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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全文阅读

作者:羽外化仙     大丫鬟txt下载     大丫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9、二选一

    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大公子没料到云舒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低头看她,只见云舒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晶亮有神,不似之前在宫中的失落惆怅,倒有一股……狡黠的神情!

    “若是公主好,我就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若是翁主好,我就按照原计划认平棘侯为父,然后想办法让皇上赐个翁主封号,你说哪种好?”

    云舒将未来看的很清楚,且不说两条路该怎么走,容不容易实现,她已将结果摆在大公子面前,让他帮她选一个。

    大公子望着她说:“公主比宗室之女更尊贵,自然是公主好。”

    “是吗?”云舒语气中似是不太认可,看着缓缓流动的沣水,说:“公主虽然尊贵,但被拘在宫中,不仅没自由,遇到战事,还可能被送去和亲,像南宫公主这般,该有多可怜?”

    大公子知道云舒是在考虑要不要争取公主之位,就说:“皇上跟历代先皇都不同,他是绝对不会送公主去匈奴和亲的,何况,若你成了公主,我一定会求皇上立即赐婚,绝不会把你留在深宫里。”

    云舒想想也是,刘彻是不服软的人,他一心要把匈奴人驯服,自然不会牺牲女人去换和平,更何况,她有大公子,刘彻应该不会棒打鸳鸯才是。

    但她犹豫道:“可我看翁主身份也不比公主差多少,一样尊贵,而且住在外面行动自由,更何况平棘侯一家待我很好,都已经商量好了要认他做义父,此时再让他们失望,多不好。”

    大公子没想到云舒现在考虑的是怕失信于平棘侯,心中有些动容。换做寻常女子,只怕一点都不会犹豫,四处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去了。

    “还有……”云舒朝大公子怀里靠了靠,轻声问道:“我的身份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对你来说,我是公主好还是翁主好?”

    云舒知道有些朝代对公主的驸马十分苛刻,不仅不能担当重任,还会阻挡他们的正常发展,云舒自然要为大公子多想一想。

    只是汉朝的驸马似乎都还好,像馆陶公主和平阳公主所嫁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家族。

    史上记载,平阳公主几年后甚至再嫁给了大将军卫青呢!卫青可是手握兵权的大人物,足以说明汉朝对驸马并未有太多限制。

    反倒是翁主之夫,因是跟诸侯王或异姓王侯联姻,反而受到皇上的忌惮和疏远。

    云舒自己想不明白,到底哪种好,但大公子应该对其中的各种禁忌很了解,所以云舒才让大公子帮忙考虑。

    大公子想了想,说:“平棘侯不朋不党,这两年来,因我的关系,他跟皇上倒是亲密了几分,跟平棘侯联姻,对我没什么损失,只是平棘侯的立场恐会生变,事情不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中,总有几分担心。你若是公主……”

    大公子有些犹豫,但依然选择直接的讲出来:“那我们跟皇上就是真正的自家人,他对我只会更信任和重用,是有好处的。”

    云舒点点头,大致明白了,就目前来说,诸侯王和异姓王对皇上的威胁,要大于皇后公主夫家的这些外戚,所以皇上应该会在掌控平衡的基础上,更重用外戚。

    “竟然是这样,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即已打定主意,云舒心中就舒畅了许多。

    大公子轻声问道:“真的想好了?”

    云舒点头说:“嗯,不过我先要查查我自己的身份,才能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

    大公子也点头,希望能够查清楚,只是云舒这里毫无线索,要怎么查?

    云舒提了一个建议,说:“我这边没有当年的老人可以询问,但是宫里边却是有人可问的,若能找到当年服侍崔夫人,或是跟崔夫人相熟之人,让我跟她见一面,或许能问出一些线索。”

    大公子听了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答应下来:“好,我会在宫里查一查,等我安排好了,就带你进宫。”

    在河边说了这么些话,两人又是从早忙到现在,肚子里一点东西也没吃,不知不觉,云舒竟然饿的肚子大叫,大公子听了,连忙说送她进城,赶紧回家吃东西去。

    在回去的路上,云舒问道:“平棘侯那边,要怎么解释呢?他肯定会问我因何进宫的。”

    大公子就笑着说:“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你就说你的云茶被少府选作贡茶,皇上听说东家是你,因之前认识,就宣你进去问话,并不知道耽搁了这边的认亲。”

    云舒先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而后又摇头说:“可万一被揭穿了怎么办?平棘侯也常在宫中走动的吧!”

    大公子却忍住笑说:“谁说这是假的?贡茶之事是真的,再过些日子,你大概就能收到吴县那边的急信了。”

    云舒愣住了,想了两秒,大公子敢这样说,必定是有确实依据的,于是高兴的扑向大公子,说:“太好了!云茶真的成贡茶,我真的要变成皇商了!我总算没有失信于桑老爷!”

    大公子摇摇头,感叹着云舒的实诚,有了公主身份,皇商不皇商的,有什么关系?桑家老夫人和老爷怎么会拒绝一位公主进门?

    回到平棘侯府时,侯爷、老夫人、叶氏并云默都在厅堂里等她,见她平安被送回,先是放宽了心,继而着急问询究竟是为何被紧急招入宫中。

    云舒按照商量的,把皇商之事说了,平棘侯等人即是惊讶,又是可惜。惊讶的是云舒做生意有如此才能,能够得到皇家的生意自然是喜事,可惜的是认亲仪式没有完成,只得另择吉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云舒安慰道:“仪式并不要紧,我心中早已把二老当做父母了。”

    说完心中却有些愧疚,等身份查明了,不知道他们该多失望呢。

    云默却是不信云舒的这个说法,之前他们根本没有收到一点皇商方面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在仪式之前把云舒带走问这个事?

    回到香兰苑,丫鬟红绡带着其他人连忙给云舒准备饭菜,并在外房布置桌案,云默则跟云舒待在内房。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舒没打算瞒云默,就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的这个身体,好像有些来历,可能是景帝遗失的女儿,皇上不许我认平棘侯为父,想查明身份,恢复我的公主身份。”

    云默嘴巴张成“哦”形,显得很意外,“真的假的?你来这里也好多年了吧,怎么才发现?”

    云舒指指自己的脖子,说:“上个月被人看到了脖子后面的胎记,这才发现的,我又正好二十岁,无父无母,皇上便认定了我是他妹妹,只是除了胎记找不到其他证据。”

    云默“嘿嘿”笑了,问道:“那我以后岂不是世子了?”

    云舒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红绡掀开帘子请云舒去外房吃饭,云舒早已饿的慌,不再多说,连忙去了。

    宫中的线索大公子去查,云舒在侯府中等他消息,苦等了几日,大公子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南边送来的信。

    一日,云舒正在窗前随意拨弄着古琴,她虽然不会谈曲,却觉得古琴低沉圆润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

    丫鬟灵风小步跑进来,将一个竹筒递给云舒,说:“小姐,有您的信!”

    云舒只当是大公子送消息来了,接过来之后,发现竹筒里面装的不是竹简,而是云纸,吃了一惊。

    取出云纸一开,是大平写的信!

    大平等人接到大公子从马邑送去的消息之后,知道云舒要回长安,就让丹秋和吴婶娘收拾东西,一起带着云雪霏回长安跟云舒汇合。众人走在半路,却收到云庄管事墨鸣的紧急信笺,说长安少府来了人,要为皇宫采购云茶,墨鸣觉得事情要紧,让大平赶紧回去一起商议。

    正好周子辉带着周子冉和周家的商队来长安,于是大平将丹秋等人托付给周子辉,自己一个人赶回了吴县。

    信上估算丹秋等人十月初就会到长安,离现在还有半个月。云舒就吩咐灵风去给侯府管家传个信,从二十五号开始就派人去城门处接应,看有没有从吴县来的周家商队。

    吩咐完之后,云舒一人待在房里觉得周家之人跟着来长安有点蹊跷。因为跟周家合作云纸的生意,云舒对他们有所了解,周家人是从来都不做长安生意的!

    他们这次怎么会突然带了商队来长安?

    或者,他们真的是来长安做生意的?

    云舒想想就疑惑丛生。不过周家对她照顾颇多,周子辉、周子冉也都是不错的人,云舒也就不想去想太多,到时候少不得要多看顾他们一些。

    过了几日,大公子那边依然毫无消息,想必是宫中的事很难打探,就在云舒焦急之时,侯府内却来了一个主动为云舒探病的郎中!

    得到传报,云舒很诧异的问灵风:“我并没有不舒服,为什么请了郎中来?”

    灵风是专门负责香兰苑传话收信的丫鬟,腿脚灵活,口齿也伶俐。

    “这位郎中是桑侍中推荐过来的,说现在正值深秋入冬之际,担心小姐背上的伤口天冷之后会疼痛,所以让郎中过来瞧一瞧。”

    云舒点点头,若是大公子推荐过来的郎中,那应该是陆先生吧!

240、传话

    “先生,请这边走。”

    丫鬟灵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云舒推开窗,从缝隙里看了一眼。

    跟在灵风身后的,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普通的白色长袍松松的套在他身上,有种飘逸闲然的感觉,他肩上挎着药箱,显然就是来给云舒看病的郎中。

    因只看到侧脸,云舒没有认清楚,但是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看来是她猜错了,来的并不是大公子的人。

    红绡进来通报,说:“小姐,郎中来了,要隔帘子吗?”

    云舒摇头,说:“直接看吧,医者如父母,不忌男女。”

    红绡点头,从灵风手中把郎中请了进来。

    身着白衣的男子信步走来,云舒抬头直视过去,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不是……

    她忍住心中的笑,请郎中坐下,而后对红绡说:“去给先生倒杯茶。”

    红绡应声而去,屋中只剩下云舒和郎中二人,这时,俊俏的郎中才开口,笑着喊道:“云姐姐……”

    云舒掩嘴笑了,说:“怎么是你?一年多不见,变成大孩子了!”

    坐在云舒对面的,正是吴家的小儿子,大平的弟弟,吴小顺!

    云舒琢磨着,小顺今年也有十四五岁,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量拔高,脸型变化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料到他在回春堂学了几年,这么快就能出诊了,看来是学的极好的。

    小顺腼腆的看着云舒,说:“本该是陆先生来给云姐姐看病的,但是阿楚临时从宫里递出消息,陆先生见阿楚去了,所以我就来了。”

    云舒点点头,谁给他看病都不要紧,问道:“你跟陆先生都还好吧?”

    小顺点头,说:“有大公子照看着,自然都好。”

    云舒又道:“你可听说了?你爹娘还有妹妹下月初就要回长安了,你哥哥原本也要回来的,只是有些事耽搁了,可能要晚一些。”

    小顺惊喜的说:“是吗?我并未听说,具体什么日子?我去城门接二老去。”

    云舒笑着说:“你就别折腾了,我已经派人去迎接了,不过也就是这些天的事吧。”看了看小顺,又说:“你爹娘看到你,肯定很高兴,一眨眼,跟大人似的。”

    “我也不小了……”小顺笑了笑,见丫鬟倒茶半天都没回来,心中想着,大概是大公子安排的人,便往云舒身边靠了靠,说:“云姐姐,我今天来,是有话传给你。”

    云舒也在想红绡倒茶怎么会这么久,听小顺压低了声音,便收回思绪:“什么话?”

    小顺低声说:“公子说他找到了一个宫中的老人,如今在皇后娘娘身边负责膳食,公子准备安排姐姐明天进宫见皇上,到时候阿楚会先接应姐姐去见那位嬷嬷,公子让姐姐想好明天要问些什么,时间可能不是很充裕。”

    云舒点点头,把话记在心中,又问:“阿楚一直在宫中服侍皇后娘娘吗?她过的好不好?”

    小顺点头说:“阿楚很得皇后娘娘青睐。”

    宫中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啊。

    云舒想起阿楚当日选择进宫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慨,不过又自行宽慰道,大公子跟皇后这边一直有往来,皇后即使看在大公子面子上,应该也不会为难阿楚,加之阿楚是个懂事有本事的好孩子,毋庸担心才是。

    “明天什么时辰进宫?”

    小顺回答道:“皇上卯时上朝,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下朝。大公子寅时半会派马车来接姐姐,阿楚会在宫中接应,姐姐在卯时三刻前回到宣室殿前等皇上宣见就行了。”

    “好。”

    传完话,小顺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水,说:“这是陆先生配置的秘药,说能够消除伤疤,姐姐每天晚上涂上之后再睡觉,不消几月,背上的疤定然能消。”

    这倒是个好玩意,云舒高兴的收下,她背上的三道伤口委实不小。

    两人都已说完话了,还不见红绡回来,云舒亲自把小顺送到园子里,见绿彤、灵风两个在廊下说话,便喊灵风过来送人出去。

    小顺前脚刚走,红绡便回来了,空着手,颇不好意思的说:“小厨房的炉子潮了,竟然没有热水……”

    云舒估计她是故意避开,也没有责怪她,笑着说:“那我就去老夫人那里坐坐,讨口热水喝。”

    最会梳头的天青进房给云舒重新梳妆了一番,云舒边准备边问道:“默儿呢?是在秋菊苑读书还是在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和叶氏对云默不是一般的疼爱,叶氏果真如当初所说,把世子之前用的秋菊苑书房收拾出来给云默用,还请了先生来给他“启蒙”。老夫人则是常常把云默叫到身边去,吃的、穿的、用的,那是一拨又一拨的给,从来没让云默空手回来过。

    天青一面熟练的给云舒妆扮,一面说:“正在老夫人房中玩呢。”

    云舒收拾好之后,来到老夫人房中,果然见到云默挨着老夫人坐着,面前摆了一堆的小孩子玩具,布老虎、竹编马儿、木雕的飞鹰等等,一应俱全。

    云舒心中汗然,难为云默真能玩的下去,毕竟他的灵魂年龄可不小了!

    见到云舒来了,云默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扑过来喊道:“娘,你来了!”

    云舒给老夫人行礼,之后搂着云默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就问:“听说桑侍中推荐了郎中来给你瞧病,怎么样?”

    云舒说:“先生叮嘱我天冷了注意保暖,然后给我开了涂抹伤口的药水,就走了。”

    老夫人点头又道:“听说郎中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你既然身上有伤,是不是该找个老郎中,好好看看才是?”

    云舒谢过老夫人的好意,又说:“您放心吧,别看这位先生年纪轻,他可是神医的弟子呢!”

    老夫人不知外面的事,既然云舒如此说,她也就不追问了。

    两人说起家常,云舒就看向云默手中的玩具,玩具制作的都很精致,但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并不是新做的,倒似有些年头了。

    老夫人发现云舒盯着玩具看,就说起来。

    “这些个玩意儿都是沁儿当年玩的,我一直收着,原准备给孙儿玩的,谁知没这个福分,不过现在有默儿,也是一样。”

    云舒十分理解老人家的心情,虽然云默跟他们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到了一起,就真把他当自家的孙儿一般疼爱,不止老夫人和老侯爷如此,云舒看叶氏待云默那样好,她这个做“母亲”的时而会觉得惭愧。

    大概是知道了云默的秘密,心底不再像以前那样把云默当成小孩子,所以对他的关心少了很多,现在家中,就数她最不把云默放在心上了。

    在老夫人处吃了饭,云舒带云默回香兰苑,路上无人之时,云舒悄声感慨道:“我们以后要是走了,老夫人和嫂嫂怎么舍得你哟。”

    云默“无辜”的眨眨眼睛,说:“总不能你去当公主,把我留在薛家给他们做儿子当孙子吧。”

    云舒笑着说:“你倒想的美。”

    平棘侯府以前也曾想过给叶氏过继一个孩子,在薛家和叶家分别领回来一个孩子试着养过,孩子虽然没什么过错,但是在与他们的生父母,心中总是怀了些龌龊心思,最后闹的很不开心,侯爷、老夫人和叶氏,渐渐也就打消了过继的这个心思。

    这次平棘侯从外面领回云舒和云默认亲,因是女子,不入族谱,不继承爵位,云默是名义上的“外孙”,倒没有人说什么,可如果真如云默假设的那样,让云默给叶氏当儿子,成为平棘侯的嫡孙传人,只怕薛氏宗族里是不会同意的。

    而云舒也没想过要丢弃云默,两人便一笑而过了。

    第二日凌晨寅时正(凌晨三点),云舒就起床梳妆打扮,大红色的上衫配着天青色的裙子,配饰换了她平时极少戴的金饰,显得非常贵气。

    梳妆完,寅时半,大公子的马车正好到了侯府门前接云舒。

    上了车,大公子叮嘱云舒待会儿在宫中不要四处走动,见了老嬷嬷就迅速回宣室殿外等候。

    云舒一一记下。

    到了宫门,大公子去上朝,云舒则被一个寺人带着往后宫走去。

    灰蒙蒙的凌晨,天还没有大亮,连绵的建筑如沉睡的巨兽一般蛰伏。但是在巨兽脚下,宫女和寺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引路的寺人尽量避开其他人,领着云舒到了一个方形的石门边,他止了步,低声对云舒说:“这里奴婢不能再进去了,小姐请自去吧,一直走即可。”

    云舒点点头,没有多说,抓紧时间向后面的园子走去。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少女从树丛的小径里走出。

    “姐姐,这里!”

    绿树下,阿楚穿着金橘色的宫女服朝她挥手,白皙乖巧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云舒快步走过去,阿楚便牵起她的手,说:“姐姐快跟我来,皇后娘娘现在还没起身,咱们抓紧时间!”

