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当家
进来的是灵风。
她屈膝行了礼,对两人禀报道:“公子、少夫人,万管家把东西准备好了,请公子和夫人移步去听涛馆。”
桑弘羊点点头,知道管家把内务整理好了,要向云舒交代,就对云舒说:“带上你的人一块过去吧。”
云舒让灵风去喊了余嬷嬷、红绡和夏芷三人,一块随着桑弘羊过去。
听涛馆是修在竹林前面的一个院子,比较靠近前院,方便处理内外院的事情,桑弘羊就把这里改成了云舒处理事情的地方,颇有些书房的样子,却又比男人的书房雅致舒适多了。
万管家领着两个中年男人及四名仆妇在听涛馆的院子里等着,看到云舒和桑弘羊来了就要跪下行礼,云舒止住他们,说:“冰天雪地的,别湿了衣服,进屋再说吧。”
众人心头皆是一松,知道自家女主人是个宽厚的,并不如他们之前想的那般,以为是公主会很难伺候。
进了议事厅,万管家让人抬了一口大木箱进来,里面装的是公主府所有人员和物品的单子,以及新婚开销、各处送的贺礼,还有以后日常各处必须的花销。
管家和管事的仆妇一处处给云舒解说,总的说来,财产部分无非就是收入和支出两部分,人员方面,就是管理者和办事的,把他们按照擅长划分好责任,让他们各司其职,有事能够找到具体的负责人,就好办了。
只是新婚时,宫中的赏赐和各处的贺礼太多,又要过年了,到时候人情往来不能出错,云舒少不得要弄清楚一些。
桑弘羊在旁陪着,却不插手,只是看她一直忙碌到中午,有些心疼的说:“歇一会儿吧,吃了午饭,下午再整理也不迟。”
云舒看名册和单子都散放在桌案上,整理了一半又不好收回去,就对桑弘羊说:“我们就在这里吃吧,免得去冬石原来回,路上都要用去好多时间。”
大公子眉头一抖,想到昨晚新婚之夜,云舒初次经历人事,今天早上又战一次,她身体肯定会不舒服。他竟然没留心,还让她走了这么多路,一时心中懊悔不已。
“那你在这里先歇一会儿,我让人把饭摆在这边。”说完,竟然亲自出去了。
云舒放下手中的册子,对下面的人说:“各位管事先去耳房歇一歇吧,等吃了饭再忙。”
几人行礼后就退下了,却在耳房里低声讨论开了。
有仆妇惊叹道:“乖乖,你们看到没有,少夫人真是一把算账的好手,速度比账房先生还快!”
有常在外面行走的管事,说:“这就是你们见识短,你们莫非不知道咱们这位公主少夫人,以前也是做生意的?”
内院仆妇自然不知,连忙询问起来。
听完外院管事的话,众人摆头说道:“我们以后做事可得小心了,少夫人如此精明,只怕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万管家在旁喝茶,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待到这时,才冷哼的说了一句:“你们这些人,莫非把公主府当成桑家了吗?犯了事,以为打几板子就能了事?快快收了你们的腌臜心思,免得丢了命也不知怎么回事!”
这些人多半是从桑家挑选过来的,虽然做事还可以,但是以前在二夫人田氏的御下,混水摸鱼占过不少小便宜,他们只当公主府跟桑家一样,也可以如此。
此时被万管家一训斥,众人立刻噤声,直到午饭摆过来,才渐渐有人说话。
桑弘羊带着绿彤来听涛馆摆饭时,看到云舒斜靠在榻上,一手撑着头,闭眼休息。
他心疼的悄声走过去,云舒却立即睁了眼。他就挨着云舒做了,摸了摸她的鬓发,问道:“是不是很累?不如下午去歇了,等精神好了再整理。”
云舒坐起来,摇摇头说:“余下的花不了多少时间,等整理完了,今晚早点休息也一样。”
桑弘羊见她坚持,只好先陪着她去吃饭,硬逼着她多喝了两碗莲子羹才作罢。
吃完饭,云舒刚准备继续整理,就听见“蹬蹬蹬”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眨眼间,有人掀开帘子跑了进来,带来一阵寒风吹进。
云舒定睛一看,是穿着粉红小袄的雪霏,桂嬷嬷和两个丫鬟紧随其后,也跑了过来。
雪霏看到云舒,立刻说道:“娘,我想去找霍去病玩!”
云舒诧异的问道:“现在?”
桂嬷嬷脸色焦急的说:“少夫人,老奴劝了半天,小小姐她不听……”
因为云舒的婚事,雪霏好几天都没能出去玩,开始是被拘在玉堂殿,今天和昨天又是被拘在公主府,把她都憋坏了。所以今天一早,她就四处找云舒,直到现在才把云舒找到。
可是,霍去病现在是在宫中,他们出了宫,再进去就没那么方便了。
云舒哄道:“今天不方便,娘后天带你进宫去找霍去病,好不好?”
雪霏半忧半喜,不太乐意的说:“那我今天还是要待在房里吗……”
云舒就说:“你还没看过我们新家是什么样子,下午你让嬷嬷带你逛园子,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的。”
雪霏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说:“那我明天去找弟弟玩好不好?”
弟弟自然是指薛默了。
两家隔得不远,都在朝阳大街上,马车片刻就到。
云舒想到明天家里有客,她只怕没工夫照顾雪霏,她愿意去找薛默玩也可以,就吩咐桂嬷嬷:“一会儿送帖子去平棘侯府问一问,看世子明天有没有时间,侯府里方不方便,若是有客,就算了。”
雪霏听到云舒没有立刻拒绝,直接当成同意,高兴的拍拍手回去了。
又跟管事们忙碌了几个时辰,终于把大致的全订好了,账务和资产已经核查清楚,人员也整理分配完毕,云舒这才放管事们离开,然后把整理的东西交由余嬷嬷、红绡、夏芷三人分别保管。
出了听涛馆,忽见桑弘羊带着两个结实的小厮抬着肩舆等在门口。
“娘子,快来。”
云舒走过去,说:“在自家院子里,何必坐肩舆,也就几步路。”
桑弘羊却说:“从这里到冬石原还是有些远的,而且还有上行的石阶,娘子不舒服,就坐肩舆回去吧。”
云舒的确脚下发软,那里还有些隐痛,但看到身边服侍的几人都侧过头装作没看到没听见,她脸上就有些发红。
她只好顺着说了一句:“好吧,阶梯上有雪,的确不太好走。”这才坐上肩舆。
不过欲盖弥彰,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又怎么会信她这一句?
回到冬石原时,丹秋正在她房前的雪地上徘徊,见云舒回来,就赶紧过来伺候。
云舒扶了她的手走下肩舆,摸到她的手冰的渗人,吃惊的问道:“你一直在雪地里等我吗?”
丹秋笑了笑,说:“我不知姐姐……不知少夫人去了哪,几时回来,索性在门前等着了。”
云舒看她笑容勉强,说的话有有些负气,就带着她进了屋,遣退了其他人。
桑弘羊看她们有话要说,借口说前头还有些事,也出门了。
只剩了两个人,云舒拉着丹秋坐下,沉下脸说道:“傻妹妹,拿自己的身体跟我置气吗?”
丹秋侧脸看着地下,什么也没说。
她虽不说,云舒却很明白她因何生气。
自从这次回了长安,云舒身边先后有红绡、余嬷嬷、夏芷等人伺候,丹秋本以为自己还是跟云舒最亲近的,不论云舒变成谁,她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会变。
可是谁知,先是红绡全面负责了云舒的起居,再是余嬷嬷掌管了云舒的财务,夏芷接管了对外的事情,甚至连雪霏,也交给了桂嬷嬷照顾,丹秋每天都没事可做,觉得云舒一点都不亲近她了!
在宫里时,她以为是自己不懂宫里的规矩,帮不上云舒什么忙,所以也没多想。可是,到了公主府,第一天,她就被凉在一旁,论理说,她最初也是从桑家走出来的丫鬟,做事不比红绡她们查,还跟云舒这么多年,深知她的习性,怎么就忽然不用她了呢?
丹秋郁闷的不行,却又不知如何问云舒,只好一个人在雪地里想来想去。
云舒拿来暖炉塞到丹秋手里,说:“傻妹妹,我的心思你不明白吗?我以为你会懂得呢。”
丹秋却委屈的不行,说:“以前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猜到一些,可是这次回长安后,我就看不懂了……”
云舒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怪我不让你管我的事,去哪里也不带着你?”
丹秋微微点了点头。
云舒反倒笑了,说:“是我没跟你说明白,也不怪你多想。自从我的婚期定了下来,我就想着明年开春把你的婚事办了。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因为东奔西走,跟大平的事也耽搁了下来。现在我安定了下来,自然要把你的事先解决了。你今年都十八了,耽搁不起了呀。
我虽然也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可是等你成了婚,有公婆叔姑要照料,我又怎么能一味的留着你?”
丹秋脸色早就红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偏会觉得是云舒身份尊贵后疏远了她?她恨不得跪下给云舒磕几个头赔罪,可又知道云舒不喜欢这一套,这才克制没有跪下,但心里却是觉得十分对不起云舒。
她悔恨的半天说不出话,云舒却继续在说:“你和大平以后的事,我也想过了,你们都这么能干,我是很想让你们继续帮我打理茶庄生意的,只是难免东奔西走,你们夫妻会聚少离多,想到这个我就有些犹豫。不过,我也打算在长安开茶庄,到时候交给你们打理也可以,那样就安定下来了。”
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丹秋不禁红了眼眶,啜泣道:“是我误会了姐姐,我该死……”
云舒忙说:“快别说这样的话,也别哭了。你没有亲人,我把你当做亲妹妹,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多想一些的。”
两人把话说开了,自然什么就好了。
待云舒吃了晚饭,她觉得累的很,早早的洗漱歇息。桑弘羊虽然抱得美人在怀,但知道云舒很累,也不敢造次,只好克制着心中的想法,抱着云舒老老实实的睡觉去。
待到第二天,云舒起床后正在吃早饭,雪霏就穿着小披风跑了过来,说:“娘,我去找弟弟和小虎玩了!”
云舒望向雪霏身后的桂嬷嬷,桂嬷嬷连忙说:“老奴昨日送帖子过去问了,侯府里回话说,教书的先生回家过年去了,世子并不上学,府中也没有客人,知道小小姐要过去玩,很高兴。”
云舒点点头,对雪霏和桂嬷嬷叮嘱道:“记得去给侯爷和老夫人、少夫人问安,他们那么喜欢你,你别光顾着玩,要坐下来陪他们说几句话,知道吗?”
雪霏连连点头,却是等不及要走。
云舒只好拍拍她的头,让桂嬷嬷带她坐马车去了。
不多时,云舒今天邀请过来参加宴会的人也来了,大平来的最早,云舒就把他叫到了后院单独说话。
云舒并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他关于丹秋的婚事,谁知大平跟她想的也是一样,说:“趁着这次过年在家,我爹娘就想在年后把我的婚事给办了。今天来见公主,原就是准备说这件事的。”
说着就把手中包了红布的礼品递了上来。
既然是求亲的礼物,云舒就替丹秋收了,说:“你回去跟吴婶娘商量一下日子,我这边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咱们这么些年,可不许这个时候跟我见外。”
大平就傻呵呵的笑了,说:“我跟着姐姐在外面也赚了些钱,结婚是没问题的,绝不会亏待丹秋的。”
“那就好。”
云舒又问了他,关于婚后,是愿意继续在外面跑,还是愿意帮她新开一家长安茶庄,大平思索了一会儿,并没说明确,只是说想跟丹秋见面后商量商量。
云舒也不急,让他们商量好了,告诉她一声即可。
灵风又来通传,说宾客都在宴厅到齐了,请云舒过去,云舒便起了身,带上大平一起往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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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利用
众人再聚一堂,互相的眼神都有不同。
如今墨清已被封为骑郎将,大平统管云舒的茶叶生意,墨鸣、墨非已历练出来,能够把茶庄管理的很好,马六的马场生意越做越大,众人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加上云舒的喜事,更是满面红光。
云舒看他们,觉得他们身上多了一份气概和担当,他们看云舒,觉得云舒比往日更贵气和娇媚。
大家一阵恭贺,皆是笑语连连。
云舒高兴的受了大家的祝贺,说道:“各位都是远道而来,我却不能好好招待大家,直到今天才有见面的机会,实在是怠慢各位了。”
墨清笑着说:“公主何必跟我们说这些见外的话。”
马六也呵呵的说道:“桑大人待我们很热情,各方面考虑的也周道。”
云舒依然觉得愧疚,说:“眼见就要过年了,大家却因我的事不能跟家人一起过年,诸位现在在我这里,千万不要客气,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是。”
墨清四海为家,往年就是跟云舒一起过年,大平的家人在长安,他今年总算是回来了,所以云舒这个话,主要是对墨非、墨鸣和马六三人说。
他们三人都受了云舒的大恩,恩同再造,急忙说:“因为有公主,我们才有今天。既然是公主的大婚,自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我们怎能不来?年年过年都在家,也不差这一次。”
见大家一如既往的诚心,云舒也不再说些虚话,就问起各处的生意情况。
马六因得了子商和子殷兄弟两人的帮助,生意做得很像样子,如今不仅在匈奴那边有很多固定的马源,在西北羌人境内,也有很多人专为他养马。而且他的马匹销路打开,不再仅仅依托于朝廷的需求,各处都有买家寻过来。
信阳、吴县两处茶庄因打出了名头,东西卖的很紧俏,除了固定留给宫内的贡品,各处的订单也是源源不断。现在墨非和墨鸣两人都在急忙扩张茶园的规模,以求增加云茶的产量。
云舒想到她以后不能四处乱跑,原先定下一季一次的汇报也太过频繁,天南海北的,大家都不易行走,就重新定了规矩,让大家在四月底和十月底分别来长安进行一次大盘点即可。
暮春和深秋,生意热季刚刚过去,天气也舒适,方便大家赶路。
商量完生意方面的事,云舒就问旁边服侍的人:“公子现在在何处?请他来赴宴吧。”
桑弘羊知道云舒要跟下面的人谈事,因不想插手她的生意,所以一早就说有事去了前院。只是在场之人都跟他比较熟悉了,即是谈完话要开宴了,就没必要躲开
灵风去打探了一番,回来在云舒身旁低声说:“公子正在书房跟吴县周家的公子说话,公子说,若公主不介意,他就带周公子一道过来了。”
云舒微微有些惊讶,周子辉怎么找上桑弘羊了?是因为恭贺他们新婚,还是有别的事情?
微微定了定神,云舒就说:“一并将周公子请过来吧。”
在桑弘羊和周子辉过来之前,云舒就笑着说:“我竟然把周大少给忘记了,大家一会儿可要帮我好好赔罪一番才是。”
众人都笑着说一定,心中却明白,周家跟云舒虽然有生意往来,但是云舒今天聚集的是她手底下的人,周子辉现在来,倒有些不请自来的感觉。
待桑弘羊和周子辉一起走来时,云舒就看周子辉上提着两坛子陈酿老旧,一群男人见了好酒,就活络开了,热热闹闹的开了宴。
云舒和桑弘羊并作在正中的主人席位上,向大家敬酒之后,云舒就低声问道:“周大少找相公有什么事吗?”
桑弘羊点头说:“是有那么一些事,晚上回去再跟你细说。”
看来事情还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云舒微微皱了皱眉,就见周子辉过来向他们夫妻敬酒。
云舒就转而笑着说:“我以为周大少会赶回吴县过年,没想到还没有启程,是打算带着冉冉在长安过年吗?”
周子辉却说:“我爹娘前几日也到了长安,我们一家人今年都准备在长安过年呢。”
云舒又吓了一跳。
周家举家来长安了?连腿脚不便的周夫人也来了吗?
感觉到事情不是那样简单,云舒便想起她在吴县跟周家结缘的种种事情。最开始因冉冉离家出走,她想借此契机依靠周家在吴县落脚。事情发展的比她预想的顺利,到了后期,周家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连胥母岛都赠给她了!
现在回想起来,云舒惊觉,她竟然上了最简单的当!怎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她以为她借了周家的势,没想到却是落了周家的圈套!
依照周家在吴县当地的势力,他们想查出云舒跟桑家的关系并不难,吴县桑家凤来楼的掌柜对云舒多番照顾,只要查一查就能知道。
而在云舒回长安不久后,周家就跟了来,借着她的婚事跟桑弘羊搭上了关系……
云舒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这事到底要如何看待。
若说她要怪罪周家,她自己的立场也站不稳,先不说最初是她主动联系周家的,而且周家的确也待她不错,因有了胥母岛,她的茶叶生意才能做起来,更不说那个只出技术,纯拿提成的云纸红利了。
周家对她是有恩的。
若周家对她明说,她心里也好过一些,云舒气只气周家瞒着她对桑弘羊出手,她最怕的就是给桑弘羊添麻烦,因为她知道,周家若是打着她的名头求上了大公子,他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因装着心事,云舒吃了午宴,就回了冬石原。桑弘羊陪着众人多喝了几杯,晚了些时候才回来。
云舒见他带着酒气回来,端了加蜂蜜的温水给他解酒,又拧了毛巾让他擦把脸。
遣退了屋里服侍的,云舒关切的问道:“相公,周家求你什么事?是想承接宫里的丝绸生意还是想到长安来做生意?”
