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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全文阅读

作者:羽外化仙     大丫鬟txt下载     大丫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3、险情

    “来了来了!”

    眼尖的人在城楼上看到了远处的一行车马,立即喊道。

    李广“哐”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上的铠甲随之乒乓作响。他的副将们都跟随者他往城楼下走,云舒和李敢也急忙追上。

    在城楼下骑上马,命士兵打开关门,这十几骑马就带着人冲向关外,奔了七八百米才停下。

    近了、近了……

    众人下了马,站在马边,束手等着车驾靠前。

    云舒站在后面,男人们太高,把她挡住了,看不见前方。她努力垫脚向前看,仿佛看到了一架马车前面有一个黑色身影,很像大公子,却一晃而过,怎么也看不清楚。

    “臣李广,恭迎南宫公主回朝!”

    “哗哗”一片铠甲碰撞的声音,各位大小将军都跪了下去。云舒这才清楚的看到,那个在马车旁边请公主下车的黑衣男子,正是大公子!

    又看到了这个颀长俊逸的身影,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云舒觉得十分欢喜。

    她远远的看着大公子的一举一动,心中想着,真好,他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

    她脸上露出傻呵呵的笑,李敢在旁边拉了她一把,低声说:“公主下来了,还不跪下,看什么呢。”

    云舒被他拉的跪在旁边,又看不见大公子了,不高兴的嘟了嘴。

    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柔柔的,饱含沧桑,也带着些许哽咽。

    “各位大人辛苦了,快快请起。南宫未曾想过还有回朝的一日……”

    李广劝道:“公主切莫伤怀,仔细身体,平安回来就好。来人,护送公主进关!”

    话音刚落,“嘟嘟嘟”几声箭矢射进马车的车壁上,南宫公主被站在旁边的大公子一拉,险险逃过一箭。

    云舒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有人喊:“匈奴人偷袭来了!速速进城!”

    云舒一下子被李敢从地上提起,丢到马背上。

    “快策马回去!”

    云舒坐在马背上,慌张的向大公子方向看去。箭矢集中在马车附近,显然是冲南宫公主而来,是因和亲公主被抢回,匈奴人觉得羞辱,所以宁肯杀死她,也不让她回汉朝吗?

    一拨又一拨的箭矢向大公子那边射去,大公子扶着南宫公主进入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策马奔驰起来。

    有箭射来,旁边一个矫健纤细的身影窜出,挥舞着长剑将箭矢挡开,为大公子开路。

    那,是陈芷珊吗?身手看起来果然很好。

    “发什么呆,还不逃命!”

    李敢喝来,朝她的马屁股踢了一脚。

    马儿随着人流朝城门跑去,云舒只觉得周围一片嘈杂,让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有喊打喊杀的,也有喊匈奴人从哪哪冲下来了,更有人冲着城楼上喊,不能射箭,公主还在关外,等等……

    她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只能抱紧马脖子,任马儿随大流往城门下跑去。

    当城门眼在前方时,有破空的声音传来,云舒回头望去,天空中竟然密密麻麻一片箭矢,如密网一盘朝下面扣下来。

    旁边策马之人,身上或穿着铠甲,或是手上有武器挡箭,唯独她,什么也没有,这一刻,她从未觉得为什么马跑的这样慢,而时间过的这样快!这一刻,她只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然分毫也抵抗不得!

    “云舒!”

    一声嘶吼传入大公子耳朵,原本聚精会神护送公主进城的他,顿时慌乱了。

    刚刚是有人在喊云舒吗?为什么会喊她?她难道在这里?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大公子便急忙向旁边张望。

    向声音的方向扫去,于兵荒马乱中,一个青色的瘦弱身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大公子的脑袋如同充血,只觉“嗡”的一声,旁的声音都听不到,连呼吸也不能!

    在一旁护送马车的陈芷珊感觉到马车速度慢下来,又急又气的看向桑弘羊,如此紧急时刻,怎能减速?

    谁知桑弘羊如同神魂出窍一般,直愣愣的看着一个方向,手中策马的缰绳也不动了。

    “桑弘羊!你怎么了!”

    陈芷珊一声娇喝,将桑弘羊震回神,他看向陈芷珊,急切的说:“陈大人,你来驾车,快!”

    陈芷珊见他面色苍白,手上又不动,以为他另外一侧中了箭,急忙从马背上跳到车辕上,接过缰绳。

    她刚想问哪里受了伤,却见桑弘羊如灵猴一般蹿上她的马,疾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是……一定不是她,一定是我听错、看错了……”

    大公子拼命的夹着马肚,用力挥着缰绳,这距离城门几百米的距离,却好似千里一般遥远。

    遥遥在望之际,那个青色的身影被李敢从地上捞起,放在马前向城门冲去。

    如瀑布般的青丝散落下来,尖瘦的脸歪在李敢的臂弯中,如蝴蝶翅膀一般的眼睫毛静静的盖在眼睑下,一动不动。

    大公子红了眼,策马冲上去,跟刚刚奔进雁门关的李敢撞到了一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敢怀中的人,喝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谁把她带到这?”

    李敢被桑弘羊吼的闭紧了嘴,怀中的人顿时被他抢走,只听桑弘羊抱着人奔上城楼大喊道:“军医,军医在哪?”

    ……

    又是那片沙漠,无边无际。头顶的骄阳晒的人要晕过去,可是云舒知道自己不能晕,如果倒下,那么她就真的死了。

    又饿又渴,又热又干,如同一块铁板上的肉饼,正在一点点被烤熟,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受的感觉了。

    “卓成,别停下,快起来,我们一直朝南走,一定能走出去的!”

    云舒恍惚中觉得不对,她看着卓成抽出瑞士军刀向她扑来,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手脚如同被无形的束缚困住一般,想挣扎却挣扎不动。

    不对……为什么是跟卓成一起,为什么又看见了惨死的那一幕?

    “不要、不要杀我……”

    挣扎中,一个声音传入云舒的耳中,温润的声音如同甘泉一般滋润着她。

    “云舒……云舒……快点醒来……”

    “你安全了……没有人杀你……”

    “有我在、有我在你身边……”

    “云舒、云舒……”

    缓缓的声音叫醒了云舒的意识,她慢慢睁开眼,只觉得一片惨白,几个身影在他面前晃动,一张脸无限靠近,似欢喜,似激动,还在喊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清楚……

    她的五官六识仿佛报废一般,听不到、看不到,想说也说不出来

    “渴……”挣扎着,云舒终于说出了一个字。

    不过一刻,有凉凉的水滋润着她的唇,如同在荒漠中遇到绿洲的人,云舒本能的张口狂饮。

    “慢点喝,别呛到,慢点……”

    云舒渐渐听到耳边的声音,如同重回水中的鱼儿一般,慢慢恢复了感知。

    她无力睁开眼睛去分辨,只是她知道,这个守候在她身边的人,一定就是他!

    “大公子……”

    缓缓叫了一声,她又昏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满口都是冲鼻的药味,想来她昏迷的时候,被人灌了不少药。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但是四肢已有了知觉,至少她知道,自己正趴在床上。

    她从来不习惯爬着睡觉,觉得胸前难受,于是想转一转身,可就是这么一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就从她的后背传来。

    “啊,疼……”

    抽着冷气,云舒只听到房中一片响动,有杯盏慌乱放下的声音,下一刻,就有人冲到了她跟前。

    “云舒,别动,你背上有伤,是要喝水吗?还是饿了?”

    云舒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果然是大公子。

    他依旧穿着那天雁门关下的黑衣,头发乱糟糟的,青胡渣都出来了,眼圈血丝眼袋更是严重。

    云舒看着就觉得心疼。

    抿嘴抽泣了一下,她还未说什么,大公子就紧张的问道:“是疼的厉害吗?我去拿汤药来,军医说喝了就不疼了。”

    云舒趴在头上,歪着头,就着大公子的勺子,慢慢喝着药。可是每一口汤药在滑过喉咙时,都如针刺一般难受。

    大公子一边喂药,一边说:“你总算醒了,军医说你今晚若还不醒,只怕是……”

    他苦笑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

    云舒想说话,但是喉咙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强行支开眼皮,睁着眼睛望着大公子憔悴的面容。

    “你昏睡了四天,背上中了三箭,拔箭的时候留了好多血,后来又一直发热……”说着,伸手摸了摸云舒的额头,略为放心的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不过你太虚弱了,什么都别说,好好养着。”

    喂云舒吃完药,大公子起身去房外对外面的人说话,云舒听到他在问军医怎么还不来。

    战场上,从来都是伤员多,医生少。

    不知不觉,云舒又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时,她听到有人在床边说话。

    “你去睡觉吧,军医说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你还在这里守着做什么呢?”是个女人的声音,清脆动人,很悦耳的声音。

    “我要等着她完全清醒过来,我不放心。”是大公子。

    那女人又说:“我帮你守着她,你去睡哪怕一个时辰也好,你五天没有合眼了!”

224、温情

    云舒的心揪揪的痛,赶紧睁开眼,可是只看到一个女人细细的背影挡在她床前,看不到大公子。

    她嗓子因为发烧,说不出话,只好用垂着的手敲了敲床板。

    立刻,大公子拨开那个女人走了过来,蹲在床头,惊喜的看着云舒。

    “你觉得怎么样了?”

    云舒望着他,使劲全力开口说:“你……睡……”

    大公子眼神顿时温柔下来,伸手摸着她的头,说:“我不困,我守着你。”

    云舒撅着嘴,坚持的说:“睡。”

    大公子只好说:“我陪着你睡,好不好?”

    云舒的脸一红,就看着大公子和衣躺上了她的床,跟她并肩躺在一起。

    屋里的那个女子看到他们两人这般躺着,有些发愣:“哎,你……我去让他们准备汤药吧。”

    云舒看向她,是个很美貌的年轻姑娘,长长的凤眼仿佛会勾人精魄一般动人,肤色白嫩,哪怕是出入战场,也没有受到影响。

    她就是陈芷珊吧!

    云舒自卑的想着自己,长途跋涉已经晒成了黑泥鳅,这次受伤生病,肯定更丑了,一定是跟个丑八怪一样!

    靠近大公子的那只手被他握住,云舒的心蹦蹦乱跳,跳的她有点头晕目眩。她将头转的面向大公子,看着他微闭的双眼轻轻颤动,不一会儿,就完全不动,睡沉了。

    他一定很累了。

    云舒自责的想到,怎么出城接个人,都能弄的满身是伤回来?还累的他五天没有睡觉!大公子探敌营救公主回来肯定很辛苦,自己还让他这么受累。

    受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肯定也担惊受怕了吧。

    看着他虽然憔悴,但依然俊美的样子,云舒又心疼又幸福,想着他们竟然睡在了一张床上,云舒觉得很安心。

    云舒退了热之后,头脑渐渐清楚了,也渐渐能开口说话。只是背上的伤,让她一动不能动,加之失血过多,身体一直很虚。

    军医开了药,但也没用,这只能慢慢养着。

    马邑边关地带,没什么好东西补身体,军医又说云舒只能吃些清淡流食,于是大公子就变着法子的熬粥给她喝,红枣粥、杏仁粥、芝麻粥、鱼片粥、野菜粥……药更是当水喝,盯着云舒,让她喝的一滴不剩。

    在她稍好一点之后,韩嫣、李敢来瞧过她,只是大公子没让李敢进这个门,非常小气的把他赶了出去。

    云舒心中不安,嘶哑着声音对大公子说:“不怪他,是我要去接你。”

    大公子丝毫不心软,说:“若是我,绝不会带你过来。”

    云舒自醒来之后,就没有见到墨清和云默,问起他们两人。

    大公子一面搅拌着碗里的粥,一面说:“墨清去剿杀匈奴余兵了,说一定给你报仇。云默我托给陈大人照顾,怕他吵你,等你好一点再带他过来。”

    云舒放心的点点头,又问:“哪个陈大人?”

    “陈芷珊,她来看过你,也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云舒惊奇的问道:“她是位大人?女子也能当官?”

    大公子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说:“她比较特别,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别操这么多心,安心休养。”

    云舒点点头,准备闭目休息。

    闭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看向大公子,见大公子依然注视着她,便缓缓说:“我之前昏迷不醒时做了噩梦,是你把我喊醒,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守护着我,我大概就死了……”

    这个死字刚开口,大公子掩住她的嘴,摇摇头,让她不要乱说。

    隔了半晌,大公子望着她,说:“谢谢你,谢谢你醒了过来。”

    云舒眼眶一热,险些流出眼泪来。

    大公子的手掌缓缓摩挲着她的脸,说:“看着你被箭射下马,我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想不明白怎么让你受了伤。”

    说着,他叹了口气,说:“都怪我那封信写的不好,如果我不写信,你也就不会找到这里来了。当时太想你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大胆……”

    大公子抽空洗漱换了衣服,现在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脸上还是很憔悴,但看向云舒的眼神,绝对精湛。

    云舒被他看的心慌,扭过头说:“别看我……丑。”

    大公子呵呵一笑,说:“可不是么,又干又瘦,一点血色也没有。”

    大公子哄着她说:“来,知道自己丑,还不快多吃点,好好补一补。”

    云舒怒了,她自己说丑是一回事,被大公子说丑是另外一回事!

    在云舒不能动弹的这段日子,大公子一直和衣睡在云舒身边,寸步不离。喝水喝药吃饭,也是他亲自伺候,实在是让云舒觉得伤一次,让大公子这么亲自伺候着,太值当了!

    唯有一点不方便,平时汤药喝多了,就会经常想方便,每次云舒都会憋红了脸,让大公子喊外面的侍女进来。

    幸而她被安排在马邑县令的府中养伤,还有侍女给她用,若真是在一线战场,全是男人,她只怕是要憋死了!

    云舒背上的伤每五日要换一次药,之前上药时云舒昏迷着,并不知道,直到这次换药,她才惊吓的发现,大公子竟然熟门熟路的骑在她的腰上,扒了她的衣服,要帮她换药!

    “等、等等!”云舒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让侍女进来换!”

    大公子低声笑了,说:“害羞了吗?晚啦。上次已经全让我看过了,你前面后面都是我包扎的,军医一点都没看到。”

    云舒把头埋在枕头里,背上凉飕飕的,但脸却烧的不行。

    “让侍女进来换药!”云舒的声音细弱蚊蝇。

    大公子依旧跨在她的腰上,熟练的帮她拆绷带换药。

    “侍女的手不知轻重,怕她们弄疼了你,还是我来吧。”

    因绷带还要绕到胸前来固定,所以走光的……不仅仅是后背而已!

    大公子的手如烫铁一般,在云舒的胸前和后背穿梭,她绷的直直的,不敢乱动,连疼也顾不上了。

    换了药,倒把她紧张出一身汗来。

    大公子看了,又端来热水和毛巾,细细帮她擦洗。

    云舒羞的不敢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公子却总是逗她:“别怕,我们早晚要成亲的,又不是别人。”

    云舒心中虽觉得甜蜜,可脸上终究是过不去,一直装睡觉不理他。

    也不知养了几日,云舒的精神好了不少,大公子也渐渐分出精神来处理其他事。

    云舒明显感觉到这几天找他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次,她听到陈芷珊在门外低声问他:“公主等不及要回长安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上路?”

    大公子想了想,却说:“你先护送公主回去吧,我暂时走不了。”

    陈芷珊气急,声音微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竟然为了她连皇命也不管了?她已经没事了,只用修养就行了,你不回去,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他却十分笃定的说:“没事,皇上若怪罪下来,我自一力承担。我不会丢下云舒独自离开的,我要带她回去。”

    云舒在屋内听着这些,心中复杂难耐。

    这次陈芷珊又来了,是道别,她要带着南宫公主先行回长安了。

    “公主要见你,你去道个别吧”陈芷珊颇为无奈的看着大公子。

    大公子点点头,跟云舒说了一番后,又对陈芷珊说:“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云舒,我去去就回。”

    陈芷珊点点头,在云舒床边坐下。

    云舒看着这个美丽奇特的女子,心中依然觉得怪异,倒不是觉得她跟大公子之间会发生什么。这次她受伤,大公子如此尽心的照顾她,已说明了一切,对于大公子,云舒不会再有任何疑虑。

    只是这个女人,浑身散发的强势和侵蚀气场,让云舒觉得十分难耐。在她面前,云舒就是会觉得没有底气。

    陈芷珊望着她说:“如果不是你,我竟然不知道桑弘羊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云舒愣愣的说:“大公子他待人一向温和。”

    陈芷珊却苦笑了一下,她认识的桑弘羊,睿智、能干,手段花样百出,不乏心狠手辣。她虽然也曾觉得他心底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人,可是在奉命行事的过程中,她并未见过他有多余的感情。

    陈芷珊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并未见到她有多么光彩照人,可是她却知道,他们之间已容不下其他人了。

    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陈芷珊却觉得说什么也不合适。

    云舒趴着难受,扭了扭脖子,把头转向另外一侧。

    随着她的转动,陈芷珊突然愣住了,下一刻大步上前,拨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惊诧的问道:“这个红色火焰,是胎记吗?”

