陆逊根本是带路党,但江南才俊之士仍然为数不少,曹操亲往,即便不至于遭逢赤壁之败,亦难一鼓而克,更何况曹操回来了呢?夏侯元让?他真能顺利地平定江东吗?

    或许是曹操的光彩太过夺目,遮蔽了部下的锋芒,在原本历史上,曹营名将无数,但真要说能付之于方面之任,率领大兵团在大范围内作战并能取胜的,比方说周瑜在赤壁、陆逊在夷陵,貌似还真不多,可能也就一个夏侯渊平凉州之战而已——后来还有司马仲达、邓士载等,但彼等领兵已非曹操之世了。此外张辽在合肥、徐晃在襄阳,打得虽然很出彩,但即便不考虑对方大出昏招的因素,战役规模也终究不大,无可比拟者也。

    所以老曹你回来了,光留个夏侯惇,他或许能打上几个胜仗,但说到平定全扬,成功几率究竟有多大?可能会拖到猴年马月?

    是勋委婉地向曹操提出自己的顾虑,曹操倒是不以为意:“有贾文和辅之,元让必能建功。”

    是勋还是摇头,说:“文和娴熟西事,若携以入关,刘备等必难深入,然江南之事……”再能干的将领、谋士,也不可能包打天下,都有各自的局限性。贾诩是凉州人,又多年转战关中、河南,你把他带到西线去,必能一展长才,可是让他去辅佐夏侯惇打江东……赤壁之战周瑜打得漂亮吧?然而你把他拉中原去,跟荀攸、程昱对战,估计他就没戏了。

    后人往往质疑,曹操在赤壁时身旁谋臣无数,有荀攸,有程昱,有贾诩,有刘晔,为啥就能输得这么惨呢?其实正是受地理、人文环境所制约的。曹操曾经慨叹:“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其实也只是空想而已,即便多加上个郭嘉,赤壁输掉的几率仍然很大……

    面对是勋的担忧,曹操微微而笑,握着他的手,温言说道:“前有贾文和,而后有是宏辅,孤是以无忧也——宏辅前书八字,文和以为直指人心,持之必定江南,孤是以留佐元让也。”

    是勋一皱眉头,心说这里边儿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我说过什么啦让贾诩如此信心满满?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前书八字”,我靠不会是那八个字吧!

    当日曹操南征,孙氏捉襟见肘,乃遣张昭前往曹营议和,姿态摆得很低,条件开得也低,说你只要把会稽郡留给咱们就成。曹操正当顺风顺水之际,态度倨傲,一心要彻底扫灭孙氏,张昭就说啦,必不可使吾主北上,否则吾等皆有死而已——我们跟你拼了!

    是勋时在安邑,闻得此信,顺手就在给曹操的书信当中写了八个字:“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孙权不是咬定牙关不肯受缚吗?那好啊,把他留在江东也成,但他手下那些淮泗将领全都得返回江北去。

    原本不过玩笑语而已。其实那八个字并非是勋所创,是来源于一千多年后的一位大奸臣——秦桧。据说秦桧在为相之前,曾经扬言说我有两计,可安天下;别人就问你为啥不肯说呢,桧乃言时无宰相,言亦无益。等到他得以为相,终于把两计给正式摆将出来,就是上面那八个字。

    秦桧的用意,就是承认当时的政治格局,彻底打消收复故土的念头,把长江以北的土地和百姓全都拱手让给金人,或者金人所拥立的傀儡政权,从此南宋朝廷再不接纳从中原流亡而来的反金义士。当然啦,金人本来也没掳到几个南方人,还不还的也可随意,所以这八个字,“北人归北”为实,“南人归南”为虚。

    可是即便四字为实,多添四字来撇清,搞得好象对等条约似的,其中浓厚的投降味道,还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所以赵构也含糊啊,跟人说:“秦桧云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虽然最终屈辱的绍兴和议还是成了,这八个字也还是没敢摆在明面上说。

    结果这八个字提前一千多年,是勋半开玩笑地说出来,倒被曹操、贾诩给奉若至宝。孙家本籍吴郡富春县,是南人,而其核心的淮泗集团,比方说张昭、张纮、程普、韩当等等,却是北人(周瑜是庐江舒县人,若以长江划分南北,也算北人)。贾诩认为此计可以完美地堵住孙权的嘴,还能趁机离间、分化孙氏集团,有此妙计在手,破灭江东,乃不为难也。

    是勋心说不会吧,这原本臭大街的八个字,竟然在这条时间线上会变成香饽饽了?真是哪儿说理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幼平奋威

    曹操北归之际,南征大军正在围攻丹阳郡治宛陵。宛陵又名宣城,孙策时代曾命孙权为守,遭逢山贼,几乎不免,幸为周泰所救。此后即修缮城堞,巩固防御,仅数年间面貌便即焕然一新。

    此际镇守宛陵的乃是孙权堂兄、奋威中郎将孙瑜孙仲异,署为丹阳太守。孙瑜善抚人心,士卒尽皆乐为所用,故此兵将虽寡,仗着城池牢固,竟然阻挡住了曹军前进的步伐,一连十日而不能拔。不过宛陵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孙瑜多次遣使破围而出,去向孙权求救,可惜孙权手里的兵马本来就不多,还得防着魏延以如皋岛为基地,在吴县沿岸登陆,就算三五千增援之卒都抽不出来——若少于三五千呢?那不是给曹操送人头去的嘛,派了争如不派。

    所以孙权只得传告孙瑜,要他寻机放弃宛陵,突围东归。孙权如今能够做的,就只有聚集各地游散兵马,集中在吴郡境内,寻有利地形与曹操打最后的决战,以期死中求活。

    然而曹军势大,将宛陵城团团围住,除非孙瑜弃军孤身而逃,否则哪儿突得出去啊。于是孙瑜召集属吏饶助、颜连、马普等,歃血而盟,誓以死守:“宛陵若失,丹阳必丧,敌乃可长驱吴会也。今我等若能持之月余,北人不耐江南湿冷,或将疾病,其气若挫,吴会可全。但主上得安,虽死何憾?!”

    孙瑜的预算是有一定道理的,江南地区的气候虽然普遍比北方温暖,但过于潮湿,冬季湿冷。北人很难习惯,极易染病。比方说太史慈就在宛陵城下病倒了,连日高烧不退,曹操只得下令将其北舆至春谷安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军气势汹汹杀来,倘若在并非敌方最后基地的宛陵城下就一停一个多月,士气必然受挫,而且争取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能使孙权在吴郡的防御体系更趋完善。所以孙瑜豁出命去。打算就在宛陵这儿牢牢地一直钉到死!

    曹操向群僚问计,贾诩提出来:“丹阳多贼,或可招抚而任用之。”丹阳这地方民风剽悍,素来就出强劲的步卒,但是能打是一方面。不服统治就是反过来的另一方面了,包括汉民和山越,到处依山立寨,以抗拒租税和兵役的征发。贾诩的意思,这票家伙未必难打,但问题数量太多,咱们这会儿还没空理会,那么不如尝试着变废为宝。赦免他们往日之罪,加以安抚,拉拢他们来打孙家呢。

    终究朝廷的爪子已经很多年都伸不进丹阳啦。这票山贼、豪酋,十多年里一直在跟孙家打——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但肯定可以利用。

    于是乃以诸葛孔明为使,前去招抚歙县安勒山的金奇、乌聊山的毛甘,以及黟县林历山的陈仆、祖山等,大小二十余股豪强。许以名爵及申不征之意。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就颇擅言词——虽然“舌战群儒”乃小说家语,但他确实渡江去游说过孙权——这条时间线上又在是勋门下就学数年。然而是勋能教他什么?除了讲论经义,也就只能教他诡辩术了。近日已有青出于蓝之势。

    因此在诸葛亮的游说下,最终大多数魁酋都表示愿意归从朝廷,陈仆、祖山更亲率三千余众北上与曹军相合,并且联络长年来隐藏在宛陵城内窥伺动静的同党,顺利打开了宛陵的大门。

    不过这个时候,曹操已经离开了江北的历阳,返回许都去了。他始终都未曾亲自渡过长江,本来对江南的战事就是遥控而已,至此干脆彻底交给了夏侯惇负责。正因为诸葛亮的游说卓有成效,加上贾诩又将是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八字认作良谋,所以曹操才放心北归,并且在处理完许都的事务以后,打算转道而西——江东,我就不再亲自去打啦。

    曹操北归后的第六日,坚守了近一个月的宛陵城终于被破,饶助、颜连奋战而死,孙瑜、马普皆被俘虏。夏侯惇将孙瑜装入囚车,押往许都,随即便打算以宛陵为后方基地,全军向东,杀去吴郡。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后方示警。原来程普、黄盖等将率领彭蠡水师,连日来不计伤亡地冲击曹军水寨,想要杀开一条通路来增援下游的战事。然而鲁肃在击破朱治以后,即率主力西归,重与蒋济相合,牢牢地封死了南军的入江通道。连日激战,南军船只倾覆、焚毁者甚众,程普等没有办法,最后只得横下一条心——咱们干脆弃舟登岸,腿着去增援东方吧!

    水师上陆,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而且倘若沿江而东,恐为鲁肃水师侧击,损失必大;若自南方绕行,不但迂回甚远,而且豫章郡内丘陵密布,道路难行,很可能等跑出山去,根本就已经打不动了……

    然而程普等人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了,难道就眼睁睁地瞧着曹军杀进吴郡,俘虏了孙权,到时候咱们再被迫弃甲投降吗?

    悍将周泰自请率偏师以为疑兵,夜行晓宿,争取躲过鲁肃水军的袭扰,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向东,让程、黄等将率主力绕至鄱阳,从群山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疑兵之计虽妙,却瞒不过鲁肃和蒋济,他们急忙遣使乘船东下,去禀报夏侯惇——敌众数千沿江而来,而其主力,料自南方山岭间绕路,乃欲往救宛陵也。

    夏侯惇与贾诩、刘晔等谋士商议,决定西堵东攻,主力仍然直指吴郡,只派偏师在山口下寨,拦阻上陆的彭蠡水军。自豫章而出丹阳,可以行军的道路只有两条,一即周泰所部的沿江路线,二是经鄱阳入境,前指陵阳和泾县。北路依水傍山,春谷乃其出口,命偏将军刘威当道立寨,与春谷县呈犄角之势,再加鲁肃水军,足可御之。至于南路,命凌江将军高览守备泾县,并祖山等豪强所部,断其山道,以阻程普、黄盖。

    分派既定,夏侯惇自认后路无忧,于是放心大胆地便离开宛陵,向东方进发了。

    再说周泰周幼平,率领三千精锐沿江而下,一路上顶着江面上鲁肃水师的箭雨,人人撒开脚步,其行如飞,非止一日,终于来到春谷县西南二十里外。这地方,大概是后世的繁昌县境内,只要翻过一片山岭,即可抵达春谷,再前面一马平川,一直到太湖附近,都基本上无险可守。周泰是心急火燎啊,直想背生双翅,一纵跃便到孙权面前,好援护主公——哪怕死,我也得战死在主公身前才成!

    可是随即探哨来报,说前面道旁山麓有曹军立寨,封住了东去之途。这倒也在周泰的意料之中,于是召集将吏,鼓舞士气,其意不外乎——咱们要是能冲过去,便可逃出生天,返回至尊身侧,要是冲不过去,全都得死在这长江岸边,“此正搏死之时,吾当先进,汝等紧随,休言后退,有敢迁延者,必斩!”

    于是周幼平纵马挺槊,身先士卒,直冲敌寨。守寨的正是曹魏偏将军刘威,乃平虏将军刘勋之侄。刘勋是青州琅邪人,曾任庐江太守,袁术使孙策击勋,刘勋战败后乃逃归许都,受封为列侯。这家伙仗着跟曹操是老交情,在许下骄纵不法,可以说跟曹洪二人并为破坏法纪的两大毒瘤——最终为曹操所杀。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刘勋到这时候还并没有挂,并且因为曹家势力膨胀较快,内部凝聚力和约束力也较强,所以多少有所收敛。但即便如此,刘家人也还是普遍地眼高于顶,以勋旧自命的——其中就包括了这位偏将军刘威。

    刘威能力平平,但自视甚高,常叹明珠蒙尘,不能为当道者所识拔——就我的本事,真要上了阵,立了功,怎么也得跟叔父一样封个列侯啊,军职起码也该杂号将军,光给个偏将军算什么事儿?

    这人心中但凡一有怨怼,做事就不会全身心投入,刘威也是如此,夏侯惇把他放在春谷,本是寄予阻敌的厚望,他却认为是夏侯惇忌妒自己的才华,故意投闲置散,所以虽然按照要求设立了营寨,却整天置酒高会,根本不加防备。在刘威看来,水军上陆本来就是扯,而且数千人沿江疾行,等到我这儿还剩多少战斗力啊,眼见得我寨已成,他们就真敢来打吗?

    主将醉酒,士卒也必然懈怠,面对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汹涌杀来的江东兵,瞬间便乱作一团。一直等到周泰挑开鹿砦,摧破辕门,杀入寨中了,刘威这才颤巍巍地提槊上马,前来迎战。

    周幼平二话不说,一槊捅去,刘威匆忙横槊相隔,可是酒意上涌,身子略一打晃,竟然没能格住,眼瞅着对方硕大的槊尖就捅进自己胸膛里去了。当即大叫一声,刘威被周泰一槊挑起半空,溅出漫天的血雨,随即就跟口破麻袋似的,“啪嗒”一声甩落尘埃——早就已经死透啦。

    眼见主将丧命,曹兵更是大乱,争相弃戈逃蹿。周泰也不肯费力追杀,只是招呼部下,速速冲过敌寨,直向春谷而去——要是春谷城防御薄弱呢,咱们就挟得胜之势一鼓而下,若是防御还算严密呢,咱们就绕过去,赶紧冲回吴郡要紧。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见一匹骏马迎面冲来,马上将领身高肩厚,须发戟张,如天神相似,挺槊怒喝道:“身为东莱太史慈,谁来与某一决雌雄!”

    周泰听得心里就不禁一个哆嗦——我靠太史子义,这厮如何在这里?我能是他的对手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所志既从

    汉魏之际的战争,早非蛮荒时代唯力为视的简单模式,但将领个人武力仍然能够在对战中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最新章节访问:. 。,只是当两军‘混’战之时,即便将对将正面厮杀,受周边情况的制约,武力高低和最终胜负亦很难一一对应,更不可能真跟评书演义似的排出个座次来。

    比方说太史慈曾经打赢过吕布,但连他自己都承认,真要是单纯以力、以技相较,自己未必是吕奉先的对手,不过马镫、诡计加侥幸而已。但是这种话普通兵卒未必真能听得进去,再加上曹营特意地加以渲染、宣传,直把太史子义给哄抬成了天下第一。

    在这条时间线上,后世若再论汉末三国……哦,或无三国,若论汉末武将,肯定得“一太二吕……”什么的,相比之下,周泰虽勇,却根本排不进前十去。

    所以一听说太史慈到了,不由得周幼平心生怯意,可是他抬眼一瞧,却又不禁疑‘惑’——因为对面来的这位自称太史慈的将领,根本就未着盔甲,而只穿着一身锦袍……

    原来太史慈前感风疾,被迫前往‘春’谷安养,好不容易病势将愈,也不发烧了,也不咳嗽了,就只是身子还有点儿软。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听人说刘威在城外立寨,却整天只是宴饮尽欢,不肯用心把守,就打算过来劝说一二。以他的名位,料想那刘威再怎么牛气,也不敢不听话啊。

    所以这天他便单人独骑出了‘春’谷城,遛遛跶跶往寨中来了,虽然为将多年的习惯。武器都带在身边。但又非真的上阵。所以未曾携带盔甲——更别说穿戴起来啦。谁料想才到寨东,就听得喊杀声震天动地,太史子义不禁大吃一惊,匆忙‘挺’槊冲来,‘欲’待一窥究竟。

    就正好被他瞧见了周泰一槊挑翻刘威。太史慈大怒,乃扬声高呼道:“身为东莱太史慈,谁来与某一决雌雄!”一摆用惯了的铁槊,便直奔周泰冲杀过来。到了这个时候。当面相对,即便周幼平再如何胆怯,也不可能掉头就跑啊——这要一跑,到手的胜利全飞了不说,手下这几千人被堵在寨西,非得全灭不可!