不论是哪个,都是麻烦事。
桑弘羊摇了摇头,说:“都不是。”
“不是?”云舒想不到还有什么事,眉头皱的更紧了。
桑弘羊把手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呼出一口酒气,说:“周家的事挺麻烦的,不过也不是不可行。”
云舒紧张的望着他,等着他细说。
“周家想跟我一样,替周子辉捐一个侍中。”
“周家想出仕?”云舒惊叹道。
桑弘羊点头,说:“当下皇上正缺钱,以他们家的资财,捐个侍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一点,太麻烦了,你可知周家是谁的后人?”
云舒摇摇头,周氏是大姓,这哪里猜得到?
桑弘羊叹气道:“周子辉的父亲周老爷的身份可不一般,他是绛侯周勃的长孙,也是文帝绛侯公主之子!”
他怕云舒不清楚周家的来龙去脉,解释道:“绛侯周勃有两个儿子,长子周胜,次子周亚夫,周老爷正是长房周胜之子。绛侯周勃去世之后,长子世袭他的爵位,取了公主为妻,可惜没几年,周胜就因罪死去,公主也因病去世,爵位没能落到周老爷身上,文帝下旨传给了次子周亚夫。”
周亚夫是个很有名的人,云舒知道他,他带兵打过胜仗,平过叛乱,最后还当了丞相,只是最后结局不太好。
正如云舒记忆中的那样,桑弘羊说:“周亚夫侍奉文景两代皇上,功不可没,只可惜他晚年时先得罪了窦太后,又顶撞了先帝,最后因为他的儿子犯法,受累坐了牢,在牢中忿恨吐血而亡。
周老爷是罪臣之后,周家二房还在的时候,他们在周亚夫的庇护下,尚能在长安立足,等二房一倒,他们便举家迁到了南方。”
这种世族在长安垮台了,若留在长安,就是任人欺辱的份,若是迁去偏远的小地方,境况就要好很多。
云舒感叹道:“原来是名门之后,难怪他们山庄里的武士训练的跟军人一般,连吴县县令也对他们礼遇有加。只是,既然是罪臣之后,又何必再回长安冒险?”
桑弘羊说:“周家是念着绛侯的爵位吧。”
这爵位世袭罔替,当初景帝因为不满周家,所以在周亚夫死后,压旨不发,而周家长房因怕被牵连,首要事情就是保命,哪里敢奢望拿回爵位?
只是如今改朝换代,刘彻登基为帝,当年周亚夫在景帝立太子之事上,是站在刘彻一方的,而且周老爷不论怎么说,也是绛侯公主之子,跟刘彻有亲戚关系,所以周家就存了这个心思,想卷土重来。
桑弘羊把事情原委解释了一番之后,云舒心中已有了大概的轮廓,这件事虽有风险,但也有成功的可能性,渐渐明白大公子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此事。
云舒思忖了片刻,问道:“算下来,馆陶公主是周老爷的姨母?他怎的不求馆陶公主帮忙,反倒找我们帮忙?”
大公子点点头,难为云舒能把他们复杂的关系捋清楚,而后解释道:“当初周家败落时,馆陶公主和其他宗亲作壁上观,周老爷早就不对他们抱有希望了。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若寻求馆陶公主的帮忙,周家首先就会被皇上冠以外戚的名分,而若是从皇上贴身的侍中做起,那就表示只对皇上效忠。因周老爷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才愿意插手此事,帮他们一帮。”
这么听起来,还有些靠谱,而且如此紧要的事,周家没有对云舒坦白,云舒也理解了他们,心中已不如在宴席上那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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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回门(上)【二更】
出嫁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云舒和桑弘羊大清早起来,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准备进宫谢恩去。
刚打开房门,鹅毛大雪就扑面而来,云舒惊呼一声,说:“这雪悄无声息,竟下的这般大!”
桑弘羊点头说:“昨天半夜开始下的,到现在还没停,路上只怕不好走,还好我们起的早,不然耽误了时辰就坏了。”
云舒点点头。
红绡拿着两把伞跑来,桑弘羊自己撑了一把,红绡替云舒撑了一把,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到了院门外,桂嬷嬷领着云雪霏在马车里等着,雪霏一见她,就在车窗那里摇手喊道:“娘,快些、快些,我们快进宫去玩。”
云舒笑着走过去,说:“你就这么喜欢跟霍去病一起玩?这样迫不及待!”
云雪霏就欢快的说:“他带我爬假山、打雪仗、捉小鸟,可好玩了!”
也难怪云雪霏喜欢霍去病,她虽也喜欢跟薛默一起玩,但是薛默有时也会告诉她这个不许,那个不能,只有霍去病,跟她一起上天入地的乱折腾,没半点拘束。
云舒只是看着她笑,觉得这孩子太野了,桂嬷嬷在旁却连连皱眉,觉得十分头疼。
一起坐了马车,他们先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问安。
云舒就说起了南宫公主。
“相公,你上次对南宫公主说起军臣单于之后没多久,军臣单于逝世的消息就传了回来,你是不是提前知道啊?”
桑弘羊没点头没摇头,只是笑着说:“是有那么一些消息传来。”
云舒又问道:“那劝太子於单投降之事,是真的咯?”
她记得汉武时期的确是有那么一位匈奴王子投降的事情。
桑弘羊点点头,说:“南宫公主已写信给他,现在书信已在路上了,估计年后就能有消息回来。”
云舒赞叹了两声,说:“你办事速度可真快,这一天天的,就见你在我身边转悠,你都是什么时候办的?”
桑弘羊呵呵的笑,却不说话。
待到了长乐宫,南宫公主陪着王太后一起等着他们。
桑弘羊和云舒带着雪霏给太后磕了头,太后笑着问了问公主府住的习不习惯,两人好不好。
一一回答之后,太后就赐了早饭,众人一起坐着吃了。
席间,云舒看南宫公主虽然穿着素衣,头上戴了一朵小白花,给军臣单于带着孝,但是气色还好,就说道:“二皇姐没能参加我的婚礼,等过两天天气好,我邀二姐去我家玩,到时候一定要来呀。”
南宫公主点点头,说:“若妹妹不嫌叨扰,我一定去。”
她又望向一旁大口喝粥的雪霏,说:“这孩子吃相是个有福的,看了让人胃口也好。”
云舒就笑着说:“呈二姐吉言。”
南宫公主多看了雪霏几眼,不再多说,转头问王太后还要不要添粥。
从长乐宫出来,他们接着去未央宫宣室殿向刘彻谢恩。
刘彻见了他们,常规问了两句,就把桑弘羊留下,对云舒说:“你们中午留在宫里用膳,你先去皇后那里坐坐,朕跟桑弘羊还有些事情说。”
云舒带着雪霏退了出来,就在一名寺人的带领下往椒房殿走去。
雪霏早等不及了,说:“娘,我什么时候能去找霍去病玩?”
云舒看雪已经小了很多,而且宫里的路,雪霏只怕比她还熟,就说:“那你现在去吧,只不过,午时之前一定要来椒房殿,不可耽误了大家吃饭,知道吗?”
雪霏止不住的点头,就一个人跑开了。
桂嬷嬷准备跟上去,云舒就说:“让她一个人去吧,嬷嬷哪里跟得上她的脚程。”
以前在宫里,雪霏也是一个人乱跑,她并不担心。
云舒就带着人往椒房殿走去,却在半路见到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个个撑着彩伞结伴走来。
云舒在宫里住了几个月,从未见过宫里有这么多年轻姑娘,看着不像是新进的宫女,也不知是什么人。
两路人碰上了,那群姑娘显然也不认识云舒,直到给云舒领路的寺人说:“各位顺常,还不拜见四公主?”
顺常,是后宫非常低的一种侍妾位号。
云舒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五六人,没想到她出嫁不过三日,后宫就多了这么些侍妾。
而那些姑娘,又是紧张又是好奇的打量云舒并行礼,想看看这位从宫外找回并十分得宠的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
云舒看着这些顺常,想到陈阿娇是在怎样挣扎的心境下才弄了这些人进宫,心情一时复杂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冲她们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落在她们眼中,却觉得云舒孤傲。
有人低语道:“原来这就是长安公主,真看不出来是长在宫外的。”
望着她的背影,有人就回答说:“听说她极有钱,在宫外的日子过的也很好,并不是传言中说的那般是乞女、丫鬟什么的。”
有人微微有些嫉妒,说:“有钱又怎样,嫁的好才是真的,听说她只嫁了一个大司农丞,家里既不是世家,也没有爵位,跟其他公主可没法比,毕竟是外面找回来的。”
这话说的很大胆,若传到皇上、皇后或是其他人耳中,必定是要问罪的,一时间,这群姑娘们都不说话了。
那说话的姑娘也觉得失言,连忙补救道:“不过听说那位大人论长相是数一数二的,公主大概是看上他这一点了吧。”
她这句话比没说还糟糕,众女皆是摇头,不再议论此事,继续往学习礼仪的宫殿走去。
云舒在椒房殿见了陈阿娇,互相问候了一番,云舒就说起路上碰到的顺常。
“怎的一下子就多了这些侍妾?”
陈阿娇似是想通了,脸上的神色并未有大的变化,只是说:“就如你之前所说,我光跟卫子夫斗气有什么用,有些东西我争不来,但我可以让别人去跟卫子夫争。我就不信这全天下的女人都赢不过她。”
云舒心中五味繁杂,即为她不再执拗感到高兴,至少这样,她日后应该不会对卫子夫使出什么巫蛊之术,这样能够保她地位不倒,也为她感到伤心,不管怎么说,她对刘彻的一腔少女情怀,已经开始变质了。
陈阿娇不想多说这个事,转而说到她回门的事情。
“平阳和刘陵应该在路上了,隆虑家的丫头病了,她今天只怕来不了了。南宫呢?你刚刚见她每有,她今天过不过来?”
姑娘回门,兄弟姐们都会齐聚一堂,诸位公主本都要进宫参加午宴的。
云舒就说:“二姐说她一会儿陪太后一起过来。”
陈阿娇点点头,云舒就问起隆虑公主女儿的病情。
陈阿娇说:“我母亲昨个儿进宫来说的,说是孩子天气太冷受了凉,身体发热,上吐下泻连汤药都喂不进去,隆虑急的红了眼,哭了好几场,母亲专门求了太医回去给孩子看病,也不知今天怎么样了。”
小孩子发烧很危险,云舒想到她之前给隆虑公主孩子的见面礼,那块玉质的平安锁被孩子挥手打碎了,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
又坐了一会儿,刘娉和刘陵就来了,四个人一起坐在暖阁里说话。正好有宫女捧了刚摘的梅花进来插瓶,香气非常凛冽,众人就说起该收些梅花做香袋熏衣,便让人去采花瓣。
不一会儿,去采花瓣的宫女就慌张跑回来,说:“娘娘、公主,不得了了,卫夫人摔了一跤!”
众人“噌噌”从位子上站起来,陈阿娇已经匆忙问道:“怎么摔的?在哪摔的?”
宫女很紧张,结结巴巴的说:“在梅林赏梅,有孩子在里面玩,不知怎的就摔了一跤。”
陈阿娇就怒道:“怀着孩子偏不安生,还往梅林里面去做什么,宣了太医没有?皇上知不知道?”
“卫夫人的宫女去传太医了,也派人告诉皇上了。”
陈阿娇就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云舒早就坐不住了,听到那句“有孩子在里面玩”,她的心就乱成一团,千万不要是雪霏惹的祸才好!
众人急匆匆到了卫子夫的宫殿,御医宫女已乱作一团,霍去病和云雪霏牵着手站在大殿里,两个孩子都有些害怕的样子。
云雪霏看到云舒,立即喊了一声“娘”,跑了过来。
刘彻在房里陪着卫子夫,众人时不时能够听到里面传出卫子夫的疼痛声,使得众人都很紧张。
云舒就拉了雪霏,问道:“雪霏,告诉娘是怎么回事?”
雪霏带着哭腔说:“我跟霍去病去摘梅花,我摘不够,霍去病上树去帮我摘,然后卫夫人就走到树下看我们,我仰着头也没看到她是怎么摔的,可是旁边的宫女姐姐们跑过来,就说是我把卫夫人撞倒的。”
云舒脸色沉了沉,问道:“你碰都没碰到卫夫人,是吧?”
雪霏急忙点头。
云舒就搂了她,说:“别怕,没事的,有娘在。”
旁边的众人都听了雪霏说的话,表情都变的奇怪起来。
若真是孩子跑动中撞倒的,那只能说是个单纯的意外,可雪霏清清楚楚的说她连碰都没碰卫子夫一下,她却突然倒了,这是什么情况?
刘彻黑着脸从房内走了出来,云舒牵着雪霏也黑着脸迎了上去。
274、回门(下)
刘彻的脸色很不好,他子嗣艰难,卫子夫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生下来不是皇长子就是长公主,刘彻看的极重,现在却动了胎气!
雪霏被宫女冤枉,云舒心中的火气噌噌的往上冒,但她知道她不能失去理智,跟刘彻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说话得小心,争吵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迎上了刘彻,云舒就问道:“皇上,卫夫人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刘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牵着的雪霏,说:“太医说还好过了头三个月,胎位比较稳,胎儿没有大碍,只是子夫伤了腰,要受些苦了。”
云舒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孩子没事,若孩子保不住,只怕说什么也没用。
“万幸,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
刘彻在赶来的路上听说卫子夫是被雪霏撞倒的,他虽然不可避免的多想了一些,但刘彻觉得云舒没必要害卫子夫,卫子夫会出门赏梅是谁也没料到的,孩子多半是不小心……
现在见卫子夫母子平安,又是云舒新婚喜庆之时,刘彻并不想深究此事,就说:“你进去看看她吧,给她陪个罪吧,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是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赔罪?
云舒心中冷笑,竟然问都不问一声,查都不查一下,直接定了雪霏的过错?
云舒淡淡的开口道:“皇上说这个话,我可要替雪霏叫声屈了,依我看,因是卫夫人向雪霏赔罪才是!”
刘彻猛的挑起眉头,不满的看向云舒,就见她转了一个身,向在殿门口候命的宫女们冷声呵斥道:“方才是谁在卫夫人身边服侍?”
四个宫女就颤巍巍的走上前来,跪了一排。
云舒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严厉,她走到宫女跟前问道:“你们四人都是贴身服侍卫夫人的,夫人为何会去梅林,又是怎么摔倒的,你们一字一句向皇上说清楚!”
宫女们知道此劫难逃,心中庆幸孩子保住的同时,只想减少自己的责任,使自己受到的责罚轻一点,便有人争相抢着开口,说:“今天早上云小姐来找霍公子出去玩,夫人知道了,就说也想出去走走。奴婢们都劝夫人,说外面冰天雪地,路又滑,让夫人不要去,可是夫人这几日心情很不好,说看着孩子们玩闹,心情会舒畅一些,奴婢们只好陪着去了。
在梅林散步时,夫人原本是远远的看着,可是见霍公子爬上了树,夫人担心就走了过去,霍公子摘了梅花往树下扔,云小姐跳起来接,落地时就把卫夫人撞倒了。”
这宫女刚说完,雪霏就指着她说:“你说谎,我没有碰到她!”
云舒捏了捏雪霏的肩膀,安抚道:“别急,让娘问清楚。”
云舒又抬头,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你亲眼看到雪霏撞到卫夫人的?”
那宫女慌了神,结结巴巴的说:“奴……奴婢站的远,没看清楚,只见云小姐刚跳起来,夫人就摔倒了,又听到有人喊,说是云小姐撞到的……”
云舒看向其他人,问道:“那谁看清楚了?是谁第一个说雪霏撞了人?敢这么说,必定是看的很清楚了!”
这下都没人说话,云舒提了提声音,说道:“你们是都没看清,还是不敢说?”
霍去病突然站了出来,说:“我在树上看清楚了,雪霏妹妹没有撞到姨母,是姨母自己滑倒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霍去病会站出来说这个话。
雪霏听了大喜,蹦跳着说:“听到了没有,我就说我没撞她!”
先前说话的宫女看到这个情况,慌忙的说:“公主饶命,夫人不让我们陪着,我们都远远的站在后面,实在是没有看清啊。”
云舒就冷笑道:“四个人都不在身边?都没看清楚?没看清楚也敢随便乱喊?今天好在是卫夫人母子平安,若有个好歹,你可知道你们的一言一句会带来什么后果?”
云舒连番几问,在场的人都已经听出了端倪,连刘彻也皱起了眉头。
他三令五申对卫子夫说过,她身子瘦弱,雨雪天千万不要出门,今天外面还下着大雪,她偏要出门。
想到这里,刘彻就沉声问道:“你们说夫人心情不好想出去散心,夫人因何心情不好?”
四个宫婢都低着头,讷讷不语。
刘彻脾气就上来了,吼道:“一问三不知,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连伺候人也不会,给朕拖下去打!”
“皇上饶命!”