    云舒微楞了一下,说:“是啊,你也看到啦,我自己都没见过,只听说火红火红的,像跳跃的火苗。这胎记长的位置不好,我自己都看不到,用镜子照也看不清。”

    陈芷珊的手有一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克制了一下神情,说:“这个胎记真特别,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

    门外有脚步声回来了,陈芷珊便起身说:“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谢谢。”

    大公子推开门,带着云默走了进来。

    云默窜到云舒床前,一下子揪住她的被子,直愣愣的看着她,揪着嘴却不说话。

    陈芷珊指着云默说:“这个孩子是个好苗子,年纪小,功夫却不错,在我那边又是翻窗又是撞门,我险些看不住他。”

    云舒颇觉得不好意思,说:“太麻烦陈大人了,这孩子比较任性顽皮,让大人为难了。”

    陈芷珊挥挥手表示没事,而后看了看桑弘羊,说:“那,我走了。”

    桑弘羊沉默的对她拱了拱手,她便转身甩着乌黑的长发,昂首走了出去。

225、浓情

    送走陈芷珊,云舒这才专心看向云默,问道:“怎么了?嘴翘的这样高,可以挂几个油瓶了。”

    云默十分不高兴的说:“你受伤了!”

    云舒说:“嗯,已经没大碍了,好好养着就好了,默儿别担心。”

    云默却怒气冲冲的重复着:“你受伤了!”

    好似她受伤了,是一件非常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抬手去摸云默的头,抱歉的说:“让默儿担惊受怕了,是娘不好。”

    云默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压在床上:“别动,扯到伤口会疼。”

    云舒微笑的看着云默,这个孩子很担心,很紧张她,她心里觉得很宽慰。

    “我以后要加倍练功,要保护娘。”云默又说:“师父让我告诉娘,这次没有保护好娘,是他的失职,待他赶走匈奴人,再回来向娘赔罪。”

    云舒更自责了,她受伤的事,惹得一干人等心中都不安。

    她望向站在云默背后的大公子,说:“公子,帮我劝劝墨大哥吧,这次是我每有跟他说,就随李敢走了,并不怪他没保护好我。”

    大公子点点头,说:“放心吧,我会写信告诉他。”

    大公子坐到云舒身边,帮她顺了顺头发,心中想着每隔一天就会来询问云舒伤情的墨家弟子,一会儿写封信,让他们带去给墨清就好了。

    大公子又问云默这几天有没有吃饱,睡的好不好,云默对大公子倒算乖顺,一一回答了。

    云舒听着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心中觉得十分安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渐黑,只有大公子坐在屋内的桌案旁写东西。写了一会儿,大公子看向云舒,却发现她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

    “醒了?饿不饿?我让人送东西进来。”

    “还不饿,想喝水。”

    大公子就起身给云舒倒水,送过来喂她喝。

    云舒喝了两口,问道:“默儿呢?怎么不见他。”

    大公子就说:“我让人带云默下去洗澡了,他的房间就安排在你旁边,可以随时来看你。”

    云舒点点头,有大公子在,真是什么都不用担心。

    不过,云舒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你留在这里,不回长安复命,皇上会不会怪罪你?”

    他却十分笃定的说:“没事的。”

    他跟刘彻之间的君臣关系到底如何,云舒真有些摸不透了,不过想到大公子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肯定能够处理好,就丢下这个顾虑,安心休养起来。

    大公子在她耳边说着自己的安排:“再等半个月,你的伤势好一点,我带你回长安,不要在外奔波了,我不放心。”

    云舒十分讶异,说:“那怎么行,两年之约才过了一半,我的生意也刚刚起步,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公子却对她的事情很了解的样子,说:“你的马场和两处茶庄,都有管事照看着,我看他们做的都很好。像我们桑家的生意遍布各地,也没见我爹非得各处照看,多半都是管事在做,你在长安待着,事情一样能做。”

    生意的事情,的确不用她亲力亲为,可是跟桑老爷的两年之约……

    大公子知道她心中的忧虑,说:“这次诱敌战打了大胜仗,你跟聂翁两人献计有大功,我会禀明皇上,论功行赏。而且平棘侯也说想认个养女,回长安之后,我安排你们见一见吧。”

    云舒心中动容,大公子果然一直在为他们的婚事筹划着。

    二十岁的人了,并不需要父母抚养,这个时候认养父母,无非是为了一个身份。平棘侯好端端的,却想认个养女,定然也是大公子从中周转,不知跟他拿什么做了交换。

    虽然心中想了很多,但云舒顺从的应了,不想辜负大公子的一片苦心。

    她又想起一事,说:“我还有几车货物在田庄上,都是好东西,别丢了……”

    “哦?是什么?”大公子问道。

    “茶叶、丝绸还有云纸。”

    大公子点点头说:“好,我让人去把货物接管过来。”

    云舒没有想到,无意中带了的一批货,在这里竟然成了抢手货。

    云纸是头一个被抢购的,而且是被李广将军全部买走,大公子笑着说:“云纸轻薄却坚韧,写上字之后可以随意折叠,用来传递军报最好不过。写完之后塞在鞋袜或是内衣里面,不易被发现,就算被敌军搜出来,一口吞了,也没什么问题,不似竹简,藏都没处藏。”

    云舒高兴的听着,她也不笨,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大公子先想出来,再向李广将军推荐,不然李广将军又怎么会注意到她的货物?

    又说到丝绸和茶叶:“南边的货物在北边一向紧俏,特别是茶叶,以往运过来都不新鲜了,很多烂掉的,你的茶叶却能长久保存,卖的很好。等战事一过,百姓安定下来,这些东西只怕会卖的更好,你可以安排一直商队,长久来往于南北之间,南边的丝绸茶叶,北边的皮草马匹,互相倒卖……”

    两人一拨一拨的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以往主仆的那些日子,一起商议,一起筹划。只是这次身份有点颠倒,是大公子在服侍云舒。

    想到这个,云舒就偷着乐。

    大公子见她突然笑起来,问道:“想到什么发笑?”

    云舒摇摇头不肯说,大公子却伏下身子,脑袋凑到她的肩膀旁边,贴着她的脸问道:“什么开心的事,竟然不肯说出来给我听听。”

    他的气息喷着云舒的脸上和脖子上,云舒趴在床上,将脑袋埋在被子里,说:“别靠这么近,好热!”

    大公子笑着去拉她的被子:“既然热还把脑袋捂在里面,小心憋坏了。”

    他越拉,云舒越往里钻,大公子胆战心惊的说:“好好,我不动了,你快趴好,把伤口弄坏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了半晌,果然见他好端端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云舒这才探出头来。

    看着她仿佛小老鼠一般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恢复了血色,比往常更红润一些,眼睛里还含着笑意,灵动可爱,惹的大公子心中一阵悸动。

    等了这么些年,他已经快要等不及把她娶回家了!

    “云舒……”大公子的喉头有些发紧。

    “嗯?”云舒轻声应道。

    大公子傻愣愣的望着她,十分小心的问道:“我、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云舒听了,有再钻回被子里的冲动。

    她克制着自己身上微微的颤抖,抬眼看向大公子。

    大公子紧张无比的握着拳头,对上云舒的双眼后,立即垂下眼睑,红了脸。

    他也在害羞呢……

    云舒又气又好笑,大公子还真是个呆子,他若不这么一问,偷偷亲了,云舒也不能耐他怎么样,顶多面子上生一下气,心里也不会怪罪他。可他这么问了,云舒又怎么好意思回答?

    见云舒半天不吱声,大公子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起身说:“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公子!”云舒突然开口拦下他,大公子脚步一顿,红着脸转身望向云舒。

    云舒低着头说:“衣服。”

    大公子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一茬!

    因是夏天天热,加之军医叮嘱云舒背上的伤口不可闷到,所以云舒遮掩在薄被下面的身子,是**着的。除了裹伤的布带,就只有一件肚兜。

    待会儿传饭进来,有侍女进出走动,云默也要过来吃饭,云舒这样太不方便。

    大公子连忙拿起床头的中衣帮云舒从后面盖上,云舒再自己摸索着从前面系好。

    “我想坐起来。”这些日子云舒一直是趴着吃饭喝药睡觉,不光胸前难受,腰也快断了。

    大公子见她自己往起爬,连忙来扶她。

    “小心伤口……”

    三支箭一支射在右肩,两支射在背心,云舒的右手用不上力,也不敢使劲扭转。借着大公子的力,云舒好歹是坐了起来,只可惜要坐的笔直,不能靠着。

    “怎么样?会不会不舒服?”

    云舒坐着呼了一口气,说:“比趴着好多了。”

    她的长发塞在了衣服里面,弄的她很不舒服,她想抬手把头发取出来,可是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的厉害。

    “别动,我来。”大公子上前,双手穿过她的脖子,帮她把头发取出。

    云舒的脸投在大公子的怀中,闻到了他独有的气息,形容不出来的味道,可她很喜欢。

    微微抬起头,只看到大公子的肩膀和侧脸。

    大公子如今已跟以前大不相同,不知从何时起,肩膀变的十分宽阔和有力,脸上的线条也分外明朗,不似以前少年时那样圆润,有种成年男子的英挺。

    想到大公子刚刚提的要求,云舒心中一动,如电掣一般迅速的在大公子的耳根下轻啄了一下。

    大公子如被雷击一般僵住了,正在帮云舒整理头发的双手轻轻落到她的肩头,渐渐低下身子坐到云舒面前。

    云舒亲了这一下,迅速低了头,有点紧张,有点心虚,不知道大公子会不会觉得她太孟浪?

    虽然只有那轻轻一下,但是大公子心中却无限欢喜,欢喜到他快要手足无措了……

    “云舒……”大公子捧起云舒的脸,目若灿星的看着她。

227、陈芷珊的底细

    听大公子这一番解释,云舒才悟出其中的各种门道,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样简单。

    领悟的同时也感慨,难得大公子能把匈奴内部的事情打听的这样清楚,还能插手其中做出有利于汉朝的动作。

    只是云舒又担心一事,说:“皇上这次一开战就把南宫公主接回来,激怒了匈奴人,他们上次在雁门关下埋伏失败了,会不会继续派人刺杀公主?你不在公主身边保护,万一公主在回长安的路上出事,皇上会不会怪罪于你?”

    大公子拧了拧云舒的鼻子,说:“让你安心休养,你怎么尽操这些心?”

    云舒被他这么一拧,突然觉得很颓然。

    是呀,她何必操这么多心?她能想到的,大公子怎会想不到?大公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经是可以为皇上和朝廷办大事的重臣了。

    她当初可以凭借自己对历史的“先知”和多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来指点他,可现在,她却已反过来需要他的照料了。

    大公子看云舒不高兴,以为是他不告诉她详情而失落,赶紧说:“皇上这次派陈大人前来,就是贴身保护公主的,有她在,公主绝不会有事。”

    云舒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嗯,我听人说过,陈芷珊……陈大人的功夫十分了得。”

    大公子笑着说:“她功夫的确很好,不仅如此,胸中有谋略,心思谨慎细腻,只可惜是个女儿家,不然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云舒惊讶了。

    虽然早就知道陈芷珊这个人不简单,但能得到大公子这么高的评价,让云舒十分震撼,她以前从没听大公子这样夸过一个人。

    “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她不是当官了吗?这样已经很难得了。”云舒感慨的说着,她没想到汉朝已经有女官了。

    可是大公子却摇头说:“她的官职并不对外公开,这个‘大人’的称号,是我们私底下对她的尊称,在人前,还是得喊她一声‘陈四小姐’。”

    难道当官还有见不得光的?

    大公子从不把云舒当外人,见她疑惑重重,便小声说:“这个说来话长……自高祖打江山开始,就组建了一支专门打探消息和暗中保护皇上安全的卫队,这些人从来不在人前露面,只有皇上和部分亲信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们叫他们‘暗羽’。每一代暗羽有一位首领,一直都是由陈家之人胜任……”

    暗羽……云舒是知道的,当初大公子去娄烦找她,身边就带了两名暗羽。

    大公子把话说到这里,云舒怎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难以置信的问道:“陈小姐就是这一任暗羽的首领?”

    大公子点了点头。

    暗羽,隐秘而重要的一个存在,他们掌握着皇家最重要的情报,也担负着负责皇家和一些官员安全的重任,这样一个组织的首领竟然是陈芷珊这个年轻的女子!

    真正是了不得的一个人!

    云舒由陈芷珊想到了陈家。

    她记得李敢跟她说过,陈芷珊是皇后陈阿娇的表妹,也就是说,世代掌控暗卫的陈家,正是皇后一族的外戚陈家!

    陈家在秦末只是一个普通家族,至汉成立,能够封侯,能够尚公主,女儿还能够当皇后,只怕跟他们掌控暗羽十分有关。

    刘彻的皇位还是借助陈家之势得到的,难怪陈家、馆陶公主和陈阿娇敢对刘彻那么强硬!

    “陈大人的身份,即使是陈家人,也不一定都知道。她这次出门,对外只是说避暑去了,以后若在长安遇见她,你只当是不认识她的,切不要提在马邑见过她的事。”

    云舒连忙点头,这种需要为皇家保密的事,她当然不会乱说,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随着云舒伤口的愈合,她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夏天屋子里闷,有时候精神好,大公子还会陪她去院子里走一走。

    七月底的夕阳已不像炭火那样炽热,等余热散去时,大公子就扶起云舒,走出房门透气。

    马邑县令的府邸并不豪华,因是边疆战乱之地,修葺的园子也很简单,一个石头砌的圆池子,里面堆着一座假山,池子外面种着几棵树,这便是全部了。

    两人围着池子转圈圈,边走边说着闲话。

    云舒背上的伤因为正在愈合,痒的厉害,偏偏又不能抓,难受的不行,走起路来也很别扭。

    大公子见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要抓,立即伸手拦下,说:“可不能抓,忍忍。”

    痒这种事情,真正不是说想忍就能忍的!

    云舒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望着大公子求道:“我就揉一揉,不抓,实在痒的厉害,忍不得了……”

    大公子无奈的摇摇头说:“那我来吧,免得你痒的急了,没个轻重。”

    大公子让她在池边的石头上坐了,扶住她的背,小心翼翼的在她伤口附近按了起来。

    痒的地方只要碰一碰,里面就会觉得舒服很多。

    云舒口中“上面、下面、左边、右边”的指挥着,顿时觉得得救了。

    就在她舒坦的时候,一阵争吵声从院墙外面传了进来。

    一个男人急躁的说:“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凭什么不让我见?我对她有责任!”

    另一个男人焦急的说:“你还招惹他们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有多看重云舒?还想让他像上回那样揍你一顿?”

    云舒听出来了,院墙外说话的两个人似乎是李敢和韩嫣……

    她拿眼神去偷看大公子,见他十分淡定的帮她揉着背,还问她:“还有哪里痒吗?”

    “没有、没有。”云舒赶紧说。

    大公子像是没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一样,对云舒说:“我们再走两圈就回房吧,天黑了,小心被石头绊倒。”

    “嗯……”

    云舒走了两步,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揍李敢了?”

    “嗯,揍了他两拳,若不是韩嫣拉着,得多打两下才解气。”大公子表情没丝毫变化,像是在说吃了一块糕点很好吃,应该多吃两块才对。

    云舒有些内疚的说:“是我自己笨没有躲过箭,你就别怪李敢了,他也不想让我受伤的。。”

    听到云舒给李敢求情,他才不悦的“哼”了一下,说:“他若不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带你出关,你也就不会受伤了,其心可诛!”

    云舒又不懂了:“李敢带我出关去迎接公子,怎么就成了挑拨我们的关系?公子别把他想的太坏了,他也就是性子直楞了一些……”

    大公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会无凭无据的指责他吗?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在你床前自责忏悔,说是为了让你看我和陈芷珊同进同出的样子刺激你,故意带你出关的,却没想到有埋伏连累你受了伤。他说是他的坏心害了你,求老天让你活过来,要惩罚就惩罚他。”

    云舒真正是无语了!

    李敢这个二愣子,竟然在她床前说这些,大公子听了,能不揍他吗?

    不过……他当时应该是急坏了才说出这些的吧。

    云舒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李敢对韩嫣大吼道:“你还是不是我兄弟?还是说只把桑弘羊一个人当兄弟?干嘛总是听他的话,快放开我!”

    韩嫣在中间也受了气。

    云舒便说:“就让李敢进来吧,我把话跟他说清楚,他也就不会闹了,免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大公子虽不乐意,但是云舒这样说,他也不好说就不让他们见面。

    先把云舒扶进屋里坐下,大公子才出去开了院门。

    韩嫣和李敢一起看向大公子面带不善的脸,韩嫣立马说:“别动怒,我这就把他带走!”