    再说周泰本非怯懦之辈,虽然慑于太史慈的威名,但敌人愈强,他的战意也愈旺盛,当即答复:“九江周泰。正要请教!”‘挺’槊相迎。

    太史慈是听说过周泰的——虽然还没有机会正式‘交’过手——他知道这是江东有数的勇将,当初为了援救孙权而与山贼悍战。身被十二创而竟不死,确是一条铮铮铁汉。子义见猎心喜,便‘欲’当场战败周泰,以挽回败局。

    二将尽皆用脚跟磕打马腹,加快速度,两马对冲,一招即分。就这双槊相‘交’,响声震天,随即二人心中都是一愕。周泰惊愕的是,这太史慈徒享大名,力量却也不过如此而已啊,本来自己奋起十分力气,还怕被太史慈彻底磕开手中兵刃,故此预布下了多重后招,可惜全都没能用上。太史子义却惊:这周幼平果然了得,而自己大病初愈,气力不足,竟然未能即时占据上风……

    周泰心说北人多恃武勇,却也不过尔尔,自己成年后即与同郡蒋钦往投孙策,此后一直在江南搏杀,与那些中原的成名将领甚少对战——他不是没跟太史慈打过,但基本上是在江岸边进行些并不算‘激’烈的接触战,并未一对一地‘交’过手——此前跟随周瑜往救荆州,先杀夏侯廉,再战夏侯惇,那些曹营名将,顶多也就跟自己打个平手而已。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想来太史慈的真实本领也不过如此,再加上未着盔甲,对战时难免心生怯意,武艺再得打个八折——自己颇有取胜的希望!

    想到这里,周泰奋起雄心,当即拨转马头,再来冲第二个回合。那边太史慈心中喟叹,若然无病在身,又穿戴好了铠甲,自己又何惧他周幼平?如今膂力不足,只有尝试避己之短,以娴熟的招式来谋求胜利啦。转过马头,眼见敌槊又当‘胸’刺到,他便双手一拧槊杆,借力打力,轻轻巧巧将之‘荡’开,随即右手松脱,想要从腰间‘抽’出环首刀来,趁着两马错镫的机会,去寻隙劈开对方的破绽。

    然而周泰亦久历沙场,又岂能窥不破太史慈心中所想?终究对方号称天下第一,虽然第一回合未落下风,周泰也并没有狂妄到认为定可战而败之。不过即便对方武艺再如何娴熟,终究膂力稍逊于己,便当以己之长,破敌之短——不管你耍何等‘花’招,我都奋尽全身之力以抗,争取以力破巧。

    于是手中马槊才被格开,便又划一个弧形猛地圈回,两马才一错镫,便侧向‘荡’起,直取太史慈的‘胸’腹之间。后世有云“一力降十会”,当双方招式本在伯仲之间,相差并不甚远之际,力大者便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所以除非地形所限,否则武将大多骑马,即可借用马力,把十成力量发挥出十二成来,评书中常有马下将战败马上将的桥段,现实之中是很难看得到的。

    太史慈一方面单手挥槊格挡,另方面长刀已然出鞘。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是还未能习惯自己病弱的身体,只听“当”的一声,左手巨震,长槊已被彻底‘荡’开,右手刀尚未劈出,对方的槊尖便已然近了身前。

    无奈之下,太史子义只得再以环首刀格挡,又是单手敌双手,虽然奋尽全身气力将来槊格开,却也震得虎口发麻,‘胸’中气血翻涌。他心说不好,虽然只是输了一招,却彻底打‘乱’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倘若再战下去,别说御敌了,恐怕难有幸理。

    于是战马驰出,被迫不再拨转,干脆双足狠狠一磕马腹,朝斜刺里便败退了下去。那边周泰圈回马来,还待再战,却发现——咦,太史慈怎么跑了?心中不禁大喜,我今战败太史慈,那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要落在我的头上了吗?雄心大盛,再加上本军在战场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曹兵四下溃逃,已无再战之力,于是不依不饶,催马从后紧追。

    太史慈驰出两箭之地,略略回头,瞥见周泰追来,不禁心中惶恐。自己一战而败,威名受挫还则罢了——沙场之上,本无百战百胜之将,任何特殊情况都可能发生,当初吕布还败在自己手里呢,他又哪儿说理去?——此寨既破,‘春’谷城防薄弱,恐亦难守,则被敌军突破防线,直踵大军之背,恐怕会牵动全局,一发而不可收拾啊!

    太史慈自曹‘操’定淮南、破袁术之时,即守备江岸,前后将近十年,屡次与江东军作战,在他心中,孙家便是自己唯一的敌手。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平定江东,灭此朝食,一了夙愿,倘若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大局动摇,那真是平生之耻、弥天之憾啊!

    想到这里,太史子义一咬牙关,松手撇下了马槊和环刀,就鞍钩上取下自己的大弓来。他这张马弓足可十二钧(四石),比普通士兵所用步弓的弓力还要强,八十步外可透铁铠——虽然现在力量不足,但瞧那周泰也只穿了一身皮的,想要‘射’伤他并不为难吧?

    于是搭箭弯弓,奋起双膀之力,猛地回身便‘射’。但他才刚一抛下长短兵器,周幼平便有了防备了——以太史慈的威名,战败而走是可能的,跑得连武器都扔了,可能‘性’就太低啦,这一定是打算取弓‘射’我呀!而且对方当初勇救都昌,城‘门’‘射’的,威名初兴,天下人都知道太史子义善‘射’之名啊。

    因此风中隐约传来弓弦脆响,周泰当即将身一侧,以槊杆遮护面‘门’。可是随即弓弦再响、三响,周泰心知不好,才待再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太史慈第一次拉弦乃是虚发,眼见周泰躲避,这才再次拉弦,‘射’出箭去,并且在转瞬之间便连发两箭。周泰侧身躲避他的虚‘射’,未免身形迟钝,再想拧回力来,躲开先后两箭,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嗒”的轻响,第一箭被周泰挥槊格开,随即第二箭破风而来,直直地楔入了周泰的心窝!

    周幼平大叫一声,一个跟头便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可是太史慈几乎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奋起全身之力连续开弓三次,终于中的后一颗心放将下来,也再憋不住了,把嘴一张,一道血箭喷涌出丈多远去——若非踩着马镫,只怕也会当场堕马……

    当日午后,太史慈终于单人独骑地返回‘春’谷,其子太史享闻报,匆忙出城来迎,却只见父亲面白如纸,已然神思恍惚了。当日晚间,太史子义便因伤重而死在了‘春’谷城内。

    在原本的历史上,太史慈投孙数年后,即被任命为建昌都尉,治建昌、海昏等六县,以拒刘磐,后半辈子全都在打防御战和剿匪战,直到四十一岁去世,临终前慨叹道:“丈夫生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已任九江太守多年,不但秩二千石,迈入高官行列,抑且受封列侯,还被曹‘操’托付以淮南的军事全责——庐州刺史刘馥只不过负责内政而已——那便了无“所志未从”之憾啦。

    其后太史享上报其父死讯,并记录下了太史慈的遗言,乃是:“丈夫生世,当带三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既从,死亦何惧?硝不得见江南底定也!”

    这时候是勋才刚从许都返回安邑,当听闻太史子义的死讯,不禁大放悲声,哭倒在地……,--47444+dsuaahhh+29778429-->

第二十五章 异度所遣

    太史慈乃是勋穿越到此世以后,所不期然而撞见的第一位历史名人,西渡之际,同被风波,就此结为莫逆之交。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勋与太史慈兴趣未必相投,甚至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但他当时想要利用太史慈的武力来救护自己,于是曲意奉迎,终于赢得了太史慈的信任。

    但其后在都昌并肩作战,在卢门亭太史慈迎战孙策、挺身相救,可以说无私地赐予了是勋无穷恩惠,是勋不能无感。于是逐渐从最初的仅仅仰慕、崇敬,进而真真正正将太史子义引为至交。其实朋友之间便是如此,哪来那么多真正情投意合之辈?只要并无剧烈冲突,你以诚心相待,自可获得珍贵的友情,若始终将朋友作为可资利用的工具,那么“白头如新”也便无可避免了。

    况且太史慈还指点过是勋的弓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是勋的老师——文师有郑康成,武师有太史子义,他也足够骄傲了。

    虽说自从太史慈镇守淮南以后,二人的来往便逐渐稀疏,但真正的朋友之间,虽隔万里,虽别千日,仍可心灵相通。为此是勋骤然闻听太史慈的死讯,又怎能不悲从中来,泪难遏止呢?

    其实太史慈早该死了。是勋并没有记住太史子义的确切生卒年月,但他隐约记得,原本历史上的太史慈是在赤壁之前就因病辞世的,享年才过四十。如今赤壁之期将至,太史慈也四十三啦——他还不死,难道真能够逃过这命定的一劫吗?

    在是勋的小蝴蝶翅膀扑腾下。引发连锁反应,可以说是活人无数,比方说,吕布就没死,公孙瓒、沮授、关靖等亦皆得活命。但那些家伙在原本的历史上都是战死、自尽。或者刑杀而殁,因为形势的变化,得以延长寿命,本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寿数已尽之人,是勋就救不活啦,比方说陈元龙。虽然是勋反复警告,要他远离生食,还特意请华陀、许柯师徒给他治过好几回病,终究还是难以逃脱壮年即殁的悲剧下场。再比方说郑玄,因为入仕于朝。心情愉悦,所以比原本历史上晚死了几个月而已,想要拖得更长久,那肯定痴人说梦了。

    在原本历史上,太史慈是病死的,是勋为此倒是早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以这年月的医疗水平,即便有华陀或者张仲景见天儿跟着,也不见得包病百病。能彻底使人不死啊。可是没想到太史慈平平安安过了那个坎儿,是勋才刚松一口气,却突然有消息传来。他最终还是因病再加因伤,在春谷县中猝然辞世……

    唯一可欣慰的,便是太史子义的遗言改了,从“所志未从”改成了“所志既从”,想必临终之际,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憾恨吧。“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大病未愈还能射杀周泰。子义可谓死得其所,作为朋友。在涕泣的同时,也该为他感到欣慰吧。

    最终是勋并不按照朋友之义,而从师弟之礼,找了条白带子扎在腰上,算是给太史子义服丧。

    这时候曹操已经率领曹休的虎豹骑离开许都,向西进发了,打算先驻军故都雒阳,召集周边兵马,然后进入关中去增援夏侯渊。因为位于大河以南,曹操比是勋预先得到了太史慈去世的消息,也不禁唏嘘慨叹,随即上奏,追晋太史慈为韦乡侯,并准其子太史享袭爵。

    几乎前后脚的,一名青年被带到曹操面前,递上请降的书信。

    此人名叫文诺,字天成,乃荆州大将文聘的族侄。且说自刘表亡故后,蔡瑁、蒯越便迅速行动起来,秘密召聚党羽,想要发动政变,驱逐刘琦、刘磐,拥刘琮为荆州之主——当然啦,这时候所谓的荆州之主,所据也不过一座江陵城和半个南郡而已。

    势力小弱还则罢了,关键刘琮一党的首脑蔡、蒯等辈都在幽囚之中,手中兵权几乎被剥夺干净,若不能说动领兵之将,若不能找到势力外的靠山,想要翻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最终说动的本州之将便是文聘文仲业,而希望傍上的靠山,则非曹操莫属了。

    蔡瑁、蒯越并绝大多数荆州士人,全都相对地心向朝廷,早便有向曹操输诚之意,其诚心比江东的张昭、张纮等人更甚。尤其二张还扶保着孙权,不忍见孙家覆灭呢,蔡、蒯所服侍的刘表可已经挂了,谁肯承认幽囚乃父的刘琦是旧主合法的继承人?

    文诺送来的表章中说,荆州士人皆心向王化,请魏公速发一军南下,攻打江陵,他们愿意趁便打开城门,协助驱逐刘琦和刘磐。投降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朝廷承认刘琮是刘表的合法继承人,承袭其名爵即可,至于荆南各郡,亦当双手奉上。

    蔡、蒯本来想自己解决问题的,但不久之前,刘备遣关羽、甘宁率军沿江而下,想要支援江陵,进而与刘琦、刘磐合兵,北攻襄阳或者东击西陵,以牵制曹军向关中的增援。消息传来,二人当即就慌了——这要再加上数千上万的益州兵,咱们还可能斗得过刘琦他们吗?若不及时发动,恐怕日后再无机会!

    于是趁着益州军尚且屯驻在巫县,正遣人与刘琦商议合作事宜的时候,他们赶紧就把文诺给派出来了——文聘表面上仍然服从于刘琦、刘磐,故此其侄来去自由,不大会惹人怀疑。

    两军联合,说简单也简单,益州方面只要提前打个招呼,然后乘船沿江而下,直抵江陵即可——真要那样,恐怕文诺还没抵达雒阳曹营呢,关羽就已经先进了江陵城啦。问题益州兵来,刘琦虽然无比欢迎,刘磐却心生疑虑,既怕对方占据了主导权,更怕关羽在进入江陵之后,直接便收编了自己的军队——城内军权七成都在自家手中,刘琦表示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故此他要求刘琦向对方提出条件,客从主便,益州军必须听从荆州方面的调遣,以此为前提,才能谈得上联合事宜。刘琦无奈,只得遣马良去巫县游说关羽、甘宁。然而关云长本是个骄傲之人,甘兴霸曾在荆州沉沦下僚,对刘表一家子都无好感,因而断然否决了马良的请求。按照关羽的意思,你们只要好好守着江陵城,保障粮秣运输便可,或襄阳,或西陵,我们去打——当然啦,打下来了自然便归我益州所有。

    刘琦倒不反对让益州军单独前进去攻敌城,要我给你们准备粮草那也简单,然而他坚决不肯接受所得地盘就此归属刘备——荆襄八郡皆我家之所有也,汝等若能夺取,我可倾府库以颁赏赐,但土地、城池,你必须得还给我。

    就这么着来回扯皮,跑得马季长腿都快断了,短期内难见成果;而刘磐又特意使黄忠驻军秭归,阻挡住益州军东进之途——如此便给了蔡、蒯等人暗中布置和动手的机会。

    再说文诺来至雒阳,求见曹操,却出乎意料之外地被曹操打了回票。曹操遣人传告,说孤使温曼基(温恢)为南郡太守,以于文则、李曼成统荆州军事,你有事儿直接去找他们去好了,大老远地跑来找我干嘛?

    一则曹操最近志得意满,自以为天下不足定也,二则正担心西事,且没时间和精力来关顾荆州问题呢,所以直接不见——就如同原本历史上赤壁之战前,他降刘琮,定荆州,得意之下,就万分可惜地把揣着地图跑来求带路的张松给噎跑啦。

    好在文诺不是张松,他在本土投降集团里只是个小角色而已,不好自己拿主意,不象张松,曹操不留爷,爷去找刘备……文诺被迫跪在营外苦苦哀求,还遣人秘密向从征的秘书监刘放行贿,请刘子弃帮忙在曹操面前大说好话,就这么着耗了整整三天,曹操才终于答应相见。

    等到文诺报门而入,见了曹操跪下便行大礼,曹操一撇嘴:“前孤使诸葛亮往吊刘景升,讽刘琦等降顺朝廷,彼乃怙恶不悛,今遣汝来,所为何意?”