一阵求饶声响起,有宫女就哭诉道:“夫人、夫人是因为皇上几日不来看她,又听说皇上宠幸了两位顺常,所以心情不好。”
刘彻听完,脸色更黑了。
陈阿娇就在旁边冷笑道:“你这宫婢一张嘴胡乱说习惯了吗?先是诬赖云小姐撞人,现在又诬赖卫夫人善妒,谁人不知子夫性格柔顺,最是通情达理,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蛮不讲理的妒妇?”
说完,陈阿娇又对刘彻说:“皇上,留得这奴婢一张烂嘴做什么,拖出去乱杖打死算了!”
宫婢吓的大哭,说:“皇上、皇后饶命,奴婢真的没有撒谎。”
见刘彻和陈阿娇都冷着脸不说话,宫婢就跪着往内室的方向爬去,喊道:“夫人、夫人你要给奴婢做主啊……”
平阳公主在旁气的眉头直跳,卫子夫是她送进宫的,也是她最看好的人,没想到卫子夫竟然会因为后宫多了几个侍妾,就闹出这种事。
她又怕宫女情急之下说出更多不堪的话,就连番呵斥道:“来人,还不把这贱婢拖下去,怎能容她如此打扰夫人休息!”
刘彻闭了闭眼,没有阻拦,任由几个嬷嬷把宫女们拖了下去。
云舒冷眼看着,待殿里清静了,云舒说蹲下对雪霏说:“好了,没事了,大家都知道你被冤枉了。今天雪霏受了惊,等咱们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压压惊。”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却是说给刘彻听的。
刘彻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本是妹妹回门的好日子,却闹出这样的事,是朕错怪你们了,你和雪霏都受惊了,一会儿午宴时,朕给你压压惊。”
云舒半笑不笑的谢了恩典。
刘彻看了看众女,对皇后说:“你再给子夫身边挑几个尽心的,她就交给你照看了。”
说罢,也不再进去看卫子夫一眼,径直走了。
陈阿娇大喜,自从卫子夫怀孕,刘彻根本不让她沾手卫子夫这边的半点事,现在却让她给卫子夫安排人手!
云舒把雪霏留在陈阿娇身边,说要去内殿看看卫子夫。
陈阿娇脸上喜不胜收,知道云舒是找卫子夫算账去,便拦住要跟进去的平阳公主,说:“有些话让她们两人说清楚,姐姐进去反而不好了。”
平阳公主犹犹豫豫的看着云舒的背影,又看看站在陈阿娇身边已恢复笑容的雪霏,感叹着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胆大的。若换了别人被这样冤枉,只怕先是求饶,事后再想办法查清楚,哪敢这么理直气壮的相信小孩子就跟皇上当场对峙的?
卫子夫躺在床上,喝过药,微闭着眼休息。
刚刚外面发生的事,声音很大,她想必也听到了,所以闭着的眼睛,一抖一抖的很不安定。
云舒直接在她床边坐了,低笑着开口说:“真没想到,夫人的心这么狠,虽不是儿子,但好歹是你的亲骨肉呢,你也舍得对她下手?”
卫夫人颤巍巍的睁开眼睛,眼中含着泪,说:“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竟然听不懂。”
云舒冷笑道:“因为怀孕不能侍寝,看到宫里进了新人,所以你就心慌意乱了?想到苦守一年却只能生个女儿,所以觉得不甘心?亦或是心中对我有气,所以想把这个气发在我头上?”
卫子夫垂下眼睛说:“公主想多了,我只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云舒倒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她才不信卫子夫的话!
“卫夫人这么谨慎的人,却挑大雪天出去赏梅,还不让宫女扶着!第一个说是雪霏撞到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吧?不然哪个宫女没了脑子,敢说这样的话?这些……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卫子夫的嘴唇苍白无血色,还有些发抖,却没有出言辩驳。
云舒站起来,冷冷的说:“夫人安心养胎吧,有些注定的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何况,它还是条命!贪心不足,只会让你的福气消散,使旁人得益罢了。”
算是对她最终的告诫,云舒转身出了内殿,往宴厅走去。
刘陵从后面跟了上来,悄声问道:“你跟卫子夫是怎么结的怨?她竟然用这么阴狠的法子诬陷你,好狠的心啊。”
云舒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呢,这个问题,其实问卫青比较好,若你知道了答案,不妨告诉我一声。”
刘陵十分认真的点点头,说:“也是,我得好好问问他,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千万别跟他姐姐一样蠢,不然我就真的是看走眼了……”
275、投诚
因为卫子夫的事,午宴的时候众人情绪都不高。
太后和南宫公主来了,听说了此事,太后急忙问了卫子夫和胎儿的情况,而南宫公主则是把雪霏搂在了怀里,责怪刘彻道:“皇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冤枉小孩子了,看把她吓的,脸都白了。”
云舒根本没看出雪霏吓的脸白,倒是觉得雪霏跟南宫公主很投缘,不然南宫公主怎么这么喜欢雪霏呢。
平静的吃了顿饭,刘彻赏赐了一些布匹和珍贵补药,算是给雪霏的补偿。
待出来宫,桑弘羊才在马车上问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舒把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桑弘羊沉吟道:“本以为她是个本分知足的,没想到也是个有心机的,你以后离她远一些吧。”
“嗯。”云舒点头应了,又低头对雪霏说:“我们以后不进宫找霍去病玩了好不好?”
本以为雪霏会犹豫,谁知她十分干脆的说:“不去了,我不喜欢那里!”
云舒惊讶的望着雪霏,难不成小孩子的友谊这么经不起考验?
雪霏顿了一下,说:“霍去病说他要回家过年,娘,你知道他家住在哪吗?我要去他家里玩!”
云舒失笑道:“我回头帮你问问,不过你是女孩子,你也不能总往别人家跑,而且现在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很忙,不可以添乱知道吗?”
雪霏想了一想,纠结的点了点头。
云舒怕她不开心,补充道:“不过你可以把霍去病和薛默一起邀到家里来玩。”想了想,她又说:“还有冉冉。”
雪霏高兴的拍手,说:“好啊好啊,我把大家都叫到家里来玩!”
待回了家,换了轻便的衣服,桑弘羊把云舒搂在怀里,说:“今天在宫里吓到了吧?”
云舒点点头,说:“还有些事情没想通。”
桑弘羊亲亲她的脸颊,说:“现在想不通就先别想,总会慢慢弄清楚的。”
说着,云舒就感觉到了他不安分的手,连忙按住,说:“别闹,还是白天呢!”
桑弘羊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搂住说:“因记挂着今天要进宫,前天和昨天晚上都没敢让娘子辛苦,现在终于可以在家歇着了,难道娘子不犒劳一下相公?”
云舒被他撩拨的有些脸红,嗔道:“相公怎么在我面前就变成这样一幅赖皮样!”
桑弘羊捕捉住她的唇,呢喃道:“因为你是娘子啊……”
他的手从云舒膝下穿过,把她抱起往床榻上走去。
看到他神色中竟然透露出一份焦急,云舒不禁笑了,这样一个爱她、怜她、渴她的人,这样一个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另一面的人……
隔日一早,桑弘羊本想让云舒多睡一会儿,谁知丫鬟来禀报,说卫大人求见少夫人……
不是来见他,而是来见云舒的!
估摸着是为了昨天卫夫人的事而来,他趴到云舒耳边,说:“卫青来了,要见你,见不见?”
云舒立刻睁开眼睛坐起来,说:“自然要见。”
让丫鬟把卫青请到听涛馆等候,好茶好水的伺候着,云舒这边急忙梳洗穿戴。
因是在家中见客,云舒打扮的并不隆重,随便让天青梳了头,插了一朵小小的石榴花在鬓旁,就披了披风往听涛馆走去。
桑弘羊陪着云舒走到了听涛馆,但想到卫青点名是求见云舒的,他就对云舒说:“我去前院问问管家年货备齐了没有,若有事就让丫鬟来叫我。”
云舒为他的细心和体贴感到高兴,目送他去了前院,这才抖了抖披风,走进了听涛馆。
卫青今天不去宫中,所以没有穿甲衣,只穿了一身很显精神的玄黑色长袍,他见云舒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向云舒行了礼。
云舒坐上主人席位,明知故问的问道:“卫大人真是稀客,难得来我这里一次,不知所为何事?”
卫青倒也实诚,开门见山的说:“微臣是替家姐向公主赔罪的。”
云舒挥手让红绡带丫鬟下去了,这才说:“卫大人可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你向我赔罪,就代表你承认了卫夫人的过错,你不怕我向皇上告状吗?”
卫青眉头都不皱一下,很平静的说:“微臣因为相信公主说的话,才会来找公主,若是不信公主,又怎么冒这个险。”
云舒挑了挑眉,卫青好胆识!
“那卫大人不妨跟我说说,卫夫人昨天为何那么做?”
卫青端坐着,平静的说道:“此事皆因卓成之死而起。前几天,三姐向我询问,若生下皇长子,求得皇上大赦天下,卓成能否被放出狱。当我告诉她卓成已死,及她这一胎是女孩儿时,她的情绪就不太稳定。在三姐心中,她认为她之所以能被平阳公主和皇上看中,皆因卓成的点拨,认定他是卫家的贵人。
贵人已死,三姐很担心卫家气数将尽,再想到她这胎是女儿,皇上又有新宠,难免一时心灰意冷……”
云舒听着点点头,如此说来,她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只是……
“她就这么把气撒在我头上,竟从小孩子身上下手,未免也太卑鄙了一些!”
卫青听说了也很汗颜,解释道:“以前在平阳公主府,三姐听卓成说起过你跟他是有大仇的,这次卓成之死,三姐不消问就判定跟公主你有关。她又说,几次向你示好,都不见成效,怕你会继续对卫家出手,所以才做出了这些傻事……也怪我,没有将公主的意思及时告诉三姐,才会有昨日之祸。”
云舒静静的看着卫青,猜测着他内心的想法。
云舒感叹着说了一句:“看来卫大人把我那日在柏梁台说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卫青说:“是,既然公主如卓成一样有神通,可以预测未来,那么只要公主愿意,公主也可是卫家的贵人,这是卫家的荣幸。”
是因为看明白了卓成的悲惨下场,跟云舒及周遭之人对比得出的结果吧?
云舒点点头,说:“既然卫大人能这么想,我也就安心了,请转告卫夫人,昨日之事我只当是件意外,不会放在心上,但也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
卫青点头应了,云舒警告过后又抛了一些好处出来,说:“我与陵姐姐十分要好,希望她能够过的幸福,所以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卫大人不用忧虑。”
言下之意,你对刘陵好,我就会对卫家好,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吧?
卫青是个干脆的人,把事情解释清楚,又得了云舒的承诺,当即就告辞,说还要进宫去看看卫子夫。
云舒也不多留,送走卫青就去前院找桑弘羊。
桑弘羊看她来了,两人一起订下了余下的年货和送往各处的贺礼,就一起回后院。
云舒挽着桑弘羊的胳膊,歪着头问道:“相公,为什么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你都不问我呢?”
桑弘羊笑着说:“因为你做事有分寸,不需要我担心,若你解决不了或是拿不定主意,就一定会主动告诉我,若你不告诉我,那就是那些事我没必要知道。”
云舒把他的胳膊抱的更紧了一些,说:“刚刚卫青代表卫家来向我投诚了。”
桑弘羊点点头,说:“卫青是个有本事、有城府的人,多他这个朋友也是个好事。”
之前卫家因为卓成屡次对云舒不利的事,桑弘羊也了解一些,不过现在卓成死了,那些事就没必要追究了。
两人心中都有分寸,心知肚明何用多说,便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
在年前,大平和丹秋的婚事也有了结果,两人定在二月初六成婚,云舒让丹秋认了余嬷嬷做干娘,从公主府出嫁,她的婚事自然也由余嬷嬷、夏芷等人帮忙准备。
只是有一点比较出乎云舒的意料,大平并没有选择在长安当掌柜,而是选择继续为云舒在外地奔波。
当丹秋替大平转达这个话时,云舒惊讶的问道:“那你们岂不是要长期分开?”
丹秋说:“大平今年才十六,我们都觉得趁着年轻多在外面见识见识才好,等再历练几年,回长安安定下来也不迟。”
他们能这么想很好,多练几年,云舒以后才敢委以重任。
“那你呢?是跟他一起还是留在长安?”
丹秋笑着说:“等我嫁过去,就是长媳,自然是留在长安照顾公婆和弟弟妹妹,而且我还想继续服侍公主呢。”
云舒想了想,就说:“大平既然不留在长安,那我长安茶庄的掌柜就没人当,我这边会请公子帮我物色一个人选,不过,到时候就要你去帮我管管账了,行吗?”
丹秋有些紧张的说:“我行吗?”
云舒笑着说:“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怎么不行?”
丹秋怯怯的答应了,说:“我一定不给公主丢脸。”
把丹秋的事情定下来之后,云舒又叫来万管事,让他找工匠去把她以前在长安买的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当做陪嫁给了丹秋。
忙忙碌碌中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276、拜年(上)
初一一大早进宫拜年。
先给刘彻问安,刘彻见云舒没有带云雪霏进宫,微微有些尴尬,就问:“大过年的怎么把雪霏一个丢在家里?”
云舒似是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的尴尬,笑着说:“皇上你有所不知,雪霏前几天疯玩疯闹,竟然把自己埋在雪堆里,湿了衣服不说,还生病了。她昨晚还烧的迷迷糊糊的,今早瞧着还不见好,就没带她进宫。”
刘彻听了,微微点头,叮嘱了几句小孩子要小心照顾的话,又说:“母后和姐姐们都在椒房殿,你去给她们拜年吧。”
然后留了桑弘羊在前殿。
云舒来到椒房殿时,椒房殿果然很热闹,王太后及平阳、南宫、隆虑三位公主,淮南、临江两位翁主及修成君,还有卫夫人及新进宫的几位顺常,全部都在,满满的挤了一大屋子。
除了这些宗族女子,还有田夫人、平棘侯夫人及其他云舒不认识的公卿夫人,轮番给太后、皇后拜了年。
眼花缭乱中,云舒上前给王太后磕头拜年,向姐妹们见礼,卫夫人和顺常们,则给云舒问安。
互相问候中,陈阿娇突然对正在行礼的卫子夫说:“卫夫人坐下歇着吧,你身子这几天才稳妥了一些,大过年的别又闹出毛病,四妹妹想必也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
卫子夫局促的看向皇后,又转向云舒,云舒淡淡的笑着,说:“夫人是双身子,不要多礼了。”
卫子夫只好低头退下。
大过年的,云舒没工夫多理卫子夫,转身忙着跟众人说话。
先前进来时,众人都围着隆滤公主说话,云舒想着肯定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就上前问道:“三皇姐,孩子的病可好些了?”
隆滤公主比起年前,瘦了一大圈,生养孩子而胖起来的肉全都消了下去,显得非常憔悴。饶是因为过年,好好打扮了一番,但是脸上和眼中都没有光彩,就如即将干涸的油灯一般,让人看得不由得心疼。
隆滤公主强笑着说:“已经不发热,也不哭闹了,太医说慢慢养着就好。”
云舒感慨的点点头,就被陈阿娇拉着问话:“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桑家过年?”
云舒点头,道:“是呀,准备一会儿出了宫就去的,家里人都等着呢。”
陈阿娇笑着说:“去那里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宫里跟我们一块说说话。南宫姐姐、阿陵都在呢。”
不待云舒反驳,王太后已经笑着说:“胡闹,你四妹妹才嫁过去,第一年哪有不在婆家过年的道理。”又对云舒说:“可别被皇后带坏了。”
陈阿娇听到这个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因为她嫁人后的第一个年,就因为跟刘彻吵架,跑回了馆陶公主府,使得众宗妇进宫朝拜都找不到皇后,惹出了不小的笑话。
云舒见状,忙笑着说:“皇后娘娘是跟我亲热,开玩笑呢。”
卫子夫还在这里,陈阿娇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忍了忍没有抬杠,而是招手对云舒说:“妹妹跟我一起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帮我辨认辨认。”
刘陵见她们要说悄悄话,一副吃醋的样子说:“皇后有什么好东西藏着不给我们瞧?”
陈阿娇拉了云舒,扭头说:“赶明儿你嫁了人,我也给你好东西。”
在场不少人都听说了刘陵跟卫青走的极近的事情,一时都开始打趣她,陈阿娇就带着云舒走进了寝殿。
陈阿娇见没旁人在场了,颇为高兴的说:“自从卫子夫摔了那一跤,皇上多少天都不去看她,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去给皇上请安时,他才问了她一句身体有没有好些。哼,我看她还得瑟个什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卫子夫这次真是得不偿失了。
刘彻喜欢的是那个无权无势无心机,一心只以他为天的柔弱女子,若卫子夫这次还想不明白这一点,就完了。
两人说着话,陈阿娇就带着云舒走到了一个柜子前面,柜子上搁着一尊玉雕的石榴树,树干为深绿色的翠玉,而枝桠上恰巧出现了四五团红玉,被雕成石榴花挂在树端,活像一棵真树!
