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点拨
陈阿娇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十分不解,云舒细细解释道:“皇上继位之前,因陈家的支持才得到太子之位,后来登基,更是依靠陈家的帮助才能镇压住各诸侯王的异心,皇后娘娘和陈家对皇上有大恩。”
陈阿娇丝毫不避讳这一点,还很得意的说:“那是当然,若不是母亲和我,他怎么做的了皇帝?”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恩情,让皇上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啊!”云舒一语即出,令的陈阿娇愣了半晌。
“皇后和馆陶长公主认为自己对皇上有恩,所以要求皇上对你好,对你们百般顺从,一有不如意,便翻出旧事,馆陶长公主早年甚至扬言要换掉皇帝。可是有此事?”
陈阿娇怯怯的点头,说:“是……可是母亲只是吓吓他,想让他对我好而已!”
云舒摇头道:“皇后不曾站到皇上的立场上面去想,你们如此这般,只会让皇上觉得陈家挟恩求报,事事要听从你的,在臣子面前没有皇帝的尊严,在妻子面前没有丈夫的尊严。”
陈阿娇听的有些发怔,以前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她从来都是听自己母亲说陈家付出了多少,而刘彻当了皇帝翻脸不认人,他当初对她好,是因为要利用陈家……
她本来就是一点就燃的性子,觉得刘彻对自己不公平,心里有很大的怨气,却又因为生不出孩子不占理,让她觉得吃了亏却无处说。再天天看着刘彻对卫子夫百般好,她对刘彻哪说得出什么好听的话……
云舒缓了缓,又说:“卫夫人出身卑微,在皇上面前温柔恭顺,不敢有丝毫违逆,皇上是她的天和地。跟她在一起,皇上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帝王,真正的大丈夫,这样的女人,男人自然爱了。哪怕不是卫夫人,平阳公主当初送的是其他歌女,情况只怕也是一样。”
陈阿娇的脸色越来越白,颤抖的问道:“这些,是皇上告诉你的吗?他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
云舒摇头:“皇上并没说过这些话。我只是觉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说说我的想法,娘娘若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只当我胡言乱语了一番吧。”
陈阿娇闷闷的没有做声,显然是在认真的思考云舒说的话。
马车行驶到了长乐宫,云舒轻轻扶住陈阿娇,提醒道:“娘娘,到了。”
陈阿娇缓过神来,点头跟云舒一起下车。
经寺人传报,她们一起往太后的寝殿走去。路上,云舒在陈阿娇耳边提醒道:“娘娘先别想那些事了,你脸色不太好呢,太后看到了必然会问的。”
“啊……”陈阿娇脚步顿了顿,捏住自己的双颊掐了掐,让脸看起来红润一些,这才个云舒一起进去。
王太后受了她们的礼,就问道:“你们吃了早膳没有?没吃的话陪我用一些吧。”
陈阿娇和云舒点头,一左一右伴着太后在桌旁坐了。
王太后就对云舒说:“你以后就跟皇后她们一样,隔三岔五来看看我就行了,不用每天来问安。”
云舒点头应了。
王太后又说:“你婚期离的近,今天就有嬷嬷去教你礼仪,帮你筹备。”又转头对皇后说:“跟工造司叮嘱一声,工期虽然赶了一点,但是公主的嫁衣一定不能马虎,要做好。”
陈阿娇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王太后停了箸,看了看陈阿娇问道:“皇后是不是身体不适?”
陈阿娇打起精神说:“没有,只是想到皇妹刚找到没几天,就要匆忙出嫁,心里有些舍不得。”
太后也说:“虽然舒儿的年纪不小了,但按照我的意思,是准备留到明年出嫁也不迟,可是皇上偏偏要在年前把舒儿嫁出去,也不听我劝说就把旨意下了。”
陈阿娇冲云舒挤了挤眼睛,对王太后说:“想必是桑家着急吧,桑大人今年也十八九了,身边一个姬妾都没有呢。”
太后就望向云舒,说:“按理说桑家这样的人家,尚不了公主,但我听皇上说你跟桑大人有多年的感情,也就允了。你以后在桑家过的好,我也好跟先帝和崔妹妹有个交代,若桑家对你不好,你只管进宫告诉我们,定会给你做主的。”
陈阿娇笑着说:“母后放一百个心吧,桑大人对皇妹可好了!”
王太后突然话题一转,瞧着陈阿娇问道:“哦?皇后跟桑家很熟?知道的这样清楚?”
云舒和陈阿娇都楞了一下,云舒担忧的看向皇后,希望她别说漏嘴了,不然桑家成了皇后这一派的人,以后在皇上面前就不好过了。
陈阿娇顿了一下,笑着说:“看一看就知道呀。母后你看看皇妹身上戴的,可没几样是宫里赏的,好东西都是桑家送给她的呢!就说之前的那条红宝石项链,满朝可找不出第二条了。再看看妹妹今天插的红珊瑚簪子,也是稀罕物呢。”
云舒今天早上梳了扇髻,脑后用一排红珊瑚的簪子插成扇形,十分别致。
陈阿娇急于解释,又说:“我还听我母亲说,因为长安城中一时没有空出来的府邸,皇上为皇妹成婚用的公主府头疼了一段时间,桑大人知道了二话不说,把自己在城西新修的府邸拿出来当公主府,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王太后见问不出什么东西,点点头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吃完早饭,陈阿娇说很久没有回去看望母亲,便拉着车队出宫去馆陶公主府了,云舒知道她肯定是回家跟馆陶长公主商量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自己径直回了玉堂殿。
早有工造司的手艺人在玉堂殿里等着云舒,给她量了尺寸做嫁衣,又拿了衣服的绣样和凤冠的图样来给云舒挑。
弄完这一些,就已经到了晌午。
因为早上起的早,云舒打算中午躺一会儿,可是刚换了衣服准备睡下,就有人通报,说淮南翁主来了。
云舒重新披上衣服,请刘陵进来坐。
刘陵左右打量宫殿的摆设,笑着走进来,说:“我瞧你过的不错嘛。”
云舒起身迎接,也笑道:“还行吧,只是暂居两月,又要出去的。”
刘陵却说:“就算你嫁了,这里依旧是你的宫殿呀。”
云舒倒是不知道,她还以为她嫁人之后,这里就会给其他人住呢,没想到公主出嫁,宫殿还是会保留的。
刘陵来找她有事,看了看云舒左右都是以前宫外的丫鬟,就放心的说:“我是来找你要图样的!铺面、绣女、布匹都准备妥当了,就等先制一匹新衣出来好开张,你之前给我的留仙裙和高腰裙的样式,我已经让绣娘开始做了,可是我看花样太少,得多准备一些才好。”
她们的成衣铺租在了通乐大街上,原是弘金号的仓库,大公子看她们久久找不到好店面,就把两间铺面带一个大院几间屋子的仓库给了她们。
云舒心中感叹万分,那么好的地段和铺面,桑家竟然拿来当仓库,真是“暴敛天物”!
不过现在好了,改造成衣铺再合适不过。绣娘们就住在后面的院子里,留两间大屋做仓库,前面做生意,很合适。
云舒对刘陵说:“翁主你先准备着,我这几天抽空花几个样子出来,到时候派人给你送过去。”
刘陵连连点头,又说:“哎呀,还叫什么翁主,你该喊我一声姐姐的!”
云舒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喊了一声,刘陵听了很是高兴。
她喝了一盏茶之后,起身说:“我不多坐了,卫青去看她姐姐,估计已经出来等我了,他还要送我出宫呢。”
云舒掩嘴笑着送她出门,打趣说:“下次你再来看我,不如两人一起来,就可以多坐坐了。”
刘陵嗔怪了一句,笑着走了。
云舒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英雄终是难敌绕指柔,刘陵长的妩媚多姿,性格又快活恣意,她主动去追卫青,只要皇上那边一松口,卫青哪里还能抵抗得住?
送走刘陵,云舒又想睡觉,谁知刚坐下,余嬷嬷就带着一群嬷嬷宫女走了进来,说是教导云舒宫规礼仪和成婚礼仪的。
云舒摇头叹道:“罢了,我这个午觉算是没法睡了。”
云舒以为被拘束在宫里的日子会很难熬,谁知每天被人探望、回访、学礼仪、画衣服的图样,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十月底。
云舒正伏在小案上面画图,下面垫的云纸,手中握着用布条缠过的黑炭,就像用铅笔在白纸上画图一样方便。只可惜没有橡皮擦,若画错了,不太好改,所以云舒下笔格外慎重,旁边的人也不敢随便打扰。
夏芷轻手轻脚走进来,站在一旁等云舒停笔,云舒画完一幅图之后,她才说:“公主,明天平棘侯府为世子设宴,侯爷送来帖子请您赴宴,要去吗?”
云舒一直在等着平棘侯府信儿,点头说:“当然去!”
她收起图纸,交给夏芷说:“把这些送出宫给淮南翁主,顺便派人打听一下她明天是否参加平棘侯府的宴会。”
夏芷拿着东西下去了,云舒又让灵风把余嬷嬷和桂嬷嬷请来。
255、礼物
余嬷嬷先一步过来,云舒就说:“明天平棘侯府设宴,我要准备一份礼物给平棘侯世子,那孩子跟我情分很重,嬷嬷帮我准备个合适的礼物吧。”
余嬷嬷领命,拿着钥匙就去开库房找东西去,交错间,桂嬷嬷也来了。
云舒就问她:“嬷嬷,雪霏的一枝梅还没有绣完吗?”
桂嬷嬷蹲身行礼,忙说:“小姐早绣完了,只是她说绣的不好,怕公主不带她出去玩,又重新绣了一条帕子,正在收针脚,就快完了。”
难得雪霏能这样想这样做,云舒很开心,就说:“好,我明天要带小姐出宫赴宴,嬷嬷帮雪霏把明天要穿的衣服先准备好吧,不过不要告诉她,免得她高兴的不睡觉,等明天一早再说。”
桂嬷嬷高兴的领命退下,她进宫几十年了,鲜少有机会出宫,明天雪霏要出宫,她这个做嬷嬷的也得跟着服侍,能出去走走,她心里很高兴。
交代完这些,云舒就带着红绡出门,往卫子夫的宫殿走去。
自从云舒进宫,卫子夫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礼物,虽然只有第一次见面礼是她亲自来送的,后面都是派人来的,那些小玩意、吃食虽然不贵重,但云舒也能够感觉到卫子夫对她的亲近之意。
因卓成的原因,云舒在心理上对卫家有提防,但是却不能疏远,对于未来将会大红大紫的卫家,有必要维持关系甚至拉拢。
卫子夫听说云舒来了,十分惊讶,脸上露出一丝高兴,连忙让宫女帮她穿鞋,下榻迎接去。
互相见了礼,云舒左右看看,问道:“咦,怎么不见小霍公子?”
卫子夫感叹说:“去病在房里待不住,这会儿不知在哪里玩呢。”说着,命左右的宫女四处找他去。
她又说:“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没想到去病会带雪霏小姐爬宫墙,这要是摔到了哪里,可怎么向公主交代!”
云舒无所谓的笑着,说:“那件事说起来,雪霏也有错,出宫的事是她提起来的……以前的事我们就不说了,想到两个孩子玩得到一起,互相有个伴,也挺好。”
说话间,宫女带着霍去病回来了。卫子夫看他一双泥手,皱着眉头对宫女说:“快带公子洗干净了再来拜见公主。”
卫子夫很怕云舒看到霍去病脏兮兮的样子,会看不起他们。她这几年不断的承受着各种屈辱,歌姬、马奴、私生子……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些肮脏的词汇从卫家消失!
待霍去病洗了手回来,云舒就问道:“你刚刚去玩什么好玩的了?”
霍去病还记得云舒上次惩罚雪霏的事情,有些犯憷,并不回答她的话。
旁边的宫女看了,连忙帮忙回答,说:“小公子刚刚在后院捉蟋蟀。”
云舒点点头,继续问道:“是不是一个人在宫里没有人玩,很不开心?”
霍去病听了,这下倒是点了点头。
云舒笑着跟卫子夫说:“夫人,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求夫人允一件事。”
卫子夫连忙说:“公主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云舒拉着霍去病,说:“上次雪霏答应带霍小公子出宫去看大猫,正好我明天要出宫赴宴,想带两个孩子一起出去玩,不知道行不行?”
卫子夫有些为难,说:“我只怕去病太调皮,会给公主添乱。”
霍去病在旁听的眼睛都亮了。
他生在市井,长在街上,这几个月他被困在宫里,快无聊死了,能够出宫玩,还有老虎可以看,他怎么会不想去?
“姨母、姨母,让我去吧,我一定不乱跑、不闯祸!”
卫子夫还在犹豫,云舒就劝:“明天是平棘侯世子的宴会,世子跟霍小公子差不多的年纪,加上雪霏,几个孩子肯定能够玩在一起。到时候我让人看着,横竖不让他们出侯府就是了。”
卫子夫听了,觉得这是霍去病接触公侯子弟的好机会,便叮嘱了很久,让霍去病一一答应并保证了,她才说同意。
云舒就说:“那说定了,我明早出宫时来接他。”
卫子夫非常客气的说:“怎敢劳烦公主来接,我明天会准时让人把去病送到你那里。”
云舒懒得跟卫子夫客气,点点头就告辞了。
待到第二日一早,霍去病果然早早的就被人送到玉堂殿来等候。
他穿了一身新衣,头发梳的锃亮,不见一丝杂乱,小小的个子在大殿里站的笔挺。
云舒见他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问道:“你拿的是什么?”
霍去病依言说:“是姨母送给平棘侯世子的礼物,好像是幅画。”
云舒笑着摇摇头,这个卫子夫做事也太谨慎了,连自己家的小孩子被带去玩,她还要备一份礼物送过去。
云舒让霍去病先坐着等一下,又让绿彤拿些点心来给孩子垫肚子:“等你雪霏妹妹穿好衣服,我们就出发。”
说话间,雪霏如放出笼的小鸟一般跑了过来,原本就很高兴的她见了霍去病之后更高兴,她第一时间扑到云舒怀里,喊道:“娘,你太好了,没骗我!”
云舒点点她的鼻子,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只要你听话,娘自然说到做到。走,我们快出发,去找你薛默弟弟玩。”
“好!”
云舒带了两个孩子,另外余嬷嬷、桂嬷嬷、红绡等人一起出宫。
在马车里,雪霏叽叽喳喳的跟霍去病炫耀着小虎怎样威猛,怎样听她的话,霍去病一脸兴奋的听着,时不时问一些问题,比如小虎吃多少肉,吃不吃人之类的。
云舒则跟余嬷嬷两人说着话。
余嬷嬷帮云舒挑给薛默的礼物是一个水玛瑙印章,云舒觉得很合适,等薛默稍大一些,这个东西可以刻上他的名字,作为世子印章。
玛瑙虽然并不名贵,但是这个印章是难得的天然水玛瑙,使得它的价值无数倍增长。
透过印章柄上的半透明玛瑙片,可以清楚的看到中间饱含着清水的晶洞,轻轻一摇,还能听到汩汩的水声。放在阳光下,更是折射出各色绚烂的光芒。
雪霏聊天聊到一半,看到云舒手上有盒子,霍去病手上也有盒子,就问:“你们为什么都带着盒子?”
霍去病就答:“是送给世子的礼物。”
雪霏不解:“今天不是弟弟的生日啊,为什么要送礼物。”
“去别人家吃饭,当然要带礼物了,难道白吃白喝啊。”
雪霏更疑惑了,问云舒:“娘,为什么我们去弟弟家吃饭还要送礼物?”
云舒解释道:“这是祝贺薛默成为世子的礼物。去病因为是第一次见薛默,这也算是给他的见面礼。”
雪霏点头表示懂了,继而犯难,说:“我没准备礼物给弟弟,怎么办?”
云舒看了看,见雪霏胸前系了一个大红色带黄穗子的福袋,说:“你把这个送给他,他也会很高兴的。”
雪霏听了,果然去解。弄到一半,她突然记起来,说:“我绣的手绢可以送给他吗?”