    文诺赶紧解释:“臣非大公子所遣,乃蒯公异度所遣也。”

    “哦?”曹操闻言,面色当场就变得温和起来。文诺临行之前,谋士傅巽曾经提醒他,说蔡瑁的名声不是太好,君此去曹营,尽量别提他的名字,光提蒯越就成。曹操是久闻蒯越之名啊,在原本的历史上,蒯越奉刘琮而降,曹操就说了,我“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这话可能有所夸张,但其看重蒯越之意料也无虚。

    再加上曹操原本以为这文诺是刘琦派来的使者,所以不打算搭理,如今一听,赶情是蒯越派来的,不用问,这肯定是来献江陵的呀!招降纳叛,可使兵不血刃,白送上门来的土地、户口,没人会不喜欢。原本历史上曹操所以“不复存录”张松,是因为他考虑到夺取了荆州以后,还得转道去攻扬州,江南既平,再西取汉中,最后才能轮到益州刘璋,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啦,你预先跑过来求带路有啥意义?万一其情败露,反而破坏了我跟刘璋间还算和睦的关系,那不是得不偿失吗?所以才把张子乔给赶走了。

    这回可不同,江陵距离既近,又兵微将寡,即便忙着西援,也大可以半途中发一偏师过去接收。再说了,于禁、李典就正屯驻在南郡和江夏,让他们帮我跑一趟也可以啊。当即堆下笑脸来,详细询问文诺的来意……(未完待续)

    ps:书友晓辟,你的文诺出场了,而且目测不会便当。

第二十六章 隆中闲话

    蔡瑁、蒯越使文诺前往曹营,去请曹操协助,他们好趁机夺取江陵之权,驱逐刘琦、刘磐。曹操召集谋士们商议,大家伙儿都说,魏公您忙着征西,不可轻动,可命于禁、李典率所部直下江陵,去增援蒯越。刘放还建议,当遣一智谋之士相助于、李,最好是荆州人,熟悉当地情况。

    曹操环视身旁众臣,没找到荆州人,但是瞧见一个曾经客居荆州多年的徐州人,当即伸手一指:“孔明可往。”

    诸葛亮曾经跟随曹操南征,还游说了黟、歙的山贼归附,此后曹操北归,他并没有留下来跟贾诩一起辅佐夏侯惇,而是也跟着回来了,随即便又加入了西征的行列。是勋曾经向曹操推荐诸葛亮,跑过一趟江陵,去吊唁刘表,并且与蔡瑁、蒯越等投降派暗通消息,那么如今再找人去接收江陵,当然以诸葛孔明为不二人选啦。

    孔明奉命南下,首先抵达襄阳,拜会了南郡太守温恢和守将李典。按照曹营的谋划,是命李典和屯驻江夏郡江南地区的于禁各自将兵,两路夹击江陵——但是不必要真打,等待城内形势变化即可。温恢、李典拜命,立刻整备士卒、粮秣,诸葛亮因此得了两日之闲,于是请个假,骑马跑隆中去拜会老丈人黄绶黄承彦。

    见面之后,先寒暄几句,诸葛亮问候起居,并汇报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也就是告诉老丈人,您闺女在跟我结婚以后过得挺好,虽然目前尚无所出……迟早会怀上的,您别担心。然后说着说着。黄绶突然问起政事来:“今曹操已进魏公,封藩建国,权势弥天,得无篡意乎?”

    诸葛亮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当然不能欺骗黄绶。说曹操并无篡位之意——人在朝堂上公开跟天子讨论“禅让之礼”,这事儿许下是街知巷闻啊。但是也不能直言说曹操必篡,因为这事儿篡后才能大申天命,篡位之前是不便到处喧嚷的,身为汉臣(他同时也是魏臣,但终究还跟大多数魏臣一样。还挂着个汉臣的虚职),孔明丢不起这个脸。

    黄绶看女婿犹豫,不禁莞尔一笑,当即转换话题:“孔明以魏公何如人也?”

    诸葛亮回答道:“魏公定乱之雄,宏才大志。知天时、通兵略,亮所仰望者也。”黄绶撇一撇嘴:“吾闻魏公多疑好诈,任性跋扈,刚暴擅杀,有诸?”

    诸葛亮心说您消息倒灵通,曹操的主要毛病全都让您给说全了,赶紧解释说:“身当乱世,不得不用诈谋;事权一统。不得不任性独断;芟夷草莽,不得不有所杀戮也。如昔高皇帝诛彭越、黥布,岂多疑而好杀耶?为定天下。不得不为耳。”

    黄绶闻言大笑:“孔明亦做如此语,岂所谓‘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乎?”诸葛亮心说唉您这是啥意思?这原文前面可还有一句“与不善人居”啊,您的意思,我如今仕奉非主,所交亦皆匪类不成吗?正要反驳。黄绶却摆了摆手:“不必文其过也,魏公奸雄。当乱世乃能定天下,吾非讽卿离之。”我不是瞧不起曹操。要你脱离仕途,或者离开安邑啊。

    说着说着,突然长叹一声:“昔令师(是勋)与赵邠卿(赵岐)联袂而来,吾与邠卿论及孟子,邠卿乃有语:‘孟子云天下须定于一然后可安,既周已失柄,不可复兴,乃往说于魏、齐也。’其与今世,何其相似。汉恐终不可振,魏氏代之,殆亦天命乎?”

    眼望诸葛亮,缓缓地告诫道:“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所言之君非止汉天子也……”那意思,“君”之一字也包括了曹操,与生民和社稷相比,曹操也得往后排——“令师为仁人君子,其佐魏公,为生民、社稷也,乃不执著一姓。孔明亦当秉此操行,方不负乃师与吾之所望也。”

    诸葛亮急忙拱手躬身,诚心受教。

    黄绶接着说:“察令师之所为,欲藉此乱世,一扫桓灵以来恶政。世家大姓,勾朋援党,坐望空谈,不恤百姓,须抑制之,世乃得安。观其于安邑首开科举,间以九品中正,乃可知也……”

    啊呦,诸葛亮心说老丈人您可真敏,藏在深山里竟然还能够瞧清楚我老师开创科举制的真实用意,了不起啊!就听黄绶接着说:“前广元、公威、州平皆往应试,俱取中而为郡吏矣。”

    他所指的乃是石韬石广元、孟建孟公威、崔钧崔州平,都是诸葛亮当年隐居隆中时候的好朋友。这仨也跟诸葛亮一样,并非南阳本地人,而是乔迁户口,又不跟诸葛亮似的傍上了一位好老师,因而始终未能出仕。直到开科举的消息传到南阳,三人见猎心喜,于是相伴前去参加考试——当时诸葛亮还跟着曹操正南征呢,所以他并不清楚此事。

    至于判卷的是勋,你跟他说石广元、孟公威、崔州平,他当然知道,问题考卷上糊了名瞧不见,而等到正式给出品评之后揭开来抄录中式者姓名,光见着颍川石韬、汝南孟建和博陵崔钧了,哪儿还能想得起来究竟是who啊?

    按照诸葛亮的看法,三人皆为当世俊才,若仕可为刺史、郡守,但这回考试,三人的成绩虽然不错,却都只中上而已,攀不到上乘去。原因就在于他们不是南阳人,没有南阳郡的中正评级,其中只有石韬祖籍颍川,算魏国的领地,可以回乡先混个等级出来,但他却偏偏想跟两位好朋友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公平竞争,所以坚持不往。因此三人皆为投刺自荐,得不着一点儿加分。

    不过中上也算不错了,可任为郡吏,而不会落到县里去。话说这回科举考试。中式者不少,但其中有约摸两成在得知所授官职后,便急忙上书请辞。大多是世家子弟,因为成绩不够好,受委县职。他们觉得丢不起那个人,干脆——我再去复读两年吧。因为过去的县中除令、丞外,余职皆为墨授长吏自辟,既没有正式编制,且又身份低微,也就只有吴质之类寒门愿为。世家大姓是根本瞧不起的。如今魏之五郡内各县虽然新设了很多正式在编的公务员,名门之后仍然不肯屈尊降贵,去为乡间小吏。

    至于秦之官员,多出郡县小吏,汉初的名臣萧何、夏侯婴等亦曾仕县。整天把高皇帝摆在嘴上说事儿的家伙们就全当遗忘啦。

    而石韬、孟建等三人,虽然出身不算很高(当然不至于到吴质的地步,或与是氏差相仿佛),但亦自期以刺史、郡守,真要把他们分派去县里,肯定也是要打退堂鼓的。好在他们确实肚子里有墨水,成绩不错,皆得仕郡。这才算皆大欢喜。

    如今黄绶提起此事来,诸葛亮自然也为朋友们高兴,同时也挺欣慰。老丈人终于把那些尖锐的话题给揭过去啦。当晚他便在隆中宿下,直到翌日午后才返回襄阳城中,随即便跟随着李典南下江陵。

    消息传至江陵城内,刘琦、刘磐无不大惊,刘磐赶紧下令,使文聘率军以敌于禁。他自己则亲统主力北上,去拦李典。然而文聘托病不肯出征。刘磐不疑有他,乃使王威代之。而付文仲业以留守江陵的全责。

    刘磐、王威既去,剩下一个刘琦威望不足、手无余兵,再加上身体孱弱,三天两头得病,那便无足可忧啦,文聘乃暗中联络蔡瑁、蒯越,随时准备发动政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良从巫县赶回来了,求见刘琦。刘琦说辛苦你了季长,要劳你的大驾,再跑一趟西方,去告诉关将军,他所提的条件我全都答应,只求速速来援。

    同时还书下一道令符,交给马良,要他持令去接掌秭归的黄忠所部,赶紧放开通道,使得益州军可以顺利抵达江陵城下。

    这一方面是因为担忧曹军来攻,江陵恐难久守,另方面——正好趁这个机会利用益州军夺了刘磐的兵权啊。刘备还在荆州的时候,跟刘琦关系不错,刘大公子本来就倾向于略略放低一点姿态,便可接受荆、益联合的,却为刘磐从中阻挠,这才让马良跑断了腿,却总也谈不大拢。如今天幸刘磐领兵出城去了,刘琦乃可独断专行。

    马季长苦笑一声:“主公既有所命,良又何惮辛劳?”您放心吧,我回家洗个澡,收拾一下行李,便即出发,赶往秭归去。早有刘琦身边侍从将此事密报给蒯越,蒯异度心说益州兵近万人,再加黄忠所部,倘若能够很快便赶到江陵来的话,我等图谋恐怕要成泡影……不行,必须得找个人去阻止马良西行!

    那边马良才刚洗沐完毕,家人来递上行装,正要启程,突然门上来报:“傅君求见。”这位傅君,单名一个巽字,字公悌,北地泥阳人也,曾立朝为尚书郎,后避难南下依附刘表。傅巽“瑰伟博达,有知人鉴”,名声很响,跟马良相交甚厚。

    听说傅巽来了,马良赶紧出门相迎,就听傅巽说:“闻季长奉使而归,乃邀卿宴饮,以舒别后渴怀。”我特意找你喝酒来啦。马良双手一摊,苦笑道:“良无福领受公悌之宴,适奉主命,又当西行。”

    傅巽说哪有刚回来就又要出发的道理?难道刘琦手下没有别人了吗?怎么能瞧着你老实,就这么着往死里用啊……说完了略略一皱眉头:“得无欲召益州军来耶?”刘琦是终于拿定主意,要跟益州联合抗曹了吧?

    马良赶紧摆一摆手:“公悌敏锐,然此言切勿宣之于外。”你自己猜着就成了,千万别到处嚷嚷去。傅巽冷冷一笑:“如此,则恐吾等将皆无噍类矣!”(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败絮其中

    傅巽是外来户,同时也属投降派,在原本的历史上,最终劝说刘琮归降曹操,史书便记载他为首功。与之相反,马良是本地土著,祖籍南郡宜城,地方保护主意色彩浓厚,是不大希望曹军入境,以替代刘表家族的统治的。

    所以马良才会在刘琦掌权后颇受亲睐,并被赋予与益州军交涉的重任;而傅巽则投闲置散(其实刘表时代他就未能得到重用),并暗中与蔡瑁、蒯越等人勾通,此番即受命来劝说马良也。

    傅巽说你要是真的从了刘琦之命,去接益州军来江陵,恐怕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全都得死,一个都活不下去啊。马季长闻弦歌而识雅意,摆一摆手,阻止傅巽继续说下去:“公悌,人各有志,何必相强?若不与益州相合,即以我等之力,难保江陵,必没于曹贼之手,刘氏亦恐殄灭。你我生死,何足道哉?”

    傅巽冷笑道:“益州军不入,则刘氏或存,益州军入,是必亡也——季长所见,何其短浅!”

    马良皱眉问道:“何出此语?”

    傅巽心说行,你这就算是上钩了,于是详加分析:“与益州相合,乃公子之意,非刘将军之意也……”公子就是指的刘琦,傅巽这票人压根儿就不承认刘琦是刘表的合法继承人,故此不肯称其为“主公”,而仍称为“公子”;刘将军则是指的刘磐——“若彼等入于江陵,刘将军必来相争,则兄弟阋于墙,恐不待王师之来。江陵必化血域!季长即不计个人生死,独不悯城内生民乎?”

    马良闻言默然——刘琦和刘磐当日合谋架空了刘表,外联孙权、刘备,以御曹操,可是等到曹军一退。二人便生嫌隙,明争暗斗,无日止息,这些事儿他马季长当然全都瞧在眼里。如今刘磐才刚领兵出城,刘琦就放宽条件,答应益州军入境。他真是为了抵御曹兵吗?还是想趁机收拾刘磐?

    就听傅巽又说:“魏公赍王命而西,原无意于我荆州,前使诸葛亮来吊先主,亦申和好之情。实益州欲移祸于我,乃使关羽出于巫峡。魏公不得已,方使李、于二将来伐。巽前进言公子,吾辈皆汉臣也,岂可久拒王命?当请赦先主之过,赍八郡图籍以入于朝,则族属可全,荆襄得安,惜乎公子不之听也。今若联益州以拒王师。其祸先起萧墙,其罪天所不赦!何如奉二公子为主,求赦于朝廷。则宗嗣可全,先主于地下亦可得安矣!

    “再者,前是宏辅使荆,某与相交,得闻一语,云:‘前门拒虎。后门进狼。’此亦今日之征也——关羽本欲取我荆州之地,则见鹬蚌相争。必图渔人之利。待其跨有荆益,其益州悬远。魏公与之战,必先交锋于我荆州,是以荆襄为益州之门户,以我辈为彼之刀矛也——季长乃欲乡梓再历兵燹,百姓填于沟壑耶?!”

    说到这里,突然又一转折:“是宏辅亦尝云,江陵有贾柑者,所藏经寒暑而不溃,出之烨然,玉质金色,市价十倍,人争鬻之。乃贸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干若败絮。怪而问之,贾者笑云:‘世之为欺者不寡,岂独我也夫?今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果能建伊皋之业耶?是皆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也哉!’

    “吾观公子亦若是也,徒有先主之容,而无先主之能。昔囚其父以御王师,周瑜谋也,不过为人所用;王师既退,乃当归政先主,复上书求赦,而反自专其政;用刘将军而不能信,忌刘将军而不能去,乃至今日。似此岂安州郡之主耶?以之统众,荆襄必乱,刘氏必亡——季长以为忠之,其实害之也!”

    当年是勋出使襄阳,跟傅巽交好,相互间恳谈过很多次,颇为投契。他一肚子后世的文章典故,文章可以抄袭出来蒙人,典故就不好随便往外掏啦,只是上辈子用惯的四字成语,还总会时不时地不过脑子便冲出口来,难免听得对方茫然不知所以。比方说这“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出处是明朝李贽的《史评纲要》;再比如说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出处是明朝刘基的《卖柑者言》——你这会儿随口取用,听众必定迷糊啊。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还好说,意思比较容易明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就非得有讲不可了。傅巽一追问,是勋没有办法,只好大致背诵一遍《卖柑者言》,当是新编寓言——好在这“今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果能建伊皋之业耶”的状况,非独元末如此,用来比拟汉末,那也是颇为允当的。

    傅巽是个好学宝宝,听到这些崭新的词汇、寓言,难免心花怒放,赶紧就给记了下来,此时正好挑几段出来夹入自家的说词当中——是勋名满天下,借他的嘴来说话,分量又比自己空口白牙要重得多了。

    说完这些,他一伸手扯住马良的袖子:“此蒯公之意也,季长独不念昔日荐举之恩乎?”

