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收拾新居
开年的这几月,非常忙碌。
大公子忙着做上林苑的预算,要宫内宫外奔波,有时还要去上林苑实地查看。韩管事和旺叔在大公子身边帮忙,主要负责跟洛阳本家的人联系,扩建上林苑的人手、材料、资金等,跟桑家都有密切的关系。
而内院中,顾清忙着寻找新房子,眼见着就要到三月了,在二夫人和大小姐来京城之前,房子必须找好。之前顾清选清平大街的小宅子,只是作为大公子暂时落脚的地方,所以未怎么细挑,就这样住下。这次是要选大宅,作为大公子以后长久居住的地方,这样的任务对顾清来说有点重,他左右拿不定主意,便等云舒病好后,拉着她一起商量。
云舒除了看房子和平日的一些琐事,她还在忙着学习——学习古代的通语。
自卓成通过普通话这个漏洞确定云舒是现代穿越人之后,云舒就在想办法弥补这个缺陷。卓成如今被捕入狱,正是她改变自己的好时机。于是她就天天把丹秋带在身边,她跟着丹秋学古代通语,丹秋跟着她学认字,两个人都学的不亦乐乎。
这天二月十八,顾清着急的跑到云舒这边来,央求道:“好云舒,你今日再随我跑一趟吧,那两处房子,必须马上选一套,这个月宜搬迁的好日子只有二十六日这一天,从收拾这边的东西到搬过去,横竖就只有八天时间,我都快急死了。”
云舒看到他急成这个样子,却是好笑。
丹秋在旁故意阻拦说:“云舒姐上回被你拉出去在街头吹了冷风,回来咳嗽了好几日,公子说了,看房子的事,全交给你,你可别想再折腾云舒姐了。”
顾清之前挑选了两处房子,一处在正隆大街上,位置好、地方大,另一处在朝阳大街后面,除了位置有点偏远,其他貌似都挺好。
之前云舒和丹秋在帮顾清看房子的时候,觉得这两处房子都不好,便让顾清再找找其他的房子看看,顾清却颇多怨言,弄的像是云舒故意刁难他一样,所以云舒才故意装病,让顾清自己拿主意。谁料他终究定不下来,还是跑来找云舒。
“好姐姐、好妹妹,真的是急的火烧屁股了,我可打听了,云舒的病这几日早好了,你们就随我去一趟吧。”
云舒听了顾清的话,问道:“我们自己人你还知道打听一下我的情况,为什么对待外人,却不知要多打听打听?正隆大街上的那处宅子,位置好,地方大,却无人肯买,屋主只说是他要价贵了,无人给得起。他这么说,你也就信了,可你怎么不想想,长安达官贵人这么多,真没人出得起这个钱?”
顾清一愣,问:“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
云舒笑道:“那处宅子七年前发过一次大火,当时烧死了一位小姐,后来虽然几经人手,但是住进去的人不是重病就是有无妄之灾,总之不是一处好地方。”
顾清不知道这个事,经云舒这么一提,立马说:“哎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差点就要买那处宅子了。”
丹秋气不过,说:“当初云舒姐说那屋子的梁柱破损,一看就是没怎么住过人的,那样好的地段,却长期空着这样一处宅子,必定有不寻常的地方,屋主只欺负我们是外地人,说他要赶着回老家,想快点出手,你却信了。我跟云舒姐劝你,你还说我们乱讲。”
顾清脸上过意不去,连忙道歉,又说:“那朝阳大街后的那处宅子呢?要不买那里的?”
云舒又说:“那处宅子原先是某位大人的外宅,地方虽然大,但宅子只是两进,现在公子和小姐夫人都住在里面也没什么大事,但公子万一高迁,到时候要会朋友或者客卿,又该怎么办?那时候若再改成三进,又有诸多麻烦。”
一般的官员手下都会有客卿或者幕僚,若是亲近之人,让幕僚住在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公子现在还小,没有到这一步,但既然是买新宅子,就得得做长久的打算。
一个是风水不好,一个是房型不好,云舒把顾清说的很郁闷也很头疼,眼见着时间就要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云舒见顾清急的不行,便让丹秋拿出一个木牌交给顾清。
“这是通乐大街和正隆大街交汇处的两处宅子,正巧同时要卖,你去看看,若合适,只用把中间的墙打通,就可改造成一所宅子。底细我找人打听过,都是好的,分开买这两户比买同样大小的一户要便宜很多,不过到底好不好,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为妙。”
这个房子是云舒托吴婶娘的男人,还有胡壮等人都打听过的,云舒也托陆笠去看过,相对很放心。
顾清高兴的接过木牌,跑去看房子。
丹秋感叹道:“若没有云舒姐,顾清可怎么办!”
云舒只说:“顾清办事还是不错,只是在长安人生地不熟,难免有些掣肘,等日子长了就好了。”
办事不仅靠的是个人能力,还得看人脉和信息的把握程度,这些她都得慢慢教给丹秋。
找好了房子,搬家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找了工匠敲院墙、整园子,不过六日就弄好。桑家现在的丫鬟仆妇很多,收拾行装也快,众人便在二十六号这个好日子迁到了新居。
新居因是由东、南两处宅子改建成的,东边的留作正门,东边第一进的有主厅,主要是客座;第二进是抱槐院、香草厅、竹松园,分别是书房、宴厅和大公子的住所,另外还空置了腊梅园、秋菊园、听虹水榭三个院落;第三进已到了南边的宅子,里面是给二夫人和大小姐住的碧馨小院和春荣楼,以及花园子。靠后门的地方,另辟了几处院落给各房的管事妈妈或外院小厮住。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经三月了,正好大公子清明回家祭祖,返回长安的时候接二夫人和大小姐一同过来。
【昨天发生一件大囧事,我下午三点睡下,原本说晚上6点起来码字,谁知道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于是……我昨天断更了……小羽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一觉是怎么睡了二十多个钟头的……o(╯□╰)o】
87、寻找保护
又是一次短暂的分别,大公子张开双臂站着,任由云舒帮他整理衣冠。
他的眼珠滴溜溜的随着云舒左右晃动而打转,云舒抬眼望他,笑着说:“脸上要被看得生出花来了。”
大公子却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她说:“这次我回去又要五六天,回来的时候,你不会又出什么事吧?”
云舒笑着宽慰道:“我哪就这么能惹事,大公子放心好了,卓成被关押在狱中,我再没跟其他人结过仇,不会有事的。”
大公子打心底里叹道:“哎,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让我不放心呢?”
这次清明回洛阳祭祖,大公子想把云舒带在身边,云舒却跟大公子耍赖,横竖不愿意回去。大公子感觉到云舒不喜欢跟他回洛阳本家,就认真的问了她一番原因,谁知云舒说,本家规矩大,她怕做错事被罚,再则祭祖的时候,丫鬟仆妇们都要跪在祠堂外,受一天的冷风。
大公子的确是心疼云舒,不想她跪那么久,最终才同意她留在长安。
看着低头帮他系玉佩的云舒,大公子时常觉得看不透她。
她识字懂算术,知道他不知道的表格、珠算等奇妙的知识,这样的一个女子,绝对不是普通平民能够教养出来的,可她偏偏在他身边做了一个低人一等的丫鬟。
大公子打心底觉得丫鬟的职位委屈了云舒,但是又想不出其他的身份给她,更重要的是,云舒是他的丫鬟,他们才可能像现在一样相处,这也是他不愿改变这种状况的最大原因。
云舒整理好大公子的衣服,拍了拍衣摆,说:“好了!大公子可以出发了。”
大公子回过神来,看了看她,问:“之前订制的算盘都装上马车了吗?”
因觉得好用,大公子决定趁着这次清明回家的机会,带一批算盘回桑家,向各个管事推广。云舒之前找到胡壮,在他师傅那里订做了二十个算盘。
云舒点头说:“放心吧,昨天晚上就装车了。”
大公子点头说:“嗯,那我起程了。”
闲云、渔歌等几个大丫鬟拎着包袱在门口等着大公子,出来后一众人登上马车走了。
当天下午,东方朔急匆匆的跑来找大公子,听闻大公子回洛阳去了,脸色更显焦急。
云舒小心的问道:“东方大人,不知您找我家公子有何事?若事情紧急,我立即派人去给公子送信。”
东方朔看了看云舒,说:“上次武安侯的门口绑架了你家的丫鬟,那个丫鬟是你吧?”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云舒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说点了点头。
东方朔说:“既然是你,那我跟你说也一样。我今日在大理寺协理政务,听闻那个卓成逃走了!”
“啊?!”
卓成越狱了?
呵,云舒真是要叫一声佩服,同为穿越人,卓成好本事啊!
东方朔解说了一番,原来时至清明,皇上过几日要去高祖的长陵祭拜,所以大理寺便押着犯人去长陵那边修路铺石做苦工,谁料卓成中途竟然跑掉了。
东方朔叮嘱道:“卓成因你而入狱,你小心他回来报复,千万要小心。”
云舒真切的谢过东方朔,再恭敬的把他送走。
云舒心事重重的回到竹松园,坐在床边半天不能静下心来。丹秋跟云舒在一起的日子长了,自然看得出她心神不宁,所以追问起此事。
云舒告诉她卓成越狱之事后,丹秋紧张的不得了,生怕云舒再次被卓成绑走,倒是云舒镇定下来了。
“傻瓜,今日已今非昔比。当时他是田太尉的当红门客,可以调动其他人帮助他做事,如今他是在逃的囚犯,谁会听他的?再者,他在郊外逃跑,必不敢回长安城,我们又搬过家,他怎么找得到我呢?”
她说的虽有理,但是丹秋还是很怕,晚上非要陪着云舒一起睡觉,免得她一夜之间又不见了。
头两日,一切倒还安定,等到了第三日,云舒听说以前清平大街的老宅子里闹了贼,东西倒没损失多少,只是墙壁上摁了一个血手掌印子。
听了这种恐怖的事情,丹秋当时就抓住云舒,一副要哭的表情说:“云舒姐,不会是卓成回来了吧?”
云舒不敢妄断,可是想到那个血手掌印子,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她左思右想后说:“要不,我们去大理寺报案,然后用我自己当诱饵,把卓成引出来,让官差们把他捉住,这样我们就可以安心了!”
丹秋听到她大胆的想法,急忙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太危险了!万一官差们在的时候,他不出现,等官差们等的不耐烦撤走了,他再出现怎么办?云舒姐你不能冒险!”
云舒笑嘻嘻的笑着说:“是哦,如果是我,我也不会上这个当的。那我们怎么办才好呢?”
丹秋怯怯的说:“我们到别处躲一躲吧?”
云舒不太同意,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再说,我们能躲到哪去呢?”
丹秋极力劝道:“云舒姐,我们也去洛阳好不好?找到大公子之后,也许大公子能想出办法来呢?我们在这里待着,卓成一定找得到的!”
云舒看看丹秋,丹秋着急的摇了摇她的手臂,云舒只好说:“好吧,我们就去洛阳找公子,一切听公子安排……”
仿佛“大公子”三个字就是定心丸一样,丹秋不怕了,云舒也不怕了。她们找了家中的车夫,另带了两个小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出发了。
春寒料峭的时节,路上偶遇雨水,并不是很好走,不过洛阳离长安不远,她们第二天也就到了。
云舒算了算时间,清明已过,大公子现在肯定在家中等待二夫人和大小姐收拾行装,再过两天就启程回长安。
待洛阳本家的门房向内通报,说长安家里来人之后,大公子便急匆匆从内院赶出来,待他看到是云舒,更是瞪圆了眼睛,问道:“怎么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云舒尴尬的笑了笑,说:“东方大人跟我说,卓成越狱逃跑了,我在长安觉得害怕,所以就找公子来了……”
大公子听说卓成越狱,很是吃惊,丹秋又在旁添油加醋的说:“公子,你不知道多恐怖,前天晚上有人在清平大街上按了个满是血的手掌印,一定是卓成,卓成回来寻仇了……”
大公子难以置信的说:“卓成怎能如此大胆?既然逃跑,还敢出现在长安街上,竟以血印威胁!真是大胆狂徒!”
88、派遣他乡
大公子带着云舒回到筠园,仔细问起长安的事情来,待他了解清楚后,心中就生出不安,开始在房中缓缓踱步。
卓成入狱之前就一直跟云舒过不去,此番被云舒弄进监狱,对她的恨意肯定更上一层楼。卓成越狱就如恶虎出笼,虽说他是待罪之身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但是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局势,更为危险。
何况还有个道理就是赤脚不怕穿鞋的,大公子顾及着云舒的安危,自然不能跟卓成死磕。
大公子心中很明白,纵使他回到长安,也没有办法保护云舒的安全,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大公子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云舒,这次出来,你就不要回长安了,暂时先避开一阵子,待大理寺将卓成捉拿归案之后,我再将你接回长安。”
云舒不想留在洛阳本家做丫鬟,她想陪在大公子身边!若留在洛阳,那么云舒就是正经的丫鬟,没有大公子的包容,没有大公子的支持,她在这深宅大院中,日子定然不会很太平。
大公子看出她的不愿,可是他更不愿意让云舒置身于危险之中。两相权衡下,大公子便拿定主意,短期内无论如何也不带云舒回长安。
云舒又何尝不知大公子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可是仅仅因为卓成看不见的威胁,就导致她要过上悲惨的生活,她只要想想,就愤恨不已!
大公子正劝着云舒,顾清就来禀告,说大老爷听说云舒来了,要亲自见她。
云舒从郁闷中回过神,诧异的问:“大老爷要见我?”
大公子思忖的说:“爹想见你,肯定是因为算盘的事情。”
这次大公子带了几十张算盘回来,向家中的父亲和账房管事推广此物。大老爷和管事们都是久经商场的人,一眼就看出算盘的好用,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大老爷私底下问过大公子,这算盘是何人所制,大公子不是贪功之人,自然将云舒之事告诉了父亲。
大老爷当时就诧异的问道:“就是当初教你表格的女子?”
见大公子点头,大老爷更是叮嘱大公子要“知人善用”!
此番听说云舒回了洛阳,大老爷心中很好奇,想要亲自看看云舒,这才派人来传。
知道了大老爷的意图,云舒不再惊慌,收拾了一下衣物,跟着大公子泰然的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中,桑老爷坐在书案后,韩管事和一个云舒不认识的年轻男子默立在桑老爷后面。大公子和云舒进书房给桑老爷见礼之后,桑老爷便和蔼的打量着云舒,说:“听弘儿说,你聪慧能干,表格和算盘都是你教给他的?”
云舒不卑不亢的说:“大公子过奖了,小女只是将家父教给我的东西再转交给他,这些东西用在适当的地方,才能显示出它们的价值,也不至于让我荒废掉。”
桑老爷摸着胡须,重复着云舒的话,念道:“用在合适的地方……嗯,你知道这个道理,很不错!人和物的道理都是一样,物要放在合适的场所,人要放在适合的位置,让你给弘儿做丫鬟,是委屈你了。”
云舒急忙说:“不,大公子待我很好,我一点也不委屈,我愿意一直伺候大公子!”