“你看看这尊玉雕怎么样,是年前底下官员进贡来的,我留着也没用,想赏给你,可是我不如你懂玉,这东西毕竟是宫外来的,我就怕不好。”
云舒瞧了几眼就忍不住称叹:“这么纯净的红翡本就难得,位置偏还生的这样好,这种整块雕成的,世上只怕找不出第二尊了。”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不是珍品,谁敢进贡送给皇上皇后?陈阿娇找她进来,怎么会是让她品鉴,定然是有旁的事情。
果然,陈阿娇就说:“这是王顺常的父亲王大人进贡的。这位王大人十分识趣,他对我母亲说,若王顺常能够受到宠幸诞下麟儿,愿把孩子养在我名下,绝不会有其他非份之想。”
石榴多子,寓意很明显。
皇后在卫夫人怀孕之际扩充后宫,意思也很明显,这位王大人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也是个有野心的!
他主动向皇后投诚,愿让自己的女儿为皇后生儿子,看起来是助皇后一臂之力,更多却是为自己打算。若真的生了皇子,养在皇后名下,那便是嫡子,日后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到那时,王氏作为母族,势必会大不一样。
互利合作向来如此,愿只愿阿娇以后若真的从王家得了皇子,那孩子千万不要忘恩负义才好。
陈阿娇拉着云舒的手说:“多亏了你之前把我点醒,不然任卫子夫生多少孩子,我也生不出一个,只跟皇上怄气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让皇上绝后,没有卫子夫,总有别的女人,我命该如此,是要想开一些。”
这话说的云舒替她觉着难受,心中很不忍。
陈阿娇一扫脸上的失落,笑着说:“我一会儿就让人把这玉雕给你抬去,你要早生贵子才好!”
云舒忙说:“这个是好彩头,留在宫里,说不定能给大家都带来好运,怎么能送给我。”
陈阿娇主要是想谢谢云舒,可是她不要这东西,让她觉得很苦恼,又问云舒要不要其他东西,她照样可以赏她。
云舒什么也不缺,正想回绝,但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事情。
她顿了一顿,说:“娘娘,说起来,我的确想要问娘娘讨个恩典。”
陈阿娇十分爽快的说:“你直接说吧。”
云舒说道:“是阿楚那个孩子,他父亲一人在宫外甚是孤单,而且她翻年就十二岁了,再过两年也该议亲嫁人,所以想求娘娘把她放出宫,让她跟他父亲团聚。”
当初因为要帮陈阿娇调理身体把阿楚送进宫,可当云舒得知阿楚就是导致“巫蛊之案”的医女楚服时,就决心一定要早点把她弄出宫,千万不要到最后卷进那么复杂的事情中。
陈阿娇听说之后,有些犹豫,说:“楚服甚得我心意,我原想多留她几年的。”
但见云舒一脸愁苦之色,她就说:“好吧好吧,大年初一你向我讨彩头,又本是桑家的人,我哪里能不还给你。只是现在我身边离不开她,等过了正月,我再送她出宫。”
云舒听了,就笑着跟陈阿娇道谢。
两人从寝殿往大殿走,陈阿娇又感慨道:“子嗣的事情最是麻烦,纵使生了下来,想把孩子好好养大也不易。”
她压低了声音,说:“三妹妹家的孩子,虽是不发热了,但是不哭不闹,眼神呆呆的,还一直流口水,我娘看着更担心,家里的这个年也过不安生。”
云舒心中一“咯噔”,几个月大的婴儿反复高烧,极容易引起脑炎、脑膜炎,听陈阿娇说的样子,症状像极了。
想到之前见到的那粉粉一团,她着急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陈阿娇摇头说:“太医也束手无策,现在只要孩子不发热,不把药吐出来,他们已是欢喜了。”
云舒心中一凉,若真患了脑膜炎,在古代可是绝症!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人到了大殿,云舒又坐了一会儿,就辞别大家出宫去。一直在人堆后面静静坐着的临江翁主刘蔚突然站出来,也辞别出宫。
都是嫁了人的女儿,王太后不做多留,就放她们走。云舒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出来的刘蔚,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刘蔚嫁的不好,婚后不久丈夫病死,婆家的人说她命硬,克死了父母,现在又克夫,待她十分刻薄,只不过畏惧着皇家的脸面,才没有把她赶出门。
这是她们两人在赐婚风波之后第一次见面,虽是情敌,但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见对方。
云舒对刘蔚有所愧疚,是因为她曾在白云观利用刘蔚;刘蔚对云舒愧疚,是因为她曾为了得到桑弘羊,求平阳公主对桑家施压,云舒这才被从桑家赶了出去。
到底曾是朋友,刘蔚现在又这般惨,云舒看着她畏畏缩缩的跟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就主动说道:“翁主看着清减了不少,平日里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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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拜年(中)
刘蔚受惊一般抬起头,旋即又低下头,低声的说:“嗯,多谢公主关心。”
已打破僵局,刘蔚就鼓起勇气对云舒说:“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道歉,当初我明知你和桑大人两情相悦,却不肯放手,害的你被桑家赶出长安……是我太贪心了。”
云舒停住脚步,看着这个本心不坏,却各种怯懦的女子,说:“我和他的结果并没有因你发生什么变化,你不用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以前的事,我早就记不得了。”
刘蔚如释重负,死寂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微笑。
虽是把话说开了,但两人很难再回到朋友的关系,云舒想了想,说:“论正经的算,你该喊我一声四姑姑。”
刘蔚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去世的父王是刘彻的哥哥,云舒是刘彻的妹妹,他们的确是姑侄关系,于是声音轻轻的喊了一下。
云舒冲她笑了笑,就这样吧,两人既然有抹不去的关系,那以后便这样淡淡的保持着就好。
两人相伴走到宫门前,桑弘羊正在那里等云舒。
他穿着玄黑滚红色福字边的广袖长袍,肩上披着长长的灰皮狼氅,站在皑皑白雪之上,玉立的身形被衬托的愈发颀长英俊。
云舒看着他就觉得欢喜,所有的烦心事都飞到了脑后。
刘蔚只看了他一眼,把云舒送上车,说:“四姑姑慢走。”
云舒点点头,叮嘱道:“你也快回去吧,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桑弘羊冲刘蔚抱了抱拳,也跟着上了马车,待马车离宫门很远了,桑弘羊好奇的问道:“那不是临江翁主吗?”
云舒点头说:“是呀,她也是进宫拜年。”
桑弘羊自然知道刘蔚是来拜年的,只是好奇她们两人怎么走到一块去了,正疑惑着,云舒就感叹道:“刘蔚命真苦,人生大事,竟然没有一处是平顺的。”
桑弘羊看她如此忧愁,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说:“又有谁是万事如意的呢?她能生在皇家,已比许多百姓要幸运很多,至少她衣食无忧,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云舒想想也是,天底下的可怜人太多,要靠自己争气,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桑弘羊见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知道她想通了,就笑着说:“今天大过年的,高兴一些。”
云舒重重的点了点头,换上了笑容。
两人回公主府接上雪霏,就向桑家赶去。
雪霏被桂嬷嬷打扮的像个福娃一般喜庆,头上扎了两个小圆髻,用红头绳缠了,又在旁边簮了红色的羽毛,她本就浓眉大眼高鼻梁,打扮起来格外可爱。
桑弘羊和云舒出门去皇宫时雪霏还没起床,现在见了,都说好看,跟平时比,也更像小姑娘家了。
桑弘羊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给了雪霏一个大红包,雪霏高兴的抱了红包,空中连忙喊着:“谢谢叔叔,祝叔叔升官发财!”
她一直都管桑弘羊喊叔叔,云舒也没有特别让她改口。
桑弘羊把雪霏抱在膝头,对云舒说:“若是让皇上知道雪霏这么活蹦乱跳,小心他判你一个欺君之罪。”
雪霏的身体壮的跟头小牛犊似的,根本就没有生病。
云舒一点也不怕,说:“他明知道我为什么不带雪霏进宫,却还要问,难不成真跟我追究这种细枝末节啊。”
说着话,到了桑家,三人下了马车,二夫人就从府里迎了出来,穿着喜庆的笑着说:“算着时辰,你们也该从宫里出来了,出来一看,果不然就到了。”
云舒笑着给她拜年,又让雪霏说了些吉祥话,哄了二夫人连连说好。
一起进了内院,女眷都聚在桑老夫人的春荣楼中。
云舒上前给大家拜年,桑老夫人作势要起来给云舒行礼,云舒连忙拦了,并对满屋子的人说:“今天在家里过年,不用拘于礼仪,只把我当成桑家的媳妇就好。”
桑老夫人听了,眉头舒展了很多。
她泰然的受了晚辈的礼之后,还把雪霏叫到了跟前问话,给了红包。
以前云舒带着雪霏住在桑家时,桑老夫人并不喜欢雪霏和她养的小虎,这回能这般“疼爱”雪霏,也算是主动示好了。
桑家的庶小姐们、二公子、三公子都在场,云舒依次发了红包,他们接到云舒沉甸甸的荷包,脸上都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
云舒的红包准备的可不小。
其他姨娘们也纷纷给了雪霏红包,雪霏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红包,十分的兴奋。
屋子里都是女人,桑弘羊略坐了一会儿,见云舒跟大家处的都好,就起身去了桑老爷那边。
云舒这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的认识一下众位妹妹。
桑家的女儿们看起来都很老实,低眉顺眼的坐着,眼睛不乱看,身子也不敢乱动。云舒记得以前在洛阳时,就听府里的人说过,桑老夫人把孙女们都养在自己房里,并不让姨娘自己教养,想必是管束的很厉害。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跟他们相比,二公子桑辰龙就活泼很多,他站在桑老夫人身边,一双眼睛一直看着雪霏。雪霏坐着老夫人身边的软榻上,他就拿点心给雪霏吃,还跟她说这些点心是用什么做的,两人聊的很有趣的样子。
可是没有一会儿,雪霏的真面目就露出来,她跳下软榻,跑到云舒面前,说:“娘,我可不可以出去玩?”
现在桑家住的人多,云舒觉得雪霏到处乱跑不太好,于是说:“马上就要吃午饭了,等吃了午饭再出去玩,好不好。”
二夫人在旁听了,立即笑着对一个小女孩儿喊道:“宛蕙,你带雪霏去你房间玩吧,前些日子你刚学的曲子,可以谈给雪霏听一听。”
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橙色靓丽小袄的少女站了出来,十一二岁的样子。
二夫人就说:“这是我们家的五小姐,叫宛蕙。”
云舒瞧着这个小姑娘跟二夫人长的有几分相似,二夫人又这么疼她,必然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云舒低头对雪霏说:“这是你的五姑姑,你要跟她去弹琴吗?”
雪霏对女孩子的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脑袋摇的飞快,说:“我不想弹琴,我想去听虹水榭玩,看看那里的鲤鱼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雪霏对桑家的布局记的很清楚,听她这样说起来,倒还有几分留恋。
又有另一个看着跟雪霏差不多大的蓝色小袄的小女孩站出来说:“我就住在听虹水榭,我带你去看!”
众人都朝那边看去,二夫人介绍道:“这是家里的老六,柔真。”
雪霏二话不说,就跑过去牵起蓝色小袄的女孩,说:“走,我们快点瞧瞧去,一会儿还要回来吃饭!”
竟然一点也不认生。
桑辰龙见她们跑开了,连忙说:“娘,我也去看看。”
二夫人便叮嘱道:“注意让你六妹妹和大侄女别太靠近水!”
被撇下的五小姐宛蕙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云舒就问她:“你学了几年的琴?”
宛蕙神色从容了一些,说:“从五岁开始学,学了六年了。”
云舒惊叹道:“学了这么就,那肯定弹的极好了。”
宛蕙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跟三姐姐比,还差远了。”
二夫人听着,就喜笑颜开的说:“我的两个女儿,宛秀和宛蕙,别的学不好,就是喜欢音律,先后请了几个女师傅教,勉强过得去。”
三小姐宛秀一直静静的坐在旁边,听到提起她,也不过是抬头向云舒示意一番。
跟她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云舒就问道:“这就是二妹妹静初吧?”
二姑娘站起来,对云舒行礼,怯怯的喊了声:“见过嫂嫂。”
老夫人在旁就说起:“你二妹妹许了洛阳粮商董家的三公子,今年夏天就要出阁了。”
云舒就笑着与老夫人谈论了一会儿董家三公子的家世人品相貌等事。
提到婚事,桑静初十分害羞,连忙侧着身子避开。
从始至终,才出生不久的三公子桑寅坤一直被姚姬抱着坐在一旁,而他的胞姐,四小姐桑含珠一直在旁边逗弄着她玩,既不理云舒,也不理旁人,竟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云舒屡次望过去,想跟大家都说说话,但瞧着半天搭不上嘴,而二夫人一副不乐意跟他们说话的样子,云舒也只好作罢。
吃午饭的时候,三个孩子牵手跑了回来。桑老爷和桑弘羊也和颜悦色的并肩走进来,一家人坐齐了,就高高兴兴的开宴。
席间,桑辰龙十分兴奋的对二夫人说:“母亲,雪霏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听虹水榭里的鲤鱼不是原来那几条了,真厉害!”
二夫人因云舒的原因,格外捧雪霏,就惊叹的说:“哟,我们雪霏怎么知道鲤鱼在年前换过一批新的了?真聪明!”
雪霏觉得很自然,说:“因为每一条都长的不一样啊,看就看出来了。”
有的人觉得动物都长的一个样子,有人却能分辨出每一个的不同。雪霏喜欢动物,连每一尾鲤鱼都能分辨出来。
桑辰龙听着格外感兴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教教我吧,这个太有意思了!”
桑老爷听着,皱了眉头,重重的吭了一声,说:“龙儿,你是做叔叔的,怎么能一天到晚只想着玩?过年虽然休息,却不能完全放松,你哥哥当年在除夕夜还秉烛看书,你看看你自己!告诉你,过了初五,你就给我闭门读书,哪都不许去!”
278、拜年(下)
桑辰龙一听,整个人就跟泄气的皮球一样,立即低头小声说:“是,父亲。”
过后,连吃饭都没力气的样子。
二夫人瞧着,也是一阵心急,拼命的瞪桑辰龙。
显然桑老爷和二夫人对桑辰龙寄予很高希望,桑辰龙生长在桑弘羊的阴影下,处处都不如哥哥当年优秀,背着这样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厌学,又怎么学的好。
云舒瞧在眼里,却不敢插嘴,现在并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桑老夫人毕竟心疼孙子,训斥儿子道:“大过年的,孩子多玩两天又能怎么样,劳得你在饭桌上训孩子,也不看看弘儿和公主都坐在这儿呢,难得一家人坐这样齐。”
桑老爷立刻没了声音,低头说:“是,母亲。”
云舒见大家都不敢说话,气氛十分压抑,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她的身份适合来活跃气氛,便壮着胆子说:“奶奶、父亲,说到二弟读书的事,我倒想起来,我那里有些云纸,最适合给二弟练字,到时候我拿些给他吧。”
桑老爷听了,连连点头,说:“云纸我也用过几次,的确很方便书写。”又对桑辰龙说:“还不快谢谢你嫂子。”
桑辰龙依言谢了。
二夫人也向云舒投去感激的目光。
云舒就笑着对桑辰龙说:“二弟,等过几天有空了,来我府上一趟吧,我还有几杆好笔,你到时候一并挑一挑。”
前面桑老爷才说哪都不准桑辰龙去,现在云舒却说让他挑个日子去选文具,桑辰龙又怎会不知云舒在帮他开小差?
当即笑着朗声说:“谢谢嫂嫂,我一定来!”
桑弘羊在旁边看着,就温和的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因怕有人去公主府拜年,云舒小坐了一会儿,就跟桑弘羊告别,回到了公主府。
万管事那边果然收了很多拜帖,云舒和桑弘羊一起坐在听涛馆中,边审阅帖子,边说家常。
桑弘羊看完一张帖子,就传给云舒看,想到明天的安排,说道:“我们明天去个姐姐还有平棘侯府拜年,两边估计都会留午饭,我们在哪边吃比较好呢。”
云舒想到韩嫣在边关没有回来,桑招弟一个人在韩府,未免寂寥一些,她与桑招弟又是很长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话,就说:“平棘侯府我们经常去,也不差在明天一天,我们明天中午就留在韩府吃饭好了。”
桑弘羊听了会心的笑了,看来他心中也是这么想,只是担心云舒更想去平棘侯府,所以询问她的意见。
下午,他们一起把拜帖都回了。等到初二一早,捡了馆陶公主府、平阳公主府、还有淮南翁主府这几家紧要的地方去拜访,转了一圈之后,就到了平棘侯府。
一段时间没见薛默,他已经有模有样的跟着老侯爷出来接客待物,大概是因为习武的原因,他的个头长的很快,从一开始的一只瘦弱小猫,眨眼比同龄男孩子长的还要高。
两人见了,自然一如既往的亲密。薛默陪着云舒和雪霏去后院见老夫人,老夫人果然要留她们吃午饭。
云舒推辞道:“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大姐那边看看,她去年得了女儿,我还没有上门恭贺过,这次若不去,就太失礼了。”
侯府夫人是个懂礼的,听完之后点点头说:“那的确是要去,我也不强留你了。”
坐了一会儿,云舒看时候差不多,就带着雪霏准备离开,却见雪霏和薛默站在门边上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话。
听到云舒喊她,雪霏转过头来说:“娘,我就在这里好不好?弟弟说他下午带我去滑冰,我好想去!”