    李敢几乎同时跳起来指着大公子吼道:“桑弘羊,她还不是你的女人,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大公子冷着脸走过去,说:“云舒要见你,进去吧。”

    李敢脸上立即笑了,颇为得意的说:“我就知道云舒愿意见我。”

    大公子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了句:“她愿意见你,改变不了她将成为我的女人这个事实。”

    李敢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抬脚快步往里面走。见大公子和韩嫣都跟了进来,就要赶他们出去。

    大公子也不理他,只对云舒说:“我去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有,一会儿过来。”

    云舒恬静的坐在窗边,对大公子笑了笑。

    大公子就拉上韩嫣出了院子。

    路上,韩嫣偷偷打量桑弘羊的表情,见他表情不算太差,便小心问道:“你就放心他们两人在一块?”

    大公子淡淡的说:“我和云舒之间的情分,并不是李敢能够插足的,我担心什么?”

    他顿了一下,又说:“若李敢胆敢对云舒无礼,自有人教训他。”

    韩嫣听了,无声的摇头笑了笑,他倒忘了,桑弘羊有调派暗羽的权利,现在云舒身边自然是有人照看着的。

    云舒在屋里,看着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李敢,笑着说:“坐下说话呀,站着干什么?”

    李敢在云舒面前全然没了对待大公子和韩嫣的凶悍,快速看云舒一眼,又转向其他地方,如同犯错的小孩子,又心虚又逞强,浑身透着一股别扭劲。

228、李家的命运

    “你的伤……怎么样了?”李敢憋了半天,就哼唧出这么一句话。

    云舒望着他微笑,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军医昨天还来看过,说伤口愈合的很好,慢慢养着就是了。”

    李敢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回想到云舒受伤那时的样子,皱起眉来说:“你当时中了三支箭,全身都是血,一直发热不退,三四天都醒不过来,汤药也喂不进,我只当你活不过来了。”

    说罢,他长叹一声,自责道:“我不该带你出关的。”

    云舒宽解他道:“大概是我运气好,三支箭都没有射中要害,既没伤筋,也没动骨,就是流了一些血。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李敢循声抬头望去。

    云舒坐在窗台边微笑的看着他,傍晚的微光从窗户投到她的脸上,安静祥和,让他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养了这些天,云舒之前晒黑的皮肤渐渐变回了白皙,但是衬得她失血的脸更加苍白,李敢看着,依然觉得心疼。

    “我给你弄了一些好药材,还有补品,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我早想来看你了,但是桑弘羊拦着不让我见你,连东西也不准我给!”他难得见到云舒,急忙忙的说:“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一并告诉我,我都给你送过来!”

    云舒摇头说:“我现在很好,什么都不缺,你就放心吧。其实我受伤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你不带我出关,我也会想办法找人带我去,你千万别自责。”

    话虽如此,但李敢带云舒出关的目的不纯,总觉得愧对云舒,哪里是云舒这样说就能释怀的。

    “你别这么说,这件事我总归是有责任的。你受伤之后,我想照顾你也不能,一点忙也帮不上,我找来的这些药材,你一定要收下!”

    云舒颇觉得无奈,想到李敢的性格,有些话,必须直说出来,不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暗示他了。

    “李校尉,我今天见你,主要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李敢一听这个称呼,就冷静了一半。

    “嗯,你说。”

    云舒一面回忆一面说:“犹记得当初你将我从恶徒手中救下,你英勇、直爽,性格与我很投契,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上我,我只是一个极普通极普通的商女而已。”

    从云舒口中听到“喜欢”二字,李敢觉得有些尴尬,虽然他对云舒的心意一直很明朗,但是在云舒面前,他倒没有这么直接的说过,也不知云舒是怎么知道的……

    云舒继续说:“不知道李校尉是否还记得在上林苑给皇上庆生的时候,你跟大公子打赌,谁能够得到我?你们虽然是背着我打赌,但是我却听到了你跟韩嫣的对话。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很生气,觉得你提出这样的赌局,一是对我的不尊重,再者,也是把我当做儿戏一般。”

    李敢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云舒笑了笑,继续说:“那件事情早已过去,我也没有放在心上,我重提此事,主要是想说……不管李校尉的心意如何,既然跟大公子打赌输了,那么就愿赌服输,放手吧。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间的感情因我而生间隙。何况,我跟大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心中已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了……”

    李敢一直都知道云舒的心意,很了解云舒对他的态度,之前云舒离开长安时明明答应会去他家做客,却故意爽约,这些事情,李敢都明白……只是云舒从未正面拒绝过他,他便选择性的无视,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如今,他再纠缠,再无视却不行了,云舒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让他必须清醒,必须正视这个问题。

    他口里很干,觉得说什么话都很艰难。

    握了握双拳,好不容易出了声:“嗯,愿赌服输,我的确不该再纠缠你。”

    云舒看他面色不好,很难受的样子,想劝劝他,说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觉得这些话说了没意思,只换了句:“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心意。”

    李敢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倒如电掣一般,他毕竟是个爽朗的汉子,连忙抬头说:“这种事,你有什么错。呵……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嗯,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的伤势,你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李敢按着腰上的佩剑,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云舒透过窗户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不由得蹙紧眉头。

    老将军李广奋战一生,至死未能封侯,他最后一战因在漠北中迷失道路,愤愧自杀;而他的三个儿子,无一善终,李敢甚至是在狩猎时被霍去病射杀至死;而李家最后的血脉,孙辈李陵在与匈奴作战时,战败被俘,最终投降匈奴。

    刘彻闻讯,怒而将其抄家灭族。

    自此,李氏名败!

    李家,满门将才,最后却惨淡收场。

    李敢虽然莽撞、执拗了一些,但是本心并不坏,若他最后真的落得那般下场,真是可惜了……

    云舒想的入神,没注意到大公子已经带人端着饭菜和汤药走了进来。

    大公子看她在窗前发呆,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说:“饿了吧?来吃饭,然后把药喝了早点歇息。”

    云舒回过神来,站起来跟大公子一起坐到桌案前吃晚饭。

    大公子商量她,说:“等天气凉爽一点,我们就启程回长安吧。马车我让人改装过,应该不会太颠簸。”

    大公子有官职在身,只怕早就该回长安了,云舒不敢耽误,说:“最近暑气已经散了很多,我的伤没什么大碍,早点上路也无妨的。”

    大公子点点头说:“那好,我把这边的一些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就启程,你可有什么事要办?”

    云舒想了想,她这次来马邑,没有告诉丹秋等人,众人皆以为他们去河曲做生意了,受伤的事情更没敢往回递音,她们只怕还盼着她回吴县呢。

    “我写封信给丹秋和大平,公子帮我送到吴县去吧。另外,要走的话,得跟墨大哥说一声,也不知他的情况怎样了。”

    大公子点头说:“好,这些我来安排。”

    墨清接到桑弘羊的信息之后,很快就从边陲村子里赶了回来。

    云舒一段时间没看到墨清,再看到他,觉得他跟在自己身边时,不太一样了。虽然脸上和发间有尘土,衣服灰蒙蒙的不太干净,但是他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自信和活力,就如雄鹰被放飞,重回蓝天遨游一般。

    云舒看着这样的墨清,不由得点了点头。

    “墨大哥。”她坐在床边,笑着喊了一声。

    墨清大步走来,见云舒精神还好,便长舒一口气说:“看来桑公子把你照顾的很好,果然没有骗我。”

    云舒招呼他坐下,关切的问道:“听说墨大哥带人去抗击匈奴人的偷袭了,情况怎样?没有受伤吧?”

    墨清挥挥手说:“没事,我们并不是正面跟匈奴人交锋,主要是挖一些战壕沟壑,或是布置一些机关,让匈奴人没那么容易冲进村子里。他们闹了十来天就退兵了,我现在主要是带人在查看关外的地形,想绘制一张地图出来,方便以后的战事。”

    云舒听他说这些,眼神骤亮,果然是墨家的人,毕竟跟别人不一样。不论机关还是地图,对战争来说都很重要,可这两样在汉代都不发达,墨清若能弄出一些成果,必然受到朝廷的青睐!

    又说起回长安的事,墨清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走?直接回长安吗?”

    云舒说:“准备八月初启程,我先随大公子去长安看看情况,若能安定下来,再派人去吴县接丹秋、雪霏他们回长安。”

    “八月初……”墨清算了算日子,觉得时间很紧迫,想了想,说:“我这几天尽快结束手上的事,到时候陪你回去。”

    云舒急忙说:“墨大哥,我找你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你留在这里全心协助李广将军办事,等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再来长安找我也不迟。”

    墨清诧异的说:“你不让我跟你一起?”

    云舒说:“抗击匈奴,保护边关百姓是大事,不光是为了安定民生,保卫边疆,也是为了你和众墨家子弟。你有一身本事,在我身边却无法发挥,现在边关需要你,你又怎能因个人恩惠而留在我身边?”

    墨家讲究“兼爱”,把道理提升到大义的高度,墨清也就没办法反驳了。

    果然,他想了一会儿说:“你跟着大公子,安全方面我倒不甚担心,只是长安形势复杂,桑家的人对你有并不全是好意,我只担心大公子一时疏忽,让你受了气。这样吧,我派两个人给你差遣,即可保护你和云默,有事也可及时联系我。”

    云舒若不接受他的安排,墨清心中只怕会不放心,她便点头应了。

    墨清向四周看了看,问:“对了,云默呢?”

    云舒笑着说:“他啊,最近天天跟着韩嫣去军营玩,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好玩的,晚上恨不得睡在那边了。”

    墨清点点头说:“也好,男孩子也不能一直关在家里,养的太娇惯不好,去军营里长长见识有好处,只是别耽误军中正事才好。”

    云舒点头说:“嗯,我也是这么跟韩大人说的,他却一直说没关系。”

229、洛阳见故人

    云舒养伤时,韩嫣经常来探望她。

    他之前就听桑弘羊说起云舒收养了一个儿子,这次见到了云默,竟然十分投契,两人一来二去,熟悉了起来。

    大公子一心照顾云舒,难免忽略了云默,又见云默除了自己练功,就是守在云舒跟前,便让韩嫣带他出去玩,谁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云默跟着韩嫣,天天在军营里骑马,把玩各种兵器,甚至找士兵试身手!

    云舒起初还担心云默跟着韩嫣到处乱跑,会不会不安全,或是闹出什么事,谁知韩嫣竟把云默照顾的很好,对云默分外疼爱!真不知是韩嫣长大当了爹的缘故,还是因为云默格外让他上心。

    墨清见云舒和云默都很好,便安心的回去继续做他的事。他回去的第二天就派了两名墨侠过来给云舒差遣,分别叫做子邪和应淳。

    子邪看着很面熟,云舒想了想,记起这个青年就是之前在云庄代为教云默拳法的那位墨侠。另一名叫做应淳的青年看起来倒像个文弱书生,看起来很腼腆,只是他背上背着一柄剑,想来武功也应该不错。

    云默从军营回来看到他们两个,十分亲切,像师兄弟一般说起话来了。

    收捡了几天东西,八月初,秋风吹起之时,大公子就带着云舒、云默启程返回长安。

    宽敞舒适的马车专为云舒带伤赶路而造,车厢里足够三个人并排躺下,可云默总嫌车厢里闷,要去外面跟子邪和应淳一起骑马。

    “皮猴儿,晒成什么样了,还是不得安生。”云舒见云默跳出车外,忍不住唠叨。

    大公子在一旁却笑了:“我看他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避开,什么时候该回来。”

    他的话里满是暧昧,云舒红着脸瞪着大公子,说:“他还是个孩子,公子瞎说什么呢!”

    大公子怕她恼,笑着不说话,可他心里真没把云默当孩子,自从他在寿春客栈见这孩子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太聪明,聪明的跟他年龄很不相符。

    云舒现在大多数时间是侧躺着的,即避免压到背后的伤,也不像趴着那么难受。她本是面对大公子侧卧,被大公子开了玩笑之后,就背过身子换了一个方向。

    大公子见她这般样子,放下手中的书简,跑到她背后躺下,自然而然的把一只手搭在云舒腰上。

    “生气啦?”

    云舒闭起眼睛,小声说:“没有,只是有些困了。”

    她最近养伤,最不缺的就是睡觉,怎么会困了?

    大公子一笑,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环住她的腰把云舒收进自己怀里:“我也困了,那就陪你睡会儿。”

    自从大公子亲自照料云舒养伤,总是和衣跟她睡在一起,便养成了这个习惯,不管云舒伤好之后怎么赶他,他也不愿意去隔壁房间睡觉。时间久了,云舒实在撵不动,见他也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便随他去了。

    云舒挣扎了两下,大公子抱的更紧了,让云舒的背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他的脸也贴上云舒的耳朵,十分亲昵。

    云舒担心大公子要对她做什么,万一被马车外的人看到了可不好,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大公子声音低低的说:“当初我爹提出两年之约,我本想着,我要忙着筹备战事,两年时间一晃而过,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可没想到时间这么难熬。我感觉我们分开这么久、这么远,可才刚刚过了一年……”

    去年八月,云舒离开长安南下经商。今年八月,她正走在回长安的路上。仅仅过了一年,却像经历了桑海沧田,还差点与大公子阴阳永隔!

    大公子不再淡定,说:“我等不下去了,这一次,不论如何,我也会让奶奶和爹接受你的。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暖人心扉的话语滑进云舒耳中,让她觉得分外熨帖。

    她握住大公子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微微使力捏了捏,不用说什么,但大公子能明白她的心意。

    回程的路上顺顺当当,有大公子安排,云舒什么心也没操,连中药都按点准时喝,从不错过。

    九月初秋之时,大公子和云舒抵达洛阳,奔波了近一个月,大公子提议在此休整几天,恢复恢复精神,再去长安。

    云舒琢磨着,估计是长安里有什么事,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但又不便追问,什么也没说,就顺遂了大公子的意思,在洛阳歇了下来。

    桑家的根基在洛阳,虽然桑老爷、老夫人等人此时住在长安,但是大公子也不会贸贸然的带云舒回洛阳桑宅住下,而是带她安置在另一处四进的大宅子里。

    云舒坐着马车进内宅,投过窗户看到沿途屋舍庭院十分讲究,便问道:“公子,我们这是借住在谁家?”知道了主人身份以及大公子跟他们的关系,云舒才好知道待会儿怎么说话。

    大公子却颇显神秘的笑着说:“是你认识的人,待会儿见了你就知道了。”

    她认识的人?

    云舒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一直待在桑家内宅,并不认识什么人。

    她好奇的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头发,等马车停在一座庭院前时,扶着大公子的手走下马车,再牵上云默,向前走去。

    在院门前迎接他们的是两个小厮,其中一个是大公子的人,云舒再熟悉不过的顾清,另一个老成一些的不认识。

    顾清见他们来了,欢喜的上前说:“大公子,云姑娘,你们可回来了,表少爷都问了好多次了!”

    云舒以前跟顾清一起伺候大公子时,两人以姓名相称,现在顾清恭恭敬敬的喊云舒为“云姑娘”,倒让她十分别扭。但想到日后她若跟大公子成亲,旁人对她的态度,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就算她不介意,也得顾及着大公子的身份地位及颜面。

    她对顾清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哪位表少爷?莫不是沈大当家?”

    顾清笑着应道:“可不是嘛,正是沈少爷!”

    原来这房子是沈柯的地盘!

    云舒在娄烦五年,跟沈柯一起共事五年,两人十分熟悉,而且多亏沈柯照拂,她在娄烦的日子过的并不差。

    后来她回了长安,沈柯去陇西郡管理玉石场,两人渐渐没了联系,一晃竟然两年了!

    云舒欢喜的对大公子说:“快,公子,我们别让沈大当家久等了!”

    说话声传到院子里,沈柯已经从厅堂里迎了出来。

    云舒迎面看去,沈柯的模样没有大变,只是留了两撇胡子,显得老成了许多!

    “沈大当家!”云舒蹲下给他福了一福。

    沈柯连忙隔空虚扶她,笑着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快别这么多礼!再说你身上还有伤呢!”

    待云舒站起来,他便打量着问道:“身上的伤怎么样?听表弟说,伤的可不轻呐!看看、看看,人都瘦成什么样了!”

    云舒不好意思的说:“让沈大当家担心了,我已经没大碍了。”

    又拉过云默,对他说:“快喊沈伯伯。”

    云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十分有神的看向沈柯,依云舒的吩咐喊了一声。

    沈柯立即跳脚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一个儿子,怎的没告诉我?”