大公子在旁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忙上前半步说:“父亲,此番孩儿回长安,不能带云舒回去,准备将她留在家中。我正不知该如何安顿她,若有父亲做主,孩儿也就放心了。”
“哦?”桑老爷倒没想到大公子这次要把云舒留在洛阳,心中很是狐疑。但是长安的事情,他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直接问大公子,于是接着大公子的话说:“你既然要把云舒留在洛阳,我自然不会委屈她去做丫鬟的粗活,只是……她的位置,为父要好好琢磨一番。”
桑家各处的管事,都是给桑家卖力一辈子的老人,若随意把云舒安插进去,不说云舒是个女孩子,就看她小小年纪,只怕也没有人相信她的能力。治家治国都是一样的道理,想要重用某人,必须让某人先在基层的地方做出成绩,拿实力让人佩服,云舒有性别和年龄上的劣势,更是要用本事说话。
桑老爷考虑到这些,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该把云舒放在哪里才好。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在桑老爷的沉默中,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云舒有些紧张的看向桑老爷,桑老爷的一个决定,将直接影响她今后的处境。正在她等待“分配”的时候,云舒察觉到桑老爷身后的青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云舒疑惑的把视线转向那个青年,那青年见云舒毫不避讳的看向他,觉得颇有意思,脸上不禁带了些挑衅的笑意。
“姨父。”这个青年突然开口喊桑老爷,听这称呼,他应该是大公子的表兄弟。
桑老爷抬头看侧立在旁的青年,问:“柯儿,你难道有什么好想法?”
沈柯看了云舒一眼,低下头对桑老爷说:“侄儿只是担心,若这位姑娘真如她自己所说,她只是把她父亲教给她的东西转教给大表弟,自己实际并不懂得怎样算账,岂不是辜负了大伯的一片厚望?”
大公子皱眉,替云舒辩解道:“云舒的计算能力很强,而且有些奇思妙想非我能及,那件事的账目,也是她助我完成的。”
沈柯听大公子这番话之后,态度转变的极快,改口道:“若真如大表弟所说,这样的人才,姨父不如就把她赏给我吧,让她助我一臂之力!”
“给你?”桑老爷吃惊了,大公子也吃惊,云舒更是震惊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韩管事这时却开口说:“其实表少爷的提议,也未曾不可。表少爷不日就要去娄烦主事,那块玉田的开掘对大公子在长安行事有影响重大,表少爷第一次出远门单独管事,有云舒辅佐表少爷,大公子心中也会放心很多。”
桑家这次帮刘彻扩建上林苑,虽说桑家资产雄厚,但是建造宫殿的开销,让桑家有些伤元气,还好他们之前在太原郡买下的娄烦玉山挖掘出了一片极好的玉田,这次桑老爷正要派沈柯去监督娄烦玉田的开采事宜,用这笔收益来填补建造上林苑的空缺。
沈柯是大公子生母郑氏的胞妹之子,两人是很亲的表兄弟。沈家在生意场上依附于桑家而存在,所以沈柯从小就被父亲送到桑家学习做事。也因他是个聪明的孩子,颇得桑老爷喜爱。可是再亲,一个姓桑,一个姓沈,到底是两家人。
桑老爷由最初的震惊渐渐转为认真考虑,娄烦玉田是桑家的新产业,那里尚没有已成气候的大管事坐镇,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派资历尚浅但潜力巨大的沈柯去接手。同样的情况也适合云舒,只要沈柯不为难云舒,她过去之后也不会有人欺压她,她可以更好的发挥所长。
沈柯是在桑老爷跟前长大的,对于沈柯的能力,桑老爷很放心,但毕竟是第一次独立办事,他原本想多派几个有能力的人辅佐,可是又担心有前辈在旁,沈柯缩手缩脚难以成长,如果是像云舒这样没有资历却有能力和想法的人,却是很合适派给沈柯用的。
思量半天之后,桑老爷点头说:“嗯,娄烦玉田那里没有信得过的账房,云舒可以过去历练一番,弘儿你觉得如何?”
大公子从刚刚开始就有些犹豫,他思量再三,说:“父亲,此事容孩儿想想,明日一早就给父亲回话。”
桑老爷知道大公子是要跟云舒合计一下,便也没有强制要求他们如何,只说云舒赶路累了,要早点下去休息,就放他们走了。
回到筠园,大公子就对云舒说:“云舒,我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让你去娄烦,那里地处偏远,生活疾苦,绝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你别急,容我想一晚,必定会想到更好的去处。”
云舒心中却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最开始虽然不愿离开大公子,但是在必定会离开大公子的情况下,她就要选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去处。
大公子和桑老爷都是宽厚之人,不管她是女子,不论她的年龄,见她有能力便敢用。他们是这样的人,但不代表这个时代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人。
沈柯从小在桑老爷跟前长大,他的行事风格必定会受到桑老爷的影响,云舒听他开口索要自己,那么说明他也是个敢用人的人,去这样人的手下办事,总好过去一个古板有偏见的老管事手下做事。
对云舒来说,她愿意做丫鬟,那是因为她辅佐的是大公子,若不是为了大公子,她定然要另谋出路,现在有机会在眼前,她自然要把握,而且她知道在新的环境中,机会远比在一个成熟的环境要多。
云舒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公子听,大公子心中有些震撼,却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云舒不是池中物,但是他原本想尽量多留云舒一些日子,只是没想到,在卓成的逼迫下,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想到这里,大公子心中隐隐痛恨起自己的无能,若不是他没办法保护云舒的周全,又何至于让云舒去娄烦山区受苦?他渴望权力和力量的心更坚定了,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变的更强!
要跟大公子分开了,云舒忽然觉得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大公子嘱咐。筠园的主房中,主仆两人促膝夜谈,云舒思量着该怎么把可能会发生的大事都告诉大公子。
“公子,皇上的新政你不要参与过深,一心修好上林苑,过两年就会派上大用处的。”新政以失败告终,上林苑才是刘彻休养生息、蓄势待发的地方。
“窦丞相和田太尉不管是打压你或是拉拢你,你都不要理,等过几年皇上亲政了,他们都没有好下场。”跟紧刘彻才是硬道理,外戚什么的,最终都会垮台。
“大小姐跟韩嫣的婚事,大公子要好好思量……”韩嫣家世好、长的帅,可是英年早逝啊。
云舒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跟大公子相关的事,最后她又想起身边的人,就说:“大平那个孩子,办事让人放心,是个好苗子,大公子若看得上,不如培养培养他。还有胡壮那群孩子,虽说以前是小混混,可是慢慢都学好了,学坏容易学好难,好好控制,也都是可用之人……”
大公子一一记在心里,到最后忍不住伤感的说:“好了,别说了,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也许卓成很快就被捉住,我会尽快把你接回长安的!”
云舒心中叹了口气,她就是个爱操心的命,其实没有她,一切都照常运转,可是不交代清楚,她就是不放心。
得知云舒要离开大公子,去偏远的娄烦玉田做事,丹秋大哭了一场,还以为云舒做错了什么事,才被大老爷罚到那里去。
云舒拉着丹秋回房,跟她说了很多,包括机遇、发展什么的,丹秋也不知听没听懂,但到最后,她已经不哭了,只是铁了心要跟云舒一块去娄烦!
云舒惊讶的问:“我是被卓成追杀,没办法才避开,你何苦跟我一起去受罪?”
丹秋倔强的说:“就像姐姐劝我的那样,你去娄烦可能是你的机遇和机会,我也要跟着你去。我回到长安,也不过是个粗使丫鬟,没有云舒姐姐教我识字、给我说道理,我一辈子也就只是做粗活的命。如果我跟在姐姐身边学习,也许有一天也能变成有用的人!”
丹秋说的也不无道理,与其做一辈子的粗使下人,不如吃点苦为将来做新的打算。大公子得知丹秋的想法之后,倒挺支持她跟云舒一块去娄烦,好歹云舒身边有个熟悉的人照顾,他也放心一些。
第二天回过桑老爷之后,这件事情就这样订了下来,沈柯看着云舒一直笑,把云舒弄得一脸茫然,不过因为大公子要回长安了,云舒忙着道别,没有多想沈柯之事。
大公子带着二夫人和桑招弟去长安,云舒依依不舍的送别,之后又奉大老爷之命,搬去外宅跟沈柯一起,渐渐开始安排远赴娄烦的事情。
【小羽有话说,咳咳,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嘿嘿,再次相见时,大公子和云舒都会变的不一样,也算是为了彼此而努力成长。】
89、千里之外
开春下了几场小雨,新抽的绿叶上铺了一层水珠,嫩莹莹的,有朝阳照在上面,越发显得生机盎然。
春荣楼中,桑招弟放下手中的刺绣绷子,看着外面的春色,有些发呆。
大丫鬟秋棠从她身后走来,说:“小姐,早晨的风太凉,您小心身子,还是到屋里歇着吧。”说完作势要关上窗户。
桑招弟拦下她,淡淡的说:“我不要紧,让我透透气。春光短暂,韶华易逝,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要看。”
秋棠心中一酸,喊了一声“小姐”,却换来桑招弟的一声低叹。
秋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从桑招弟年间在家里动了怒,和老夫人、二夫人争论了一番,她的身体就越发孱弱,人也变的郁郁寡欢。
老夫人和二夫人想把桑招弟送入宫中,为桑弘羊争取一些皇上的支持。可是桑招弟心中很明白,她虽然是桑家嫡女,但是桑家说到底是商贾人家,她即使入宫,也只能成为宫女或者女官。
若真的是为了大公子好,当宫女和女官她也就忍了,但是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想法显然不止是让她做女官的,她们的想法让桑招弟觉得荒谬不堪。像刘彻这种少年帝王,怎么会喜欢身边的棋子?弄不好,反倒会害了大公子!
可是不管她怎么解释,老夫人和二夫人都不听她的,只说她关心自己,丝毫不在乎桑家和胞弟。
桑招弟心中很苦,可是想到早逝的母亲,想到唯一的胞弟,她并没有怨言,还好……还好桑弘羊是理解并支持她的,这一点足以让她欣慰。
她正想着,就见大公子从花茎上走了进来。她赶紧收拾起情绪,微笑的起身迎他。
“弘弟,怎么大一早过来了?”
大公子精神抖擞的说:“我来看看姐姐,不知道姐姐在春荣楼住的习惯不习惯?”
桑招弟和大公子到里面的茶几旁坐下,说:“这里很好,你事情多,就别担心我了。”扩建上林苑之事已提上日程,大公子忙的快要脚不沾地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大公子看到桑招弟心事重重,如何能够不担心?
他今天一早赶来,除了探望桑招弟,其实是有事情要跟她商量,可是他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事关桑招弟的终身大事,桑招弟顾不得姐弟之间的避讳,直截了当的问:“姐姐,我打听过,韩嫣年间虽然相了几家女子,但是都没有定下亲事,你若真的对韩嫣有意,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桑招弟脸上骤红,低声说:“嗯……我的心思,弘弟你明白,你安排就好了。”
大公子想起云舒临走前叮嘱他的话,便说:“姐姐要不要再看看其他人?”
桑招弟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想着,却没有说话。
大公子看着正在思索的姐姐,回想起在洛阳家中跟她深谈的那个下午。
桑招弟告诉大公子,她不愿意进宫,因为她怕进宫之后反倒让刘彻讨厌桑家,就如他现在那样讨厌皇后的陈家一样。她也知道,刘彻讨厌大臣之间的姻亲关系,她嫁给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代表了桑家的立场。
她之所以选择韩嫣,是因为韩嫣跟刘彻关系亲密,她嫁给韩嫣的话,刘彻不会把大公子划为任何一派,还会把大公子当成自己的心腹。
大公子从不知,桑招弟是这样明白的一个人!从那个下午,他对这个一直不怎么出声,心里却异常明白的姐姐,越发的爱戴了。
现在刘彻身边的心腹侍中虽然不止韩嫣一个,但东方朔用情不专,不是良人,张骞二十有六,已有一妻一妾,算来算去,竟然只有韩嫣是个不错的人选。
桑招弟虽未说非韩嫣不可,但是大公子问及其他人,她从不答话。
明白了姐姐的心思之后,大公子定了定心神,说:“下月初六是太尉夫人的寿辰,姐姐准备一下,那一日,韩嫣的母亲等贵妇都会去田家参加宴席。”
二夫人此番来长安,一早就向田蚡的太尉府递了拜帖,非常积极的要把田家这门亲戚走动起来。太尉夫人的生辰,二夫人和桑招弟都有资格参加,急于给韩嫣说亲事的韩夫人也必定会在宴席上观察众位小姐,那个场合,绝对是桑招弟绝佳的机会。
桑招弟微微点头,把此事放在了心上。她再抬眼看弟弟,见他眉宇间有一丝愁色,关心的说:“弟弟若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姐姐说一说,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姐姐也不是那不知分寸之人……”
“不是的……”大公子有丝怅然,说:“我刚刚只是突然想到云舒,不知她和大表哥现在走到哪了……”
云舒被派去娄烦玉田的事情,桑招弟也有所耳闻,只是她小看了云舒在大公子心中地位,一时听到大公子这样说,觉得有些愕然。
“沈柯是个细腻的人,云舒跟着他,你不用太担心。”
沈柯是个级会疼惜女子的人,在沈家丫鬟中的名声极好,从不打骂呵斥,待所有女子都是软言软语的哄着。
大公子脸色突然拉了下来,低声嘟囔道:“正因为大表哥的为人,我才担心……”
听到这个话,桑招弟先是一愣,一细想,忽的失笑出声,原来弟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大了。
在大公子想念云舒的时候,云舒也在路途上怀念跟大公子一起的舒坦日子。
她现在的境况一点也不好受。自她随沈柯从洛阳出发,沿洛河东行,汇入黄河后再转汾河逆流北上,所有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她虽说不晕船,但晃晃悠悠的在船上困着,精神再好的人,也被晃的气息奄奄。
云舒随身没什么东西,哪怕是那几包衣物,还是沈柯出发前看她和丹秋走的匆忙,帮她们置办的。为了打发时间,云舒经常去沈柯那边借书看,看完之后再教丹秋,这样一来,枯燥的生活略为有了些意思。
沈柯为了来娄烦接手玉场,提前做了很多准备,连他随身带的书简也都是跟玉有关,云舒原本对玉石开采一点也不了解,但是看过他的书简后,也略懂一二。
玉石开采分为两种,一种是下河捞玉,一种是上山采玉。她和沈柯这次来主要是负责玉料的初步开采和收集,把原材料运出山,送到桑家的手工作坊去加工。之后到底怎么加工和销售,就不归他们管了。
云舒这次来主要负责账房,虽然她之前学的是经济,并没有深入的学过会计,但是基本的方法,她还算了解。
西汉这个时候,很多东西都不健全,在连纸和阿拉伯数字都没有的情况下,想做好帐,实在是有点困难。云舒之前跟着大公子也看过一些账单,每日的各种收入和支出,基本上都是写在一份书简上的,每月再做一次清算。
云舒一面回忆着现在一般人的做法,一面想着自己该怎么把收入、支出分类,并怎么做日记账和总账。
沈柯跟云舒在一条船的隔壁船舱,但他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云舒,只是会派下人去送些东西照顾云舒,并让人打听云舒在做些什么。
沈柯以前在桑老爷跟前学习做事,时常会遇到韩管事从长安赶回洛阳跟桑老爷商议要事。在他们的言语间,沈柯经常听到韩管事会提及云舒,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个“很有想法”的丫鬟起了好奇之心,桑老爷和大公子为什么会重用她?韩管事为什么会看重她?她到底是有本事还是有心机?这些都是他要弄明白的。
在赶往娄烦的路途上,云舒至少有一点得到了他的肯定,他几乎没有遇到过像云舒这样沉得下心来看书的女子,这一路半个多月时间,云舒已经把沈柯的书都借了一遍,还问他要了笔墨和竹简。
安静而好学的女子,他喜欢。
在河上晃悠了半个月之后,云舒终于下船了,再次踏上陆地的时候,她双脚有些发软,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更可恶的时候,沈柯告诉她,她还要坐接近一天的马车,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娄烦云顶山玉石场。
北边的春天依然很冷,云舒和丹秋在马车里抱成一团,颠簸的山路和寒冷的天气已让她们连叫苦都叫不出,还好就在云舒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了,他们终于到了!