    马良最初是由蒯越推荐给刘表的,派他出使江东,去游说孙权联兵相助。马良完满地达成了使命,然而回到襄阳没多久,周瑜便设计挑动刘琦、刘磐,架空刘表,还把蒯越、蔡瑁给幽禁了起来。此后马良便跟着刘琦啦,还曾经奉命前往曹营,假装蒯越的使者,去给曹操递过诈降书。

    傅巽先是晓之以理,接着又动之以情:“今蒯公为囚,若非季长资供,几乎饿毙。人而不报其恩,可乎?”

    这其实是谎话。确实刘琦幽禁了蔡、蒯二人之后,并不怎么在意对他们的供养,二人生计颇为窘迫,马良为此不止一次地在禀报过刘琦之后,派人给恩主蒯越馈送过饮食、钱绢。但要因此说没有马良的接济,蒯越就可能饿死,那却属于信口开河了——真要被圈得几乎活不下去的人,还有能力暗中与外界勾连相通吗?

    傅巽苦口婆心地相劝,马良最终只得长叹一声:“然吾既奉主命,必当遵行,若应而不从,无信之人何以立世?”

    傅巽说:“我非阻季长也,但请季长熟虑其中利弊。卿可往秭归去,唯请缓行,勿疾也。”说着伸手一摆,从后面匆匆跑过来三个人,躬身施礼——“此去艰险,吾有家将,弓马娴熟,可为卿护。”我派三个保镖给你吧。

    马良心说你当我傻的啊?说什么保镖,这分明是派来监视我,不准我急速前往秭归,而要我拖拖拉拉,一步三摇的眼线。不过傅巽前面那番话,确实说得他挺矛盾,而且他猜度傅巽之意,恐怕党同刘琮之人不久后就打算动手,自己一介文士,还真是拦他们不住……罢了罢了,为乡党计,暂时抽身事外便是,且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考虑自家的阵营归属吧。

    其实这时候江陵城守兵马,大多数全都掌握在文聘手中,若非求稳,他们立刻就能动手驱逐刘琦,并且随便找几个人缀着马良,出城后于僻静处一刀两断,也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蒯越说啦,“马氏五常,白眉最良,此荆州之宝,若即折损,是害国也。”所以才派傅巽先来劝说,要是马良肯缓上一步呢,政变后也还有相处的余地。

    马良就此离开了江陵城,看似行色匆匆,其实才出城门,就逐渐地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刘琦不知就里,还在苦苦等候益州军从西面顺江开过来应援呢,结果两日后的晚间,他正在寝室安卧,突然从人来报:“州署火起!”

    江陵城内原本并没有州署,而只有郡署,但是刘琦等人奉着刘表迁居到此处以后,明知道短时间内别想再回去襄阳啦,于是候曹军一退,便即大兴土木,新建了一座宏伟的州署出来——刘琦跟他老爹刘表很象,一是礼贤下士,二是并无远志,三就是喜欢排场,所以不顾物资紧缺,先要把州署盖得象个样子。

    听说署内火起,刘琦大惊,急忙披衣出看,但见火光之中,墙外露出无数人头来,个个戴盔着甲,手持利刃。刘琦也不傻,当即便明白了:“此非失火,而是军变!”急忙高叫:“速唤文将军来!”

    手下有明白人告诉他:“此即文将军之卒也。”刘琦惊得面如土色,急忙召聚随从,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从后门潜出,一路奔逃出江陵城去了……

    本来按照蔡瑁的意思,干脆把刘琦一刀砍了最为稳便,但是蒯越不同意:“琦虽悖逆,终为先主血胤,岂忍相害?逐之可也。”文聘也不打算杀刘琦:“吾等所谋,为荆州得安,若即害主,天下人将何以目之?”以那家伙的软弱性格,必然不肯死守州署,所以啊,赶走他算了。

    随即文聘便放出蔡瑁、蒯越,控制住了江陵全城。蒯越急匆匆下令,一是派傅巽快马去追赶马良,以新刺史刘琮之命,要他协助黄忠,阻止益州军入境;二是遣赵俨奉着荆州图籍北上,去献给李典;三是即刻切断王威和刘磐两军的粮秣供给……(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长坂坡前

    刘磐率领一万多兵马,离开江陵,北上以拒李典。两日后逼近当阳,但见荆山巍峨,余脉悠长,道路险狭,旁多沼泽——虽当冬日,尚未冻严,亦难行人也。刘磐长年驻守江陵,向东协助黄祖以御孙氏,向南监视江南四郡,对江陵以北的地形地势还真不算很熟悉,当即扬鞭问其小校:“此地何名也?”

    小校回禀道:“是为当阳长坂。”

    有那读书较多的参谋插话:“当阳长坂,或名当阳坂。古之云梦较今为广,北端即在此处,今水虽退,泥沼尚存,不便大军行进。”

    刘磐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加快速度,赶紧冲到当阳城下去。要是李典未到,干脆先拿下当阳城,方便防御;若其已至,我等便背靠荆山下寨,与之周旋。然而话音才落,令未传下,突然四面鼓响,随即伏兵四出!

    原来李典抛大军于后,亲率三千精锐急进,提前一天就已然进了当阳县城啦,随即便用诸葛亮之谋,在长坂设下埋伏,奇袭刘磐。刘磐所部仓促遇敌,不禁乱作一团,兵力虽雄,却被限制在片片沼泽之间,难以快速展开。李典当先冲阵,直取刘磐,刘磐策马相迎,战不三合,一则力气不及,二则士卒多溃,无奈之下,只得拨转马头,落荒而逃。

    等退出七八里地,收束败卒,十停里竟然折了一停还多。刘磐一见士气蹉跌,恐难再战,于是下令退回江陵,凭坚而守。可是还没赶到江陵城下。就有消息传来,文聘竟然发动兵变,放逐刘琦,改立刘琮为荆州之主了!

    噩耗哄传之下,大军一夕四散。刘磐身边只剩下了两百多人。他本打算绕过江陵,逃去江南,途中却为小校所杀,将首级献给了刘琮。

    另一路荆州军由大将王威统领,往赴江南去挡于禁,情况也与此类似。不过两军才刚对峙。尚未接触,后方兵变的消息就传到了,王威军散而逃,被曹军追上,扯下马来。做了俘虏。

    于是李典、诸葛亮便联袂进入江陵城,拜见刘琮。随即李典接管了江陵城防,命文聘率军南渡,去安抚南郡的江南地区,诸葛亮则继续南下,以招降江南四郡。

    至于刘琦究竟跑哪儿去了?竟然无人在意……

    曹操安居雒阳,一方面继续召聚人马,整备粮秣。一方面等待荆州方向的消息,直到李典接到赵俨所献上的图籍,立刻再请赵俨快马送至雒阳。曹操这才捻须大喜:“荆州定矣!”就此放心地离开雒阳,西进关中。

    再说江陵易主的消息传到巫峡,关羽、甘宁尽皆大惊,众将都打算撤了,但是甘宁坚决不允,说:“吾等奉主公之命。东进以挠曹氏之侧,今未接战即退。是违令也。管他前为曹军,还是荆州军。都可顺江杀去,以全主命!”

    关羽也说:“吾等若退,曹军乃可专心向西,主公欲取关中,难矣哉!卿等欲退则退,吾与兴霸向前,即多斩敌一人,亦为主公分忧也!”

    众将心说这不扯呢嘛,你是主将,甘宁是副将,你们不肯撤兵,我们哪儿敢自己走啊?不要脑袋啦?只得依从。于是关羽调取船只,奖率三军,便直向秭归杀来。

    当道却被黄忠拦住。这时候傅巽已然抵达秭归,宣以刘琮之令,黄忠就问啦:“主公何在?”傅巽笑着答道:“见在江陵城中,下令者即是。”黄忠说我不是问的刘琮,我是问的刘琦:“得非害之乎?”傅巽摆摆手:“是皆为先主血胤,岂忍害之?逐之而已。今赵伯然(赵俨)已奉图籍北上,荆州复归于汉,汉升独欲为刘琦效死,以汉贼之名而终者耶?”

    “汉贼”大帽子扣将上来,黄忠肩膀窄,还真不敢扛。他本就是个纯粹的武夫,只知道听命于上级,而没有自身什么政治理念和阵营判断,那么既然江陵换了主子了,并且同样是刘表之子,那好吧,我从了便是。

    于是傅巽、马良便辅佐着黄忠,坚固城防,以御益州军。关羽一见对方严阵以待,知道这仗赢面不大,便叫唤敌将阵前答话。黄忠驰马而出,关羽一瞧,嘿,认识啊。

    想当年曹操攻打荆州,关羽奉刘备之命来援,跟荆州大部分将校都是打过照面的,不过此人向来骄傲,懒得多跟他人交往而已,惯常冷面相对。所以他认识黄忠,但至于黄忠本领如何,何字何乡,那就彻底地不了解啦。

    瞧着这黄忠一张老实面孔,甚至有些木讷,关羽不禁把嘴一撇,大声喝道:“今奉吾主之命,来援江陵,汝何故陈兵相阻?”黄忠就马上一抱拳:“关将军容禀,今江陵易主,以归朝廷,无须救援,请将军即返益州,以谢刘使君。”关羽冷笑一声:“何言朝廷?曹操挟主擅权,实汉贼也!汝今党从,亦欲为贼乎?!”

    黄忠心说今儿一天我都连听到两回“汉贼”啦,忠何幸也,竟然有如此大帽频繁扣下……比起曹操、刘备来,我就是个小人物啊,这么大帽子我可当不起啊!他实在没有舌辩之才,干脆也不理关羽的话,只说:“请将军退去,若欲东往,则忠职守所在,不得不相阻也。”

    关羽说那不如这样吧——“荆益二州,本为亲友,吾奉主命,必要东行,然亦不欲害友也。今可使军士后退,你我即阵前一决雌雄,汝若胜,吾便退,汝若败绩,便请放开通路。”

    黄忠心说你是搞笑吧?战争乃国家大事,岂是靠武将单挑就能决定胜负的?正待拒绝,就见关羽一摆手,益州军已经开始整列后退了。他心中一动,暗道听闻关云长乃刘备麾下上将,益州军中勇不过此人,难得今日有机会与他较量一场,不如顺水推舟,我应了吧——反正跟从刘琮也是形势所迫,要是真打不过关羽,我放他们过去也有话说。

    于是亦命部下后退,自己便挺槊来战关羽。二将各逞豪雄,马打盘旋,顷刻间便连交了三五个回合,各自心中敬佩。不过杀到十个回合上下,黄忠多少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倒不是他武艺不如关羽(或许差那么一点儿,也就95跟99的区别),而是马力不足。

    一方面关羽是河东人,北方人本惯骑马,黄忠久在荆州,马术差了不止一筹;二则关羽身高体重,普通战马驮之不起,目下所骑的乃是昔日马超南投刘备,带来的一匹凉州良骥,关羽瞧着眼热,马超就送给他了,而黄忠的坐骑不过是普通战马而已。所以马不给力,马上武将的本领就未免要打折扣,多走几个回合,两人的差距便越拉越大。

    这要是真的武艺不及,黄忠也就认了,因为坐骑的原因落在下风,他却实在难以释怀。于是再交一个回合,他勒停战马,朝关羽一招手:“关将军好马也!”关羽一听什么?你不夸我的武艺倒夸我的马?这是在嘲讽我占你便宜啊。关云长本是个骄傲之人,当即表态:“可敢与某步战乎?”

    黄忠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于是二将拋去长槊,跳下马来,各自拔刀来斗。可是这回却轮到黄忠大占上风了——黄忠所使环首刀,比一般的刀要长出一大截去,足有五尺二寸(在一米二以上),纯用精铁打就,锋锐无比,而关羽的刀却是普通大路货。

    在原本历史上,南朝陶弘景作《古今刀剑录》,曾经记载道:“黄忠,汉先主定南郡得一刀,赤如血,于汉中击夏侯军,一日之中,手刃百数。”以那时候的铸铁技术,一柄刀可以砍杀一百多人而不废,确实算是神兵利器了。是不是目下黄忠使的这把刀,这不好说,但黄忠精于刀术,且因此到处搜集好刀,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关羽逐渐地便落在了下风。远处甘宁瞧见,心中不忿,于是暗中擎弓在手,突发一箭,正中黄忠肩窝。黄忠“哎呀”一声,掉头便跑。关羽也不追赶,却返回己阵来责甘宁。甘宁朝他瞪眼:“主公所托,国家之事,将军以为儿戏乎?今若败于此老革之手,难道便真退去么?!”

    关羽无话可应,只得勒兵后退,安歇一晚,翌日又来攻打黄忠之阵。黄忠再不肯出战,只是凭藉秭归县城与城外新筑的三座堡寨,以及江上水寨固守,关羽、甘宁水陆并进,连攻五日,亦不能克。

    这边关羽打不下秭归城来,那边程普、黄盖等率军穿越山间狭道,为曹将高览阻遏于泾县,同样也无法突破。夏侯惇乃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先后攻克故鄣、乌程等县,绕至太湖以南,与海上的魏延遥相呼应,基本上切断了吴、会之间的联系。孙权坐困愁城,一方面调兵抵御,一方面连着派遣使臣去曹营中求和。夏侯惇提条件出来,正是是勋所授“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八字真言。

    孙权心说这是个要命的圈套啊,我老爹留下来的大多是淮泗人士,哥哥留下来的大多是江北的庐江、九江之人,我上台以后就想收拢吴、会士人之心,可是尚未见到足够的成效,手下可信的南人就不多啊。北人要是全都走了,那些南人还能再听我的吗?剩我一光杆司令,就算得保首级,那又有什么意思?

    正自彷徨,突然门上来报:“周将军幼平来也!”(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难为田横

    周泰那就是不死小强,他顽强的生命力几乎非人类所有。想当初在宣城救护孙权,对战山贼,身被十二创,甚至多创见骨,偏偏就是不死;其后转战江南各地,往往奋勇先登,搞得满身是疤,换了别的将领,估计都死三回了(换了是勋等文士,死十回都不止),他却浑然无事。

    这回在春谷城西对战太史慈,被一箭射中心窝,本无幸理,偏偏他就是那么命硬,箭头恰好从心脏边上穿过去,未中要害。但即便如此,换了旁人,光当时大出血和其后的伤口感染,就挺不过三天去。周泰的亲卫寻着他,包裹了创伤以后,他周幼平竟然还能哆嗦着行动和说话,伸手一指东方:“往护至尊!”

    亲卫们用树枝和军旗绑了个担架,扛着周泰一路躲避曹兵和乱民,迤逦向东,途中军士大多跑散,最终只有百余人得以返回吴县,前后足足七天,周泰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

    等到他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孙权的衙署,正好撞见顾雍、秦松在劝说孙权投降。

    顾雍说了:“吴会本无陷阻,利攻而不利守,所恃唯江海而已。今曹军已渡长江,东海亦轻覆我师,是震泽(太湖)、射贵(无锡湖)之间,门户洞开也。即带甲十万、粮秣趁足,亦不可守,况今之不敷耶?古来雄杰,因势成事,势其不至,逆天必亡。请主公熟计之,今日从命,尚可得保首领,若犹豫迁延。恐孙氏将无噍类矣!”

    咱们无险可守,根本打不过曹军,那么除了投降,还有第二条道路可走吗?