    “嗯。”云舒虽然有些话想对阿楚讲,但时机不对,只能等下次。

    两人弯弯绕绕,出现在了一个大院前,院子里有两排平房,像是宫人住的地方。这个时间,宫人要么早起上工去了,要么值夜刚刚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

    阿楚把她领到一间单房门前,说:“余嬷嬷就在里面,姐姐快去,我在外面等你。”

241、她当时就震惊了!

    云舒轻声扣了扣木质的房门,“嘟嘟”的像是叩在她的心扉上,令她十分紧张。

    这个余嬷嬷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当初在崔夫人身边,又是怎样的角色?在她这里能找到关于崔夫人的什么线索吗?

    云舒心中想着这些,就见木门从里打开,一张圆盘似地白净脸出现在门内。站在门内的中年女人穿着深蓝色的宫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表情很淡定,若不是云舒观察仔细,差点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神色。

    云舒无声的看着她,余嬷嬷已经闪开身子,说:“小姐,进来说话吧。”

    云舒走进房,屋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干净整洁,因天色未大亮,还有些昏暗。

    余嬷嬷不急不忙的点燃油灯放到云舒旁边,又转身去给云舒倒水。

    是不是宫里的人都经过锤炼,所以这样不急不忙,淡定自如?

    云舒哪有心思喝水,连忙说:“嬷嬷不用忙,我不喝。”

    余嬷嬷闻言,便到云舒跟前垂首站着。

    云舒让她坐下说话,她却执拗的说:“老奴不敢,老奴就站着跟小姐说话吧。”

    云舒没时间跟她多耗着,便直截了当的问:“听说你以前是服侍先崔夫人的?你在她身边做些什么?”

    余嬷嬷便说:“老奴从十六岁被分配到崔夫人殿里服侍,一直到二十岁,专司娘娘首饰钱财和其他物品的整理。”

    云舒点点头,这个位置很重要,一定是崔夫人信任和器重的人才能担当。

    云舒就问:“嬷嬷,您能跟我说说,当年崔夫人是怎么被吴王劫走的吗?”

    余嬷嬷抬眼看了看云舒,并不回答。

    之前有人找到她,跟她说崔夫人的女儿可能找到了,皇上有意把这个妹妹接回宫,恢复公主身份,只是找不到证据证明她就是崔夫人的女儿,希望她能够回忆一些当年的事情,方便查证。

    余嬷嬷听了消息虽然很激动,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活着,而且能被找到,但是对于查证之事,她却是不希望的。

    她低头想了想,又反复看了云舒几眼,最终似是决定了什么,而后对云舒说:“小姐,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老奴原本打算带进棺材里去,绝不再提的,但是这些事,您有必要知道,老奴跟你说了,你且听听吧。”

    云舒听她这话不简单,连忙点头,说:“嬷嬷请讲。”

    余嬷嬷回忆道:“崔夫人进宫前,是跟她父亲长在任上的,在那里,她认识了吴王,后来跟着父亲回长安,被家人强迫送进了宫中。吴王与夫人两情相悦,却两地相隔不得见,慢慢的,夫人也就死心了,还怀了先皇的孩子。

    后来,夫人却听人说吴王反了,惴惴不安好些日子。终于有一天,夫人得到了信,吴王约她去宫外相见。夫人很害怕,她不知道吴王怎么敢偷偷溜进长安城,又想着劝他投降,便骗了皇上和太后,说要去灵验的道观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外面虽然闹,但是当时长安还算安宁,皇上便派了大批的护卫,送娘娘去了。这一去,娘娘便再也没有回来……”

    云舒心中震撼,这中间竟然还夹杂着一段情史!

    余嬷嬷想起当年的事,平静如水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波澜。

    她顿了顿,对云舒说:“小姐,先皇直到死,还念着崔夫人,说是吴王用她换退兵三百里的要求,皇上没有答应,所以才害夫人死去,心里一直有愧疚。可是老奴知道,事情只怕不是这样!

    往年之事若被查出,夫人的名誉、崔家的九族、小姐你的安危,只怕都不保!所以,小姐不要这公主之名吧,在宫外好好过日子,夫人也就瞑目了!”

    云舒知道,余嬷嬷说的很在理。皇家的丑事,特别是给皇帝戴绿帽的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查出来,崔夫人搞不好还要被扣上伙同逆反的罪名!

    “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云舒平静的回道。

    崔夫人在宫里的行径经不起查,当年知道内幕的,说不定不止余嬷嬷一个人,事隔二十年,谁还能保证他们对崔夫人的忠心?万一有人卖主求荣,那便完了。

    余嬷嬷十分惊讶,云舒并没有因为贪图公主之位而跟她纠结,竟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

    可云舒却在意另外一件事……

    “嬷嬷……”云舒抬眼认真的望着她,问道:“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崔夫人的女儿,你却几句话就把当初的隐秘告诉了我,若我不是她女儿,你就不怕我泄密吗?”

    余嬷嬷却十分肯定的说:“你一定是的。”

    这下轮到云舒震惊了,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余嬷嬷望着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脸,虽然很淡很浅,但目光却是极柔和的。

    “小姐跟夫人长的有八九分相似,怎会不是她的女儿?老奴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会有错。”

    “……”

    云舒事先并不是没有考虑过长相这回事,可是她从未亲眼见过极为相似的母女,所以一直不相信这类说法,没想到余嬷嬷却说她跟崔夫人有八九分像!

    胎记加长相都符合,世上只怕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她的生母就是崔夫人!

    只是心中再明白这件事,也认不得。

    看来,公主之路行不通,还是得靠薛家才行。

    云舒知道了原委之后,顾忌着时间不多,就向余嬷嬷告辞:“嬷嬷说的我都懂,也记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余嬷嬷一直观察着云舒,这事儿若搁在普通女孩子身上,要么会因为当年的隐秘震惊失措,要么会因为无法恢复公主身份而气愤发怒,云舒却从始至终都很镇定。

    看着她如此沉着懂事,余嬷嬷到嘴边的嘱咐话,也吞进了肚子里,不消多说。

    从屋里出来,阿楚就从旁边伶俐的钻了出来,低声问道:“姐姐,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云舒点点头,阿楚便说:“那我这就送姐姐去宣室殿,咱们抓紧时间吧。”

    云舒一言不发的跟着阿楚,心中还想着余嬷嬷说的话,希望找出既能证明她身份,又能避免彻查当年往事的法子。

    她虽不贪恋这个公主的名号,但是她当了公主,对大公子很有益,要她这么轻易的放弃,却是觉得十分可惜,少不得要多思量思量。

    阿楚见她沉着脸不语,以为她心情不好,就劝道:“姐姐别想太多,余嬷嬷就是个冷面的人,我从未见她对谁好过,你在她那里碰钉子,也没什么,难道什么事非得找她才行么!”

    阿楚并不十分清楚云舒和大公子找崔夫人身边的旧人具体是什么事,所以才这么劝。

    云舒知道她的好意,就笑着说:“嗯,我没想她了,再想其他的事呢。”

    阿楚不疑有他,笑着跟云舒继续走。

    走到一处宫墙的拐角处,云舒听到墙另一边传来两个小宫女的声音。

    “哎,你有没有见到楚服?皇后娘娘准备起身了,到处找她呢!这一大早的,楚服会跑哪去?”

    另一人就答道:“她不在房里吗?今天早晨我在院子里还没见过楚服呢。”

    云舒听到“楚服”这个名字,浑身就绷紧了,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宫女啊!

    据史料记载,元光五年,也就是在三年之后,皇后陈阿娇将被刘彻以“巫蛊”之罪废除皇后之位,幽禁在长门宫内。而巫蛊案中的一个重要角色,就是陈阿娇的贴身宫女——楚服!

    阿楚也是在皇后的椒房殿里服侍,云舒就想向她打听一下楚服的事,刚要开口,却听阿楚焦急的说:“哎呀,她们找我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姐姐,你从这里往前走,过两道门再右拐,就能看到宣室殿了,我不能送你过去了,你自己小心呀。”

    云舒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叫楚服?”

    阿楚倒是笑嘻嘻的说:“上回有楚女来给娘娘献舞,娘娘看她们的衣服独特,便让我们穿来给她细瞧,她夸我穿着好看,我名字里又有个楚字,便赐名改为楚服了,姐姐还不知道吧?”

    阿楚解释完,听到墙那边的说话声越来越近,赶紧对云舒挥挥手说:“我去引开她们,姐姐快走吧。”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云舒还没回过神。

    阿楚怎么能是楚服??

    她每次看史,一直都不知道楚服到底是谁的人,是帮皇后设计卫子夫的失败者呢?还是卫子夫栽赃皇后的牺牲者呢?

    不管是哪种,楚服最终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楚走上这条不归路!她得想想办法……

    因多了这桩心事,她走路时就有些心不在焉,虽按照阿楚所指的方向走,却不记得已走了多远,等她回过神来,却是因为一声尖锐的呵斥声。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这么不长眼?太后的路你也敢挡,还不快快滚开!”

    云舒脑袋一下子懵了,路上被人撞见已经很惨了,偏偏撞见的还是刘彻的母亲,王太后!

    若是宫女遇到这样的情况,会立即到路边跪着,不断磕头认错,宫人或许会小惩她一番,然后就此揭过。

    可云舒不是宫女,她没有那么快的“下跪”反应,她的下意识,是惊恐的抬起头看向迎面来的一行人,与王太后打量的目光直直的对撞了上去!

242、妹妹

    王太后乘着肩舆,衣服上用金线绣的金凤在晨辉下熠熠生光,灼的云舒眼神一颤。

    她急忙收回目光,退避到一旁跪下,给太后请安让路,可王太后的肩舆却在她的身前停了下来。

    “瞧着不似宫女,怎么大清早的在皇宫里乱跑?”

    王太后略显威严的话语在云舒耳边响起,不待她组织好语言回答,之前呵斥她的寺人又尖着嗓子呵斥道:“太后娘娘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云舒声音微抬,说:“回太后娘娘,民女受诏进宫拜见皇上,之前带路的宫女因有事被人唤走,民女蠢钝,走迷了路,找不到宣室殿,还挡了娘娘的路,请娘娘恕罪。”

    王太后盯着云舒,心中一阵叹气,以为皇帝又在胡闹,带了外面的女人回宫。之前一个卫子夫,已让皇后闹到如今没有停休,再来个女人,后宫岂不是要被善妒的皇后闹翻了?

    “你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中已有几分不悦。

    云舒心中没有这许多顾忌,坦然的抬头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打量着云舒的容貌,先前还不甚在意,看着看着却目光一紧,凝重而仔细的又看了几眼。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姑娘?”王太后虽然努力平静,但云舒依然听出声音中带着几分颤音,没了先前那样的威严。

    云舒不知道王太后是善事恶,不敢牵扯桑家和平棘侯家,就答道:“民女云舒,无父无母,只是个漂泊不定的商女。”

    王太后听完更是震惊,低声呢喃了一句,云舒没有听清楚,心中正疑惑,又听王太后问道:“你今年几岁?”

    “民女今年二十了。”云舒规规矩矩的回答着。

    王太后连问几个问题,终究不淡定了,她紧紧的抓着肩舆扶手,想了想,说:“我正要去见皇上,你随我来吧。”

    王太后吩咐寺人带路去宣室殿,云舒就在队伍后面跟着,一面想着王太后前后举动的变化。

    因有余嬷嬷在前,王太后也是皇宫里的老人,当年与崔夫人一起侍奉先帝,自然对崔夫人的长相十分清楚。她这般打量云舒,是不是也看出些端倪了?只是不知她对当年之事,知道多少……

    想着这些,云舒就有些忐忑,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刘彻是福是祸……

    刘彻下朝之后带着桑弘羊回宣室殿,还在路上就听人说王太后带着云舒在宣室殿等他,当下就跟桑弘羊对视一眼,心中都狐疑起来。

    桑弘羊从不跟王太后打交道,不知这是唱的哪出戏,刘彻倒没多想,只觉得奇怪,说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到了宣室殿,刘彻把桑弘羊留在偏殿,独个进了正殿,向王太后拜道:“母后一早怎么过来这里了?朕还打算去给母后请安的呢!”

    云舒就趁机给刘彻请了安。

    王太后的脸色沉沉的,瞥了眼云舒,直接对刘彻说:“皇上,这个女人不能留在宫里,你快快打发了吧。”

    刘彻和云舒心头俱是一紧,云舒更是朝刘彻递去求助的眼光。

    刘彻掩住惊诧,笑着问道:“母后,这是为什么?”

    王太后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感觉,拍着桌子说:“天底下这么多女人,你怎么偏偏喜欢上她?她跟你是决计不能在一块的,皇上你弃了她,母后再给你找其他女子,皇后那边,也由母后替你出面解决,只要你速速打发了她!”

    云舒听了觉得可笑,原来是王太后误会她跟刘彻的关系了,她想出言解释,却被刘彻挡在了身后。

    刘彻目光带笑,心中起了别的心思,就着王太后的话,说:“母后,儿臣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怎么能不由分说的就弃了?母后不喜欢她哪里?儿臣让她改还不成吗?”

    王太后气的脑袋有些疼了,她知道刘彻现在虽然软言软语的跟她说着话,但是心里最是倔强,若不说服他,他是绝对不可能听话的。

    她捏着拳头紧了紧,对云舒和其他人说:“你们都退下!”

    众人自然是屏气凝神的退下,云舒想着王太后和刘彻的话,却笑了起来。

    在偏殿见到了大公子,大公子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太后怎么来了?”

    云舒带着大公子到了偏僻处,低声笑道:“事情有变,那公主之位就算是我不想要,只怕也不行了。”

    大公子见她在笑,心中就没有先前那么忐忑,静下来细细问起原因。

    云舒就从早上之事讲起,因为是在宫中,云舒撇去了崔夫人跟吴王的那段情事,只说跟自己相关的事:“……余嬷嬷说我长的非常像崔夫人,不用什么证据,她就已经认定我是崔夫人的女儿了。后来我走在来宣室殿的路上,撞到了太后,太后以为我是皇上的新欢,看了我的长相之后,显得很紧张。她心里估计是起了疑心,怕皇上跟自己的妹妹发生什么不伦之事,正闹着让皇上弃我出宫。皇上也看出了端倪,此刻正在里面套太后的话呢……”

    大公子听完也笑了,说:“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会是这样。”

    这个发展谁也没料到,却也不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方向,大公子收了笑容,静静等着正殿里的结果。

    宣室殿内,王太后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彘儿,你就不能听母后一回?你若不想对不起列祖列宗,速速灭了你心里的那点心思,你跟她是不可能的!”

    刘彻依然笑着说:“母后言重了,不过是一个女人,儿臣怎就会对不起列祖列宗?儿臣现在一个子嗣都没有,正是该广纳妃嫔,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一听到“子嗣”,王太后的脸色都灰了,再也按捺不住,低吼道:“荒唐,那女子是你妹妹!”

    刘彻瞳孔一缩,好等不等,总算让他等到王太后的这句话了!

    “妹妹?母后说笑了,云舒一个商女,怎么会是朕的妹妹?”刘彻依然装作不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太后少不得要解释清楚。

    “二十年前,那时候彘儿你还不记事,想来你是不知道的。你父皇的宠妃崔夫人在七国之乱中被吴王劫走,那时她已怀有身孕,听说她后来在宫外生了个女儿,你父皇四处找她们母女也找不见……今日我看那云舒,竟跟崔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万一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婴,那可不是你亲妹妹吗?你又怎么能跟你妹妹做出那乱伦之事?”

    刘彻听完也吃了一惊,但他转而笑道:“母后,儿臣有证据。”

    王太后一时没明白刘彻说的什么意思,刘彻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朕有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女婴!”

    在王太后的震惊中,刘彻把火焰胎记的事情说了。

    “原本还不太确定,但听母后这样一说,有胎记又长的这么相似,那她定然是我的皇妹了!”

    王太后这才惊觉自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又对刘彻套自己话的举动有些恼怒。

    “皇上也太胡闹,既然知道怎么还口口声声的说不能轻易舍弃!”

    刘彻依然没个正经的跟王太后胡搅蛮缠道:“她是朕的皇妹,自然更不能舍弃!不管前事如何,皇家公主怎么能弃于市井?待查清楚之后,自然要报于太常,早日把皇妹接回来才是!”

    王太后有些犹豫:“皇儿真的打算把那孩子接回宫?崔夫人当年丢的莫名其妙,这孩子不认也罢……”

    刘彻表情变的严肃,反对道:“什么叫‘不认也罢’?是皇家的血脉自然就该有个交代,父皇找妹妹找了几十年,朕如今找到了,也算是对父皇有个交代!母后怎能说出如此寒心的话?您怎不想想,若真说不认修成君,就让姐姐流落市井,您是作何想法?”

    瞬间,王太后哑口无言了。

    修成君,是王太后进宫前与前任丈夫金王孙所生的女儿,叫做金俗。在刘彻登上帝位,王太后当上太后不久,就被刘彻从民间找回,封了修成君。

    对于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刘彻没有太多感情,但她是王太后的长女,她自然是心疼的,特别是王太后早年叛夫弃女,心中一直对金俗有愧。

    刘彻拿她出来说事,王太后还能说什么?一个不同姓的姐姐,他尚能如此厚待,又怎么能容忍刘家皇室公主流落在外?