与丹秋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云舒茫然四顾,周围都是高山,夜色中如同沉睡的猛兽一般渗人。
云舒和丹秋都有点红了眼眶,虽然她们以前只是丫鬟,但这着实是她们第一次受苦,心中仿佛觉得自己被拐卖进了偏远山区一般。云舒这一刻终于明白古代的人们为什么大多都会呆在故土一辈子,怎么也不愿走出去,也明白了为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受在古代更为显著,一切都是因为交通不发达啊……
哪怕是大公子现在派人来接她回长安,她都会犹豫一阵子,再如此颠簸半个月,她非得舍掉半条命不可!
沈柯看到她们的眼眶中有晶莹在闪动,默默的摇了摇头,毕竟是女儿家,这半个月的经历,够她们受的了。
有一队男子提着风灯迎了上来,为首的人向沈柯行大礼问候道:“小的们恭迎沈大当家多时,大当家快请进。”
沈柯认出这个人是桑家派来打前站的小管事周贵,就对他点点头,二话不说跨步走进山坳的院子里。说是院子,不过是一个木栅栏围着几间简陋的木头房子。
云舒拉着丹秋跟紧沈柯,一起走进了一间看似主房的木屋中。屋子中间堆了一些吃食,是烤好的野猪肉和煮熟的野菜。在船上的这段日子,云舒吃的东西是她几辈子吃过最糟糕的食物,如今看到烤肉和菜羹,便觉得是美味佳肴了。
饱饱的吃了一顿之后,沈柯对周贵说:“这位姑娘是新来的账房总管,你们可以称呼她为云总管。周贵你安排云总管下去休息吧,她应该很累了。”
云舒听到沈柯在介绍自己,赶紧放下手中的猪蹄,然后坐正,目光沉静的看向众人。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个话,都吃惊的看向云舒。周贵难以置信的看向云舒,又看向沈柯,见沈柯不像说假话,只好回头对云舒结结巴巴的说:“云总管,请随小的来。”
新账房总管的屋子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来的是女子,所以屋子被安排在了一群男人的屋子中间。
周贵有些尴尬的说:“云总管暂时住几天,我让人赶紧再准备一个清静的地方出来,到时候再请云总管搬过去。”
云舒打量了一下,在刚刚吃饭的主厅后面,有两排木屋,她的房间是靠中央的一间,便说:“不用再收拾地方了,这里就很好。”
既然是要做总管,云舒就不能处处把自己当女子特殊对待,再说,深山老林中,若让她住在偏远的地方,她反而还会害怕!
周贵新奇的再看了看云舒,便向她介绍起周围几间屋子都住的是些什么人。
在此住下来之后,云舒和丹秋强打起精神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屋子很简陋,木床木桌木柜,还算干净,因山中晚上很冷,被子准备的很足。云舒铺床、丹秋烧水,收拾一下后,两人便并肩睡下了。
丹秋在被窝里一直捉着云舒的手,感觉到丹秋一直没睡着,云舒便轻声问道:“丹秋,你后悔跟我来这里吗?”
丹秋在被子里动了动,说:“不后悔,我只是有点怕……”
当然怕了,云舒也怕。两个小姑娘离开长安一千余里,来到这大山里,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怎么会不怕?
但是在丹秋面前,云舒不能害怕,她鼓励着说:“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嗯!”丹秋点头,又说:“我有点想念大公子,还有闲云姐姐她们了,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想我们……”
想念……一千里之外的他们,应该会想念她们俩的吧!
【推荐一本好朋友的新书《唐朝小俩口》,陶苏MM写的新书,也是双穿,里面的男人太有爱了,呵呵,强烈推荐大家去看看哦,书号:1806004,我的书页上就有直通车】
90、新官上任
云舒和丹秋的出现,在云顶山玉石场中掀起了不小的骚动,特别是云舒还是以账房总管的身份出现的!
一夜之间,玉石场来了一个女总管的消息就在各大小管事,及部分玉石工人之间传开。等云舒和丹秋第二天起身梳洗的时候,就觉得房外经常有人走动,哪怕是没直接看到人,也觉得窗外有人指指点点。
云舒收拾整齐之后,给自己打了打气。今天是她第一天上任的日子,她必须要能够镇住场子,不能让其他管事因为她是小女生,而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今天特意把自己的头发梳了一个男式的发髻,身上穿着深赭色的汉服,整个形象看起来很中性,但在丹秋眼中却有些不伦不类。
“云舒姐,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会被人笑话的。”
云舒一本正经的说:“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得严肃一点,不能让人觉得我是女子好欺负,如果让他们觉得我软弱管不了事,以后就很难服众。”
丹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看看自己的嫩粉色衣服,问:“要不我也换一身?”
丹秋只是丫鬟,这个倒没必要,于是云舒说:“这个不用,但是得拿出气场来……”
“什么气场?”丹秋被云舒说的一头雾水。
云舒比划着说:“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你是总管的贴身丫鬟,要有气度,也不能被人小瞧!”
丹秋意会到云舒的意思,认真的点点头,说:“云舒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两人互相鼓励一番,一前一后走出居住的小木屋。
屋外果然有很多围观众,虽然他们或者站的很远,或者蹲在角落,亦或者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里偷看,云舒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好奇的打量眼神。
云舒没有惊人的美貌,更没有绰约的风姿,但她有一双明亮的黑眼,以及令人舒心的笑容。她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屏蔽周围一切议论的声音,稳了稳心神向沈柯的房间走去。
沈柯早就注意着云舒的动向,他一直在房间里等云舒过来,现在见她准备好了,便走出房间跟她碰头。
云舒规规矩矩向沈柯揖手说:“沈大当家好!”
沈柯向他点点头,并未多说,直接带着他去了昨晚吃饭的主厅,现在那里已经被布置成了议事厅,各个管事见他们来了,也纷纷聚集在外面候着。
两人进到了议事厅之后,沈柯缓缓对云舒说:“我昨晚已经连夜见过几个管事,今天主要是把你介绍给大家,你准备好了吧?”
云舒镇定的一笑,说:“大当家放心吧。”
沈柯见她并未怯场,满意的点点头,对外扬声说道:“周贵,请两位管事进来吧。”
昨天给他们接风的周贵闻言就带着两位中年男人进来,他们都穿着黑灰色的薄袄,皮肤黑黄,但眼神灵动,一看就是饱经沧桑之人。
沈柯指着左边一位精瘦的管事对云舒说:“这位是负责玉石场采石工人的罗管事,另一位是负责日常用度的乔管事。”
说完又介绍云舒说:“这位是大老爷亲自指派的新账务总管,她曾在长安辅佐大公子,是大老爷和大公子极为看重的人。两位管事以后要与云总管好好共事才是。”
他在介绍云舒时附带这么多背景,也是怕云舒年纪小难以服众,所以借大老爷和大公子的名头压一压别人。
但这两位管事毕竟是前辈,云舒不敢傲慢托大,上前半步对两位管事行前辈礼说:“云舒拜见两位前辈,以后还请前辈多多指点才是。”
两位管事忙说“不敢当”。
沈柯又让乔管事把之前暂时负责账房的人叫进来,说:“在云总管来之前,是马先生暂管账簿,现在云总管来了,马先生须把账簿清清楚楚的交给云总管,玉石场的相关事情,也要交代清楚,之后便听云总管指派做事。”
垂手站在下面的马先生悄悄抬头看了云舒一眼,看到“不男不女”打扮的云舒,心里闪过一丝嘲讽,心道东家太胡来,让个女娃娃来捣乱。
可是面上依然恭敬的说:“沈大当家放心,我一定把账簿整理清楚交给云总管。”
沈柯又指着一个马先生身后的一个宽额青年说:“他叫徐刚,以前就受你差遣。”
徐刚目光平静的看着云舒,微微颔首示意,云舒也向他点头答礼。
沈柯交代完一切,就说:“好了,马先生这就带云总管去账房对账吧。我今天要去玉石场一趟,你们先忙。”
账房就在这间议事厅的对面,只隔着三十多步的距离,同样是间木屋,只不过是唯一一间门上挂锁的屋子。
云舒和丹秋来到账房,马先生早就把从开矿到今天的所有账簿都准备好了,满满的堆在屋角,像座小山一般。
“云总管,这些都是账簿,东西比较多,核算起来可能比较麻烦,你看……从哪里开始呢?”
云舒看了看马先生,心中好笑。若真是本分交割账务之人,自然会有条有理的一项项说来,怎么会询问云舒从哪开始?他这是想考考云舒的本事,还是故意为难她?
云舒收了脸上淡淡的笑容说:“解说就不必了,马先生今天给我列一份项目单,把玉石场有哪些进项和出项全都写清楚,这对马先生来说,应该是了如指掌之事,做来应该容易,今天午后交给我,如何?”
马先生有点楞了,没想到云舒这么快就进入状态。
安排了马先生的事情之后,云舒看向一直安静在门口候命的徐刚,微笑着把他招到跟前,说:“徐大哥,我需要一块门板一样大的木板,板面需要磨的很光滑,你能帮我找到吗?”
听云舒的称呼,徐刚有些发愣,想让云舒直接喊他的名字就好,但再看看云舒,觉得这小姑娘喊他一声大哥,也算合适,便跳过称呼的问题,直接说:“这个好办,我这就去找。”
娄烦的云顶山是片原始森林,桑家最早买下这片山头,是当做林场买下来做木材生意的,意外发现玉石矿,才转作玉石场。在这里想找木板,真是再容易不过。
云舒又说:“还有一事,徐大哥在山上能不能找到会掉白粉的石头?”
徐刚想了想,问:“白土粉可以吗?”
白土粉又叫白垩,是石灰石的一种。
云舒听了大喜过望,忙让徐刚去找这些东西。
待房里只剩云舒和丹秋,丹秋这才好奇的问道:“云舒姐,你要木板和白土粉做什么?”
“我做账的时候需要用这些东西,你到时候看就知道啦。”
云舒“嘿嘿”一笑,她是想做简易的黑板和粉笔,到时候对账的时候方便计算,之前她在用竹简看账簿的时候就非常痛恨这种没有纸的日子,既然一时造不出纸,就用黑板来代替吧。
徐刚办事很利落,不到午饭时间就找来两样东西。云舒掰了一块白土粉在木板上试试,还算好用,像是学生时代拿着粉笔在门上乱画的感觉,心里不禁觉得亲切又欢喜。
马先生的速度也不慢,项目清单在午饭之后也列了出来。云舒看了清单,微微有些吃惊,玉石场的各种银子的进出,比她想象的要多。
“马先生,在我核算账簿的这段时间,玉石场每日的账目还是由你来做,每晚收工时把账簿交给我就行了。”
马先生高兴的答应了,他就说嘛,这个小姑娘挂着总管的名头,但实际上还是得依仗他!
云舒没工夫猜测他心中的小想法,只吩咐让他们下去做事,而后跟丹秋在帐房里忙碌起来。
云舒先是让丹秋去找了一根棉线过来,然后把白土粉涂抹到棉线上,再在木板上拉直,轻轻一弹,白粉就落在木板上,形成笔直的一条白线。如此反复几次,木板上就出现了整整齐齐的一张“表”!
这个方法是云舒中学做黑板报时学到的,之后因为有电脑表格和现成的带格子的纸张,再未用过这种方法,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云舒再根据马先生给她的项目清单,分为收入和支出两大类,把名目依次抄在木板上,最后再根据每日的账簿,依次填表、计算、核对。
沈柯从玉石场回到住宿小营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把周贵叫到跟前,问了问云舒今天一天的动静,周贵说:“云总管进了账房之后到现在就没有出来过,先是让马先生列了各种立项给她,又问徐刚要了门板大的木板和一堆白土粉,不知在帐房里做什么。”
沈柯听了觉得颇有些意思,怪不得韩管事说这个丫头主意多,她行事的方法果然跟常人不一样。
“那现在各管事领钱领东西,是问谁要?”
周贵依实说:“云总管还让马先生管着。”
沈柯点点头,又问:“云总管吃过了没有?”
“吃了,饭菜都是她的丫鬟端进账房里吃的。”
沈柯问清楚了之后,想想还是觉得好奇,很想知道云舒要门板做什么,于是只身来到账房前。
账房内亮着淡淡的油灯,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声音,每隔一阵,她就会听到云舒报出一个数字,让丹秋记下。
“云舒姐,你看看我没写错吧?”
云舒抬眼看了一下,说:“错啦,这是六不是八,八比六多一个圈圈。”
沈柯听到这些,忽然觉得有些听不懂,他想推门进去看看,却又听到下一阵算盘声响起,觉得不好打断云舒算账,于是看着蓝布窗帘上的影子静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云舒这种忙碌的对账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云舒就派丹秋去找沈柯。
沈柯看到丹秋,心中有丝了然,云舒大概是要找他给她做主了吧?
果然,丹秋问道:“沈大当家,云总管差我来向沈大当家请教规矩,云总管想知道,私吞公家财产要怎么罚,做假账又要怎么罚?”
这话一出口,沈柯神色就严峻起来,他原以为云舒遇到的是手下之人不服管之类的小事,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大事!
沈柯并没有立即回答丹秋的问题,而是带着丹秋直接来到账房。
房内,云舒坐在中间,手中捧着热水,热水的蒸汽升在她的面前,使她的面容看起来非常柔和,可是她嘴里的话,却是句句铿锵。
“马先生,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账簿没有错?”
马先生站在云舒的面前,没有看到身后门口的沈柯,只是嘴硬说道:“自然没错,我不仅每天都记账,更是三天一小查,半月一大查,每月又再做一次总帐,怎么会有错?”
云舒也不跟他争论,直接吩咐徐刚把屋角的木板竖到自己的身边。
沈柯皱着眉头看着那块木板,上面鬼画符一般不知写了些什么东西,但云舒却看的明白,清楚的说:“玉石场一月开矿,至今日已有三个多月,我清算你三月的账簿,按照记录,账房三月共支付采玉工人的工钱是一万两千零八十四钱。三月的玉料进项,上品玉料二十六斤,中品玉料八十八斤,下品玉料两百九十斤。据我了解,我们支付工钱的标准是根据采玉工人所采的玉石重量及玉石等级来支付。若以玉料进项为准,你的工钱支出多了;若以工钱为准,玉料却少了六十多斤。你说,你是多给了工人工钱呢?还是私吞了玉料呢?”
此番话一出,马先生的腿就有些打颤。他当账房先生这么多年,大家查账从来都是算总额是否正确,从未遇到过像云舒这样,通过一项数据来关联计算另一项数据的情况。
一想到云舒最后的那两句质问,他背后的冷汗就忍不住往外冒。
“云……云总管,些许是矿山上报玉料重量的时候,报错了……”
云舒淡笑道:“哦?报错了?每件事都有专人负责,追究起来倒也方便。你说我是该去找矿场点玉之人,还是去找现场登记之人,亦或是去找仓库收货之人?”
马先生被云舒层层追问给逼的脑袋发懵,他真后悔小看了这个女娃,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呵呵,”云舒轻笑道:“看来马先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这件事不劳马先生,我昨晚已经查清了,徐大哥,带彭大明上来!”