以前云舒和雪霏住在娄烦时,冬天会滑雪橇,回了长安,就不再玩过。雪霏本就喜欢,薛默主动提起,她自然想去。
云舒就问道:“长安哪里有合适的地方吗?冰结的厚不厚?”
薛默就说:“就在城北的一个小湖里,城里很多人都过去玩。我到时候带着姐姐在湖边上滑一滑,不去湖中心,没事的。”
韩府只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女婴,没有小孩子陪雪霏玩,云舒估计她过去了也是待不住的,不如就把她留在这边。
于是叮嘱道:“那你们小心一些,出门把你子邪、应淳两位师兄带着,我晚上过来接雪霏。”
见她同意了,雪霏高兴的乱跳,老夫人也在一旁笑着说:“两个皮猴儿,下午千万要仔细些,那么滑的冰,摔到哪里可就不得了了。”
云舒将雪霏托付在侯府之后,就跟桑弘羊一起去韩府拜年。
桑招弟见到他们是接近中午才来,知道他们必定是要留在府里吃午饭的,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吩咐下去准备起来。
桑招弟一面迎他们进府,一面说:“我们三个可是好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今天你们千万多玩一会儿。”
云舒就笑道:“我们今日专程来叨扰姐姐的,就算赶我们也不走。”
桑招弟心中喜不胜收,她在韩家的地位全靠娘家弟弟的依仗,弟弟越来越得势,还有个公主弟媳,对她来说,是十分长脸的事。
几个人去给韩家二老见了礼,因云舒位份高,反倒要二位向她行礼,致使她十分不安。又因为韩家还有本家的客人,所以见过之后,就去了桑招弟的院子。
来到屋里,就看到一个妈妈带着两个丫鬟在炕上哄着玲珑在床上往前爬,但因为孩子身上衣服穿的太多,小胳膊小腿儿都弯曲不起来,爬半天也动不了一下。
云舒之前不曾得机会抱一抱,现在上前便抱了,说:“让我好好来看看我们的小玲珑长什么样!”
韩嫣和桑招弟都是美人,生的女儿自然也漂亮,一双又长又深的凤眼长在圆乎乎的脸上,格外神气。
云舒看着孩子似乎更像韩嫣,就说道:“这孩子是不是长的更向他爹一些?生的这么好,韩嫣若是在家,不知喜欢成什么样子!”
桑招弟笑着说:“可不是嘛,每次写信回来,十行有九行是问孩子的,最后一句才会问问二老和我的情况。”
韩嫣出门半年多,又是跟匈奴征战有关,虽然他不太可能上第一线去拼杀,但总归是会担心。
桑弘羊看姐姐忧心,就说:“姐夫这两个月应该就会回来了,若赶得早,也许还来得及参加孩子的周岁礼。”
桑招弟从来没处去问这些消息,韩嫣在信里也写不清楚,此刻听到弟弟这么说,真正是欢喜的不行。
中午欢欢喜喜的一起吃了饭,下午哄孩子睡了觉,三人就到暖阁里坐着说话,自然就说到了桑家的家务事。
桑招弟问桑弘羊:“听说静初许给了董家的三公子,也不知那三公子的品行怎么样,弟弟有没有见过?”
桑弘羊回忆道:“还是十多岁的时候,见过几次,他比我小几岁,刚跟着他父亲出来认人,见到谁都是喊一声,而后站在他父亲身后不再说话。”
听起来像是个老实的,可也怕是个怯弱无担当的。董三是嫡子,桑静初是庶女,桑静初去了董家,极有可能被人看轻,若董三是个没担当的,静初到时候该怎么?
桑招弟把她的忧虑说了,桑弘羊却说:“姐姐别担心,这个婚事是董家主动求上门的,肯定不会亏待二妹。”
云舒记得桑老夫人说过,董家是粮商,他们家求娶桑家庶女为嫡子正妻,必定是有所求,所求的应该就是桑弘羊这位大司农丞的照拂吧!
怪不得桑弘羊说起来这么肯定。
桑弘羊又说:“这个婚事虽然是奶奶订的,但是父亲是专门找机会见过那个董三公子的,听说虽然不言不语,但行事却很妥当,是个有担当的,想来比我之前见他时,要成长许多。”
桑招弟不无担心的说:“静初妹妹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若董三公子也是这样,两人凑一起可怎么办。”
云舒就笑着安慰道:“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最是说不清楚,也许他们格外的交心,在一起跟对外头的人就不一样。”
家中两代长辈都在,这些事情轮不到他们做主,现在拿出来也只是说一说,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待拜访了亲戚,从初三开始,云舒就在家中开始招待来拜年的客人并给各家回礼。
又因初三是雪霏的生日,一大早的给雪霏下了面吃,又请了跟雪霏亲近的人过来吃午饭,雪霏眨眼又大了一岁。
忙忙碌碌的一直过了初十,桑辰龙就来到公主府找云舒拿云纸和毛笔。
说是拿文具,其实是偷偷出来玩的。公主府里本就比桑府里舒适自在,后头院子里又漂亮,桑辰龙来了就不想走了。
“哥哥,公主嫂嫂,你们跟父亲说,让我在你们这里多住几日吧,待过了上元节,我就回去念书。”
桑弘羊看了看顽皮的弟弟,问道:“且不说爹对你的要求,明公布置的功课,你可都做了?”
桑辰龙有些心虚,说:“做是做了,只怕是做的不太好,明公看了,还是要罚我重做的。”
桑弘羊就沉了气,说:“你既然知道,怎不做好一些?”
桑辰龙丧气的撅嘴道:“横竖我怎么都是没有哥哥做的好,明公总是会罚我重做的。”
桑弘羊听了有些愣住了,云舒却微微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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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归降
孩子最怕的就是这种比较,一直成长在哥哥的阴影下,能有什么好性格?
正在为此发愁的两人听到馆外传来小孩子的玩闹声,桑辰龙也听到了,立即扒在窗户那里往外张望。
“是雪霏!”
除了雪霏,还有一女两男,分别是周冉冉、薛默、霍去病。
桑辰龙看到他们一起跑跑跳跳的,也想跟去玩。云舒就让他过去了。
看了看这群孩子,再看看正凝眉苦思的桑弘羊,云舒说:“父亲和明公那里,相公还是得去说一说才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又何必拿相公的标准来衡量二弟,长此以往,他只会越来越不喜欢学习。”
桑弘羊点点头,显然也是在想这个问题。
待到晚上的时候,孩子们都散了,桑辰龙却赖在这边不肯回家,云舒就派人去桑府传话,说二公子要留在这边过夜。
晚宴席间,桑辰龙非常钦佩的说:“薛默的功夫真好,那么高的树,他几下就爬上去了,我看他身上还挂着剑,真威风!”
雪霏很自豪的说:“我弟弟什么都会,可厉害了!”
桑辰龙却不信。
云舒听着,就生出一个想法,待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跟桑弘羊说:“若父亲和二娘舍得,不如让二弟去给默儿当伴读,两个孩子一起读书一起玩,还能接触一些其他人,总比二弟一个人被拘在家里死学的好。”
桑弘羊犹豫道:“父亲和明公,主要是想教二弟一些算术行商之法,这些恐怕在平棘侯府学不到。”
云舒就笑着说:“这有何难,默儿另外要学骑射、兵法、武功,待他学这些的时候,二弟就可以回家学算术,各有所长,各不耽误。”
桑弘羊点点头,说:“我回头跟他们商量商量,默儿那边也许要问一声,总不好什么也不说,就把人塞过去。”
云舒点头道:“他那边我来说。”
过了上元节,读书的事基本上订了下来,桑辰龙成了薛默的伴读,两人一起读书识字,学琴写赋。
日子平顺的过着,可是也出了一个不好的小插曲——隆虑公主的女儿在正月里没了。
幼小而脆弱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隆虑公主深受打击,在床上一病好多天。云舒三五不时就带着补品去看她,但是随着孩子的离去,她也像是被抽干了生命一样。
去看望了隆虑公主回家后,桑弘羊看云舒因她的事精神显的不太好,就安慰道:“别想太多,三公主和隆虑侯还很年轻,会再有孩子的。”
云舒经他这一提醒,一下子想起来,史书上的确记载过隆虑公主直到年纪很大之后才生了一个儿子昭平君,因为儿子顽劣,隆虑公主在去世之前,把黄金千斤上缴给刘彻,只求刘彻能在昭平君日后犯下罪行时,饶他一命。
这些都是还未发生的事,不过云舒庆幸,隆虑公主之后好歹是有了一个儿子,虽然儿子品行不太好……
她又想到,是不是因为这个儿子得来不易,所以格外的宠溺才导致恶性?
桑弘羊看她呆呆的,问道:“怎么了?”
云舒摇摇头,把这还未发生的事抛在脑后,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养个孩子真不容易。”
桑弘羊却以为云舒在想他们以后生养孩子的事,就吃吃的笑了,从后面搂住云舒,咬着耳朵说:“我们也得生养一个,才知道容不容易……”
说着,就带着云舒往里间走去。
出了正月,二月初六就是丹秋嫁人的吉日!
公主府作为丹秋的娘家,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丹秋一大早,就去给余嬷嬷这位干娘磕头辞别,又来给云舒磕头。
云舒看着她坐上马车,由红绡、夏芷送去了吴家。
看着她离开自己身边,云舒虽有不舍,但更多是高兴。
丹秋陪伴自己多年,如今总算是得到了她的幸福。吴家是知根知底一起这么多年的贴心人,丹秋过去自然会过的很好,云舒有什么不舍的呢。
红绡晚上回来时,十分羡慕的对云舒说:“吴家的婚事办的很热闹,问街坊邻居借了地方,搭了五十多张桌子,左右近邻全都请到了。丹秋姐姐的嫁妆抬过去的时候,众人都说比一般小姐家的还要多,十分羡慕。吴家的新房也粉刷的很好,我看是那一片最得体的房子。参加酒席的宾客都说吴家大儿子跟着公主有了出息,又娶了公主贴身的人,吴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都眼热着呢!”
云舒就笑着说:“让你跟着去送亲,莫不是看的也想嫁人了?”
红绡红了脸,忙说:“公主取笑奴婢了,奴婢只想一直服侍您呢!”
云舒自不信这种话,只是笑着继续说:“等你以后嫁人,也一样给你办的热热闹闹的。”
红绡感激的看向云舒,由衷的觉得自己跟了好主人,云舒对身边之人如何,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待到三日回门的时候,大平陪着丹秋回来拜见云舒。
云舒看丹秋已挽了妇人头,脸上红光更甚,笑着与她说了话,然后又对大平说:“既是新婚,就不要赶着出远门,在家待够三个月再出门办事!”
大平颇为犹豫的说:“可是马上就是春茶的季节了……”
各处管事在上元节之后,已经陆续启程回去了,准备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云舒佯怒道:“自有其他管事去做事,莫不是没了你,春茶就收不了了?哪有放着娇妻独守空房的道理,就算丹秋依你,我也不准!”
大平只好红着脸答应了,丹秋也在一旁羞的说不出话。
待到二月底,长安又迎来了一件大事,驻扎在马邑、雁门关一带的部分将士回朝了!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归降的匈奴太子於单!
他们的归期比刘彻、桑弘羊预计的要早,满朝大臣都是喜出望外。
因去年在马邑打了一个打胜仗,这回又接回了归降的匈奴太子,举国上下都很欢腾。将士进城的那一天,百姓冒着冬天的寒冷,出门夹道欢迎,刘彻更是在宫中大摆筵席,宴请百官以示庆贺。
加官的加官,赏赐的赏赐,云舒因为贡献了计谋及马鞍马具的设计,被刘彻偷偷的赏赐了很多东西,只是不好拿到朝政明面上去说。
太子於单被封为涉安侯,在长安赐了府邸。
云舒虽然进宫参加了宫宴,但是并没有看到太子於单本人,只是在后宫中跟常见的那些人一起坐一坐,互相说说话。
南宫公主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她是於单名分上的母亲,又在匈奴住过,大家自然都很热衷的问她一些关于匈奴的事情,或是关于於单的事情。
南宫公主的表情极为复杂,时常不在状态,云游在神外。云舒大概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写信劝於单归降,现在真的做到了,却有些担心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吧……
隔了两日,云舒听宫里传出消息,说南宫公主要求搬出长乐宫,去跟涉安侯於单一起居住。
皇上念在他们是母子关系,而涉安侯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南宫公主过去陪他一起住,对安抚他的心境很有好处,就允许了此事。
南宫公主搬出来那天,已是三月阳春之际,众姐妹都过府一聚,祝贺她乔迁新居。
涉安侯从叔父伊稚斜的刀下逃出来时,未能把匈奴的妻子一起救出,所以刘彻在他归降时,赏赐了他很多美人。
现在涉安侯府中,美人虽多,却没有侯府夫人,南宫公主作为於单的母亲,直接担当了侯府女主人的角色。
云舒去拜访南宫公主时,只一个人去,南宫公主瞧见了,就问道:“怎么一个人,没带雪霏过来玩吗?”
云舒知道南宫公主喜欢雪霏,解释道:“从二月初,我就给雪霏请了针线上的师父教导,让她跟她的小姐妹们一起在府中学习,也收收性子,这整个冬天她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到处撒野,比原来更让人头疼了。”
南宫公主点点头,说:“收收性子也好,只是别太拘束着孩子了,时不时的让她也过来我这边玩一玩。”
云舒就笑着点了头。
另一边,刘陵已在花厅中向众姐妹宣扬起了生意经,讲她的仙衣铺的种种事情,经常惹得人一阵阵发笑。
云舒过去时,不知她们讲到了什么事,只知众人望着她,笑的更胜了。
云舒有些窘迫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看看众姐妹,问道:“我哪里不妥吗?”
刘陵笑着把她拉过去,说:“你妥当的很,是别人不妥当!”
原来,刘陵刚刚说起一个中层官宦家的太太去仙衣铺定制衣服,因听说云舒在归降庆祝宫宴上穿了一件带流苏的罩裙,行走之间流苏闪动,如行云流水一般引人眼球,便要定制一件有长长流苏的裙子。
“我记得你那裙子的流苏只有三寸长,可那位夫人要我给她做一件有一尺长,且上下共有三层流苏的裙子,乖乖,也不想想那成什么模样了……”
云舒听了也摇头笑了,这就是过犹不及吧,并不是说装饰的越多越长就越好看。那么长那么多的流苏,她当是穿草裙吗?
大概是说笑的声音太大,忽然有男子过来,十分好奇的问道:“母亲,这些都是你的姐妹吗?”
众人循声望去,吓了一跳,涉安侯於单不知怎么的到内院来了。
【两更完毕,欢呼!】
280、谁家女儿(上)
汉朝的规矩虽然没有后世宋明两朝那么大,可也是讲究男女大防的。於单这么不经通传突然出现在女眷的厅堂里,当即把众人吓了个不轻。
有人心道,听说太子於单已是匈奴人中比较知礼的一个,但他就是如此,只怕其他匈奴人更是不堪,不禁在心里把蛮夷鄙视了个遍。
南宫公主看众姐妹、侄女都不自在,心里也讪讪的,但於单本就是侯府主人,她只好上前介绍道:“这便是涉安侯了。单儿,来见过你的各位姨母和姐妹。”
云舒对这个丧父丢王位的太子很怜悯,觉得他虽是归降了,但是也不知能过几天的好日子。刘彻虽会顾及着南宫公主的面子,但若不是为了留他与伊稚斜抗衡,又怎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这样想着,就微微抬眼打量过去。
於单没有想象中的落魄不堪,虽然头发卷曲没有束冠,披散在肩上,但是衣衫整齐,身姿笔挺,站在那里显得十分高大魁梧,他褐色大眼睛十分好奇的打量着厅堂里的众女。
五官标志而立体,脸型如削,若不是因为皮肤有些黑里透红,云舒倒真觉得他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了!
想来蒙古高原那边辐射强,这个时候的匈奴人居住条件差,多是风餐露宿,皮肤自然不会好,只怕於单这样已是很不错的。
感觉到云舒在打量他,於单竟然丝毫不避讳的打量了回来,好在云舒是他“长辈”,倒也不避讳什么。
南宫公主就在旁边介绍说:“这是你四姨母,年前刚刚成婚,你该恭贺她才是。”
於单就笑着说:“恭贺四姨母新婚大喜。”
他的腔调乖乖的,惹得屋里的人偷偷低笑。
於单比云舒年纪大,这般喊她,让她很不好意思,但是古代最讲究辈分,老翁管奶娃喊爷爷的也不是没有,她只好端坐的受了。
刘陵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这个匈奴外甥分外的好奇,当即走过来,说:“大外甥,听说你在家里被欺负了,不过别怕,到了咱们这儿,姨母们疼你。”
惹的一阵哄笑。
这话说的不好听,不要说於单和南宫公主,就是云舒,也觉得话中有羞辱之意。
不过汉朝百姓自来仇视匈奴人,於单又是太子,刘陵对他有挑衅之意能够理解,只是云舒怕南宫公主面子上不好过。
她一把拉过刘陵,说:“你口口声声的说疼大外甥,也不知你要怎么疼。”
眼神交错间,刘陵已明白了云舒的意思,她已比几年前懂事多了,不再是那般刀子嘴,当即弯了回来,说:“回头我就给大外甥定做几套合体又好看的衣服!”