    顾元叹是土著带路党,一心想劝说孙权投降。这年月王权不下乡。尤其对于扬州、益州这类偏远州郡,朝廷诏命往往连州治、郡治都出不去,全得依靠地方实力派来协助施政,所以两州的豪族势力也极庞大,独立性极强,地方保护主义色彩极为浓厚。孙氏之下江东。必然会跟这些豪族起冲突,孙策专以力杀,早就把他们给得罪狠啦;孙权倒是想恩威并用,加以招抚的,可惜还没能收到足够的成效。曹操就杀过来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赤壁取胜之后,北方的势力已很难再渡江来攻,而且西方的荆州已成与国(即便孙刘联盟并不牢固),孙氏在江东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以吴四姓为首的地方豪族无奈之下,这才被迫接受了孙权递过来的橄榄枝,逐渐臣服于孙氏。顾雍、陆逊等亦成为东吴之名臣。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曹军首先在北荆州站住了脚,进而控扼江上。得以顺利地渡江伐吴,把这一进程给打断了,顾雍、陆议(陆逊)等人难免站在家族、乡党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故此一力撺掇孙权投降。

    尤其是“北人归北”的方略传过来,这票地方豪族忍不住是喜上眉梢,弹冠相庆——只要把那些淮泗人、江北人全都轰走。那孙家还有什么能量啊?即便孙权因为身为南人,仍能留在江东。甚至还是名义上的总帅(比方说当扬州刺史),他不依靠甚至是巴结大姓豪族。还有能力施政吗?再说了,曹操早就承诺把吴、会两郡的主要职务全都交给顾、陆、朱、张,“南人治南”将不再是遥远的梦想!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不能责怪顾雍等人但知家族,不虑国家,因为以当时低劣的交通状况、通讯状况而言,对于这些偏远郡县,形成在朝廷遥控下的地方自治,将是较为稳妥的政治格局。因此顾雍他们认定,只有江东归从王化,才能免除外扰,只有朝廷任命江东之人来主江东之事,才能缓解内纷,如此地方安靖,国乃富强——你瞧,我们也是在为国家社稷考虑啊。

    就如同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大多数认为只有世家掌权,国始得安,他们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只是把相反的道理抛至脑后,假装看不见而已——屁股决定脑袋,往往如是。

    与顾雍相比,秦松的立场却又不尽相同——他是广陵人,属于北人,一旦孙权降服,那是必然要被遣送回乡的。前不久,跟他同病相怜的陈端病逝了,秦松还清晰地记得秦松在病榻上拉着自己的手,流着眼泪所说的话:

    “吾等皆北人也,因世乱而避之江南,为讨逆将军所用,言听计从。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本不当背之也。惜乎悯天不吊,讨逆将军为小人所害,今之孙将军则逊之远矣,且不用我等语……若早归从朝廷,安有今日之难?”

    孙权继位以后,对父兄所遗留下来的老臣还是有一定提防和疏远的,此亦人之常情。武将们不涉文事,周瑜本便以兄事之,或许还好一点儿,但对于二张尤其是陈、秦等辈,大抵敬而远之,并且尝试选拔吴会本地人才如顾雍等来分夺他们的权柄。到了这个时候,二张只相当于高级顾问,其实手中一点儿实权都没有,至于跟孙权相性彻底不合的陈端、秦松,唯优礼而已,基本上靠边儿站了。

    这也是为什么史书上对这二位孙策时代的“谋主”记载寥寥的缘故——孙策时代才多长啊?而在其后漫长的孙权时代,他们确实就没起到过啥作用呀。

    陈端、秦松,对此不能不心生怨怼,甚至会起念干脆闪人算了。原本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这回曹军提出“北人归北”,二人乃彻底不想在孙家这条将沉的破船上呆着了。

    陈端因此就对秦松说:“吾无日不念桑梓,惜乎命之将终,恐难以归。昔请孙将军遣质归化,彼不应从,乃有今日……”当初孙权要是肯放弃一定的独立性,向朝廷递交人质,曹操还有大票的割据势力需要敉平呢,也就不会急着来打江东啦。等到孙家趁机遣兵南下,彻底平定扬州南部,甚至吞并交州,地方既广,户口也繁,曹操再想下手,难度系数就很大了。等到天下一统,孙氏即便不为藩镇,终孙权一代坐领江东,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此即二张、陈、秦等所谓“投降派”谋士为孙权所做的谋划,但可惜孙仲谋其志非小,因而听取了周瑜等人的建议,因着唇亡齿寒之忧,刻意要插足曹操和刘表之间的争斗,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在二张、陈、秦等人看来,这真是太不明智了——你以为你是你哥啊?你有你哥能打么,也敢跟曹操当面叫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问题,孙权也正是因此而逐渐疏远这票前代谋士——时时刻刻都把我跟我哥比,我哥临终前都说过了,他跟我的秉赋不同,各有其长,亦各有其短,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们烦不烦啊!

    如此恶性循环,双方的心结越来越深,距离也越来越远,陈端为此在临终前关照秦松:“曹公势大,天下终将为其一统,以江东之力以敌中原,可乎?孙氏必难久存也。文表若得归北,千万舆吾之骨以返乡梓,勿使久淹客地也。”

    所以秦松就也跑过来劝说孙权:“将军继父兄之志,承二世余烈,犹昔王齐之田横也。高皇帝灭项定鼎,田横不肯臣从,乃逃之海岛,旋亦自刭。高皇帝尝书致田横,申大王小侯之诚,今将军归朝,亦不失富贵,何弃安平而固取殄灭耶?将军乃欲效田横乎?即有此意,幽州军船见在海上,恐亦无处可逃也!”

    你继承父亲、兄长的基业,前后三代,坐领江东,就跟当年楚汉相争时代的齐国很相象,那齐国也是前后三代——田儋、田荣、田横——啊。后来田横不肯臣服于汉朝,奔逃到海岛之上,刘邦写信要他到洛阳去觐见,说:“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这人比较拧,明明可以过太平日子的,偏偏跑半道上自刎了事——将军您也想仿效田横所为吗?

    可是如今幽州的船队纵横东海,您就算想逃到海上去,恐怕也难以如愿啊。到时候做了俘虏,不但身死,而且受辱,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们这儿苦口婆心地正劝着呢,孙权听了也有点儿犹豫——他本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加上终究还很年轻,热血容易冲头,也容易消散——正好周泰被抬了进来,一耳朵就听到了秦松所言。周幼平这个气啊,我们在前线打生打死,你们在后方劝说主公投降,你们对得起战死的那些忠勇之士吗?!

    他猛地从担架上坐起身来,戟指喝骂秦松:“主公欲为田横,吾等当为五百死士,从之于地下,乃不负先代之恩!汝等何其怯懦者也!”

    秦松朝他一撇嘴:“将军忠勇,奈何鼠目……”你倒是不怕死呢,可惜鼠目寸光,瞧不清当前形势——这就是一个必败之局啊,大家伙儿何必要绑在一起死?

    周泰怒不可遏,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纵身而起,直朝着秦松就扑将过去,一拳便将秦文表打翻在地。秦松倒在地上直哼哼,半晌爬不起来,顾雍吓得掉头就跑……孙权赶紧过来扯住周泰的袖子:“幼平,息怒。”可是再瞧周泰,须发犹自戟张,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按着秦松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拳头高高举起,可是已经不动了。

    再探鼻端,已无呼吸……(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有害令名

    周泰之死,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孙权的性命曾经为周泰所救,可以说战将之中,跟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便是周幼平了,如今见他促死于自己面前,当即抚尸痛哭,几乎晕厥过去。顾雍趁机进言,说:“以周将军之勇,尚不能全,而况余辈乎?将军若不早定其计,异日抚而哭者,恐无算也!”

    你瞧连不死的周泰如今都死了,那还对战局抱什么幻想啊!

    孙权伤心得都迷糊了,当即摆一摆手:“都听卿等便是。”顾雍、秦松闻言大喜,赶紧相互搀扶着跑出去商量草拟降表之事了。

    江东孙氏正式向夏侯惇提出归降之意,表示愿意遵从“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方略,是在建安十五年的元日后不久,在原本的历史上,这时候赤壁才终,孙权又攻合肥,不克而烧围遁去。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则才刚率军进入关中,尚未抵达长安,便有快马自江东驰来禀奏。

    虽说关中的战事挺吃紧,但既定荆襄,又得江东,曹操这份得意劲儿那真是无可言表啊,当即就写信给留守安邑的是勋,暗示他:“前日与卿所言事,可即筹划。”

    曹操跟是勋“前日所言”,究竟是何事呢?原来正是接受禅让,篡汉夺政的那桩大事。因为是勋不经意的挑唆、撺掇,曹操与原本历史上的心境不同,一咬牙关,就打算迈出那最后一步。是勋提醒他时机尚未成熟,曹操就说啦:“待平江东,荆、交亦可传檄定也。乃可计之。”我要真能顺利地灭了孙氏,则故汉十三州便等于拿下了十一个,时机还不算成熟吗?到那时候,你就该好好筹谋一下以魏代汉之事啦。

    是勋当时被迫赶紧转换话题,跟曹操商讨起西御刘备、陈宫之事。想要蒙混过关。曹操因此就问啦:“前宏辅所言八字(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可定江东;今往征西,乃有教孤者乎?”

    是勋心说我上回跟你信里说的那八个字,原不过随口开玩笑而已,没想到瞎猫竟然能够碰上死耗子……如今你去打刘备、陈宫。又来向我问计啊?我哪儿有那么多条计给你?就算起郭奉孝、荀文若于地下,那也没有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一言以底定胜局的……除非是小说家言,把谋士当妖人描绘。

    可是既然曹操问起来了,是勋总需要装一装逼。是真是假,有用没用,多少得随口说上几句,那才能稳固自己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啊。他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勋亦有八字,或可建功。”

    曹操说好啊,孤洗耳恭听,你赶紧说吧。于是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欲定关西,甚而进取益州,但请主公——区隔陈吕。离间法庞。”

    完了曹操便率军离开许都,东进雒阳,是勋则返回安邑,继续去做他的魏国中书令。然而安稳日子还没享受几天,曹操就又有信来了,说江东这就算平啦。你该开始筹划我曹氏代汉的事情了。

    是勋这个头大啊——一方面他仍然认为时机并不成熟,曹操就此篡位。将会对其声望产生不利影响(你总得等大挫刘备,使益州不足为患了再说吧);另方面对于相关情事。他作为曹家姻亲,是一惯置身事外,尽量少掺和的,以免有损自家的名声,可是这回曹操竟然直接把重担给压到他肩膀上来了……

    思来想去,无路可走,只得把中书右仆射董昭请来密商——董公仁是曹家篡汉的重要推手,这事儿还得由他来主持,自己事后才方便撇清。

    是勋跟董昭也是老交情了,不必要来什么虚的,直接便把曹操的意图,以及自家的顾虑,向董公仁合盘托出。董昭听完了点一点头,说我也觉得,主公因为心伤荀文若之死,最近行事有些急躁了,这时候代汉,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然而咱们也不可能跟主公硬顶着,不如——“或使主公更进一步,可衬其心。”

    是勋闻言,悚然而惊:“得无为王耶?”你是想让曹操先封王,做个过渡,同时也拖延一下时间吧?

    董昭一皱眉头:“吾意非王也,乃宰衡也。”

    所谓宰衡,宰是指太宰周公,衡是指阿衡伊尹,当年王莽将此二职合而为一,迫使汉帝加给自己做封号。就表面上来看,这不过是宰相的别称而已,但别忘了,传说中伊尹曾经放太甲于桐宫,在此期间代王执政,周公更是直接代成王行天子事啊,所以王莽加号宰衡,其实就等同于后世所谓的“摄政王”。

    王莽那也是一步一步、分阶段迈上顶峰的,他是没有封过公建过国啦,先名宰衡,然后当假(代理)皇帝,最后做真皇帝。董昭的意思,当年高祖刑白马盟誓,非刘姓不王,所以咱们才新造一个公爵出来,酬答曹公,如今也应当跳过王爵,光给加个宰衡的虚号——或者这名字臭大街了,咱再想个新花样出来?那就得仰仗通史明经的宏辅你啦。

    是勋皱着眉头,半晌不语。之所以董昭一提要请曹操更进一步,他就想到封王之事了,乃是因为原本的历史便是如此走向。是勋原本以为,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想篡位你就篡吧,时机不到,为公做王也没多大意义,时机若到,难道侯爵就不能一步登天而为帝了吗?

    想那袁术僭号仲家(原本历史上如此,而这条时间线上没容他走到那一步,就让曹操给剿了),也没有经过什么公啊、王啊的过度嘛。

    曹操因公而王,因王而帝(儿子帝),算是开了一个先河,此后晋代魏、宋代晋,乃至隋代周、唐代隋,无不照猫画虎。可是篡位是否名正言顺。新帝国是否稳固,还真跟这一套鬼花样没啥关联,后来赵匡胤取代后周,别说王了,人连公都没有做过。不照样开南北宋三百年天下?

    可是形势所逼,却使得是勋如今不得不考虑起曹操称王的问题来了,想要拖延曹操篡位的时间,中间必得多隔上一步不可。那么究竟是称王呢,还是为宰衡或者别的什么大逆不道的称号呢?是勋仔细考虑以后,决定还是——咱们按着原本的历史来吧。

    “王莽以宰衡之名篡政。人皆恶之,不可取也……”王莽那一套早就臭大街啦,咱可不能仿效,“其异姓不王者,高皇后即废约。吾又何惮也?”

    汉朝自刘邦杀白马与诸臣盟誓以后,真的就再没有分封过异姓王吗?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刘邦死后传位惠帝,惠帝死后是前后两位少帝,然后才轮到文帝,文帝之前,高皇后吕雉实执国政,吕雉完全不管老公的遗命,就把大票娘家人全都封了王了。比方说封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通为燕王。等等……

    当初吕后才刚起意的时候,先问右丞相王陵,王陵直接就给顶了:“高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吕后再问左丞相陈平和绛侯周勃,二人却回答:“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因为这俩货知道,王不王的。依靠的是实力而非制度,制度再严格。只要实力足够,也肯定会被打破,自己压根儿就拦不住啊,何必徒惹老太太不开心呢?

    是勋就此把这旧例给翻出来了,既然吕后就已经打破了刘邦的誓言,那么事隔好几百年,再封一个异姓王出来,也不算很惊天动地的事吧?与其去遵循王莽臭大街的前例,甚至绞尽脑汁琢磨个新名号出来,那还不如拱曹操为王呢。

    其实他心里在想,你若想拟新名号,九成九要我去翻故典,给拿主意,此事若泄露于外,我的名声必然跟刘歆一样臭啊——老子才不干这种蠢事!

    二人商议既定,就开始分头筹划起来。董昭请假前往雒阳,去联络郗虑、华歆等人,是勋还建议他提醒郗虑,最好在太学中密植党羽,使要求曹操称王的呼声首先来自于太学生——灵帝朝太学生月旦时事,与李膺、范滂等共同进退,致为阉宦清洗,但从此也就留下了学生掺和政事的传统,身为郑门嫡传、一代儒宗,这股舆论力量那真是不用白不用啊。

    是勋本人则仍旧留在安邑,以谯沛集团为核心,也开始搞起了秘密串联。计划太学生先上书,然后朝臣跟随鼓噪,最后魏臣劝进——将来真要以魏代汉,也可以遵循同样的步骤办理,这回算是来场篡位的大演习。

    本来是勋不想亲自出头的,但既然曹操写信吩咐过了,那么彻底隐藏在幕后便不见得明智——总得让曹操瞧见你正在帮他办事儿啊。故此半藏半露,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见天儿在家里设宴席、开小会,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点儿可耻,非儒宗所当为也……

    眼瞧着薪火都燃得差不多了,只待曹操西征归来——不必大胜,只要别输太惨就成——便可首先在许都发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某日突然世子曹昂传召,见了面就老实不客气地问他:“闻姑婿欲使大人进位为王,有诸?”

    是勋皱着眉头瞥了曹昂一眼,心说这家伙怎么是这种口气?他平素谦抑温和,尤其对自己那是不仅仅目为长辈,更视同师尊啊,从来也没有这么直截了当且冷冰冰地质问过自己啊。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气不顺的?

    他不打算蒙骗曹昂——再说在这个问题上也根本蒙不住——于是随口便答:“有之。”曹昂的脸色骤然一变,沉声道:“我以姑婿为君子纯臣也,不想竟为此大逆之事!得无为人所惑耶?乃欲害大人之令名也!”(未完待续)

    ps:从昨晚开始不舒服,腹泻、胃疼、低烧,估计是胃肠感冒吧……也不知道是吃坏了,还是暑热所致。结果今天几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白天,肠胃和浑身骨头都疼,好不容易才挣扎下地来码出一章。看我这么辛苦,各位劳驾再给赏点儿月票,如何?