    王太后算是默许了这件事,送走王太后之后,刘彻就让寺人宣桑弘羊和云舒觐见。

    刘彻将事情原委一说,果真如云舒猜测的那般。桑弘羊比较关心王太后的态度,听刘彻说她允了此事,十分惊讶。

    三人脸上都浮着笑容,刘彻就对桑弘羊说:“剩下的事就交与你去办,速速报给太常,让他们拟出旨意,恢复云舒的身份,选个吉日,去宗庙叩拜列祖,以告父皇的在天之灵!”

    桑弘羊两眼灼灼,大声的回道:“喏!微臣谨遵圣意!”

    云舒见大局已定,便问道:“此事可否提前跟平棘侯说一说?我担心他突然接到旨意,难以接受,毕竟他们以为我会是薛家的女儿,而且他们年事已高……”

    此事已是铁板铮铮的事,刘彻也没什么顾忌,就说:“那你回去之后好好与他们说说,薛家子嗣的问题,他们若有另外的想法,朕可以补偿他们。”

243、易子

    刘彻说可以补偿平棘侯,这不禁让云舒多想了很多。

    自大周朝开始,天子以下,依次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平棘侯是第二等的侯爵,依照制度,若他有儿子,爵位会传下去,子嗣碌碌无功,则会被降级为伯爵,有功则另行封赏。若他无子嗣,这个爵位会被朝廷收回,薛家从此不再是公侯之家,沦为普通官宦之家。

    刘彻说因为云舒之事,要可以补偿平棘侯,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补偿法……

    她低头想的入神,却没发现跟她一起步行出宫的大公子看他看的快冒出火花来了。

    走了好远,终于出了宫门,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坐上桑家在旁等待的马车。

    马车刚刚行驶,大公子就一把将云舒捞到怀里,吃吃的笑了起来。

    “公子!”云舒还没回过神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

    大公子抱着云舒,边笑边说:“太好了,不枉我们坚持多年,受了这么多分离之苦,我们的婚事总算是有眉目了!”

    原来是高兴!

    云舒抬手环上大公子的腰,轻轻的搂着他,说:“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上公子,也只有公子这样爱我、容我、等我,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当初不嫌弃她的丫鬟出身,顶着各方压力不娶亲,并打心底里只愿意跟云舒一个人厮守,从没有过纳妾的想法。

    云舒感谢上天如此厚待她,让她在这里遇上了他!

    这一切,是对她莫名中止的前生,以及枉死两次的弥补吗?

    云舒不愿多想,只想把握当下,过好她现在的生活!

    大公子扶住云舒的肩头,额头贴着额头凝视着她的鼻端,说:“我陪你一起去见侯爷,这件事情须要仔细跟他说,待处理好这些,我会尽快让太常和宗正那边准备起来,速速恢复你的身份,另外,我也会想法子向皇上求个恩典,让他早些赐婚,不让你在宫中久留,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云舒安心的听着他的安排,只觉得这一刻有他,什么也不用操心。

    平棘侯这几日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云舒两次被皇上招入宫中,虽说是为了皇商之事,但他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正担忧不知云舒在皇宫中如何了,就听到管家传话,说小姐和桑侍中一起回来了,两位正要求见他。

    他命管家速速带两人到会客厅,不过片刻间,他就看到两人并肩走入,男俊女俏,晨光打在他们的肩头,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大公子为了婚事,千辛万苦疏通各方面关系,让他认云舒为女儿,这些原因平棘侯都是知道的,现在看到两人这样好,心里很满意,真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高兴。看到他们,平棘侯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几分。

    大公子和云舒向平棘侯行礼,平棘侯笑着说:“不必多礼,都坐吧。你们从宫里面回来,没什么事吧?”

    大公子看了云舒一眼,这件事决定由他来解释,毕竟最初也是他拉的线。

    云舒听着大公子对平棘侯缓缓说着前因后果,心中有些发虚,总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毕竟这些日子,平棘侯府上下对她和云默的关爱,她是切切实实感觉得到。

    她垂目看着自己的膝头,纵使没有看向平棘侯,她也能感觉得到这位老人震惊和失落的情绪。

    待大公子说完,良久,平棘侯才叹了一句:“是老夫没有这个福分。”

    云舒抬头想劝慰他,话还没说出口,平棘侯已换上笑容,对云舒行礼说:“不过老夫真心为公主高兴,恭喜公主荣归!”

    云舒连忙避开他的礼,上前扶起他说:“侯爷,我担不起!”

    平棘侯拍拍她的手,与她一起站起来,说:“这是大喜事啊,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

    平棘侯反倒宽慰起云舒来。

    平棘侯在朝廷各派中混迹这么多年,遇事该如何处理自然十分清楚。皇家血脉不是他一个侯爵能够觊觎的,能够帮助寻回公主,并祝她认祖归宗,对薛家来说是件好事,不用大公子在旁多说,他也看的明白。

    平棘侯又说:“你先回去歇一歇,我去跟夫人还有映秋说道说道,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云舒要恢复身份,还有很多东西要忙,大公子不做久留,匆匆去了。云舒回到香兰苑,平棘侯则往老夫人那边去了。

    待到下午时分,红绡传话,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云舒匆匆去见老夫人,只见她双眼通红,似是哭过,却仍然笑着说:“这是我的福分,竟然能跟公主做这段日子的母女,这也是我的命,注定我膝下无子……”

    说着又哭了起来,叶氏在旁连忙劝慰道:“母亲,妹妹能够查出身世,认祖归宗恢复公主身份,这是好事,您千万别伤心了,不然妹妹心里也难过。”

    云舒携起老夫人的手,说:“夫人待我和默儿如亲生,我心里记着您的好,以后一定会如女儿般时常来看您的!”

    平棘侯府多次认养和过继子嗣都遇到问题,两位老人不免有些灰心丧气。

    劝说了一会儿,叶氏服侍老夫人睡下休息,再送云舒回房。

    一路上叶氏没说什么话,却坚持要送她回去,云舒便觉得叶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待到了香兰苑,云舒请叶氏进去喝茶,叶氏没有推辞,跟她一起进房坐下。

    待到房间里,她便直接了当的说:“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妹妹说……”

    红绡上完茶,带上房门退了下去,云舒就说:“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已不把姐姐当外人。”

    叶氏难以启齿,低头纠结了半天才说:“说来是件荒唐事,可是我现在不说,以后只怕没有机会说,妹妹听了若不高兴也别恼,只当我一时发疯,胡说八道……”

    她越是这样说,云舒越是觉得凝重,不知她开口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叶氏双手搅着帕子,说:“我……我想留默儿当做养子,不知道妹妹能否割爱?”

    云舒心中一怔,叶氏竟然想到这一点上了!不知是她个人的意思还是平棘侯府的意思?

    叶氏怕云舒一口拒绝,连忙解释道:“妹妹现在尚未成婚,就带着一个孩子,会惹来他人口舌猜忌,纵使现下你不觉得怎样,但等妹妹恢复公主身份,皇室必然容不下默儿这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而且妹妹以后嫁入桑家了,桑家又怎能容忍默儿做桑家长子?到时他的存在,必定是个尴尬。若默儿跟着我,我必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照顾,决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叶氏说的话戳中了重点,有些问题甚至是云舒之前没有想过的。

    她之前收养云默,只想着自己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大公子接受,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等她恢复了公主身份,她的儿子就不仅仅是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皇家也会干涉!

    叶氏仔细观察着云舒的表情,见她没有动怒,心中微微放松一些,继续说:“侯爷和母亲都很喜欢默儿,等默儿入了薛家族谱,就是我们薛家的独孙,继承世子之位也不是没可能的,到时候他即可替妹妹为侯爷供奉香火,也可获得荣华,何必让他陷入尴尬之地呢?”

    云舒知道叶氏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要她易子,她却做不出来。她跟云默是共同经历过苦难的,而且守护着共同的秘密,情感绝非一般。

    低头沉思了好久,云舒抬头问叶氏:“这是姐姐一个人的想法,还是说,侯爷和夫人都是这样想的?”

    叶氏解释道:“今天侯爷跟母亲说起这件事来,母亲苦叹自己这辈子终归是没有人养老送终的,我便在旁说,即使妹妹不能做薛家的女儿,若能把云默收养下来,也是极佳的。二老都很心动,但侯爷想来想去,却说夺妹妹之子,只会让妹妹伤心,不许我们提出来。”

    云舒心中了解了大概,点点头说:“姐姐容我三思,我明天再给姐姐答复好吗?”

    叶氏自然满口答应,云舒没有当面拒绝她,她已经很高兴了!

    送走叶氏,云舒就往云默的房间走去,推门进去,只见金翘靠着窗户在纳鞋底,不见云默的踪影。

    “小少爷呢?”

    金翘匆匆站起来回话说:“小少爷跟着他的二位师兄去园子里练功,还未回来,银翘已经去寻了。”

    云舒点点头,慢慢的踱步回房。

    让云默留在平棘侯府到底是好是坏呢?

    若执意带着云默去桑家,桑家人能容下他吗?哪个对他更好呢?

    想着想着,云舒忽然发现自己忽略掉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云默并不是小孩子,她得征求他自己的意愿!

    是啊,他辗转六世,足以为自己的未来道路做决定,他想过怎样的生活,得问他自己,她不能越俎代庖替他拿主意!

    云舒回到房中,非常惊讶的看到云默正在她的房中等她,见她满脸诧异的走进来,云默笑嘻嘻的问道:“送人怎么送了这么久,我有话跟娘讲呢!”

    云舒转念一想,问道:“我跟叶氏的话,你都听到了?”

    云默点点头,说:“嗯,刚刚练功回来,抄近路翻墙进来的,就在窗下听到我的名字了,好奇之下,多听了两句……”

    云舒敞开来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是去是留,我都依你。”

    云默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茶盏,说:“我留下吧,在薛家当独子很自在的,你没看她们都怎么宠我?我若跟你一起,以后指不定还要跟你儿子争宠呢!”

    云舒敲了敲云默的头,恨他不争气的说:“哎唷,还跟我儿子争宠呢,你就这点出息,我以后还指望你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呢!”

    云默摸摸头,笑的格外灿烂,落到云舒眼中,却觉得心疼。

    她拉住云默的手,认真的说:“默儿,我绝没有抛弃你不要你的想法,你也不要担心会给我添什么阻碍,我询问你的想法,是因为觉得你完全有能力选择自己的道路,我不想强加干涉,想让你从心底选一个你愿意走的路,你明白吗?”

    云默也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认真的对云舒说:“我明白。其实几天前我就在想这件事了,之前跟你说,你去当公主,我留在薛家,也不止是跟你开玩笑。我觉得这个选择,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不会误以为你是要遗弃我。更何况,我做了薛家的儿子,你当了公主,又不是说两不相见,以后只要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呀。”

    云舒有点不信,反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云默点点头,笑着说:“是呀,不过你得帮我继承世子之位,不然我在薛家的宗族里可不好立足呀。”

    云舒释然一笑,说:“你这个小滑头,好啦,我明白了。”

    云默起身离开云舒的房间,走到门前,转身望向云舒,表情认真的说:“虽然不能继续做母子,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至亲之人!”

    云舒眼眶忽的红了,闭上眼认真的点头说:“我也是。”

    当叶氏得到云舒的答复时,高兴的哭了出来,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从此有了儿子做依傍,怎让她能不激动?

    只是云舒心中有顾虑,说:“侯爷之前没有允许你收养云默的提议,也不知是想再收养一个薛家宗族里的孩子,还是怎样,你还得探探侯爷的口风才是。”

    叶氏却十分笃定的说:“妹妹放心,侯爷真正是顾及着你的感受才不让我去同你说。薛家宗族里之前有两个适龄的孩子,我们之前都接过来养过,一个孩子的父母整天拿着侯爷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一个孩子的父母却是恶毒的给侯爷下药,妄想毒害侯爷谋取爵位!这样的人早就把侯爷和母亲的心伤透了,侯爷又怎会还想着从宗族里过继呢。”

    原来是这样!云舒没料到平棘侯的子嗣出了这么多问题。

    平棘侯听说了此事之后,在书房中思量许久。

    此事若被薛家宗族之人知道,不安分的人只怕会闹事,生出很多枝节来,所以平棘侯非常果断的直接给皇上写了一个奏折,由云舒直接呈进宫中,希望能够请到旨意,直接将世子之位传给云默。

244、贵女也要赚钱

    当云舒带着平棘侯的折子进宫,呈给刘彻看后,刘彻却笑着咬出了三个字——“老狐狸!”

    云舒眼皮一跳,就听刘彻对她说道:“朝中人都说平棘侯庸庸无为,最会的一项本事就是和稀泥!他们却不知平棘侯是个聪明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以退为进!”

    刘彻怕云舒被平棘侯耍的团团转,就直截了当的说:“薛家人待你肯定很好,但你也得看清楚一些才是,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对你好?他们愿意替你养儿子,二话不说还把爵位传给他,你就没觉得奇怪?”

    云舒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很多事情,她心里虽清楚,却不愿说的那么明白,有时候也想做个糊涂人,总觉得糊涂人要比聪明人幸福很多。

    正如一句话所说,有时候无知也是种幸福。

    可是面对刘彻这个精明的皇帝,装糊涂显然是不行了,她得帮云默把爵位争取到,自然就得说服刘彻下旨才行。

    “皇上,平棘侯当初待我好,自然是有皇上和桑侍中的原因在其中,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有怎样的交易,但是平棘侯想必是从皇上这里得到了地位的保证,从桑侍中那里得到了丰硕的利益。他知道待我好,桑侍中才会让他的利益更大化。说到底,我跟他之间的养父女关系,也不过是个残酷的和利的交易。

    之后,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我的身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平棘侯失了我这个‘义女’,没了荣华富贵的保障,他的爵位对于桑侍中来说,再无半点作用。这个时候,他自然要抓住一些东西来保全自己。他之所以收养默儿,当然是有目的的,默儿若成了平棘侯世子,他的事我不可能不闻不问,自然也会尽量照看薛家。他想用一个世子之位换取晚年的安稳,和百年之后的香火,我觉得也没什么过分。

    人总归是有情的,我虽明白他的算计,但是交易之外,我也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份真情。”

    刘彻听着她的一番话,最后忽然笑了,说:“朕没想到,在这一番算计之下,你还能说出真情二字。”

    云舒抿嘴一笑,说:“有时候,带一些利益的关系,更为牢固。平棘侯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皇上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也可放心使用,不用怕他跟朝中的一些人一样,地盘错综复杂了。”

    刘彻乐了,笑着说:“没想到皇妹如此聪明伶俐,能看透这么多东西。”

    说完他又想了想,说:“是了,你以前就很聪明,是朕忘了。”

    似是想起以前云舒捉弄他,还有给他和桑弘羊出谋划策的那些事情,刘彻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云舒顺利出宫之后,次日,就有旨意送到平棘侯府,刘彻恩准了平棘侯的请命,将云默收养在媳妇叶氏的名下,并将平棘侯世子之位传于云默。

    此诏一出,在薛家和叶家之中掀起轩然大波,两家都没料到,世子之位竟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之前两家为了过继子嗣和世子之位的事,纠结多年,眨眼却被一个不明来路的小子给占去了!

    许多奏折呈到了刘彻面前,但是平棘侯和刘彻二人咬住死不松口,任谁也无可奈何!

    平棘侯力排众议,不顾宗族反对,带着云默祭拜宗庙,正式更名成为世子薛默!

    这件事惊动了长安的上层人士,很多人都在打听云默的来历,却无一能够说的清,只是依稀知道这个孩子跟当初从虎口下救平棘侯的女子有些干系。

    但是有一个人却是知道云默的!

    在云舒恢复公主身份之前,她依然住在平棘侯府。云默被叶氏接去她的冬梅苑,香兰苑就只剩下云舒自己居住。

    在她耐心的等待刘彻和大公子的安排时,丫鬟灵风匆匆进来通报,说:“小姐,淮南翁主前来拜访!”

    “淮南翁主!”云舒站起身来,忙说:“快快请进!”

    灵风伶俐的跑去请淮南翁主,云舒已等不及站在了香兰苑的门下迎接。

    在衡山国邾城一别,已过去半年,当时刘陵说要到长安找卫青,也不知道她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陵气色很好,微微有些晒黑了,不过精气神却显得更足。

    她脚下生风的快步走到香兰苑,一看到云舒,就笑着埋汰道:“好你个云舒,回了长安也不告诉我一声!”

    云舒笑着迎上去,赔罪道:“翁主勿怪,实在是事情多,耽搁住了。”

    刘陵也不是小气的性子,根本没打算跟她计较。

    两人携手进了房间,刘陵就咋咋呼呼的问起来:“你几时回来的?若不是我听说皇上下旨立云默为平棘侯世子,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长安!”

    云舒亲手给刘陵泡茶,说:“九月初到了长安,翁主呢?一直在长安吗?”

    刘陵接了茶,摆手说:“先别说我的事,你跟云默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把我吓了一跳,你儿子怎么就变成平棘侯世子了?我起初听说,还以为是重名呢,可是越想越不对劲,昨儿进宫玩的时候,找皇上一问,才知道真的是他!”