云舒点头:“你自己亲手做的礼物,他会更开心的。”
没想到雪霏把刚刚完工的手帕带在了身上,拿出来向霍去病炫耀了一番,然后装在福袋里收好,准备送给薛默。
平棘侯府大门洞开,迎接八方来客。
当管家听传报知道长安公主的车驾到了,立即叩拜相迎,直接把公主车驾接进府中,直到内院才停下。
云舒仿佛回到自己家里一般熟悉,熟门熟路的跟着引路丫鬟往老夫人迎客的厅堂走去。
老夫人已收到了消息,带着叶氏和一干宾客出厅相迎。见到云舒神采奕奕的走来,连忙笑着给她叩拜行礼。
云舒怎能安然受老夫人的叩拜,几步上前,双手托住老夫人,说:“老夫人快快请起,我怎么受得起你如此大礼。”
老夫人一脸欣慰的站起来,拍着云舒的手背,说:“你如今贵为公主,自然受得起。”
一个是长安公主,一个是平棘侯夫人,尊卑有别。不过云舒坚持不要她叩拜,老夫人也就不强求了。
云舒如今成了宾客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叶氏和其他女宾一起向云舒行礼,请云舒坐到客厅上座,叙起话来。
老夫人问云舒在宫里住不住得惯,又问了一些大婚准备事宜。
旁的人在下面坐着,或三两人低低说着话,或独自品茶吃果,但眼神都会时不时的打量着云舒。
长安贵妇对云舒的了解很少,只听自家男人说皇上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封了长安公主,并赐了婚。
或有人以前常常光顾弘金号,觉得云舒眼熟,却不敢随意指认。
又或有人的消息灵通一些,知道平棘侯世子是从云舒名下过继到侯府的,便不断的猜测这孩子会不会是长安公主的私生子?生父又是谁?
说话间,薛默已由丫鬟陪着,来到了云舒跟前。
多日不见云舒,薛默再看到她,觉得很开心,快步走上去行礼,并喊道:“姑姑,默儿好想你!”
云舒看他通身穿着大红,喜庆的不得了,恨不得在胸前绑朵大红花才好!于是笑着把他搂在怀里说:“一段日子不见,我们默儿好像长大长高了不少。”
老夫人看着孩子很喜欢,忍不住夸到:“公主,默儿可懂事了,教书的先生说他学东西快,老侯爷带他出去见人,他也不怕,还应答的很好。”
云舒心中偷乐,活了几辈子的人,若还做不好小孩子能做的事,那真就笨死了!
256、偷偷见一面
“弟弟,这是我给你的礼物!”雪霏在旁扭动来扭动去,把喜庆的福袋塞给了薛默。
薛默很开心,雪霏不像之前那样不理他,似是完全忘了之前不愉快的事情。
云舒怕孩子们在大人面前觉得拘束,就让薛默带雪霏和霍去病去后园看小虎去。
雪霏早等不及了,拉着霍去病,一溜烟就跑了,桂嬷嬷带了一个宫女忙在后面追了上去。
云舒看着担心,叮嘱薛默,说:“快去瞧瞧,别让他们把小虎放出来,把其他宾客吓到了。”
薛默笑着追去,不多会儿又折了回来。
“他们没把小虎放出园子,只是跟着雪霏追进园子里的嬷嬷吓晕过去了。”
“呀。”云舒和满堂女宾都吓了一跳。
云舒起身,对老夫人说:“我过去看看。”
老夫人命叶氏一起去瞧瞧,把人安置好,别闹出个好歹。
薛默却说:“娘还是别去了,小心把你也吓到。”
老虎虽然是养在侯府,但是除了专门饲虎的人和薛默,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叶氏更是看都不敢去看。
云舒也笑着说:“是啊,我去看看就行了,这里还有客人,忙里添乱我心里过意不去。”
两个人从客厅里出来,云舒疾步往虎园走去,薛默却拉住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咦?小虎换园子了吗?”
薛默笑着说:“那位嬷嬷没事,已经被抬去休息了。我是带你去见别人的?”
两人走的方向是往薛默的秋菊苑而去,云舒眼神一亮,问道:“都有谁在?”
薛默便掰着手指说:“师父前两天回长安了,就住在侯府里,桑叔叔今天一早就来了,两人在我书房里说话呢,就等姑姑过去了。”
男宾和女宾一个前院一个后院,碰不到面,只有通过中间人相约才能会面,云舒虽想着今天也许能见大公子一面,但没想到墨清真的从北疆赶了回来。
“墨大哥回来了呀!,走,我们快些。”
快步走到秋菊苑,院里没有旁人,丫鬟、小厮都被支开了,只看到半开的竹窗内有人影晃动,传出断断续续的谈笑声。
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云舒脸上的笑容已止不住的荡漾开,她快步上前,推开半掩的房门,喊道:“大公子、墨大哥,你们来啦!”
大公子起身微笑的看着云舒,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好似三月的暖阳,温柔而舒适。
云舒看向多月不见的墨清,当即愣住了。墨清看向云舒,也呆在了位子上。
云舒之所以吃惊,是因为墨清已不同数月之前的模样,不仅黑了很多,还长了一脸的络腮胡,结实强壮的身体端坐在那里,十分威武,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强大气场!与这么些年跟在云舒身边的那个默不作声的沉默男人,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样,叫她怎么能不吃惊!
而墨清的惊讶也不小,缓缓打量云舒,感叹说:“差点认不出来了!”
云舒如今哪怕不喜欢繁琐的打扮,但碍着公主的身份,也得穿华服、挽高髻、戴首饰。如今耀眼美丽的她,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穿着素布衣服,东奔西走的小姑娘了。
大公子看着两人发呆,笑着对云舒说:“过来坐下说话吧,彼此很长时间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才是。”
云舒这才笑着坐下。
墨清对云默变薛默,成为世子的事情很惊讶,对云舒变长安公主的事情更是震撼,问了细节之后,感叹道:“不过数月未见,竟已发生这种改天换地的大变化,如何不让人震惊!”
感叹了两声,墨清又笑着问起云舒和大公子的婚事。
“听说婚期定在了十二月?”语气中也有些惊叹速度太快了。
寻常人家嫁女儿,行完六礼就得个一年半载,婚期甚至要拖两三年,不想这两位一下子就要在两个月之后结婚。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已经盼了好些年了。
两人一起点头,大公子笑着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我实在不想再等了,再说聘礼、嫁妆、司仪、新房,这些都没有什么好议的,准备起来倒也快。”
皇家公主成婚都有规制,一切有旧例可循,准备起来的确很方便。
云舒听着大公子语气中的急切,不禁笑了出来。
想到一事,云舒又问:“墨大哥,你这次回长安之后,再不回北疆了吧?”
墨清想了想,说:“还是会再去一趟的,我的很多门人尚在那边。”
云舒露出些许失望之色,追问道:“什么时候走?来得及参加我的婚礼吗?”
墨清笑着点头说:“自然是要参加的,我回长安还有点事,最早也到等到明年春才去北疆。”
听到这个回答,云舒就高兴很多了。
大公子又告诉云舒,说:“大平、马六、墨鸣、墨非,都收到了你要成婚的消息,全部准备过来道贺。他们因联系不上你,所以我这边就做主安排了。”
按理说那些人是云舒的“娘家人”,可云舒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方便接待安排,只好嘱托给大公子。
大公子却是甘之如饴的。
几个人坐着说了许久话,薛默的丫鬟金翘前来寻他,说:“世子,侯爷在寻你,说是有贵客到了,要世子过去见礼。”
薛默站起身,眼珠子一转,对墨清说:“师父陪我一起去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师父请教呢!”
墨清微微一笑,懂了薛默的意思,起身跟他一起离开秋菊苑,为云舒和大公子创造二人世界。
大公子起身送墨清时,说:“那我明天再到侯府拜访墨先生。”
墨家钜子,大公子称他为先生以表敬意。
墨清点点头,同大公子抱拳道别。
等只剩下两人了,云舒新奇的追问道:“咦,你跟墨大哥在商量什么事吗?”
大公子牵着云舒的手重新在窗边坐了,说:“嗯,墨先生绘了一副很详尽的北疆边关地图,其中还有一些匈奴的军事要塞的位置及天险,十分有用。李广将军写了一份引荐信,让我帮他把地图呈送给皇上。”
地图对战争非常重要,墨清这几个月在北疆果然没白干!
大公子很珍惜跟云舒独处的时间,不愿再说旁人的事,拉着云舒的手问道:“这大半月在宫里住着怎么样?没有人为难你吧?”
云舒嫌他贴的太近,轻轻推了他一下,说:“皇上明着重视我,皇后暗着照顾我,连卫家也对我有讨好之意,哪还有人敢为难我呀?”
大公子开心的说:“那就好!”
云舒忍不住要问他:“公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呀,连皇宫里的事都能管得着!”
大公子做出“噤声”的手势,说:“我是外臣,哪能插手后宫之事。只不过事有凑巧罢了……”
他越是这样说,云舒越想知道,大公子受不住云舒的请求,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皇上重视云舒,除了因为云舒的确是他失而复得的妹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云舒可以牵制住田蚡。虽然云舒没有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这个作用,但根据大公子所说,她跟刘陵两人的亲密来往,已成了田蚡的心头病。
皇后陈阿娇愿意帮她,是因为大公子的原因。陆先生和阿楚一个帮皇后条理身体,一个贴身服侍,都是她的亲近之人,更重要的是,皇上多次对陈家不满,都是大公子暗地里帮助他们,才使得皇上没有给予对陈家下手。这些事情陈阿娇或许不知,但馆陶公主却是比谁都清楚。
至于卫家,则更有意思,只因大公子在寿春抓住了卫长君企图帮助卓成逃跑之事,卫家之人就噤若寒蝉,生怕引出什么事端,惹得皇上怀疑他们。卫家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仰仗着皇上的宠爱,他们自然倍加珍惜!又怎敢得罪云舒?
听他说完,云舒摇头笑道:“这能说是凑巧?”
有些东西是云舒早期埋下的种子,有些事大公子自己引的线,但不得不说,不论哪一种,大公子都运用的很好。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还能在皇上、陈家、卫家之间找到平衡点。
难怪大公子这几年越来越红,官虽不大,却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云舒歪着脑袋想事情,大公子伸手拨弄着她插在脑后的金蝴蝶簪子,簪子顶端的金蝴蝶停在云舒的耳朵后面的发髻上,振翅欲飞的样子十分逼真。翅膀可轻轻颤抖,大公子似乎觉得很好玩,一下又一下的拨弄着。
“首饰、衣服都还够用吗?”大公子关切的问道。
提起这个,云舒忍不住嗔怪:“我竟不知你在我进宫的行李里塞了那么几箱贵重首饰!天青她们收拾出来时,我还以为我错拿了侯府的东西进宫呢!”
大公子笑嘻嘻的说:“宫中那种地方,这些东西少不了,你一向是个不在意这些的人,我自然要帮你想到准备齐了。”
云舒微微有些脸红,自己身为女人,饰品还要男人帮着准备……
但是她依然嘴硬的说:“我一进宫,皇上、皇后、太后就赏了我好多东西,用都用不完呢。”
大公子却十分自信的笑着说:“他们那些用过的旧东西,哪有我给你的好?”
257、公主府
云舒“啧啧”叹道:“我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嫌弃御赐的东西不好!”
大公子却立即换了表情,一脸的稀罕劲儿,说:“谁说御赐的不好?我觉得好极了,天底下没有比皇上御赐的婚姻更好的了!”
他转着弯的打趣云舒,逗的云舒一阵阵的笑。
两人闲散的说着话,总觉得说也说不完,可是他们毕竟是来参加宴会的,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见时间差不多了,云舒就说要回前面去吃宴席。
大公子送她过去,在路上说:“吃完宴席,你就说要午休,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舒好奇的问道:“去哪?”
大公子却故作神秘的说:“提前说了就没意思了,等着我来找你!”
把云舒送到后院的宴厅附近,大公子绕道去前院。云舒走了没几步,就见红绡在侯府丫鬟的带领下,四处寻她。
红绡眼尖看见了云舒,连忙走过来,说:“公主,侯府夫人四处寻你,说是要开席了,怕客人太多,冲撞了您,让我们带您过去呢。”
平棘侯府的后院为女眷开了三个院子的席位,一间间席位望过去,密密麻麻一片,少说也有上百人。更不消说前院男宾该有多少人了。
云舒被引到老夫人身边的上席坐下,虽然周围坐的都是上流女眷,但人多难免闹哄哄的,周围的人跟她说什么,她也听不太清楚。
笑着一一应付过去,她就转头喊来红绡,让她去找雪霏和霍去病来吃饭。红绡刚准备去找,就见桂嬷嬷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桂嬷嬷脸色卡白,鬓角的头发有几丝杂乱,眼神有些恍惚,看得出她心中仍有余悸。
雪霏和霍去病倒是玩的满面红光,小跑着到云舒身边,一左一右挨着她坐下,二话不说,就把先呈上来开胃的五生盘吃了几筷子。
五生盘是用羊、猪、牛、熊、鹿五种肉拼成的花色冷盘,寻常人家根本吃不到,桂嬷嬷看雪霏吃的急切,怕其他宾客看了笑话她没见过好东西,出言就要阻止。
“小姐,慢些吃,还没开宴呢。”
云舒倒不拘束这些东西,笑着说:“不打紧,小孩子嘛,玩饿了就让他们先吃吧。”看了一下桂嬷嬷的面色,云舒又说:“嬷嬷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养好精神下午才好管束这两个混世魔王。”
桂嬷嬷尴尬的笑了笑,许是真的有些恍惚,谢了云舒就下去了。
云舒望着桂嬷嬷蹒跚的脚步,心中不断犯疑。第一次见到老虎,被老虎吓晕过去,她能够理解,但是清醒了这么久,依然没有缓过神来,还一脸忧愁之色,她就不明白了……
若她是因为后怕而胆颤畏惧,那是胆子小,可她分明是忧虑不安……
想了想,云舒对红绡说:“桂嬷嬷身子不舒服,你去照看着些,取些吃的给她送过去,另外……打听一下他们去虎园的路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红绡机敏的点点头,迅速的跟着桂嬷嬷出了宴厅。
食物也许是抢的吃起来香,云雪霏和霍去病两人你追我赶,吃了不少东西。不等云舒吃完,他们两人一抹小嘴,就拉扯着跑出去玩了,云舒喊都没来得及。
待宴席稍歇,叶氏就招呼宾客去花园里看乐舞百戏,那边搭了几十米长的台子,十分壮观。
云舒记得大公子说要带她出去,就推辞说想午歇,不想去看。
叶氏极为可惜的说:“公主不去看看吗?是父亲特地从西南请回来的班子,听说技艺超绝,不看可惜啊!”
汉代的百戏跟后世的百戏不太一样,并不是戏剧一类,而是类似杂耍,有筋斗、倒立、柔术、戏车、戴竿、绳技,对于不出远门的妇人来说,吸引力的确很大。
云舒摇头说:“可能是最近忙着准备各种事情,累到了,在宫里尚不觉得,出来走几步就犯困。”
叶氏不再强求,说:“那公主好生歇着,你之前住的香兰苑还给你留着,你去那里歇一会吧,等晚些时候若觉得精神强些,再来看不吃,百戏一直要耍到晚宴之前呢。”
云舒自然连连答应下来。
红绡已经从桂嬷嬷那边回来了,两人一起走向香兰苑的路上,红绡说:“听当时领路的丫鬟说,桂嬷嬷在路上遇到了田夫人,田夫人喊住桂嬷嬷,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桂嬷嬷脸色就变的很难看,恍惚中走到虎园,还没见到小虎,只听得一声虎啸,就晕了过去。”
云舒心中想了一遍,问道:“遇到的是田丞相的夫人?”
红绡点了点头。
云舒心中称奇,这两个人怎么牵扯上了关系?
一个是多年生活在深宫中的老嬷嬷,一个是深居浅出的丞相夫人,她们之间会说了些什么?云舒很好奇。
不过这事并不急,当下云舒要把眼前的事先安排好。
她吩咐红绡,说:“我一会儿要出去,若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在休息,若是侯府的人要进房看我,你不妨直接对她们说我出去办点事,不用找。等桂嬷嬷那边休息好了,让她找雪霏去,他们肯定在府里玩,跑不远。”
红绡并不对问云舒要去哪,只是乖巧的一一记下。
云舒来到香兰苑坐下,喝了一杯茶歇了一会儿,大公子就找了来。
两人避开宾客,从后院的侧门出去,乘了青帷轻便马车,驶出胡同远去。
云舒坐在马车里忍不住向窗外望,平棘侯府坐落在达官贵人群聚的朝阳大街上,左右相邻的都是大户,极少有平民和商贩赶往这边来。
马车穿梭在朝阳大街背后的小胡同里,十分安静,看不到一人,兜兜转转,一直在这个附近,并未走出很远去。
待到了朝阳大街最西端,马车停了,大公子带着云舒下车,停在一座正在修缮,尚未挂牌匾的府邸门前。
云舒抬头一看这座府邸,立即就明白了,惊喜的问道:“这就是我们的新房?”
大公子点头,说:“嗯,因是由内而外修的,大门尚未弄好,我们先去园子里看看!”
“好。”云舒已忍不住,主动提步上前。
敲开大门,门房见到大公子来急忙行礼,瞥见他身旁穿着富丽的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新封的长安公主,连忙跪下来磕头。
大公子吩咐道:“去跟顾清和旺叔说一声,我带公主来看看,让他们通知下去,命工匠们稍避开一会儿。”
婚期在即,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弄好,工匠都是没日没夜的赶工,大公子也未敢提前让他们提前空出这一天,就怕请不来云舒,反倒误了婚期。
云舒随着大公子往里走,一面看着各处正在翻新的屋棱,一边问道:“听说这座府邸,是公子主动献出来做公主府的?”
