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丫鬟TXT下载大丫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丫鬟全文阅读

作者:羽外化仙     大丫鬟txt下载     大丫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7、音讯(下)

    正月底,雪下的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是灰蒙蒙的多云天气。

    周子辉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领了云舒进吴县去挑铺面。周子辉帮她选了三个地方,都是在热闹的街上,只是格局和大小不同。

    云舒选了个闹中取静,后院可以改成茶室的铺面,付了订金,回头让墨鸣来处理契约和改造之事。

    待到二月底,铺面装修好,只等春茶加工出来,就可以开张营业。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墨非带着妻儿回了信阳茶庄,马六打算近日回河曲,大平也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跟他一起出发。

    正巧凤来楼掌柜把云舒之前定制好的两套与其茶具送了来,云舒就让大平顺道跑一趟长安,亲自把东西送到平阳长公主府和韩府去。

    送走众人时,已经到了三月初。

    丹秋把庄里的丫鬟都调教好,分配到各个屋中,云舒身边得了两个叫月容、月亭的十一岁小丫鬟。

    纳锦苑里有月容、月亭和另两个粗使丫鬟做事,丹秋就能够闲下来。

    大平走后,云舒找来丹秋,问起她和大平的事情。

    “跟吴婶娘说了没有?”

    丹秋红着脸摇头说:“过年的时候,庄里人多,原本想着等年后清静些再说,但是他现在出了远门,我们合计着,等他回来了,再跟吴婶娘和大叔说我们的事。”

    云舒听了,有些替她着急,但想想她今年十八,大平才十六,也不急在这一时,便由他们自己做主。

    清明后,云庄里开始热闹起来,渡口经常有送茶来的船,茶庄里也一片采茶忙的景象。厂房里的女工们在指导下开始炒茶,吴秀作为云舒挑选出来的女工头,尽职尽责的在厂房中指导巡视。

    云舒和丹秋时常过去查看,外面收来的鲜茶要储存、加工,自己庄里的茶树要采摘、保养,治好的成品茶要包装、存放,云舒仔细检查每一部,待一切走上正轨,心中才稍安。

    三月底,云茶在吴县正式挂牌开张,因价钱贵于普通茶叶五倍,销量十分不好,这个问题让墨鸣十分头疼。他曾好几次婉转的跟云舒建议降低价格,但云舒总是一笑处之,并不采纳。

    待到了四月,云舒收到了大平从长安回寄的信件,信中说大姑奶奶在二月十八日诞下一位千金,平阳长公主在三月初二诞下一位小世子,礼物都已送过去了,大姑奶奶亲自差使了身边的仆妇见大平,问他很多云舒在外是否安好的话。而公主府那边恭贺的人很多,尚未收到回复。

    云舒看完收起信,心中不由得叹气。

    一叹桑招弟生的是个女儿,韩嫣是独子,她必须再接再厉生个儿子,在韩家的位置才会稳定;二叹平阳长公主依然不搭理她,自从大公子因为她而拒绝了临江翁主的婚事,平阳公主跟她的关系就生疏了。

    虽然云舒不愿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是平阳公主的地位和影响力,并不是她现阶段愿意无视就可以无视的,她必须想办法缓和一下。

    就在她踌躇之际,云庄接连收到两封信函,都是用她的云纸所书写的,一看就知是熟人所寄。

    一封是衡山太子刘爽所写,开头便是问她要那一百盒茶叶,兼职跟催债似的,也不知怎么这样急切。

    见云舒看着信笑了,丹秋问道:“什么事这样开心?”

    云舒笑着说:“堂堂太子,竟然一直催我给他送茶叶过去,先是过年给我送马,现在又写信来催,难道我还能赖了他的不成?”

    “衡山太子吗?”丹秋问道,因在鄳县时,刘爽曾救治过丹秋,她对刘爽印象不错,加之看云舒跟刘爽关系不错,便开玩笑说:“我看他未必是想着那些茶叶,而是想见送茶叶的人。”

    云舒收了笑,倒是认真思考起丹秋的这句话来。

    丹秋见云舒变了神色,方觉得自己玩笑说过了头。云舒跟大公子情投意合,是定了情的,她不该再拿云舒跟其他男人一起说,若传到大公子耳中,岂不是会生间隙!