    云舒有选择性的解释道:“我在回长安的路上,救了平棘侯一命,平棘侯瞧见云默,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后来夫人和叶氏见到了,也是喜欢的不行,左右劝说,便定下了此事。”

    刘陵听着点了点头,说:“这是好事儿,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是个事,云默虽成了薛家的孩子,但你也算是有了依傍。”她低了低声音说:“以后你嫁到桑家去,桑家人也不敢把你看轻了。”

    云舒笑了笑,不知道刘陵若是知道她们两人是堂姐妹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因为多日不曾收到大公子的讯息,想来恢复身份的事情肯定不容易,她怕出什么意外,所以不打算提前把身份之事告诉刘陵。

    “你呢?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刘陵自然知道云舒问的是什么事,先叹了声气,说:“那个楞头青!”

    云舒却眼神一亮,这个语气,好似有戏呀……

    刘陵抱怨起来:“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吃了多少苦!跟着卫青长安、上林苑两处跑,你没看到我都晒黑了!夏天都过去了,也没缓过来。”

    云舒非常有兴趣的问道:“那你们到底怎么样呀?”

    刘陵低头一笑,有些倨傲的说:“我看得上他,那是抬举他,只是我看着他傻乎乎的,就来气!”

    卫青傻?卫青可一点也不傻!或者说,他故意装傻充愣不接受刘陵的示好?嗯,有可能!

    刘陵似是想起什么事,皱了皱眉头,说:“他虽然呆了一点,但我也就忍了,可是那个卫子夫算什么东西,却对我说‘青弟高攀不起翁主’,让卫青远离我!哼,我倒要看看,卫青到底是听他姐姐的还是听我的!”

    原来刘陵还在跟卫家的人角力中,成败尚未定啊!

    云舒问道:“那皇上呢?他没有说什么吗?”

    刘陵摇头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到我的作为的。”

    云舒心想,不应该的呀……刘陵是刘彻的旧爱,卫青是刘彻要重用的大将,这两人若弄到一块去了,就算不防备着淮南王要拉拢卫青,刘彻也应该是没办法接受的他们二人的,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想到卫子夫柔顺的性格,不像是会故意得罪人的……

    “翁主,卫子夫说的那番话,会不会是皇上授意她对你说的?”

    刘陵想了想,点头说:“有可能,想来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说什么。”

    云舒又问:“淮南王又是怎样的态度呢?”

    刘陵这些脸色彻底拉了下来,说:“我父王要气疯了,说我背叛他,倒戈向了皇上这一边,连我的嚼用也扣了!”

    “那翁主岂不是两边不讨好?”云舒着急的问道。

    刘陵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卫青一直防备着我,总觉得我接近他是有所诡计,皇上只怕也是在观望,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云舒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淮南王扣了翁主的嚼用,那翁主现在手头肯定很紧吧?”

    刘陵尴尬的笑了笑,说:“是紧了一些,只是我之前存了不少,还不至于拮据。”

    云舒却拉住刘陵的衣袖说:“你存的体己钱怎么能拿出来用?翁主不如找皇上借些钱去!”

    “找他借钱?”刘陵愣了。

    云舒笑着说:“翁主应该让皇上知道你的立场变化,既然淮南王现在不理解你,你就应该争取皇上的理解才是!只有皇上信任你了,卫青才敢跟你在一起,不然他一直会装傻充愣到底的!”

    刘陵颇觉得郁闷的说:“我跟皇上谈过心,跟他说过的,看来他还是不相信我。”

    云舒劝解道:“你要依靠他,他才会真切的觉得你跟他是同一立场的。”

    刘陵“哼”了一声,说:“这还不容易,看我明天就问他借几十万钱花,我真的缺钱呢!”

    云舒掩嘴笑道:“翁主别一开口就把皇上吓到了,你这是招兵买马还是怎么着,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刘陵笑着说:“我要这么多钱,跟你有关呢!”

    这样轮到云舒惊讶了:“我?”

    刘陵点头说:“是呀,我想跟你一起做生意!好不好?”

    云舒愣愣的问道:“翁主要跟我一起做生意?什么生意?”

    刘陵说:“我父王现在不给我钱花,我也不能坐吃山空,想用现在手上的这些钱再生点钱出来。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我喜欢你画的衣服样子,那些衣服做出来很好看,在长安一定能卖的很好!”

    云舒认真的考虑起刘陵的这个提议。

    她有技术,刘陵有人脉,生意的确可以做做。

    云舒以后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天南海北的到处奔波,茶叶、马匹生意只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她也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是,卖衣服倒不失为一个好提议。

    “翁主当真要做?”

    刘陵十分肯定的点头。

    云舒说:“这个生意要做也容易,我这边出样子,翁主负责找些好手艺的绣娘,衣服的布料咱们可以从吴县周家那里便宜买来,只要最后翁主能想办法把衣服卖出去就行!”

    刘陵只是有这个想法,待云舒这么一梳理,好像马上就能做一样,不由得十分兴奋。

    “真的吗?那咱们从哪里开始做?需要多少本钱?”

    云舒想了想,说:“租赁一个带院子的店面,请五到十位绣娘,翁主只用准备这些开销就行,应该用不到太多钱。布料方面,正好十月初周家的人要到长安来,从他们那里先拿过来用就可以。”

    刘陵险些要坐不住了,云舒拉住她说:“也不急在一时,你还是得先把皇上那边的事情先处理好。做生意的事情也可以让他知道,让他看看翁主你被逼到什么样了,堂堂翁主还得做生意才能过活!”

    刘陵掩嘴笑道:“我是该跟他吐吐苦水。”

    两人又把此事合计了一番,末了,刘陵又问:“这么久,怎么也没看见默儿?”

    云舒说:“叶氏极为看重默儿,给他请了几位先生,他现在应该在书房跟着先生上课。”

    说着就唤来红绡,说:“你去秋菊苑看看世子下学了没有?若散了,就把世子请来给翁主看看。”

    红绡应声而去。

    刘陵又想起一事,说:“刚刚忘了跟你说,卫子夫怀上了,皇上最近心情很好,我原以为皇后和陈家会跟皇上大闹一场,但没想到皇后不仅没闹,陈家还跟皇上一气,跟田丞相死磕上了。”

    刘陵却讽笑道:“她才没有想通呢,不过是馆陶长公主管束着她,不许她闹罢了。我看皇上最近是越来越不能容忍田蚡那厮了,要跟陈家一起弄掉他呢!”

    云舒打心底里感叹,刘陵政治敏锐度真高,可惜是个女儿家!

    算算时间,田蚡的好日子,的确快到头了……

    这些事不过是顺口提一提,两人都没打算细聊,待说了几句闲话,红绡就领着云默过来了。

245、团聚

    云默自从成为薛默,叶氏就把他当成心肝肉般疼,吃穿用度、读书习武,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找来。

    若不是云舒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大人,她还真怕默儿被叶氏给宠坏了!

    刘陵瞧着头上簪珠,身着大红锦缎坎肩,脚踏丝绒小靴的薛默,就乐了,拉着薛默笑道:“瞧瞧我们的小世子,果然是通体富贵,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薛默规规矩矩的行礼喊了一声:“默儿见过翁主。”就腻到云舒身边靠着。

    刘陵看他跟云舒还是跟以前一样亲,心里放心了一些,心道这个孩子是个念旧情的,不是得了富贵就忘本的白眼狼。她却不知她心底的这些顾虑对于云舒和薛默来说,完全是多余的。

    云舒问起默儿今天学了些什么,薛默就说:“爷爷和先生一起亲自教我礼仪,说是下月要为我办宴会,到时候见了宾客不能失礼。”

    云舒点点头,叮嘱他要好好学。

    刘陵也说:“那是,平棘侯府有了世子,自然是要宴请宾客,把默儿介绍给大家。”

    又说了两句平棘侯喜得孙子,可以安享晚年之类的话,刘陵心里惦记着开衣铺的事,已经开始琢磨从哪里挖一些好手艺的绣娘过来,见云舒这里一切都好,就不多坐,说要回去了。

    “周家的人进京之后,你给我递个音,我再来找你。”

    云舒起身把她送出去,回来时就见默儿躺在她屋子里的榻上吃绿彤送上来的点心。

    见她回来,默儿就说:“娘给我几张云纸用用吧,我想给师父写信!”

    云舒伸手点了点他的头,说:“之前怎么跟你讲的,还叫我娘?”

    云舒和薛家的人商议,默儿以后称她为“姑姑”,虽然认亲之事不成,但跟孩子的情分在那里,总不能撇开母子身份,冷酷无情的喊着公主和世子的称呼。

    默儿吐吐舌头,说:“好嘛好嘛,我以后会记得的。姑姑!”

    云舒其实不太在意称呼的问题,随便她跟云默之间怎么喊,情分总是不变的,她只是怕听在薛家人耳中,会觉得难受。

    云舒笑着走到案头,从匣子里取出云纸,帮默儿在桌案上布了笔墨,就问:“是请墨大哥回来参加你的宴会?马邑离这里远,这一来一回估计赶不上了。”

    默儿却说:“爷爷本来想尽快办宴会的,但是我想等你恢复了身份,师父、雪霏他们都回长安了,再办。爷爷同意了,就把时间定在十月下旬。我得写信把此事告诉师父,让他快点回来,依照师父的速度,肯定赶得上。”

    墨清在边关,也不知道怎么样,十月的北疆,应该比较冷了,是收兵的时候,他应该会回长安吧。

    云舒思索着这些,默儿就把信写好了。他怕平棘侯府的信差找不到墨清耽误时间,就拜托师兄子邪亲自往北边跑一趟。

    十月初的一日中午,云舒等人陪着平棘侯夫人吃午饭,吃完正在说家常,有个妈妈撩帘子进来,对众人见礼之后,说:“云小姐,门上传来话,说小姐之前嘱咐接的人,已经接到了。”

    云舒惊喜的站起来,对老夫人说:“夫人,我庄子里的人来了,我去前面看看。”

    薛默也从老夫人怀里蹦下来,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秋姨和雪霏!”

    老夫人过了几十年孤寂日子,现在很喜欢热闹,高兴的点头说:“去吧,他们远道而来,肯定都很辛苦。”又转头对叶氏说:“映秋你也去看看,好好招待,别委屈了客人。”

    三人一起来到侯府的客厅,吴婶娘和丹秋带着云雪霏、三福两个孩子,周子辉带着周子冉都聚在客厅,见到云舒,便一起涌了上来。

    丹秋多日不见云舒,之前接到大公子的书信,知道他们在一起,就猜云舒之前肯定是不顾战争危险去马邑见大公子,微微有些不乐意的怪道:“云舒姐你不是说去河曲做生意吗?怎么一声不吭就跟大公子回了长安!”

    云舒笑嘻嘻的想敷衍过去,于是避开这个问题,想大家介绍叶氏。

    众人纷纷对叶氏见礼,心中却也很疑惑,不知云舒为什么住到了平棘侯府,云舒就趁机把薛默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说云雪霏、三福、周子冉三个孩子不能理解,吴婶娘、周子辉和丹秋也是被惊的半晌无语。

    见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云舒笑着圆场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待过后我慢慢跟你们说道。你们在路上奔波这么久,肯定很累了,先住下来吧。”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一一安排住宿。

    吴婶娘夫妇带着三福要回家住,云舒知道她是挂念小顺,也不妨碍他们一家团聚,就让她先回家歇一段时间,若有事会派人传她。

    丹秋和云雪霏自然是跟着云舒一起住在香兰苑,至于周子辉兄妹,叶氏本想给他们安排客房,周子辉却推辞,说还有很多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就不留在侯府内,只是把周子冉托付给云舒照看一些日子,说等在长安稳定下来,再来接她。

    周子冉乐得跟云雪霏、云舒住一块,横不得立即把这个处处管束她的哥哥撵走,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云舒让丹秋带着两个孩子跟叶氏先去香兰苑,她则留下周子辉,单独有话要说。

    她要说的自然就是跟刘陵一起开衣铺的事。

    云舒原本就对周家兄妹突然来长安的事感到很奇怪,少不得问两句。

    周子辉就说:“我们周家原本是从长安发迹的,当年在长安也有不少朋友,只是后来遇了一些事,举族迁到了吴县。前些日子,家父收到长安旧友的信,谈起一宗生意,便让我先来看看。冉冉她……本不带她来,但她说大家都走了,没人陪她玩,父亲和母亲怕她又离家出走,这才让我带上。”

    云舒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不知当年周家出了什么事,能让他们全族人都南迁,事情只怕不小,他们现在回来打头阵,只怕也不简单。

    虽想着这事,但是对周子辉也不好追问什么,只是笑着说:“说到生意,我这里也有宗小生意要介绍给你,只是怕耽误你的正事。”

    周家跟云舒一起合伙做云纸的生意,赚大发了,现在云舒又要说一起做生意,周子辉自然不会拒绝,忙说没问题。

    云舒就笑道:“你且听我说是什么事再说。”

    周子辉就正色听她说了一番。

    “……淮南翁主想开成衣铺,要选个长期供应布料的商户。我想着,卖给长安这些贵人的衣服,一定要用好的布料,周家的绸缎一向很好,我们又这么熟悉,就想从你们家买进。只是淮南翁主的这个生意还没有起步,一开始要的货量不大,而且也出不了多好的价钱,你只当是卖我一个人情,先帮衬她把铺子开起来……”

    周子辉大手一扬,说:“我还当是什么事,这点事自然不在话下,我随后就让管事调几百匹过来,若有什么特别的花色要求,你且列个单子我让庄子里另织。”

    云舒倒不好意思起来,说:“用不了这么多,也没这么麻烦,还不知道生意能做多大规模,若方便的话,你明天派个管事过来,我约了淮南翁主跟他细细商量一下。”

    周子辉爽快的答应了,说明天一定派人过来。云舒这边也让灵风去给刘陵送个信,请她明天过府商议。

    谈完这个事,云舒送走周子辉后回到香兰苑,心情原本很好,进房却看到几个孩子很诡异的在对峙。

    云雪霏脸上挂着泪珠,表情愤恨的瞪着薛默,周子冉站在两人中间,很纠结的左右看着,似乎不知道该帮谁。而丹秋则更是无措,蹲在一旁一个劲的哄着云雪霏,只有薛默脸上的表情很淡定,不喜不怒的看着雪霏。

    “雪霏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云舒走过去,把雪霏半搂在怀里。

    雪霏看到云舒,哭的更厉害了,一下子扑到云舒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云雪霏从小跟男孩子一般,性子野,好强又倔强,除了婴儿吃奶的时期,她还没见过雪霏这么哭过,当下慌了神,问旁边的众人:“你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了?”

    丹秋尴尬的看看薛默,在云舒耳边说:“雪霏是因为默儿的事情闹别扭,说他找到了好人家,就不要你和她了,忘恩负义什么的,说了很多。”

    云舒显然是低估了孤儿对亲人的渴求程度和对亲情方面的执念,雪霏和默儿的姐弟关系虽然只处了半年,但雪霏是打心底里把默儿当成家人。

    现在突然告诉她,默儿不再是她弟弟,变成了侯府的世子,她又是倔脾气,自然会想不通。

    云舒抱着雪霏拍了拍,说:“雪霏先别哭,娘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雪霏哭哭啼啼的被云舒牵着往外走,丹秋、默儿和冉冉也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出了院子又进到另一个带锁的院子,刚刚踏进去一步,就听到假山后面传出一声虎啸,紧接着,一个黄色的大猫出现在了假山边上。

246、波折

    “小虎!”

    雪霏高兴的跑了上去,被迎面跑来的小虎扑在地上,两人打了一阵滚,才笑着翻起身。

    “娘!你把小虎找回来了,真好!”雪霏高兴的忘了刚刚的不愉快,又冲躲在云舒身后的冉冉喊,说:“冉冉姐姐,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小虎,我没有骗你吧!”

    冉冉纵使再胆大,也跟雪霏这个虎孩儿不一样,她看到老虎吓的躲在云舒身后发抖,没有大叫或者晕过去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云舒上前摸摸小虎的头,对雪霏说:“看,当初你不得已把小虎放归山林,不像以前一家人那样住在一起,可是你们现在再相见,感情还是一样,对不对?”

    雪霏蹭着小虎说:“那当然了!我当时也不想丢下小虎,实在是没办法嘛。”

    云舒就顺着说:“那你再想想默儿,他也是这样啊。虽然他现在变成了薛家的儿子,但是只要我们彼此的情分不变,那就还是一家人。”

    雪霏若有所思的说:“不一样……”

    云舒耐心的问道:“怎么不一样?”

    雪霏毕竟是小孩子,想半天也说不出来,但是已经不哭了,还时不时用疑惑的眼光看看默儿。云舒捏捏她的脸,不再担心,小孩子之间,慢慢就会好的。

    她转身问丹秋:“薛少夫人呢?”

    丹秋就说:“薛少夫人得知我们都没吃午饭,布置午饭去了。”

    “那我们快回去吧,她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叶氏果然命丫鬟出来寻他们了,香兰苑的厅中已经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叶氏客气的招待着他们,看孩子们吃的开心,她也高兴。

    冉冉和雪霏这大半个月在路上,都没吃好,路途颠簸,孩子们看着都瘦了,现在自然吃的极欢。

    叶氏就对云舒说:“母亲刚刚派人来问可都安置妥当了,让我们把孩子领过去看看呢。”

    自然是要拜见老夫人的,云舒点头道:“等他们吃完,我给冉冉和雪霏换身干净衣服,再带过去给老夫人请安。”

    冉冉比雪霏大好几岁,虽然活泼好动,但也算是半大的姑娘,知道爱干净了,可雪霏身上却脏的跟花猫一般,特别是刚刚跟小虎一起打过滚,头发里还夹着草呢!