大公子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头,说:“皇上原本指了几处府邸准备让你选,但我看着都太破旧太小,即使修整也修不出什么模样。既然是我们两人以后长久要居住的地方,我就想挑处好的,一次搬好,省的日后再搬家。这座府邸处在朝阳大街最西端,虽然偏僻一些,但是很清静,也方便扩建。所以我向皇上请求,把西边的百亩地讨了过来,扩建成我们的后园子。”
“这么大?”云舒惊奇的问道。
大公子却笑着说:“对你的公主身份来说,并不算大。若不是再往西就要临着庄稼田地,还可以更大一些。”
云舒笑着说:“耕作田地可不能占,那是百姓的命根子呢。”
大公子也点头,说:“正是这个理。”
两人聊着天,就往里面走去。门窗和栏杆都换了新的,屋里空荡荡的,家具还未布置进来。外院没什么好看的,因是接人待物的场所,讲究气派和庄重,并未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这个老宅年月比较久,所以庭院里的树木非常繁茂,云舒看着很喜欢。
待到了后院,仿佛变幻了一个新天地。新建的亭台楼阁被遮掩在深碧和假山之中,连绵的廊桥在树林里将座座楼阁连在一起,桥下有活水流过,假山周围有池塘围绕。走在其间,仿佛置身深山幽谷之中,格外惬意。
虽然时不时还能看到杂乱堆砌在一块的沙石,和脚手架,以及一些躺在路边等待种植的花草,但云舒已能够想象,等整座府邸全部修好,是怎样的别致出尘!
看着云舒满脸的欣喜,大公子劲头更足,带着云舒四处观看。
当下一般人家的后院会被分割成数个小院子,有独立的院门和围墙。但是大公子修建的公主府后院却以树木为障,每个地方极有独立的空间,看起来也浑然一体,丝毫不打破园林的整体感。
“春天我们住在牡丹阁,夏天住在芳荷汀或者蕙兰水榭,秋天住在飘桂楼或者麦香舍,冬天就在寒香苑赏梅或者冬石原赏雪!”
大公子为云舒描绘着美好的生活蓝图,云舒心中感动并激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258、狭路相逢
看出云舒一脸感动,大公子搂住她的肩,往他怀里带了带,宠溺的说了句:“傻瓜!”
云舒吸了吸鼻子,说:“公子花这么功夫修建后院,前院却还没理出个章程,我看后院已经很好了,公子还是赶紧把前院修缮好吧。”
后院主要是云舒的活动区域,大公子以后肯定要在前院待人接物,云舒看他一心为自己着想,不为自己打算,有些不安。
大公子却说:“这里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我自然要修到最好,外院不管怎么收拾,等装扮上新婚的红绸,总归是能待客的。总不能为了面子丢了里子。”
云舒想想也是,前院布局没什么要修改的,到时候挑一些好的家具和新奇的布景,摆好了也就有了规格。后院是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地方,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大公子又说:“这次多亏了墨先生帮我引荐了一批墨者工匠,他们的奇思妙想和精湛手艺,让我很开了些眼界。”
府邸太大,云舒走着就累了,偏屋子里的家具又没来得及布置,没有地方坐,只能在林子里的石凳上歇息。
大公子帮云舒吹了灰,两人相对而坐。
“今天带你过来,一是想让你先看看是否满意,再者,你瞧瞧有没有需要改的或者新造什么,我叫人抓紧添上。”
云舒摇头,说:“我不懂这些,再说我觉得很好,很喜欢,就依大公子的意思做吧。”
大公子帮皇上修过上林苑,知道怎么规划布置,又有墨者帮忙,精细之处就更见细巧,的确没有要云舒操心的地方。
虽然她想用一些现代东西,比如羽绒被、绿豆枕、百叶窗,让生活更舒适,但那些等以后住进来了再拾掇也不急,何必现在给大公子忙中添乱。
两人看完新家,又乘车回到平棘侯府,两座府邸在一条街上,路上没用多少时间。
云舒打算去看看百戏,免得引人生疑,正要与大公子道别,就见两个女子和几个丫鬟从花茎里转悠出来。
只一条路,避无可避。
云舒打量着迎面而来的女子,看着很眼熟,再一思量,惊讶的说:“是她们?”
大公子也认出了来人,说:“田茵和程歆。”
田蚡的女儿和程不识将军的孙女儿。
对于这两个姑娘,云舒没什么好感,她还记得田茵有一次把桑家二夫人一脚踹到了池塘里,而那个程歆,也是为虎作伥的东西,十分跋扈。
田茵和程歆说着话,忽发现前面有人,一望过去,见是桑弘羊和一个年轻女子,两人俱是一惊。
田茵对桑弘羊的情绪十分复杂,一年前桑家老夫人想帮桑弘羊求娶田茵,田茵一是看不起桑家,再者知道桑老夫人是为了避免桑弘羊娶一个丫鬟才匆忙向田家提亲,觉得自尊受了伤害,一气之下拒绝了桑家的亲事。
可后来,等到桑弘羊越来越受皇上重视,几次在宫中擦肩而过,见到他俊逸的外表,她就有些后悔。再到她听说皇上给他赐婚给公主,心中更不是滋味,一想到就会莫名的烦躁。
眼下“狭路相逢”,田茵看到这对璧人,仿佛眼中生了刺,当即抬起下巴走了过去。
云舒看着田茵如同一只傲慢的斗鸡一般走过来,心中不由得发笑,这个小姑娘,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田茵望了两人一眼,说:“哟,桑大人这是跟谁在花园里密会呢?也不怕四公主知道了生气!”
桑弘羊轻笑一声,说:“田小姐说笑了,四公主在此,怎么会生气呢。”
田茵故作惊讶的看向云舒,发出“啧、啧”声,打量了好半天,才说:“原来这就是从宫外找回来的四公主啊。”
语气十分轻慢。
云舒知道她不怀好意,加之之前田蚡占刘陵便宜,并从中阻挠云舒入宫牒之事,她对田家已厌恶至极,心中已不对他们存任何善念。
见田茵无礼的样子,云舒笑着对大公子说:“桑公子,不知这两位小姐是谁?怎么见了本公主不行礼,还这样放肆的瞧着我?”
大公子介绍道:“这位田小姐是田丞相之女,程小姐是程老将军的孙女。”
云舒长长的“哦”了一声,说:“这位小姐是国舅的女儿,难怪如此……听说国舅见了皇上都不跪的,田小姐见了我不跪,这大概是一脉相传的吧……”
说着,还笑了两声。
田茵本就看云舒不顺眼,此时更是被她激怒,说:“我见了太后都不曾跪过,凭什么跪你?”
“凭什么?”云舒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而后望着她,说:“就凭你不姓刘,只姓田!纵使再得宠,你也不要忘了本,越了规矩!”
云舒在宫牒上,所记之名为刘舒,汉景帝第四女,这可是堂堂正正的!
田茵气的指着云舒大喊道:“哼,你以为你姓刘?你只不过是从宫外捡回来的野种!”
已经口不择言了。
大公子在一旁气的呵斥道:“田小姐,请自重!”
云舒拦住大公子,“泪眼闪烁”的说:“桑公子,我不能嫁给你了……我一个人背着‘野种’的污名就够了,怎能连累你一起名声受损?”
大公子着实生气了,但看云舒的眼色,分明是要整一整田茵,就故意说道:“公主不必自责,怎可为这等疯言疯语而妄自菲薄!走,我们去见皇上和丞相,让他们给我们一个说法!”
田茵那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覆水难收,她又好强,怎会承认自己的错?
程歆在旁边吓的要死,连忙跪下来说:“程歆拜见公主,田小姐方才多吃了几口酒,喝醉了,是胡言乱语,公主和桑大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
说着,一个劲的拉田茵跪下。
田茵甩开程歆的手,板着脸不说话,内心却焦躁的不行。
她骂了公主是野种,不仅给皇家泼了脏水,还给先皇扣了绿帽子,这等罪名,若传到宫中,不仅皇上不能饶她,纵使太后也不会袒护她了!
可她又不想丢脸,不愿跪下赔罪。
思来想去,她心生一计,想来一招围魏救赵,用其他话题转移云舒和桑弘羊的注意力。
她挺着脊背,冷笑着说:“桑大人对四公主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可是我之前怎么听说桑大人发誓要娶一个丫鬟为正妻呢?现在桑大人转念要娶公主,不知道是嫌贫爱富呢,还是已经纳了那个丫鬟为妾?不知公主知不知道这件事?”
云舒暗地里无力的闭了闭眼,这个田茵想挑拨离间怎么也不先查清楚?
她用手帕擦着眼泪,万分“悲伤”的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丫鬟!原来田小姐是嫌弃我的过往,所以不愿给我行礼吗?竟然是这样……”
田茵目瞪口呆的看着云舒,再看看桑弘羊,结巴的问道:“她……她以前是你的丫鬟?”
桑弘羊冷冷的看着她,说:“她现在是我的公主!”
田茵彻底无语了,她本以为这个公主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突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心中肯定没底气,很好欺负。本想挤兑或者讽刺他们一番,谁知道她竟然十分胆大,不仅丝毫不给田家面子,还把她逼的无路可走。
程歆在旁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掩饰着说:“田小姐是出于好心提醒公主,并非有什么恶意。”说着,一把将田茵拽下来,着急的说:“别制气,快行礼赔罪呀。”
田茵刚刚跪下,云舒就用手帕掩面,从田茵和程歆之间穿过去,“泪奔而逃”……
因走得快,被风吹起的裙角狠狠的从田茵脸上拂过,她仿佛被掌掴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
大公子追着云舒走开,丢下田茵、程歆跪在小路上,后面的丫鬟更是低着头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歆扶着田茵起来,焦急的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我听说皇上十分宠爱四公主,要是被四公主告到皇上那里,不知皇上会不会责罚我们,如何是好啊……”
程歆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田茵本就心烦,一把推开程歆,吼道:“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谁让你把我拽到地上?我就是不跪她,又怎么样?”
程歆被她推的倒退了好几步,心中原本就慌张着急,现在加上气闷,觉得田茵不知好歹,一跺脚,说:“不管就不管,你别找我玩了!”
说罢就带着自己的丫鬟提前回家去了,留得田茵一个人在原地气的瑟瑟发抖。
云舒和大公子小跑了一段,渐渐停下来。
云舒第一次在大公子面前做出这种事,微微有些心虚,说:“我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公子不会怪我吧?”
大公子说:“为什么要怪你,田家之人,从上到下都是这样,连普通家丁出了相府都能横行乡里,都是欠收拾的。”
不过大公子仍然有所担忧,说:“不过,皇上目前应该不会对田家有什么大动作,今天的事情传到他耳中,可能只会小小惩戒一下田家。”
云舒自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点小事能把田家怎么样,只是想小惩一下田茵,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不仅能警告田家,还能打消其他人在暗处看不起她的心态,所以这件事,她要宣扬出去……
259、勇者胜
当叶氏看到云舒红着眼睛失落的走到观百戏的台子附近时,急切的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
看百戏的台子对面搭着观戏的棚子和席位,云舒被叶氏扶着坐到那里,立即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目光。
云舒呜咽着说:“嫂嫂不要管我了,我虽有公主之名,但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你如此敬我,落到其他人眼中,只怕会连你一起笑话!”
叶氏大惊,忙问道:“是谁乱嚼舌根了吗?你休听旁的风言风语,你是皇上和太后认定的公主,你流着皇家的血脉,这是事实!”
云舒苦笑道:“那又怎样?因我在宫外生活了二十年,被人骂成野种,连累先皇和母妃受辱,因我以前身份卑微,连累桑公子被人取笑,因我被人轻看,挂着公主的名头,田家小姐不仅不对我行礼,还敢对我大肆辱骂……我,我这公主名分要着有何用?”
周遭一片寂静,听到云舒的哭诉,知道她是在田小姐那里受了气。
有些早就看田家不爽的人,就煽风点火道:“田小姐怎敢说出这样的话?公主何等尊贵,岂容她大放厥词?公主一定要找皇上和太后为你主持公道!”
平时被田家狐假虎威欺负的人很多,此事有人带头,自然都开始诉苦,说起自己的遭遇。
人们火上浇油的本事就暴露的一览无余,众人都怂恿着云舒去告,口中为云舒鸣着不平。
云舒一边啜泣一边点头,可是晚宴之后回到宫里,她却只字未说。
有些事情,主动去说是一个效果,被动的被人问起,又是一个效果。这件事情在宴会上被那么多人知道,云舒不信传不到宫中里来。
果不然,过了两天,皇后气冲冲的跑到玉堂殿,见到云舒就是一阵训:“你在外头被人欺负了,怎么回来一句也不说?”
云舒低头道:“田小姐是皇上的表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姐妹之间拌嘴,这样的事情我怎好拿回来说,若皇上知道了,只会让他两边为难。”
陈阿娇听了更是生气,说:“你把她当妹妹,她可把你当姐姐了?气死我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可是关系到咱们皇家的脸面!”
说完,就拉着云舒一起去找刘彻。
刘彻也听到了关于这件事的言论,正在想怎么处理,就见皇后带着云舒闯了进来。
隐隐猜到是什么事,刘彻准备戏言细语的劝一下,可陈阿娇劈头盖脸第一句话就是:“田家的人越发了不起了,都骑到咱们头上了!”
刘彻只得沉下脸说:“什么都不用说了,朕知道了。”
陈阿娇却逼问道:“那皇上准备怎么处置此事?”
刘彻只说:“朕自有定夺。”
陈阿娇听了,冷笑道:“皇上恐怕是又要袒护田家的人了吧?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田茵不仅骂了皇妹,还侮辱了先皇,田家人不要脸,咱们皇家的脸面难道也不要了?”
“皇后!”刘彻听她说的过分,就说:“朕又没说不管,你何必说的如此过分?”
陈阿娇却不管不顾的说:“这可不是我说的,外面谁不知道田茵说了些什么?难道是我编造出来的吗?皇妹好不容易被找回来,流落在外又不是她的错,却要被人骂成野种,封了公主也受不到尊敬!这次是田茵骂她,下次就不知道是谁骂她了!”
刘彻歉疚的向云舒望去,说:“皇妹受委屈了。”
云舒跪下来,说:“皇上,皇后娘娘是为我鸣不平,才会惹皇上不开心,求皇上别怪娘娘。田小姐骂我,我并不怕,再难听的话,我在宫外也受过。可是,我自知现在并不只是一个人,我不愿连累先皇、母妃乃至整个皇家名誉受损。若因为我以前当过丫鬟就被人一辈子瞧不起,若因为我不是长在宫中就被人轻视,我宁愿不要这个公主身份。请皇上成全!”
刘彻原本准备把田蚡招进宫,私下训斥几句,让他回去好好管束女儿,此事就作罢。可是现在听了皇后和云舒的话,就知道此事不止这么简单。
田茵胆子大,敢当着云舒面前说出来,可看不起云舒的,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吗?背后就没人议论吗?那可不一定!
唯有趁着此事为云舒撑腰,她以后才能堂堂正正的做公主,不然这样受欺负的事,只怕会层出不穷!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了,你是公主,这不是你想舍弃就能舍弃的名分。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你且安心准备大婚,不要胡思乱想。”
陈阿娇还想说什么,已被云舒制止,一起谢过刘彻之后,就退下去了。
出了宣室殿,陈阿娇还有些不满,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说,非得让他说清楚要怎么惩治田家才行!”
云舒感激的说:“皇后为我出头,我非常感激,但我不愿看到皇后因我的事跟皇上闹的不愉快。皇上一诺千金,既然说了为我做主,咱们就不必逼的太紧,且看看皇上怎么做的。若等一段时日,还是没有动静,咱们再追问也不迟。”
陈阿娇又想起云舒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便点了点头,只是她对着刘彻时,就把云舒说的话全丢在了脑后。
云舒也没指望她能把自己的脾性一下子改好,只得慢慢来了。
刘陵听到了风声,赶到宫里来看云舒,她捏着云舒的手,说:“那天的宴会我应该去的,看田茵那丫头还敢不敢乱说话,我撕烂她的嘴!”
云舒笑着说:“我没事。”
刘陵心疼的说:“怎么会没事,我从未见你哭过,却听说你那天在宴会上哭的双眼通红。”
云舒靠近刘陵身边,悄声说:“我装的!”
刘陵张圆了嘴,惊讶的看向云舒。
云舒跟她讲起了真心话,说:“有些事情,是我无法改变的,比如我以前做过丫鬟和商人,这些事情,迟早会被人知道,与其到时候被人在暗地里嚼舌根,不如这次以绝后患。我不想等我以后嫁人出了宫,处处受人轻视,还连累桑公子不好做人。就算是杀鸡儆猴吧,这次若能顺利惩处田家,天下还有谁敢非议皇家之事?”