    云舒红着脸说:“不是的……”

    大公子便上前在沈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沈柯点点头后,摸了摸云默的头,对大公子说:“真是便宜你了,白得了一个这么好的小子!”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当做给孩子的见面礼。

    互相问候之后,沈柯领着他们走进厅里,大公子开口说:“这次要在表哥的别院借住几天,多有叨扰,表哥可要担待些。”

    大公子这次有意向长安隐瞒了云舒回来的消息,沈柯说到底是替桑老爷做事的,万一以后桑老爷知道云舒在沈柯这里借住过,但沈柯却没有告诉他,肯定会责怪他。所以大公子知道沈柯是担着风险在。

    沈柯挥挥手说:“说的哪里的话,你跟云舒的事,我自然是要帮忙的,别说是借住在这里,就算是把这宅子白送给你们,那也绝无二话!”

    这当然是玩笑话,大公子和云舒最不缺的就是钱,怎么会要沈柯的房子?但是这个话里的情谊,却让两人十分受用。

    云舒在旁微微诧异,这栋大宅子,她还以为是沈柯的家,没想到只是个别院,看来沈柯这几年很赚了一些,也很受桑老爷器重啊!

    便问道:“沈大当家是什么时候回洛阳的?之前听说去了陇西郡?”

    沈柯说:“是啊,可惜你调去了长安,没跟我一块去陇西郡看看,那边的玉石山真多,在矿场里,玉石堆的路边都是!我是去年年前才回的洛阳,姨夫说我在外面历练了六七年,是时候回来帮忙料理一下洛阳、长安两地的生意。”

    桑家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一心为朝廷办事,经常在外奔波,极少打理桑家的生意,二公子桑辰龙还小,桑老爷这些年只得同亲戚家多寻些人手帮忙,其中最器重的就数沈柯。

    沈柯说着笑了笑,促狭的说:“云舒,你别再喊我沈大当家了,称呼早该换换了!”

    云舒微楞,在他手下做事时,喊了五年的沈大当家,要她换,真不习惯。

    现在云舒不是他的手下,云舒只好喊他一声:“表少爷。”

    谁料沈柯摇头说:“错了错了,你也该随着表弟喊我一声大表哥才对!”

    云舒的脸腾的红了,敢情沈柯是在打趣她和大公子!

230、信任

    见云舒不好意思,大公子在旁维护道:“表哥太欺负人了,哪有这么早改口的?去去,先把你的改口费准备好再说!”

    媳妇入门见了公婆,敬茶拿了红包,会改口换称呼,亲戚们之间的称呼自然也是成亲之后的事。

    沈柯早几年就觉得桑弘羊跟云舒有戏,只是没想到桑弘羊会执意娶云舒为正妻,为此事跟家里闹的不可开交。

    打趣了两句,沈柯让别院管家安排他们住下,待休息休息,晚上吃饭时再好好说话。

    管家先将云舒和云默两人带下去休息,沈柯有话想跟大公子单独说,便将他留下继续说话。

    丫鬟上了茶之后,沈柯端着茶盏沉吟道:“大表弟,你们的事儿能成吗?就算姨父同意了,老夫人也绝不会同意的。”

    大公子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饮了一口,并不答沈柯的话,反而赞道:“好茶。”

    沈柯见他不接话,以为他有苦衷不愿多说,便跟他一起转化话题说:“这种茶你没喝过吧?这可是今年出的新品,信阳毛尖,卖到六百钱一两呢!别看它贵,一般人拿着钱都买不到,我托了不少人,才弄回半斤,若不是你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喝呢。”

    大公子“噗嗤”一笑,摇了摇头。

    沈柯以为他不信,便说:“你最近一年在边关忙着,不知道关内的新鲜事,我可不唬你,长安能喝上这个茶的也没几家,因是从南边传过来的,诸侯国里知道这个茶的人反而多一些,你问问那边来的人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大公子笑着点头说:“表哥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只是表哥单知道这个茶好,却不知这茶是谁家做的!”

    沈柯一愣,大公子这样说的话中有话,他自然要仔细想一想。

    他之前着人打听过,外面的人都说不清楚,只说这茶是一位贵族小姐在闺中闲来无事做出来,后来当做礼物送给衡山过太子做礼物,招待客人时被懂茶之人看中,这才渐渐从衡山国流传出来。

    “总不会是桑家的东西吧?没听说啊!”

    大公子笑着摇头说:“正主刚刚还坐在这儿,表哥以后想喝茶,问她要就是了,何苦托别人去买?”

    沈柯恍然大悟,又吃惊的说:“是云舒?哈哈,我得了样好东西,还想在你们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却是这样!”

    说了之后,沈柯又感慨的补充道:“云舒真正是了不得,她这个生意,你且再等两年看看,不可限量啊……”

    大公子点头说:“她这一年来,四处找茶收茶,受了不少苦,现在生意已成规模,待后面运作运作就能把生意做开。”

    “早知道云舒跟一般女子不同,是有真本事,却没想到能做出这样的好茶,又能开创这样一片天地。不过一个女子,东奔西走,总是不好,以后你们在一起,莫要让她受这些苦了。”

    沈柯虽然早就认可了云舒,但是云舒以往是在桑家做管事,并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沈柯也没料到云舒离开桑家,能有这样的发展,这件事对他的震撼还是不少的。

    大公子认同的点头说:“我当初让她一个人南下,也是无奈之举,什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当初答应父亲的两年之约,原本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没想到云舒真就把约定放在了心上。她辛苦了一年,也没有白费,她制的茶和纸,我已让人呈给皇上,少府过两个月就会南下采购了。”

    关于云舒和桑老爷的两年之约,沈柯有所耳闻,现在听大公子这样一说,连连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就好了,等云舒如约定一般成了皇商,那么姨父就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没想到大公子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父亲不过是骗云舒罢了。”

    “啊?”沈柯非常惊讶,忙说:“我从未见过姨父食言啊。”

    大公子说:“二夫人曾听到父亲在奶奶跟前说,就算云舒履行了约定,他答应了婚事,但奶奶不答应,我和云舒一样不能成婚,所以奶奶才没有阻止父亲与云舒结下约定之事。”

    沈柯连连摇头,若如桑老爷那般说来,他的确没有违背约定,可是云舒成了皇商,也无济于事!

    感叹的同时,沈柯也有些疑惑:“二夫人怎会对你说这些?她跟你不是不合吗?”

    大公子笑了,似是对自己家中的事感到嘲讽,说:“我跟她之间的不合,无外乎是一个‘利’字。从我入仕之后,她便对我好了,她现在还求着我把二弟教导成人,好继承桑家的生意,倒是你,父亲现在如此器重你,你要当心二夫人对你出手才是。”

    沈柯点点头,他之前去长安见桑老爷,的确感觉二夫人对他不如以前和善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沈柯继续问道:“不说这些了,你跟云舒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白忙一场吧?”

    大公子十分自信的说:“自然不会,我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嫁进桑家,纵使奶奶和父亲不喜欢,也不能为难她!”

    沈柯听他说的轻松,却知道这有多么不易!

    云舒是个没有娘家的孤女,纵使顺利嫁入桑家,光有丈夫疼爱,那也是不够的。进了桑家,她上有老夫人、公婆等长辈,下面有小叔、小姑等小辈,随便谁给她添点堵,日子都不会好过。

    大公子却说下那样的大话……沈柯很为他们两人担忧!

    顾清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大公子耳边说了两句话。大公子脸上微微有些诧异,但转瞬就恢复正常,对沈柯说:“大表哥先回家陪嫂嫂吧,我跟人约了时间,还要出去一趟,我和云舒,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沈柯随他一起站起来,说:“我还说要给你们设宴接风呢,你怎么才到这里就要出去?”

    大公子拱拱手说:“我们要叨扰表哥好多天呢,咱们表兄弟改日再吃吧!”

    顾清帮大公子换了一身光鲜的干净衣服,又伺候着洗漱一番,一主一仆这才骑马出门。

    沈柯问过别院的管家,知道把云舒安顿好了,又叮嘱饮食问题后,才放心的离开别院,回沈家大院去了。

    云舒在房中歪了一会儿,醒来天色已经渐黑,有两个丫鬟正在屋里轻手轻脚的收拾她的行李,见她醒了,连忙过来服侍。

    “姑娘,你醒了,精神好些了吗?”

    云舒点点头,看了看四周,问道:“其他人呢?”

    一个丫鬟脆声回答道:“我们公子回家去了,让姑娘好生休息,他明天再来给桑公子和姑娘接风洗尘。桑公子一个时辰前出门去了,让姑娘不用等他用饭。小公子在对面的书房看书,十分用功呢!”

    云舒坐在床边楞了一会儿,没想到他们俩都出去了。

    她接过丫鬟手中的布擦了擦脸,穿上鞋往对面的书房走去。

    云默躺在临窗的藤床上,一手放在脑后,一手拿着一卷书简,翘着二郎腿看着书。

    “这样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快到桌子边好好坐着去。”

    云默听到云舒的声音,翻身下床,也不顾云舒刚刚训他,笑着说:“娘,你醒啦?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好。”

    因只有他们两个人吃饭,云舒让丫鬟准备准备两个菜就行了,谁知最后还是传了十几样小碟端上桌。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说菜太多,太铺张了。

    丫鬟却笑着回话说:“我们公子原本是准备今晚给姑娘接风的,准备了许多菜,姑娘若不吃,也浪费了。”

    云舒点点头,跟云默用起晚饭,心中却想着,大公子原本没说他今天有事,看样子像是临时出门,连沈柯的接风宴都推辞掉,也不知是什么重要事……

    云默独自吃完饭,见云舒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仰头说:“娘,我们吃完饭出去散散步吧!”

    云舒讶异的说:“天都黑了,还出去做什么?”

    云默难得撒娇,凑到她跟前,抱住她的胳膊说:“听说洛阳城晚上很热闹,我们就出去看看嘛,有子邪师兄、应淳师兄陪着,也出不了什么事,再说娘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还睡得着吗?”

    云舒想想也是,她养伤以来,极少运动,身体都懒了,出去走走也行。

    喊来子邪和应淳,他们四人就这样步行上街。

    刚到掌灯时分,洛阳街上很热闹。洛水从城中流过,河的两岸摆了不少小摊,沿路的一些店铺也未关门,熙熙攘攘的到处都是人。

    云舒倒是第一次逛夜市,开头觉得很新奇,只是古代物资少,看了几个摊位,便找不出新鲜玩意,便一心一意的盯着云默,怕他走丢了。

    四人走走停停,吹着河风,很惬意。

    云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石桥,说:“娘,桥边有个茶摊,我们去喝杯水吧。”

    云舒被云默拉到摊子上坐下,岂料云默十分有兴致的跟卖茶水的老人谈起话,问他一天能卖多少杯,每杯能赚多少钱,赚的钱都不够家用等等。

    云舒诧异的不得了,不知云默今天是怎么了?

    见他们的话一时说不完,又不好生硬的打断他把他带回去,云舒就左右张望起来。

    石桥两岸有几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饭馆,门口挂着红灯笼,将昏暗的夜色点亮。偶尔有小船从店前的河中划过,或是停在店前,大声吆喝着问店小二打一壶酒喝。来回呼应的吆喝声隔岸传来,给云舒一种十分安详的气氛。

    她正看得出神,就听一个店家的小二吆喝着:“贵客慢走,下回再来啊!”

    在吆喝声下,一位俊逸公子和一位身形婀娜的小姐并肩走出,那小姐身穿红底洒金的深衣,在店前的灯影下,显得格外靓丽。

    虽然不算熟悉,但云舒仔细辨认下,仍能看出,这貌美的女子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芷珊。

    而与她同行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临时外出的大公子。

    看到他们,云舒的心跳停了一拍,但转瞬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便转头对云默说:“默儿,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云默和卖茶老翁的谈话戛然而止。

    云默看看河对岸,又看看云舒的脸色,突然笑着说:“好啊,我也玩累了,咱们回去吧。”

    他们刚走没两步,大公子在对岸跟陈芷珊道别后,有暗羽上前来在他耳边说话。

    大公子听完之后,迅速朝河对岸看去,果然见到云舒带着云默,还有两个墨侠沿着河道往回走。

    他从顾清手中接过马,翻身上去之后,几下赶到云舒面前。

    云舒听到马蹄声,转头率先问道:“咦?大公子怎么也在这儿?”

    大公子下马,跟云舒并肩往回走,说:“刚刚在附近见了一个朋友,出来就看到你了。吃过饭了吗?”

    云舒点头说:“嗯,吃过了,沈家仆人给我们准备了十几道菜,吃撑到了,便出来走走。大公子吃了吗?”

    “嗯,也吃过了。”

    两人都没提陈芷珊的问题,也许是在等对方提起,也许是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起……

    回到别院,云舒带云默回房,拉着他正色坐下,问道:“默儿,你怎么知道大公子在那里?又为什么故意带我过去?”

    云默一脸茫然的说:“没有啊,我不知道……”

    “你还骗我?”云舒有些生气了,声音也严厉很多:“你一反常态的要求上街玩,又赖在茶摊边上不走,那么长的一条街,怎么就那么凑巧坐在了大公子的对岸?而且你后来明明看到了他,却看看我的脸色装作没有看到,你敢说你不是提前知道的?”

    云默低着头,揪着衣襟,说:“桑叔叔下午出门时,我让子邪师兄跟着他了……他跟那个女子在饭馆里待了几个小时不出来,我是替娘担心……”

    云舒“啪”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默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在跟踪监视他吗?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我选择相信他,不管他跟谁在一起多长时间,我都信任他!如果感情需要靠监视来维持,那不如不要!”

    云默低着头不说话,云舒生了一会儿气,却又觉得气馁,这孩子怎么来说都是在替她着想,他需要教育,却也不能一味的训他。

    她伸手把云默拉到自己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做。我们以后要跟你桑叔叔成为一家人,家人之间,怎么能互相猜忌?更不要说派人监视了。况且你桑叔叔是怎样的人?你派人监视他,他怎么会不知道?若我不信任他,他也不信任我,只会在彼此的心中都埋下一颗不安的种子,反倒坏了彼此的感情。”

    云默点点头,说:“嗯,我开始只是好奇,并不是故意的……从马邑到洛阳的一路上,我听到桑叔叔好几次跟人说,要把那个人安全秘密的带到洛阳,我以为他今天下午去见那个人,谁知道不是……”

    听他这么说,云舒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大公子这是在安排什么?

    正想着,传来敲门声:“云舒,你睡了吗?”

231、夜游(上)

    云舒、云默齐齐循声向门口望去,是大公子的声音。

    云默站起来,匆匆说:“娘,我去跟桑叔叔解释,不是你在怀疑他派人监视他,是我胡闹的。”

    云舒一笑,这个孩子这样袒护着她,让她觉得很贴心。

    摸摸他的头,云舒起身说:“放心吧,他肯定不是为了追究这个事情来找我的。你先睡觉吧,我去去就来。”

    房门外,大公子身着紫檀色便服,散着半干的头发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米黄色布灯笼随着秋风微微摇动,带的光影忽明忽暗。

    云舒打开门,乍一见他黑发如瀑,俊逸的脸庞在灯笼的光晕下仿佛会发光一样,不禁有些晃神。

    她略为镇定一下,心中嘲笑自己太没定力,和大公子认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不习惯他的俊美,或是……这几年,他比少年时更加帅气了?

    “公子,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大公子越过云舒的头顶向屋内望了一眼,见云默还没有睡觉,就对云舒说:“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云舒点点头,反身关上房门,随着大公子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往园子里走去。

    云舒步伐没有大公子那么大,落后他半步。夜风拂过大公子的头发,带着些许松枝香,吹进云舒的鼻中,伴随而来的,是大公子缓缓的嗓音。

    “我已经派人把平棘侯秘密接到了洛阳,明天下午会安排你们相见,若你们互相都没有意见,过几日我们就回长安,并传出消息,说你在长安外的虎啸林中救下了狩猎坠马的平棘侯,他与你一见如故,又因亡子托梦,把你认作义女。”

    云舒微微吃惊,仰头看向大公子的侧脸,没想到他想的这么周全,不仅让他们先了解一下,还把认亲的缘由都想好了。她原以为不过是去长安见平棘侯一面,各取所需,做一场利益的交换。

    云舒动容的说:“公子安排的很好,就这样吧。只是……我不大懂礼,只怕唐突了平棘侯。”

    大公子颔首笑了笑,伸手揽过云舒的肩膀,说:“别担心,平棘侯是个儒雅的人,也是朝中出了名的老好人,他不会为难你的。何况他膝下空虚,若有了你这个女儿,只会加倍疼爱你的。”

    这样好的条件,为什么就同意收她为义女?

    云舒忍不住把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公子许了平棘侯什么条件?他为什么同意认我做义女?”

    她想知道大公子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大公子淡淡的笑了笑,并没说话,似是在犹豫要怎么说。

    两人走了几步,大公子才说:“平棘侯颇有才学,可不通庶务,他前几年闲赋在家时,跟西北的皮草商做生意,亏了不少钱。他本就没有子嗣,冒险做生意也不过是为了给年迈之后存些嚼用,让日子过舒坦一些,谁知连本钱都填了进去。我替他解决了这笔生意上的问题,并答应他,他若肯认你做义女,我便会赡养他至终老。”

    果然,在大公子手上,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是,堂堂一侯爷,总不至于为了这几个钱就听从大公子的意思吧?就算生意再亏,东挪西凑,也该是凑的出钱的,好歹还有皇家的贴补和那么多封地啊!