    叶氏笑着点头说:“那好,我先去回禀娘一声,她还盼着呢。”

    云舒这边就让红绡带人去整理丹秋他们带来的行李,并准备洗澡水。待孩子们吃饱后,洗的干干净净,换了漂亮衣服,就随云舒去见老夫人。

    周子冉和云雪霏如果静态不动,看上去十分可爱,特别是雪霏,小脸上的五官渐渐长开了,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加之深眼窝高鼻梁,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她们一动起来,便像野丫头,路都不能好好走几步,两人拉着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得安生。

    好在见了老夫人,两个丫头能够规规矩矩的请安,并坐下来回答老夫人关切的问话,还算识大体。

    老夫人频频点头,看看安静坐在一旁的薛默,又看看凑在一起说话的两个女孩子子,高兴的说:“这几个孩子模样齐整,又养的好,舒儿你是个有福的。”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笑着说:“我事情多,未能在家潜心教导他们,特别是雪霏,你别看这丫头现在乖,等她下去了,玩疯了可折腾人了。”

    老夫人就笑着说:“孩子嘛,活泼些是好事,关在房里养出来,也不见得好。”

    雪霏也在一旁嘟着嘴说:“娘,我现在不调皮了,不信你问秋姨,这一路上,都是冉冉姐姐闯的祸,我很乖呢。她在马车里煮茶,差点把蒲团都烧着了!”

    周子冉听了,跑去捂她的嘴巴,低声威胁道:“你再说,我不帮你绣花了!”

    雪霏就吐吐舌头,贴到周子冉身边去讨好她,大人们看着都笑了。

    又坐了一会儿,云舒跟老夫人说话时,看周子冉和雪霏互相使眼色,脚尖踢来踢去的,显然是坐不住了,就让薛默带她们出去玩。

    老夫人也叮嘱道:“默儿你要好好招待你的两个小姐姐。”又让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跟着去了,才放心。

    待孩子们走都了,老夫人问云舒:“那个小一些的丫头,是你的女儿吧?”

    云舒点头,说:“当初在山里捡到的,大雪天的,被人扔到树林里,若不是有老虎给她取暖,只怕早就冻死了,是个可怜的孩子。”

    老夫人悲悯的点点头,又想到云舒带回来养在院子里的那只老虎,问道:“就是那只老虎吗?还真是通人性。”

    “是的,雪霏从小跟它一起长大,关系很好,只是性格也因此比别人家的女孩儿大胆莽撞一些。”

    老夫人想了想,就说:“长大了自然就收敛了。”又转头对叶氏说:“以后孩子跟着你,不能太拘着她了,性子要慢慢改。”

    云舒听了这个话,大惊:“夫人!这话怎么讲?”

    老夫人和叶氏看云舒这么大反应,也惊了一跳。

    叶氏解释说:“父亲之前跟我们说,你还有一个女儿,等接来了,也跟默儿一样,当做自家的女儿养。怎么?父亲没跟妹妹商量?”

    平棘侯的确跟她说过等雪霏来了,要见见这孩子,可并没有说要把雪霏也过继到薛家的事呀!

    云舒冷静了一下便想明白了。

    以她之后的公主身份,自然是要越干净越好,儿子不能有,女儿也不能带,皇家肯定都不会认的,所以平棘侯才会自动把两个孩子打包在一起,准备都接收吧。

    虽是好意,但云舒依然觉得有点尴尬。

    雪霏跟默儿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雪霏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到现在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性子又倔,如果知道要被丢到薛家,肯定会以为云舒不要她,心里不知道要受多大的伤害。而且她那般性格,云舒也不放心把她交给薛家。

    “这件事情我再找侯爷商量商量吧。”

    这件事情云舒既然不同意,老夫人和叶氏自然也不会反对,一来是云舒的女儿,她自有主张,再则薛家不介意再收养个女孩儿,却也不差这一个女孩儿。

    到了晚间,平棘侯从外面回来,到内院和众人一起吃饭,见到孩子们,看着家里如此热闹,自然也很开心,大方的赏了很多东西。

    吃完晚饭,云舒让丹秋带着孩子们下去歇息,自己则跟平棘侯去了外面的书房。

    “雪霏还是跟着我吧,她跟默儿不同,怕是离不开我的。”

    平棘侯听了此事,思忖着说:“带着这个孩子,皇上和宗正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云舒就说:“女孩子本就是不记宗谱的,雪霏的身份不用对宗正那边有什么交代,她跟刘家没关系,只是我的养女而已,皇家不承认她,也没关系。”

    平棘侯点点头,女儿和儿子,本就不同,认养一个女孩儿,也没什么大麻烦,便顺了云舒的意思,说:“既然这样,我会再跟桑侍中商议商议。”

    很长时间没有收到大公子的消息,云舒关切的问道:“桑侍中他最近怎么样?我的事情是不是很难办?”

    平棘侯点点头,说:“本来不是特别麻烦的事,只是正巧碰到田丞相有事求皇上,皇上不想依他,他就在此事上做文章,以此为要挟。”

    这个田蚡,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跟刘彻谈条件这么不给皇帝面子!

    平棘侯摇摇头说:“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老夫和桑侍中会解决的。这些日子你安心休养就好。”

    云舒道了晚安之后退下,心中猜测着刘彻不知道会怎么处理田蚡……

    次日,刘陵和周家的派来的管事都到了侯府,云舒在外院的一个花厅中接待他们,商量了一个上午的衣铺之事。

    云舒和刘陵都是新嫩,对开衣铺和布料这些不怎么懂,平时穿在身上,只知道是否舒适和好看,内中细里却不清楚。

    倒是周家管事多年跟各路衣商打交道,什么季节用什么布料,适合做哪种衣服,都细细的跟两人说道。

    最后合计着列了几张货单,刘陵付了两锭黄金,一并让周家管事带走了。

    周家管事拿着黄金左右无措,说:“我家少爷说过,不能收二位小姐的钱,这可让我怎么交代。”

    刘陵笑着说:“做生意的日子长着呢,你这次不收钱,我以后倒不好意思要你们的货了!”

    云舒也在一旁点头,周家管事这才带着金子走了。

    看着到了中午的时间,云舒留刘陵下来吃饭。

    两人徐徐的往后院走去,刘陵就跟云舒说:“我进宫见过皇上了,他借了我十万钱,还说以后不够只管进宫问他要,并特地让卫青送我出宫。”

    云舒高兴的说:“这样看来,皇上是相信你了呀!”

    刘陵哼了一声,说:“他才没那么好心,做事从来不吃半点亏,这次他让我帮他一个忙。”

    “帮什么忙?”云舒警惕的问道,刘彻下套时,可是手下不留情的,刘陵千万别中了他的招才是。

    刘陵脸上的表情闷闷的,显得不高兴,低声说:“我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之前跟田丞相的事,皇上说他要用这件事去跟田丞相谈条件,万一谈不拢,事情就要散出去……”

    “啊……他怎么能这样?”云舒听着就生起气来。

247、打闹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刘陵早跟以前不一样了,刘彻却把这事翻出来,纵使是为了对付田蚡,也要考虑一下刘陵的立场和感受啊!

    刘陵见云舒面色不虞,反倒笑着说:“说就说吧,我名声本就不好,也不差这一次了。”

    听着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云舒皱着眉头说:“这可不行,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这事若爆出来,卫青会怎么想?以后你们在一块,他又会被人看成什么?有了这个心结,他怎么会好好待你?”

    刘陵听着也楞住了,不过她现在对刘彻,只能听之任之,没半点反击余地。刘彻告诉她,也不是寻求她的同意,只是通知她罢了。

    云舒心中越想越难受,特别是想到刘彻跟田蚡较量,可能是为了她恢复公主身份的事情,她就觉得对不起刘陵。而且刘陵和田蚡的事,最初是她和大公子间接传达给刘彻的,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陪刘陵吃了午饭,刘陵就回去了。

    她前脚刚走,云舒就让灵风送信联系大公子,她要进宫面圣!

    时值大公子沐休在家,听说平棘侯府来信,他第一时间便取来看了,见是云舒找他,当即备了车马,往平棘侯府而去。

    平棘侯不在家,他最近心情好,时常与长安的老朋友们串访,老夫人又在午休,大公子不方便进内院,云舒就在外院的园子里见了他。

    彼此多日不见,两人都很思念对方。大公子看了一眼陪着云舒过来的红绡和灵风,对她们说:“我跟小姐有话说,你们去角门候着吧,不用跟着伺候。”

    红绡和灵风竟问也不问云舒的意思,径直去角门边守着。

    云舒好奇的问到:“她们两个是你安排的人?”

    大公子嘴角微翘,搂了云舒的肩跟她在园子里转起来,说:“你房里的四个丫鬟,都是我安排的,可以放心。”

    云舒虽猜到了一点,但是没想到四个人都是!

    “天青和绿彤也是?”

    大公子点头说:“我起初是怕你在侯府里被人欺负,侯府下面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我不能时时陪着你,就先帮你把身边的人安排好,我也放心一些。”

    云舒听的啧啧称叹,红绡心思缜密会办事,天青手巧会梳头打扮,绿彤做的一手美味,灵风伶俐跑腿快。这四个丫鬟,大公子只怕是很花了一些心思吧!

    不过她今天找大公子的重点不在这里,闲话了两句之后她就问道:“公子,我想进宫见皇上,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大公子想了想说:“卫夫人怀了龙嗣,后宫这两天的庆祝宴会很多,皇上一时只怕抽不出时间。怎么?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舒估摸着大公子肯定知道那件事,就说:“今天上午我见了淮南翁主,听她说,皇上打算用她跟田丞相以前的旧情事去跟丞相博弈。我听着觉得难受,皇上怎么能这么对刘陵呢,好歹以前也是爱过的……”

    大公子并没有惊讶,看来他果然是知道的。

    云舒越想越奇怪,只怕这主意就是大公子出的!

    忙问:“公子知不知道皇上和丞相是为什么事情起争执?”

    大公子并不瞒她,低下声音说:“田丞相在黄河以北有大量田地,其中还有不少是他霸占的官地,皇上想趁着给你恢复身份的机会,没收他一部分土地,赏赐给你作为封地,也算是提醒一下他,希望他不要太过嚣张。谁知田丞相不仅不理皇上的警告,还趁机要求提拔他手下的两名年轻要员,皇上不同意,他就找太后哭诉,并阻拦宗正恢复你身份的事,闹了好些天了。”

    田蚡果然是个贪婪无度的人!

    可是要对付她,拿他和刘陵的地下感情做威胁也没多大用呀!

    “公子,对付田丞相的事情,只怕要从长计议!”

    大公子眼神一亮,问道:“你有主意?”

    云舒在他刚刚起步时帮过他不少,她的才能,他从来不敢小看,当即认真听云舒说她的想法。

    “虽然田丞相跟淮南翁主的事情是件丑事,可皇上拿这件事去敲打田丞相却起不到半点作用。不要说这件事情没证据,纵使爆出来,大家也是取笑淮南翁主多一点,反正田丞相的花名早就在外。而且,田丞相若因此事去向太后告状,太后肯定会责怪皇上有辱皇家颜面,而且伤害了自家舅舅的感情!”

    皇室宗族出了丑事,从来都是尽量藏着掖着,哪有皇上主动往外捅的?若真这么做了,太后肯定会对皇上不满。

    大公子点头,犹豫道:“其实皇上也就是说说,会对田丞相提一下此事,但不会真的说出去。”

    云舒听他这样说,放心了一些,继续说:“想对付田丞相,不如从另一处下手!”

    “哦?说说看!”

    “淮南翁主当初之所以接近田丞相,是为了给淮南王引线。淮南王和田蚡之间必定有所图谋,具体事情刘陵也一定清楚,说不定还有书简来往在刘陵手中。皇上可以隐晦的在田丞相面前提一提,暗示他对田丞相的所作所为很清楚,只不过是看着太后的面子没有追究。田丞相不管有没有把柄在刘陵手中,只要他看出刘陵最近和皇上、卫青走的这么近,又被淮南王所不容,他自己乱想也会心虚。更何况,叛乱这种事,田丞相不可能向太后诉苦,就算太后再偏袒他,也不可能容忍他图谋自己儿子的天下!”

    田蚡虽没有真的想叛乱,但他贪图淮南王的好处和刘陵的美色,毕竟是做过对不起刘彻的事,云舒就不信田蚡一点把柄也没被淮南府的人捉住!

    大公子和刘彻虽推测和查出了一些内幕,但是刘陵究竟为田蚡和淮南王做了什么事,包括她现在的立场和想法,都没有云舒了解的清楚。

    云舒这一番话说下来,大公子已明白很多事,心里也有了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我会尽快把你的意思转告给皇上。”

    大公子进宫比云舒容易很多,也更方便跟刘彻说话,有他传话,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比云舒等安排进宫要快很多。

    云舒放下心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大公子抬手抚摸了一下云舒耳边的碎发,说:“你跟刘陵的关系越发好了,倒像亲姐妹一样,这是以前没有想到的。”

    云舒掩嘴笑道:“我跟她可不就是亲姐妹吗?”

    大公子楞了一下,云舒跟刘陵都是刘氏皇家的女儿,嫡亲的堂姐妹,便拍了脑门自嘲道:“是我蠢钝了。”

    云舒挽了大公子的胳膊,笑嘻嘻的继续在园子间散步。

    园子的门上有红绡和灵风守着,这树丛花间,只有他们两人,大公子看云舒笑的开心,心中微动,低头趁其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云舒大惊,连忙四处张望。

    大公子贼贼的笑道:“别看了,就我们俩!”

    说着,手还不安分的把云舒的腰搂住,四目相对的站着。

    云舒连忙推他,说:“万一有下人整理花草什么的留在了园子里,看到就不好了!”

    大公子却不以为意,说:“正下午,哪里会有什么人!别动,让我好好看看,好多天没看到你了!”

    云舒不好意思的说:“看多岂不是看厌了,有什么好看的!”

    “百看不厌,越看越喜欢!”

    云舒笑着嗔怪道:“公子你越发的油嘴滑舌了!不知都哪里学的。”

    大公子突发奇想的问道:“你说你以后喊我什么好呢?可不能公子公子的喊了。”

    不管是云舒当了公主,还是两人成婚,“公子”这个称呼都不合适。

    云舒苦恼的说:“喊了这么多年,要换吗?只怕不顺口呢!”

    大公子连忙点头说:“自然是要换的,让我想想……喊声‘夫君’听听……”

    云舒脸上一红,推开他说:“美的你,我才不喊!”

    大公子却像是找到了好游戏,十分有兴趣的说:“这个不好,那就喊相公?郎君?或者……你选一个?”

    看他这么兴奋,云舒突然促狭的笑了,说:“你让我选,我就选一个?”

    大公子点头,却发现云舒的表情很奇怪,一副要做坏事的样子,隐隐觉得不妙。

    云舒主动爬上大公子的肩头,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要不,我喊你……羊羊?”

    大公子的脸腾的红了!

    他恼羞成怒的要去捉云舒,却被云舒哧溜一下子跑开了!

    云舒太开心了,原来调戏大公子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

    大公子三两步追上云舒,将她紧紧捉在臂弯里,捏她的鼻子训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竟然要那样子喊我?!”

    云舒心虚,细声细气的问道:“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大公子见云舒一点讨饶的意思都没有,抱起她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翻过来照着她的屁股拍了一巴掌。

    这一拍可不得了,云舒面红耳赤,急的乱弹:“快放我下来,丢死人了,你……你怎么这样!”

    她鼻尖急出了汗,从大公子身上挣脱下来之后,就站在四五步远的地方,羞恼的说:“公子真是越发没个正经,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大公子回话,就丢给大公子一个背影,急匆匆跑出了花园。

    大公子翘着嘴角看云舒落荒而逃,消失在转角,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刚刚那一掌的手感,很好呢……

248、露脸(上)

    云舒双颊通红,一口气跑回香兰苑,背心都被汗湿了。

    丹秋正带着周子冉和云雪霏在园子的小池子边喂鱼,见云舒跑回来,就上前帮她打门帘,一起走了进去。

    “云舒姐,出什么事了?”

    云舒摇头,说:“没事,路上走的太快了,好热,帮我倒杯凉水吧。”

    丹秋帮她倒了水,云舒一饮而尽。

    丹秋越看越诡异,这都十月了,天气已经凉了下来,马上就要立冬,怎么会热的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转念一想,云舒刚刚去前院是见大公子,回来后脸上的红晕很不自然,再看她眼里还含着羞怯的笑意……肯定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丹秋放了心,低头一笑,喊了天青进来服侍云舒换衣服,自己转身回到小池子边看孩子们逗鱼,只是心里琢磨着,也不知两人什么时候能完婚?