刘陵认同的点了点头,连最嚣张的田家都被罚了,其他人自然是噤若寒蝉,不敢再轻视云舒了。
“你没事就好,我就怕你心里难受,所以来看看你。”
云舒感谢了一番,又问道:“姐姐那天没来参加宴会,做什么去了?”
刘陵脸色微红,说:“那天恰巧卫青生辰……”
云舒掩嘴笑道:“那难怪你不来了。”
刘陵见云舒没事,跟她说了成衣铺开张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八,让她有时间过来看看,就告辞出宫了。
隔了两天,朝堂上传出消息,皇上因田丞相出言不雅,当庭斥责他轻薄无礼,并把其女辱骂公主之事也提了出来,责罚他休朝一月,在家悔过教女,以养德行。
田丞相气的不行,下了朝就去找太后理论,却被太后斥责了一番,还苦口婆心的说:“你现在事事让我给你做主,那等我百年之后,那时皇上正值力壮,你准备找谁做主?我早跟你说过,我这个儿子主意大的很,不是我们两人能够左右的,你这个当舅舅的,安分一些,好歹也给皇上一些面子,也给我留些脸!”
又说:“茵儿那个丫头,你也好好管管,‘野种’这种话是她能说的?现在传的满城风雨,她还要不要嫁人?趁着休朝的这一个月,你好好整顿一下家务,茵儿不小了,婚事也趁机定下来,让她修生养性,改改她的坏脾气!”
田蚡灰头土脸的回去了,回家之后好大一顿脾气,闹的丞相府数天都不得安宁。
此事传开之后,不少贵妇都要进宫探望云舒,说是给她的嫁妆添箱。云舒不想礼这些捧高踩低之人,让夏芷帮她都拦了回去。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云舒早上醒来时,觉得格外的冷。天青已经准备好了棉袄,在火炉上烘热了,等云舒起床。
“今天怎么这么冷……”
天青一面把衣服捧上去,一面说:“公主,昨夜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就下的这么大,看来今天冬天会很冷呢!”
云舒迅速穿上衣服,就趴到窗边去看雪。果然,窗外的未央宫一片雪白,红色的屋棱全被遮住了。
“公主快把窗户关上吧,刚起床小心着凉!”
云舒把窗户关上,搓了搓手,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天青给她打扮。
因这场大雪,宫人在往各个宫殿里送炭,生怕不够用,皇上那边也赏赐了皮手套和皮帽下来,以备她们出门赏雪用。
刘陵的衣铺那边送来了第一批成衣,足足有五套,按照云舒之前画的设计图,有带小斗篷的,有带帽子的,还有用兔毛滚边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颜色都是刘陵很喜欢的艳色,穿在身上给萧条的冬季增添了一抹生色。
云舒看着那套带斗篷的粉红色,用银丝线绣冬梅的衣服,觉得很好看,想到一会儿说不定要出去赏雪,就把那身衣服换上。
刚刚换好,就听传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云舒迎出去一看,惊了一跳,皇后身上穿的,也是带斗篷的这套款式,只不过是紫红色的。
260、试探
云舒和陈阿娇相视一笑。
皇后倒不为撞衫的事情恼怒,而是问道:“你也收到刘陵送进宫的衣服了?”
云舒点头,引皇后到暖炉旁坐下,说:“是呀,刚刚送到,我瞧着好看,就换上试试。”
皇后也点头,说:“送来的几件都很好看,没想到她做起生意来,倒挺在行的。”
陈阿娇现在对刘陵没有以前那般厌恶了。以前她主要是讨厌刘陵和刘彻之间那份若有似无的暧昧,现在刘陵天天跟卫青纠缠在一块,虽然皇后不喜欢卫家,但对刘陵却是宽容了许多。
“我听说她的铺子过几天就开张了,我想去瞧瞧,你跟我一块去吧!”陈阿娇主动说起这个事。
有皇后去捧场,云舒自然赞同,说:“好呀,我们都去给刘陵姐姐凑点人气,她现在一个人在长安,挺不易的。”
陈阿娇也听说了刘陵跟淮南王府闹翻,问刘彻借钱开铺子的事,“嗯”了一声,说:“只是空手去不太好,却不知道送什么好。”
两人坐在一起商议了一会儿,最后陈阿娇决定送一尊金雕的貔貅,招财的最佳吉祥物。而云舒决定送一扇“金玉(鱼)满堂”的玉屏风。
说着话,就有寺人前来传话,说:“皇后、公主,皇上请了工匠前来做雪雕,请娘娘和公主移步到清凉殿观看。”
两人听了都很感兴趣,急忙戴上皮帽、皮手套,乘着肩舆就往清凉殿去。
清凉殿的后殿里,建有一个冰池,上面竖着一座巨大的用雪堆成的山,旁边架了几个木梯,五名工匠正垂首站在旁边待命。
刘彻看到皇后和云舒穿着一样款式的衣服来,又新奇又好看,心情更好了几分。
“你们这是哪里来的衣服?一起做的吗?”
皇后说:“是刘陵送进宫来的,她不是开了衣铺么!”
刘彻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来,快坐下。”
一左一右挨着坐了,刘彻就下令让工匠开始雕刻。
几个工匠爬上木梯,背着刻刀、凿子就开始作业。
刘彻兴致很高的问道:“你们猜猜朕让他们雕什么?猜中了朕有赏!”
陈阿娇急忙问道:“皇上给个提示,不然这怎么猜呀!”
刘彻摇头说:“你猜不着可以不猜嘛!”
陈阿娇不服气,想了半天,说:“我猜岁寒三友!”
岁寒三友是以松、竹、梅三种耐寒植物构成图案,颇为符合当下的时节,寓意也很好,陈阿娇猜这个,还算比较靠谱。
不过刘彻只是笑,不说对错,转头问云舒:“皇妹你猜呢?”
云舒看了看池中的雪雕雏形,雪尘飞扬中,云舒只看到最下端的工匠雕出了一片斜纹和波纹组成的图像,很像海水。
云舒在脑海中想了想历代帝王喜欢的画面,便猜:“是不是‘一统山河’?”
一统山河是指在一片海水上面立几座尖状山石疆牙,远处水天交际之处,一轮明日正缓缓升起。
刘彻听了也没有说对错,只是大笑了起来。
陈阿娇问道:“我们到底有没有猜中的呀!”
刘彻笑着说:“你们等着看就知道了!”
工匠的技巧性很强,不仅快速的雕刻着,手法和身姿也具有观赏性。三人一面看,一面讨论着刘彻一会儿赏赐什么东西,正说着话,就听寺人通报,说卫夫人来了。
当即,皇后脸色沉了下来,连刘彻眉头也皱了起来。
卫子夫的肚子已有些显怀,加之冬天衣服穿的多,走起来很臃肿。
刘彻走下座位,上前扶住她,并责备道:“雪天路滑,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在屋里待着吗?”
卫子夫捧出一双厚袜子,说:“今天起来时觉得天气格外寒冷,担心皇上批改奏折时脚冷。想起之前给皇上做的袜子,就给您送过去,听说你和姐姐在这里看雪雕,我就来凑个热闹。”
刘彻接过袜子,有些动容,却不把卫子夫往座位上引,而是说:“东西你差人送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清凉殿里寒气重,你快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卫子夫回话,就对外面候命的寺人喊道:“来人呐,送夫人回宫。”
卫子夫幽怨的看了刘彻一眼,又偷偷看了看里面座的陈阿娇和云舒,十分不甘愿的回去了。
刘彻把袜子交给宫人,转身回到位子上,看了眼陈阿娇冰冷的脸色,十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陈阿娇坐的笔直,抿着嘴唇死死的盯着雪雕,衣服都快被她的指甲掐透了。沉默了半晌,陈阿娇突然开口说:“皇上,卫夫人有孕在身不能侍寝,臣妾打算在年前替皇上选一批秀女充盈后宫,也好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刘彻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看向陈阿娇,一向善妒的人竟然要给他送女人,他怎能不吃惊?
“皇后说笑吧?”他不确定的试探了一下。
陈阿娇转头看向他,说:“臣妾今日就去报了太后,早点选些人进来,宫里过年也热闹一些!”
刘彻看着她,不置可否,眼神却一直在闪烁,思考着她到底是怎么了。
陈阿娇继续看雪雕,过了一会儿,工匠完成了,阿娇笑着说:“妹妹猜对了,是一统山河呢!皇上给什么赏赐才好?”
雪白而晶莹的雪雕立在殿中的冰池上,却无法吸引这三人的注意力。
刘彻心不在焉的招了招手,寺人端了盘子上来,上面有一对碧绿的玉镯,质地非常纯净,一看就是好东西。
虽然云舒并不差这些,但这是彩头,她就高兴的收下了。
陈阿娇心情变的很不好,看完雪雕就要回宫。云舒跟她一起告退,却被刘彻留了下来。
“皇妹稍等,朕有个东西要给你看看。”
陈阿娇因卫子夫变的心情烦躁,根本不想多看刘彻一眼,头也不回的对云舒说:“皇妹,我先走一步。”
送走陈阿娇,刘彻带着云舒来到清凉殿的中殿,里面放着一个一人多高、三米多宽的木架,木架上搭着红色的绸布。
刘彻显得很兴奋,说:“皇妹你看,这是什么!”
刘彻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下木架上的绸布,顿时,一张洁净的兽皮地图出现在了云舒眼前。
这张地图画工精细,用不同的颜色的边界线区分不同区域,各种地理符号也十分形象,山丘、沙漠、草原、湖泊,都一目了然。
在没有精密地图的这个时代,这样一幅地图,所具有的意义,就不单单是指路导向。刘彻看着它,仿佛看到了北疆辽阔的土地等待着他去征服!
刘彻在木架前走来走去,说:“皇妹你知道吗?这就是关外的匈奴,他们竟有如此辽阔的大地!”
云舒隐隐猜到这就是墨清绘制的,果然,刘彻在感叹了一番之后,问道:“皇妹,这个地图是桑爱卿替一位墨者所呈献的地图,听说那位墨者是皇妹的人,你同朕说一说,那个人究竟怎样,是否可用?”
云舒若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只怕就掉进了刘彻的圈套。
刘彻一出口便是“那位墨者是皇妹的人”,已经把墨清划分到具体派系当众,若她没有注意到,只怕就害了墨清。
云舒知道大汉还延续着部分母系社会的传统,有许多女人都很有权势,像已故的吕雉、窦漪房两位太后,及当下的王太后、馆陶公主、平阳长公主等人,都是有政治雄心的女人,而且她们也的确掺和到了政事之中。
云舒知道刘彻是长在各种母系威压之下,先由窦太后掌权摄政,现有王太后和后族之人插手,刘彻打心底里是不愿意让这些女人干涉他的权利。
那他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问云舒?
是因为她格外得到刘彻的信任?不,她从来不敢这样高估自己。
是信任还是试探?
云舒更觉得这是试探……
刘彻刚愎自用,只信任自己身边的人,其他任何党系的人,他都只会利用,而不会放心重用。她以前曾为刘彻和大公子出谋划策,当时刘彻可以放心的用她,但现在,地位和立场改变了,云舒就不得不多想几分。
云舒深知自己的态度,将决定大公子、平棘侯、墨清等人未来的发展,若她表现出一丝对权利的野心和欲望,那么刘彻就会把他们划为同党,并对其疏远。
想了这么多,云舒笑着做出惊讶状,说:“呀,这竟然是墨大哥画的?太了不起了!不过皇上,你知道吗?墨大哥是墨者的钜子哦,可不是我的人,这话若是传出去,墨家的游侠儿们只怕会为钜子不平,不断找我麻烦呢!”
刘彻挑了挑眉,问道:“不是你的人?朕怎么听说他几年前一直是跟在你左右的。”
云舒一笑,说:“墨大哥是个重道义、知恩图报的人,只因为我以前救过他手下的几名墨侠,他就坚持要保护我还恩。现在我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而我也没什么危险,他就释然了。”
刘彻点了点头,又听云舒说:“皇上若想用墨大哥,不如写信问一问李广将军的意见,这段时日,墨大哥一直在北疆帮李广将军做事,老将军肯定对他有所了解。说来惭愧,墨大哥虽然跟我共处几年,但我只知道他为人忠厚老实,做事仔细认真,其他的,都一无所知。是否任用他是国家大事,我不敢随便向皇上举荐呢。”
刘彻对云舒这种谨慎并不干涉的态度很满意,真心笑了笑,说:“是朕疏忽了,不该拿这种事来为难皇妹。”
在收到李广的举荐信时,刘彻就已有了大概的想法,现在看了云舒的态度,心里就有了定数。
待云舒回玉堂殿之后,刘彻立刻下旨招墨清觐见。而他们谁也没有聊到,又一个人的命运从这一刻发生了转折。
261、邂逅
未央宫银装素裹,一位素色锦衣的佳丽,在雪后稍霁的雪地上,缓缓而行。
她身后跟着两行宫人,或撑伞,或抬着肩舆,或提着暖炉。
一位撑伞的宫女细声对佳丽说:“公主,还是乘肩舆吧,当心湿了鞋。”
佳丽摇摇头,说:“这点风雪怕什么,再大的雪我也经过。”
她就是从匈奴接回来的南宫公主。
自从她回到汉朝,就一直陪伴着王太后住在长乐宫,除了宫宴,极少来未央宫走动。她今日专程而来,必定是有要事。
一个寺人从远处朝她跑来,到了跟前,寺人回禀道:“公主,皇上此刻不在宣室殿,而是在清凉殿见外臣。”
南宫公主点点头,说:“那我们慢慢往清凉殿走,在侧殿等一等吧。”
寺人领命,弓着腰背在前面领路。
南宫公主走到清凉殿侧面的引廊,远远的就看到一个魁梧茂髯的大汉,穿着单薄的粗布衣服,在宫人的引导下,走上清凉殿正前方的阶梯,往殿里走去。
她看那人穿着寒苦,不像是官宦,好奇的问向引路的寺人:“那人是谁?”
寺人抬头看了一眼,说:“回公主,听说那个人是什么墨者矩子,画了一幅匈奴的地图献给皇上,皇上正为了这件事召见他。”
寺人或许不知墨者矩子是什么身份,更不知匈奴地图有多大意义,但是南宫公主却很清楚!她在匈奴住过几年,深知其中利害。
匈奴骑兵以快速飘忽的战术著称,汉朝骑兵速度更不上他们,对地形又不熟悉,每每碰头,总是吃亏。若有了精准的地图,事情就有了转机!
穿过引廊,南宫公主进入侧殿等待,可她情不自禁的往主殿靠近。
主殿和侧殿由木质甬道相联,中间被厚重的姜黄色帷幔隔开。南宫公主站在帷幔后面,清晰的听到墨清与刘彻的对话。
刘彻询问了墨清一些基本信息,又问他在马邑做了些什么事,有什么想法。墨清不卑不亢、不慌不张的回答着,声音清澈果断,铿锵有力。
刘彻听他条理清楚,且对战事有很精准的理解,不由的点了点头,又指着地图说:“你同朕仔细解说一下匈奴地形,出关之后有哪些关隘和险要之地?”
墨清领命,走到地图前,由南向北解说,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感觉。
南宫公主静静的听着他的解说,跟她印象中的信息十分吻合。当她听到墨清说:“匈奴王庭附近巡守森严,不及其他地方打探的清楚,或有疏漏。”时,情不自禁的站了出来。
“我在王庭居住多年,也去周边一些地方走动过,或可帮这位侠士补充一二!”
刘彻和墨清都吓了一跳,他们的目光齐齐的刷到了南宫公主身上,南宫公主这才惊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时有些窘迫。
她遮掩道:“我不知皇上在见外臣……”
刘彻对这位姐姐十分怜惜,因为她为大汉吃了那么多苦,所以对她格外包容,他笑着说:“皇姐来的正好,你对匈奴比较熟悉,你来看看这地图画的好不好?”
南宫公主身上一松,笑着走了过去。
她仔细的看着,想着墨清刚刚的解说,笑着说:“有些地方,比我知道的还要精准呢!”
刘彻高兴的说:“那就太好了!”
刘彻又问:“王庭这块区域,皇姐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南宫公主就回忆着王庭周围的地貌,讲述着哪个方向多少里有密林或狩猎的小路,墨清在旁看着地图,一一记下,却目不敢斜视,对南宫公主十分恭敬。
南宫公主看着他的这幅神色和认真的神态,暗暗的点了点头。
三人聊了很久,刘彻对墨清褒奖了一番,对墨者的努力做出了肯定,敕封墨清为骑郎将,协助匈奴战事。
墨清谢恩告退,刘彻这才问南宫公主:“皇姐今日来,所为何事?”
南宫公主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可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说:“我看到下雪了,想起以前跟皇弟雪林赏梅的时光,忽然很怀念,就来看看你。”
刘彻也想起还是太子时,姐姐们对他诸般呵护,一起玩耍时也处处照顾他,一时有些怅然。
“皇姐若想一起赏梅,这还不好办?朕明日就在御花园摆宴,请姐姐们都来坐坐!”