    “除了这些,还有吧?”

    云舒在大公子的臂弯里,眨巴着眼睛问他。

    大公子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通透,便说:“嗯,还有些朝中的厉害关系,不过这些……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我原不该担心的,但是我就怕公子精明一世,偏因我做了亏本生意。在皇上跟前当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公子若因答应平棘侯的一些要求,毁了自己前程,我真正是该死了!”

    大公子手臂一紧,打断云舒的话,说:“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话!”

    云舒声音低了几分,嘟囔道:“公子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大公子点头说:“放心,朝中的事,我有分寸,不会做糊涂事。在平棘侯这件事上,我们谁也不吃亏,你明天安心跟他见面,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看看是否愿意喊他一声‘义父’。”

    话已至此,云舒只好点点头。

    大公子看着她点头时仍皱着眉头,就伸手揉上她的眉心,低声说:“你只管安心,一切都有我呢。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有他这个话,云舒心中才安稳。

    情不自禁的,云舒环住大公子的腰,说:“有公子在真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心,顺着你的安排行事,一切都很好。”

    大公子没料到云舒会主动抱住他,欢喜极了,连忙回抱住云舒,说:“能够照顾你,是件幸福的事。”

    半圆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洒下一层银光。鼻尖有桂花香气扑来,云舒靠在大公子的肩头,说:“咦,桂花都开了。”

    可不是都开了么,时间过得快,都九月了,云舒竟似才发现一般。

    “你喜欢桂花?”大公子问道。

    云舒笑着说:“有香味的话,我都喜欢。”

    大公子牵起云舒的手,往前走,说:“我记得大表哥的别院里,有很大一片桂花林的,我们看看去。”

    两人循着香味走了一段,到了一扇紧闭的圆拱形朱门前。满园的桂花被关在朱门后面,只有几支从一人多高的墙头探出点点鹅黄的花蕊。

    明晃晃的大锁挂在门上,云舒可惜的说:“锁上了,我们回去吧。”

    半夜三更,总不好找人来开门,不然不知会被下面的人传成什么样子。

    大公子却在门前彷徨不走,他左右看了看,拉着云舒说:“来,跟我走。”

    他们走到一个墙根拐角处,大公子伸手抓住墙沿,轻轻一跃,竟然翻上了墙头。

    “来,抓住我的手。”

    云舒站在墙下,愣愣的看着墙头上的大公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竟不知道,大公子在期门军中锻炼了两年,功夫练的还不错。更没想到,一向举止稳妥的他,会半夜翻墙!

    “快来,我们进去看看。”大公子在墙头看着云舒笑道。

    云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在半夜翻过墙,有些心虚的左右看看,赶紧向上伸出手。

    大公子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提,便把云舒拉到了墙头,紧紧的抱在怀里。

    “当心,站稳了。”

    大公子扶着云舒站在墙头,借着桂树枝,翻到了墙内。

    云舒的心扑通乱跳,不知是急上急下惊的,还是觉得太刺激而紧张的。

    大公子借着月光在桂树林中穿梭,手中紧紧拉着云舒。云舒分不清楚方向,一味跟着他走。也不知钻了多深,大公子把他带到了一颗极大的桂花树下。

    “果然还在。”大公子望着眼前这棵两人合抱的桂花树,高兴的说:“我小时候跟着表兄弟来这里玩过,有一回在这棵树上睡着了,让家人一阵好找,最后回去被父亲一顿好打呢。”

    “公子小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云舒从他十三岁时就认识他,那时候的大公子已经很懂事很稳重了,没想到,他也有调皮的时候。

    大公子似是想起儿时的事,笑着说:“来,我们上去看看,很好爬的。”

    果然,桂花树看着又粗又大,但是枝干上的分叉很低,大公子轻轻一托,便把云舒举了上去。

    三叉枝桠形成了一张天然的树床,睡在低凹进去的地方,下面的确看不到。

    云舒顺着树杈躺了下去,问道:“公子以前就是在这里睡着了吗?”

    “嗯。下午在这里闻着花香,晒着秋天的太阳,小睡一觉别提多舒服了。当心,别挂到头发……”

    大公子帮云舒弄好头发,看她惬意的躺在那里,嘴角带着笑。

    云舒闭着眼,似是感受着大公子当年的感觉,久久都不动一下。

    大公子关切的推推她,说:“夜里凉,你可别在这里睡着了。”

    云舒睁开眼,笑着说:“没有睡,就是想象了一下你当年的样子。”

    看着云舒明媚的笑颜,大公子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怎么不问我下午为什么跟陈芷珊在一起?”

    云舒楞住,脸上的笑还停在脸上。

    从树杈上坐起,云舒拨弄了一下头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你跟她都替皇上办事,在一起是很常见的事呀,我为什么要问。”

    大公子揉揉鼻子,说:“我看你巴巴的跑去等我,还以为你会很想知道呢。”

    “我……”云舒瞪了他一眼,说:“我才没有去等你,我是被云默骗去的!”

    大公子搂着她在树杈上晃了晃,笑着说:“傍晚看到你在桥头,我很高兴,你这是在紧张我,对不对?”

    “谁紧张你了……”云舒口不由心的说。

    大公子故作诧异状,问道:“你对我就这么放心?陈大人,她……可是频频向我示好呢……”

    云舒险些忘了她正坐在树杈上,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喝问,幸好被大公子一把拉住。

    她在大公子怀中挣扎着问道:“她、她对你示好了?”

232、夜游(下)

    【还端午节的欠债来啦,这一章还掉还差四章~~呼呼】

    看云舒这般紧张的样子,大公子哪里还信她前头说的话?心里不由得喜滋滋。

    她定是吃醋了!

    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是面上还得压住,他只是拉着云舒说:“你当心些,别掉下去了。”

    云舒哪里还顾得着掉不掉下去,拉住大公子的袖子就问:“她如何对你示好了?都说了些什么?”

    看她急的眼中起了雾气,大公子才觉得玩笑似乎开大了,忙把云舒扶着坐好,说:“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四年还是五年前……

    “我那时刚刚得皇上重用,开始接触暗羽时认识了她。她从她陈家姑姑那里接掌暗羽没多久,性子很傲,因在我这里吃了两回瘪,就跟我杠上了。突然有一天,她找到我,让我入赘陈家,做她的上门女婿,保我桑家一世荣华……”

    “入赘?”云舒听的心惊,陈芷珊当年傲到什么程度,竟然对大公子这般人说出“入赘”?!

    大公子看她瞪圆了眼睛,已不像刚才那般生气,便笑着解释道:“那时皇上刚登基,陈家势大,暗羽又全部掌控在她手中,她那时可是比太后、皇后的权力都还要大。我那时只是一个小侍中,纵使桑家有钱,在他们权势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云舒缓过神来,的确如大公子所说,在权力的地位上,那时候的陈芷珊的确要高他们很多很多,让大公子入赘并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纵使到现在,她也是高高在上的。

    “然后呢?公子肯定是不愿意了。”

    大公子笑着说:“当然不同意了,她一开始还觉得我不识好歹,后来皇上开始清理朝政,我受皇上重用,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明白,我不可能入赘到陈家,便作罢了。”

    如陈芷珊这样的人物,只能嫁一些有才却无权的人,若与权势之人强强联手,皇上哪里能睡个安稳觉?皇室的安危可掌握在她手中啊!

    这就如尚公主的驸马一般,一般只能当一些虚职,无法得以重用。

    大公子得皇上器重,他日前程不可限量,自然不可能作为陈家入赘女婿。这一点,陈芷珊是很清楚的。

    算算时间,那正是云舒在娄烦做账房的那几年,心里不由得心烦意乱,埋怨道:“原来你背着我还有这么一段情事啊!”

    大公子窘迫的说:“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没必要跟你说。当时我们千里鸿书那么不易,难道还要把笔墨浪费在这点事情上吗?”

    那时他们尚未定情,云舒也不跟他计较,但眼下的事,纵使她再信任,也得问问了。

    “那现在呢?她还喜欢你吗?”

    大公子傻笑道:“这就不知了……她对我一直都挺照顾的……”

    “公子你!故意气我吗?”云舒气的想走,可是在树杈上左右看看,哪里也走不了,只得举拳轻捶了大公子一下。

    大公子握住云舒的粉拳,拉进怀里,说:“才发现你生气也挺好看的……”

    云舒真想对天长啸,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公子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

    大公子知道再逗下去,云舒真得跟他闹了,马上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放一百个心吧,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的,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何取舍。”

    能接掌暗羽,自然不是一般人,陈芷珊的心智、智商、情商,应该是信得过的。

    虽知道是这样,但被大公子逗了半天,云舒岂能轻易放过他?

    “那你说,今天她找你干什么?什么事情,非得在饭馆里说几个时辰不出来!”

    说起这个,大公子眉头微皱,伸手摘了一枝桂花闻了闻,并没急着回答。

    云舒见他不答,鼓着腮帮说:“看吧,说不出来了吧!”

    大公子头一转,歪头看向云舒,说:“她今天下午,一直在问你的事情。”

    云舒收起玩闹的心思,凛然问道:“我?问我什么?”

    大公子也思索着,说:“问你是哪里人,父母是谁,有哪些亲人,我们又是如何相识的……”

    云舒想了想,推测着说:“莫不是他知道你要娶我,觉得于心不甘,所以想知道的清楚一些?”

    大公子却摇头,说:“不,她不是这种感情用事的人。而且她下午问的极细,我有一点想敷衍的意思,她就会刨根问底,态度不像是为自己的私事,倒是像在调查什么。”

    云舒不解的问道:“我有什么好调查的?”

    大公子笑着说:“我也没想通呢。她在我这里也没问道多少东西,你究竟是哪里人,父母何人,我还真的答不上来。”

    云舒心中惴惴……这个话题,于她不利。当初大公子还小,她当初几句谎话敷衍过去了,现在再想骗他,可就难了。

    “呀,什么时辰了?我们出来很久了吧?”云舒故意左右而言其他。

    大公子眼神晶亮的看着云舒,虽然早就知道云舒的出身有古怪,但她不愿意说,也就一直没追问。

    可是现在陈芷珊追查来了,他不由得不上心,凡事都得事先有准备,才知如何应对。

    “云舒,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吗?陈芷珊若真是在调查你,我需要知道是为什么才能应对。若你的出身真有什么问题,跟你同乡的卓成就在长安大牢中,她只需查到卓成,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云舒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不断晃动的脚尖,她从没正视过出身这个问题!

    她是穿越者,这件事情只有卓成一个人知道,虽然他哑了,手指断了,可他毕竟还活着,并不是完全查不出来。

    再者……她的这个身体,这个身体到底是谁?父母何人?家乡何方?她一无所知!

    这些,她要怎么跟大公子说?

    从头到尾的招出来吗?连穿越也告诉大公子吗?

    借尸还魂如此可怕的事情,大公子会相信她说的话吗?会不会把她当鬼怪一样看待?

    她不敢赌!

    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调查她的身世,更没想到调查之人是无孔不入的暗羽,云舒心慌了。

    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有人来捆住她,拿着狗血泼她,把她当鬼怪绑到火架之上,她就浑身发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大公子,他,在那种时候还会护着她,爱着她吗?

    大公子不知云舒想了些什么,但是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而她向他投来的眼神,一瞬间让他如至冰窖——竟这样殊离和陌生!

    大公子猛的把云舒抱到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入怀中,连忙说道:“好了好了,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什么也不问了……”

    大公子心中十分后悔,他在遇到云舒时,云舒便是从死里逃生,后来还会做噩梦,不停的喊着“不要杀她”。她不愿提起身世,即说明往事不堪回首,他又为什么要逼着她去回忆?

    云舒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当初从来未担心过的问题,这一刻竟然如勒住她咽喉的锁链一般,让她难以呼吸……

    云舒被大公子送回房间时,情绪依然十分低落。

    她一声不发的躺上床,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大公子在房中犹豫了很久,终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云舒立马就从床上坐起,抱起双膝发起了呆。

    身上染上的桂花香依然浓郁,这一晚的心情,竟如上山下海般跌宕起伏……

    云默在黑暗中摸索到云舒的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你跟桑叔叔吵架了吗?”

    云舒微微抬起头,向云默伸手,说:“来,过来给娘抱抱。”

    云默爬上床,坐到云舒身边,被她轻轻的拥着。

    “我们没有吵架,是娘遇到了难题……”

    云默问道:“什么难题?娘和桑叔叔都不能解决吗?”

    “嗯,都不能解决……”云舒的话语中充满了失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觉突的冒了出来,无法抑制的蔓延着。

    云默追问道:“是什么难题,说给默儿听一听吧!”

    也许是想找人倾诉,也许是觉得云默还是个孩子,也许是黑暗让云舒觉得平静,她渐渐开了口……

    “我是个孤儿,不属于这方天地的一个人。我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不知道家乡在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更不知道自己以后将去向何方。可是现在有人在查我的出生,要把我隐藏的东西都翻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默在云舒怀中也沉默了。

    一直沉默到云舒以为他睡着了,云默却突然开口说:“不想被人发现,那就藏的更紧一点好了。娘担心的事,很好解决,只要卓成死,就可以了。”

    如夜空中的一声惊雷,云舒猛的抓住云默的身子,目瞪口呆的问道:“默、默儿……你在说什么?”

    云默转过身,对云舒笑道:“娘,我明白你说的话,我跟你,还有卓成,都是一样的,我跟你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同吞了一整个鸡蛋一般,云舒望着云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四肢都有点发麻的感觉。

    这孩子,刚刚是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来自同一个地方?

233、因由

    云默的双眼在黑夜中显得异常明亮。

    他从云舒怀里转过身,看着惊恐不定的云舒,说:“娘,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云舒的脑袋飞快的转动着,回想着关于云默的一切……

    初遇他时,他警惕、防备着周围的一切,却在云舒危急之时,果决的出手,杀伐决断浑然不似一个孩童。再到后来,他聪明懂事,乖巧的让云舒十分放心。

    她一直以为是云默幼时受了太多磨难,所以心智成熟的早,现在回想起来,根本不是这样!

    如云默自己所说,他跟云舒是一样的,都是一个穿越者!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身上的一切。

    “默儿……你……”云舒觉得嘴唇发干,搂着云默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云默望向云舒,悄声说:“娘……我怕吓到你……”

    云舒按了按胸口,说:“你已经吓到我了,还有什么更吓人的吗?”

    云默低下头,掰了掰手指,说:“这一世,是我存有记忆的第六世了……我是个被诅咒的丧星,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每个时空都不容于我,伴随我短暂生命的是无尽的杀戮,以前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云默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无尽的凉意。

    “我这一世来到这里时,正好看到生母被生父毒打,我也经常被那个男人打。那个男人用尽各种恶心的手段欺凌侮辱生母,她因念及我年幼无人照顾,苟且偷生。有一日,她重病在床,发现我自己能够爬去灶台上找吃的,便说我已长大,不用她的照顾也能活下去,就举刀自杀了。后来官差来了,我一口咬定是男人把母亲杀了,把他送进了牢里,再后来,我终于还是亲手杀了他。”

    “虽与他们没有感情,但他们是我这个身体的亲身父母,我到底是弑母杀父的罪人。那时我就知道,我的诅咒还在继续。”

    “别说了,默儿……”

    云舒不忍再听下去。

    一次又一次的杀戮煎熬,一世又一世的辗转飘零,对于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孤独、无望,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这个世界的悲凉……

    云舒一把搂住云默,不管他经历了多少事情,在她眼中,他就如她的孩子一般,让她心疼和怜惜!

    “都忘了吧,忘掉以前的那些苦难,你不是什么丧星,你是我的好默儿!”

    云默倒比云舒显得要轻松很多,还能笑着说:“娘你别担心,虽然我的命运就是这样,但是我依然很感谢老天,在我受到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让我遇到了你。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自从遇到了你,我有了家,有了师父、有了妹妹,我的生命从此变的不同。所以,我一定会守护你!”

    云舒感动的湿了眼眶,并庆幸着,云默并没有被一世又一世的苦难折磨的失了理智,他还懂得感恩,还懂得珍惜。在这种时候,还心心念念想着守护她!

    云默伸手擦去云舒脸上的泪,说:“我的来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除了你,我也不会再对别人讲起。我们经历的这种事情,若传出去,只会被人当做无稽之谈,谁也不能告诉。”

    云舒点点头,在这一点上,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在担心陈芷珊追查她的身世。

    云默似是下了狠心,说:“因我而死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我不在乎多背负一条生命。我们去长安,我去杀了卓成,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了!”

    “不可以!”云舒低喊出来,“你不可以再杀人!”