第三十一章 汉之忠臣

    曹昂质问是勋,你为什么搞这种大逆不道的阴谋,莫非想要破坏我老爹的贤德形象吗?是勋闻言,当场就惊了,心说你老爹迟早篡位,难道你心里没有数?难道你还想做汉朝的纯臣?小子你读书读傻了吧?

    惊愕之下,几乎没过大脑,就本能地撇清:“此非勋擅自妄为,实魏公所讽者也。”是曹操指示我这么做的。

    曹昂咬一咬牙关,腮帮子上连起两道棱儿,随即侧过头去,长叹一声:“姑婿应先语我。乃可止也,候大人归,吾为姑婿分辩。”你停手吧,也别怕老爹责怪你,到时候我会帮你分辩的——全都是我的主意,我一个人把违命的责任扛起来。

    是勋皱眉凝望着曹昂,心说你这乖宝宝难道打算乖一辈子不成吗?既然得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不妨跟你把话挑明了吧:“魏公既有意,为臣者当遵行也;世子即不怿,为子者亦不当有违父志。且世子果不怿耶?魏公芟夷群雄,有大功于社稷,又岂一王所可酬答?”你认为以你爹的功劳——其实是势力——给他封个王就能够满足吗?

    曹昂恨声道:“此皆董公仁、郗鸿豫等撺掇也,若荀令君在,定不使大人陷此不忠不义之地!”转过头来望着是勋:“吾知姑婿亦违本心,不得不然,然致主不义,岂可谓忠者乎?”

    是勋撇一撇嘴:“世子何得云某有违本心?魏以代汉,大势所逼,非人力所可强也,既合天意。胡谓不义?吾奉命行此,胡谓不忠?”

    曹昂根本没料到“魏以代汉”这四个字竟然出自是勋之口,感觉中是勋原本高大纯粹的形象瞬间就倾塌了,忍不住再次质问道:“姑婿慎言!何谓天意?天命在汉,岂有他属耶?”

    是勋冷笑道:“天命曾在于周。而今周何在耶?天命曾在于汉,然其永在汉耶?陈涉云:‘王侯将相,其有种乎?’而其天子亦安得有种?桓灵以来,中原分崩、朝纲凌替,即天不厌汉,而民已厌汉矣!”

    曹昂一捂双耳:“吾不愿闻此不臣之语!昔高皇帝灭暴兴汉、光武帝重安炎刘。其功盖天覆壤,岂吾父所能拟者乎?曹氏何德,敢言代汉?”

    是勋忍不住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岂祖宗有德,子孙而可永继者耶?‘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刘氏之有天下,非止五世,其德早衰矣。衰德不可奉社稷,不可安百姓,曹氏不出,耐苍生何?”

    曹昂还要反驳:“桓灵固失德也,然今天子聪敏,必能绍继先统。重安天下……”

    是勋冷笑道:“安天下者,魏公耶?抑天子耶?聪敏之人,未必盛德。前若非天子讽耿纪、韦晃作乱,致荀文若殉,魏公又安敢起取代之心?”刘协有个屁德?这事儿本来就是他自己惹祸上身!“世子为乱党所拘,为天子所释,故乃德之乎?若无勋挟天子,天子安得有诏?卿之叔侄。或并戮也!”

    你是因为当日刘协召你们进殿,把你们从乱党手中拯救出来。所以才感念他的恩德吧?可是我老实告诉你,那并非天子的本意。那都是我逼他这么做的!你根本就不该感激他,反而应当仇视他才对!

    曹昂厉声道:“天子恨曹,为吾父子有所不敬也——臣而安可仇其君乎?”

    是勋也朝他瞪眼:“孟子云:‘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曹昂怒道:“此不忠妄语,本不当刻于石经,传诸天下!君臣之道,世之大伦,未闻以子害父,亦未闻以臣犯君者也。大伦若倾,社稷存而若覆,百姓生而若死,人之与禽兽何异耶?!”

    是勋是彻底没话说了,眼前这小子完全就是读书读死了脑筋,怎么曹家班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活宝?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尽量把自己的语气和缓下来,提醒曹昂:“魏公功高权重,非久居人臣之位者。譬如逆水行舟,不进必退……”

    曹昂打断是勋的话:“伊尹放君,而终还之;周公辅政,不废成王;霍光立朝,曾无二意。吾愿大人为伊周也,为霍光也,不欲其为王莽也。若天子无德,乃可废之,更之他藩,如霍光之逐昌邑,然汉祚终不可倾覆也。”

    是勋心说你想得还真简单——“霍光固得全寿,霍氏终于殄灭,世子独不畏乎?”你想曹氏将来跟霍氏一样,要被满门抄斩吗?

    曹昂一甩袖子:“霍禹谋逆,乃为族诛,岂孝宣皇帝之本愿耶?吾不为霍禹也,曹氏必可得安矣。”

    是勋心说别扯了,你要多么小清新才会说出这种浑话来?“霍光既殁,孝宣皇帝即收霍氏权柄,即其无罪,亦终败亡。霍禹之跋扈妄为,为速其事耳,非忠耿所可免者也。”以当年霍氏那么大的权柄,你以为霍禹只要老实忠诚,就一定能够维持下去吗?相权和皇权之间,迟早还是要展开血淋淋的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呀!

    曹昂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是勋,干脆直接表态:“若大人不讳,吾即归政天子,退居藩国,曹氏自然无事!曹氏若篡,史笔煌煌,必遗臭万年,吾宁死,亦不为此不忠不义之事也!”干脆别过脸去,不再去瞧是勋。

    “既然如此,”是勋缓缓地站起身来,朝曹昂浅浅一揖,“臣便告退。臣之所为,魏公之命,世子亦不可废也。若有不怿,可禀魏公。”我做的事儿都是曹操的授命,不可能因为你的想法而断然改变,除非你先去说服了曹操,让他下令,这事儿才可能终止。

    等出得堂来,是勋抬头一望,高天薄云,阳光刺眼——他不禁就想啊,不料今日竟然得见这般痴愚儿郎,真是瞎了我的氪金狗眼!

    曹昂的脾气、禀性跟曹操截然不同,曹操那是一代枭雄,奸狡狠辣,曹昂却是人见人爱的乖宝宝,若以前人相比,曹操就是大流氓刘邦,曹昂却似惠帝刘盈。本来是勋觉得这也不错啊,在自己的帮助下,曹操可以生年即篡,建立魏朝,然后说不定还能多镇个十年八年的,等他挂了,天下也彻底太平了,曹昂承继帝位,正好无为而治。

    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开创者必然需要有大才能、大魄力,继承者却以平庸谦逊为上,真要过于精明,反倒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惹出无穷祸事来——比方说那位千古第一狂想家隋炀帝……

    是勋的理想,是创建一套在本时代足够完善的官僚体系出来,用以保证在较长一段时间内,政事平稳、朝局安定。对照前事,那就是西汉了,汉自高祖肇基,其后惠、文、景三朝皆用黄老,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但即便在面对全盛时期的匈奴帝国的时候,亦足有守御之力,由此才创生出武帝的奋发,并及于昭宣的辉煌。

    毋庸讳言,严密的政治制度、完善且可自主运行的官僚体制,是与强势的君权不相容的,而一个精明而勤政的君主,将会轻易地破坏甚至摧毁仍在架构中的官僚体系,或可辉煌一时,却会对后世带来难以弥补的恶果——武帝晚年兵尽财竭、百姓困穷,就是最好的例证。

    当然啦,这年月不可能彻底废除君主制,甚至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虚君政治,那样必然走向另外一个极端,造成地方势力坐大,国家分崩离析。所以是勋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个平衡点,而一位品德高尚,能力平庸,谦逊而兼听的二代君主,就是最好的选择——故此他曾寄厚望于曹昂。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的继承人是曹丕,能力虽不如乃父,却亦非平庸之辈也,其后曹叡亦然,最终小聪明酿成了大祸端。因为有能力的君主,尤其当太平之世,欣赏的是自己能够牢牢控制住的,可如臂使指,却缺乏个人政治理念的臣子,清谈之辈因此泛滥,司马氏等隐藏的阴谋家乃得轻松上位。

    可是他根本就料想不到,曹昂道德之高尚,竟然已经彻底突破了自己的期望,他不但不愿意做实权君主,甚至都不愿意做君主!确实自己从前便有所查觉,对于以魏代汉,曹昂表现得并不热心,远不及他几个兄弟,但本想着只要把曹操拱上位,曹昂作为一惯的乖孩子,自然亦步亦趋,随之而登。却不料即将临门一脚,这小家伙却突然缩了,再也难掩自己对父亲野心的恐惧和担忧。

    贼老天啊,你也太会玩儿人了吧?设曹操早死未篡,难道曹昂真的会归政于汉帝吗?先不说天下必将因此而再度陷入混乱的渊薮,就说曹氏也必将步霍氏之后尘,自取覆亡啊,那自己做为曹氏姻亲、核心党羽,又会遭逢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虽然阳光普照,是勋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是勋还在这里茫然无措,他却不知道,自己才刚迈出大殿,便有一名侍女悄悄地蹩至偏院,将他与曹昂的对话全都默写出来,秘密转交给一名侍从。几经辗转,当日晚间,这份报告书便呈到了校事卢洪的案头。卢洪见书,又是吃惊,又感窃喜,于是夤夜离家,去往了某人府上。

    府邸主人秘密接待了卢洪,览书观看,唇边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随即问道:“慈范,世子此言,皆为真耶?”卢洪低声答道:“字字无虚——而即有虚,何伤也?”就算是假的,那又有啥关系?

    对方捻须颔首:“铄即禀奏二公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秦失其鹿

    卢洪夤夜往访之人非他,正乃二公子曹丕的心腹门客——朱铄朱彦才。在原本的历史上,朱铄与吴质、陈群、司马懿共辅曹丕,被称为“魏世子四友”,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吴质早就被是勋给捞走了,而曹丕未能为嗣,故陈群、司马懿等世家子弟也并未往投,只有出身低微的朱铄,依然遵照历史惯性,去巴上了曹丕这时候还不算多粗的大腿。

    其实说起来曹丕原本并无争嗣之意。一则曹昂是长兄,虽然跟自己同样都为庶出,但其母刘夫人早逝,将儿子托付给了曹操正室丁夫人抚养长大,丁夫人无子,目曹昂为己子——按照宗法制度,只要丁夫人再无所出,则曹昂可比嫡长。废长立幼,祸乱之端,在原本的历史上,贾诩也是靠着同样含义的一句话,使曹操最终放弃了曹植而立曹丕为嗣的。袁绍、刘表仅起废立之心,尚无最终定案,便已然酿成家中动荡,臣属二分了——那还是在袁尚、刘琮皆继室之子,也算嫡子的情况下。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昂未死,丁夫人也没有跟曹操离异,曹丕、曹彰、曹植、曹熊之母卞夫人只是侧室而已,所以这四个小子都算庶子,哪有能量去摇撼曹昂的根基呢?

    二则曹操也很喜欢曹昂,似乎很早就有定他做自己正式继承人的意图,加之曹昂为人谦逊恭谨、礼贤下士,也得到了魏国臣僚的一致拥戴。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在建安初年跟丁夫人离异后,即将卞夫人扶正,但正式确定曹丕的继承人地位。其间又隔了十好几年——甚至还在进位魏王以后。但在这条时间线上,曹操才封魏公,即禀奏天子,以曹昂为魏公世子——由此可见,曹操对曹昂的喜爱非同寻常。是兄弟们所根本比拟不了的。

    曹丕是个聪明孩子,他最大的聪明,就是不肯觊觎非望——几乎没有机会的事儿,强要去争取,反而会引发祸端,此智者所不取也。曹丕的理想。就是当魏以代汉之后,他可以受封为王,如同汉代的诸侯王那样,得一郡永传,于愿足矣。

    可是就在曹操受封魏王之后不久。丁夫人突然病逝了,这就使得曹昂的根基有所动摇。朝廷百官都想把自族之女送入魏公府,给曹操做继室,只可惜曹操却一个都瞧不上眼——曹操那是有名的熟女控、人妻控,对于不谙世事的花季少女,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曹操本欲将侧室之一扶正,他最属意于卞夫人,但又一琢磨。若扶正卞氏,则一转眼三个儿子都会变成嫡子(曹熊早夭),容易影响到曹昂的继承人地位。故此只得暂时搁置此议。

    可是曹操的这一想法为曹丕所侦知,曹子桓不禁便起了异心——真正的聪明人,还在于可以及时把握住机会,该争的时候绝不退缩。他隐约瞧见魏公的宝座,甚至于天子的宝座都在向自己招手,若然错过。必为终生之憾啊!所以绞尽脑汁地要把自己娘亲扶上魏公正室的宝座,自己才好子以母贵;或者想办法把曹昂扳下台。则自己以次子之序,便可顺理成章地进位为继承人。

    于是朱铄即为曹丕谋划夺嗣。最重要的步骤就是隐秘地去交好校事卢洪,如此则可探知各类隐微事,方便拉拢臣僚,并找机会把曹昂给推下台去。对于校事,曹昂这种忠诚耿介的传统士人向来是很反感的——或许与他始终自命为臣,从来也没有站在君主的立场上去考虑过问题有所关联——始终不肯给卢洪好脸色看,卢洪因此而必然担忧,万一哪天曹操不在了,曹昂嗣位,自己会不会落得赵达一般下场呢?

    自己比赵达要精明多了,做事的手段也柔软多了,从来不肯刻意构陷当道之臣,甚至还暗中与是勋相勾结,互为臂助。他心说我做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啊,你要是如此都不能相容,那也就别怪我为了自保,先下手为强啦!

    朱铄便利用卢洪这般患得患失的心理,顺利地把他给扯上了曹丕的贼船。

    于是但凡曹操远征,使曹昂留守,卢洪便立刻将全部精力都转移到那位世子身上,几乎是用放大镜甚至显微镜观照一般,妄图去发现曹昂的错处,并及时禀报曹丕。只可惜曹子修这乖孩子行事非常公正、谨慎,简直就是人臣和人子的典范,想挑出他的错处,就如同鸡蛋里挑骨头一般,实在是太困难啦。

    不过这回曹昂实在是憋不住了,竟然召见是勋,正式摆出自己与曹操截然不同的政治理念来,却使得卢洪欣喜若狂,赶紧就去通知朱铄。朱铄则揣着报告书急匆匆去禀报曹丕,对曹丕说:“世子此言若为魏公所知,必废也!”曹操能够容忍自己的继承人竟然是大汉朝的忠臣吗?

    曹丕手捧着这份报告书,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彦才得未有子耶?”

    朱铄闻言一愣,随即答道:“内人尚未有出。”曹丕微微而笑:“吾已有子,名之为叡,六岁矣——是故彦才但知子女慕亲之诚,而不识父母爱子之恩也。大人雄杰一世,固知吾兄之不肖也,但求责之、导之,乃非有悖逆弑亲之举,岂忍废之?”

    你还没有子女,不知道父母对子女的宝爱有多么深厚,子女若是做错了事儿,只会想办法去教育、引导,哪儿那么容易就彻底失望,乃至于废黜长子的继承人地位呢?你未免想得太过简单啦。

    朱铄大急,忙道:“机不可失,公子勿过虑也!”

    曹丕嘴角一撇,突然转换话题:“果真乎?”朱铄赶紧回答:“卢慈范乃保字字无虚,并言:即有虚妄,何伤耶?”

    曹丕点一点头:“慈范聪明人也。”随即提起笔来,直接就在报告书上开始涂抹、修改——

    曹昂曾经对是勋说:“吾不愿闻此不臣之语!昔高皇帝灭暴兴汉、光武帝重安炎刘。其功盖天覆壤,岂吾父所能拟者乎?曹氏何德,敢言代汉?”把“岂吾父所能拟者乎”给改成了“吾父拟之,如在泥涂,若起不臣之心。真权奸也”。

    曹昂说:“桓灵固失德也,然今天子聪敏,必能绍继先统,重安天下……”把“然今天子聪敏”以下修改成:“吾父秉其令旨,乃能初定天下,安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曹昂说:“天子恨曹。为吾父子有所不敬也——臣而安可仇其君乎?”改成:“天子恨曹,为吾父恃功而傲,擅权而逼,不敬天命……”

    曹昂说:“若天子无德,乃可废之。更之他藩,如霍光之逐昌邑,然汉祚终不可倾覆也。”给改成:“即天子无德,乃无辅政之遗命,无太后之令旨,亦不可废之,如霍光之逐昌邑。而即逐之,汉祚终不可倾覆也。”

    曹昂说:“曹氏若篡。史笔煌煌,必遗臭万年,吾宁死。亦不为此不忠不义之事也!”后半段给改成:“吾宁曹氏族,亦不为此不忠不义、禽兽之事也!”