南宫就笑着答应了。
出了宫,南宫公主的贴身宫女看她笑容满面,就愉悦的问道:“公主,皇上答应你搬出宫去住的要求了吗?”
南宫公主摇摇头,说:“我没有提这件事。”
南宫公主从匈奴回来后,一直住在长乐宫,吃穿用度都是宫中的。可她毕竟是出嫁的人,嫁妆和食邑早就赐给了她,现在再回来用宫中的东西,有些东西拨不开,难免会被底下的宫人嚼舌根,说些有的没的,传到她耳中,不由得十分气闷,便生出了搬出宫去住的念头。
可是,怎么突然又不提这件事了?
“怎么……”宫女欲言又止,怕公主嫌她多嘴,话就停在了半途。
南宫公主笑了笑,说:“我改变主意了,再等些时日吧。”
宫女以为她是要等到陪太后过完这个年再提搬家之时,遂不再多说。
南宫公主慢慢的往回走,想着刚刚的事情,有些出神。
她身边的宫女突然一声尖叫,喊道:“小心!”并把伞挡在了南宫公主的面前。
只听“噗”的一声,一个雪团砸在伞面上,四散开来。
宫女连忙说:“还好没有砸到公主!”
说完,收起伞四下看去,口中还念道:“是谁在玩雪团,也不小心些!”
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躲在了石兽后面,看着发怒的宫女,犹豫不决。
“还是出去认错吧?求她不要告诉我娘,不然我娘知道了,又要罚我的!”
另一个也说:“嗯,躲也躲不过,你就说是我扔的吧。”
南宫公主看到两个小孩子从石兽后面挪了出来,身上穿的锦缎小袄,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皮帽,明显不是年幼的小宫女和寺人,只是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有了小孩子?
“宫里哪来的小孩儿?”
宫女也很茫然。
一行人看着两个孩子走近,小男孩走在前面,开口道歉道:“对不起,我们没有看到有人来了。”
南宫公主自然没有跟他们生气,笑着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玩耍?”
这两人自然就是霍去病和云雪霏了。
霍去病正要回话,却被云雪霏拉住了,在他耳边说:“不能告诉她,她要是告状怎么办?”
说着,云雪霏就求道:“我们错啦,这位漂亮的姑姑不要生我们的气,也不要告诉我娘,放我们走吧!”
南宫公主失笑道:“好,我不告诉你娘,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霍去病不喜欢藏藏掖掖,就说:“我叫霍去病,她叫云雪霏,刚刚那个雪团是我扔的。”
听了名字,南宫公主便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她点点头,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玩吧,不过要小心,别滑倒了!”
霍去病和雪霏立刻笑了,拉着手就跑开。
南宫公主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人影,想起一事,连忙喊道:“你们等等……”
霍去病和雪霏停下脚步,疑惑的转过身,却见南宫公主盯着雪霏慢慢靠近。
南宫公主仔细看了看雪霏,眉头越皱越紧。雪霏有些紧张,往霍去病身后走了几步。
南宫公主意识到自己吓到孩子了,遂摇头说:“是我多想了……你们去玩吧。”
这下霍去病和雪霏一溜烟的就跑了,不做片刻迟疑。
“云雪霏……”南宫公主念了念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对宫女说:“既然来了,就顺道去看看四妹吧。”
云舒正在玉堂殿的库房里,看宫女们找金玉满堂的玉屏风,准备衣铺开张那天给刘陵送过去当贺礼。
忽然听闻南宫公主造访,云舒连忙带了红绡回到正殿。
云舒向她见礼,然后请她在暖房里坐下。
南宫公主看到她穿的衣服款式,眼前一亮,问道:“妹妹这衣服是哪里做的?好特别。”
云舒就笑着说:“是陵姐姐新开的衣铺里刚制出来的新衣,因为衣铺就要开张了,陵姐姐让我帮她试试衣服的样式,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就送了几套进来。”
南宫公主笑着说:“原来是她,她一向在打扮方面很花心思,没想到现在还开铺子了。我昨天收到她的帖子,本没当一回事,现在瞧你这一身,待到初八那天,我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云舒就笑着跟她叙家常,又问道:“今日这么冷,皇姐怎么到这边来了?”
南宫公主就用对刘彻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等皇上准备好了,我们姐妹再好好聚一聚。”
云舒自然称好。
南宫公主转了话题,说:“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两个小孩子在玩耍,听说有一个是你的养女,叫云雪霏。”
云舒点头,说:“是呀。”
南宫公主追问道:“这孩子没有父母吗?”
云舒没做他想,直接说道:“也不知她的生父母是什么人,竟十分狠心,隆冬之时把她丢在了深山林中,幸而得到一只母虎相救,才活了下来。我路过时捡到她,把她带回来养大,那时候看她似是刚出生不久。”
南宫公主听的心境,也感叹道:“我瞧着那孩子长的十分齐整,又没有缺陷,真不知为什么要把孩子丢弃了。”
“谁说不是呢……”
南宫公主犹豫的问道:“不知道是在哪个树林里捡到的?”
云舒微微有些疑惑,南宫公主好像对雪霏的关心过重了。
南宫公主见她瞧着自己,补充道:“我在想,你现在是公主了,弄清楚丢在哪里,发动一些人力,说不定能把孩子的生父母找到呢。”
云舒摇头道:“是在娄烦大山里,那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只怕是难找。何况,他们既然把孩子丢了,又何必把孩子送回去受苦呢。”
南宫公主听了,沉默的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262、柏梁台之语
刘彻果然很守信,答应南宫公主要办赏梅宴,第二天就往各个地方传了话,请众人初六进宫赏梅。
王太后、皇后、馆陶长公主、平阳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长安公主、淮南翁主、修成君,全部都在受邀之列。
云舒从没参加过赏梅宴,不知道是怎么个赏法,若是坐在冰天雪地里,岂不冻坏人?若是坐在屋里,又怎么赏外面的雪和梅?
她疑惑的喊来夏芷,把自己的疑惑问了。
夏芷笑着解释道:“这次的赏梅宴设在雪香楼,早上辰时,众人先在雪香楼东边的芙蓉馆汇集,然后沿石渠往西走,道路两旁皆是梅林,中间有寒远亭、储芳榭等亭阁可以歇息,不远处还有柏梁台可以登高赏雪,只要午时来到雪香楼参加宴会即可。”
原来是自由活动,云舒顿时觉得轻松很多,她原本很担心是那种唐宋时期的吟诗作对的集会。
安心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天青没有帮云舒梳发髻,而是帮她辫了很好看的两根大辫子,上面用小珍珠点缀,方便她戴帽子和围巾。
红绡帮云舒把棕黑色的水獭皮帽给云舒戴上,围了又白又长的狐尾围巾,披上猩红的斗篷,又塞了个银丝暖炉到云舒手中,这才让灵风、绿彤陪着云舒去赏梅。
云舒来到芙蓉馆时,王太后和馆陶公主靠着暖榻相对而坐,皇后、南宫公主陪伴坐在旁边,云舒忙着众人行礼。
屋子里的四角生了火盆,但因馆内的窗户开的很大,寒气依然比较重,大家都没有解开披风,握着自己的暖炉说着话。
有宫女上茶,云舒抬盏一看,是她的碧螺春,不由得笑了。
馆陶长公主看到云舒的笑容,就问道:“四公主,这喝的茶,想必就是你的云茶吧?”
云舒微微点头,说:“是呢,这是云茶中的一种,叫做碧螺春。”
馆陶长公主就跟她话起家常,说:“我早听到云茶的大名了,若不是能在宫中尝尝鲜,我只怕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太难买啦!既然四公主在这里,我少不得要厚着脸皮问你要一些了。”
云舒笑着应道:“原就是我疏忽了,早该孝敬姑姑的,我待会儿就传书,让人送姑姑府上去。”
陈阿娇也凑热闹,说她也要,云舒却笑着说:“宫中的我可不管,皇后问皇上要去!”
正说笑着,刘彻就进来了,问道:“你们说什么呢?问我要什么?”
陈阿娇收了声不说话,云舒只好说:“皇后问我要云茶呢,我说这些东西,自该有皇上赏赐,问你要去呢。”
刘彻笑着对云舒指了指,说:“你呀你,卖人情还要我花银子,真正跟桑弘羊是一个脾性!”说完,对身后的贵海说:“送一斤云茶去椒房殿。”
皇后听了,弯起嘴角,心情很愉悦。
满屋子的人就着将近的婚事打趣云舒,十分热火。
刘彻又问:“其他人呢?怎么还不到?”
皇后主动接话说:“宫中的都到了,其他人进宫要花些时间,已经派人去问了。”
刘彻点点头,又喝了一盏茶,就见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平阳公主、隆虑公主、淮南翁主、修成君四人是一起来的,进来互相问安之后,王太后就问道:“倒巧了,你们四个怎么赶到一起来了?”
刘陵“哎唷”了一声,来到王太后身边,说:“太后娘娘,你真不知道今天早上大街上有多乱。有人扬着铁锹除自家门前的雪,惊了平阳公主的马,与我的马车撞到一起,两人都不得前行。眼瞧见隆虑公主的马车来了,准备一起坐她的马车进宫,偏偏她的车轱辘又坏在了路当中!急急忙忙命仆从去找马车,谁知半天找不来,还好修成君路过,载了我们一起过来。”
王太后听的头晕,说:“这大雪天让你们进一趟宫,还折腾出这么些事,等中午开宴,你们可要多吃一些。”
几人纷纷称是。
刘彻就说:“既然都来了,咱们赏梅去吧。”
众人扶了王太后起来,依次出了芙蓉馆,沿着石渠往西走。
皇家的梅园果然很大,宫粉梅、大红梅、洒金梅、照水梅各色品种不一而足。寒烈的清香随着冷风而来,沁人心脾,又令人精神抖擞。只可惜初雪化的快完了,梅枝上面的积雪斑斑驳驳,不再是一片银装素裹。
王太后和馆陶公主由宫人搀扶着走在最前面,刘彻陪在旁边,缓缓的不知说着什么。
刘陵被陈阿娇拉着问衣铺的事,而平阳、隆虑和修成君三人则凑在一起,她们三个人都是有孩子的,今天怕孩子受冻,都没有带出来,现在想必是在交流育儿经。
这样,反倒落下了南宫公主和云舒两人走在最后面。
南宫公主问道:“今天没有带雪霏过来玩吗?”
云舒摇头说:“我嫌她闹腾,她嫌我拘束她,还不如让她自个儿玩去,免得不自在。”
南宫公主就笑了笑,说:“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要皮很多呢。”
云舒头疼的说:“可不是嘛,性子野的厉害。”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南宫公主感慨道:“我看她的性子不像咱们汉朝关内女子,倒有匈奴女孩的那股野性。”
云舒只当她是在匈奴待久了,顺口说了这个话,笑了一笑没做他想。
云舒从没见过这么多姹紫嫣红、各色各样的梅花,别人都耐不住严寒,刘彻陪着两位长辈早早的往雪香楼去了,其他人或歇在储芳榭喝杯热茶暖身子,或是添手炉的炭火,只有云舒不觉得冷,要去柏梁台看雪。
她对南宫公主说:“听说在柏梁台上可以看到宫中的全景,是赏雪的最佳地方,皇姐要去吗?”
南宫公主摇头说:“我不敢登高,就不去了。妹妹要当心一些,不要爬太高了。”
云舒点点头,一个人往梅林深处走去。
沿着梅林走了一段,遥遥的,云舒看到斜前方有一座铜柱高台,约有二十丈高,十分醒目!
她鼻端问到一股不似梅香的浓郁香气,想起夏芷昨晚给她说过的东西,想必眼前这高台就是以香柏木为梁架、以铸铜为柱,香闻数十里的柏梁台了!
云舒走到柏梁台下,仰头望去,台顶之上置有一尊铜凤凰,不禁感慨道,这就是未央宫中的最高处,也是名副其实的凤阙啊!
古人都不习惯高处,云舒却不怕,就对灵风和绿彤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上面看看就下来。”
灵风和绿彤十分担忧,却来不及劝阻,云舒已经腿脚敏捷的沿着阶梯往高台上爬去。
二十丈的高台,相当于后世二十多层的建筑,云舒气喘吁吁的爬上了顶端,俯视着整个未央宫。宫殿鳞次栉比,再威严的殿堂,此刻也缩小成一小片。放眼望去,甚至能够看到整个长安城,街道横纵相接,十分整齐。
云舒不由得觉得十分兴奋,很想振臂高呼!
她大口的喘着雾气,突然有冰凉的东西随风吹到她脸上——又下雪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被风雪遮盖,到处都是一片雾白。
云舒撑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待什么也看不清了,就准备下去。
刚一转身,就见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她身后,把云舒吓的一个踉跄,往后急退了两步,撞在了高台的栏杆上。
云舒身形有些后仰,她大惊失色的抓住栏杆,正有点把握不住平衡时,大汉一手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吓死我了!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云舒惊魂未定,往台子中间站了站,这才仔细向大汉看去,这一看更是不得了!
“卫青!”云舒惊叫出来,“你一声不吭站我身后干什么?”
卫青规规矩矩的向云舒行了一个礼,说:“卑职负责这次赏梅宴的安全,看到公主的侍女在台下等着,猜测公主一人上了高台,现在起了风雪,公主当心路滑,早些下去吧。”
“哦?是这样啊。”云舒上下打量着卫青,看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除了落脚的脚印,旁边已经积了不薄的一层雪,足以见得卫青并不是刚刚才上来,而是在云舒背后站了很久。
云舒不由得笑了,问道:“卫大人在我身后站了这么久,不知可想清楚了什么没有?”
卫青低头抱拳,说:“卑职不知公主所指何事?”
云舒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的说:“卫大人的恩人一心想置我于死地,你刚刚有绝佳的机会推我下去,替恩人完成心愿,然后可以对众人说成是我雪滑失足坠落,皇上也不会怪罪于你,你却白白的浪费了这次机会,想必是想透了什么。”
柏梁台上疾风呼啸,冰冷的雪花夹杂在厉风中打在卫青脸上,他去低着头,沉默不语。
云舒围着他走了几步,说:“卫大人,你我无冤无仇,卓成能够帮助你的,我绝不会做的比他差,而且我真心希望你能跟陵姐姐两人终成眷属,可偏有些东西,天不遂人愿,你我之间硬生生的横亘着卓成那样一个人……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263、开张
卓成如今被扣押在地牢,卫青不会不知道他的处境,云舒不信他们卫家跟卓成之间会有什么恩情道义。卫青难道敢赌上自己的前途,赌上卫子夫母子,赌上卫家所有人的性命,跟云舒死磕到底?
不,绝不会!
果然,卫青终于开口了,说:“我从不知公主与卓成之间有怎样的恩仇,亦没有兴趣知道。他的仇恨与我无关,至于他对卫家的恩惠,我已几次搭救于他,仁至义尽。时至今日,公主是主,卑职是仆,卑职这一辈子只会终于陛下,陛下如此厚爱公主,卑职又怎敢动公主分毫?”
云舒点了点头,说:“卫大人,卓成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相信你也明白他对你的利用,你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卫青脸上毫无表情,云舒猜不透他心底的真意。但是他既然那样说了,她就姑且相信他吧。
风雪更大了,云舒拢了拢斗篷,说:“宴会应该要开始了,我该下去了。”
走了两步,她回头,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卫青说:“对了,卫夫人这胎虽是女儿,但你要多劝她不要过于忧虑,她迟早会生出皇长子的。”
卫青的脚像被冻僵一般无法动弹,只盯着云舒猩红的斗篷一抖一抖的远去。
从柏梁台上下来,已有宫女寻了过来,说要开宴了,皇上派人寻她赶紧过去。
云舒赶到雪香楼时,众人都已经入席,只差她一人。
她一边脱下被雪水浸湿的斗篷,一边赔罪道:“让大家久等啦,我在柏梁台上看雪,竟然一时忘了时间。”
刘彻看她衣服都湿了,说:“快去换件衣服,小心风寒。”
云舒不想再耽误大家开宴,笑着说:“不要紧,屋子里的热气烘一烘就干了。爬了一次高台,竟然饿的厉害!”
刘彻笑着摇了摇头,说:“那赶紧坐下吧,马上就开宴了。”
云舒坐在隆虑公主的下手,刘陵的上手,刚一坐下,刘陵就拉着她问道:“你爬到柏梁台顶上去了?”
云舒点头,说:“是呀,站在上面,连长安城的城门都能看到!”
刘陵感叹道:“你还真是胆大,我有一次爬了一半,就觉得风吹的人站不稳,不敢再上去了。”
云舒笑着说:“扶稳就好了。”
刘陵叮嘱道:“倘若再去那里玩,要多带点侍卫,免得出事。”
云舒笑着点头,看到热菜上来,真的觉得饿了,开宴吃了起来。
席间,隆虑公主瞧见云舒和刘陵解开斗篷之后,里面的衣服款式都是新样子,问道:“你们穿的就是阿陵衣铺里做的衣服吗?”