    云默不解的问:“为什么?卓成罪该万死,不该留他的狗命!”

    云舒按住他,说:“他该死,可不该由你来动手!总之,你不可以再杀人!”

    “可是……”

    云默还要争辩,云舒已喝止住,说:“你今晚跟我说了这些,是不是就不把我当你娘看待了?不打算再听我的话了?”

    云默忙说:“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看你担忧和难过。”

    云舒安抚道:“那你就乖乖的,不要让我担心,卓成的事情,我会亲手来了结!”

    云默只好闭了嘴。

    云舒再看向云默,心境已有了很大的不同,相同的穿越遭遇,让他们两人的心贴的更近,仿佛是困境中互相依赖的亲人一般,踏实可靠。

    “其实我一直不肯对卓成下杀手,是因为心中有个顾虑。”这种问题她以前没人可以商量和倾诉,现在有云默,而且是穿越了六次的经验人士,也许可以给她提供点建议!

    想到这里,云舒便对云默说:“我当初穿越之时,仅一天就被卓成杀死,然后重生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我一直在担心,倘若我杀了他,他会不会也重生?”

    云默一惊,想了想,问:“你还记得你穿越的日期吗?”

    云舒点点头说:“记得,是农历六月十六,因为上一世的我,生日在六月十五,生日第二天跟卓成去电影院出的事,我记得很清楚。”

    云默释然一笑:“那就对了!我前前后后六世,全部都是在六月十六这一天穿越的。肯定是跟这个日子有关!你被卓成杀死的那一次呢?又是什么日子?”

    云舒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当时我跟他落在了沙漠里,不知年月,不知何地,只是天气热的令人窒息,想来应该也是夏天才对。”

    反复琢磨了几遍,云默推测道:“也许是老天开眼,不忍看你被卓成那个坏蛋害死,所以把你们送到了两千年前的六月十六日,所以你才能重活过来。只要我们避开那个日子杀掉卓成,他断然没有重生的可能!”

    云舒捏了捏拳头,但愿如此!

    她活了两世,并没有主动害过人,可这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卓成那样残害她,连重生之后也不放过她,现在,到了她报仇的时候!

    旧愁新恨,便一起了解了吧!

    云默看云舒眼中恢复了清明,似是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多劝。

    已经过了四更,两人低语宽慰了一阵,便各自睡了。只是云舒一想到云默也是个穿越者,就激动的难以入睡,时而又想到跟卓成的恩恩怨怨,辗转反侧,很久很久才睡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云舒被丫鬟叫醒,她坐起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天色,忽的低喊道:“呀,晚了!”

    今天中午沈柯给他们接风洗尘,下午她还要随大公子去会见平棘侯,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没想到竟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有沈家别院的丫鬟在旁边帮忙,并劝慰道:“姑娘不必着急,离开宴的时间还早,慢慢梳妆也来得及。”

    云舒手下并不停,利索的换着丫鬟递过来的石榴花色的裙子,配了嫩绿色的上衫,问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怎么还没有摆宴吗?”

    丫鬟帮云舒系着衣带,并口齿伶俐的回答道:“听桑公子说姑娘昨天在河边吹了风,有些不舒服,就说让姑娘多休息休息,午宴就摆的晚一些。现在我家公子和桑公子还在后院下棋呢。”

    大公子肯定能想到云舒昨晚睡不好,故意推晚了开宴时间,真正是体贴入微。

    也不知大公子昨晚有没有睡好……

    云舒心中想着事情,慢慢坐到了梳妆镜前。

    她看看镜中的自己,气色不算好,眼皮微微有些浮肿。不过好在衣服的颜色够鲜亮,给她添了几摸亮色。

    看着看着,她才发现自己穿的这样艳,嫩绿的衫,石榴红的裙,她鲜少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刚刚丫鬟拿衣服给她换,她心急也没注意看。

    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丫鬟从行李里找一套浅色的出来换掉,却又想到下午要去见平棘侯,要打扮的隆重些,不可向平日那样素净。

    丫鬟在旁看云舒盯着自己的衣服思索,奉承道:“姑娘长的精巧,穿这身衣服很好看。”

    云舒便消了换衣服的念头,只是在梳头时,把金玉的头饰全都排除掉,只选了几串细小的白珍珠,辫在后脑勺的发髻里,鬓边插了一朵淡雅的绢花,显出几分清贵。

    “云默呢?”一面画着眉,一面问道。

    丫鬟说:“小少爷上午练了功,正由人服侍着换衣服,马上就来。”

    待云舒妆扮好,云默也换上了浅银灰的干净衣裳,精神抖擞的走进来。

    云舒从镜中对云默一笑,问道:“默儿休息好了吗?”

    云默坐在云舒背后看着她戴珍珠耳环,笑着点头说:“睡好了,早上起来去院子里跑了几圈,精神更好了。沈家的这个院子好大啊,我差点跑不回来了。”

    云舒见他语态轻松,想必没受昨晚谈话的印象,心中的顾虑稍稍放下,笑着站起,半牵着他往外走,说:“以后别一个人乱跑,找个人给你带路。走,我们去看看你两位叔叔的棋下的怎样了。”

    丫鬟在前面带路,领着二人往沈柯和桑弘羊下棋的亭子走去。

    云舒远远的就看见他们两人坐在竹林外的石亭里下棋,于是抖擞了一下精神,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起色显的好一些。

    昨晚她跟大公子两人不欢而散,大公子肯定很担心,她得显得主动一些,才好揭过昨晚的事情去。

234、认父

    脚步声打断了大公子的思绪,他抬头见云舒来了,穿的很精神,气色也好,更让他宽心的是,她脸上和眼中都带着笑意!

    原本灰色的心情忽然变的明亮,大公子笑着问道:“云舒,你来了,休息好了吗?”

    云舒微微红了脸,看了沈柯一眼,对大公子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我都让表公子看笑话了,公子你还问!”

    沈柯在旁笑着打趣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我的桂树为什么折断了两支,我全然不知!”

    云舒被他打趣的不行,忙说:“你们快下棋呀,这盘还没完呢!”

    大公子却站了起来,说:“不下了,这盘我认输了,咱们吃饭去吧,你肯定饿了。”

    一旁的沈柯却笑开了花,说:“真不容易,这是破天荒头一遭,我竟然下棋赢了大表弟,哈哈哈!”

    几人说说笑笑的往宴厅走,沈柯在前面问禀事的管事接风宴准备的如何。云舒便放慢脚步,跟大公子走在后面。

    大公子怕像昨晚一样触痛到云舒的痛处,绝口不提那些事情,只说一些风轻云淡的家常话。

    云舒想了想,索性开门见山的说:“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桑弘羊微楞,转瞬却觉得高兴,云舒有事求他,好过什么都不跟他说,忙答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是什么事?”

    云舒压低了声音说:“在我们回长安之前,能不能想想办法,阻止陈芷珊查到卓成的存在?我不想让她从卓成那里打听我的事。”

    大公子又惊又喜,云舒肯敞开跟他谈这个事情,真是再好不过!

    “你放心,这个事情交给我办。卓成本就是以晋昌的身份关押在长安,陈芷珊想查到他是你同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听他说到这个,云舒就放心了。

    除去了心头上的包袱,一行人轻轻松松的吃了顿丰盛的接风宴。

    沈柯兴致很好,要拉着大公子和云舒喝酒,但两人下午有要事,谁也不敢多喝,浅浅的酌了两杯就不再喝。

    等到下午未时,大公子带着云舒准备出门,云默被沈柯带去街上玩。自从昨晚知道云默的来历,云舒也就不会担心他不听话或是没人照顾了。

    云舒坐上马车时,并未觉得紧张,可是待到要下车时,她却有些拘束,坐在马车上没有立即下来。

    大公子握住她的一只手问道:“紧张吗?”

    云舒摇摇头说:“不紧张,只是……我这身衣服会不会太花俏,显得不庄重?脸色会不会不好,显得没精神?”

    这,分明就是在紧张!

    大公子一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去跟他见一面,其他事情有我在呢!”

    这种有人依靠和值得信赖的感觉很好,云舒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跟大公子一起走进一个很古朴的小宅院。

    顾清早早的在门口等着,见他们来,就上前引路,并说:“人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公子和云姑娘先在南厅里稍等一下。”

    小宅院打扫的很干净,除了顾清在这里候着,没有其他人。

    云舒和大公子坐下后,顾清将点心茶水刚端上,门口就有人喊门。

    听声音,像是旺叔的声音,想必是大公子派身边的可靠之人亲自去接的。

    云舒随着大公子一起站起,往厅门走去,片刻间,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淡竹青色长袍的六旬老翁走了进来。

    他身形中等,不胖不瘦,嘴边有两道较深的笑纹,面相显得比较和蔼,身上散发着一种多年养尊处优沉淀下来的贵气和悠然气质。

    怪不得大公子说这位平棘侯是朝中的老好人、和事老,看他的样子就像,一眼看去就是那种没脾气好说话的人。

    对他的第一印象让云舒轻松了很多。

    平棘侯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厅前,大公子和云舒一起给他行礼,迎进厅里坐下。

    大公子跟他很熟的样子,客套的问他路上是否顺利,累不累之后,就引荐云舒,说:“这位就是云舒姑娘。”又对云舒说:“云舒,来见过平棘侯吧。”

    这是第一次正式拜会,云舒很郑重的从席位上站起,走到平棘侯面前,给他行了一个全礼。

    平棘侯笑着打量云舒,嘴中说着:“好、好,不用行如此大礼,快起身吧。”

    他认真的看着云舒,虽然被他这样盯着,但云舒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比较祥和,没有任何侵略性,真的是一个慈祥老人打量一个孩子的感觉。

    这一点,已让云舒心生好感。

    平棘侯对于云舒和桑弘羊之间的事情,直接或间接的听说过一些。他原以为桑弘羊为了一个年龄偏大,又没家世的女子跟家人闹矛盾,那这女子必然是美艳不可方物的祸水,才会把桑弘羊迷的晕头转向,因而对这个即将认亲的义女,并未报太大的希望。

    可今日一看,却见这个姑娘小巧清秀,举止大方有礼,气质也不俗,跟他的想象差的很远。大概是因为一开始没报太大希望,这一次会见,就让他觉得满意。

    让云舒坐回原来的席位,平棘侯的和蔼半开玩笑的说道:“听桑侍中说云舒姑娘今年二十岁,可我看着确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桑侍中莫不是说错了?”

    桑弘羊在旁边凑趣的笑了,云舒则微红着脸说:“的确二十了,大概是因为个头小,占了些便宜。”

    平棘侯又问她平时都做些什么生意,云舒就依样回答。当平棘侯听说她做茶叶生意,就来了兴趣,跟她谈起茶道,原来他是个爱茶之人。

    幸而云舒来之前准备了见面礼,里面有她的云茶,便现场取出一些泡给平棘侯尝。

    平棘侯碰到喜爱的事物,表情上一下子就多了些童真,十分有意思。

    他端起云舒给他泡的信阳毛尖茶,左右观察,十分认真的说:“怪哉怪哉,不用煮就如此香淳,而且茶叶跟跟竖立如针,这是怎么回事?”

    云舒笑着说:“侯爷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平棘侯举杯尝了一口,立即称赞道:“茶水清醇,口感厚实,比以往喝的茶都要可口!”

    便跟云舒讨论起茶的种种事,仿佛忘记了他们今日会见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云舒很高兴能有这个氛围,慢慢接触下来,比什么都不熟悉,就要喊“义父”来的自然,就乐得跟他聊天。

    大公子原以为今日他承担着促使两者沟通的主要桥梁,没料到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几句话,只能就着茶的话题,偶尔说一两句。

    足足喝了三道茶,平棘侯才尽兴的说:“我已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跟晚辈说过话了,云舒姑娘比寻常女儿家有见识,不错!”

    云舒自谦的说:“我天南地北的到处跑,虽道听途说了一些东西,长了些见识,但是跟闺秀小姐比起来,不过是个粗野丫头罢了。”

    平棘侯摆摆手说:“谁说那样的女子就是好的?我看你就很好,我很喜欢。”

    云舒笑着说:“谢谢侯爷抬爱。”

    平棘侯望着她,就感慨道:“我这一生,处处都算如意,唯独子嗣方面艰难……我没有女儿,唯一的儿子也先我而去。今日跟你一席长谈,十分投契,不知这是不是老天看我可怜,在我暮年之际,送来的一份慰藉!”

    他又转向大公子,说:“老夫先谢过桑侍中,云舒姑娘十分合我心意,我若能有这样一个女儿,此生也无憾了!”

    大公子本意是等见过面时候,单独问双方的意思,没想到平棘侯当场说出这样的话,足以看来,他十分满意,不用多做考虑。

    只是不知云舒的意思如何……

    云舒对这位可亲又不失童真的老人比较有好感,又听他这样抬爱自己,怎好伤他的心,拒绝他的好意?

    便俯身致谢说:“能得侯爷看中,是我的福分。我无根之人何德何能,受到您如此抬爱!”

    “好孩子,快别多礼!”

    能有这个结果,最高兴的就是大公子。

    他起初在挑选人选时,就各方考察,家世、人品、性格、脾性、爱好、认干亲的可能性等等,最初就觉得平棘侯跟云舒两人都是好脾气的,理应合得来,可也没想到,只一次接触,就这么顺利!

    平棘侯已迫不及待的跟云舒说起平棘侯府的情况。

    平棘侯有一个正妻,两个妾,除了正妻生了一个儿子早夭,妾室都没有孩子,所以在家中的地位都不高,又因都是性格本分的人,所以跟正妻相处比较融洽。

    除了这些人,侯府中还有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那就是平棘侯的儿媳,未亡人叶氏。叶氏嫁入侯府两年,平棘侯世子去世,未能留下任何血脉,叶氏便寡居在家,一心侍候公婆。

    “她虽寡言少语,但是心底很好,对我们很是恭敬,多年来伺候我们如亲生父母。沁儿还在的时候,他们关系也很融洽,只可惜沁儿去的早,苦了她一个人。等你见了她,她也会对你好的,你们定能如姐妹一般相处。”

    从言语中可以听出,平棘侯对这个儿媳十分喜爱并怜惜,云舒也由衷希望能跟这位未来的“寡嫂”处好关系。

235、孔雀裘

    这次见面十分愉快,三人聊到天色渐黑,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大公子因顾忌洛阳城中的店面多是桑家的眼线,不方便让桑家人提前知道平棘侯和云舒会面的事情,就请平棘侯一起回沈家别院用晚膳。

    平棘侯跟云舒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本觉得去叨扰沈家公子多有不便,但想到过去那里可以见到云舒的养子,就十分心动。

    大公子又说:“我的表哥沈柯与我十分亲厚,等以后结了亲,就是亲戚了侯爷不用觉得不方便。”

    来洛阳见面的事都是桑弘羊在筹办,既然他说没事,平棘侯便放了心,说:“我只是担心节外生枝,既然桑侍中说没问题,那就去吧。”

    出了小院,平棘侯坐上旺叔驾驶的马车,云舒跟大公子坐上来时的马车,一起回沈家别院。

    在马车中,大公子十分关切的问云舒:“你觉得平棘侯此人怎样?”

    虽然云舒在之前的谈话中已经表态,但大公子依然想问问她的真心想法。

    云舒真挚的说:“多谢大公子为了寻得这样一户好人家,平棘侯为人亲和,对后辈十分关爱,侯府中的人丁也简单,我若真的能够成为她的义女,还能有什么怨言呢?”

    如此,大公子才欣慰的点了点头,不枉他为此事筹划了近两年时间!

    顾清早一步回沈家别院,告诉了沈柯今晚有客人之事。生意人向来喜欢交友,对于大公子的朋友,沈柯自然是十分欢迎,只是在见到平棘侯时,沈柯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大公子的朋友是个老者。

    狐疑中,沈柯热情的请平棘侯进厅坐下。大公子在介绍时,只称平棘侯是薛翁,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沈柯是个识眼色的人,大公子的事他不问,也不插手,只在旁作陪,把气氛弄的十分融洽。

    云舒没有陪他们进厅说话,而是去后院找到云默,给云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带他来见平棘侯。

    因知道了云默的穿越身份,所以云舒走在路上,低声把平棘侯的身份,及他们有意认作义父、义女的事情给云默说了。

    云默微微有些意外,但随即笑了,说:“恭喜娘,以后也有人会像你疼默儿一样疼你了。”

    云舒也笑着说:“侯爷因为没有子嗣,所以格外喜欢年轻人和小孩子,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果不然,云舒带着云默见了平棘侯,平棘侯问了两句,便把云默喊道跟前,直接搂在怀里跟他说话,瞧起来就像爷爷宠溺亲孙儿那般。

    云默在平棘侯面前十分会说话,嘴巴比平时甜了许多,哄的平棘侯频频大笑。

    大公子和云舒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的神色都很欣慰。

    平棘侯若认了义女,直接就得了一个乖外孙,对于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又听云舒说还有一个养女在吴县,平棘侯就很着急的说:“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离的那么远?要早点接回来才是。”

    云舒忙说:“雪霏身边照顾的人都很稳妥,不用太担心,而且月前已派人去接,最近就会接回来了。”

    这样,平棘侯才点点头,又叮嘱道:“等孩子回来了,跟默儿一起来带我看看。”

    云舒就笑着说:“那是自然。”

    沈柯在旁听着,心中疑团越来越大。大公子的朋友,为什么跟云舒显得这样亲昵,还一味的关心她的孩子,瞧着倒像是一家人。

    有了这个想法,沈柯不忍多看了“薛翁”几眼。这个六旬老人举止颇有贵气,身上的衣物布料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头上的金冠、腰中的玉带,并不是一般富贵之人就敢佩戴的。

    他眼球转了转,心中就有几分了然,不禁点了点头。

    宴毕,大公子亲自送平棘侯回去,云舒和沈柯一起送到大门外折返,在路上,沈柯就笑着说:“听这位薛翁说话,似是一位极有学识和见识的人,并不像是大表弟生意上的朋友,应该是他长安官场里的朋友吧?”