一听“彭大明”这个名字,马先生的双脚哪里还站得住?当即“噗通”跪在了云舒面前,磕头哭喊道:“云总管饶我这一次,是彭大明那个财迷心窍的让我做的,是他啊……”
云舒任他哭喊,只等着徐刚把彭大明带过来。
彭大明是玉石仓库的收货人,他每日对着那么多的玉石,难免生出据为己有的小心思。但是玉石入库都是有数量的,出货的时候要清算,他不敢一个人私吞,便拉着当时“独当一面”的马先生入伙。
马先生这边做假账,彭大明那边私吞玉石,卖了钱之后,再跟马先生私底下分。
云舒昨晚在发现账目有错时,就让徐刚去查明点玉人、登记人和仓库收货人等工人的近况,得到的反馈便是,仓库收货人彭大明最近心情很好,时常拉着马先生去山下的酒馆喝两杯,并听说,彭大明的娘子还打了金头面,每日在村里炫耀。
知道这些消息之后,云舒怎么会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待彭大明来了之后,云舒一个字未说,马先生和彭大明就互相指责起来,狗咬狗,咬的一嘴毛,他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云舒起身看向门口的沈柯,说:“沈大当家,我见识浅,也不懂规矩,这两人该如何发落,就全听沈大当家的了。”
沈柯旁听整件事的时候,心中为这两人的所作所为而生气,但是在看向云舒的时候,眼底忍不出流露出赞赏的神情。
沈柯派人把马先生和彭大明带走之后,云舒舒了一口气。账目她都核对完了,对玉石场的各种立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马先生被抓,从现在开始,她就要正式接手账房的大小之事了。
“徐大哥,你去跟外面的各个管事通报一声,跟账房有关的一切事务,从今天起由我全部接手,有事到我这里回禀。”
徐刚奉命下去传达,出了账房,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账房微合的门,听到里面传出云舒对丹秋说:“这几天真正是累死我了,我今天中午要吃一大碗饭,不,要吃两碗!”
女孩子的嬉笑声不断传出,听的徐刚愈发震惊。就是这样的小姑娘,竟然迅速准确,一击必中的揪出了玉石场的两条害虫!私吞财产、作假帐这样的大事放在其他人身上,不知要查多久,她竟然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
徐刚不禁庆幸,因为沈柯之前叮嘱他,要好好听云舒的吩咐,不可对她无礼,若有人故意刁难她,要及时通知他等话,所以他对云舒一直很服从,也未敢小看过。但此时,他是真正的对这个小姑娘叹服了!
91、互通音讯
玉石场的众人听闻了马先生和彭大明的事情之后,议论纷纷,有表示质疑的,有佩服的,有害怕的,也有人在听说犯事的两个人被没收了家产并沦为奴籍的时候,表示幸灾乐祸的。
丹秋在给云舒领饭的时候,偶有听到这些言论,不由得觉得大快人心,至少现在没人敢质疑云舒的能力,连带众人见到丹秋,都是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丹秋姑娘”。
丹秋将这些事情说给云舒听,云舒却没心思,只抱怨道:“一个小小的玉石场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我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不行,我得让沈大当家再给我请个先生来!”
正说着,周贵来敲门,说:“云总管,沈大当家的请云总管过去一起用饭。”
应该是要说今天这件案子的事情吧,云舒正好要去找沈柯要人手,于是手脚麻利的跟着周贵来到沈柯的房中。
沈柯在房中准备了两个食案,旁边生了个泥炉,炉上的小瓷盆里温了一壶清酒。见云舒进来,就请她坐下。
云舒打量着沈柯,见他脸上没有了以前看她时的审视、玩味的神情,而是变的郑重和认真,心中不禁有些高兴,看来沈柯是真的认可她的能力了。
因是要长期共事的人,云舒便亲和随意的开口说:“今个可是有口福了,我这几天都没吃好,正想着今晚弄点什么好吃的来,就收到沈大当家的传唤,我就连奔带跑的来了。”
沈柯感觉到云舒的亲和之意,口中原本想为以前不恭敬的地方道歉的话也说不出了,那样反而会显得疏远,于是笑着应答道:“云总管这几天辛苦了,这山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野味,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山里打来的猎物,在现代可是想吃都吃不到的昂贵野味,云舒哪里会嫌弃,笑嘻嘻的坐下,跟沈柯边聊天边吃了起来。
沈柯聊起白天的事,说:“你我两人皆是刚刚接手的新人,出了这样的事,为了以正视听,所以我处罚的重了些,将他们都落了奴籍。”
云舒只是听着,并未说什么,沈柯是她上司,他无论怎么处置那两个人,她都不会干涉。
沈柯见云舒没说话,想来她是默认了这件事,于是转而问道:“对了,我今天看云总管在木板上写了很多奇怪的符号,对账的方法也与众不同,不知那是什么技巧?”
云舒自然没办法告诉他那是阿拉伯数字,只说:“那是我家乡的记账方法,我爹以前做账就是这样,我跟着他长大,也这样学的。等到了外面,才知道跟其他人的不一样,我也很吃惊呢。”
做账是项技术活,好的账房先生都有一套自己的秘法,沈柯听云舒这样说,以为是她家传的方法,就不再追问,而是笑着问道:“云总管的家乡真是个有趣的地方,有表格、有算盘,养出云总管这样聪慧的女孩儿,真是让人向往。”
让人向往……云舒有些漠然,两千年的时空,再怎么向往,只怕也是回不去了吧……
云舒脸上突然出现的惆怅让沈柯有些无措,他记起有人跟他说过,云舒是家乡遭难,逃出来被大公子所救,想来,她的故乡和亲人都已不在,他这么一问,就是提起了云舒的伤心之事,想到这里,不禁后悔,于是急忙端起酒壶给云舒斟了一杯酒,说:“云总管尝尝这个酒,是娄烦特有的药酒。”
云舒急忙说:“我不会喝酒呢,这个就算了吧。”
沈柯劝道:“不要紧的,这个酒很养生,不醉人。”
云舒尝试着喝了一口,度数不高,酒香中有些药味,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舒适,果然是好酒。
两人边吃边喝聊开了,云舒就开口要人,说:“现在账房加上丹秋,也就三个人,可把我忙坏了,沈大当家再给我找个帮手吧!”
沈柯不是小气之人,这该用人的地方,他自然会添人,于是说:“嗯,我会让周贵去县里招募合适的人选,你且辛苦几天。”
看他利索的答应了下来,云舒心情也好,不由的吃多了几杯。饭后回房,她脑袋虽然很清醒,但睡意已浓,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睡了过去。恍惚中,云舒耳边仿佛听到熟悉的书简翻动声,嘴角不由得弯起,睡沉过去……
长安的五月繁花似锦,热闹依然。
桑府门前人来人往,忽见一青衣小厮从疾奔的马车上跳下,欢呼雀跃的从侧门跑进府中。
“大公子,得信了,得信了!”
大公子在房中整理资料,听到顾清如此欢悦的声音,当即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上前迎了几步,问道:“谁的信?”
顾清一面将手中一卷羊皮递给大公子,一面喘气说:“娄烦来的信!”
大公子高兴的接了过来,连忙展开,果然是云舒的笔迹!
大公子一直都注意着娄烦那边的动静,之前听桑家传信的人说,云舒在娄烦玉石场以“快、准、狠”闻名,没人敢在她手下混水摸鱼,连沈柯都敬着她。
这些消息让大公子听的一愣一愣的,听完又觉得想笑,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竟然能把近百个大汉震住,不亏是他的云舒!
原本他以为云舒安定下来会给他写信的,谁料等了一个多月,只字没有,他只好提笔先给云舒写信去,问她过的如何,问她手上事情是否顺利,问她是否有想念长安的陆先生、阿楚、吴婶娘、大平等人……
又等了近一个月,总算等到了云舒的回信,他站在窗户下仔细的看云舒的回信,可她在信中只用一句“公子勿念,云舒一切都好”概括了自己的情况,剩下的言语,全都是问大公子身体可好、宫中动态如何、上林苑进度如何等等。
看完信,大公子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他想知道云舒的情况,云舒却只问他的情况如何……
顾清见大公子不像之前那么高兴,便问道:“公子……云舒出什么事了?”
大公子抬头笑了笑,说:“没事,她很好。”
顾清不知真假,但大公子已让他研磨准备回信了,便忙活了起来。
大公子回信写到一半,突然拿起云舒寄来的羊皮卷,问道:“顾清,这东西是兽皮做的吗?没想到这东西可以刷的这样薄,用来写信挺好,这样的东西,也就云舒弄得出来。你拿去找工匠看看,能否做得出来,到时候我也用这个东西给云舒回信。”
顾清接回羊皮卷,然后一溜的跑了出去。
大公子坐在书案前,却无法继续整理资料,发了半天呆,闷闷的说了句:“哎,怎么不多说说自己的事呢,好想知道……”
在正隆大街的回春堂外,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站在门口看了看,医馆内的方简见状就问道:“大兄弟,你是来看病抓药的吗?”
那汉子咧嘴一口白牙的笑着说:“不,我是来找一位姓陆的先生,我是来给人送信的。”
方简有点好奇,陆先生无亲无故的,怎么有人给他送信?但他依然把大汉请到堂里,说:“请稍等,我这就去请我们先生出来。”
陆笠疑惑的随着方简走出来,打量了送信的汉子一番,看他长得高高壮壮,宽额长脸,不像是长安人,越发的疑惑了。
那汉子冲着陆笠一笑,鞠了一躬,说:“是陆先生吗?这是你的信和东西。”
一筒羊皮卷,和一个兽皮口袋。
“是谁让你来送信的?”
大汉说:“先生看信就知道了。我现在住在通乐大街的吉祥客栈,先生如果要回信,派人到那里叫我一声就行。”
说完,就走了,也没有喝口水。
陆笠拿着东西回到后院,展开一看,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云舒给他写的信!
看完信之后,他笑着把大平找了来,从兽皮口袋里取出几个红线串着的玉坠,说:“这是云舒给你们兄妹三人的玉坠,来戴上。”
大平激动的说:“是云舒姐姐吗?真的是她给我的玉坠?”
陆先生拍拍他的头说:“可不是嘛,这是她今日来的信,派人捎的东西。”
大平缠着陆先生,说:“先生给我念念吧,云舒姐姐到底说了些啥?”
陆先生挑着提到大平的地方读了读:“……大平、小顺都还好吗?大平不小了,让吴婶娘给大平找个先生或者师傅学些东西吧,总是在药铺帮忙送药也不是长久之计,像胡壮那样学个手艺也是可以的。说起胡壮,他们那群孩子,没有再做坏事了吧?”
大平听着,再次想起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他以后该做什么呢?
想了良久,他抓起云舒送给他兄妹三人的玉坠,对陆笠说:“先生,我去给弟弟妹妹送坠子去。”
他跑出去,先把坠子挂在了小顺的脖子上,然后跑去桑府找母亲和妹妹三福。
吴婶娘得知是云舒送的坠子,也高兴的不行,还念叨着:“不知云舒姑娘现在怎样……”
大平看着自己的玉坠,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娘……我、我想去找云舒姐姐,我想跟着她学理帐,以后也做个账房先生!”
92、女孩隐私
吴婶娘愕然的看着大儿子,结结巴巴的说:“大平啊……云舒姑娘她,她现在在娄烦啊……”
对于古人来说,离家远行是件非常大的事情,特别对于一家的长子来说,孝敬父母是他们力不容辞的责任,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即表达了一般人古人心中的观念。
所以当吴婶娘听到大儿子说要去找云舒时,异常的吃惊。
“娘,云舒姐姐说,要学一门手艺,以后才能有所依傍,才能成家立业,我想了很久,我不想给别人做苦力,又学不来医术,就想学云舒姐做生意管账,好不好?等我有了本事赚了钱回来孝敬您!”
吴婶娘看着大平,不知不觉中,大平似乎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只知道带着弟弟玩的孩子了。吴婶娘沉默了好久,终于说了句:“等我跟你爹商量商量……”
对于大平来说,母亲没有一口否决,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极大的希望。
顾清找了很多工匠仿照着云舒的来信做羊皮卷,但是要么说没有现成的兽皮,要么说磨制需要很久的时间,大公子听说了之后突然没了兴致,直接让顾清拿出上好的丝帛卷轴来写回信。
大公子正在想回信该怎么写,顾清在旁边禀告道:“公子,听下面的人说,云舒还私底下托人给陆先生带了一封信,给阿楚还有吴婶娘家的三个孩子带了些小玩意。”
“哦,是吗。”大公子语气平平,并未表示惊诧,顾清看他这个态度,就把后面没说完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了。
顾清的意思,大公子心知肚明。云舒若只是想带些小东西给孩子们,她为什么不直接捎给大公子,偏要拐弯抹角的写信给陆笠?定是有什么想瞒着大公子的事情。
但是大公子既然无意追问,顾清再说也就没意思了……
顾清闭嘴了,大公子反而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听说吴婶娘要把大平送去云舒身边?”
顾清吃了一惊,没想到大公子已经知道了,于是忙应道:“是,说是今天下午就启程了。”
大公子点点头,想了想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待他把回信写完,他吩咐道:“把信拿给云舒的人,让他带回给云舒,不要麻烦本家的信使了。”
云舒之前给大公子传信,是通过桑家内部专门互通信息的信使送来的,那信一路转手多人,不说别的,韩管事和大老爷必定是过目了之后才转交给大公子。大公子怎不知这其中的流程。他不想让回信被这么多人看到,又不想抽身边的人手奔袭千里去送信,云舒既然托人来了,正好可以捎信回去。
给云舒送信的汉子叫马六,他是娄烦当地的马贩子,曾经去长安贩过马,可惜他的马在去年冬天染了疾,病了病,死的死,一家人正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云舒正在这时候找上门来了。
马六听说云舒只是让他去长安跑路送信,便给他丰足的银钱和粮食,哪里会不愿意?一家人的口粮全在云舒手里,他替云舒办事,自然是极为认真的。
带着陆笠、大公子的回信和捎的物品,再带着背着包袱的大平,马六踏上了回娄烦的路程。
因夏季汛期,各河流的水暴涨,致使他们回程很不顺利,辗转颠簸一直到初秋八月,他们这才会到娄烦。
听闻马六平安回来了,云舒高兴的传见他。
账房中,云舒靠坐在棉蒲团上,肩上搭着银紫色的长外套,里面穿了白色的薄袄,头发随意的拢在肩头,额头上戴了老人家才戴的茶色抹额,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分,让人看着就担心。
马六只看了一眼,忙垂下眼说:“云总管,信我已经送到长安回春堂的陆先生手中,这是他的回信。另外桑家在长安的大公子也让我给您捎信来,我也一同捎来了。”
说着,马六就将兽皮口袋里的一竹简、一锦帛卷轴拿出来,恭敬的送到云舒的面前。
云舒眼中流过讶异的神色,没想到大公子会让马六带信。
她并不急着看信,对旁边的丹秋说:“把剩下的钱给马六吧,听说马奶奶快要五十大寿了,你再添五两银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桑家给账房总管的待遇非常优厚,在娄烦山里,云舒拿着钱花不出去,这半年下来,竟已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马六见云舒出手这么大方,连忙磕头感谢,他只跑这一次活,一家人一年的钱就有着落了,他恨不得云舒多让他跑几次才好!
磕完头,马六突然拍脑袋说:“云总管,看我这记性,长安的人还让我带了个孩子给您,孩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云舒吃惊不小,忙让丹秋把人带进来,待看到是大平,更是惊呼道:“大平!你怎么来了?”