云舒和刘陵都点头,刘陵就积极的开始宣传自己的衣铺。隆虑公主生产之后胖了不少,好多衣服都要新作,对刘陵的店很感兴趣,也说开张的时候过去看看。
隆虑公主又问:“你那里做小孩子的衣服吗?”
刘陵看了一眼云舒,笑着说:“要做也能做,只是刚刚开店,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如果公主想要的话,专门给你做就好了。”
隆虑公主笑着说:“寻常的衣服,府里针线上的人都能做,我是想要一些样式不同寻常的。等开春之后,我就要回封地了,也让乡下人见识见识长安的物事。”
刘陵连忙应承道:“没问题,这里开春还早,定然来的急。”
说完,就对云舒连连使眼色,意思就是让她快画些小孩子衣服的图样出来。
云舒笑着从小炉子上的热水盅里取出热酒,给左右斟了一杯。大家吃饱喝足,就散了,刘陵再三叮嘱大家,后天就是她开张的吉日,邀请众人前去。
南宫公主和王太后一起回长乐宫,其余人出宫回去了,云舒和陈阿娇同路,一起乘肩舆回去。
云舒因为暂时解决了卫家这个忧患,心情很好,却发现阿娇的情绪十分低落,不由得很疑惑,之前刘彻专门给她云茶,她明明很高兴的。
“皇后娘娘,是不是吹了冷风,哪里不舒服?”
陈阿娇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说:“皇上让人折了一瓶梅给那个贱人送去了。”
原来是吃醋了。
卫子夫因为怀有身孕,刘彻不准她出门,自然不会邀请她来赏梅赏雪,在席间,他挂念卫子夫,怕她失落,让人送了梅花过去。
云舒叹了一口气,握了陈阿娇的手说:“皇后娘娘何必跟她争这个长短?就算皇上再宠爱她,就算她诞下皇子,只要娘娘行事端正,让人拿不住错处,她还能越过你去吗?等以后后宫充盈了,难道只她一个人能生孩子?到时候娘娘养一个皇子在身边,好好教导,她生的是皇长子又怎样?”
陈阿娇想着,是这个道理,只是她以前太重视刘彻的爱,觉得输了刘彻的爱,就输了一切,反倒疏忽了这些事情。
“真的是这样吗?”
云舒再次强调道:“嗯,只要娘娘不给她可乘之机。娘娘要记得,你的任何失误,都有可能成为她的机会,不想让她荣耀,首先就是要克制自己,不让她拿到错处。”
云舒可不希望陈阿娇日后弄出什么巫蛊案,少不得现在要不断的叮嘱和洗脑。
陈阿娇若有所思的回了椒房殿。
云舒歇了两日,抽空画了一些小孩子穿的动物变装,像男孩穿的老虎、小熊装,女孩子穿的兔儿、猫儿装,又画了开裆的背带裤,待到初八一早,就趁着恭贺刘陵开张,一并送了过去。
长安城中,大概没有第二家如此高调的店铺了。
刘陵开张当日,长安最尊贵的女子,尽数到场,侍卫开道,气势壮大,引的全城百姓围观。
云舒和陈阿娇结伴来到衣铺时,衣铺的牌匾上还盖着红绸,不知刘陵取了什么名字。
因街上围观的百姓很多,两人不作停留,被刘陵请到了后院,其他公主们都来了,就是没来现场的王太后和馆陶公主,也送了贺礼来,其他官员女眷就更不计其数了!
宽敞的两件店铺里,绣娘们成排站在两侧,墙壁上都陈列着精美的衣物,屋子里成排的大衣架上,也都是炫彩的新衣。
刘陵把诸女眷请到内院之后,说:“我这里狭小、简陋,你们且委屈一下,外面就要揭牌了,恐有些杂乱,我去去就来。”
作为店铺来说,刘陵的铺子已经十分华丽了,但是跟贵女们居住生活的地方想必,自然是简陋的。不过今天大家是来凑热闹的,看到人多,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成群凑在一起讨论着各种款式的衣服和新鲜的花样。
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和叫好声,应该是揭牌了,又有各府的仆从,抬着贺礼,边唱边走的送进店里,十分的热闹喜庆,围观的人看的啧啧称奇和叫好!
刘陵又回到内院,请众人移步到她的府邸去用午膳,来观礼恭贺的众人只是来凑个热闹,并没有打算在这里久留,知道刘陵很忙,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
平阳和隆虑回家看孩子去了,陈阿娇去探望馆陶公主。云舒觉得在刘陵府里应该能见到大公子和熟悉的众人,就想过去多玩一会儿。南宫公主回宫没事,又好不容易挪步出宫一次,就跟云舒结伴,一起乘了马车,去了翁主府。
到了翁主府门前,马车从可以行马车的侧门进去,在院子里停稳后,云舒就从马车上下来,刚站稳,就看大公子和墨清结伴走了过来。
云舒惊喜的说:“公子、墨大哥,这么巧?”
果然见到了。
大公子望着云舒说:“看到你的马车到了,所以就过来找你。”
正说着,南宫公主也从马车上出来,大公子和墨清没有想到还有人在车里,吓了一跳,而后急忙行礼。
南宫公主看到墨清在这里,微微有些惊讶,但没表示出来,笑着还了礼。
府里的丫鬟和侍从多在前厅忙碌着,大公子来的比云舒早,就说:“翁主从淮南带来的人手不太足,今天宾客多,未必能照顾周全,我们就便宜行事吧。”
云舒点点头,说:“我们又不是外人,跟陵姐姐这么熟了,就不讲那些虚礼。”
说着,四人避开喧闹的厅堂,一起往园子里走去,因时间还早,不到午膳的时候,他们就找了一处带雕花窗的暖亭坐下说话。
云舒坐下就急切的问道:“公子看了衣铺的揭牌仪式吗?我们说是去观礼的,却坐在后院不能到前面去,连铺子的名字都没看到!”
语气颇有些哀怨。
大公子笑着说:“看到了,铜锣阵阵很热闹,铺子的名字叫‘仙衣铺’,还是皇上提的字呢,金光闪闪的很耀眼。”
云舒和南宫公主都吓了一跳,转瞬笑了起来。刘陵还真是把工夫做的足,什么人都用上了,小小的衣铺也求得了刘彻的提字!
大公子又问:“你们今天可挑了什么衣服吗?”
云舒摇了摇头,她受到的赏赐和宫中发下来的新衣,以及刘陵送来的,已经够多了。
南宫公主说:“我看着新奇,选了一件,又给太后她老人家挑了一件,也不知她看了满不满意。”
说着,南宫公主看了一眼墨清,问道:“我看店里也有卖男衣的,骑郎将没有选一件吗?”
264、死讯(上)
平民不能穿锦衣,穿着佩戴的东西都有限制,亦不能乘马车,只不过虽有这样的规定,但官府管的并不严,一般人家本就用不起,而有能力的富庶人家,穿锦戴金、以马车代步也没有人管。
南宫公主看墨清今天跟进宫觐见时一样,穿的粗布衣服,以为他奉公守法,受这条令的限制才如此。又见墨清和云舒、桑弘羊都不说话,解释道:“骑郎将即已受封,就不必受限衣令的限制了。”
墨清说起正事,口才尚可,但跟女人说话,却是面红口讷,当初跟云舒相处了那么些年,话才多一些,如今听了南宫公主这般问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舒在一旁惊讶道:“呀,墨大哥做官了吗?我竟然还不知。”
大公子笑着说:“也就是几天前的事,本就打算今天告诉你的。”
云舒很替墨清高兴,有本事的人自当受到重用才是。
墨清趁着两人说话,想了半天,才对南宫公主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我身为墨家子弟,虽富贵,却不敢忘师门教诲。”
南宫公主面色一红,原来是墨者作风艰苦,并不是因为地位卑微不能穿,连忙赔礼道:“是我浅薄,想错了。”
墨清也不太好意思,说:“公主客气。”
南宫公主低头想了一瞬,取下腰间的一枚凤形玉佩,说:“我今天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以此物祝贺墨大人升迁。”
墨清望着玉佩,觉得接女子的礼物很不好意思,但这又是公主的赏赐,不好拒绝,一时有些为难。
南宫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此物是我当初和亲之时,母后送给我保平安的,现在我已回来,用不着了,就把此物赠给墨大人,望他保大人平安,驱除鞑虏,保家卫国。”
云舒扫了一眼有些异状的两人,连忙圆场说:“对了对了,我倒忘了送贺礼给墨大哥了。”
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南宫公主送了玉佩,她不好意思重复,通身找了一周,一时有些尴尬。
灵机一转,云舒说:“我想到了,等马六叔来了,我让他寻一匹宝马送给墨大哥,宝马配英雄!”
有她这一打岔,墨清就顺当的接下了南宫公主的玉佩,并感谢了两人。
云舒凑趣的问大公子:“咦,公子你不送墨大哥礼物吗?”
大公子一笑,说:“我让人给墨先生量身打造了一套铠甲,不过需要一些时日,现在还没做好。”
云舒点点头,说:“宝马、铠甲、平安符,那就齐活了。”
三人都笑了。
聊着天,大公子不知怎的就把话题引到了匈奴之战之上,他向南宫公主问道:“不知左谷蠡王伊稚斜和匈奴太子於单是怎样的人?”
南宫公主说:“伊稚斜残暴凶狠,脾气不好,但因为他打仗很厉害,纵使是军臣单于,也让他三分。而於单……这个孩子虽有勇武,但是心底慈软,因此被单于训斥过很多次。”
云舒分明记得大公子以前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不知他为什么又要来问南宫公主。
她不知大公子作何打算,便静静的听着。
大公子对南宫公主说:“自从今年马邑之围把军臣单于打的重伤,听闻他的伤势一直恶化,不曾好转。今年冬天寒冷,匈奴战败粮草不足,也不知他能否熬过这个冬季。万一他去世,那么左谷蠡王和於单太子必将有一场争夺,南宫公主以为谁胜谁败?”
南宫公主脸上露出忧伤之色,她虽然是无奈之下嫁往匈奴和亲,但军臣单于终归是她的夫君,两人感情虽然不好,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听说他时日不久,悲伤之感还是无法克制的就冒了出来。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於单必不是左谷蠡王的对手,他下不去那个手……”
太子於单虽不是南宫公主亲生,但是母子一场,她又怜惜那个孩子生性善良,一想到他将落得悲惨下场,不禁更加悲戚。
大公子点头,思量了一下,询问道:“公主,微臣说个假设,若太子於单败于伊稚斜,我朝对太子於单劝降,他会称臣而降吗?”
南宫公主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公子,喃喃的说:“劝降?”
云舒明白了大公子的用意,他是想让南宫公主帮他劝太子於单投降。若他直接死在了伊稚斜手上,那么匈奴以后将会是伊稚斜的天下,不出几年,匈奴人就会再次南下侵犯大汉。可於单若活着,再稍加操作,总有些匈奴部落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只要匈奴一直不安定,那么对汉朝的危险性就小多了。
南宫公主也许没想到这么多,但她想到伊稚斜的残暴,想到於单软绵的性格,说:“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或可一试!”
因为这件事,南宫公主在接下来的午宴中,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云舒跟大公子抽空凑到一起,大公子跟她说,大平已经到了长安回吴家跟父母在一块,茶园的管事也到了长安,眼下跟墨清一起住在桑家,只等马六赶到长安人就齐了,等等。
云舒自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换了话题,悄声说:“公子能不能安排我见卓成一面?”
大公子微觉得有些惊讶,问道:“见他做什么?他现在在地牢里,不能言语,不能书写,已残的不成人形,你看了会害怕的。”
云舒感慨说:“有些事,我想在我们大婚之前了结了。”
大公子想了想,点头说:“我安排一下,你回宫等我消息。”
待回宫之后,云舒每日都在等大公子的消息,在还未等到他的消息时,云舒却从皇后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军臣单于伤重去世了!
陈阿娇是来找云舒商量的,她有些忐忑的说:“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看望一下皇姐,她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我们的立场,又怎么安慰她呢?高兴也不对,伤心也不对,真麻烦!”
云舒想到南宫公主的性情,不是那种非常冷血的人,虽然军臣单于是大汉的敌人,最后是死在汉军的刀剑下,却终究是她的丈夫,现在必定是难过的。
这种事情,她们去了又能说什么呢?
云舒想了想,说:“皇姐现在只怕不愿意见客,不如我们先去给母后问安,打探一下再看怎么办。”
陈阿娇连连点头,两人就结伴去了长乐宫。
王太后由嬷嬷服侍着,躺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云舒急忙问道:“母后哪里不舒服吗?”
王太后摆摆手,叹了一声。看到她们两人来,王太后就知道她们的心思,说:“你皇姐称病,不见客,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云舒和陈阿娇了然的点点头,果然让他们猜到了,说到底南宫公主现在变成了孀居之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太后精神不好,只怕也是因为她的原因。
两人陪着王太后坐了一会儿,太后感叹了几句:“你二姐现在还年轻,偏命这么苦。那人不死,我儿担忧,那人死了,我儿心忧,这可如何是好……”
云舒宽慰道:“正如母后所说,皇姐现在还年轻,待过一段时日,把这件事情忘却了,再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王太后听着,脸色稍霁,贵女再嫁也不是没有的,王太后当初嫁给景帝,就是二婚,还是叛夫弃女的二婚。
王太后又担忧的说:“只是你二姐头一遭嫁的是匈奴单于……”
言下之意是怕男人嫌弃,招不到好婿。
陈阿娇听了,傲气的笑道:“就凭皇姐的身份,和太后、皇上对她的疼爱,不知多少人愿意呢!”
云舒却觉得,南宫公主从来没有拥有过爱情,她嫁去匈奴是不得已,这次回来若能再嫁,要嫁一个她喜欢又喜欢她的才好,断然不能为了有个伴,随便指婚。
于是,云舒说:“这些事等段时日,再问问皇姐自己的意思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
回了未央宫之后,云舒和陈阿娇各命人送了些安神养神的补品送过去,聊表心意。
眨眼到了十一月二十四日这天,是冬至。
“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刘彻一大清早就期门军护送出宫去灞上祭天,目的在于祈求与消除国中的疫疾,减少荒年与人民的饥饿与死亡。
宫中也忙碌个不停,待刘彻祭天回来之后,将要摆宴,宴请国亲和百官。
云舒早早的就收到了邀请,知道中午有宴会,所以起的很早。
正在她梳妆时,夏芷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头在云舒耳边悄声道:“公主,桑大人在永安门外等您,说是要带您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云舒等了这么写日子,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天,她仓皇站起来,说:“速速带我去!”
夏芷看了一下她盛装打扮的样子,立即让天青寻了一件藏青色的带大帽子的斗篷给云舒裹上,然后说:“若有人寻公主,就说公主在焚香沐浴,稍后才能见人。”
天青自然称是。
准备好之后,只夏芷和云舒两个人,从玉堂殿后门的一个偏僻甬道中,急匆匆的往就近的永安门外走去。
265、死讯(下)
也许是宫人都在忙着准备国宴,也许是夏芷事先打点好了,云舒从玉堂殿到永安门外,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待到了宫门口,云舒见宫门有两个卫兵,心中难免有些惴惴。谁知在她们走近时,那两个卫兵不待她们说话,立即将宫门打开一人进出的缝隙,还左右张望,提防有人看到。
夏芷低声对云舒说:“公主快去吧,奴婢在这里接应你。”
云舒点点头,扯了斗篷将自己裹的严实,从宫门中走了出去。
宫外的护城河上有一座小桥,云舒急匆匆穿桥而过,旁边就驶出来一辆非常普通的小马车。
云舒看到车把式是旺叔,心中一喜,急忙走了过去。
当马车驶到云舒面前时,大公子已掀开车帘,伸手大力把云舒拉上了车。
马车不做停留,很快就离开宫门远去。
云舒在马车里放下斗篷上的帽子,睁着一双有些仓惶的眼睛问大公子:“是去见卓成吗?”