云舒就笑着对南宫公主说:“姐姐听到了,到时候一定要派人去取,可不能让她糊弄了过去,定要选最好的布料才行。”
南宫公主感激的看了云舒几眼,让於单见过众人之后,说是有事带於单下去了。
他们两人一走,刘陵就对云舒说:“你还真把他当亲外甥啦?又不是二姐姐亲生的,你还这么偏袒他。”
云舒压低了声音说:“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我们今天为二姐姐来,总不能让她丢脸。”
刘陵却不忿,说:“也不想想他们匈奴人杀了我们多少百姓,抢了多少东西,他一个降犯,却这样好好的被供养着。”
云舒知道在民族大义和家国仇恨前说大道理是没用的,于是说:“自有男人们去对付惩治他,我们姐妹间别伤了和气才好。”
刘陵想想也是,这事拿用得着她来出头,嘀咕了一句:“不过我看於单觉得有点眼熟……”
云舒就笑了:“你以前难不成还见过他?天南地北的,也太远了点。”
刘陵笑了笑,说:“也是,我最远的也就是从淮南来长安,怎么可能见过他。”
两人又转向说其他的话。
刘陵问道:“后天就是你大姑奶奶家的周岁宴,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二月二十八日是韩玲珑的周岁,又逢韩嫣回朝,他虽然没有独立立功,但是将帅们都受了嘉赏,韩家也没有例外,所以韩家准备把周岁宴办的热闹一些,请了很多人。
云舒说:“送如意圈、平安锁什么的,觉得太寻常,那些金的银的,孩子现在也用不上,我想来想去,就托人给孩子做了一个学步车,等天气暖和起来,孩子身上的衣服少了,就该学走路了。”
刘陵好奇的不得了,问道:“什么学步车,怎样的车子?”
云舒就笑着跟她解释了,学步车就是下面带轮子,孩子在中间坐着,脚刚好着地可以使力学走路的车。
这东西比起金银玉器什么的,根本不值钱,但是贵在一个新奇,这时候还从来没有呢。
贫寒人家的孩子学走路时,难免摔很多跤,富贵人家怕孩子摔了,很多都是到两三岁才慢慢开始学,十分影响孩子的成长。
刘陵脑中没概念,想了半天也不知学步车是个什么东西,就嚷着后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云舒又问刘陵准备了什么,刘陵就说:“给孩子做了八套春夏的衣服,因孩子长的快,也不敢让人多做,再过半年,指不定孩子长多大呢。”
云舒笑着说:“没想到你是个有心的,还专门给玲珑做衣裳。”
刘陵就笑着说:“那好歹是你大姑奶奶家的孩子,而且我儿时也常跟韩嫣一处玩,都是有交情的,自然要费点心思,总不能随便拿点东西就糊弄过去。”
到了晌午,在涉安侯府里吃了饭,众人就纷纷告辞,南宫公主独独把云舒留下来说话。
云舒心中疑惑,南宫公主也开门见山,说:“妹妹明天有没有空,我想带单儿去你府上拜会一下你和桑大人。”
云舒很惊讶,问道:“拜会我们?”
南宫公主说:“嗯,单儿能够顺利到长安,桑大人出了不少力,若不是他,单儿只怕性命难保。再则单儿没有赶上你们的成婚大礼,想补个贺礼。”
云舒不好推辞,只好说:“二姐和涉安侯别这么客气,我们只当是自家人过来玩,也别带什么贺礼,过来吃顿便饭好了。”
见云舒答应了,南宫公主很高兴的把云舒送出门。
回到家里,云舒把此事对桑弘羊说了,桑弘羊略一沉吟,说:“来就来吧,只是得多找些人作陪才是。”
是因为不想单独接待於单,怕传出什么旁的留言吧。
当即写了帖子,请了卫青、韩嫣、墨清等年轻官员作陪。
次日,南宫公主和涉安侯过来时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别的客人,桑弘羊就笑着说:“自那日宫宴,满朝都知涉安侯有海量,我一个人哪里陪得住,只有请几位朋友,务必陪涉安侯喝个尽兴。”
云舒就领了南宫公主进内院。
南宫公主也不问别的事,只问雪霏在哪。
云舒就说:“正在芳草轩上课。”
“我们过去走走吧。”
云舒心中有些疑惑,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两人就往芳草轩走去。
屋里,雪霏、周子冉、阿楚、三福四个人正在学写字,皆是低着头提着袖子小心蘸墨下笔。冉冉、阿楚和三福还好,雪霏却总也写不好,总是把墨团弄到云纸上,反复几次,她就丢了笔不想写,可是一抬头看着坐在前面的冷面老翁,只好又提笔练习。
云舒在外面小声对南宫公主说:“上午教她们写字的夫子,是公子从国子监请来的,下午教她们针线的是从阿陵仙衣铺里借来的绣女。”
南宫公主点点头,问道:“另外三个女孩儿看着都不错,都是谁家的?”
云舒看着周子冉,略有些迟疑,但知道周子辉在桑弘羊的引荐下已经见过刘彻,便拉了南宫公主低声说:“最大的那个,是绛侯公主的嫡孙女,也是你我的姑表侄女。”
南宫公主手一抖,惊讶的张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说:“竟然是周家的女儿,他们回长安了?”
云舒点头,说:“当年之事,过去那么久了,而且被先帝下狱的是周家二房,现在大房回来,不过是想拾回一些祖上的荣光。”
南宫公主感叹道:“当初姑姑嫁去周家时,我们瞧着都是极好的一门亲事,谁知会变成这样。”
世事无常,谁说得准呢……
南宫公主又指着阿楚问道:“中间这个女孩儿看着似是有点眼熟。”
云舒点头,说:“她原是皇后面前的宫女,她父亲是我们家的大夫,医术极好,先前被送去不久才被我讨了出来。”
云舒又指着三福说:“那个圆圆脸的女孩儿是我手下管事的妹妹。这三个孩子品性都不错,雪霏最小,希望她跟着这些姐姐们一起能学好,别整天的跟男孩子们到处乱跑了。”
南宫公主听着觉得妥当,拉了云舒的手,到旁边的抱厦里坐着,说:“妹妹,有些紧要的事情,我想跟你讲,听了,你别觉得姐姐胡思乱想才好。”
见她神态如此严肃,云舒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姐姐但说无妨。”
281、谁家女儿(下)
两人坐在抱厦中,窗下的火炉上正煮着热茶,吹出袅袅白气。
南宫公主的嘴唇开开合合几次,终于微微颤抖着说:“雪霏她……恐怕是於单的女儿……”
云舒听清楚了,却半天缓不过神来,半晌才说:“怎么可能!”
南宫公主唏嘘道:“我也觉得太巧了,可是自从我第一次看到雪霏那孩子,我就觉得她面熟,仔细看了几次,越来越觉得她像於单小时候。再想想她出生的那个冬天,时间也是差不多的,娄烦也就在雁门关附近,并不是不可能……”
云舒依然不信,说:“若真是於单的女儿,怎么会被我在大汉境内捡到,虽是边关,可是大冬天,风大雪大,怎么可能……”
南宫公主显然是思量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有几分把握才说出来。
“於单七年前正是少年气血方刚之时,因常住在王庭,不防跟我身边的一个侍女好在了一起。那侍女是随我嫁去匈奴的,本就担心此生嫁不到好人家,见到於单对她中意,自然是百般愿意,两人竟瞒着我做下那苟且之事。直到后来那侍女怀了孩子,见事情瞒不住了,才来求我。
事情传到军臣单于耳中,单于大发雷霆。他虽娶了我,但那是碍于两邦相交,我又是公主,才立为阏氏。实际上,他是极讨厌汉族女子的。於单是他的独子,又是太子,本就有族长对於单的软弱不满,若他娶了汉族民女,自然更被族人看不起。
军臣单于下令要把那侍女给杀掉,我和於单苦苦哀求,他才答应等那女子把孩子生下,留孩子一命。可是在就快足月的时候,我偷听到单于吩咐接生的婆子要把孩子闷死在肚子里,我知他们母子是绝对被族人所不容的,当即塞了些细软,让侍女逃走。
我虽不知他们母子到底如何,可是她逃到边境树林里分娩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你看雪霏,她的眉眼之间,分明就不是纯粹的汉家女子,那眼睛、鼻子,像极了於单。”
云舒的双手抓着膝盖上的衣襟,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
诚如南宫公主所说,雪霏的长相的确不太像汉族女子,眼睛大,眼窝深,鼻梁挺,头发也有些微卷。小时候还看不大出来,可是这两年,是越来越明显,五官更是一年比一年立体。
纵使云舒觉得事情太过离谱,可是也忍不住的去想,她真的会是於单的孩子?
南宫公主看云舒神情复杂,说:“这件事我并没有根据,只是多日放在我心头,每次看到雪霏就会不断的想。现在於单也来了长安,我就思量着,把这件事说了,与妹妹一起商量看怎么办。”
怎么办?把孩子送回给於单?
云舒立即否定。
先不说还不知道雪霏是不是真是於单的女儿,但看他之前不能保护妻女,现在作为降臣,朝夕不保,雪霏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不如就放在云舒身边做个养女,以后长大了,凭借着云舒的照顾,也能够嫁个不错的人家。何必送回去受那份罪!
她心里来回想了几遍,对南宫公主说:“这事还是不要告诉涉安侯和雪霏吧。到如今,已是无从查起,就算核实了雪霏的身份,又能怎样呢?让她知道自己不被族人所容,惨遭抛弃吗?她的母亲估计也凶多吉少,这些悲惨的事情,何必让孩子知道,打击她幼小的心灵呢。何况雪霏生性执拗,知道了定然不肯认於单的。”
南宫公主叹了口气,说:“原是我的想法太狭隘了,我总想着於单现在孤苦一人,若是知道自己有个女儿,父女相伴,日子也好过一些,雪霏能找到亲生父母也是好的,却没有为雪霏以后的日子想过。”
雪霏跟着云舒,明显比跟着於单要好。南宫公主想透了,就保证一定不再提此事。
正巧芳草轩里面放学了,几个女孩子结伴走出来,得知云舒在这边,都跑了过来。
云舒笑着对她们说:“今天家里有客,你们中午自己吃饭,中午歇一歇,要听桂嬷嬷的话。”
孩子们不觉得有什么区别,笑嘻嘻的答应了。
云舒又单独对阿楚说:“下午去回春堂时,坐马车过去,别自己走,怪远的。”
下午雪霏她们学针线时,阿楚并不一起上课,而是去回春堂跟她父亲一起学医术,所以云舒才有这一说。
阿楚笑着谢过,比周子冉更像大姐一般,带着其余三人去吃午饭。
云舒跟南宫公主回到前院宴厅,和众人一起吃午膳。云舒看着这群男人,觉得这样的组合很奇怪,之前还是水火不容的两国,现在却能坐一起吃饭喝酒。
云舒不怕韩嫣、墨清把於单当敌人给解决了,却怕於单面对这些杀父仇人会眼红。可是事实证明,於单一片风轻云淡,丝毫脾气都没有,看的云舒练连摇头。
到了次日,云舒夫妇一大早的就到韩府参加玲珑的周岁宴。一群相熟的姐妹,或是跟韩家有世交的夫人都来房中看了孩子,并坐下说了会儿话。
桑招弟收到云舒送的学步车,当即把玲珑放到车里坐上。
玲珑又短又胖的腿就开始乱踢腾,当真能把车子弄的走动,只是因为玲珑靠在中间的座位上,挺着一个小肚子,双脚蹬地,车子便是倒着跑的!
满屋的女人看着都笑了,桑招弟更是笑着说:“哎哟,这没学会走,都学会倒着跑了。”
到了吉时,桑招弟带着奶妈抱起孩子招呼大家去大堂,孩子将在那里抓周。
因人太多,云舒没有挤到最里层去看孩子抓了什么,只听一阵欢呼,有人欢喜的说:“姑娘是个爱俏的,抓了个靶镜在手中,以后必定生的国色天香。”
都是个凑热闹的事,抓周哪能定终身,随玲珑抓个什么,肯定会有人说好听的话。不过凭着韩嫣和桑招弟的长相,玲珑长的不会差就是了。
热热闹闹的从韩府回来,桑弘羊见自己的小侄女那般可爱,那般粉雕玉琢,打心底里想早点要个孩子。他整夜的缠云舒,累到最后,云舒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大公子把云舒搂在怀里,轻轻的说:“皇上说三月三要去灞水踏青饮宴,估摸着这两天就要传口谕下来,你肯定是会一同去的。”
三月三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是水边饮宴、郊游踏春的节日。
云舒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很少过什么节,现在她跟桑弘羊成了家,两人想把门楣撑起来,这些东西就必须注意。
云舒累到无力,轻轻点点头,说:“这两日还要去帮奶奶收拾东西送她和妹妹们回洛阳,我原指望着过后能歇一歇的,谁知皇上玩性还是这么大。”
桑老妇人在正月过后就闹着要回洛阳,云舒等人多次劝说,好歹是让她等到了玲珑的周岁宴之后再走。今天云舒前脚刚从韩家出来,二夫人就差人来只会她,说老夫人又闹着要走了。
云舒知道老夫人在长安住的不自在,老夫人虽也没指望能让公主伺候她,但每每想到自己的长孙媳妇不来给自己端茶递水,心里难免不平。但与云舒见了面,云舒礼仪周道,和颜悦色,她又挑不出错,只能自己生闷气,不如回洛阳更舒坦。
再则,桑静初的婚事将近,早点回洛阳,免得慌手慌脚,所以云舒也就不拦着了。
桑弘羊搂紧了云舒,耳鬓厮磨一番,说:“等熬到五月,我们一块跟皇上去上林苑避暑,在那里随我们怎么玩都没事,十分自在。”
云舒知道刘彻喜欢五月至七月去上林苑避暑或狩猎游玩。
云舒在桑弘羊怀里嗯了几声,渐渐睡着了。
隔日起床之后,云舒带着人就去桑家帮桑老太太整理物品,备车备马清点箱笼,足足忙了三日,在三月初一大早,把桑老夫人及三位姨娘和女儿们送回了洛阳,长安只留了桑老爷、二夫人和桑辰龙三人。
二夫人不用伺候婆婆,更不用照顾下面一摊小的,心里欢喜不已,觉得这些都是因为有了公主儿媳才变成这样,对云舒更是百般好。
送人回来的路上,二夫人和云舒坐在一车上说话,二夫人感激不尽的说:“多谢公主总是替龙儿想着,他能去给平棘侯世子做伴读,真正是件好事。平日里从侯府里回来,总是会钻去书房里自己学半天,有时候还主动找去明公那里问一些问题,听说是跟世子比着劲的在学。老爷看他如此勤勉,心情也好了许多。”
云舒笑着说:“这是二弟自己的肯上进,也是二娘的福气。”
两人在街头分了车,各自回府,桑弘羊就趁机钻了进来坐在云舒旁边:“跟二娘说了什么,她下车时眉飞色舞那样开心。”
云舒笑着递了个果子给他吃,说:“还不是二弟的学习,现在二弟看的进书,爹和二娘自然都高兴。”
桑弘羊也笑着说:“我原还怕一群孩子在一块玩性会越来越大,没想到个个力争上游。”
吃了果子,桑弘羊又说:“有一事我先前忘了跟你提,后天我们去灞水,田丞相一家也要去。那田小姐上次在你这里吃了亏,又从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你到时候离她远一些。”
282、戏水(上)
最近很少见到田家母女出现在各个宴席上,云舒险些把他们家给忘了。
从田家上次被刘彻训斥到如今已快有三个月,他们低调了这么久,是时候出来露露脸。
云舒笑着说:“我本就跟她们不熟,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讲,到时候她们会陪着太后说话,我自去跟姐姐们玩,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在皇上和太后眼皮子底下,田家还能把她怎么着?
桑弘羊点点头,他到时候跟外臣一起在外围,照顾不到云舒,心里难免会担心,但想到云舒并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稍微安心了一些。
待到三月三早上,雪霏知道云舒要出去踏青,哭闹着要去玩。云舒却因为南宫公主跟她说的那些话,决计不会再把雪霏往人多的场合带,所以任雪霏怎么哭,云舒都坚持不干。
雪霏在家里拘束了一个月,天天上课绣花,耐心早就到了尽头,现在见有机会出去,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使出了百般方法,换着样的哭,最后几乎要抱着云舒的腿在地上打滚,看的云舒又生气又心疼。
桑弘羊见两人纠缠许久都不见分晓,云舒的胸脯上下浮动,显然就要动怒,连忙过去,把雪霏从地上抄起抱在膝头,哄到:“我们虽说是去踏青,可是却要被拘束在皇上身周,不能四处走动,一点意思也没有。雪霏如果想玩,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你和其他几个姐姐一块出去玩,好不好?”