大平跟着陌生的马六在路上走了几个月,又是第一次离开家,心里又怕又要忍着,现在看到云舒,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笑的眼中带了泪花,他带着哭腔说:“云舒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云舒忙起身,拉着大平左看右看,见他除了脸上有点脏其他都还好,就放下心来,转而问马六:“这孩子谁让你带来的?不是他自己偷偷跑来的吧?”
马六吓了一跳,忙说:“我哪敢,是这孩子的爹娘把孩子亲自交到我手上,说这孩子以后就跟着云总管您学本事,我以为是您的安排,没说啥就带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若带错了,我这就把孩子送回去!”
大平一听,连忙摇头,拉着云舒求道:“云舒姐姐别撵我走,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爹娘都答应了!我要跟着你学本事,以后成家立业!”
云舒叹了一声,把马六潜了下去,拍着大平的脑袋说了句“胡闹”,也算是默认他留了下来。
大平见云舒不赶自己走,这才重新笑起来,待他再看云舒,这才发现不对劲,问道:“云舒姐姐,你是不是病了?脸色好白!又瘦了!”
丹秋已上前扶着云舒重新坐下,云舒笑着宽慰大平,说:“山里天气凉,我受了点凉,不要紧的。”又让丹秋带大平下去吃东西、安置住处。
待一切妥当,丹秋急匆匆回到账房问云舒:“云舒姐求陆先生的东西,可得到了?”
云舒笑着点头,把陆笠写给她的书简递给丹秋,说:“你让徐刚照着这个药方去县上抓药过来,今天就煎的喝喝看吧。”
丹秋高兴的握着书简说:“我这就去!老天保佑,陆先生的医术高明,一定可以医好云舒姐的!”
云舒今年夏天的时候来了葵水,许是身体底子太差,竟然每个月都会痛经,每次疼痛,都能把她疼的丢掉半条命。她上一世身体很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竟然一时束手无策。
她在娄烦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都没什么效果,没办法,只得悄悄给陆笠送信,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女儿家的这种事,云舒自然不会让桑家内部的信使帮忙传信。虽说没有刻意瞒着大公子的意思,但也没好意思专门说这个事。但她低头看看手中大公子的回信,既然是马六送来的,那么说明大公子还是知道自己给陆笠求药之事了吧。
这种事情,总归是很让人不好意思,云舒有些脸红,羞赧的展开了大公子给她的回信。
大公子在信里说,他一切都好,上林苑现在已经在招募工匠,明年就能正式开工。只是朝中形势很紧张,御史大夫赵绾上书提议太皇太后不要干政,惹怒了窦太后,已被太后下狱,同时也牵连了很多人。
云舒看到心中这一段,不由得感慨,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兆,在年底的这几个月,窦太后会继续罢免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等儒家学派的人,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在狱中被逼自杀,太中大夫申培被遣归。
刘彻的新政措施彻底中断,窦太后会更换一批黄老大臣上任,刘彻自这次深刻的体会到窦太后翻云覆雨等闲间的本事后,就开始长达四年的蛰伏期。
大公子因之前听云舒的劝说,没有过多的参与刘彻的新政问题,他一直在为修葺上林苑而忙碌,朝中的变动几乎与他无关。
大公子信中还提到了桑招弟的婚事,因桑招弟在韩夫人面前表现极好,加之韩嫣主动要求,他们两人已经互换八字,年底就将定亲。
云舒眼睛晶亮的看着“韩嫣主动”这四个字,觉得其中大有文章,不知桑大小姐使了何种手段,能使韩嫣对她主动示好?
只可惜,韩嫣的命运实在不好,云舒很为桑招弟感到可惜,但是云舒又做不出棒打鸳鸯这种事。她掰指头算算,离韩嫣事发还有七八年,她就不要这么早的杞人忧天了,也许中间有转机也说不定。
夜间,云舒肚子又开始疼,她抖着手喝完陆笠给她开的新药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丹秋又拿来一个暖炉放在云舒的肚子上,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大家圣诞快乐,今天还有两更,呵呵。】
93、想要赶集
夜间,丹秋陪着云舒一起睡,云舒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吵到丹秋,只得尽量忍着。
丹秋并没有睡着,她握住云舒冰冷的手问:“云舒姐,女人一定要受这种苦吗?”
丹秋今年快十三岁了,也该来葵水了。葵水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但是痛经却不一定。
“你保养好身子,到时候就不会像我这样疼了。”
丹秋又想起一件她一直不知道的事,问:“云舒姐,你的葵水是十四还是十五岁来的?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没见你过生日,你今年十五了吧?”
云舒一愣,她哪里知道自己这个身体到底什么时候过生日?当时大公子收留她时,她随口说了个十四岁,生日定的是大公子救她的那一日——三月一十六。
“嗯,十五了。”
丹秋突然脸红红的说:“云舒姐,十五就该嫁人了,你怎么打算呢?若还在长安的话,大公子必定不会不管你,说不定还会让你去他房里,可是现在,隔着几千里,他想管也管不着……其实,我看沈大当家也挺好的,虽然他对你看起来一般,但是我听下面的人说,他总是在背后关照你呢!”
云舒在黑夜里看了丹秋一眼,不由得觉得头疼。就她现在这个身体,这么早嫁人生子,在古代只有死路一条,她绝对不要这样!而且不说沈柯是已有妻妾的人,只说她对沈柯只有“同事”之间的情谊,他们两个也是不可能。
至于大公子……她总觉得他太小了……
这种问题,云舒不想面对,先逃避几年再说,于是她以攻为守,反过来打趣丹秋说:“哎呀,丹秋也长大,学会思春了,你是不是看上沈大当家了,要不我就做一回媒人,让你跟了他?”
丹秋脸上大窘,不依的怪道:“云舒姐!我是为你着急呢,你怎么反倒取笑我,哎呀……不跟你闹了,睡觉!”
丹秋转身睡着了,云舒却怎样也睡不着。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人提及她的婚事了,虽无人强迫她,可是若她一直孤身一人,只怕会惹来越来越多的非议,得想想怎么办才好……
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好在云舒的身体却好了很多,陆笠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
云舒最近因听说十月在离娄烦不远的马邑城中有一场难得的热闹集会,正筹划着想去看看。马邑是匈奴和大汉互换商品的重要边陲小城,秋收之后,附近的汉民会用粮食、布匹等生活用品跟匈奴人交换兽皮、牛羊或者马,渐渐形成风气之后,就固定了下来。
她来娄烦已有半年,最远的一次也就是和丹秋去娄烦的小街上找人做夏天的薄衣,她之所以没办法出门逛街,一是事情多的难以抽身,二是女孩子外出很危险,沈柯一般不会同意她们去。
第一个难题还算好解决,云舒因最近身体不适,手上的工作转交了一部分给手下的两位先生,云舒看他们接手很快,做事也好,想来她不在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唯一要解决的就是沈柯,她要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这天收了工,云舒在沈柯的屋外等他回来。
沈柯从山上玉石场回来见云舒在风中站着,就皱眉对云舒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还在这里吹风?”他是娶了妻的男人,云舒的病因,他知道的比较清楚。
云舒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说:“我看时辰觉得大当家差不多要回来了,就在这里站了站,没多久。”
沈柯见她故意等自己回来,想来是有事情要商量,就请云舒进去,再吩咐人去传饭,两人索性一起吃。
“是账目出了问题?还是钱没有送来?”云舒很少主动找沈柯,所以沈柯下意识的想到了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云舒摇头说:“不是,账房的事情很顺,没什么问题。”
“那你特地等我是为什么?”
云舒笑着说:“我想请几天假,再向沈大当家借车马用一用。”
这一听就是要出远门的,沈柯不由得追问道:“你要去哪?”
“听说马邑十月有集市,我想去赶集……”
沈柯一如之前回答云舒的那样,说:“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派买办去买就好了,何苦自己跑那么远?”
云舒为了争取这次机会,编了个谎言说:“我的病看了这么多大夫,吃了这么多药,每个月还是一样疼。我听说匈奴人在医女人的病上有些秘方,所以想趁这次机会去寻一寻。”
她偷偷让陆笠给她开药的事情,沈柯并不知道,这次听云舒这样一说,他倒不好阻拦,认真思考起来。他每月看云舒那么难受,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丹秋在洗衣服,盆子里的水跟血水一样,不由得让他觉得心惊胆颤。
想了一想,他便答应了,说:“既然是去看病,那少不得要亲自去一趟了。我安排点人跟你一起去,马邑那里不比娄烦,经常会有匈奴人,要小心一些。”
见他答应,云舒自然高兴。回去之后,她就让人找来马六,跟他说要带他一起去马邑的事情。
马六家里之前做贩马生意,虽然时运不好赔了钱,但这件事却让云舒上了心。
再过几年,刘彻就要对匈奴大肆用兵了,战马是绝不可少的东西。现在就开始准备的话,到时候必定可以赚不小的一笔钱。生了这个心思,她就想出资让马六出力,继续做这贩马的生意。
说起马,不得不承认,匈奴的马的确好,她这次带马六去马邑赶集,就是想看看能否跟匈奴的商人取得联系,做笔买卖。
等到了十月,云舒带着丹秋、大平、马六,由玉石场看护场子的十个武士护送,往马邑行去。
丹秋也是被憋坏了,难得出一次山,她要多高兴有多高兴,大平最近被云舒管教着学数学算术,也闷坏了,大家能一起出来,都很开心。
云舒听着丹秋和大平在那里划算要买那些东西,心思却已飘到了马邑,那个在汉匈大战中,注定跌宕起伏的边城……
94、匈奴抢劫
马邑自古多马,不仅本地产好马,匈奴的商人也会通过汉商把马转到马邑来卖。
云舒到达马邑的时候,正是大集市的头一天,一行人先到客栈里住下,然后再分派各人去马邑中打听明日做马匹交易的地方在哪。
云舒在客栈中等消息,一边从窗户观望街道中的各种百态。
街上人来人往,大多身上都挑着担,背着篓,还有各种牛车、马车或人拉的货车经过,想来都是为明天的集市做准备。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映衬的各个人都红光满面,极为喜庆和热闹。
到了掌灯时分,打探消息的众人回来了,马六根据他以前贩马的熟人确定了明天贩马的马场,又跟云舒两人商量了一下出价和数量等问题,之后就早早的歇息了。
第二天,天色还是漆黑,客栈内外就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云舒被吵醒后,索性起床梳洗,待她收整完之后从窗户望出去,街上早已有人摆起摊子开始占位置了。
大家赶集的时间都很早,黎明的时候,街上就人头涌动。
云舒做着中性的打扮,在头上戴了个大斗笠,跟丹秋、大平和马六四人出去看马。他们随着马六往集市的西边走,果然越走越能听到马儿的嘶鸣或者响鼻的声音。
待转过一个街口,在西边的空地上,各种大小高矮不同的栅栏里围着颜色和形态各异的马匹,倒让云舒开了眼界。
云舒纯属外行看热闹,她让马六进场看哪家的马好,与卖家谈数量和价格,自己则乐呵呵的看着马场里的马,跟丹秋比哪匹马更好看。大平跟在云舒后面,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马,也挺兴奋。
第一天赶集,看的是新鲜,看完马之后,云舒买了不少粗制皮草,给大平买了件皮坎肩,还给自己买了一把匈奴人的匕首。丹秋却是买了很多风干的羊肉,和一些不知该戴在哪里的首饰。
第二天云舒不太想逛街,丹秋便带着大平去了,马六继续跟马贩子谈生意去,云舒在客栈里歇着等消息,倒也自在。
云舒中午下楼吃饭,惊愕的发现厅中坐着很多穿着粗布衣服,腰中系着黑布,手中握着一柄宽铁剑的男人们。看到这个情景,云舒心中不免有点打鼓,这群带剑的男人看着像游侠,但是游侠怎么会这么有组织有纪律?不管是什么人,云舒都打算躲远点。
那群黑腰带的男人直到傍晚才从客栈的大厅离开,在他们走后,云舒立即叫护送她来马邑的武士们上街找丹秋、大平和马六。
马邑说大不大,说小却很小,这个小县城里突然出现几十个带剑的男人,云舒不想担心也做不到,还好丹秋几人很快就被武士们找了回来。
云舒问马六买马的事情商议的怎么样,马六高兴的说:“我们要的数目有点多,对方说要再出一次关去匈奴那边弄一点回来才行,恐怕要等几天。”
云舒并不急在这一时,便说:“你把你的住址告诉对方,等他们弄到了货源,再去找你。我们不在这里等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娄烦。”
她的决定做的很快很突然,大家都听着,一时谁也没提出异议,就算这么默认了。
晚间丹秋有些疑惑的问云舒缘由,云舒担忧的说:“今天城里突然出现了几十个带剑的剑士,我看他们神色凝重,像是有计划的要做什么事,我担心马邑城里不太平,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丹秋紧张的说:“难道是成群的强盗?现在正在摆集市,好多钱和货物,他们该不会是想抢劫吧?”
云舒不太确定的说:“倒不像土匪,他们似是在等什么人,或是等什么契机,下午一群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厅里,没人说话也没人吵闹,等傍晚有人来喊他们,才一起离开,总之很奇怪。”
两人忐忑的睡下,刚闭上眼,房门就被砸的震天响,唬的两人立即跳了起来。
“云总管,云总管!”
是马六的声音,云舒急忙起来穿上外衣,点了油灯。马六已在外面急的跳脚,云舒一开门,马六就说:“云总管快跟我来,匈奴人来了!匈奴人抢劫来了!”
一句话吼的云舒不知所措,现在应该是汉匈相对和平的时期,怎么突然有匈奴人入关劫掠来了?不该这么早的呀!
丹秋早在屋内吓的叫起来,抓了包袱就拥着云舒出门跟着马六跑。
马六一面带着他们在马邑城内逃,一面解释,跟他谈生意的人从匈奴商人那边得知了匈奴抢劫的事情,对方不想失去这么大的买主,于是告诉了马六,让他们去他家的地窖躲避抢劫。
一阵骚乱的声音从城门那边传来,黑夜中隐约有火光,城内各家各户也渐渐亮起了灯光。
“云总管别看了,快跟我来,匈奴人已经在攻城门了,要不是有批墨家弟子前来支援,匈奴人早进来了,我们快点藏到地窖去!”
墨家弟子!
原来下午那批带剑的黑腰带男人,是墨家弟子!
墨家是古代主要哲学派别之一,产生于战国时期,是一个纪律严密的团体,其首领称为“矩子”。墨者们吃苦耐劳、严于律己,把维护公理与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墨家后期分为二支﹕一支注重学术,另一支则转化为秦汉的游侠,看来下午那批墨者就是后者了。
云舒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墨者们十分崇敬和好奇,频频回头向城门张望,急的马六顾不得规矩礼仪,直接拉住云舒的袖子,把她塞进了马商家的地窖里。
十几人把地窖塞的严严实实,那马商在靠近窖口的地方,安抚大家说:“我家地窖就是为了躲避匈奴人的抢劫而建的,很隐蔽,大家放心吧。匈奴人来的快,走的也快,抢完粮食天亮就走了。”
汉朝边关多被匈奴人侵犯,之前的皇帝多以和亲和赏赐支援匈奴人,从而避免战乱。可匈奴人经常被弃约定,依然抢劫边关百姓的粮草财产,这种情况直到了刘彻这一朝,他实在忍无可忍,从而开始了对匈奴人的大反击。
不断有马蹄声从大家头顶飞过,丹秋和大平一左一右拥在云舒左右,云舒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战乱、纷争、抢掠……
人需要强大才能避免被人欺负,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更是如此!匈奴人骁勇善战,无力反击的汉民和不善骑兵作战的汉朝官兵,就只有任抢任杀的份!