大公子点头说:“嗯,今天期门军大部都随皇上祭天去了,趁着这个空当,我才好在宫门和大牢里安排我的亲信。”
云舒感叹大公子的谨慎和细心。
云舒很自由,想出宫并不难,但是若被人知道她去过大牢,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若顺藤摸瓜查出她跟卓成的事,就得不偿失了。
除了这些,大公子心中有更重要的顾虑。虽然云舒没有跟他说为什么要见卓成,但是他总觉得不止是见面这么简单,只怕云舒是打算做些什么,万一卓成死了,他不希望有人查出云舒,所以在安排上面,很费了些心思。
大公子又对云舒说道:“去年卓成被我带回京时,是以与淮南王密谋造反的大罪扣押在地牢中,因皇上并不打算立即查办淮南王,所以此案一直按压未发,他的扣押也未公之于众。待会到了大理寺,你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跟着我进去便可。”
云舒知道他是在保护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冬至的街上十分热闹,因天子出游祭天,很多人都到街上观看过,直到现在,余热也没有散尽。
云舒乘坐着不起眼的马车,一直行到大理寺后的一条街上。
大公子替她拉起帽子,遮盖好之后,扶着他下马车,两长两短的敲了几下小门,很快就有人开门接他们进去。
冬至之日,百官绝事,除了负责天子祭天的太常官员,以及准备进宫赴宴的官员,其他官员都放假在家。
大理寺内,只留下了少数看守牢房的侍卫。显然是大公子事先布置好了,这些人全程没有一句话,见到他们过来,就快速把牢门打开。
云舒走进牢房大门,被狱卒带向右手边的楼梯,沿着楼梯一直往下走。
冬天本就寒冷,越往下走,就越阴寒,而且有阵阵酸腐的湿气扑面而来。
狱卒冷不防的说道:“大人小心脚下,地牢跟水牢紧挨,地上有时候会沁水。”
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用劲捏了捏,在前面给云舒带着路。
因是地牢,跟普通牢房不太一样,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和恶心。一路上都是带铁门的房间,云舒并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没有听到犯人的喊叫。
待走到一间铁门前,狱卒拿着大串的钥匙抖了几下,把牢门打开。
重锁应声而落,碰在铁门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在地牢里不断回响。
狱卒闪开身,让出路给大公子和云舒,自己守在门外。
进了牢门,还有十几阶的楼梯要下,楼梯下是两间石室,靠近楼梯的石室里摆着各种刑具,以及一个木桌,上面点着豆大的油灯,是牢房里的唯一光源。
而靠里面的石室被一道连接房顶和地板的木栏隔开,里面有一堆枯黄的杂草,以及一个蜷缩在角落的黑影。
云舒顾不得霉臭的空气,深呼一口气。
大公子捏了捏云舒的肩膀,说:“你有什么话,就过去跟他说吧,我在门外等你,不用担心,他伤害不了你。”
云舒点点头,待大公子离开之后,一步步向木栅栏靠近。
“卓成。”云舒冷冷的喊了一声。
枯草堆里的黑色人形哆嗦了一下,引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转过身来。
云舒走过去几步,摘下斗篷的帽子,说道:“怎么?许久不见,你莫不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我是云舒啊,那个你杀掉、吃掉,却阴魂不散的云舒啊!”
卓成不答话,云舒笑着靠近,说:“你真的不跟老朋友打声招呼吗?哦,我倒忘了,你的声带被烫毁了,说不了话了……”
黑影依然没动,云舒知道是卓成的自尊心受不了,不愿以现在这么惨的样子面对云舒,可是她偏要让他清楚的看到两人之间已发送了多么大的差别!
云舒在石室内走来走去,冷笑着说道:“说不了话也就罢了,怎么眼睛和耳朵也坏了吗?当年有种把我分尸而食,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
卓成忽的翻过身坐起来,已辨不出颜色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里面破烂的衣服,和结痂的皮肤。他头发粘成一堆,挂在脸的两旁,面容已辨认不清。
他是如此狼狈不堪,若不是因为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露出狠毒、贪婪的眼神,云舒几乎认不出他了。
看他如此下场,云舒冷笑着挖苦讽刺道:“你可还曾记得,我说过,你当初杀我、吃我、害我、不肯放过我,我日后定要让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经折磨我!如今,这一日到了,卓成,这是你的报应!”
她打量了卓成两眼,看到他放在膝头上的手指如嶙峋的枯枝,以奇怪的形状搭在腿上,便问道:“这地牢的滋味好受吗?阴暗、潮湿、冰冷、饥饿和各种刑罚的凌辱……滋味应该不好受吧?啊,骨头被碾的粉碎的十根手指会不会因为风湿而疼痛的夜夜不能入睡?这疼痛应该不及你当初一刀刀割在我身上那么疼吧?”
卓成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发抖,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如筛糠一般,仿佛被云舒戳中了要害。
云舒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着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喜讯——我要结婚了。”
云舒笑的幸福,说:“新郎你认识,就是桑弘羊,他的本事,我不说也罢了,你该知道他是我的良人,我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长安公主,我也没想到,我这个身子,竟然是位公主!”
卓成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云舒,云舒接到他诧异的眼神,心情更好了。
她笑了两声,说:“这大概就是命吧,我把它当做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云舒蹲下身子,长长的斗篷铺成在她身后,如同华丽的地毯,将她同这肮脏的地牢分隔开。
她与卓成平视,忽然不笑了,认真的盯着他问道:“卓成,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你第一次杀我,我可以理解为是求生的本能,在沙漠里,你想活下去,所以对我动手。可是后来呢?当你后来认出我,难道就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接二连三对我下手?你的心,黑的就这样彻底吗?!”
卓成突然张着嘴大叫起来,声音嘶哑分辨不出任何发音,他双手拍打着地面,身子前倾,眼睛中迸发出愤怒的目光。
云舒看他做出这副姿态,冷笑道:“你是在怪我对你用了手段?害你至此?这不是你该得的么!当初你最先投奔平阳公主门下,是我和大公子用‘坠马之事’陷害你,令你失信于平阳公主,可是,若不是你利用平阳公主索害我,我又怎会被逼如此?后来你转投田蚡门下,是我让你陷入牢狱之灾,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设计害陆先生,不绑架我,我又怎么能让你坐牢?最后你逃到淮南国,的确是我挑拨了你和淮南翁主及淮南王的关系,可你若不派人刺杀我和桑弘羊,我又怎么能捉住你的错处?”
说完,她“腾”的站起身,俯视着卓成,说:“自作孽,不可活!卓成,你自以为聪明,却做了一辈子蠢事,你这种愚蠢又可怜,狂妄又自大的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在地牢里苟延残喘,难道是还在期冀着什么吗?!可笑!可悲!可怜!”
云舒斜乜着看向卓成,道:“你且等着,我将以你的血肉,来庆祝我的大婚!必不会让你痛快死去,我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尝尝我当初的痛苦!”
说罢,云舒斗篷一甩,转身大步走出地牢,身后传来卓成“嗷嗷”的大叫声,和猛烈撞击护栏的声音。
云舒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出完,她要在她最幸福的时候,看到卓成最悲惨的样子,看谁笑到最后!
大公子和狱卒站在门外,看到云舒出来,都迎了上去。
云舒心情舒畅了,笑着对大公子说:“我要说的话都说了,咱们回去吧。”
大公子点点头,对狱卒抱了抱拳,就带着云舒离开大理寺。
安全的回到宫中,稍作收拾后,云舒就去参加冬至的国宴,因解决了心头大事,云舒喝起酒、吃起肉都觉得格外的香醇。
她正欢笑着,灵风悄悄的走近宴厅,来到云舒耳边,悄然说:“桑大人说,你们走后,那个人便撞墙自尽了。”
云舒手中的酒盅微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把酒送入口中,一口饮尽。
如此甚好,不用她亲手取他的狗命!
266、吉日
云舒这边刚得了消息,转瞬,就见卫青走进宴厅,在刘彻耳边低语一阵。
刘彻脸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化,虽然得知卓成死了,但是卓成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的废人,不能给他提供淮南王的罪证,他留着也无用。
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后,刘彻让卫青退了下去。
卫青离开宴厅时,若有似无的向云舒这边看了看,云舒迎上他的目光,大方的微笑起来。卫青看到她的笑容,微微一怔,转瞬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卓成之死与她有关!
云舒早早的退了席,离开了宴厅。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席间多喝了两杯,酒量很好的她竟然觉得有些醉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从宴厅回玉堂殿的路很远,云舒并不想坐肩舆,而是一摇一晃的慢慢往回走。
冬天寒冷的风吹在她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但她依然觉得有些不切实。
卓成死了?
真的就被她气的自杀了?
或者,他是怕她真的把他千刀万剐?所以干脆撞墙死了算了?
挂在心里多年的问题,现在终于解决了,心却像空了一块……
宫中的围墙有高又长,两堵墙夹出的甬道深邃而漫长。
云舒扶着墙慢慢往前走,也许是远离了宴会的喧嚣,云舒的脑海慢慢恢复清明。
她突然一个激灵,不对!这绝不是卓成的做事风格!
她转过来喊来在她身后跟随的灵风,低声耳语道:“迅速传话桑公子,告诉他,要仔细检查那人的尸体,以及他住的牢房!不能假他人之手!要快!”
灵风第一次见云舒这么急迫的样子,当即撒开腿就跑去找可以帮忙传话之人。
云舒扶住墙的手慢慢握成拳头,她心中很不安,她不相信卓成能死的这样干脆,就这样放她过好日子!
回到玉堂殿,隔天就有消息进来,大公子说他把卓成的尸体烧了,并没有直接弃在乱坟岗掩埋,而牢房也都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让她安心,不要多想。
云舒心中的焦躁不安终于得到了平复,她讪讪一笑,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日子过的快,又下了几场雪,眼见到了十二月,马上就到她的婚期了。
她的嫁衣做好,也试过,穿着极为艳丽而贵气,现在整齐的折放在屋里的大桌子上。她的嫁妆也有宫人前来装箱打包,用红绸扎起来。
南宫公主和平棘侯府叶氏,两人都是孀居之人,到吉日那天,不能赴宴恭贺,所以提前见过云舒,把贺礼送了过来。
南宫公主比之前见面时瘦了一些,不过看精神似乎还好,应该不至于伤心过度。南宫公主笑着恭喜了一番,又把满满一盒首饰拿出来,送给云舒。
“虽然我们姐妹没有在一起处多久,但是我与小妹十分投契,姐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妹妹千万要收下!”
若是添箱,给一两件首饰就罢了,南宫公主却送了一小箱过来。
见云舒脸上有难色,南宫公主又说:“我现在是孀居之人,不比以前,许多东西不能穿戴了,放在我那里也是浪费,妹妹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云舒不想再引她提起伤心之事,连忙将东西收下了,并嘱咐她以后要常常出宫去她那里坐坐。
叶氏进宫次数不多,这次来探望云舒,不如在侯府那般自在,显得有些拘谨。
她送了一套金子打造的富贵八珍给云舒,又捧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出来,说:“这是默儿给公主的一点心意,我也不知他送了什么,体不体面。他特地封了,不许我们看,说是要公主你亲自打开。”
云舒笑着接过来,不知薛默捣鼓了些什么?
盒子入手并不重,云舒打开盒子一看,瞬间感动了!
躺在盒子里的,竟然是一对结婚戒指,黄金铸造的圈底,女式戒指上镶着一个椭圆形的翡翠粒,男士戒指上镶的则是方形的,圆圈上有螺旋纹,十分好看!
汉朝结婚还没有送结婚戒指的规矩,薛默却替她记着,给她打造了这样一对漂亮的戒指,他的心意,怎能不让云舒感动!
叶氏见云舒神情激动,不知薛默送的那小小盒子里,会有什么好东西?虽然好奇,但见云舒把盒子妥善收下了,也没有追问。
云舒高兴的说:“姐姐帮我转告默儿,他的礼物我非常喜欢,他的心意我也明白,谢谢他!”
叶氏忙说:“他是晚辈,怎当得起公主的谢意。”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叶氏说:“自从田家父女被皇上惩戒之后,谁也不敢说公主的闲话了,提起公主,都尊敬的不得了,说公主有福气,太后和皇上如此疼爱你。”
虽然人是皇上惩罚的,但是太后难得没有给田蚡撑腰,大家自然觉得太后也是站在云舒这一边的,不禁十分的感慨。
云舒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管其他人到底是真心尊敬她还是假意,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不给大公子丢脸就行,她可不希望以后听到有人说大公子娶了个皇家野种回家的话!
十二月十六,是太史令定下的送妆吉日。所谓送妆,就是在结婚之日之前,把嫁妆送往男方家,同时女方会派人去男方家铺床,挂帐幔,及礼仪器具,以待新人。
铺房人必须是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云舒万万没料到,皇上竟然请了馆陶公主当她的铺房人,而且云舒很惊讶,馆陶公主竟然也答应了!
馆陶公主生的好,嫁的好,不但荣华富贵十足,还育有儿女双全,儿子为侯娶了公主,女儿为后嫁了皇帝,的确是个“好命婆”!
这一天一大早,穿着鲜红的宫人就在掌故大人的带领下,将云舒的嫁妆抬往男方家中,也就是名义上的长安公主府。
云舒在屋内,没有看到嫁妆到底有多少,不知有没有书中所说的十里红妆那么夸张,晚上却听余嬷嬷抚摸着她的手说:“公主是个有福的,皇上赏赐了那么多嫁妆,加上公主自己的东西,第一抬已经搬进了公主府,最后一抬还在宫里的库房里没有开始搬!全长安城,任谁不羡慕?”
云舒心中默默计算,未央宫在长安东,公主府在长安西,这一东一西有多少里?看来嫁妆真的是多的出乎了她的意料!还不提她自己的马场和茶庄,以及云纸、衣铺的红利分成!
不过云舒又想到,近几年,皇家的钱都是靠大公子在赚,刘彻对她这么大手笔,肯定跟这个有关。用大公子赚的钱做嫁妆,转一圈,东西又回到大公子手中,即长了皇家的脸面,大公子又乐意。
那两个人真是谁也不吃亏呢!
云舒不由自主的笑了,余嬷嬷看在心里很欣慰,服侍云舒早些歇息。
第二日,已经显得有些空旷的玉堂殿开始用红绸、红蜡烛装扮起来,红绡等人也开始收拾云舒平日吃穿用度的东西。
原本并不觉得怎样的云舒,在出嫁前的最后一晚上失眠了!
一想到八年的相守,在明天就要修成正果,她就由衷觉得幸福。可是嫁人,她前世今生还是头一遭!
跟大公子一起过日子,她自认没问题,以前做丫鬟时服侍他,对他的习惯很了解,而大公子这几年对云舒百般照顾,云舒的习惯他也了解,两人过日子已不需要磨合。
至于公婆问题,从大公子单独修建公主府就能看出他的态度,云舒也不为这个担心。
唯有……
唯有那夫妻敦伦之事,一想起来,云舒就面红耳赤。
入睡前,余嬷嬷拉着云舒说了许多夫妻之道的话,云舒虽不是古代女子,在咨询发达的现代早就知道敦伦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真想到自己要那样做,仍然是很害羞。
待过了那一步,她跟大公子之间,就真的没有隐私秘密之处了……
拜堂的吉时定在十八日的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但从早上卯时起床开始,云舒就没有停歇过。
刚刚穿上中衣,还没换上嫁衣,就有女官再次前来演习礼仪。云舒虽然早已学会,但不敢马虎,又从头到尾学了一遍。
之后沐浴、净面、焚香、换衣、梳头,这些全弄好,就已经到了午时。
云舒肚子饿,但是绿彤并不给云舒吃东西,只端来削好的水果给她。
“嬷嬷说公主不能吃别的,怕有三急,或者口中有异味。”
云舒没想到还真的不准吃东西,不过想到穿戴这么繁琐,万一要去古代那种不方便的茅厕,的确是个大问题,就忍住饿,吃了些果子。
待到中午,不断有送亲的女眷前来看云舒,瞧着她的妆容和嫁衣,又是一阵夸赞,说着吉祥话。
宗族姐妹、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来了不少,云舒眼花缭乱,认识的并不多,只用微笑的端坐着,听她们恭贺就行,连回礼都不用。
云舒房间人满为患,嬷嬷和丫鬟们就陪着笑迎来送往,请宾客们去吃酒席——宫中中午开了宴席,专门宴请送亲的客人。
待到了下午申时,就有女官前来报,说新郎官入宫了!