    她正想着要怎么圆了这个话,却见云舒拿着第二封信,十分惊讶的“咦”了一下。

    “淮南翁主说四月十日是刘爽的生辰,问我去不去……”

    刘爽虽没明确说邀请云舒去参加他的生辰宴,但是算算时间,这一路过去,时间正好是四月间。难道他再三催促云舒过去送茶,是为了赶上他的生辰?

    云舒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一普通商女,刘爽一太子,哪里就把他放在心上了?

    挥去脑海里的杂念,云舒先给刘陵回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并不知刘爽生辰之事,但她会去给他送茶,两人若赶巧,在邾城可聚一段时间。

    写完信,又叫来墨鸣,让他准备五十斤上等成品云茶,另备好车马,两天后要远行。

    “丹秋,这次你就留在庄里,我走了,孩子们和内务得有人照看才行。”

    丹秋颇为担心的说:“那姐姐这次带谁一起去?路上得有人照顾才行。”

    云舒摇头说:“我又不是什么矜贵小姐,就让毛大叔驾着车,带上我跟墨大哥去就行了。”

    丹秋听了不同意,说:“姐姐比普通人家的小姐可富贵多了,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等以后嫁入桑家,更是尊贵,你可不能轻视自己,也免得一些人轻视了姐姐你。”

    她这两句话说的云舒苦笑不得,小丫头在她身边待久了,说起这些一套一套的,云舒只得默默应了。

    “你看月容跟月亭两个,哪个伶俐些,到时候我带着去吧,你在家帮我照看好庄子和几个孩子,我就放心了。”

    丹秋应声下去帮云舒准备出行的东西,墨清得到了消息,来问了问云舒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

    云舒想了想,说:“其他倒没什么,就是我们俩都走了,把云默留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墨清问道:“那把他带上?”

    云舒摇头。

    墨清想了想说:“我最近教了半套拳法给他,我这两天把剩下半套教给他,再找个弟子陪他练,他这一个月来,也就有事可做了。”

    云默比较懂事,这样安排下来,云舒觉得尚可。雪霏比较让她费心,不过有丹秋、吴婶娘、三福看着她,想来也不会出事。

    当晚,跟孩子们说了这件事,云默和雪霏两人都表示想跟着一起出门,云舒费了不少口舌,但两个孩子依然显得闷闷不乐。

    有些事情不能惯着,云舒狠下心来,任由他们怎么哭求撒娇都没用。

    周家听说云舒要出远门,曾让周子辉间接的来询问过一次,是否需要武士护送,或者其他帮助,甚至提出让周子辉放下春季的生意,亲自陪云舒远行。

    云舒客气的拒绝了周家的一切帮助,越来越觉得周家对她的帮助显得太过主动和殷勤,心中渐渐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感觉。

208、匪商

    四月春色正浓,一辆不起眼的灰棚马车驶入衡山国都城——邾城。

    云舒挑帘看了看邾城内的景致,跟会稽郡秀气玲珑的街道和建筑不同,这里的街道房屋都要宽大粗犷一些,但也没有长安那种恢宏霸气的感觉。

    寻了家条件不错的客栈投宿,墨清就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今天先休息,明天一早给衡山王府递上拜帖,看刘爽如何安排吧。”

    随云舒一起出远门的月亭正在一旁安静的收拾行装,云舒就带墨清走到客栈的院子里,说:“不知淮南翁主什么时候到,来了又会住在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该怎么联系,看到到时候只有问刘爽了。”

    墨清十分畅快的说:“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城门、驿站、王府外都安排了人,淮南翁主一进城我这里就会有消息。”

    云舒双眉微挑,有些讶异,没想到墨清准备做的这样到位。

    这几年来,她能够感觉到墨清并不清闲,不论跟她走到哪里,墨者门下的事务一直没有断过。她不是墨者门徒,从不干涉墨者内部的事情,更从来不限制墨清的自由,但只要是墨者投靠在她手下做事,她给的待遇非常好。