    大公子办事真不是一般的快,第二天晌午,云舒就接到宫里寺人传来的口谕,皇上邀请云舒进宫参加宫宴。

    云舒和平棘侯府的人又惊喜又忐忑,一方面在猜测皇上这番举措是不是说明云舒恢复身份指日可待,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云舒第一次参加宫宴而觉得不安。

    都说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云舒虽进过几次宫,但跟后宫妃嫔没打过什么交道,心里有些怯怯的。不过她以后也是皇家的一员,这些事情逃是逃不掉的,只能自己放精明一些。

    平棘侯夫人和叶氏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纷纷送来新衣和首饰,一起商量着该怎么打扮。

    叶氏不断往云舒身上戴首饰,云舒不想戴那么繁琐,推辞道:“只是进宫参加宴会,要是喧宾夺主就不好了。”

    叶氏把云舒当做自家妹妹,在她耳边说道:“听说宫里为庆祝卫夫人怀龙嗣,已经摆了好几场宫宴,但皇上这次特地请了你进去,必定是有别的意思。你第一次跟里头那些人见面,千万不可让她们小瞧了你,她们很多都是欺软怕硬的!”

    叶氏说的话不无道理,后宫里谁的本事大,谁就尊贵,自然也就没人欺负了。她这次进宫,若穿的寒酸,又胆怯拘束,只怕会被人小瞧,以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日后成了公主,只怕也没人尊敬她。

    如此想着,云舒就收了手,任由天青和叶氏为她梳妆打扮。

    穿戴的差不多了,灵风捧着一个大红色锦盒跑了进来,蹲身行礼说:“少夫人,小姐,桑大人亲自送东西来了。”

    叶氏替云舒接了过来,云舒打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是一条红宝石的项链!整条项链上的宝石数量不计其数,中间最大的一颗,有拇指盖大小,绚烂无比!

    饶是云舒在金玉宝石店做过活的人,和叶氏这种见过世面的侯府长媳,也都愣住了。

    叶氏惊叹道:“桑大人真正是不得了,这种好东西,哪怕是宫里,也不易寻得到啊!”

    云舒心中有些忐忑,大公子这个时候送这个东西给她,明摆着是让她戴进宫的,可是会不会太招摇?

    她望向灵风,问道:“是桑大人亲自送来的?”

    灵风连连点头。

    云舒又问:“那大人现在在哪?走了吗?”

    灵风摇头说:“桑大人和侯爷在前面说话,说是特地来送小姐进宫的。”

    云舒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大公子也是放心不下她,肯定有些话和事情要跟她说。既然一会儿要见面,有疑惑到时候再问好了,便请叶氏帮她把宝石项链戴上了。

    为了配这个红宝石,叶氏又让云舒把刚刚穿好的浅黄色衣服换下,重新穿了大红色的深衣,显得格外端庄和隆重。

    “这样就好了,不输任何人呢!”

    叶氏笑眯眯的看着云舒,云舒站起身,不太习惯的扶了扶头顶上的发髻,说:“头饰戴的有点重,不会把发髻压散掉吧……”

    叶氏拉了一把天青,说:“天青的手艺,你就放心好了。”

    云舒对天青笑了笑,天青嘱咐道:“行走、叩拜都是没问题的,小姐放心吧。”

    时间差不多,云舒这边准备出门,便让灵风给大公子传话。

    上了马车,大公子就盯着云舒看,说:“你该多打扮打扮才是,这样真好看。”

    云舒还记得他头两天拍她屁屁的那一巴掌,撇过脸没好气的说:“平时就不好看了是吗?”

    大公子忙说:“没有,都好看!”

    云舒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便指着脖子上的贵重物品问道:“公子,为什么要戴这个东西?会不会太扎眼了?”

    大公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就是要让她们眼红,让她们知道你就算不是公主,也比她们过的好,免得她们以后以为你全凭皇家身份才得富贵,处处为难你。”

    大公子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重重的荷包,塞给云舒,说:“这里面是一些小玩意,一会儿进宫打赏用吧。”

    云舒指着自己腰间的荷包,推辞道:“不用了,我这里准备了一些金裸子。”

    大公子摇头说:“金裸子打赏宫人倒是够用了,可是给公子、小姐们做见面礼就不合适了。平阳公主、隆虑公主、修成君都带着孩子进宫,卫夫人的外甥也在宫里陪她,少不了要一一打点。”

    云舒打开大公子递来的荷包一看,满满两包,一包各色小玉器,另一包则是各种金雕。

    云舒对卫夫人的外甥比较感兴趣,问道:“卫夫人的外甥可是她二姐的私生子,名叫霍去病的?”

    大公子点头,说:“你也听说了?就是那个孩子。”

    云舒算算年龄,霍去病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怎么会长在宫里?

    大公子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自从卫夫人怀了龙嗣之后,皇上就派人把霍小公子接进宫,是想让他带个弟弟给卫夫人吧。”

    云舒点了点头,刘彻现在的确很需要儿子,只不过,卫子夫这头一胎是要让他失望了。不过据说刘彻对卫子夫爱到了“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的程度,想来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刘彻都会很喜欢。

    大公子跟云舒介绍着参加宫宴的各路人的身份,云舒静静听着,眨眼间就到了未央宫之下。

    【今天更新有点少,实在是情绪烦躁,反复写反复删,希望今天睡一觉,明天能写的顺畅一些。】

249、露脸(中)

    未央宫中早早点燃的灯火,与漫天的晚霞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片璀璨,仿若瑶池仙境。

    在宫门处下了马车,大公子携着云舒沿着宫门向里走,刚到宫门里的大广场,就有寺人上来,躬身说:“桑大人,晚宴设在延熹殿,皇上此刻还在宣室殿处理公务。”

    大公子冲这位寺人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有劳公公。”

    而后转头看着云舒说:“走,我先送你去延熹殿吧。”

    云舒点头跟上,行至延熹殿台阶下,正巧遇上了淮南翁主刘陵。

    刘陵看到两人并肩走来,弯了眉眼,上前打招呼说:“咦?云舒你怎么进宫了?也是来参加宴会的?”

    刘陵心中很是奇怪,这次宴会是宫宴,请的是些宫妃和皇亲国戚,并不请外臣和家眷,桑弘羊作为刘彻的近侍来了也就罢了,怎么会把还未成亲的云舒也一并带了进来?

    不过她转念一想,桑弘羊深蒙圣宠,云舒的儿子最近又封了平棘侯世子,她进宫参加宴会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云舒点头行礼,刘陵望着她通体的派头,啧啧称赞道:“若不是看到你跟桑侍中在一起,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大公子见云舒遇到了刘陵,便把云舒托付给刘陵,转身去了宣室殿。

    刘陵携着云舒走上台阶,在她身边说:“你今天来的巧,有好戏看了!”

    云舒不解的问道:“怎么?”

    刘陵解释道:“我刚刚从卫夫人那里过来,听说皇上把先皇遗失在民间的公主找到了,今天会介绍给大家认识。”

    云舒心中忐忑,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跟刘陵讲,不知一会儿刘陵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会不会认为自己故意瞒着她而不高兴?

    云舒尚在考虑要怎么办,就听刘陵说:“也不知那位公主是真是假,虽听说是连太后也承认,宗正已经请旨恢复她的宫牒,但是先皇早已不在,那位公主的生母也不在,皇上这个时候把她找回来,肯定不止是认亲那么简单。”

    听刘陵这么说,跟她一样持怀疑态度的人肯定很多,为了避免一会儿宴会上难堪,云舒打算先告诉刘陵,以免宫宴上出了意外,也好有个人为她说话才是。

    “翁主,时间尚早,我们在宫外站站,待会儿再进去吧。”

    刘陵望了一眼延熹殿,里面油灯刚刚点燃,还有些油烟没有散尽,便点头,跟云舒一起走到殿旁,沿着围栏往殿后的空地走去。

    这里没有闲杂人,宫人忙着准备宫宴,也不会到这里来。

    云舒停下脚步,对刘陵说:“翁主,皇上今晚要向大家介绍的人就是我。”

    刘陵愣了一下,没有把云舒和公主对上号,傻傻的问道:“皇上把你介绍给大家做什么?”

    过了一瞬,她自己察觉到不对,提高声音反问道:“是你?!”

    云舒点头,说:“嗯,翁主你别惊讶,这件事情,我自己也还未能完全接受,也不知道皇上究竟要怎么办,所以不敢声张,一直没能告诉你。”

    刘陵双眼炯炯有神,左右看看,没人,抓住云舒兴奋的问道:“你快跟我讲讲,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公主?到底是真是假啊?”

    云舒压低了声音,把她在马邑受伤被人看到胎记,以及宫中密卷,太后说她长相相似等事简单说了,刘陵听完惊叹道:“看来是真的了!”

    云舒不置可否,说:“我无父无母,一个亲人都没有,对自己的身世也不清楚,皇上和太后都说我是,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陵替云舒觉得开心,说:“现在好了,你知道了父母是谁,也有了亲人,不是一个人了。既然胎记和长相都对的上,那必然不会有错。当年见过崔夫人的人很多,一会儿在宫宴上,太后和各位太妃会为你作证的。”

    说着,刘陵越发觉得开心,说:“这下好了,我跟姐妹们的关系一向平平,这回终于有一个好妹妹了!”

    云舒见她一点愠怒也没有,放宽了心,说:“我第一次参加宫宴,也不知该怎么办,心中很忐忑。”

    刘陵笑道:“这有什么,见了人问个好,互相说几句客气话,坐下来等开宴就好了。不过咱们晚点再进去,免得被人拉着问来问去,烦的很。”

    云舒点头,跟着刘陵往延熹殿的北角走了一段,那里有一个视野开阔的台子,她们两人倚栏而站,刘陵说:“皇上和太后他们若过来赴宴,我们站在这里一目了然,到时候跟他们一块进去。”

    站定之后,刘陵就说起衣铺的事情:“我现在已经找了八个绣娘,有三个是从宫里要的,另五个是从各个府里重金买出来的。只是店铺还没有选好,地段好的地方,铺面小,铺面大的地方,地段又不好,挑来挑去,很头疼。”

    云舒看着刘陵这么忙活,不好在旁边就画几个图应付,便说:“我明天也去打听一下吧,若有合适的,再邀你一起去看看。”

    刘陵高兴的点头说:“那敢情好,早点选定铺子,咱们也好早早开张才是。”

    闲聊间,两人就看到皇上的御驾摆了过来,刘彻下了御撵走上台阶,见到云舒跟刘陵站在台上,就招了过来,问道:“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刘陵就笑着说:“等皇上您呀!”

    刘彻笑道:“那便进去吧,别让众人久等了。”

    两人跟在刘彻身后从正殿走进去,延熹殿中已坐了八九分满,原本热闹谈话的众人纷纷停下聊天,向刘彻叩拜行礼。

    云舒准备在末席找个位子先坐着,谁知刘彻喊住了她,指着主座下面的一个位子说:“别坐远了,就挨着朕坐吧。”

    云舒只好跟着他坐过去,刘陵便向翁主们的坐席走去。

    刘彻的一举一动,大家都观察着,看着他对云舒这般照顾,满堂的人都惊讶的噤了声,俄而,便低声议论起来,打听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

    刘彻身边的主席还空着两个位置,是太后和皇后的,在刘彻的左手边,卫子夫已经安静的坐在了那里,微笑的向云舒点了点头。

    云舒跟她打过招呼之后,就挨着刘彻的右手边坐了。

    坐下后,云舒感觉到很多眼神向她打量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微笑,抬起头向众人扫视过去。

    第一次见面,不能输了气势!

    偷偷议论打量云舒的人,纷纷移开眼神,但也有个人,毫不掩饰的盯着云舒,脸上的表情惊讶而难以置信。

    云舒笑着向对面看过去,那个一直盯着她的人,不是别人,是刘彻的大姐,平阳公主!

    云舒笑着对平阳公主点头示意,平阳公主并不还礼,就那么一直看着云舒。

    她爱看便看吧,云舒也不再理她,而是跟旁边向她搭讪的人聊起天来。

    坐在云舒下手的是刘彻从匈奴接回来的南宫公主,南宫公主望着她,问道:“我竟从未见过你,不知怎么称呼?”

    云舒笑着说:“公主叫我云舒就行了。”

    南宫公主还要发问,就听寺人尖着声音通报,太后和皇后驾到。

    众人又纷纷向王太后和陈皇后行礼,两人落座后,刘彻举着酒樽对众人一晃,说:“今日齐聚一堂,除了庆贺子夫怀上龙儿,还有一件喜事,朕要与众位分享!”

    大家都安静的听刘彻说话,刘彻走下主席来到云舒面前,一手端着酒樽,一手牵起云舒,说:“二十年了,朕终于找回了朕失散多年的皇妹!我们大汉朝的四公主!”

    少数知道内情的人,目光复杂的看向云舒,大多数不知道的人,一下子炸开锅议论了起来。

    刘彻牵着云舒走到了大殿正中间,提升说:“二十年前,吴王作乱,劫崔夫人以要挟父皇,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忍痛舍弃崔夫人,也因此将四皇妹遗失在民间。时隔二十年,朕终于找回了四皇妹,以告父皇在天之灵!诸位,共饮此杯,以庆贺!”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恭喜皇上,恭喜四公主!”

    刘彻带着云舒坐回位子上,对旁边的寺人示意后,编钟声悠然而起,正式开宴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布食、斟酒,乐府的乐姬、舞姬也有序进入,开始助兴表演。

    刘彻坐在太后和云舒之间,招手对云舒说:“皇妹,来敬母后一杯!”

    云舒从宫女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一尊酒,敬给王太后说:“母后,请饮此杯。”

    王太后神色正常,无喜无怒,端起酒杯喝了酒,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刘彻又领着云舒给皇后陈阿娇敬酒,陈阿娇接过酒杯,对云舒笑了笑,说:“皇上能把妹妹找回来,是件大喜事,只是宗正办事也太不利,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妹妹的宫牒,委屈妹妹住在宫外,成何体统?”

    刘彻颇为高兴的看了陈阿娇一眼,说:“皇后所言极是,朕刚刚才斥责过宗正办事不利,无奈丞相却说朕不懂事,说事有轻重缓急,要朕以国家大事为先。”

    陈阿娇却说:“我一妇人不知什么叫做国家大事?只是想当面问丞相,还有什么事比皇家宗祠更重要的吗?您说是不是呀?母后?”

    云舒听出来了,这对夫妻一唱一和,无非就是要在太后面前告田蚡的状。陈阿娇是受了大公子所托,而王太后自然也听出来了,云舒这件事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便说:“的确,丞相所言偏颇,公主的事要早点办妥才是。”

    陈阿娇得了这句话,才高兴的把酒喝下去,看到刘彻对她笑了,心中更为欢喜。刘彻对她冷淡多时,她没想到这样就能让刘彻对她改变态度,所以看向云舒的目光更为友善。

250、露脸(下)

    【这一章修改了一下,之前把临江翁主嫁的人家写错了,汗。。。】

    云舒又去给卫子夫敬酒,并祝贺她喜怀龙嗣。之后便被刘彻带到了几位公主面前。

    平阳长公主、南宫公主、隆虑公主,这三位看向云舒的神情各不相同。

    刘彻对她们说:“各位皇姐,这就是我们的四皇妹!”

    云舒蹲身行礼说:“云舒见过各位姐姐。”

    南宫公主经历比较坎坷,最珍惜失而复得的东西,当即携起云舒的手,说:“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一个妹妹,妹妹快起身,自家人别多礼。”

    隆虑公主则是好奇的打量着云舒,说:“咦,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好眼熟呢!”

    平阳公主则冷笑着说:“三妹自然见过,她就是弘金号的账房,桑家的那个婢女!三妹之前照顾过她不少生意!”

    众人都感觉出平阳公主语气中的不善,隆虑公主装作没听出来,笑着说:“原来是这样,我跟妹妹一早就见过,怪不得觉得可亲。”

    隆虑公主看平阳公主不理云舒,笑着打圆场,说:“我记得大姐之前还对我说,你之所以怀上襄儿,就是因为买了弘金号的吉祥物。这次卫夫人怀了龙儿,四妹也得送一个吉祥物来才好呢!”

    云舒笑着应道:“我回去之后定然备好送上。”

    说着,隆虑公主就转身对卫子夫说:“我可为你讨了一份好礼呢!”

    卫子夫趋步走过来,笑着致礼,刘陵也走过来凑趣。

    场中的焦点就在卫子夫和云舒身上,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攀谈,刘彻就笑着说:“你们姐妹们玩吧。”

    说完,便转身回去主位上,跟王太后两人低声说起话来,皇后在旁也不时帮腔,脸色难得的好看。

    这边女子聚做一团,纷纷问云舒是怎么被皇上找到的,云舒简单的说自己因成了皇商被皇上召进宫,太后认出她跟崔夫人相似的模样,加之检查了胎记,得以确认。

    有好奇者轻轻拉了云舒的衣领看,那里果然有一个火焰般的胎记,纷纷说这胎记长的很祥瑞,是天生富贵之身。

    平阳公主听不得大家如此恭维云舒,冷哼了一声,说:“不过是个商女而已!”显然是不承认云舒的出身了。

    刘陵便装作不了解云舒的样子,问道:“你方才说你成为了皇商,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云舒并不忌讳“商女”这个称呼,说:“做的茶叶生意。”

    刘陵就“讶异”问道:“在南方甚为流行的云茶可是你做的?”

    云舒笑着点头。

    刚刚本有人对云舒的商女身份表示轻视,现在一听到云茶,纷纷凑过来问起来。云茶渐渐流行到长安中,只是大多数人都没喝过,只听过云茶在南方的名声,现在又听说云茶成了贡茶,更是觉得感兴趣,都想弄来喝一喝。

    刘陵就打趣道:“哎呀呀,你做生意肯定赚了不少钱,瞧你这红宝石项链,咱们想买可都买不到。”

    周围的女子们早就注意到了云舒身上的首饰,只不过没人好意思说出来,现在刘陵问起来,便有人凑趣说道:“我刚刚就看到了,以前我只见过皇后娘娘戴过这么一条,宝石还没有这般大,你这项链可是价值连城呀!”