    既然沈柯看出来了,云舒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沈柯知道桑弘羊和云舒都是有心思的人,他们现在不说,只怕是不能说,所以也就不多问,只笑着说:“我看他很喜欢你和默儿,不拘身份,真好。”

    大公子送平棘侯回来之后,来找云舒,说了他们的行程安排。

    因见面顺利,平棘侯今晚已连夜送信回侯府,让家人开始准备安排接受这个义女,同时,大公子会先一步回长安,而云舒则跟着平棘侯晚两天回长安城。

    这样一是避开大公子和云舒回长安的时间,二是给大公子散播消息的时间。

    云舒听了点点头,略有些担心的说:“公子明天一早就走吗?这样急?”

    大公子点头说:“这件事情早点定下来才好,这样我们才好早早的成亲。”

    说到成亲,云舒的脸微微的红了红。

    大公子一只手抚上她的脸,说:“你放心,虽然我这段日子不在你身边,但是平棘侯身边有我的人,你的事我都知道,不会让你在侯府里受委屈的。等你跟平棘侯正式认亲之后,我就会跟家人再提我们的婚事,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好。”

    大公子不舍的多看了云舒几眼,这才满心欢喜的走了,他心中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真的很想在年前就把云舒娶回家!

    大公子走后没有两天就是九月初八,云默的生日。

    云舒请了平棘侯和沈柯,一起给云默过了一个生日。

    本意是聚在一起吃个饭,没想到平棘侯十分大手笔的赏给云默一件绿孔雀羽毛织就的“孔雀裘”,连看惯了好东西的沈柯也连连咂舌。

    云舒受宠若惊的说:“小孩子怎受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这样的好东西给他,只怕穿不得一两次就被他弄坏了!”

    平棘侯却十分坚持的说:“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小心意,前几天见了默儿,身上没带东西,连见面礼都没有给,这次权当两次礼物一起给了。”

    相比于云舒,云默一点也不客气,欢天喜地的收了礼物,还在身上比划了两下。

    云舒怕他弄坏,替他收起来说:“现在穿还太早了,等过年时再穿吧。”

    听大公子说平棘侯府做生意亏了大钱,而且府中男丁稀少,久不立功,府中只是借着祖辈的荣勋过日子,里子想必不如面子富贵。平棘侯能在这时拿出珍贵的孔雀裘,定然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给云默过生日的那天,平棘侯与云舒约定初十这一天一起回长安。收捡了一天行装,云舒第二天就辞别了沈柯,跟平棘侯在洛阳城门外汇合,一起往长安而去。

    不紧不慢走了两天,平棘侯将跟大公子商议的安排说给云舒听:“就说我们是在长安外的虎啸林相遇的,我遇到猛虎,你救了我。”

    这话虽然之前就听大公子说过,但此时听来,云舒多了一点想法,便说:“我从前养过一只老虎,在离开长安时,因无人照看,所以在城外放归山林了。我想带人去虎啸林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回我当年的那只老虎。”

    平棘侯分外惊讶,说:“你当真养过老虎?”

    云舒点头说:“是呢,因是从出生时养起的,所以并不吃人,只是不知它现在如何了。”

    那虎啸林是最近一年才得的名字,之前只不过是片无名的小树林,因附近村庄的人近来总是听到虎啸,还有人亲眼见过老虎受过惊吓,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平棘侯想了想,那出没在虎啸林的老虎,没准真是云舒放归的那一只。

    在回长安之前,云舒带了子邪和应淳去林子里找小虎,云默想跟着去,却被平棘侯留在了身边。平棘侯在官道旁等了半天,果然见到云舒等三人领了一只老虎回来!

    云舒虽说了这只老虎不吃人,但是平棘侯和随行之人依然觉得害怕,再说是要把老虎带进城的,就在村子里找了铁匠,打了一个铁笼,用平板车拉了跟在马车后面。

    待到长安的那一天,平棘侯府的管家大张旗鼓的在长安城门外迎接他们,见了云舒,便是以“恩人”相称,说是替平棘侯致谢,给云舒磕了一个头。

    平棘侯外出游玩途中受猛虎惊吓,被云舒所救的事情,已经在长安传开了。长安城门本就是人流多的地方,路人见到这么多人堵住了城门,还有老虎被笼子管关着,哪有不爱看热闹的?

    有人问是什么事,有人就热心的解答,一时间,云舒英勇训虎,救平棘侯与虎口之下的故事传的多了几分神奇色彩!

    若搁在以前,大家说说便罢了,没人会信一个女子能训虎,可是现在众人都看到这只老虎了,便无人怀疑,只是把训虎过程形容的非常离谱。

    子邪是个爱凑热闹的,听了外面的传闻,回来说给云舒听,倒把云舒说的脸红。

    “传的太离谱了,什么老虎双爪合十,对你作揖,发誓再不杀生之类的,真是没法听了……”

    云默和应淳在旁听的都笑了,应淳又说:“不过这只虎真的很听云姑娘的话,我们在林子里见到它的时候,它如小猫般呜咽,在云舒身边蹭来蹭去,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呢!”

    云舒颇为感慨的说:“小虎是在怪我们当初不该把它丢弃呢。”

    说着又想到云雪霏:“等雪霏回长安看到小虎,肯定很高兴!”

236、侯府

    一路被围观回到平棘侯府,侯府里已准备好了云舒要住的园子。

    子邪和应淳帮忙拿东西过去先歇下,云舒和云默则随着平棘侯去见侯府夫人和媳妇叶氏。

    一位老妇人由年轻少妇搀扶着站在内院拱门下,见到他们前来,匆匆抬头张望。这两人便是平棘侯夫人和叶氏了。

    平棘侯夫人穿着绛色衣服,刚入秋,头上就戴着深紫色抹额,想来是平日身体不好,需要保暖。她看起来比平棘侯老很多,大概是中年丧子的悲痛将这个老妇人折磨的没了光彩。

    站在旁边的叶氏,看起来很清瘦,穿着素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显得人很温柔。想起平棘侯称赞这个儿媳很孝顺恭敬,看起来也像是个好相处的。

    云舒带着云默给夫人和叶氏见礼,平棘侯夫人有点激动,手微微抖,想扶起云舒,却矜持着控制住,受了云舒一礼,之后也没说太多的话,只念着:“好、好。”

    倒是旁边的叶氏,主动的取出两个红色锦囊,递给云舒说:“母亲听说你们要来,昨日赶去白云观中给妹妹和小外甥求了平安符,一点点心意,收下吧。”

    平安符求平安,老夫人的这个心思,朴实却真挚,虽然是认养的女儿和外孙,但她也不愿再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了。

    云舒感激的收下,自己收了一个在袖中,又把云默的平安符妥帖的放在云默的胸前。

    平棘侯在旁笑着说:“都进去坐下说话吧,不要站在院子里了。”

    一行人进屋分主次坐下,平棘侯夫人话不多,含笑看着云舒和云默,偶尔问一问两人几岁、家乡何处、习不习惯长安等家常话。

    叶氏十分照顾的说:“以后妹妹在府中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

    平棘侯则心切的说起何时带云舒去祠堂里拜祖宗,把仪式给行了,也好早早改口,早早成为一家人。

    平棘侯夫人看着热闹说话的几人,偷偷用手绢摸了眼泪,想必是想起早亡的儿子了。

    “好了,现在一家人见过面了,云舒和默儿先下去歇着,等祠堂那边准备好了,我派人通知你。”平棘侯说着,转向儿媳叶氏,说:“映秋,你送他们去香兰苑住下,顺道看看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人手够不够?”

    叶氏从公公连夜派人送信回来,就知道他对这个义女十分看重。现在见了云舒,觉得这个女子没有她担忧中的趋附势利,也没有倨傲,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淡定和亲和,心中便觉得可亲,自然对云舒多番照顾。

    利索的起身,叶氏对婆婆说:“娘,我先带妹妹过去,待会儿再来伺候您。”

    夫人笑着点头说:“你过去多照看着些,别让你妹妹被那些没大小的婆子欺负了去。”

    几人退下,叶氏带着云舒和云默向香兰苑走去,一路介绍着侯府的布局,免得他们不识路。

    候爷和夫人住在翠竹苑,叶氏住在翠竹苑东边的冬梅苑,香兰苑位于翠竹苑的西边,跟冬梅苑一左一右把翠竹苑围在中间。

    在这三苑的南边是秋菊苑,以前是侯府世子的书院,叶氏也在里面种些花花草草,后来世子没了,就渐渐荒芜,最后索性让婆子把园子锁了,只是定期派人去打扫。

    说起秋菊苑的时候,叶氏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但转瞬就笑着对云舒说:“待默儿读书了,需要自己的书房,我就让娘把秋菊苑开了,给默儿用。”

    云默在旁听着,十分嘴甜的说了句:“谢谢舅母。”

    他改口倒快,喊的叶氏心中一暖。她守寡的这些年,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过继的也行,但总因各种原因没能如愿。

    香兰苑中早已收拾好,子邪和应淳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歇息,丫鬟婆子见叶氏带着陌生人来,都知道是家里的新小姐,忙来到空地里垂首站着。

    “妹妹,这些人以后就在你跟前服侍,你认识一下。”叶氏携着云舒的手,站到了门廊前的阶梯上。

    云舒看着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人,唬了一跳,说:“嫂嫂,我们也没几个人,用不到这么多人服侍。”

    叶氏一笑,说:“不多不多,都是按照规制指派的人。父亲还怕人手少,不够用呢。”

    云舒四个丫鬟,云默两个丫鬟一个管事妈妈一个小厮,专门负责香兰苑打扫做粗活的丫鬟六人,另外专门给他们小厨房拨了一个厨娘两个帮手,这些人加起来,就足足十七个人了!

    还好除了他们两人贴身的六个丫鬟住在香兰苑里,其他人都住在别处,不至于一天到晚都在香兰苑里转悠。

    叶氏神色一提,少了几分温柔,眉宇间多了几分当家的威严,对下人们说:“你们都认清楚了,这就是咱们府中的新小姐和小少爷,你们以后要用心服侍,若有半点不尽心之处,就打杀出府,到时候别怪我心狠。虽然侯爷和老夫人一向是个心慈的,但对小姐十分看重,你们若没将小姐服侍好,二位也不会姑息你们!”

    下面的众人听了,嘴上纷纷应喏,心中凛然。

    叶氏作为少夫人,一直管理着侯府中的中馈。她性格好,没什么脾气,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就没听她说过什么狠话,所以侯府中的下人都说在侯府当差很容易。

    这次听说侯爷要认义女,府中下人议论纷纷,有人听说这位新小姐没什么来头,不过是个民女,便起了轻视之心,都说她撞了大运,遇到了老侯爷这样的一个慈心肠的人。

    却没想到叶氏这次如此严厉的训诫他们。一时间,众人纷纷收起轻视云舒的心,对云舒和云默恭敬起来,并跪下给云舒和云默请安。

    这么多人给云舒跪下,弄的她十分不适,但她知道这是她必须习惯的,而且初次见面,她要把架子撑住,不可丢了台面。

    叶氏满意的看了看下面的众人,对当中的一位年长妇人喊道:“赵妈妈,你走近来。”

    赵妈妈站起来,走上前,又对叶氏和云舒蹲身福了福。

    叶氏就说:“赵妈妈是侯府中的老人,又是行事稳妥能干的,这次老夫人亲自点名让你过来照顾小少爷,并帮小姐管教下面的丫鬟们,你凡事就要多留个心,督促大家好好当差,也不可倚老卖老,不听小姐的话。”

    赵妈妈忙说:“少夫人放心,老奴自当尽心侍奉,绝不敢轻怠。”

    云舒听叶氏所说,知道这赵妈妈八成是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之人,也不敢拿大,笑着说了句:“以后还望赵妈妈多多指点。”

    赵妈妈有些惊讶,飞快的看了云舒一眼,低头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叶氏不跟下面的人多说,把外面的人交给赵妈妈之后,就带云舒走进房中,说:“来看看你的房间,我是按照我的喜好布置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云舒走进房中看去,门厅很宽阔,摆设看起来古朴典雅,有种书香气息。

    左手边的落地竹帘后面,是通往外房,里面摆着丫鬟守夜时要睡的床榻,起居用的物品、衣箱、桌案,临窗边有个小书架,放了些竹简在上面。旁边还置了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

    东西虽然多,但布置的十分整齐有序,配上精致的铜香炉、陶瓶、淡黄色幔纱卷帘,很美观。

    云舒有些汗颜的说:“我不会弹琴,可惜了一把好琴呢,嫂嫂收起来吧,免得碰坏了。”

    叶氏笑着说:“这没什么要紧,就放在这里吧,妹妹若是想学琴,请个师傅来教也行。”

    云舒笑了笑,也没说学不学,看以后忙不忙,有没有兴致吧。

    接着往里走去,被深紫色绒帘搁在里面的,就是云舒的内房了。黄杨木雕的大床、铺了锦垫的长榻、放在床边的梳妆台,台子上的首饰盒里放满了首饰,一应俱全。

    云舒看着看着,就感动了。平棘侯府没养过女儿,仓促间,他们能准备的这么齐全,必定是用了心思。

    她转身对叶氏行了个蹲身礼,说:“多些嫂嫂为我准备了这些,我很喜欢!”

    叶氏笑着说:“喜欢就好。”

    又道:“默儿的房间就在隔壁,我带你们去看。”

    云默的房间比云舒的要小一点,没有外面的厅,只有外房和内房,也布置的很好。

    子邪和应淳的房间安排在香兰苑的另外一边,跟云舒的房隔的有点远,但毕竟在一个院子里,也不妨碍沟通。

    云舒环顾四周看了看,香兰苑挺大的,除了已经住下人的房间,还有主房右边一排及后面一排空房,另有前后两个花园,后面的花园临水修葺了一个水榭,十分雅致。

    叶氏前后清点了一番,见没有什么遗落,就让云舒先歇一歇,等晚膳的时候再来请她过去一起用饭。

    叶氏走后,云舒这才得了喊了赵妈妈,带着六个丫鬟并一个小厮进房。

    丫鬟依次在赵妈妈身后站了,小厮垂首站在最后面。

237、旨意

    【这是今天的第二更,

    又还了一章,

    只是小羽已经算不清欠大家多少章了。。。。囧】

    云舒看看众人,问赵妈妈:“赵妈妈,哪两个是照顾默儿的丫鬟?”

    赵妈妈转身对后面的丫鬟说:“金翘、银翘,快出来拜见小姐跟小少爷。”

    一个鹅黄色和一个浅紫色衣衫的丫鬟出来给他们行礼,云舒看这两人年纪似是不小,就问:“你们谁是金翘,谁是银翘,都多大了?”

    鹅黄色衣衫的丫鬟先开口,十分稳重矜持的说:“回小姐,奴婢是金翘,今年十四。”

    另一个自然就是银翘了,她显得活泼一些,双眼看着似会笑一般,脆生生的说:“奴婢是银翘,跟金翘姐姐同年,也是十四,只差一个月大小。”

    云舒点点头,又问:“你们之前在哪里做事?”