云舒闭着眼睛,耳边却充斥着不断想要自强的呐喊。
95、墨者令牌
短短的一夜,却仿佛无止境一般漫长。云舒静坐在角落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脸色出其的难看。
待第二日太阳渐渐升起,马商在窖口张望一番,兴奋的说:“匈奴人走了,我们出去吧!”
外面阳光灿烂,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云舒从黑暗的地窖重回地面,但感觉宛如坠入地狱。
明亮的阳光下,处处可见被砸坏烧毁的房屋、马车,地面上成摊的血迹,甚至见到横尸路中的惨象!不断有逃出城的百姓回来,哭喊声处处可闻。马邑城被洗劫一空,没来得及逃脱的百姓或被匈奴人杀死,或被匈奴人抓走,寻不到亲人的百姓,除了哭诉,别无他法。
云舒被众人护在中间,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她觉得难以呼吸。她第一次如此接近战争,第一次亲眼看到百姓被烧杀抢掠,愤怒、悲怆的凄凉感充斥着她的整个胸膛。
一行人走到城墙下,在痕迹斑驳的古老城墙下,或坐或躺着一群男人,云舒定睛一看,正是昨天下午见过的那群墨子。
他们身上血迹斑斑,有人受伤正在无力呻吟,有人穿插于伤员之中,正在极力救治,云舒看着他们,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群墨子,非官非兵,只是凭着心中的信念,保护着大汉的子民,纵然力弱,却也浴血奋战,云舒为之动容。
这群墨子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少年站在一个面容老成的青年身边,用衣袖擦着眼泪,着急的说:“师兄,城中的药铺都被抢了,剩下的一点药草卖的非常贵,我们根本买不起,怎么办啊?”
墨子们的生活清苦,尤重艰苦实践,他们出生于下层贫民,手中根本没有钱。
云舒听到那少年的哭诉,转身对丹秋说:“把我们带来的钱赠与他们。”
丹秋吃了一惊,低声问道:“全部?”
云舒认真的点了点头。
丹秋心中虽有不愿,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云舒从昨晚开始,心情就相当低沉,她不敢多嘴,只从包袱里取出一包银子,磨磨蹭蹭的向墨子们走过去。
丹秋毕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她看到聚在墙角下的那群人因浑身是伤而形状恐怖,加之有刀剑放于身侧,不由得觉得胆颤心惊。
她离那群墨子远远的,慌张的说:“这是我们总管给你们的!”说完,就把那包银子丢了过去。
钱囊坠地,银子从里面滚出来,在太阳下面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墨家少年看到那些银子,心中一喜,就要上前去拾起银子,却被身后的青年呵斥道:“子殷,住手!”
少年被呵斥的住了手,他焦急的回头对青年说:“师兄,有了银子才能买到药材救大家啊!”
青年冷哼了一声,一脚踢开银子,对少年喝道:“富人之银,弃之于地,拾而用之,墨意何在?”
这个青年在责怪少年拾取富人丢的银子,损了墨家的气节。
云舒听到这番话,略有责备的看了看丹秋,她原本是好意,怎料丹秋因为害怕,而把银子丢在了地上。
云舒从保护她的武士人群中走出,把丢在地上的银子一块一块的捡起,并将上面的血污泥土都擦掉。她重新拿着银子走到墨者的面前,微笑着说:“是小妹无礼了,我替她道歉!我本无意折辱你们,这些银子,你们收下,赶紧买了药材,救人要紧!”
那墨家青年听到云舒道歉,脸上的怒色便褪去了,只是仍旧固执的说:“我们不受你的施舍!”
云舒劝道:“这不是施舍,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为了保护百姓和城池抵抗匈奴人,受此重伤,我只是替马邑百姓感谢你们。所谓兼爱,不正是应该这样吗?”
青年听了云舒的话,眼神一亮,没先到云舒竟然懂得墨家的“兼爱”要义。
他还在犹豫,云舒又继续劝道:“兴利除害,讨伐不义,靠的是诸君,还请保重身体为要!”
青年目光凝重的看向云舒,而后对身旁的少年说:“去买药吧。”
少年欣喜的从云舒手上接过银子,然后欢天喜地的跑开。
墨者青年对云舒施以重礼,说:“感谢姑娘的大义相助,在下墨清,敢问姑娘芳名,住在何方?改日必当回报姑娘的大恩。”
云舒倒不图他们的回报,但是很乐意结交这些仁义之士,便说:“在下云舒,在娄烦做玉石生意,今日只是到马邑赶集,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在他们交谈之际,马六已经从客栈取来了马车,催促着云舒说:“云总管,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回去吧!”
马六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匈奴人洗劫过后,被劫掠的难民极可能为了生存而围墙富人的财产。云舒乘坐马车,有武士护送,极有可能成为被抢的目标。
云舒知道其中利害,不做多留,与墨清告别。
墨清取出一块黑木的令牌赠与云舒,说:“云姑娘,还请收下此令,他日有难,周围若有墨者,可凭此令求助。”
墨家是个极大极广的团体,此块令牌虽小,但它的意义和价值,云舒不敢小瞧。墨清为人固执认真,既然受了云舒的资助,此番以令牌回赠,云舒就知道推辞不得,只好慎重的收下。
在回程的路上,大平好奇的围着云舒看那块墨家令牌,并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云舒说:“他们被人称为墨者,有着很丰富的学问和高强的武艺。”
大平满脸不信的说:“可他们衣衫褴褛,皮肤黝黑,不像贵人!”
“墨者出生贫民,靠自身自强奋发,都是清贫穷苦之人,哪怕是为官,也如此。他们做一切事都是为了天下大义和黎明苍生,从不为了自身利益汲汲营营,是非常值得尊敬的一群人。”
大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中一直把玩着墨者令牌。
马邑渐渐被甩在身后,云舒从窗中回望这座古朴的小城,心中想着那群墨者,在刘彻争强、好战、重儒的年代,“兼爱非攻”的墨者们,势必会活的辛苦。
96、非见不可
当马邑遭匈奴抢掠的消息传到沈柯耳中时,他惊的四肢发凉。
他没料到只是让云舒出去赶集,竟然能碰到匈奴人入关劫掠之事!云舒万一在他手中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大公子和桑老爷交代!
他派出连番的人去马邑打探消息,但打探的人进了马邑之后,就被封城清查困在了马邑。一直得不到云舒消息的沈柯慌了手脚,不得已便写了一封信告知桑老爷。
当“匈奴劫掠马邑,云舒消失其间”的信息火速送往洛阳时,云舒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间的泥泞之中。
出了马邑的第二天,天空就下起了秋雨,马车因为被匈奴人损坏了一些,在雨中稍一颠簸,便有散架的危险,使得云舒不得不下车步行。
娄烦离马邑不是特别远,但没了车仅靠双脚,也耗费了他们四天的时间。
当云舒浑身泥泞的站在娄烦云顶山玉石场的营地门前时,沈柯高兴的难以言喻,口中连番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番梳洗之后,云舒总算活了过来,她对沈柯感叹道:“我也算是死里逃生,走回来真不容易啊!”
沈柯却被她吓的三魂丢了七魄,现在见她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神魂这才归位,于是严厉的说:“都说外出危险,不可出门,你却不信!若你真是出了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才好?”
云舒低头听训,虽然遇上匈奴抢劫是她太倒霉了一点,但是若她不闹着要出去,也没有这一宗事了。
等沈柯训了一通,这才想起之前写的信,于是慌忙的说:“我得再追一封信告诉大老爷你平安回来了,不然让他们担心就不好了!”
沈柯的第一封信顺流直下,一路毫无阻碍的送到了洛阳桑府。桑老爷得知云舒在马邑失踪,心中大骇,再问送信之人详情,那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思考了一夜,桑老爷终究悲痛的对传信人说:“好歹是弘儿带回来的身边人,还是派人知会一声比较好。”
他原本顾及着大公子为皇上的事操劳,不想让他分心,可是想了一夜,只怕瞒着他不太好,终究是让人给长安送信去了。
大公子在得到信息的时候,惊的跌落了手中的书简,眼神茫然的看着地面上展开一半的信,嘴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云舒、云舒她……”
顾清也是一副要哭的表情,极力劝说:“公子别伤心,云舒吉人自有天相,沈公子只说她失踪,指不定已经找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他的这番话说的连自己也不信,可是不信又能怎样?只盼着生双翅膀能立即飞到千里之外的娄烦才好!
大公子的双手撑在书案上,默默的想着事情。
前几天朝中接到边关急报,正是说的马邑被匈奴人劫掠之事,说是马邑被抢一空,死了数百的无辜百姓。他当时听了也是一惊,虽有担心云舒,但是想到娄烦离马邑有一段距离,而急报之中只说马邑城内受劫,想来娄烦应该无事。
可他不曾料到,匈奴人没到娄烦去,云舒却去了马邑!
他紧紧的握住信笺,闭目无言。
顾清看着着急,怕大公子心伤气闷损了身体,就说:“公子,你若伤心,就发泄出来吧,别闷坏了身体。”
大公子闻言,重新睁开眼睛,他双眼骤***视着顾清,竟让顾清觉得敬畏想要逃避。
“备车,启程去娄烦。”
顾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公子要去哪里?”
大公子不发一言的看着顾清,顾清惊了一跳,忙说:“是,我明白了,现在立即去安排!”
大公子启程两天后,洛阳桑家收到了沈柯的第二封信,桑老爷看完这封报平安的信之后,气的拍桌子喝道:“沈柯胡闹,如此沉不住气,怎可行大事?出事后不待查明就传报说人丢了,害大家虚惊一场!快,把信息传给大公子,就说云舒找到,平安无事!”
从洛阳送出信后的第二天,韩管事亲自从长安赶回洛阳,对桑老爷告罪说:“老爷,大公子执意去娄烦,我们劝说无效,已于三天前启程了。”
桑老爷从未见自己儿子做过这样冲动的事情,反复确认之后,又是一阵发怒。
“……他匆匆而去,丢下长安的事,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桑家众人交代?冲动行事,不计后果,他太让我失望了!”
韩管事急忙解释道:“老爷别担心,大公子走前向宫中送了信,是以采购马匹的缘由离的京,上林苑的其他事也都安排好了,皇上必不会怪罪!”
听了这个话,桑老爷心中的怒气稍微消了一些,可是对云舒,他却要重新估量了。
“弘儿对云舒,竟紧张到如此地步?”
韩管事听到这个问话,却是闭嘴不知如何应答。
大公子一路北上,行至半路,突然遇到了大雪,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冬天。
大公子站在船头看着江上铺天盖地的大雪,感慨说:“也不知云舒如今怎样了。”
顾清搓着冻僵的手,说:“韩管事之前派人送信来,说是沈公子小题大做,云舒三天后就被找回来了,想必是没事的。公子,你看下这么大的雪,马上就要进腊月了,如果我们去娄烦,等冰雪封了河,我们过年势必没办法赶回来。不如我们现在调头回去吧!”
大公子摇头,说:“我不亲眼看一看,总觉得难安。”大公子是怕韩管事为了阻拦他去娄烦,故意送的假消息,再说已快一年没有见云舒了,他心里实在放不下。
一路上雨雪不停,大公子走的极为艰辛,直到十一月底,他们才赶到了娄烦。
在娄烦换了马车,车夫听他们说要去云顶山的玉石场,连忙说:“去不了了,大雪来了,要封山了,进去就出不来了。”
大公子皱眉,直接出银子买下马车,问清楚路之后,让顾清驾车前往。
这次来娄烦,大公子身边除了顾清,只跟着两名武士。那两名武士身姿健硕,却是极为少言寡语,大公子平时也不理他们,只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四人一路跌跌撞撞的找到云顶山的小营地,大公子突然而至,把沈柯着实吓了一跳。
沈柯披着厚斗篷出来,焦虑的说:“大表弟怎么不说一声突然跑这里来了?冬天路上不好走,即是想来,也该等开春之后再来才是。”
大公子下了车,也不跟沈柯废话,只说:“我是来见云舒的,她人呢?找到了吗?”
沈柯一愣,转瞬就想到大公子必定是以为云舒失踪,才找过来的,于是惊讶的说:“啊?你难道没收到我第二封信?云舒早就回来了,平安无事。”
大公子执意的问:“云舒呢?怎么不见她?”
沈柯赶紧说:“她有事出山了,我立即派人去找她!”说完,便让周贵骑马出去找云舒。
没有见到云舒,大公子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不过好在丹秋和大平还在营地,听闻大公子来了,他们欢喜的跑出来见他,见到了熟人,大公子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大公子被沈柯请到房中喝热茶烤火,等过了几个时辰,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响起,大公子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大红斗篷的女子骑着白马从山林中奔来,待到了营地门口,女子从马上跃下,在大雪中向她跑来,宛如从画中跑出一般。
云舒推开沈柯的房门,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口中的白气把她的脸遮去一半,看的不太真切。
“大公子!”
云舒欢喜的喊道,看着坐在房中喝热茶的大公子,只觉得做梦一样!
“大公子,真的是你,这么远,你怎么大冬天的跑来了?”
大公子看着云舒,有些发愣。云舒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他从不记得她会骑马,更没见过她穿着黑皮靴和大红斗篷在雪中奔跑的样子,但是再看她的脸,比以前洁白饱满几分,许是斗篷下穿着紧衣的缘故,有了女子的身段,可是不管她怎么变,她分明还是那个人。
待端详了一阵,大公子才笑着说:“我来看看你。”
一句话暖的云舒不知所措,竟然只是为了来看她!
不管如何,大公子的突然到来,必定是要盛情款待的,沈柯忙碌的差人备宴、准备住处,而云舒只用陪着大公子就好。
云舒在屋内脱去大红的斗篷,露出里面窄袖的白色衣服,下面虽然是裙袍,但是却看得出她里面穿的是长裤和靴子。
大公子看着她奇怪的打扮,不由的问道:“你这是哪里的打扮?”
云舒“嘿嘿”笑道:“我这是为了骑马方便,自己找人做的。在山里坐马车很不方便,进出还是骑马要好一些。大公子,我学会了骑马,骑的很好了哦!”
大公子从她刚才下马时的熟练动作就看了出来,只是有些担忧的说:“之前听说你在马邑遇到了匈奴人,你现在还骑马到处跑吗?”
云舒忙说:“我现在只是偶尔去一趟娄烦的街上,并不走远,一个时辰就可以来回,很近的。”
大公子也不想管束她太多,毕竟云舒现在是账房总管,而不是他的小丫鬟了。
云舒一面给大公子盛暖身子的热汤,一面打量着他。快一年不见,大公子脸上的眉眼似乎更俊朗了,脱了小孩子的圆润,变的棱角分明,英气逼人了。
97、相见甚欢
(第三更)
大公子抬起眼,正好对上云舒打量他的眼神,惊的云舒手中一颤,忙垂眼说:“这里的天气不比长安,十月底就开始下雪,大公子你现在来,只怕要等年后才能回去,耽误这么久的时间,没关系吗?”
大公子接过云舒手中的热汤,说:“没事,上林苑明年动工,现在一切都准备好,只等工人和材料到位,我不在也没关系。而且我跟圣上说,是出来选购上林苑的马匹的,不会有事的。”
云舒听说他要买马,眼神一亮的说:“公子你要买马?我手中刚好有一批从匈奴偷偷弄过来的骏马,等有了空,我带你去看!”