    又有人问是从哪里寻得的,云舒便笑着跟她们攀谈。

    平阳长公主看众人丝毫不介意她商女的身份,气的独自去旁边饮酒。

    皇后陈阿娇看她们聊的开心,就走下主座来听她们说什么,走近了发现平阳长公主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就走过去问道:“皇姐怎么独坐在此?”

    平阳长公主刘娉请陈阿娇坐了,撇了一眼人群中的云舒,说:“我不喜此人!”

    陈阿娇惊讶问道:“哦?为什么?之前我还听闻皇姐与她颇有来往呢。”

    刘娉没好气的说:“往事休提,我只要一想到蔚儿现在的境况,我就生气!”

    临江翁主刘蔚,之前求皇上赐婚与桑弘羊失败,半年后下嫁给了孙功曹的小儿子,谁知两人成婚三月不足,那位孙二公子大病而亡。刘蔚年纪轻轻就守寡在家,而且孙家之人认为她克夫,待她极为刻薄。

    也因此事,平阳公主更为记恨云舒,认为云舒抢了刘蔚的姻缘,才害她落得此般下场。

    陈阿娇听刘娉说了这些,却笑了,说:“没想到皇姐竟是个性情中人,为了一个关系不大的侄女,记恨起自己的妹妹了!”

    刘娉被陈阿娇笑的一愣,仿若醍醐灌溉。

    刘蔚是窦太后逝世后,留给她照看的,刘蔚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更无势,平阳公主跟她的感情也不过尔尔。她之所以为刘蔚的事情迁怒于云舒,不过是因为云舒当初忤逆了她的意思,让她觉得很没有颜面。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云舒不再是个民女,她是刘娉的妹妹!虽然也无父无母,却有很多依靠,如今势头正隆,为什么要跟她过不去?

    她从小生于宫中,长在权利的斗争下,该怎么做她很清楚,只不过一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刘娉望向陈阿娇,说:“多谢皇后提点,不过阿娇你最近似乎跟以往很不同了。”

    陈阿娇嫣然一笑,说:“以前想不通的一些事情,现在想通了罢了。争了十几年都得不到的东西,我又何必留恋?我该把握好已有的东西才是!”

    平阳公主望着面若皎月的陈阿娇,神情莫测。

    陈阿娇却看着云舒,想起了桑弘羊。是他告诉她,帝爱、权利、子嗣,是女人在后宫生存的三项法宝,帝爱和子嗣她都没有,唯有权利一项,她要学会用权利来得到子嗣,甚至帝爱。

    生不出儿子又如何?她是皇后,想要把其他妃嫔的儿子过继到膝下成为嫡子,也不是难事。

    想着,陈阿娇侧头对平阳公主说:“皇姐跟四公主走近一些吧,一个人的境况,是说不定的。”

    说完,陈阿娇就走进人群,跟云舒等人说起话来。

    平阳公主想到自己体弱多病的丈夫,想到年幼的儿子,一时惆怅万分。夫家靠不住,只能靠娘家了……

    正此时,王太后招平阳公主上前说话,问道:“寿儿呢?不是说把他带来了吗?快抱来给我瞧瞧。”

    曹寿,就是平阳公主半岁多一点的儿子,也是王太后的第一个外孙,非常得王太后喜爱。

    平阳公主命人把乳娘和孩子从侧殿抱了过来,王太后接在怀里疼爱了一番,感叹说:“皇上这次要能得个皇子就好了。”

    平阳公主就劝道:“母后别着急,皇上年纪尚轻,子嗣会多起来的。这次子夫若生了儿子自然最好,若不能,就跟皇后商量一下充盈后宫之事吧,我看阿娇现在想通了不少,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闹了。”

    王太后就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隆虑公主就抱着刚刚满月的女儿凑了过来,依着王太后身边说:“母后好偏心,只疼外孙,不疼外孙女。”

    王太后就笑道:“都疼都疼,看看我们的小娇娇,睡的这么香!”

    隆虑公主跟隆虑侯在长安串亲戚的时候怀上的孩子,他们婚后多年终于得了孩子,很慎重,怕长途跋涉回家对胎儿不好,就请命在长安久住了下来。

    隆虑公主八月底刚刚生产完,现在孩子不过一个半月不到,她却敢带着到处跑。

    隆虑公主的婆婆就是馆陶公主,两人本就姑侄,馆陶公主不好管束她,王太后少不得要说两句:“孩子还小,晚上风寒,你何必把她带出来受苦,等她大一点再往外抱吧。”

    隆虑公主嘟着嘴,说:“等孩子大一点,我就要回封地了,现在想让母后多看看她嘛。”

    王太后没办法,只好说:“好好好,你的孝心我知道了。”

    王太后的大女儿,修成君金俗也带着儿子凑了过来,谁也不愿被太后忽视。

    众人便开始围着王太后称赞这些孩子长的好,有福相等等。

    云舒想起大公子给她的荷包,就从包里拿出东西当见面礼。

    平阳公主这次倒没有给云舒难堪,笑着把福字玉佩收了下来。

    隆虑公主的女儿得了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谁知小朋友突然醒了,挥手哭闹起来,把隆虑公主刚刚接到手的长命锁打了地上,中间镶的玉应声碎成了两半!

    殿堂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气氛很尴尬,云舒就笑着捡起来,说:“碎碎平安,岁岁平安,这种东西摔了听个响,以后姨母给你更好的,我们小翁主长大肯定是个多禄有福的。”

    摔长命锁,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隆虑公主有些忐忑的看了看孩子,又饱含歉意的看向云舒,不过也顺着她的话,下了这个台阶。

    “真是个不得了的小东西,以后肯定跟你爹一样,挥斥千金的东西!”

    满堂都笑了起来,不再提此事。

    从宫宴回来之后,长安贵妇名媛们都在谈论这个横空多出来的四公主,说她的穿着打扮,说她有钱而大方,也隐隐议论着她二十还未嫁的各种原因。

    不过,随着十月十五日的几道旨意,一切猜测和议论都戛然而止。

    一道圣旨,封云舒为长安公主,食邑三千户,赐玉堂殿居住。

    第二道圣旨,赐婚给大司农丞桑弘羊,选定吉日十二月十八日完婚!

    桑家也收到了两道圣旨,其一是嘉奖桑弘羊督办粮草有功,擢升大司农丞,秩俸千石;其二就是赐婚长安公主!

251、进宫(上)

    大公子谢恩收下两道圣旨,桑家上下欢欣鼓舞,他立即就被桑家老夫人叫进了房中,只留下他和桑老爷三人谈话。

    桑老夫人满面红光,显得非常激动高兴,她拉着大公子的手说道:“乖孙,这次皇上赐婚,你千万不可再拒绝啊!长安公主虽然长在民间,但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你不可轻视她!听说她深的皇上青睐,皇上为了弥补她之前的苦楚,一定会加倍补偿他的。你千万不能再想着那个云舒了,她走了也就罢了,别让公主知道你跟她以前的事,知道吗?”

    大公子淡淡的笑着,说:“奶奶,孙儿知道。”

    他又转头看像桑老爷,问道:“爹,你说呢?”

    桑老爷眉头皱着,叹了一声气,说:“老夫与云舒有两年之约,现在皇上赐婚下来,皇命难违,老夫只能失信于她了。你以后好好待公主,云舒之事,爹会替你处理的。”

    大公子站起身,恭敬而又冷淡的对二位说:“奶奶、爹,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跟公主相亲相爱,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桑老夫人欣慰的说:“好、好,你想通了就好!”

    大公子嘴角一弯,说:“忘了告诉二老一件事情,这位长安公主,不是别人,正是云舒。”

    石化,说的大概就是桑老夫人和桑老爷现在的样子吧。

    桑老夫人和桑老爷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竟然会转成如今这副样子!

    云舒不仅成了公主,还以公主的身份,下嫁到他们家!

    大公子看着他们的表情,缓缓说:“为了迎娶公主,我已在城西购置新府,从明日起,孩儿要忙于准备婚事,可能会经常不在家,奶奶和爹不要担忧。”

    公主婚后单独置府,这是很寻常的事,没有哪个婆婆会指望着公主儿媳来服侍她。只是,购置新府的事情从大公子嘴中说出,桑老夫人和桑老爷还是感觉到了异样的味道。

    这对年轻人心中,必定还是记恨着老人当年的阻拦吧!

    哪怕觉得难以接受,桑老夫人还是硬生生的消化了大公子说出来的信息,她僵硬的笑道:“你的婚事,家里自然要帮你筹办,何况是迎娶公主。”

    她绝口不提云舒,只对桑老爷说:“多派点管事给弘儿,婚期将近,要抓紧准备起来。银子该花的就要花,不能丢了我们家和公主的脸面。”

    桑老爷默默点头,只是看向儿子的眼光颇为复杂。

    大公子听着奶奶的话,面色稍缓,恭敬的致谢,然后退了下去。

    他走后,桑老夫人哆哆嗦嗦的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

    桑老爷急忙劝慰道:“娘,您当心身子,虽然没想到云舒成了公主,但说来这也是两全的好事。”

    桑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说:“我们当初嫌弃云舒的出身不准她嫁进来,现在她以公主身份下嫁,我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孙媳?而且弘儿分明就是事先知道的,竟然一声也不吭,到今日下了圣旨才告诉我们,何曾把我们老人放在眼中?”

    桑老爷也叹气说道:“弘儿这孩子,打小就是如此,只要他认定的东西,再难也会到手。我们当初百般阻拦,伤了两个孩子的心,他们估计是怕我们再次阻挠,所以瞒着我们。”

    看着老母亲的神色不定,桑老爷说:“好在弘儿是个有分寸的,云舒也不是个记仇小气之人,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便是,母亲不用忧虑过甚。”

    桑老夫人想想也好,结婚后他们撇开单过,她不用每次见到孙媳就下跪请安,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我老了,今年过年之后,我就回洛阳祖宅,弘儿长大了,长安就交给你们父子,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桑老夫人当初是为了大公子的婚事而来,等到孙子婚事结束回老家,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总好过在长安天天对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孙媳要好。

    云舒全然不知桑家的事情,一心忙碌着迁居之事。

    平棘侯府一片忙碌,收拾着云舒进宫要带的东西,丹秋、红绡、天青、绿彤、灵风五人作为云舒的贴身丫鬟要带进宫里,云舒也要把雪霏带进宫,七个人的行李就有不少。

    丹秋有些惊喜到恍惚,反复问云舒是怎样一回事,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云舒解释好几次,确定告诉她这不是错觉,她才如打了鸡血一般忙碌起来。雪霏还小,不太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在知道不能跟小虎和周子冉在一起之后,非常不开心。

    周子辉得到音讯之后,一面送来厚礼祝贺,一面把周子冉接回去了。

    宫里接云舒的人马到了平棘侯府,薛默及侯府众人高兴的把云舒送走,云舒向众人挥手,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不同的家人,生活也会截然不同。

    虽然只会在宫里待到出嫁的那一天,可云舒已经能够预感到,她这两个月的日子必然是不平静的!

    玉堂殿中,皇后陈阿娇亲自带着嬷嬷督促宫女收拾新居,并对分配到玉堂殿的宫女和嬷嬷训话,让她们要仔细侍奉,不可轻怠。

    正说着话,阿楚脚步轻快的走进来,禀报道:“娘娘,四公主先去长乐宫拜见太后娘娘了,过会儿才能到,您要不先回宫歇着吧。”

    陈阿娇想了一想,说:“她一会儿肯定还要去见皇上,我们直接去宣室殿等着吧!”

    “喏。”

    皇后周围的人得了令,急忙摆驾宣室殿。

    跟陈阿娇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人,卫子夫此刻也在宣室殿里陪着刘彻批改奏章,两人时不时交头接耳的低语说笑,气氛十分融洽。

    当宣室殿寺人传报皇后驾到时,卫子夫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急忙起身准备迎驾。

    陈阿娇满脸笑容的走近殿中,在看到卫子夫的那一刻,笑容消去了一半,却依然努力笑着说:“你重着身子,就不必多礼了。”

    而后坐到刘彻的另一侧,不再看卫子夫。

    饶是这样,刘彻已觉得陈阿娇变的宽容了很多,若搁到以前,她一定会让卫子夫完完整整的给她行礼,才会放过。

    “皇后今天心情很好?”刘彻颇为玩味的看向陈阿娇。

    陈阿娇却下意识的抬杠,反问道:“皇上难道见不得我心情好吗?”

    刘彻咳了一声,表情冷了冷,低头看奏折,不再看她。

    卫子夫在旁边不敢多嘴,大殿里一时很安静。

    陈阿娇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没办法好好跟刘彻说话,总是关不住自己的嘴,喜欢说话呛他。

    她有些后悔,自己找话题说:“四皇妹的玉堂殿已经收拾好了,只等四皇妹进宫了。”

    刘彻眼睛抬也不抬,“嗯”了一声说:“皇后辛苦了。”

    陈阿娇觉得没趣,不再理刘彻,转而望向卫子夫,问道:“你不在殿里好好休息,跑这里来做什么?”

    卫子夫恭恭敬敬的说:“回禀娘娘,臣妾听说四公主今日进宫,想迎一迎,便在这里候着了。”

    陈阿娇“唔”了一声,又问卫子夫:“你这几天吃的好不好?我看你越来越瘦,别亏待了肚子里的孩子。”

    卫子夫受宠若惊,连忙说:“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太医开了滋补的药,说过了这个月就会好一些的。谢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一定尽量多吃一些。”

    刘彻听了,也抬头说:“想吃什么就跟御膳房说,不要亏待了你和孩子。”说着,他记起以前吃过云舒做的东西,十分新奇有意思,便说:“朕记得四皇妹做的一手好菜,等她来了,你可以与她多聊聊,让她给你做点东西尝尝鲜。”

    卫子夫大惊失色,正要说不敢当,陈阿娇已经直起身子训斥道:“皇上!四公主进宫可不是给她做厨子的!”

    卫子夫也连连点头,说不能这么委屈了四公主,她万万不敢当。

    刘彻面色讪讪的,没好气的看了皇后一眼,说:“朕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记起以前她做的东西,随口提一提罢了。”

    陈阿娇冷哼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皇上说话也要思量几分才好。”她心里气刘彻如此宠卫子夫,意难平,说话的语气也格外难听。

    卫子夫噤声不敢多说,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让公主为她下厨,若那样做,必定会被人说成恃宠而骄了。

    刘彻讨了个没趣,正想赶陈阿娇走,就听寺人传报,说四公主来了。

    云舒走进宣室殿的时候,见刘彻、陈阿娇、卫子夫三人脸色都不太好,虽然有可以挂上的笑容,气氛却不融洽。

    云舒小心的行了礼,刘彻点头赐座,然后说:“回来了就好了,你的宫殿,皇后娘娘已经为你准备好。”说着喊了殿外一名寺人:“贵海,你一会儿陪四公主过去,看看是否还短缺什么。”

    寺人刚刚称喏,陈阿娇就不乐意了,说:“我都为皇妹准备好了,臣妾难道会亏待妹妹吗?若真有短缺的,我自然速速派人备齐,何用你的人去办?你这是不信任我了?”

    “你……”刘彻很寻常的一句话,落到陈阿娇耳中,偏偏要挑刺,气的他又想拍桌。但想想妹妹第一天回宫,不好在她面前落个没脸,忍了气,对陈阿娇说:“好、好,你去办,朕不管了!”

252、进宫(中)

    陈阿娇努努嘴,昂着头站起身,走到云舒面前说:“走,皇妹,我带你过去。”

    云舒匆忙起身,告别了刘彻,随陈阿娇离开。

    陈阿娇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斜眼看着坐在刘彻身边稳如泰山的卫子夫,说:“皇妹已经迎到了,你怎还不回去休息?你在这里休息不好,还扰的皇上不能安心批奏章。”

    卫子夫连忙站起来说:“是,臣妾这就回去了。”

    只这短短的几息时间,云舒已经深刻的理解刘彻为什么不喜欢陈阿娇了。

    她看着刘彻阴沉苦闷的脸,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声。

    出了宣室殿,陈阿娇脸上立即明媚了,她弃了肩舆,带着云舒步行去玉堂殿,不断的给云舒说未央宫的殿宇分布,以及介绍她所居的椒房殿所处位置。

    “皇妹以后要多来找我说话,不然等你嫁了,宫里宫外又隔得远了。”阿娇说到这里,笑到:“桑大人只怕连这两月也等不及,想把你早早的娶回去了!”

    云舒笑道:“皇后娘娘取笑我了。”

    陈阿娇甩着长长的黑发,转过头说:“我是羡慕你,桑大人对你那样好,这几年我可都是一一看过来的!”