一听到“放假”,雪霏自然停止哭泣,连连点头。
桑弘羊又说:“你周姐姐家刚换了新房子,你还没去过,今天让她带你过去做客,把阿楚还有三福叫上,下午我跟你娘去接你。”
“好!”雪霏已扭着身子从桑弘羊膝头上下来,迫不及待的要走。
云舒赶紧叫来桂嬷嬷,让她帮着安排孩子们的行程。
待两人安顿好这些再出门时,时间已有些晚了,云舒难免有些急躁,说:“之前都未知会一声,就把孩子们送周家去玩,周夫人只怕要手忙脚乱了,回头还得去给周夫人赔礼。”
桑弘羊安抚道:“不过是小孩子们去玩耍一天,没多大的事,别放在心上。”
说着又帮云舒把脖子上的项链扶正。
云舒看他这般镇定,觉得自己太焦躁了一些,做了几次深呼吸,心就渐渐平静下来。
未央宫的南华门前,队伍整装待发,云舒在宫门前辞了桑弘羊,走去女眷集结的地方,跟平阳公主、南宫公主、淮南翁主四人一车。
刘陵看她过来,连忙说:“哎呀,来的这样晚,我还当你不来了呢!”
云舒不好意思的说:“孩子闹着要来,耽误了出发的时辰……”
平阳公主难得和颜悦色的说:“我家寿儿也是,早上见我出门,大哭了一场,偏一个字不会说,就张着一双小手要我,看的我心疼极了。”
南宫公主和刘陵都朝平阳公主看去,心道她怎么会主动接云舒的话?一直以来,她对云舒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云舒心中也有疑惑,不过压住面上的神色,笑着跟她攀谈起来。
不多时,队伍就缓缓启动,向城外的灞水行去。
姐妹们说起孩子,难免说到隆滤公主早夭的女儿,南宫公主十分惋惜的说:“孩子一走,隆滤的心也死了一半,本想着慢慢安慰她,谁知她执意要回封地,若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出来散散心多好,现在也不知她怎样了。”
隆滤公主和隆滤侯已在上月离开了长安,大概是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走的非常快,云舒得知道消息时,都没能赶去送行。
平阳公主也感叹道:“回去也好,免得触景生情。”
马车里气氛比较沉闷,刘陵最是不喜欢这样,就跳开话题,说:“告诉你们一件好玩的事!”
众人都朝她望去,知道她现在做生意,跟长安各家的夫人小姐都有联系,知道的新鲜事也最多。
刘陵压低声音,指了指后面的马车,那里坐的是田家母女和修成君。
“田府里又传出丑事来了!田丞相抱怨膝下无子,想要纳妾,选中的那个,竟然是田小姐的贴身丫鬟!”
众人皆是一口冷气,连自己女儿房里的人都下手!
平阳公主皱着眉头说:“皇上让田丞相在家悔过,没想到悔出这么个结果来!咱们这个舅舅真是没脸没皮,累的我们脸上也没光!”
刘陵看向云舒耸耸肩,意思就是,田蚡是平阳和南宫的亲舅舅,却不是他们俩的亲舅舅,所以她很开心的看戏。
南宫公主忧心忡忡的问道:“田夫人没说什么吗?”
刘陵眉飞色舞的说:“怎么没说,田夫人今天出来,恐怕就是为了向太后告状而来。现在除了太后,田丞相能听谁的话?”
众人皆是点头。
可云舒却觉得田夫人这次找太后也没用,田夫人生不出儿子,田家就要绝后,太后怎么会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不是纳田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会有其他人。
不过这些跟她有何相干,不过是看戏罢了。
说着话,就到了灞水,下了车,云舒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
灞水有如宽阔而透亮的水绿色丝带在绿地中徜徉而过,河上修有木桥,名为灞桥。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栽柳万株。
现在正值阳春三月,春风扑面,柳絮漫天飞舞,烟雾蒙蒙,这便是所谓的“灞柳风雪”。
太后、皇上、皇后都下了马车,引着众人在地势最好的水边平地上的宴席里坐下。
众人见到如此美景,心情都很好。
云舒随着众人走过去陪着太后说话,围着说了几句,太后就说:“难得出来一次,你们都去玩吧,不用陪着我了。”
刘彻率先告辞,向外围走去,想来是要带着他的近臣去哪里玩乐。
众人见皇帝走了,也渐渐的四散开来。
刘陵眼睛左右逡巡,看了一会儿,在云舒耳边说:“我今天就不陪你了,别生我的气呀。”
说完就笑嘻嘻的跑开。
云舒好奇的追看过去,见她脚步轻快的跑过灞桥,在柳树下跟一人汇合,看那身形……就是卫青吧!
平阳和南宫也看到了,平阳不无感慨的说:“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看上卫青了!”
卫青是平阳公主府的马奴出身,现在虽受皇上重视,但到底比不上刘陵的出身显赫,所以在外人眼中,都觉得卫青高攀了。
云舒笑笑不说话。
平阳公主不再说他们,而主动邀云舒一起去水边走走。
云舒不习惯跟平阳独处,又怕南宫落单,就说三人一起去,平阳公主脸上也没有异色。
平阳公主自生完孩子之后,丰腴了很多,现在脸圆圆的,比以前少了许多霸气,显得好亲近一些。
平阳公主问起云舒送给桑玲珑的那个学步车:“我派人找了很多工匠,都没人听说过那个车,更没人会做,不知妹妹在哪做的,我也想给我的寿儿弄一个。”
外面自然不会做,那是云舒画好图,专门请墨清介绍墨匠做出来的。
云舒应承道:“那是我府里的工匠做的,回头我让他再做一个,亲自送到姐姐府上去。”
平阳公主很高兴,笑着点点头。
三姐妹走到水边,见河中有木船划过,平阳公主指着不远处的小渡口说:“走,我们也坐船去。”
河两岸是垂柳依依,坐在木船上肯定十分惬意,云舒和南宫公主都欣然前往。
三人上船之后,船夫将木船顺水而划,慢悠悠的让她们欣赏两岸的景色。
有少女的嬉戏声从后面传来,云舒转头看去,是田茵和几个官宦小姐也坐着船跟来了。
田茵让船夫追上云舒她们的船,对着平阳公主和南宫公主喊道:“大姐姐、二姐姐,我们正要去前面的浅石滩玩,你们要来一起玩吗?”
平阳公主沉了脸,说:“还有你四姐姐,怎么不向她见礼?”
田茵瞥了瞥云舒,似是想到了之前受到的训斥,很规矩的喊了一声:“见过四公主。”
云舒跟平阳她们不同,不是王太后亲生的,更不是田蚡的外甥女,田茵这句“四公主”而不是“四姐姐”也挑不出错处。
平阳公主没有多训斥她,只说:“我们坐一坐就上岸了,你们去玩吧。”
田茵也不多说,斜乜了云舒一眼,鼻孔里蹦出一声冷哼,就让船夫把船划开。
前面到了浅石滩,田茵跟着船上的几女上了河中央的滩涂,早有仆役安置了竹椅放在上面,只是田茵来的晚,早有人坐在了竹椅之上。
滩涂地方不大,有人或垂钓,或玩水,不亦乐乎,谁也没理田茵。
田茵看没地方做,抱怨道:“来晚了,没处坐,真扫兴!”说着就要回船上离开。
忽有一人从竹椅上站起,说:“田小姐来这里坐吧,我正要回去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是临江翁主刘蔚。
田茵回身看了看她,鼻腔里冷笑一声,说:“谁要坐你坐了的地方!”
刘蔚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知道外面都传她克服,未出阁的女子不愿与她亲近,但没料到田茵竟然这样直冲冲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283、戏水(下)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御史大夫韩安国之女韩葶最是看不惯田茵平日的左派,于是收了钓竿,不冷不热的说:“田大小姐最近的派头越来越大,公主她不认,翁主她不理,想来我们这些普通官宦小姐,更是没资格跟她说话了。”
田茵见韩葶取笑她,转过身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没派头你去坐,我看你敢不敢坐这个克夫女的位子!”
瞬间,浅石滩上的女子停止了说话,都拿眼睛看着田茵,刘蔚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田茵咬咬嘴唇,心想自己又冲动了,扭头就要走,却被韩葶上来一把拉住了。
田茵看着自己被揪住的手腕,冷声喝到:“松手!”
韩葶却是瞪圆了眼睛,顶嘴道:“就不放,你去道歉!”
田茵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道歉”这个概念,扭了韩葶的手就推搡起来。
众女看情况不对,连忙上来拉她们两人,又有人去安慰刘蔚,一时间乱成一片。
田茵平时野蛮惯了,韩葶虽有一腔正义之气,但终究是推不过田茵,自己反倒被田茵推的倒退好几米,湿了鞋差点掉进河里。
这边的纷争闹的动静不小,云舒的船从河中走过,就已听到吵闹一片的声音。
平阳公主看女孩子们挤成了一团,而刘蔚站在水边哭个不停,当即让船夫把船考过去。
平阳公主上岸后,提气喝道:“都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长公主不是白当的,她这通体的气派瞬间把众小姐都给震慑住了。
平阳公主扫视一圈,目光落到田茵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田茵扭过头不回答,韩葶提起自己湿掉的鞋子摔在地上,气愤的说:“临江翁主好心给田小姐让位子,田小姐却骂她克夫!”
平阳公主一听,脸色瞬间黑到恐怖。
田茵浑然不知,顶嘴道:“又不是我说的,是她婆婆说的!她自己是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不避讳也就罢了,偏偏还拉上我,她不嫌出来丢人,我都嫌她晦气!”
“啪”的一声,一个极响亮的耳光甩在了田茵的脸上,打的田茵往侧面闪了好几步才停稳。
田茵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平阳公主,哭喊道:“大姐姐你打我!”
平阳懒得跟她废话,对旁边吓的瑟瑟发抖的仆从喝到:“把田小姐带到太后和田夫人面前,我今天就要理论理论,看你们家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田茵大哭道:“去就去,姑姑一定会给我做主的。”又对旁边一个丫鬟吼道:“愣着做什么,去喊我爹来!”
平阳公主走到临江翁主面前,也不安慰,同样冷声说道:“哭什么哭,面子是自己挣的,偏凑上去给人甩脸子,没出息的!”
云舒在旁边看的震撼不已,她这才见识到了平阳公主的厉害,回想起来,她以前对自己暗地里使绊子,已经算是柔和的了。
刘蔚哭的更厉害了,云舒上前递给她手绢,然后扶着她随平阳公主上岸。
一堆人闹到王太后面前时,王太后几乎傻了眼。
哭的哭,闹的闹,有身上挂彩的,还有湿了鞋袜的。
平阳公主不待她发问,利索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田夫人在旁边听了,气的拉了女儿的手就打她的胳膊:“你这个不留口德的,平时为娘怎么跟你说的!”
田茵气的推田夫人,说:“她打我,你也打我,又不是我的错!”
田夫人气的喝道:“还不认错!你个孽障哟……”
说着就哭着捶自己的胸口。
田茵兀自争辩道:“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又不是我编的,谁也不爱跟她一起,为什么只说我一个人?我就该被她缠上的吗!”
“够了!”王太后也听不下去了,沉沉的喝了一声,田茵这才低下头不再胡言乱语。
刘蔚在云舒怀里哭的要晕过去了,她不过是给田茵让了个位子,就被田茵说成“缠”,躲她如瘟疫,她心中只怕死的念头都有了。
毕竟是在平阳公主身边养过的女孩,平阳公主看的心疼,对王太后说道:“母后,你今天一定要为蔚儿主持公道,怎能由着外面这么编排她!”
王太后看了一眼脸色哭到发青的刘蔚,对旁边嬷嬷说:“把临江翁主扶下去休息,都呆了吗!”
临江翁主被缠扶下去,王太后这才对田茵说:“茵儿,这次是你不对。外面那些没见识的人胡说八道,你怎么能跟着以讹传讹?蔚儿本就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还这么欺负她,等我奏明了皇上,再罚你思过一个月!”
田茵不服,待要说话,却听王太后对平阳公主说:“平阳,你也不对,就算茵儿再不懂事,你怎么能出手打她?”
平阳公主好歹城府深一些,忍了气,说:“女儿错了,只是当时听了实在生气,一时激动才动了手。”
这边快处理完了,却见一群男子蜂拥而至,田蚡跑在最前面,人还未到,就听他喊道:“茵儿被谁打了?谁敢打我女儿!”
刚刚那丫鬟心惊肉跳的跑去找田蚡,只说了一句“小姐被人打了”,田蚡就急忙跑了过来,事情的原委都不清楚。
待他看到田茵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子,当即就喊道:“真是无法无天了,在皇上和太后眼皮子底下打我茵儿!是谁?是谁??”
说着,一双利眼就朝云舒看去。
平阳公主脸不红心不跳,只淡淡的说:“舅舅,你不用看长安,是我打的。”
田蚡显然没料到是平阳公主动的手,顿时有点泄气,但还是板着脸问道:“你怎么能打茵儿,她是你妹妹!”
平阳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并十分不给面子的训道:“舅舅该好好管教管教一下妹妹的一张嘴,莫把人都得罪完了,自有你们的苦果子吃!”
刘彻从后面走过来,已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始末。他从来都是见缝插针,也板着脸训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舅舅你是该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了!”
被晚辈训斥,田蚡脸上很难看,刘彻话里的意思,也让他心惊。
他怕刘彻借机说他不能齐家何以治国,当即扑在王太后的脚下哭道:“姐姐啊,他们现在尚且这样欺负我,若没有你,我田家哪还有立足之地啊!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云舒见识到了田蚡撒泼打诨的样子,真是跟骂街的女人没两样,这样的人竟然是堂堂丞相!
已有女子掩嘴偷笑,刘彻、平阳更是频频皱眉。
王太后扶起弟弟,说:“我已经训斥过平阳了,你又闹什么,快别让晚辈看笑话,我自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的。”
说着就对刘彻说:“这次的事情平阳和茵儿都有错,我已经分别训斥过了。难得出来玩,被让大家扫兴,这件事就算了。另外,你得好好管管孙家的人,让他们好生待临江,若我再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必不轻饶!”
眨眼睛,罪过就推到临江的婆家身上了!
太后让围观的众人散了,各玩各的去。
平阳担心临江,就去后面休息的帐篷里看她。云舒和南宫公主感叹的走开,找了一处柳树下的木凳坐了,无聊的看着水。
桑弘羊、墨清两人寻了来,桑弘羊关切的问道:“听说田小姐跟人打起来了,你没事吧?”
云舒摇摇头,说:“我没事,是临江翁主被田小姐欺负,平阳公主看不过去教训了田小姐。”
桑弘羊点点头,说:“你没事就好。”
他跟墨清又与南宫公主打了招呼,四人一起坐下。
云舒现在跟墨清见面见的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什么时候去北疆,问道:“战事暂歇,墨大哥还会去北疆吗?”
墨清点头,说:“中旬就要启程了。伊稚斜夺了王庭,按照他暴戾的作风,肯定会打着为军臣单于报仇的旗子,侵犯我朝,需要过去帮李将军提早做准备。”
云舒点点头,的确,伊稚斜是个好战之人,绝不会就此干休,战火不久之后就会重新燃起。
南宫公主捏着丝绢的手紧了紧,小心说道:“刀剑无眼,墨大人要小心啊。”
墨清微微有些害羞,言语笨拙的谢道:“多谢公主,微臣一定当心。”
云舒在旁筹划道:“过几天,我们摆宴给墨大哥践行吧,也不知墨大哥多长时间才能再回长安,咱们好好聚在一起喝一顿。”
桑弘羊和南宫公主都说好,此事就暂时这么定了下来。
中午摆了水宴,都是些河鲜,云舒随便吃了一些,过午就跟着大部队回城。
因雪霏还在周家玩,云舒就跟桑弘羊一块去接她。
桑弘羊带云舒来到周家新宅的大门前,震撼了一把,这高门大院着实太气派了一些!
桑弘羊解释道:“这是以前的降侯府,当年被抄没了,前些时间花了些工夫,周家用大价钱买了回来。”
大价钱……云舒没敢问这个价钱具体是多少,不过皇上肯让他们买回去,应该就是好现象吧。
284、丑闻
从周府接了雪霏回来,雪霏在马车上兴奋的跟云舒说今天的事。
“阿楚姐姐和小顺哥哥都好厉害,他们在冉冉姐姐家的花园子里也能找到草药!”
云舒诧异的问道:“小顺今天也跟你们一起?”
雪霏点头,说:“阿楚姐姐说她跟小顺哥哥原本约好下午一起捣药的,干脆把他也交出来玩,我想着好久没看到弟弟、霍去病他们了,冉冉姐姐就说把他们也叫来,连龙哥哥也跟着弟弟一起来了。”
云舒心里数了数,喝,四男四女共八个孩子,今天周家肯定被他们闹翻天了!
雪霏显然玩的很开心,意犹未尽的说:“冉冉姐姐说等她家的牡丹花开了,再请我们过去玩。”
云舒耐心的听着雪霏讲孩子们之间的事,待回到公主府,她把雪霏送回芳草轩休息,这才带着红绡往冬石原走。
路上,她问红绡:“我们从周家出来时,你们因何慌张?”
红绡如实说道:“因四处找不到桂嬷嬷,所以丫鬟们就慌了手脚。”
云舒挑挑眉,她早上明明把孩子们嘱托给桂嬷嬷了,怎么现在反而找不到她人了?