    改完以后,递给朱铄:“可即付之卢慈范,使其誊清,密奏大人。”朱铄大喜,接过去就待告退。但是曹丕突然一摆手:“且慢……”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可使慈范先密奏是令君,若得是令君为证。则乃无可白也。”朱铄一皱眉头:“若令君不允之奏,或证其言不实。奈何?”你都快给修得面目全非了,是勋要是不同意上奏,或者挑出其中的错了,那又怎么办?

    曹丕微微一笑:“校事之为,兹事体大,令君安得阻耶?”那么大的事儿,又是校事本职的侦察工作,是勋哪儿敢阻止啊?而且他也拦不住——“吾料令君亦失望矣。若证不实,听闻抄录之间,难免错讹;若不之证,乃可用也……”是勋要是指出来哪儿有问题,不是曹昂的原话,那么窃听、抄录,文辞上出点儿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甚至不会怀疑卢洪故意使坏。倘若是勋不指出其中的错失,那就证明他也有废掉曹昂的意愿,咱们正好趁机笼络之、求助之。

    朱铄躬身施礼:“公子所见深远,臣不及也。”赶紧跑回家去关照卢洪。于是翌日晚间,卢洪再次裹着披风,遮掩相貌,从偏门进入是府,去向是勋禀报——您跟世子的对话,我安插的眼线偷听到了,并且记录下来了,此事必须要向魏公禀报。您先瞧瞧,我们记录得对不对,有无缺漏——他故意不提“错失”二字。

    是勋跟曹丕初见报告书一般,也是仔仔细细地瞧了好几遍,才突然撇嘴一笑:“慈范,得无另取高枝耶?”卢洪大惊,急忙分辩道:“范得令君看顾,安有他意?”

    是勋微微摇头:“好文笔,吾亦知其谁所为也。慈范可传我言:秦失其鹿而人竞逐之,正未知死于谁手。”

    他确实对曹昂彻底失望了,他又不是曹操,所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如曹丕所设想的那样,还肯努力去教育和开导,而且以曹昂一惯的秉性,恐怕这犟驴是扭不过头来的啦。那么曹昂若然被废,可能上台的是曹丕吗?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一方面,是勋并不看好曹丕——虽然他承认曹氏诸子中,以子桓最肖乃父,但他并不想拱一个能干的二代目上台啊。另方面,只要把世子的宝座一空出来,那么必然如同原本的历史那样,诸子相争,曹植甚至曹彰等余人皆有机会,曹丕你就那么笃定大位最终会落到自己手中?

    唉,天下未定,而内中先乱,自己又该何所依附呢?

    想到这里,不禁轻轻叹一口气,把报告书原封不动地递回给卢洪:“可即密奏魏公。”

    (真伪有谁知之卷十八终)(未完待续)

第一章 益州内患

    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备进入益州之后,身边最亲信的谋臣是法正和诸葛亮——庞统已经在攻打雒城的时候中箭而死了。演义中说刘备得诸葛如鱼得水,对他是言听计从啊,其实真实历史上,把诸葛孔明替换成法孝直更为合衬。

    史书上说法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他既是刘备的主要参谋之一,又身任蜀郡太守,掌握了首都大区(蜀郡)的行政权,权势烜赫,一时无两。然而法孝直虽然是天下罕有的智谋之士,却有些小人脾性,睚眦必报,一掌权了就开始大肆打击报复曾经得罪过自己的人,甚至于枉法擅杀。于是有人就去求告刘备的第二宠臣诸葛亮,说你去跟主公说说,警告一下法正,为了蜀中安定,得让他收敛一点为好啊。

    那么诸葛亮是怎么回答的呢?诸葛亮说:“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

    后人评价说:“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国之道,刑纵于宠,毁政乱理之源,安可以功臣而极其陵肆,嬖幸而藉其国柄者哉?故颠颉虽勤,不免违命之刑,杨干虽亲,犹加乱行之戮,夫岂不爱,王宪故也。诸葛氏之言,于是乎失政刑矣。”主要意思是,诸葛亮你不肯遵法,又不肯进谏,这事儿做得不对啊。

    其实诸葛孔明是主张治乱用重典的,也是崇尚制度建设和法制精神的(当然啦。封建时代的所谓法制精神,与现代的法制精神又不尽相同),他难道不知道法正的行为不但违法,亦且害国,必须加以遏制吗?他不是不愿进谏。而是知道刘备信赖法正甚深,即便进谏也根本无效啊。

    诸葛亮是很有政治智慧的。别看他少年时代自比管仲、乐毅,颇有狂生气味,老了以后大权独揽,事必躬亲,对谁都不放心。但在与上下级、同僚之间的相处而言,却一惯谦虚恭谨,不失风仪。程普曾经夸周瑜:“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其实这话用在诸葛亮身上一样合适。

    诸葛亮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他是力图统合益州各集团利益,将之拧成一股绳,支持他的北伐事业的。当然啦,诸葛亮不是好好先生,并非没有设谋打击过在他看来有害于刘备集团的同僚,比方说刘封、彭羕等等。但一方面那几位其宠渐衰,孔明才得趁虚而入,另方面他也都是密奏的刘备。绝不肯当面做恶人。

    所以对待法正的骄恣,诸葛亮自知宠遇难比,进谏也得不着好结果。就干脆不去碰那个钉子了。而至于他是不是在等待和寻找机会,待时机成熟再动手,法正死得早,没能赶上孔明的重拳。

    但是在这条时间线上,诸葛亮被是勋给捞走了,刘备的谋主变成了法正和幸免于死的庞统。庞士元虽在荆州与诸葛孔明并称。但仅史书所载数语,便可见他身上存在着颇大的缺陷。是诸葛亮所根本没有的——比如说耒阳不治,以见其狂妄和粗疏;请刘备即宴间擒下刘璋。以见其用谋之急燥。所以是勋觉得,有他在蜀地,或许会跟法正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历史虽然改变了,人的性格却没有那么容易改变,法正照样骄纵不法,不必密探侦察,即可知也——刘备入蜀之前的根基比原本历史上还要不稳,形势比原本历史上还要糟糕,那么在得到法正以定益州以后,他的感激之情自然更甚,对法正的宠信必然更深,而法孝直之跋扈之态,也只可能愈加严重。

    而且刘备之不抑压法正,还有一层考虑在内——刘玄德一代枭雄,哪有不知道法正那么做是在挖自家的墙角?只是才入益州,欲得东州士之臂助,所以对东州士带路党的代表法正特意优容,欲起千金买马骨之效也。

    是勋估计法正的性子不会改变,庞统亦然,他未必就能象诸葛亮那样顾全大局。而且历史改变了,刘备入蜀的时间提前了,即便法正的天寿不变,那也会比原本历史上,跟庞统(诸葛亮)等人相处时间更长。刘备政权可以容忍法孝直一年两年肆意妄为,难道还能容忍更长时间吗?

    若能因势利导,引发法正与庞统之间,进而引发荆州士与东州士之间的矛盾,或可取得奇效也——就如同原本历史上袁绍阵营中审配惩治许攸家人,直接导致了许攸的阵前投曹。

    当然啦,这一切全都是靠猜的,就连是勋本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猜得还真准确……但从来再好的计谋都是需要人来执行的,是宏辅八字真言若然得准,说明他是洞察人心的大家啊,若然不准,则定为前线谋臣执行不力,曹操也不会因此怪到他头上来。

    从来奇谋妙计,往往如此,不怕你说嘴,就怕要让你亲自去执行……

    刘备此番上陇,与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一出祁山,情势大有不同——虽然都是益州政权的初次北伐,在原本历史上,刘备得汉中后即未大举北进(仅遣马超、张飞等往取武都、阴平,算是汉中之战的余波),隔不久就忙着心痛关羽之死、荆州之失,然后忙着称帝,再后去打东吴,随即战败身死。

    首先的不同点,是凉州不在曹魏治下,而属吕布,虽然算不上牢固的盟友,亦可资利用者也,就这点而言,情势比孔明一出祁山为佳。而次一不同点,即曹魏早就开始巩固西线防御,实兵关中,跟原本历史上曹丕时代对蜀汉“略无备预”全然相异,这对刘备集团而言,乃其不利之处。

    那么曹氏又是如何实兵关中的呢?

    关中平原,或称“渭河盆地”,介于秦岭和北山之间,东西狭长,号称“四塞之国”,易守难攻,故此曹魏集团的初步计划是分兵堵口。东方有陇关,以防吕布;南方则按照是勋所分析的,固陈仓以封散关故道、固郿县以封褒斜道、固武功以封傥骆道、固鄠县以封子午道,但止严防,而不浪战,则非十倍之敌不可破也。

    安邑的谋士集团猜测吕布若侵关中,可能发兵的方向,得出结论——彼必然由陇关而东,唯此一途;若循北山南下,则路途遥远险狭,必无可忧。

    那么刘备又会从哪儿来呢?倘若吕布不肯借道,那么刘备必自秦岭而出,从散关直至子午,有四条道路可走。但是这些道路也皆险狭,兵少了难以破关,兵多了则必然粮草不继——原本历史上的诸葛亮勤修栈道,且又发明了木牛流马,亦回回粮尽退兵,而况此刻的刘备耶?

    想当年韩信得以自汉入关,靠的是“名修栈道,暗渡陈仓”,耍个花枪迷惑了三秦王,基本可以算是偷袭得手。但凡关中地区早有防备,预先布置,欲逾秦岭而北,难度系数是相当大的。诸葛亮数次北伐,可以说一回比一回打得好,蜀兵屡经战阵,经验值是嗖嗖地往上涨啊,可是即便如此,只要曹魏方面事先有备,严防死守,他就急到吐血都打不进来。

    吕布和刘备若不联手,可以说对曹魏的关中地区几无威胁。

    可是倘若他们联起手来呢?刘备必将主力北上凉州,借道而行——那就可以得到凉州方面提供粮秣,或起码是相助遮护粮道啦,不比从崇山峻岭中大穿插来得稳便吗?二州联军,少则五六万,多可近十万,则陇关防线必然岌岌可危。

    陇关又名大震关,据说武帝于太始二年巡行凉州,返回关中的时候,经此而遇震雷,就此得名。汉末羌乱频繁,尤其是马腾、韩遂曾经趁着中原动荡的机会,数次攻破陇关,蹂躏关中,故此关墙多碎,防御体系几乎荡平,不是一两年就能恢复起来的。这也是夏侯渊不肯听从郭淮之言,凭坚固守,而非要出关先去杀上一阵的缘故——若不能先挫敌锐,这关卡还真的很难守住啊。

    只可惜敌众我寡,就算妙才将军再如何英勇善战,终究对面也不是软柿子啊,结果一战而败,返回关城以后,就匆忙遣人去往安邑请示——咱们施行第二套方案吧。

    所谓第二套方案,就是假定倘若吕、刘联兵,声势浩大,使陇关难守,又该怎么办?曹营谋士为夏侯渊量身打造了一套运动战的策略出来,那就是暂且放弃陇关,退返关中平原,一方面固守各战略要地,节节抗敌,一方面释放出夏侯妙才的主力骑兵,寻求在运动中挫败敌军的战机。

    根据事先的计算,刘备若将主力自凉州迂回,自西攻来,同时亦可能遣别军循秦岭北上,以为呼应,那么最可能走的就是散关故道或者褒斜道——要是走傥骆或子午,距离太过遥远了,根本就呼应不上啊。故此夏侯渊乃使张郃守陈仓、苏则守郿县,封死了这两条道路。

    一旦陇关不可守,夏侯渊即退入关中,先用三道防线来挫敌锋芒,分别设置在汧县、渝麋,以及渝麋与雍县之间,当道而营,东西直接山岭,皆可以一当敌十者也。而一旦这三道防线失守,被敌军杀到雍县城下,也就等于正式迈进了关中平原,那么,就将陷入预先布设到的一个三角型阵地当中,随时可能遭到侧翼猛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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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岐东渭北

    建安十四年的十二月下旬,夏侯渊终于放弃陇关,撤入关中。刘备、陈宫所部主力六万余众很快便进入汧水河谷,杀至汧县——也就是后世的陇县——城下。曹兵守这第一道防线的约七百余众,利用地势之便,箭如雨落,给敌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当不住敌军势众,可日夜不息、车轮而战,在固守整整三天,付出了将近三成的伤亡以后,终于被迫弃城败退。

    这部分败兵并没有退到第二道渝麋防线,而是直接退归雍县,重新休整、训练,待时再战。

    第二道防线也守了三天,第四道防线则因为凉、益联军已然逐渐熟悉了魏军的战术风格,故此不足两日,即告放弃——联军就此正式迈入了关中平原。

    要说这一趟打通汧水河谷的战斗,联军折损颇众,前后伤亡不下四千余,超过了对方的五倍。这是因为无论刘备还是陈宫都很清楚既克陇关,必然极大刺激安邑方面的神经,一旦曹操结束或者放弃南征,亲自率军进入关中,则双方兵数之优劣将被彻底扭转——这条时间线上,既没有火烧濮阳,也没了火烧赤壁,这二位对于以劣势兵力正面击败曹操,心里全都还没有底呢。

    因此必须不计伤亡地尽快突入关中平原,才便于凉州铁骑的纵横驰骋,也才便于因敌就粮,跟曹操打一场长期战。

    此番入寇,本意是策应江东,避免孙权被灭,但若能趁机蹂躏关中。破坏曹魏方的生产力,甚至在关中站稳脚跟,才能说是真正打了胜仗。加上张飞出散关、关羽循江而上,近十万兵马呢,岂可无利而轻动?即便只是打个平手。对联军方面的资源损耗也必然极其巨大,得不偿失啊。

    故此在终于得以迈入关中平原以后,刘备、陈宫全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勉强算是达成啦。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并还不知道孙氏已降、江东已定,而荆州也即将易主。于是二人便即召聚诸将,会商下一阶段的行动方案。

    刘备首先问陈宫:“吕君侯何时来也?”陈宫暗中叹了口气。感觉有些难以作答。

    吕布这几年西攻韩遂,并剿羌胡,北击鲜卑,至于朔州;甚至他还遣张辽循酒泉而抵玉门,摧破葱茈、白马、黄牛等部。欲图挺进西域,重建西域都护府——真是杀得酣畅淋漓,逸兴遄飞啊。曹操也一直想把吕布这股势力继续向西引,曾经写信建议他:

    “西域南北,国初开其道,时有三十六,后分为五十余,自建武以来。更相吞灭,于今止存二十矣。南道则且志、小宛、楼兰等并属鄯善,戎卢、渠勒、皮山等并属于寘;中道之尉犂、危须、山王并属焉耆。姑墨、温宿、尉头并属龟兹,桢中、莎车、琴国等并属疏勒;北道东西且弥、乌贪等并属车师后王部……

    “前得将军书,请以雁门张辽任西域都护,陇西鹿磐任戊己校尉,皆可允之,待军出广漠。即行诏除。私以为将军之御西也,当削弱诸强。兴亡继绝,使复楼兰、莎车等。往宣朝廷之恩,并示中国之威,庶可久长也……”

    所以吕布对于跟曹操争雄天下兴趣寥寥,对于联合刘备以侵关中,起码制约曹操的势力向西方延展,也缺乏紧迫感,只是陈宫时常在边界线上制造擦枪走火事件,吕布向来护短,不能不有所回应而已。这回陈宫又惹事儿了,可是吕布正当攻伐金城韩遂到了紧要关头,闻讯先踹桌案,心说曹操你南征也不挑时候,陈宫你捣乱更不挑时候——莫非人人都想跟我过不去,要扯我的后腿吗?!