    皇后这样关心她,云舒并不觉得奇怪。大公子跟陈家以及皇后,在这几年里多有接触,对于云舒的事情,也听说了很多。

    云舒跟着陈阿娇走着,从侧面打量着她的长相。其实她长的很好看,大方而明媚,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骄纵之气,让人接触起来不太舒服。不过跟她接触起来很简单,没有太多阴谋阳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十分干脆的个性。

    可正是因为这样,棱角太过分明,无法容忍感情的背叛,跟刘彻相处越久,两人之间的沟壑只会越深,心已渐行渐远。

    来到玉堂殿,几十名宫人全都列队两侧,跪迎公主回宫。

    云舒看着这些寺人、嬷嬷、宫女跪了满地,努力压制着心底的不适,接受他们的叩拜。

    陈阿娇带她到大殿坐下,招手唤来两名嬷嬷,说:“这是你的主事嬷嬷,余嬷嬷和桂嬷嬷。我听说余嬷嬷以前是服侍崔夫人的老人,便把她赏了你,想必她一定会全心的服侍你的。桂嬷嬷是皇上特地挑的,也是个能干人,皇妹以后尽管差遣她们两人就是。”

    云舒看向垂首站立在下面的两人,余嬷嬷依然跟云舒之前偷偷见她时那样,面色平静无波,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桂嬷嬷脸上则挂着浓浓的笑,热情万分。

    陈阿娇又招手唤来一名宫女,说:“她叫夏芷,是你殿里的女官,掌你殿里的一切大小事务。”

    云舒睁大了眼睛看向身穿桑紫色女官服的夏芷,这个女子正是几年前,云舒在去上林苑的路上教认字的那个小宫女!

    夏芷盈盈一拜,笑着给云舒问安,脸上没有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自己要服侍的公主是云舒一般。

    贴身伺候云舒的,依然是云舒带进宫的那几个丫鬟。这些人因为两个月之后就要随云舒出嫁离宫,并没有上宫籍,云舒进宫前便嘱咐她们少在宫中行走,安静在玉堂殿待两个月。

    原本有些担心宫女会欺负她带来的丫鬟们,现在一见掌管宫女的是夏芷,云舒的心就轻了一半。

    云舒带进宫的行李已由寺人搬了过来,陈阿娇就说:“皇妹先收拾东西吧,我先回去了,待会儿你到我这边来用膳吧。”

    云舒称喏,笑着把皇后送走,便让余嬷嬷带着丹秋、红绡并两个宫女收拾行李去了。而桂嬷嬷则被云舒差遣着照看云雪霏去,只留了夏芷和贴身的几个丫鬟在身边。

    云舒笑着问夏芷,道:“夏女官可还记得我吗?”

    夏芷微笑而恭敬的说:“公主与奴婢有恩,奴婢铭记于心,从未忘记。公主直接叫我夏芷好了。”

    都是一个殿里的人,云舒也不想见外,便说:“又不是什么大恩惠,之前一次在上林苑碰到,你已经谢过,就不必再谢啦。只是今后我们同在宫中,我身边带来的几个人,又是拘在侯府,没见过世面的,少不得要你多多照看一些,别让她们在宫中闯祸。”

    说着就让天青、绿彤、灵风给夏芷见礼。

    夏芷是宫中女官,受得起丫鬟们的礼,但仍然避开半个身位,客气的说:“公主放心,一定不会给公主添乱的。”

    云舒思忖着,她怎么就这么好运?安置到她身边的人,都是跟她有渊源,可以放心任用。

    想到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又想到大公子给她在侯府里安排的四个丫鬟,她就觉得余嬷嬷、夏芷等人之所以能来服侍她,少不了有大公子的作用在其中。

    殿里收拾行李的同时,宫里其他殿的贺礼同时源源不断的送了来。

    有皇上赏赐给她的钗环首饰、屏风、盆景等物,也有太后赏赐的衣服、美食,卫子夫甚至亲自带人过来送礼。

    云舒想到她怀有身孕,连忙出殿迎接,卫子夫却受宠若惊的说:“公主进宫本就劳累,怎好出殿远迎,快快进殿歇着吧。”

    卫子夫怀孕后就不只是一个人,对待皇家孕妇,云舒少不得打起百分百精神,不能让她在自己这里出半点差错。

    她尴尬一笑,说:“夫人是双身子,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差人过来就行了。”

    卫子夫温柔的说:“之前在宣室殿见到妹妹,没能说上话,心里一直不安,就过来看看。”

    云舒笑着把她请进殿里坐下,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待卫子夫和卫家的人。

    早前卓成在上林苑放狼偷袭云舒,大公子派暗羽反袭卓成,却被卓成跑掉;后来卓成在淮南国寿春出来事,想靠卫长君逃跑。种种事情都表明,卓成跟卫家必然是有很紧密的联系。

    再想到卫子夫被送进宫的那段时间,卓成正被平阳长公主留在公主府里做事,卫家发迹到底是历史的必然,还是卓成作用下的偶然?

    若卫家真是因卓成才发迹,云舒仅仅靠刘陵和卫青的联姻,就能拉拢卫家吗?还是得尽快除掉卓成,到那时,卫家总不会为了一个消失的死人跟她过不去吧?卓成能帮卫家的地方,她也可以!

    卫子夫捧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云舒说:“我也不知道给妹妹什么见面礼好,珠宝和布料,我在妹妹面前拿不出手,挑了半天,只有这个进贡的零陵香适合妹妹,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因为制作工艺和原材料的问题,香料在古代极为珍贵,极少有人家能用得上熏香。云舒虽然不懂香料,却也知道这进贡的香料肯定是极品。

    “夫人太客气了,这肯定是皇上专门赏赐给你的,你留着用吧,我也用不上这个。”云舒推辞道。

    卫子夫非得把东西给她,并说:“我自从怀了孩子之后,就闻不得别的味道,这零陵香放在我那里也浪费了。给了妹妹,以后肯定能用得上的。”

    毕竟是见面礼,云舒只好收下。端起匣子嗅了一嗅,零陵香闻起来就好像置身于艳阳天下的花香田野,令人心情舒畅。

    让绿彤把东西收下之后,云舒也不敢随便给卫子夫上茶,就怕她怀孕喝不得,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正待这时,桂嬷嬷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云舒见她身为一个宫中老人,还这样咋咋呼呼的,想必是出了什么状况之外的事,顾不得卫子夫还在场,就问道:“嬷嬷何事慌张?”

    桂嬷嬷偷偷看了一眼卫子夫,这才说:“老奴刚刚带着雪霏小姐在院子里玩,撞见了霍小公子。老奴本想着两个孩子一起玩玩并不打紧,谁知道眨眼间,雪霏小姐就跟霍公子两人牵着手跑开了,老奴腿脚跟不上,只瞧着他们往宫门的方向跑去了。公主,这可怎么办……”

    云舒有些惊讶,雪霏跟着霍去病跑了?这两个孩子想做什么?

    卫子夫一脸忐忑,说:“我这个外甥,实在调皮,妹妹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们。”

    云舒倒是笑着说:“没事没事,雪霏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他们说不定只是跑去哪里玩了,横竖出不了宫,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不用劳师动众的找了。”

    卫子夫和桂嬷嬷都很诧异,原本想着女孩子矜贵,怕磕到碰到或是受欺负,谁知云舒一点也不担心。

    云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雪霏在宫外野惯了,少不得以后要慢慢收收她的性子,到时候就有劳桂嬷嬷费心了。”

    桂嬷嬷照顾丢了孩子,没有被云舒训斥已经很庆幸,听云舒这么客气,连连应下。

    卫子夫想必还是不放心,没有多坐,就说要回去了。

    云舒亲自把她送出去,殿里已经把行李和赏赐都收拾好了。夏芷拿了整理好的物品单子过来给云舒看,就问:“这些东西,以后交给谁掌管好?”

    一般情况下,公主的私人财物都不会少,各种赏赐、接来送往和花销都要有人打理,必须要找个信任的人。

    云舒第一反应是要交给丹秋,但是想到不能再耽搁她,等自己出嫁后,要早点把她嫁出去,就只好作罢。

    她看了看身边的众人,然后说:“我记得余嬷嬷以前在我母妃身边就是做这些事的,交给余嬷嬷吧。”

    余嬷嬷有些动容,眼神闪烁了一瞬,而后又沉静下来,恭敬的从夏芷手中接过单子和库房的钥匙。

253、进宫(下)

    玉堂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云舒应皇后之邀去椒房殿吃了午饭,回来后却还不见雪霏回来。云舒倒不怕雪霏出什么事,就怕她在宫里闯祸。

    霍去病想必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两人凑在一起,闯祸的可能性更大。

    桂嬷嬷有些急了,云舒让她去卫子夫那里问问孩子们在不在她那边,又派两个宫女出去找人。

    众人忙的团团转,偏在这个时候,寺人同传,说皇上驾到!

    云舒只好领着宫人迎驾,却见刘彻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大笑的走了进来。

    “皇妹找心急了吧,哈哈,这两个混球,你猜猜他们干了什么!”

    云舒看着被刘彻捉在手里的雪霏,又看看另一边浓眉大眼的小男孩,想必就是霍去病了。

    云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训斥雪霏一顿,若刘彻要追究,再求情就不会有错。

    她板着脸拉过雪霏,训到:“我怎么跟你说的,在宫里不比在外面,你不可像以往那样调皮捣蛋,你之前答应我要听话,可现在呢!”

    雪霏嘟着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云舒。

    霍去病在旁听了,袒护到:“不怪她,是我的错。”

    刘彻听两个孩子闹的好玩,自个去主位上坐了看起戏来。

    云舒上前问道:“皇上,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

    刘彻对一旁的寺人勾勾手,就见寺人捧着一根带钩子的麻绳走出来。

    刘彻指着钩子和绳子,笑着说:“这两个孩子太有意思了,想用这个东西翻出宫去,一半都没爬到,就让守卫给抓了下来。”

    云舒一阵无语,转身问雪霏:“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早上才刚刚进宫,现在就要翻墙出去?”

    雪霏嘟嘴说:“我想带这个小哥哥去看小虎,可是守门的人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只好爬墙了呀。”

    霍去病一阵脸红,跑去刘彻跟前,说:“姨夫,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出宫,工具也是我找来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霍去病听说雪霏养了一只老虎,想要亲眼看一看,云舒可以理解,但是他们翻墙出宫的方式,实在不能纵容。

    云舒就对雪霏说道:“想去看小虎,可以回来跟我说,你却翻墙往外面乱跑,这样做对吗?”

    雪霏低头小声的说:“娘,我错了……”

    云舒喊来桂嬷嬷,说:“桂嬷嬷,把小姐带下去,找个花样给她绣,不绣完不准出去玩!”

    绣花是雪霏的一大死穴,听了这个惩罚,她一张脸立马就愁的皱了起来。

    一旁的霍去病见状,忙道:“不要罚雪霏,要罚就罚我,是我不让她告诉大人知道的!”

    云舒看着霍去病,小小男子汉,还挺有担当的,从一开始就一直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只是,雪霏若一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以后指不定会犯什么大错。

    云舒以前是没时间管她,现在闲下来,得好好想想她的教育问题,不能再这么放养了。

    她逗趣的看着霍去病那张认真的小脸,问道:“哦?霍小公子要帮雪霏受罚?你要帮他绣花吗?”

    霍去病一听,脸都黑了,体罚他都可以,让他绣花,却是办不到啊……

    云舒笑着说:“既然不行,霍小公子就不用多说啦。桂嬷嬷,带小姐下去吧。”而后又喊了宫女,送霍去病到卫子夫身边去。

    待把孩子们都送走了,云舒这才给刘彻倒了茶,细声赔了不是。

    刘彻并不生气,他从小也调皮,见到调皮的孩子,反而觉得可爱。

    只是他目光沉了沉,问道:“这个女孩儿,你准备一直养在身边吗?不能也托付给平棘侯府?”

    云舒之前就跟刘彻说过,雪霏可以不要翁主封号,不要食邑,只是作为养女留在云舒身边。此刻刘彻再问起来,云舒的想法依然一样。

    刘彻以为云舒自己本身是孤儿,所以对孤儿格外有感情,所以不多说什么。

    他在她殿里走了走,四处看了看,说:“行吧,朕就是过来看看你这里收拾的怎么样,瞧着挺好,那朕就放心了。”

    晚膳云舒是在自己殿里吃的。

    吃饭时,雪霏默默的低头扒饭,云舒便问桂嬷嬷:“花样选好了吗?”

    桂嬷嬷应声说:“回公主,选的一枝梅。”

    云舒点点头,看来桂嬷嬷也估测得出雪霏的绣花实力不行,选了花瓣和颜色最简单的梅花。

    见雪霏闷闷不乐,云舒就对她说:“你这几天在房里好好绣花,若绣的好,月底时,我带你和霍公子一起出宫去平棘侯府参加你默弟弟的宴会。若再捣乱,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雪霏立马来了精神,保证道:“好的,我一定好好绣!”

    累了一天,云舒早早的泡了脚,准备休息。皇宫虽然繁华舒适,但是住在里面也很辛苦。不说人际关系要费心应付,单是每个宫殿隔的那么远,车撵不能时时都做,走起来也很费劲。

    因云舒平日戴的首饰里有很贵重的东西,所以余嬷嬷在云舒拆发髻的时候,跟天青一起帮她收拾装盒,并核对首饰的数量。

    余嬷嬷小心翼翼的把一支蜜黄色的猫儿眼发钗装进丝绒盒里,就听云舒在床头上坐着喊她。

    “嬷嬷陪我说一会儿话吧。”云舒挥手让天青退下去休息,然后拍了拍床沿,说:“嬷嬷坐吧。”

    余嬷嬷躬身走过去,不坐也不说话。

    云舒看着她,微笑着说:“嬷嬷是不是在心里怪我?明明跟你说好不贪图公主的地位,却仍然要回了公主的名分?”

    余嬷嬷眼睛看着脚尖,平静无波的说:“公主生来就是公主,取回应得的,怎会有错?”

    云舒却觉得她言不由心,缓缓说:“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母妃的声誉和清白,不想因我而重查旧事。我只想让嬷嬷明白,我虽没有长在母妃身前,但是她是我的母亲,我绝不会为了自己做出损害她的事情,请嬷嬷放心。”

    “公主……”余嬷嬷脸色有些局促,说:“老奴是个嘴笨之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奴当年看着娘娘整天郁郁寡欢,加之这几十年一直住在这深宫之中,知道这地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好,所以老奴不希望公主回来受这个苦。”

    听她肯这么说,云舒很开心,宽慰道:“嬷嬷放心,我两个月之后就出嫁了,不会在宫里久住的。”

    余嬷嬷却依然担忧的说:“可老奴听说,皇上赐婚的那位桑大人,是商贾出身,不要说不是公侯世家,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大司农丞,公主下嫁到这样的人家,真正是受委屈了啊!”

    云舒摇头笑道:“公侯之家好寻,可有心人难得。我跟桑大人是两情相悦,他对我非常非常好。何况,虽然他现在只是大司农的佐官大司农丞,但他管领盐铁和官商,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职务,他日不可限量。”

    听云舒这样说,余嬷嬷放心了,自然无话讲。她活了一辈子,看过崔夫人的悲剧,自然知道两情相悦最为重要!

    “只要公主过的好,老奴服侍公主一场,也就有脸面去见娘娘了。”

    “嬷嬷快别这么说,我还需要嬷嬷扶持我呢。”

    余嬷嬷终于露出了点点笑容,走近帮云舒放下床帘,说:“公主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云舒点头睡下,一夜无梦。

    王太后跟几位太妃住在长乐宫,离未央宫有一段距离。王太后平日也不强求宫妃每天都要晨昏定省,只说逢五去给她问个安,平时多走动陪她说说话便好。

    可云舒刚刚进宫,自然不敢懈怠,早早的就起床乘车去长乐宫请安。

    陈阿娇、卫子夫都知道云舒今天早上一定会去给王太后请安,自然不会落单,也起的早早的,驱车前往。

    这边还未出未央宫,三辆马车就遇见了,陈阿娇高高兴兴的跟云舒互道早安,却对卫子夫横眉冷对,呵斥道:“你不好好的养胎,这又是要折腾什么?太后娘娘不是说了吗?皇嗣最重要,让你不用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你没听到?”

    卫子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微微有些颤抖,抱歉的看了云舒一眼,重新坐车回去。

    陈阿娇拉了云舒,说:“妹妹坐我的车吧,我们一道过去。”

    云舒依言,两队人马合二为一,坐上了皇后的马车。

    陈阿娇拉着她问她睡的习不习惯之类,云舒一一回答了。

    云舒想了想,便试探的说:“皇后娘娘,有些话我虽不当说,但是想到娘娘待我这样好,纵使说了惹得娘娘怪罪,我也要说。”

    陈阿娇吓了一跳,说:“自家妹妹,说这见外的话做什么?”

    云舒轻轻的说:“我以前在民间曾听说,皇上为了娘娘专门铸造金屋,两人十分恩爱。可后来不出几年,卫子夫出现了,帝后离心,全然没有以往恩爱的样子。”

    陈阿娇被云舒勾起往事,想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想刘彻当年金屋藏娇,又想到现在两人一见面就吵架,他却对卫子夫百般疼爱,陈阿娇就气的胸闷。

    “都是那个歌姬的错!若不是她,彘儿怎会这么对我!”

    云舒握住她的一只手,谆谆诱导道:“皇后真的认为是卫夫人的原因吗?”

    陈阿娇不解,问道:“难道还有其他女人?”

    云舒摇头,说:“不是女人的问题,而是因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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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介绍:
回到西汉,为奴为婢做丫鬟,只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凭借算术、智慧和真诚,丫鬟也能弄风云
在权利和爱情的争夺中,看谁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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