大公子听了却是好奇,问:“你怎么养起马来了?”
云舒急忙捂嘴,小声说:“大公子小点声,我是背着沈大当家偷偷跟别人一起做的生意,你会替我保密吧?”
云舒虽然没问过,但是她可以猜到,桑家的管事必定是不准自己另外做生意的,所以她跟马六的马匹生意,都是以马六的名义悄悄进行的。
“你啊你,桑家不至于亏待你吧?怎么弄的你要自己偷偷做生意?”大公子无奈的摇头问道。
云舒赶紧解释说:“我倒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咱们汉军的马匹太差,想要跟匈奴人抗衡的话,骑兵一定要强,所以我才想着偷偷从关外弄马过来,把匈奴人的好马低价买来提供给咱们自己的士兵,赚钱只是顺便……”
大公子点点头,说:“一直都说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马匹的品种和驯马的本事,的确是我们不如的。皇上也打算在上林苑建一支自己的骑兵,若你这里有好的马,倒正好解决了我的一个难题。”
云舒高兴的眉眼飞翘,可她又不能跟大公子说,正是因为知道刘彻要建羽林军,日后汉匈对战时,马匹供不应求,所以她才选择做马匹生意。
两人说了一阵,大公子笑道:“我这次过来,不是为了跟你做生意,我们怎么专门说这些去了。之前给你写信,你也不告诉我你过的怎样,少不得要我自己来看看了。”
云舒笑着说:“我一切都好的很,也不知写些什么呢。”
大公子无言的叹了一声,这里的木屋简陋,即使关着门窗,也四处漏风,生着火盆也不觉得暖和,这么艰苦的条件,云舒竟然说过的很好!
“云舒,我还是想想办法把你调到舒服一点的地方去吧,这里,太艰难了。”
云舒急忙摇头说:“大公子千万别,我这边还有生意呢,万一调走了,我之前的准备可就全泡汤了!”
“真的想留在这里?”
云舒真诚的点头说:“玉石场的开采刚刚进入正轨,明年是关键的一年,我跟沈大当家忙活了大半年,为的不就是这个吗?这个时候怎么能走呢?再说我自己私下的马匹生意,也渐渐进入正轨,货源也渐渐固定下来,更是走不得。”
大公子点点头,说:“好吧,你既然愿意留在这里,我也不强迫你走。只是……在这里必不是长久之计,你要找几个可用之人,以后能够接手你的事情,等长安的事情安定下来,我是一定要接你回去的。”
云舒自然也愿意回长安待在大公子身边,便笑着说:“跟着公子,我求之不得,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安置好的。”
说着,又问起了卓成之事:“……不知捉到了没有?”
大公子摇头说:“自从清平大街出了血手印之事后,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大理寺的人也捉不到卓成,很让人头疼。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暗羽的人在寻找,相信会有结果的。”
“暗羽?”云舒对这个新名称很好奇。
大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是你,我也不瞒你,但是此事我两人知道即可,不可再告诉别人。暗羽是皇上的人,专门负责搜集各大臣间的信息,其中还有一部分武功高强之人,专门负责皇上及心腹之人的安全。”
云舒想起门外的两个硬汉,那两个人立于风雪中而岿然不动,一看就是练功之人,应该就是大公子所说的“暗羽”了。
大公子感叹说:“皇上新政失败,现在他身边的几个侍中,和手下几十暗羽,即是皇上所有的力量了。”
云舒宽慰道:“皇上登基不久,怎可与窦太后积蓄了几十年的势力相抗衡,窦太后身体不好,皇上只需忍耐四年,即可忍到太后的大限之期,到时候蛟龙一飞冲天,绝对无人可挡!”
大公子对云舒口中的“四年”很敏感,不知云舒为何能说出这么具体的年限,但是想要询问,却被沈柯的闯入打断了。
沈柯摆了宴席接待大公子,待吃饱喝暖之后,就送大公子去娄烦街上安置。
大公子疑惑的问道:“你们在这里住,为何独独我一人要去娄烦街上住?”
沈柯为难的说:“这里条件简陋,大表弟你肯定住不惯,所以我专门让人去街上找了院子。”
大公子不同意,他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看云舒,沈柯却还把他们分开,太不懂做了。
正在想着要怎么说,云舒却插嘴说:“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住在街上未免太孤寂,就让大公子在我的屋里住吧,我和丹秋住在账房里就行了。”
云舒有时候在账房熬夜,那里备有床铺,的确可以住人。
大公子听了也点头同意,沈柯只得顺着他们,让云舒带大公子去安置下来。
云舒的房间是她和丹秋细细布置过的,木墙上包了几层布,所以比其他房间要挡风,床上的铺盖也是加厚的。大公子站在云舒房中,看着云舒忙前忙后的给她铺床,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起在长安生活的日子,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顾清跟大平睡一间房,另两名暗羽则由其他人腾空一间房住了进去。
安置好大家后,云舒这才回账房休息。
到了冬天,玉石场的开采慢了下来,每天的事情很少,她一面躺着一面计划要带大公子去哪里玩,却突然听到营地的院子里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98、墨家少年
这一夜是难得的冬夜朗空,大雪初霁,雪地上映射着朦胧月色,使得夜色格外明亮。
云舒被屋外的打斗声吵醒,赶紧披上外衣起身拉开布帘一看究竟。
外面的雪地中央,有三个翻飞的身影,刀剑反射着月光,显得格外凛冽和清冷。
营地的众人也纷纷被格斗的声音惊醒,周围燃起点点灯火,稍胆大的人甚至站到门口围观,议论起这拼杀的三个人。
丹秋从后面抱住云舒的胳膊,紧张的问:“云舒姐,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手上怎么都拿着刀剑?”
“不知道,看着不像是我们的人啊。”
她们来玉石场快一年,见过采玉工人为抢玉打架,也见过管事酒后闹事,但是谁也没见过这真刀真剑的厮杀,一时都吓的不行。
打架的几人身影太快,云舒看不清楚到底是谁,也不清楚谁占了上风,只听“铿锵”一声,其中一人的剑被挑飞,下一刻,另两人立刻扑上去,把丢了剑的人狠狠的按在雪地中。
一停下,众人这才认出,胜出的这两个汉子穿着锦衣,正是今天跟着大公子前来的两个暗羽,而被他们制服的破衣男子,却是谁也不认识。
已有人燃起了火把,一群男人簇拥着大公子和沈柯出现在了场地中央。云舒见事态平息,这才从屋里走出来,赶到大公子身旁一看究竟。
大公子看着场中的形势,对两名暗羽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暗羽回道:“这个人在账房附近鬼鬼祟祟的徘徊,被我们察觉后,想要逃跑,我们才动手拦住他。”
账房?
大公子不安的看向云舒,心中庆幸自己带了两名暗羽过来,不然云舒只怕又要出事了。云舒听到暗羽的话,也惊了一跳。
账房是个比较敏感的地方,那些账簿,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用,但是落到生意敌人的手上,却是会出问题的,于是她对地上的人严厉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账房附近徘徊有何企图?”
被压在雪地里的人艰难的抬起头,一张满是雪花和泥水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目光清冽的双眼,看起来不像畏首畏尾的鼠辈,倒让云舒生出疑心来。
“云舒姑娘……”
这一声称呼,更是让云舒不知所措,这人难道认识自己?
云舒稳住心神,对旁边的人示意稍微松开一些,好让他开口说话。
“云舒姑娘,是我……我们在马邑见过……”
云舒更疑惑了,她蹲下身子,仔细看着他的脸,思索了半天,才觉得这个面孔的确有些眼熟。
那人见云舒还是没想起来,就说:“我是墨者子殷,你那天在马邑,曾出资救助我的师兄弟们,你不记得了吗?”
“啊,是你啊!”原来是那个没有银子买药,着急到要哭的墨家少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找我有事?”
子殷有几分犹豫,但是若他不说明白,只怕云舒也没办法放了他,于是他又低下头说:“云舒姑娘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墨家子弟,知恩必报!大师兄担心云舒姑娘回程的路上遇到危险,便派我随身保护你。”
云舒惊讶极了,问道:“距马邑之事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难道一直在我身边暗暗保护我?”
子殷不太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云舒惊叹道:“这冰天雪地里,你住在哪?吃的什么?这一个月怎么过的?”
子殷憨厚的笑了笑,说:“在山上猎些野味填填肚子,晚上就在你们柴房睡,这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算不得什么……”
云舒虽然知道墨家人过的一向清苦,也喜欢自苦,但是没料到这么恶劣的环境,子殷还能甘之如饴。
不管怎样,云舒先对暗羽说:“快放开他吧,他只是暗地里保护我的墨侠。”
暗羽看了大公子一眼,大公子默默点头后,他们立即将子殷从地上拉起来,并给他松绑。
大公子听到云舒和子殷的对话,十分好奇。
关于墨家的理论观点,他读过一些,虽不能完全接受他们的观点,但也觉得有些地方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对他们不分贫富,兼爱天下的大义很崇敬。而崇尚武艺的墨侠,大公子更是听过但从未见过,心中哪能不好奇?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粗麻衣的少年,这么冷的天,脚上还穿着草鞋,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再回想到他能够在两名暗羽的夹击下坚持那么久,剑法肯定很不错。瞬间,大公子对墨者的印象,又不一样了。
云舒已把子殷带进账房,让丹秋倒了热水给他喝。云舒正在头疼该怎么安置子殷,却见大公子在门外向她招手,于是先把子殷交给丹秋,自己跟着大公子去了他的房中。
大公子脸上有些兴奋的神色,云舒进来之后,他就津津有味的问起云舒是怎样结交到墨侠。
云舒把马邑之事说了之后,大公子脸上的喜色更甚,说:“这样也好,有墨侠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
云舒忙说:“我之前不知道子殷在暗地里保护我,我明早就要让他回去,我身边很安全,哪用得到墨侠来保护我?再说,我可不忍心看他吃这么多苦!”
大公子听云舒这样说,感叹的说:“云舒你不知道,墨者极重恩情,你救他们于危难间,他们必将以死回报!”
云舒无奈的说:“可我不图他们的回报!”一想到子殷冰天雪地里暗暗保护她,云舒就觉得心理压力很大。
大公子却笑着说:“你不图他们的回报,可是他们却必报不可,让他们白白接受你的恩情,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他们。”
云舒想想大公子说的没错,墨者认定的道理,谁说也没用。但是她却怎么也不能习惯有人形影不离的保护她。
回到房间之后,云舒将子殷带到顾清和大平的房中,让他们三人挤着休息一晚,并对子殷说:“明天一早,你就回你大师兄身边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用不着人保护的。”
子殷听到云舒这个话,他的反应跟大公子预料的一模一样,他连忙说:“这是大师兄指派的任务,我不能走!云舒姑娘若嫌我妨碍到你,我会更隐蔽一点,绝不打扰到你。”
云舒无奈的扶额,说:“我并不是嫌你妨碍到我,只是我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你们如此回报。”
子殷固执的不肯离去,云舒只好让他今晚先休息,明天再说。
回到账房之后,云舒连夜写了一封信,第二日交给子殷。
“帮我把这封信送给你的大师兄,好吗?”
子殷犹豫的说:“可是我离开的这些日子,若你遇到了危险,我没法跟大师兄交代。”
云舒头疼的想着,自己只不过是个账房总管,又不是什么江湖人士,在小小的玉石场,哪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是这个肯定跟子殷说不通,于是指指屋外的两名暗羽,说:“他们的功夫,你见识过的,有他们在,你还担心什么?”
子殷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说:“好,我会快去快回的。”
云舒看着子殷骑马飞奔而走,心中偷乐,只怕他的师兄看了云舒的信,就不会再让子殷偷偷保护云舒了。
云舒信中写的东西可能“卑鄙”了一些,她告诉墨清,她作为一个账房总管,有许多事情涉及到商业隐私,不便带外人在身边,更不喜欢被人偷偷监视,希望墨清能够理解她的处境,不要再派人过来。
云舒有些担心墨清看了信之后会生气,但是不管怎样,她不希望墨者在她身上做这种无用的事。
解决了墨者的事情,云舒来到沈柯的房中,有些事情要跟他商量。
大公子起身之后,吃了顾清送来的热羊奶和烫呼呼的大饼,然后问道:“云舒起身了吗?”
顾清应道:“很早就起来了,一大早的就把昨天那个墨侠送走了,现在正在表少爷的房里商量事情。”
“哦?我们也去看看。”大公子穿上狐裘大氅,雪白的大氅更衬的他面洁如玉,身姿颀长。
他来到沈柯的门外,正好听到云舒“咯咯”的笑声:“那说好了,三日内要给我哦!”
大公子笑着推门而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这样开心?”
云舒和沈柯看到大公子,脸上都是一愣,显出了一丝的慌张。
云舒最先换过劲来,笑着赴宴道:“没什么,在说一些玉石场的事情。公子吃过早饭了吗?”
“嗯,刚刚吃了。”
大公子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也不知云舒和沈柯之前到底说着什么,原本那么开心,见到他却闭口不提。以前的云舒,从来不会隐瞒他什么事,纵然是玉石场的生意,他身为大公子,也完全有理由知道。
云舒不肯说,只能说明,她不愿意告诉他。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他们竟然已渐渐生疏了……
房中的气氛淡了下来,沈柯有些拘束的看向大公子,问道:“大表弟今天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去猎一头野鹿来怎样?鹿肉鲜美,烤起来吃更是一绝!”
大公子扯扯嘴角,说:“随意吧,有劳表哥费心了。”
99、创业艰辛
客气而冷淡的话语瞬间拉开了三人之间的距离,云舒有些无措的站起来,向大公子走了几步。
她不知大公子怎么突然变的不高兴了,他进屋时明明还在微笑,怎么一瞬间,气氛就变的这么差?她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想不出原因也只得作罢。
眼见着在屋里待不下去了,几人随意说了几句话之后,云舒提议说:“大公子,我带你去娄烦街上玩一玩吧!”
大公子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不置可否。
沈柯见他兴趣缺缺,以为他不愿意去,就在旁边说道:“娄烦的街上没什么东西,不过百米长的小街,却不知云舒怎么总喜欢去玩,以前天气好的时候,隔三岔五就要去一趟。现在大冷天的,不去也罢,不如在房里说说话、看看书。”
云舒却不死心的对大公子使了使眼色,大公子见她偷偷递眼色,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
“虽然是小地方,但大公子难得来一趟,有些好玩的东西,我想带公子去看,我们俩去吧?”
大公子见云舒一脸狡黠,心中渐渐温暖起来,于是说:“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玩的,不如随你去看看。”
说着,两个人就站了起来。
沈柯忙要叫人准备马匹要陪他们同去,云舒却打断的说:“我带大公子去就好啦,沈大当家留在营地吧,听周管事说,今天有最后一批玉料要发往太原,万一找你找不到,耽误了出货就不好了。”
的确是有这样一件事,可沈柯又觉得不陪大公子出行太过失礼,一时犹豫不决。
云舒偷偷扯了扯大公子的衣角,大公子领会她的意思,就对沈柯说:“有云舒陪我就行了,表哥你有事就忙吧,若因为耽误了正事,我心中反而有愧。”
既然大公子都这么说,沈柯就不再推辞,说:“那你们早去早回,我准备好吃的等你们回来。”
云舒立即喊来徐刚,让他套几匹马,准备出行的事宜。
在等马匹的空当,大公子小声问云舒:“我们这是要去哪?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不带表哥去。”
云舒在他耳边说:“我带大公子去看我的马场,这件事情沈大当家不知道,你千万别告诉他啊!”