    他舍不得眼前的大好局面,加上杨阜等人又一直在耳旁叨咕陈宫的坏话,吕奉先遂最终决定:公台你想跟刘备联兵就去联吧,想去打关中就去打吧,你们加起来小十万人,要是连这都打不赢,或者不能全身而退,回来我就治你的罪!想让我派增援?门儿也没有!

    但是这话他没有明着告诉陈宫,陈宫虽然猜着了,也不敢当面作答刘备,只得敷衍说:“我主围韩遂于允吾,候其破矣,必来。”言下之意,在吕布彻底平灭韩遂势力之前,你就别想着他会来增援啦。

    其实韩遂哪儿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击灭的?羌乱是汉末的痼疾,烧当等羌部游牧西海(青海),韩遂的兵源多出于彼,即便韩老头被砍了脑袋,那些家伙也不会轻易臣服,吕布且有大大小小很多仗可打呢。而且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直接挥师境外,要去脚踏天山、饮马西海——除非联军可以在关中地区跟曹操厮杀上两三年,否则别想得到吕布的大规模增援。

    刘备瞥一眼陈宫,心说公台你以为我傻的啊?吕布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我有密探布其军中,根据侦察所得,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估计要想吕布来援,除非你把从凉州带来的羌胡骑兵先扔个七七八八,吕奉先一肉痛,才可能移恨于曹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益州多为步卒,擅长山地战,真要迈入了关中平原,就必须有凉州骑兵为配合,才可能打胜仗。真要陈宫所部遭受重大损失,估计自己也别想再在关中呆着啦……只能一方面当面向陈宫施压,同时派简雍等辩士去反复地游说吕布。

    好吧,咱们只能放下此事,先研究如何摧破当面之敌,争取在曹操大军来援之前,基本上消灭夏侯渊的主力——倘若能够兵逼长安,也就等于拿下或者蹂躏西半个关中,那么即便曹操率大军到来,也必有与之相持之力了。

    当下双手撑着桌案,注目地图,皱眉问道:“卿等可知,夏侯渊见在何处?”

    联军在陇关跟夏侯渊见了一仗,虽然侥幸将其击退,但仍然在众将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家伙进军之势如同惊雷烈火,阵而后战,若非兵力绝对占优,都恐难撄其锋,更何况放诸广袤的平原地区呢?自陇关破后,即不见夏侯渊主力的踪影,他必然伏兵关中,随时想打自家一个冷不防啊。若然探查不到他究竟屯驻何方,实难使人心安。

    要知道夏侯渊本军中包含了超过四千名幽、并的精锐骑兵,其中不少还是鲜卑、乌丸突骑,凉州羌胡骑兵与之相抗,并不能占据上风。更何况吕布把精锐几乎全都带去打韩遂,或者交给张辽去取酒泉、敦煌了,陈宫所属不过二线留守部队而已。要是那四千多幽、并之骑突然间从侧翼冲杀过来,估计陈宫根本就拦不住,自家的步卒就更别提啦……

    所以先得找到夏侯渊,设法限制他的大范围机动,然后才能谈得到阵而破之,甚至围而歼之。

    只是撒出无数哨探去,最远已至一日之外,却始终找不到夏侯渊主力的踪迹——没办法,只好靠猜的了。谁能估算到大致方位呢?

    刘备忍不住就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谋主——法正法孝直。

    法正微微而笑:“吾知夏侯何在也。”

    刘备大喜:“孝直教我!”

    法正迈前一步,伸手在地图上指划:“前破三砦,而不见夏侯,设其聚兵固守,吾等安得遽入关中?”要是夏侯渊把主力全都压上来,一道一道防线跟咱们拼死争夺,估计咱们且得再有个十天半月的,才有可能迈入关中平原,而且损耗必然成倍增长。

    然而夏侯渊不可能这么干,因为他的主力骑兵在险狭的河谷中几无用武之地,就好比这回连破三道防线,主要往上顶的都是咱们益州兵,倒不是为了照顾盟友,而是陈宫所部亦多骑兵,或者习惯了配合骑兵作战的步兵,用于攻砦,如同手握玉具剑去刻石头印章,太不趁手了,也太过浪费啦。

    那么夏侯渊的主力,很可能会布设在河谷口外,妄图在咱们初入平原的时候,突然发起正面或者侧翼猛击。问题他并没有这么做,咱们进口进得挺安全,这是为什么呢?

    “是故臣察彼意,乃知其图也,既知其图,则其所在亦明矣。”前方的雍县城防坚固,守备严密,不是一两天就能够打得下来的,南方隔着汧水还有险隘陈仓,夏侯渊必然是想以此二城,再加上他的大本营所在,互为犄角,形成一道三角形防御区域,无论咱们攻击任何一处,都必然会遭遇到另外两处的夹击。

    问题咱们可能会攻哪儿。即便知道了夏侯渊的大本营所在,那也必然在雍县以西,咱们不可能在后方抛下雍县,使得漫长的补给线上到处都是漏洞,在此前提下绕城而西。南下与张飞夹击陈仓倒是一条妙计,问题是那样不仅仅把危险的雍县放在身后,运输线更可能遭到夏侯渊幽、并骑兵的袭扰。所以啊,咱们只有攻打雍县一条道儿可走啦。

    “计算雍县遇袭,快马求援,夏侯率其本部,不来逆战,而欲薄我后,直取渝麋,其间不可过于三日,否则雍县危矣。则夏侯在我之西一日外,山阴、水阳(山水之北),宜屯守处,明矣。”伸手指向两处:“不在岐山之东,必在渭水北原。”(未完待续)

第四章 益德争功

    法正为什么要张飞退兵呢?还真不是为了争功——法孝直还没那么小心眼儿,再加上他乃坐镇后方的谋士,那跟冲锋在前的武将又有何功可争?真要论功劳,樊哙争得过张良吗?就算你是刘邦初起家的老底,那又如何?

    法正的用意,乃为了解除陈仓的危机,使得张郃随时都可以挥师北上,攻击正顿兵雍县城下的联军——当然啦,若无夏侯渊主力策应,估计张郃不敢来,最多也就做做北指的假象而已。但是如此一来,夏侯渊想要抄联军的后路,就必然经北道而行,而不会走雍县、陈仓之间——即便他是屯驻在渭水北原,也必然要去兜那么一个大圈子。

    因为只有兜了圈子,才能形成最优的战略态势,也即在谷口与雍县、陈仓形成新的三角包夹——夏侯渊不傻,而且估计整套战略,面对各种形势的应对策略,都早已形成既定方案了。

    如此一来,便可大致判断出夏侯渊的目的指向——必然是由雍县北过,直指汧水河谷出口,妄图恢复其故有的第三道防线。只要预先布设人马,并且想办法限制住幽、并骑兵的行动范围、延缓其行动速度,便有机会聚而歼之!

    倘若在山地、丘陵之间,那么这预设战场就很好找,即便是平原,哪怕森林密布,也方便利用林木构建防御工事。然而关中平原自秦时即全面开发,难寻大片林地,到处阡陌纵横,北方全是旱田。又当冬季,麦茬都几乎被割尽,极便骑兵纵横——你又怎么限制他们的运动范围,拖慢他们的运动速度呢?

    此正法孝直秘计之精要所在——那套花样,陈宫琢磨不出来。哪怕庞统在此,也必然难作设想,只有籍贯本地、在扶风郡内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法正,才能有此灵感。

    夏侯渊对此自然毫无所知,他只当敌军已然中计,便欲亲率骑兵前往袭其后路。当即下令。留三千军守寨,他自将骑兵在前,郭淮率步卒后随,自岐山而北出杜阳县,循道向西。直取谷口。郭淮紧着劝他:“将军为一军之主,岂可涉险?今当步骑同行,谨慎为是——敌非无人也,陈宫在彼,安知无所防备耶?”

    夏侯渊说正是因为有陈宫在敌军之中,我才一定要率先而行——“如伯济所言,彼岂无防?为不得已耳。彼恐魏公将至,乃欲急取雍县为立足之地。固虑我掩袭其后,乃必广布侦骑。军行若缓,敌必退走。则我无功矣!”

    郭淮心说咱原计划不就是要逼他后退吗?如此即可拖延时间,一直等到魏公的大军到来。可是一方面他不好直言反驳夏侯渊,二来既失陇关、汧县、渝麋,他也不想光跟敌军绕圈子,毫无建树地就等着曹操来援——所以,将军你所言有理啊。然而——“淮愿将骑军先发,将军合后可也。”

    夏侯渊心说那可不成。我一向将骑兵、行疾道,光带着步兵跟后面缓缓移动。非得把我急死不可。再说了,这四千精骑是我的命根子,哪儿放心全都交给你个小年轻啊。当然表面上不能这般直言相斥,而只是笑着说:“平原纵横,不敌即可走也,何险之有?敌便万般设谋,吾以疾对,进退如风,彼可奈何?司马毋虑。”

    夏侯渊并没有沿着北山南麓,打平原上行军,因为那样距离雍县太近了,太容易被敌军的哨探发现。他是绕至岐山以北,自狭道经杜阳县转向西南方向,等到迈入平原以后,距离汧水河谷口不过二十里而已,可起突出不意之效。午前发兵,当晚在山间露宿,翌日辰时即突出山南——这时候郭淮率领的步兵还一半儿路程都没有走到哪。

    夏侯渊唯一担心的,是陈宫料到他会如此行军,故而预先在山道口设置营寨,当面拦阻。倘若如此,那自己只好原路返回,再换条道儿过去——反正骑兵跑得快,雍县也不会那么容易便即陷落。这也是他让步兵合后的重要原因——倘若全军都慢慢悠悠的,两天才能走出山地,然后又被迫折返而回,别循他途,前前后后七八天,那还真难保证雍县会不会出事儿。

    所以也预先通知了张郃,说既然张飞已退,你便出陈仓城,诡作北上救援雍县之势,一方面吸引敌军的目光,另方面也减缓一下雍县所受到的压力。

    不过挺幸运的,哨探来报,前方并无敌军阻路。夏侯渊不敢轻忽,一方面快速冲下平原,同时遣哨探再往探查汧水河谷口的情状。不多时便即得到回报,说谷口己方原本的防线处,如今敌军亦已修补了寨栅,遣军固守,此外但见护运辎重的兵马,不见大股敌军。

    夏侯渊心说好啊,那我便先去抄掠敌方的辎重,倘若敌军自雍县城下回援缓慢,便使随后跟进的步兵去夺谷口之寨;倘若敌军快速回援,那我便原路撤走,而使郭淮背山立阵,吸引敌军主力,我绕回岐山去,再自平原兜抄——如同高手弈棋一般,他连后面十几步该怎么走都已经想好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敌方乃故示以弱,其实早有布置也,想趁我军攻寨之时,从后方展开夹击——可是你当我傻的呀,我拿骑兵去攻你坚寨?我不过抄你粮秣而已,你杀过来,我就跑了,就算撞见陈宫所部凉州骑兵,我地形比你熟,也未见得跑不过——除非吕布率其亲卫前来,才有可能将我咬住。

    所以一松缰绳,便待前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一眼瞥见哨探的马蹄,不禁就是一愣——这马蹄子上怎么全都是泥啊?“汝等得无涉汧水而探乎?”你们这是跑水里去了吧?哨探急忙回禀道:“有数人乃涉汧水,吾未涉,先来归报。然不识何故,汧水泛滥。田壤被水,泥泞难行……”

    夏侯渊闻言,悚然一惊,抬头看看天色,不禁皱眉:“吾恐中计矣——速速后退!”

    开玩笑。骑兵以速度见长,这要是淌泥而行,那还跑得起来吗?太容易被敌军给绊住啦!

    此正法正之计也。他当日跟刘备、陈宫说,今冬气候颇为温暖,咱们来得时候也瞧见了,即便浅浅的汧水也没有冻结。仅沿岸有些冰凌而已,而且我观其天候,估算三五日内也不会降温。不妨趁此机会,掘开汧水,淹没附近田地。则夏侯渊不来便罢,一旦来至谷口,必为泥泞所阻,乃可最大幅度地限制他的机动速度。那么要是突然降温呢?也不怕,到时候田地都变成了冰场,战马在碎冰面上照样跑不快!

    除非气温降后好多天,夏侯渊都不肯来,田地才有可能真正给冻结实喽。反倒利于骑兵驰骋。不过真要那样,估计咱们雍县也已经打下来了吧。

    果然这几天还真没有降温,谷口的田地依然泥泞。夏侯渊一时不查,便冲下平原,直到见了哨探回报,才知道不好,赶紧下令回撤,可是已经晚了。但见远方旌旗招展。敌军已从两面合围过来——前遣哨探,也等于暴露了自家的位置。联军知道夏侯渊已到,当即收拢起了包围网。

    东方杀到的乃是陈宫所部骑兵。乃夏侯渊所不欲纠缠者也。南方杀来的是刘备所部步卒,兵马虽众,放在广袤平原上也止稀稀拉拉而已,倘若土地坚固易行,夏侯渊趁其未合之际,一个冲锋便能破开缺口,就此远飏而去。可是这回夏侯渊不敢冲了,真要陷入泥泞,速度一慢,敌自四面合围,不仅毫无胜算,且有覆没之险!

    西方便是谷口,当道有寨,难以冲过;北方……就是自己的来路。

    貌似这时候也只有循来路而还啦。然而山道狭窄,出易入难,想好几千人马一转身就全都塞回山里去,那简直天方夜谭嘛,估计顶多撤走一半,就必然遭遇敌军的前锋。倘若那时候还是屁股对着敌人,大家伙儿排长队等着进山呢,必遭肛裂之难……

    倘若有步军接应,尚有可为,然而郭淮还远远地落在后面呢。起码得固守整整一个白天,才可能与后军相合——可是拿骑兵背山守御,与步兵正面对战,那不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自寻死路吗?

    无奈之下,夏侯渊只得率领骑兵转向而东,去硬碰凉州骑兵——因为东方的敌人明显比南方要少。虽说后面是不是还跟自己似的,远远地缀着步兵,目前还瞧不清楚,但终究是汧水的反方向,土地不虞泥泞,还有快速穿插,从而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啊。

    夏侯妙才手执长槊,身先士卒,直薄敌阵。凉州骑兵虽然早有防备,掩袭而来,但是真没想到魏军的应变如此之速,直接就奔自己过来了,结果本军的马速还没能提起来,便遭到到迎头痛击,阵列当即散乱。

    因为他们匆匆地从雍县城下赶过来,走得也挺辛苦——为了最大限度地迷惑敌人,那真是计时论刻,直到最后时分才始撤围而西的,城下光留下了孟达的四千兵马以作监视。结果才刚布置到位,还打算先用了朝食,好好歇歇脚呢,便有探马来报,说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其实南方的刘备军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刘备当时就急了:“未料敌来如此之速,可保必胜乎?”倒是法正紧着安慰他:“来既速也,吾料夏侯渊必使骑军在前,彼不敢涉泥泞,或退入山中,或东向与凉兵争胜矣。若其退也,于后劫杀,必可全胜;若其东向,吾即据山口而夹击之,彼亦难走。若在此灭其幽并精骑大部,则夏侯虽生,亦如死也,于我何害耶?”

    有一句话法正没说出口,那就是:让他们去跟凉州骑兵先对磕个你死我活的吧,当面对战,就算凉州骑兵全灭了,幽并骑兵也必然元气大伤,咱们不吃亏。再说了,要是凉州骑兵真完了,说不定吕布就该心疼得动了……(未完待续)

    ps:对了,昨天忘记说了,前章末尾,书友封吟(风吟)登场。我很好奇,他是国王陛下小说中常见的那个风吟吗?我该给他个怎样的下场为好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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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介绍:
谁说只有太平时节才文人吃香?穿越到乱世照样抄诗成名。
你有长枪大戟,我有舌刀笔剑。
你在前线拼死,我在后方升官。
一代文魁定天下,建安七子我为尊。
且看普通文科生怎样在东汉末年把各路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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