267、出嫁
消息一条条的传到玉堂殿来,一会儿说新郎官进了几道宫门,一会儿说新郎官在正殿叩拜了皇上,正往这边走来……
丝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传进房间里,云舒的心也随之抓紧。
宫里嫁公主,并没有什么闹新郎的规矩,大公子的红色迎亲队伍一路走来,除了热闹,还带着一份皇家的威严和尊贵。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礼官的声音,新郎官接新娘来了!屋里的恭贺声更热闹了。
这时结婚并不兴盖盖头,云舒端坐在房里,清楚的看着房内房外的人,却紧张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两名女官笑着走进来,一左一右的扶起云舒。
余嬷嬷拍了拍云舒的手,笑着交代了一句话,但云舒耳边嗡嗡响,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什么,只能随着女官往外走去。
云舒今天毫无怨言的任由天青和宫中派来的梳妆嬷嬷摆弄,脸上的粉涂了一层又一层,白的很假,又偏在脸蛋上涂了胭脂,嘴唇画成火红的樱桃小嘴,云舒在镜中乍一看自己,吓了一跳,觉得跟上辈子在电视里看的日本新娘差不多。
不过日本很多文化本就是汉唐时期传过去的,只是云舒没想到自己真会画成这样。
火红的嫁衣穿在她身上,身后有数尺长的衣摆,由宫女提着,伴着她一起走出门。
云舒在女官的扶持下,把双手平抬到胸前,在面前合拢,让长长的袖子一直垂到脚面。她遵照礼官的教导,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脚下一步一步走着。
出了屋,在红色的人群中,有搭着红色纱帐的彩车停在殿前,大公子正在给讨喜钱的人散彩头。
女官扶着云舒坐上彩车,然后放下纱帐。
云舒端正的跪坐在彩车上,彩车四面都是红纱,这时才敢抬头看前方。
被十六人高高的抬在肩上,云舒投过半透明的纱帐,看到了前面的大公子。他虽然不能免俗的穿了一套大红衣服,胸前还扎着红花,但云舒一点也不觉得难看,虽然有一点点傻,但依然耀眼如昔。
坐了彩车去正殿,王太后和皇上、皇后早就在那里等着,云舒一一拜别。
刘彻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桑弘羊脸上的笑容溢于言表,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下了。云舒虽有些紧张,但是喜悦之情也是难以遮掩。
刘彻心底不禁觉得有些羡慕!
当他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之后,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堂堂帝王,怎会羡慕他们?
看着云舒拜别王太后,他想起了他迎娶皇后的那一天,一时竟有些模糊,他记不清太多细节,只记得忙忙碌碌的各种参拜及被人跪拜,心情似乎也没有很开心,反而有些不耐烦?
他微微有些内疚的看向身侧的皇后,只见陈阿娇一脸羡慕和喜悦的看着云舒,笑的十分明媚及纯洁。
刘彻愣了,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看待过皇后了,每每想到她,总是把他和陈家捆绑在一起去考量,而没有想过,她依然是多年前的那个女子,从未改变过。
王太后赠了新人几句训导和吉利话,云舒又来拜别刘彻,这才把刘彻从游离中拉回来。
行完礼,云舒又被礼官扶着坐上彩车,出宫往公主府前去。
出了宫门,云舒才看到迎亲队伍极为庞大,方才只有宫中的礼官进了宫,桑家之人全在外面候着呢!
现在加上期门军护送,竟如天子出巡一般威武!
一路被百姓围观到公主府,那边的宾客早就到了,一听到礼乐声,就涌出来观礼。
宾客有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位新冒出来的四公主,见到车驾时,纷纷感叹着新娘漂亮的话,还有人议论着前天送来的嫁妆有多丰厚,各种羡慕嫉妒。
彩车落地,云舒手中多了一跟红绸,一端她拉着,一端大公子拉着。
直到这时,云舒才敢抬头看大公子,四目相对,两人都是粲然一笑,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宾客们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全都起哄闹了起来。
礼官在公主府大门前唱到:“吉时到,新人拜天地咯——”
宾客跟在新人身后,都挤进了喜堂。
在装扮一新的喜堂里,桑老爷、二夫人坐在高堂位上,桑老夫人坐在旁边的上席之上。
随着三叩首,礼官一声“礼成”,云舒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真的拜堂成亲了呢!
从此以后,跟以前不一样了。
一对新人接受着满堂宾客的恭贺,大公子留在前院招待宾客,云舒则被礼官送进了洞房。
冬天的酉时,已暮色沉沉,云舒走在园林似的路间,看着积雪在夕阳的余晖下镀上一层暖色,觉得很安详。
送云舒进洞房的女官看到后院建的这么别致好看,笑着说:“公主的府邸修的真是好看,以后住在这般的园子里,日子定然和和美美!”
云舒应承的笑着,她比别人更清楚大公子为婚事的方方面面付出了多少。
新房设置在冬石原的楼阁内,大公子曾说过冬天要跟云舒一起住在冬石原赏雪,云舒现在一看,冬石原果然是建在一片石林之上,是整个后院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视野的确很好。
新房内早有宫中的人布置好了,云舒顺着女官的安排坐在床边等候即可。
女官集体对云舒福了一福,说:“公主先休息一些时候,等到洞房时我们再来。”
云舒客气的送了她们出去,让她们安心去用晚膳,只留了丹秋和红绡两个丫鬟在身边。
等女官们全走了,丹秋和红绡一起来到云舒身边恭喜她,丹秋跟她时间长,又如姐妹,说着话就有些红了眼眶:“公主跟大公子终于成婚了,我这一路看着,可替你们着急了!”
云舒看她哭了,笑着打趣道:“你是等不及自己想嫁人吧,竟然都急哭了!”
丹秋跺了跺脚,但想到云舒大婚,便不跟她争辩,只是说:“公主还有力气取笑我,想必还不饿吧!”
云舒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指着桌子上放的果子说:“怎么不饿,快拿些东西我垫一垫肚子!”
红绡忙说:“使不得,这些果子待会儿还有用的,若公主饿了,我去厨房给公主端碗面来吧。”
云舒连忙点头,红绡应声而去。
吃了面,稍微垫了下肚子,两人又急忙帮云舒补妆,把吃掉的口红重新画好。
云舒以为会等到很晚,没想到天黑后刚掌灯没多久,大公子就回来了,房门外还跟着一串的人,说着“等不及”之类的话打趣大公子。
大公子也不顾他们的拉扯,一个劲的笑,跟女官们一起走进了新房。
其余围观的一些人也一拥而入,把大公子推到了床边。
大公子大大方方的跟云舒坐在了一起,还捏住云舒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傻嘿嘿的笑了,惹得旁观众一阵哄笑。
女官端来红漆的盘子,上面放着酒壶和酒樽,送到大公子和云舒面前,笑着说:“新人喝交杯酒了!”
大公子伸手把两个酒樽端起,送了一个到云舒手中,在大家的哄闹声中,挽着手臂把酒一干二净。
女官收回盘子,用红绸把两人的鞋绑在一起,说:“祝新人偕(鞋)同到老!”
又取来桌子上的果盘说:“新人接福啦!接好了,要多接些,早生贵子!”
大公子和云舒急忙把自己的衣襟撩起来,用手提成布兜的样子,女官笑着就抓起一把果子,往他们身上扔。
红枣、板栗、花生跟下雨似的往云舒身上砸,她都看不清了,只顾着拉着衣襟伸开手,尽量接东西,至于那些砸到她脸上头上的,完全顾不着了。
后面观礼的宾客,也凑起热闹,把桌上另几盘麦麸、米面也都扔了过来。
云舒衣兜里的都关系越来越重,大概是东西扔完了,渐渐停了手。
女官拿了一个扎红绸的篓子过来,把两人接好的东西装进篓子里,交给丫鬟说:“这些东西记得煮成粥给新人喝。”
红绡连忙把东西接过来收好。
折腾完这些,女官就开始把宾客往外面赶,让他们都去前院吃酒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洞房的安静。
丹秋和红绡急忙收拾地上和床上的东西,大公子和云舒一起站起来给她们腾空间,谁知差点就摔了!
他们的脚还捆在一起呢!
云舒因起的急,脚没有迈出去,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大公子眼疾手快,把云舒一把捞回来搂在怀里,说:“不能这么急,咱们得同心同步。”
两人姿势暧昧,又有两个丫鬟在场,云舒的脸无法掩饰的胀红,连白乎乎的粉底都遮不住脸上的霞光。
丹秋和红绡相视一笑,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
云舒用眼神嗔怪了一下大公子,低声说:“还有人在呢,就说那些话!”
大公子不以为意,笑着说:“我没有说错啊。”
云舒被大公子搂着,腰有点扭着,她看看被捆在一起的脚,有些茫然的问道:“能把脚解开吗?有没有什么规矩?比如捆一晚上之类的?”
大公子听她问的可爱,点着她的鼻头说:“自然要解开,不然的话,我们怎么洞房?”
说完,就弯下腰去把脚上的红绸解开,从下面站起来时,一把将云舒拦腰抱起,惹的云舒一声惊呼!
她又想起可能会有人在外面守夜,赶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她的心跳声却“噗通、噗通”愈加清晰!
270、亲朋
颇为不安的受了众人一拜,云舒急忙上前把几位长辈扶起来。
待长辈入席后,余嬷嬷带着丫鬟端着茶,笑着说:“新媳妇敬茶了!”
垫了两个大红团花的锦团在地上,余嬷嬷扶着云舒跪下去,桑弘羊也陪在一旁行礼。
云舒给桑老夫人磕了一个头,从旁边接过一盏茶,举过头顶送到桑老夫人面前,喊道:“奶奶,请喝茶。”
桑老夫人面色复杂的接过茶,看着眼前贵气而靓丽的女子,实在想不到那个七年前在桑家受她赏赐新衣的小丫鬟,已蜕变至此!而一年前,她在雨夜将云舒赶出门时,更没想到会有今日!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老夫人不敢让公主久跪,喝了一口茶之后,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里面装了三支头钗,当做见面礼赏了云舒。
一对新人接着去给桑老爷磕头。
桑老爷以前虽有些对不住云舒,但是他打心底是很喜欢云舒这个儿媳,不仅因为她会做生意会算数,也因为她如今的身份能给桑家和儿子带来荣耀,因此满脸的喜气。
听云舒喊了一声“爹”,桑老爷笑呵呵的喝了茶,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匣子赠给云舒,说:“你们两人苦尽甘来,以后一定要和和美美,让我早点抱上孙子啊。”他指了指匣子,说:“这是弘儿母亲的一些遗物,我就将它交给你了!”
云舒颇为惊讶,转头看向桑弘羊,他更是一脸激动。
桑弘羊幼年丧母,身边并没有什么遗物,也极少听到父亲提起母亲,没想到,此刻还能见到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
匣子里,一对玉镯、一对金镯,还有几幅头钗、耳环及项链,虽然陈放多年,但依然散发着珠光宝气。
云舒郑重的将东西递给余嬷嬷,让她收好东西,这才转向二夫人。
二夫人自从听说云舒当了公主,就十分庆幸自己当年没有特别为难过她,更庆幸自己曾帮桑弘羊推掉了田家的婚事。她看了看眼前的这对新人,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儿子桑辰龙,心中就笑开了花,有这样的哥哥和嫂嫂,儿子的前程就不用犯愁了!
她哪里敢要云舒多跪,在云舒刚刚弯身磕头时,她就扶着云舒站起来,说:“公主是金枝玉叶,民妇怎敢受公主大礼,快快起来吧。”
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单子塞给云舒,说:“我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公主,公主就收下民妇这点心意吧。”
云舒不解,低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那单子,竟然是一座染坊的契约!
云舒睁大眼抬头看向二夫人,说:“二娘,这个万万不可,礼太重了!”
二夫人敢把染坊送人,那就说明这个作坊是她的嫁妆,她把一整间染坊送给云舒,不仅仅是染坊没了,还有染坊以后带来的收益也没了,这个损失是很大的!
二夫人连忙把云舒递回来的东西推回去说:“这是见面礼,公主不可推辞。”
旁人都不知道二夫人送了什么,一脸好奇,桑弘羊也不太清楚,但他觉得云舒没有什么礼是受不得的,就在旁边劝说:“长者赐不可辞,二娘的心意就收了吧。”
云舒只好先收下,准备下去再跟桑弘羊商量一下怎么办。
桑招弟抱着孩子在旁边站着,看着新人,她就止不住的高兴。
云舒许久没见她了,更稀罕她抱的孩子,互相行礼之后,桑招弟作为长姐给了云舒见面礼,云舒也赶紧拿出一串小玛瑙串给孩子当见面礼。
桑招弟的女儿取名玲珑,还不足一岁,桑招弟笑着对他们说:“等玲珑周岁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做客。”
他们是韩玲珑的嫡亲舅舅和舅母,自然要去。
桑弘羊又领着云舒见了九岁的桑辰龙,以及五位庶妹,还有桑家的何、姚、洛三位姨娘,其中姚姨娘还抱着一个半岁的男孩子,那正是桑家今年新添的三公子,桑寅坤。
云舒依次都给了见面礼,只是那五位妹妹都低着头不敢看云舒,云舒也没能认真分辨她们的长相。
云舒虽不是第一次见二公子桑辰龙,但上次见他时,他还被人抱在怀里,只不到两岁,跟现在自然大不相同。
他的长相跟桑弘羊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大公子像生母郑氏,而桑辰龙更像二夫人田氏一些。他性子很开朗,大大方方的看着云舒,嘴巴很甜的喊着“公主嫂嫂”,让云舒看着就喜欢,二夫人在旁边瞧了,更是欢喜。
因为这里毕竟是公主府,桑家的人不做久留,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桑老爷就带众人回了桑家在长安的宅子。而桑招弟一个人带着孩子出来,怕韩家人不放心,也早早的回去了。
临上车前,桑老爷拉着桑弘羊到一旁说了些话,等他回来,云舒就见他脸色不太好。
两人一起往冬石原回行,云舒关切的问道:“爹说了什么?”
桑弘羊说:“奶奶和二娘她们过年后就要回洛阳,不在长安住了。”
云舒微有些吃惊,今天就十二月十九了,那也就是说,她们很快就要回去了。
桑弘羊怕云舒误会,忙说:“主要是因为几个妹妹都到了议婚的年龄,父亲觉得在长安不好说亲事,还是由奶奶和二娘带她们回洛阳比较好,那边有一些门当户对的世交。”
长安多是官宦高门,凭桑家庶女的身份嫁过去,只能做妾。想嫁入官家做正妻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怕外人议论,说是借着公主的身份攀高枝,而且嫁过去后,也不好为人。
若是回洛阳跟商贾世家议亲,桑家就占有很大的优势,到时候只怕是别家争相求娶桑家女,那些妹妹嫁过去,也会受重视。
云舒刚嫁过来,也不好插手桑家的事,只是劝道:“现在路上不好走,你还是劝奶奶等开春再回去吧,再不济,过了正月再走也行。”
桑弘羊点点头,不再多说这件事,而问到:“二娘送了什么东西给你,让你那么吃惊?”
云舒拿出契约,说:“你看,竟然把染坊送给我了!”
桑弘羊也吃了一惊,旋即笑着说:“二娘真舍得下血本,她有这个心,你收着就好了。”
“真的收下了?”云舒追问道。
桑弘羊说:“二娘在桑家不愁吃穿,要这作坊做什么?她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二弟的前程,父亲对二弟一直不满意,觉得他被二娘宠的太纨绔,现在又多了三弟,以后说不定还有四弟、五弟,二娘此刻想讨好我们,便卖她个人情好了。”
桑弘羊现在入仕,桑家的生意就没办法全权交给他,必定是要选其他接班人跟大公子配合,一起撑起桑家的门楣。
依桑弘羊顾全大局的想法,纵使二夫人不嘱托他,他也会关照培养二公子桑辰龙,毕竟他也快十岁了,能够学一些东西,比把期望放在半岁的桑寅坤身上,实际多了。
只不过,还未确定的事情,二夫人怎敢掉以轻心,自然是殷勤的巴结他们,确保桑辰龙的地位。
虽在桑家门下做过多年事情,但是内院里面的很多事情云舒不是很了解,现在成了桑家的长媳,自然要慢慢了解。
回到冬石原时,屋内已经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桑弘羊携着云舒的手坐下,说:“一会儿我让管事的把名册、令牌都给你送来,你熟悉一下府内的情况,往后他们就依你行事了。”
这本就是女主人该管的事,云舒在宫里时管不到,现在嫁人了,自然要帮桑弘羊分担,就笑着答应了。
桑弘羊知道云舒管人和管账都不错,并不担心她是否好接手,几句话带过这件事后,又提到另一事。
“你的人已经在昨晚搬到这边的客房来住了,你还没见过他们,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见一见吧。”
云舒心知他说的是马六、墨鸣、墨非还有大平他们,她从宫中出来,生意方面的许多事情都要一一处理,今天要整理公主府的内务只怕没时间,后天是“三天回门”的时间也没有空,再接下来就要准备过年的事,只有明天是空的。
便说:“我与他们许久不见,如果相公明天有空,中午就在家中摆宴聚一聚吧。”
新婚期,刘彻自然给桑弘羊放假了,他点头说:“好的,依你的安排吧。”
说完,他微楞了一下,转头望向云舒,笑起来问道:“你刚刚喊我什么?”
云舒抿嘴笑着,低头却不说话。
桑弘羊握住云舒的手,微微推了推,说:“再喊一声听听。”
云舒偏不开口,说:“以后日日都要这么喊,你肯定会听厌的。”
桑弘羊央求道:“绝对不会听厌的,娘子再喊一声听听!”
见他如此央求,云舒就说:“相公想听,我就多喊相公几声好了,这有何难。”
桑弘羊喜不胜收,抱住云舒就亲了一口。
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和下人求见的声音,云舒赶紧推开他,说:“快别这样,让低下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桑弘羊却极快的换了神情,一副泰然的表情对门外说:“进来吧。”
【12点之前还有一更,小羽白天有事耽搁了,更新有点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