“现在还没找到吗?”
红绡点头,说:“问过小姐身边的丫鬟了,说早上到了周府之后,桂嬷嬷就说小姐有个东西落在府里忘了带,要回来拿,自那时起就一直没看见了。”
云舒不禁皱起了眉头,若真是有东西忘了拿,何用桂嬷嬷亲自回来取,派个小丫鬟回来取就是了。她这分明是借口,不知她白天去了哪。
想了一会儿,云舒对红绡吩咐道:“桂嬷嬷若回来了,让她来见我,若到夜里还没回来,就跟万管家说一声,派人出去找,别出了什么事。”
红绡神情严肃的领命。
待到晚膳之前,桂嬷嬷一脸死灰的回来了,红绡把她请到冬石原云舒的房里。
刚一见到云舒,桂嬷嬷二话不说就跪在了云舒面前。
云舒看她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晕倒,叹了口气,让红绡搬了小杌子给她,说:“嬷嬷今天虽然擅离职守,偷偷跑出去,可是你好歹是宫里跟出来的老人,坐下来慢慢与我说吧。若是有什么隐情,我也好体谅一二,不然的话,只有交给夏芷按规矩惩处了。”
听云舒这样说,桂嬷嬷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呜呜的哭了起来,竟哭的十分悲恸,整个身子抖成一块,倒把云舒给弄的慌张了。
“嬷嬷这是怎么了?我一没吼你,二没罚你,你便哭的这样撼天动地……”
桂嬷嬷从手心里抬起头,满脸横泪,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云舒,脚下跪着走到云舒面前,哭诉道:“老奴知道公主最是慈悲心肠,求公主帮我一把吧!”
云舒听出端倪,把桂嬷嬷扶起来坐在杌子上,说:“嬷嬷说清楚一些,到底是怎么了?”
桂嬷嬷眼神闪烁,捏着手指头,终于下定决心,说:“老奴年轻时在田府当差,偷偷生下一女,后来被丞相夫人送进宫里当嬷嬷,孩子就被夫人扣在了田府。近几日,我听说丞相要纳我女儿为小妾,这是万万不能的,求公主帮老奴一把吧……”
宫里的规矩云舒知道的虽然不详尽,但是基础的几点,她还是明白的。
宫里的嬷嬷全是未婚未育的女子,很多是从宫女变成的,桂嬷嬷这种在宫外生过女儿的人,怎么会进宫当了嬷嬷?田夫人又为何要把她女儿扣在手中?
想到事情不简单,云舒肃清表情,说:“嬷嬷,我虽年轻,但也不是个不知轻重,容易被人骗的,嬷嬷随口这样胡说,让我怎么信你,又让我怎么帮你?我看嬷嬷精神恍恍,事情只怕是不简单,若嬷嬷真想让我出手,就把事情说明白一些。”
桂嬷嬷从小杌子上滑座到地上,哭着说出了往事。
桂嬷嬷闺名桂香,原被家人卖给田夫人娘家做丫鬟,后来田夫人嫁给田蚡时,随田夫人陪嫁进入田家。
她原本是田夫人身边器重之人,可谁知被田蚡糟蹋,此事被田夫人知道后,就把她打发到下面庄子上去做苦活,再不要她在屋里服侍。
可是不过两个月,庄子里的人就告诉田夫人,桂香怀孕了。田夫人和桂香都知道,这是田蚡的种,可田蚡自己尤不自知,更是不记得这个被他玩弄过一次的丫鬟,在桂香不见之后,他丝毫都没有注意到!
田夫人怕田蚡知道桂香有了他的孩子,就把她接回田府做姨娘,于是把此事瞒下,直到孩子在庄子上出生之后,田夫人强行把孩子抢了过去。
恰逢王太后那时刚刚晋升为皇后,她想从宫外选一批自己人进宫去服侍她和刘彻,田蚡作为王太后的亲弟弟,自然接手承办此事。
田夫人骗田蚡,说她的丫鬟跟庄稼汉有了苟且之事且生下孩子,现在孩子被她握在手中,若把那丫鬟送进宫,她必然对太后和田家忠诚无比。
田蚡也觉得不错,就把桂香送进宫当了嬷嬷,而桂香担忧孩子的安慰,不敢不从。
桂香的孩子取名小穗,作为家生子从小在田府做丫鬟,因灵活能干,被挑到田茵身边做贴身丫鬟。只是田夫人也没有料到,田蚡竟然看上了小穗,现在更是要纳小穗为妾!
桂嬷嬷讲的满脸是泪,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她跟田夫人都知道小穗是田蚡的骨肉,两人断断不能在一起,可是田蚡跟小穗却不知道,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把田夫人和桂嬷嬷气的不行。
云舒听的发怔,拿起茶盏喝了几口水之后,才缓过来一些。
她想起有一次桂嬷嬷带雪霏去看小虎,桂嬷嬷当场晕倒,后来有人看到她跟田夫人碰过面,于是问道:“桂嬷嬷,你上次在平棘侯府晕倒,是不是因为田夫人跟你讲了这件事?”
桂嬷嬷含泪点头,说:“那次因为田小姐顶撞公主,丞相一家受到皇上训斥,所以丞相不敢在那个当口纳妾,事情就拖了下来。老奴一直找机会出府去田府找小穗,就是想劝她不要做妾,谁知她却怪我生了她没养她,让我不要拦着她过好日子……她这是鬼迷心窍了啊……”
云舒扶了额,很显然田夫人是不愿意把真相告诉田丞相,而桂嬷嬷也没想过要把真相说出来。就目前这个情况,田夫人和桂嬷嬷说话都不顶用,那么,必须有个强大的外力来阻止这件事才行!
云舒撑着额头想了一想,招手对桂嬷嬷说:“嬷嬷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去跟田夫人说……”
桂嬷嬷和田夫人拿田蚡没办法,除了太后,就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拿捏田蚡了,那就是——田茵!
“田小姐先是被皇上训斥,又被平阳长公主掌掴,外面定然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加之她平时性格骄纵,说亲时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桂嬷嬷你不妨让田夫人跟丞相说,田小姐之所以嫁人困难,是因为外面传她闺房混乱,当爹的挑小老婆挑到女儿房中,使得田小姐处处被人取笑。”
田茵年纪不小了,但婚事至今没定下来,愿意跟丞相攀亲的,田茵嫌弃别人家世不好、人不好,真正家世好的世族,却不愿跟田蚡结亲,一时之间,她倒成了个难题。
不管她因什么问题嫁不出去,只要田夫人把症结推到田蚡身上去,他肯定会动摇一些,毕竟纳妾人选有很多,女儿她只有一个。
桂嬷嬷听了,怯怯的点头,问道:“这样有用吗?”
云舒说:“你且去跟田夫人这么说,最好还把这个话偷偷传给田茵去听,到时候她在田府里大闹起来,田蚡想纳小穗就不太可能了。”
桂嬷嬷含着泪连连点头,又给云舒磕了好几个头才下去。
桑弘羊在内房里躺着看书,外面两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待云舒走进来时,他便摇头苦笑说:“真正荒唐!”
云舒也摇着头说:“人在得意之时,难免忘形。田丞相从一布衣,因太后直抵青云,连皇上也要让着他,他哪里还知自己是何人?”
桑弘羊拉着云舒坐到自己身边,说:“还是我的娘子懂事,从丫鬟到公主,却依然这么不骄不纵,可爱可亲!”
云舒轻轻推了他一把,说:“我这个公主,跟其他公主完全没得比,跟皇上不是一胞兄妹,又没有父母为依仗,凭借的,不过是皇上对你我的信任和器重罢了。所以行事格外要小心,若有偏差惹得皇上生疑或生气,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桑弘羊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感叹道:“娶妻当娶贤,我真是娶了一位好妻!”
云舒轻轻一笑,反倒打趣起桑弘羊:“若说不骄不纵之人,我看相公你当数第一!不说这有万贯家财却不挥霍,就说你十三岁为官至今蒙圣山恩宠,也没见你做过什么仗势欺人之事。”
桑弘羊笑的搂了她的腰,把云舒压在身下,说:“既然娘子说了,那为夫就告诉娘子,我这辈子就想做一件仗势欺人之事,那就是仗男子汉之势,欺柔媚娇妻与室!”
云舒见他忽然没了正经,一扫心头沉闷,跟他胡闹了起来。
285、饯别
因到了三月,天气转暖,云舒和桑弘羊准备从冬石原搬去牡丹阁居住。那里的花园修的十分好,不仅种了成片的牡丹,还有其他花卉,此时正是百花争艳之时。
云舒想把墨清的送别宴摆在牡丹阁后面的百花园里,这几日就带了管事,往百花园去看看地形和场所,精心布置起来。
在准备为墨清送行的同时,桑弘羊给云舒带了一个颇为震撼的消息。
周子辉捐官不成功,皇上不允,只让他参了军,这次随墨清一起去雁门关。
云舒琢磨着,刘彻不准周家绛侯后人直接捐官入仕途,却让他们从行伍出身,听起来似乎很糟,但细想下来,却比捐了侍中更妥当。
桑弘羊也解释道:“皇上的这个安排虽然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但是周子辉若能在军中立功,回朝之后,他们周家恢复爵位也就指日可待了,这是皇上给周家的一次机会。不然他若捐个虚职,周家复苏依然遥遥无期。”
云舒点头,说:“这条路是难走了一些,可也是好机会。”
桑弘羊有些顾虑,说:“只是,周子辉是周家仅剩的一根独苗,此番上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周家也就完了。”
真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啊。
诚如桑弘羊担心的那样,周夫人得知周子辉要入伍参军之后,哭了个昏天暗地。周老爷却咬牙狠下心,支持周子辉参军,还说他们周家原本就是战场上打出来了,现在想要要回爵位,自然也要走这条路。
云舒和桑弘羊听了这个话,都在心里点了点头,周家好歹有个明白人。
也因此,三月中旬的饯别宴更为热闹了一些,除了墨清,南宫公主,周家也被邀请了。
薛默闻讯,也前来为师父墨清送别,桑辰龙陪着他一起过来,和雪霏一起安慰因哥哥要上战场而伤心的周子冉。
雪霏牵着周子冉的手说:“冉冉姐姐你别担心,墨叔叔的武功可厉害了,你看我弟弟才跟着墨叔叔学了一点功夫,都已经那么厉害,子辉哥哥跟他一起,肯定不会有事的。”
桑辰龙在旁边听的重点不一样,急忙问雪霏:“薛默的功夫是跟墨叔学的?我看侯府给薛默请了骑射师父,还以为薛默是跟那些人学的。”
雪霏做出一脸不屑状:“那些人的武功怎么能跟墨叔比?弟弟跟着那些骑射师傅学,不过是走个过场,他厉害着呢!”
桑辰龙十分羡慕薛默的一身功夫,连霍去病的那两下,他都不如。看着比自己小的两个男孩子都比自己厉害,桑辰龙也很想变厉害,无奈他就是学不好,四肢协调不当,连招式都比划不齐全。
虽很受打击,但桑辰龙发现自己在算术方面要强很多,每次一起玩薛默发明的“二十四点”游戏时,他总是能够轻松赢其他人,也因此,他决定把自己这唯一的特长继续发扬光大,免得事事都不如周围的朋友。
云舒等成人坐在花园的席位中,云舒拿出一份礼物给墨清,说:“这是我拜托墨匠做的一个指南针,根据司南改了改,用还是一样用。墨大哥绘制地图,领兵打仗时应该能用到。”
桑弘羊看着做工精致的指南针,比司南要灵敏许多,又惊叹又感谢。
南宫公主也取出自己带来的礼物,是一个牛皮水袋,想必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在漠北打仗,水袋是贴身必备之物,墨清从南宫公主那里收到一份这样的礼物,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不禁摸了摸放在胸口里的那块凤形玉佩,那是他擢升为骑郎将时,南宫公主送他的祝贺礼物,他不知为何,总会情不自禁的贴身带着。
云舒见墨清收了水袋,却捧着呆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而南宫公主看他如此模样,早就红了脸。云舒左右看看,瞬间就明白了。
只是此宴是饯别宴,有些话不便说,云舒心中决定,待墨清从漠北回来,若南宫心意未变,她便要出头为他们两人争取一番!
因周子辉从未上过战场,在饯别宴上,墨清、桑弘羊以及拉来陪客的韩嫣着重跟他说话,传授一些经验。
周子辉的表情极严肃,认真的听着,时不时还会问一些问题。
云舒不打扰他们说话,又见八个孩子在院子里坐了一圈玩游戏。雪霏手上拿了一朵早开的牡丹花,夏芷坐在外围轻轻击打一面小鼓,鼓点停止时,花在谁手上,谁便表演一个节目。
大家都玩的尽兴,云舒就邀了南宫公主在园子里散步。
“姐姐搬出宫来住,还习惯吗?”
南宫公主点点头,雪白的颈背微微弯曲,颔首说:“侯府里的规矩不如宫中大,没有什么拘束,若闲了,还可以随时来找姐妹们说话,挺好的。”
云舒点点头,试探的说:“只可惜姐姐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个人陪伴。於单虽跟你有母子名分,但终究不是亲生,又是异族。姐姐现在还年轻,不如寻个意中人,相知相守,若能有个孩子,那就更好了。”
南宫公主知道云舒看出了一些端倪,立即红了脸,脑袋低的更低了,呢喃道:“妹妹快别说了,新寡之时,怎敢谈这些……”
云舒心中了然,南宫公主是因为新寡而避讳谈及这些,可是心里却是有意。时下风气虽然开放,女子再嫁并不稀奇,可是南宫公主死了丈夫不足半年,为着名声也要再守些时候。
反正墨清这一去,估计又是一载才能回来,云舒也就不往深里面问,待以后慢慢挖掘。
饯别宴上,大家把酒言欢,并没有说太多伤离别的话题,云舒、南宫公主也陪着喝了几杯。云舒酒量大,只是微微熏红了脸,但南宫公主却是有些脚步踉跄,云舒急忙和红绡扶着南宫去自己屋里歇下。
安置好南宫,云舒返回百花园,却被周子辉在半途拦住了。
周子辉也喝了些酒,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些话要对云舒讲的,云舒就把他领到了临水的丽水轩坐下,并让红绡去泡壶醒酒的绿茶来。
周子辉坐在轩里,看着外面轻轻荡漾的池水,半晌才开口,说:“我爹娘只我这一个儿子,我虽不惧死,却总怕有个万一,到最后丢的父母和幼妹无人照料。”
云舒有些吃惊,没想到周子辉开口说的就是这个。
周子辉抬眼看向云舒,说:“我今日来赴宴,是想求公主一件事,看在往日在吴县时两家的情分上,我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求公主对周家照拂一二,不要让我爹娘和妹妹受人欺负。”
说着,还给云舒单膝跪下。
云舒急忙扶起他,说:“周公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次必定能够安然归来,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听了怪让人担心的!”
周子辉却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般,非逼着云舒答应下来。
“我也是以防不测……若我还有别人能够托付,也不为难公主了,只是人心叵测,这次我周家回长安,我遵照父亲的意思去拜访过多位故交,可他们对周家都是避之不及,连与妹妹有婚约的薄家都抵消不认,真正是气煞人也。这几个月来,也只有桑大人和公主愿意伸手帮我们一把……”
世态炎凉,一向如此。云舒虽气过周家隐瞒利用她,但在知道原委之后,就理解了周家的用意。
想起在吴县的种种,及周夫人和冉冉对她的情谊,云舒点头道:“你放心吧,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定会照拂你的家人。”
周子辉感激不尽,不顾云舒的阻拦,行了一个大礼,方肯起身。
两人一起回了宴席,桑弘羊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笑着拉了周子辉继续饮酒,并不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晚上宴席散尽,云舒服侍桑弘羊梳洗,随口抱怨道:“你们今天喝的也太多了,好大的酒气,纵是成亲那日,也没见你喝这么多。”
桑弘羊任由云舒帮他脱掉外衣,然后转身就扑住云舒,说:“周子辉跟你在园子里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要走了,舍不得你?”
云舒震惊的瞪圆了眼睛,桑弘羊这是在吃醋吗?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明显的表达自己的醋意,莫不是真的喝醉了?
“胡说什么呢!我跟他何谈什么舍得不舍得,他是放心不下家人,拜托我照顾一些!”
桑弘羊搂着云舒,颇为不满的哼了两声,说:“那又何必拦了你单独去说,跟我说也一样……”
云舒拉开他的双臂,把他往洗漱的内间推去,说:“你一个大男人,如何照顾得到周家的妻儿,好啦好啦,别胡思乱想了,快点洗洗睡吧!”
桑弘羊醉眼朦胧,着实没精神继续追究下去,洗漱一番之后,就抱着云舒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他浑然不知道自己昨晚跟云舒说了些什么,只模糊记得好像说了些不当的话,期期艾艾好半天,旁敲侧击的问了云舒,云舒笑着跟他说了,他却胀红了脸,十分慎重的给云舒道歉,说他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云舒并没有生气,不管怎样说,桑弘羊是紧张他,才会如此。若一个男人跟她躲在林子里好半天,桑弘羊却不闻不问,她只怕就要郁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