    金翘回道:“奴婢和银翘之前在侯爷书房中搬书简,因为需要给书简编号分类,所以管事教我们认了些字,这次派过来服侍小少爷,也是让我们不仅要伺候好小少爷的起居,也要督促他读书。”

    云舒点了点头,叶氏安排的很仔细。

    云舒又问:“那个小厮上前来,让默儿看看。”

    赵妈妈就向后递眼色,让小厮赶紧上前。

    小厮给他们行了礼,悄悄抬头看了下坐在云舒身边的云默,又迅速低下头。

    赵妈妈就在旁边笑着说:“这小子叫薛涛,是侯府的家生子,进府前跟着先生读过一年书,做事也仔细,就是胆子小,见人有些怯。”

    云舒瞧这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白白净净的,还不错,就笑着说:“胆子小是好事,默儿调皮,若身边人也胆大,不知他们要翻出怎样的大浪出来。”

    薛涛听云舒没有训他问安声音小,也没有训他畏畏缩缩,心中不由的一轻。

    云舒看过云默身边的人之后,对云默说:“默儿,你带他们三个去你房间吧,你有什么习惯,每天都做什么,你跟他们说说。”

    云默站起来,十分有小少爷派头的勾了勾手指,就把三人带了出去。

    云舒便把目光放在了剩下的四个丫鬟身上,这些都是要在她身边服侍的人,看起来年龄有大有小,有文静的也有好动的。

    她这回也不问赵妈妈,直接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这些丫鬟由大到小依序把名字报了,最大的十五岁,叫红绡,十四岁的天青,十二岁的绿彤,还有最小仅十一岁的灵风。

    待丫鬟们回完话,赵妈妈就说:“红绡以前是少夫人跟前的人,常跟着少夫人跟各个管事打交道,十分能干。天青是伺候老夫人的,梳的一手好头,以后就由她给姑娘梳妆吧。绿彤和灵风,虽然年纪小,但是都很伶俐,是小一批丫鬟中拔尖的。”

    云舒听了,不好意思道:“我这一来,就夺了老夫人和嫂嫂的心头爱,让我怎么好意思。”

    赵妈妈人精一样说:“夫人和少夫人疼惜小姐,再好的东西也舍得,何况这几个丫头。”

    云舒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大公子说侯府中有他的人,知道她的动静,云舒却不知哪些人是大公子的人。若能打探到内院的事,想必就是这些丫鬟中的人了,还得是近一两年新进的人。

    想着,云舒不由得多看了绿彤和灵风这两个丫鬟。

    才十一二岁的年龄,会是她们吗?

    云舒也不急,总会知道的,大公子总不会连一句话都不传进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云舒熟悉着侯府的生活,每天一早起来带着云默,跟叶氏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一起吃早饭,说说话,便回来做自己的事,一天三餐过去吃,偶尔多陪陪老夫人说话,侯府中的家务事,云舒是不插手的,全部由叶氏处理。

    平棘侯跟宗祠里商量好了,打算十五日给云舒行礼,正式改名薛舒,成为平棘侯的义女。

    离十五号没几天时间,叶氏忙着给云舒制作新衣,赵妈妈则忙着教云舒礼仪,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

    “虽然女子不能进祠堂,仪式是在堂外办,但是族里有身份的人都会参加,小姐要格外慎重,不要让他们挑出错处来才行。”

    云舒笑着点头,她跟平棘侯认亲之事是铁板铮铮的事情,平棘侯肯定都疏通好了,怎么会让族内长辈挑她的错?

    虽是这么说,云舒学的依然很认真,到时候可不能丢人。

    好好的梳洗了一番,郑重换上黑红相间的新衣服,终于到了九月十五日,云舒乘车随平棘侯往祠堂驶去。

    祠堂内外都在做着准备,三牲、香案都准备好,只等仪式开始。云舒和平棘侯一起站在祠堂旁的一间厅堂中等候开始,陆陆续续有族中长辈前来,平棘侯依次为云舒引荐,云舒依次行礼。

    正在众人说话之际,侯府的一个管家疾步跑进来,神色匆忙的凑到平棘侯耳边说了几句。

    平棘侯神色一变,对当下的众人说:“皇上有旨,诸位快随我出来接旨!”

    众人听了,都很诧异,但也不敢耽搁,纷纷向外走去。

    祠堂高大的黑色木门洞开,在平棘侯的带领下,族内众人依次跪了下去,不多时,就有寺人捧着金黄的圣旨走了进来。

    “云舒,接旨——”

    一言一出,众人皆惊。

    平棘侯和薛家之人都以为旨意是给平棘侯的,不料却是给云舒的!

    云舒错愕的抬头看向手持圣旨的寺人,那寺人便挑眉看了看她,云舒回过神来,赶紧扣下,说:“民女在此!”

    寺人将旨意宣读了,竟然是刘彻招云舒即刻觐见。

    云舒接旨站起来,左右为难,一边是皇帝的旨意,另一边是为她准备的认亲仪式就要到吉时了。

    平棘侯皱眉想了一想,说:“你快进宫去吧,这仪式我们另择吉日再进行。你且放心去,我随后就求见皇上。”

    云舒忐忑的随宫里的人上车去了,在车上,云舒心中难安,猜测着刘彻找她所为何事?大公子知道这件事吗?跟陈芷珊调查她有关吗?为什么偏偏挑在认亲仪式的这一天?

    一时间,太多的疑问挤进云舒的脑海中,让她的头上不由的冒出点点冷汗。

    入宫的路很顺畅,她一路直接被送到刘彻处理政事的宣室殿,寺人在将她带入殿中后,就领着殿中其他人全部退了下去,并将殿门关了起来!

    云舒站在有些昏暗的大殿里,十分紧张,对着前方书案后的身影拜道:“民女云舒,参见皇上!”

    刘彻“嗯”了一声,说:“你起来吧,旁边坐,等朕批完这个奏折。”

    云舒抬头望向前面,刘彻头也没抬,很认真的在工作。

    刘彻让她坐,但她却不敢真的坐,小步挪到侧边的席位之后,便跪在锦团上等候。同时心中稍安,刘彻的这个状态,不像是要为难她的,她最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刘彻和朝廷的事,说来,马邑的战事,还有她的功劳呢……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刻,刘彻放下书简和毛笔,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长安的?若不是朕听说平棘侯要认个养女,朕都不知道你回长安了。”

    云舒心中惴惴,她回不回长安,跟刘彻星点关系都没有,她这么问,为什么?

    心中虽然疑惑,但少不得要恭敬的回答,说:“回陛下,初十回来的,没想到这件事惊扰到了陛下。”

    刘彻笑了笑,说:“惊扰倒说不上,只是朕没想到你会变成平棘侯的养女。”

    刘彻难道是为了阻止他们认亲?为什么?

    云舒想着要怎么说,刘彻却已开始提问:“以前虽知道你是孤女,却没问过你怎么就变成了孤女,家乡在哪?父母呢?”

    云舒心中警钟大作,他问的东西跟陈芷珊如出一格。

    “民女幼时家乡遭遇大水,亲人不是淹死就是后来得瘟疫死了,只我一个人从村里逃了出来,后来在外飘零,得桑公子所救,便跟着他了。”

    刘彻不置可否,追问道:“你家乡在哪?”

    云舒含糊的说:“民女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我们村里人都管住的地方叫三树湾,因为村口有三颗苍天大树……”

    刘彻拧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云舒心中暗说,慢慢找去吧,村口有三棵树的村子,多的去了……

    刘彻又问:“你父母呢?”

    云舒一脸茫然的说:“我不记得我娘了,我只知道村里人管我父亲喊做云先生,真名从未听人喊起过。”

    刘彻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有点不耐烦,也有点不相信,云舒连忙补充道:“七八年前的事,我也记不真切了……”

    “罢了,你过来让朕看看。”

    云舒抬头疑惑的看向刘彻。

    刘彻招手让她过去,她就朝里挪了挪,刘彻又招手,云舒继续挪,直到挪到跟刘彻只隔着一个书案。

    “过来,低下头……”

    “皇上?”云舒诧异的看向刘彻。

    刘彻没了耐心,伸手抓住云舒的肩膀,将她往桌案上一按,拨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就将她的衣领往下猛的一拉。

    “皇上!”

    云舒惊叫起来,好好的,刘彻怎么拔起她的衣服了!

    她趴在桌案上挣扎,把书简都弄散掉一地,偏刘彻不放手,还伸手摸上了她的脖子!

    “皇上,放开我,您这是在做什么!”

    刘彻不管云舒的喊叫,在她的脖子上搓来搓去,搓了半天,刘彻喃喃的说:“……不是画上去的……”

    他双手一松,云舒连滚带爬的躲向了一旁。

    正这时,殿外传来寺人慌乱的声音:“大人,您不能进去,皇上说了,未经传召,谁也不许进去打扰!哎……大人,桑大人!”

238、密卷

    是大公子来了!云舒求救似的向殿门看去。

    刘彻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甩了下衣袖,坐回席位上,扬声说:“让他进来!”

    寺人尖尖的声音应喏,而后推开殿门,请大公子进来。

    大公子踏进殿门第一时间便搜寻云舒的身影,见她神色紧张,头发纷乱,上衣不整,十分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向刘彻叩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刘彻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刚刚扒着云舒衣服的人不是他,淡淡的问道:“起来吧,你急匆匆求见朕,什么事?”

    大公子站起身,靠近云舒身边站着,开门见山的说:“微臣因担忧云舒,特来求见,不知皇上将云舒从薛家祠堂带到宫中,是为何事?”

    刘彻望了他们两人一眼,笑着说:“一年不见,你们俩人的感情比往常更浓了,朕算算……从朕在长安街上第一次遇到你们,已经七年多,快八年了吧?看来你们都是长情的人……”

    刘彻这番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些。

    云舒抓着自己的衣领低头站在大公子身后,大公子凝眉想了想刘彻的话,回道:“正如皇上所说,臣跟云舒一路走来十分不易,臣这么多年的心思,皇上知道的最清楚,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将云舒招进宫呢?”

    桑弘羊跟刘彻之间的关系,是君臣,却更像兄弟,刘彻对他的连番追问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大公子暴走——

    “云舒不能做平棘侯的女儿。”

    刘彻,这个年轻帝王,平静的陈述着他的一个命令,却让大公子和云舒的心倍受煎熬。

    即将事成之际,却杀出这样一只拦路虎!

    “皇上!”大公子瞪圆了眼睛看向刘彻,说:“陛下早就知道此事,为什么偏偏这时说不能?”

    云舒心中暗惊,刘彻之前在她面前装蒜,没想到他一早就知道大公子和平棘侯商议的事。再一细想,只怕刘彻在这件事的过程中,不仅仅是知道,只怕还有一定程度的参与,不然大公子也不会以质问的语气问他了!

    刘彻将目光锁定在云舒身上,不温不怒的说:“此一时、彼一时。”

    大公子上前一步,说道:“君无戏言!”

    云舒很怕大公子激怒刘彻,他们私下关系再好,刘彻也是皇上,怎么能对他大呼小叫!

    连忙抓住大公子的衣袖,云舒低声说:“公子稍安勿躁,皇上这样做,必然事出有因。”

    大公子最听的进云舒的劝,她这一句话已点醒大公子,现在不是逼刘彻同意的时候,而是要弄清楚,他为什么反对?

    “还请皇上给臣一个明白!”大公子语气中还是有些愤怒,两年的筹划,一步步的经营,卫家、陈家、朝廷三方的权衡,这些云舒所不知道的付出,全都白费了!

    刘彻敲了敲桌案,侧头对后面说:“芷珊,你来告诉他们吧。”

    后殿的暗影中,身穿红色锦衣的陈芷珊走了出来,她停在刘彻身后,说:“皇上,此事尚未查明,现在告诉他们,为时过早吧。”

    刘彻却说:“将此事告诉他们,他们两人只怕比朕还要急迫的想查明真相,总比他们不断的在中间给朕添乱要好!”

    陈芷珊想想也是刘彻说的这个理,就走到云舒和大公子面前,将一个书简放在他们面前的桌案上,铺成开来。

    “这是景帝时期的秘密档案,你们两人看吧。”

    大公子和云舒对视一眼,一起围在小桌案前看了起来。

    在权力的中心,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见光,像暗羽,就是一个地下隐秘的存在,而汉朝各代以来的一些秘辛,也是由暗羽记载归档,以作秘密留证。

    现在展现在大公子和云舒面前的那份书卷,正是汉景帝时期的一件秘密。

    云舒快速的扫了两眼,书简里记载的是汉景帝前元三年,由吴王刘濞为首的七个诸侯王国的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对于七国之乱,云舒多少知道一些,这场叛乱三个月就被平叛,从此朝廷开始加紧中央集权,削减诸侯国的权力。

    这些大事件对云舒来说很遥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二十年前的那场叛乱有任何关系,可是密卷中,却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景帝宠妃崔夫人,在七国之乱中被吴王刘濞劫掠出宫,而此时,崔夫人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景帝得知之后,派出各路兵马及暗羽解救崔夫人母子,直到叛乱平息,刘濞兵败被杀,也没有寻得他们的下落!

    在后来吴王府的审讯盘问中,暗羽找到了给崔夫人接生的稳婆,得知崔夫人曾在王府密室中生下一个女婴,后来却不知被吴王送到了哪里。

    景帝深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崔夫人母女,让暗羽一路追查下去,可是暗羽除了知道刚出生的女婴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其他毫无头绪,在战乱后的吴地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看完密卷,云舒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大公子早一步握住她的右手,但云舒的左手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曾听云默和陈芷珊说过,她脖子后面有个火焰胎记,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陈芷珊开始查她的身份,一切再明显不过……

    难怪刘彻刚刚要拔她的后领衣物。

    大公子随着云舒的手势看向她雪白的脖子,黑发的间隙中,胎记的红色十分耀眼,他这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若云舒真的是密卷上记载的那个女婴,那她就是景帝的亲女儿,刘彻的妹妹,当朝的公主!

    亏他辛辛苦苦还想给云舒弄一个侯爷之女的身份,没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这样尊贵的出身!难怪刘彻不准她跟平棘侯认作父女了!

    陈芷珊见他们两人怔怔的出神,想必他们心中都如海浪翻滚,需要慢慢平息,也不在乎她当头泼一盆冷水了。

    她收起密卷,说:“这一切还只是猜测!暗羽这边尚未找出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云舒姑娘的身份,二十年前的人和物已无法查证,而云舒姑娘身边的人在她幼年时也全都死去,更是无法追查,所以……”

    刘彻看着云舒,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之前见云舒对自己的身世言语不详,心中怀疑过她,只当她是故意隐瞒,所以让陈芷珊将此事说出来,好让云舒自己去查,引出线索。

    可是云舒,她哪里知道这个身体的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借住在这个躯壳里的亡魂而已!

    “云舒,”刘彻凝视着她,问道:“你再仔细想想,小时候可有人提到类似的事情?你的母亲,怎么出生的?或是其他可疑的?”

    云舒摇头,说:“一点也没有。”

    刘彻皱眉说:“若没有一点线索,就找不到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无法恢复你的身份,你可明白?”

    云舒低头,想了想,说:“只是胎记相似而已,说不定,就是找错人了。”

    刘彻、大公子、陈芷珊听到她的话,皆吃了一惊。

    寻常人不应该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就是那个丢失的婴儿吗?听她的话,似是看不上这个公主身份,根本就不想要?

    “你……”刘彻被她堵的不知道说什么。

    合适的年龄、一样的胎记、孤儿的身份,还有奇妙的命运……

    自从陈芷珊翻出密卷跟他说起这个事,他就觉得云舒真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从一开始两人在通乐大街上的舞馆外相识,再到之后的种种碰面,他虽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小丫鬟,但从未把她当成低贱的奴役看待过。他堂堂帝王,竟也愿意跟着这种小丫头一起说话、玩耍。这牵连在他们中间的,难道不就是兄妹的血脉吗?

    大公子看云舒脸色沉沉的,这件事情又事关重要,忙说:“皇上,这件事对云舒来说,冲击很大,不如让我送他出去休息冷静几天,过几天再来见皇上。”

    刘彻也觉得云舒只怕是被消息吓傻了,连公主的名分都不争取,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大公子扶着云舒走出大殿,外面的秋阳晒在云舒身上,云舒突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公子以为她要说什么,驻足看向她,谁知她只是看看天,然后看看他,什么也没说,勉强笑了一下,两人牵着手向宫外走去。

    大公子把云舒带出府,既没有带她回桑家,也没有送她回平棘侯府,而是带着云舒出了城,到沣水边的坡地上坐下散心。

    “我已经让顾清去平棘侯府报信,就说你已经被我接出,跟我在一块,让他们不要担心。”

    云舒感激的点点头,跟大公子并肩坐在河水边。

    大公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心中必定波涛汹涌,便劝慰道:“静静的坐一会儿吧,把烦心事都丢进河里,不要带回城。”

    云舒靠着大公子的肩,将头歪在他的肩窝里,大公子则顺势搂住了她。

    云舒躺的惬意,大公子却以为她在感伤身世,不料云舒忽然问道:“公子,你说公主和翁主,哪个更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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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鬟介绍:
回到西汉,为奴为婢做丫鬟,只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凭借算术、智慧和真诚,丫鬟也能弄风云
在权利和爱情的争夺中,看谁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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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完本VIP仙侠言情小说《重生之慧眼识夫》,坑品有保障,请放心收藏阅读。大丫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丫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丫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