听到这里,大公子的心情顿时晴朗,仿佛两个拥有共同秘密的孩子一般,他觉得他跟云舒的心,瞬间靠近了。
云舒和大公子,另带着两名暗羽,他们四人骑马上路。云舒取来她的红色斗篷,翻身上马,回望大公子,却见大公子看着马儿身上的马鞍和马镫发愣。
西汉的马匹只有马嚼和缰绳,并没有马镫和马鞍。因为没有马鞍和马镫,云舒当初学骑马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到最后忍无可忍,她便请来铁匠,一起琢磨了大半个月,终于把马鞍和马镫给弄了出来。有了这两样,骑马立即就容易了许多。
“大公子,像我这样坐着,你试试看马鞍好不好用?”
大公子一笑,说:“你总是弄些小东西让人吃一惊。”
踩着马镫上了马鞍,大公子驾着马走了几步,点头说:“果然要稳固多了,有了这两样东西,即使松开双手也没事。”
骑术高的人的确可以做到松开双手骑马,后期的骑兵正是因为有了马具,才可以空出手来拿武器,战斗力因此大大提升。不过这都是后话,云舒因为害怕让历史提前,所以马具的应用只是在自己小范围内,显得比较谨慎。
不过大公子是何等聪明之人,他不过这样转了几步,立即眼神晶亮的问两名暗羽:“若有这种马鞍,让你们骑马用剑,你们可做得到?”
暗羽上马试了一试,说:“多做练习,并不困难!”
大公子高兴的哈哈大笑,转头对云舒说:“云舒,我最初见到你,就说我捡到了宝,果然不错,你真是我大汉朝的珍宝啊!”
云舒却无奈的看着大公子,不知这种事情对历史来说是好还是坏?
高兴了一阵,一行四人才从云顶山出发,往娄烦街上飞奔而去。
云舒的骑术进步飞快,她红色的身影在林间小道上奔驰,黑发和斗篷被疾风吹的扬起,十分的恣意。大公子在她身后紧跟着,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静静的看着云舒。
大公子心中突然有一个感觉,仿佛云舒从之前的笼鸟变成了翱翔天空的大雁,也许有一天,她甚至能够成为雄鹰!给她一个能够发挥的舞台,她就能为他不停的创造奇迹和惊喜!
云舒心中哪里知道大公子心中的五味繁杂,只是开心的想着马场的马匹若能卖给上林苑,那能赚多少钱呐!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能算小小的“皇商”了?
她高兴的几乎笑出声来,赶路的时间也过的非常快。
云顶山下就是娄烦的城郭,他们并不进城,而是沿着城墙往西走。在汾水边上,一个小型的马场出现在他们眼前。
云舒驾着马来到马场前,守门的小子见到云舒,立即高兴的迎上来,说:“云总管今日又来了呀!”
云舒点头说:“去把你们六爷喊出来,说有贵客到了!”
守门的小子看到云舒身后跟着一个一身富贵相的俊逸公子,早已紧张的跑进马场喊马六去了。
马六从屋里掀起毛毡走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云舒等几人。
他去过长安,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当他看到身披狐裘大氅,神情淡然的端坐在马背上的大公子时,就被他的通身的贵气所慑服。马六心中猜测着他的来历,并感叹着,长安城中的那些贵公子,也没有这种派头啊!
云舒看到马六,对他招手说:“马六,带公子去看最好的马!”
马六忙不迭的喊帮手出来,然后带着云舒和大公子来到一座马棚前,他一面引路一面说:“这批马是入冬前赶着送来的,才到马场没多久。这里面有乌珠穆沁马、百岔铁蹄马和乌审马。匈奴人的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按照云总管的要求,这次选的这几类马,都是善于奔袭的良种。”
大公子站在云舒身边好奇的问:“云舒,你为什么专挑善于奔袭的马?”
云舒打着马虎眼说:“我又不懂马,只想着,跑的快跑的久的,自然就是好马。”
大公子看着她笑了笑,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大公子一面听马六的解说,一面看着马棚和马匹,低声在云舒耳边说:“马场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养马很费钱,你的投入必定不小,光靠你的那点银钱,是怎么撑过来的?”
云舒听他这么一说,也感慨万分,说:“起初的时候我把贩马的生意想的太简单了,真正开始做的时候,才知道这样费钱!十月底的那一阵子的确很艰难,不过好在……好在我运气好,意外赚了笔银子,这才度过了难关。”
“哦?运气好?”大公子才不信她是什么运气好。
见大公子有兴趣,云舒悄悄在大公子耳边说:“你知道咱们在太原郡的玉器店里买了批新图样吗?”
太原的事情,大公子知道的并不多,但是听云舒这样讲,已猜到了几分。
“新图样是你画的?”
云舒不好意思的点头说:“我自己已是桑家的账房管事,又偷偷赚自家人的钱,大公子不会怪我吧?”
大公子只笑着说:“凭本事挣钱,我为什么要怪你?不过……你怎么什么事都会做?”
不是云舒太能干,而是西汉的玉器太简单,这个时候的玉器样式,要么是半圆形玉佩,要么就是半璧形玉璜,稍微有点变化,也不过是穿孔的玉环以及玉珠,面上的雕饰也很简单,手镯什么的样式,就更不提了。
云舒当时建马场缺钱缺的没办法,想了几天,只想到了这一个来钱比较快的法子,于是就用羊皮卷画了些蝙蝠、花生、葫芦的样式,并在玉石的丝线上配以玛瑙、水晶、绿松石等饰品,用马六媳妇的名义,将图样随玉石场的玉料一起送到了太原郡的玉石店试试运气。
没料到桑家的人做生意果然财大气粗,银钱很快就给马六媳妇送了过来,还派专人过来与她签契约,让她保证这些图样不会流到别家。
这件事把马六的媳妇吓的不行,不过云舒却数钱数到手软,建马场的事情也因此顺顺利利的办了下来。
大公子听着云舒絮絮叨叨说着这几个月来做的事,只有一个感觉——云舒真是个大忙人!
大公子把看马的事情交给两个暗羽去看,他们出身军中,更懂得如何挑马,自己则带着云舒在马场遛马。
“云舒,你不到一年时间做了这么多事,忙坏了吧?”
云舒笑嘻嘻的说:“不忙,虽然不能找玉石场的人手帮忙,但丹秋和大平却是越来越能干了,马六也是个不错的人,有他们帮我,还算过得去。”
大公子望着云舒,突然有些郁闷,便嘟囔道:“你有困难的时候,可曾想过求助于我?”
云舒一愣,心跳快了几拍,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大公子。
100、心中动容
大公子与云舒骑马并排而站,云舒望着远处的汾水,大公子则侧头望向她。他的目光渐渐变的深邃,神情也越发的严峻起来。
“我每次送信问你好不好,你总是说好,可是你真的过的好吗?生了病偷偷找陆先生讨药方,缺钱了自己想办法,你遇到困难怎也不见你知会我一声?我诚心诚意待你,你可也如此待我?”
一席话把云舒说的脑袋发懵,她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举动给大公子带来这么大的忧虑。
她对大公子报喜不报忧,一是觉得大公子事务繁忙,应付朝廷和桑家的那些事已够他忙的,怎好再让他分心?二是觉得都是小事,自己虽然艰苦一点,但也能够解决。可是这些缘由到了口头却说不出来,大公子听了,只怕会觉得她和他生分了。
云舒楞了半晌,才开口说:“千里迢迢往长安送一次信不容易,每次写信的时候,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写出来又觉得罗嗦,所以只捡最重要的说,我的事并不是刻意瞒着公子。”
听了她这个话,大公子心里果然好受多了。她说她只捡重要的写,那么她的信中一直关心大公子的近况,是不是就说明她最紧张的人是他?
大公子脸色稍霁,不过仍有些气嘟嘟的样子,沉声说:“正因为千里迢迢的,你不在我眼前,所以才想知道你的情况,你以后也要多写几句自己的事才好。”
云舒看到他脸上的孩子气,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恼了她,于是嬉皮笑脸的说:“好,赶明儿找公子借钱去,公子可不能当没听见!”
大公子失笑道:“你若缺钱,只管问我开口,你教我的表格、算盘,还有这马鞍,这些东西可是千金难买,论理,我还欠着你。”
大公子跟她这么说,云舒哪敢真这么接受?忙说:“公子快别说欠我什么,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能在这里做账房管事也是承了公子的情,这些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楚。”
大公子在她垂危的时候对她伸出救助的手,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给她一个居所,在她害怕的时候为她挡出一片天,现在能够自己偷偷做生意赚钱,也是因为他给了她机会。他看重她、珍惜她、爱护她,这些点点滴滴云舒怎能忘记?
见云舒脸上的神色变的郑重,大公子便打住,说:“咱们也别说这个了,谈起恩情什么的,倒生分了。”
“嗯,不说这个了。”有些话云舒心中铭记就行了,她并不需要说出来。
两人说起其他家常,大公子脸上恢复了常色,眉眼里带着淡淡的喜悦。
两名暗羽已看好马出来了,他们对大公子回禀说:“的确是纯种的匈奴马,以后配出的种肯定也好。”
大公子点点头,对云舒说:“行,这批马我订下了,等开春之后我就派人来领。以后你这里若再得了好马,第一个要商量我,可不许卖给别家。”
云舒自然欢天喜地的应了,这生意完全不愁没有销路啊!
大公子又想起云舒之前说为了开马场缺银子的事,就说:“我回去就先把订金给你。”
云舒不好意思的说:“不用这么急,跟大公子做生意,我还怕你赖账不成?”
大公子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没钱买草料,饿坏了我的马吗?”
知道他不缺这几个钱,云舒也不跟她客气,就大大方方的应了,以后再买马的资金也就有了!解决了她心中的一块心病呀。
马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高兴的不行,看大公子的眼神,仿佛看神仙一般,若不是云舒拦着,他就要给大公子磕头。要知道,他最早贩马的时候,就是因为销路不好,马匹困在马圈里,生病了又没钱治,这才把营生弄砸了。如今见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真是不能更欢喜了!
得知了喜讯,马场的人都非常振奋,干活也显得有精神,云舒高高兴兴的跟大家告别,又带大公子去娄烦的街上转转。
大冷天的,又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没有多少人。不过大公子因为要看云舒打造马鞍的铁匠铺,少不得要带他走一趟。
娄烦的铁匠铺是一间有黑有小、又低又暗的一间小屋子,里面断断续续的传出敲打声。
大公子跟云舒一起下马,想要往铁匠铺里走,却被云舒手快拉住了。
她看着大公子雪白雪白的狐裘,真怕糟蹋了这好衣服。
“公子稍等,我进去喊葛大爷出来。”
云舒推门钻进屋里,大公子就听到她轻快的声音飘了出来:“葛大爷还在忙呢?这么冷的天也不歇一歇!”
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回答道:“正是天冷,才要动一动,不然老骨头都硬了!”
云舒“呵呵”笑了,说:“我家公子今天也来了,想见一见葛大爷,就在门口,还请葛大爷出来一下。”
葛铁匠刚跟云舒接触时,见这姑娘通体贵态,眉眼间自有一番普通姑娘家没有的气韵,还以为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听云舒身边之人唤她“总管”,更不敢小瞧这个姑娘。待接了她的活,按照她的图样做了马鞍和马镫之后,更是另眼相看!
若不是云舒待人亲和,他自是要不顾年纪,对云舒恭恭敬敬的。
云舒在他眼里已是富贵之人,葛铁匠不知她口中的公子又是怎样的贵人?便忙放了手中的活跟了出来。
一个身穿狐裘大氅的少年站在门口的雪地里,身形颀长,手中握着马鞭,目光沉静如水,俊秀的脸上没有倨傲的神态,也没有浮躁的气色。葛铁匠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生的这么齐整、看起来这么贵气的少年,一时拘束的不敢上前。
云舒在他身旁说:“葛大爷别怕,我家公子性子温和,他不过是要跟你说几句话。”
葛大爷有些犹豫的看向云舒,说:“我怕小老儿唐突了贵人。”
大公子见状,主动上前说:“我见老人家做得一手好手艺,所以慕名而来。”
“不敢不敢。”葛铁匠只给云舒做过马鞍和马镫,想来这公子夸他也是因为这些马具,于是说:“我只是按照姑娘说的来做,我哪能有这些奇思妙想。”
大公子的目光微微下垂,又抬起来看向葛铁匠,说:“想来这里也只有葛大爷一人会做这马具,我今天来就是想求葛大爷给我打十套带回京城,不知要多长时间?”
葛铁匠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云舒。因云舒之前跟他叮嘱过,这马镫和马鞍不可做给其他人,为了让葛铁匠保密,还多付了银钱给他,所以葛铁匠现在只等着云舒发话。
云舒对他点头说:“这是我家公子,不是外人,他要马具,你只管做。”
葛铁匠算了算日子,说:“贵人如果要的急,我赶工来做,十套马具,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
大公子点头道:“不用太赶,你在二月之前做好就行。”
离二月还有近两个月,葛铁匠自然应下了。
大公子先付了订金,跟云舒两人离开后,又问云舒:“看样子,你是叮嘱过他不许将马具的工艺外泄?”
云舒点点头,她之前是怕自己干扰历史进程,所以不想让这些后来才有的东西流传开,特别是这种能够影响到军队战斗力的器具,所以才专门封了葛铁匠的口。
大公子却领会到了其他的意思,说:“这就对了,这里离匈奴很近,这种东西万一被匈奴人学了去,不知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大公子要打造十套马具带回去,肯定也不是自家要用,估计是要拿去宫中或者军营去的。
两人随意在街上转了转,又打了两壶当地的药酒,这才返回云顶山玉石场的营区。
沈柯在营地里已烤了鹿肉等他们回来,云舒还未进营地就闻到了肉香,忙跳下马跑进去,动作快的让大公子心惊,差点就要在后面喊她慢点。
冬天在屋里烤着火,吃着烤肉喝着暖酒,身边还有最亲近的人,云舒感觉的要幸福死了。
席间沈柯问起桑大小姐的婚事:“……听说这个月就要定亲?”
大公子喝了点酒,脸上红彤彤的,但是双眼清明:“嗯,再过几日就要到抬嫁妆的日子了,只是我不在长安,也不知事情是否顺利。”
沈柯承道:“一切都是定好的事情,二夫人又在长安主持,想来也是没事的。再说又不是成亲,等开春成亲的时候,大表弟早就赶回去了。”
大公子点头笑了笑。
云舒想起之前信中说桑招弟跟韩嫣是两厢情愿,便觉得自己漏了很多精彩的故事,于是追问起来。
大公子有些估计着沈柯在场,便模模糊糊的说:“韩府挑花了眼,不知韩嫣要选个怎样的才肯娶,偏姐姐去太尉府做客的时候,在后园碰到了韩嫣,两人说了几句话,觉得很投契,这才生了情。”
云舒心中偷笑,哪有这么巧的事,桑招弟看准了韩嫣,就能跟韩嫣“偶遇”,到底说了什么恰好说到韩嫣的心坎上去了?
虽有疑惑,但云舒忍住没追问,若方便说,大公子早跟她说了。
沈柯是过来人,听到桑大小姐的婚事有了着落,感叹道:“大表弟也十四了,家里该安排你的事情了吧?”
听到这个问话,大公子一愣,险些洒了手中的酒,云舒更是闪着睫毛抬眼看向大公子。
【啦啦啦,竟然100章了!呵呵,撒花~求票票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