    墨者众在以她不知道的速度,快速增长着。

    次日一早,墨清就帮云舒给衡山王府递了拜帖。

    云舒早上起身后,在月亭的帮助下,换上了新制的白色绣草青色兰草纹的深衣,头上插上玳瑁簪,额头上挂了垂珠,颇为隆重的打扮了一番。

    月亭到云舒身边的日子短,在山庄里,总不见云舒打扮,甚至见过她穿着出力之人所穿的裤装去茶园。

    今日见她打扮起来跟变了一个人一般,十分清丽典雅,忍不住说:“小姐打扮起来真好看。”

    跟丹秋她们不一样,新进的小丫鬟们都喊云舒为“小姐”。

    云舒正对着鸾镜戴翠玉耳环,笑着说:“好看是好看,就是穿戴起来太麻烦了,行动也不便。今日若不是要去王府,我也不会这么费劲。”

    刚刚梳妆好,墨清就来敲门,说:“衡山太子来了。”

    云舒十分讶异的站起来,问道:“他亲自来这里了?”

    墨清说:“是啊,我去送拜帖,王府门前的人直接带我进去见的他,他知道你已经进城,就随我一起过来了。”

    “快请他进来吧。”云舒急忙说着,又让月亭去准备茶点。

    刘爽脚下生风,十分精神的走到云舒的房中,进门之后径直解下披着的黑色大氅扔到一边,露出里面红色绣金纹的长袍,仿若主人一般撩起衣摆就坐在了云舒房中的主座之上。

    云舒上前给他见礼,他双眼晶亮的打量了云舒一番,爽朗的笑着说:“都说江南水土养人,我看说的不错,一个冬天不见,云舒你越发精神了。”

    云舒笑着在旁坐下,说:“我整整一个冬天待在屋里没有出门,长胖了些。太子的起色看来也挺好。”

    刘爽笑着点点头,神情透出些惆怅,但也未多说。

    云舒想起他们去年在寿春分开时,刘爽是因王府有急事,匆匆告别的,也不知事情处理的怎样。想要关心一下,但刚见面,却又觉得不合适。

    正巧月亭端着泡好的云茶和几碟糕点进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刘爽闻到沁人的茶香,问到:“这跟你之前做的茶好像不太一样?”

    云舒端起茶杯,点头说:“太子尝尝看。”

    刘爽浅酌了一口,拍腿赞道:“好茶!”

    云舒笑的更欢了,说:“这茶叫做碧螺春,是用顶尖的茶叶加工制得,因浓香扑鼻,又叫做吓煞人香。跟之前在鄳县制得的信阳毛尖味道、形状都有很大不同。这两样都是好茶,太子更喜欢哪种?”

    刘爽回味了一番,说:“毛尖的味道更厚重甘醇,而这碧螺春则是鲜爽微甜,各又千秋。你给我的那一百盒茶叶里,两样各来五十盒吧!”

    云舒双眼一亮,狡黠的说:“那可不成。”

    “难不成你想耍赖?明明答应我了!”刘爽笑着,并毫不客气的说道。

    云舒端起碧螺春,自己喝了一口,说:“我在鄳县答应太子的那一百盒茶叶,是信阳毛尖,可没包含碧螺春。我今年生意刚刚起步,这碧螺春总共才得了一点点,怎能全送给你?”

    刘爽哼了一下,说:“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就给我一百盒信阳毛尖,我另外再买一百盒碧螺春总可以吧?”

    “当真?”云舒身体微微前倾,说:“我的茶可不便宜,信阳毛尖六百钱一两,碧螺春八百钱一两,半斤装一盒,一盒就是四千钱。买一百盒碧螺春的话……可得四十万钱呐!”

    刘爽也吓了一跳,说:“你就讹我吧,茶叶怎么卖得这样贵?”

    云舒缓缓摇头说:“我可不敢讹你,你不信去吴县街上问一下,这样的价格,我可挂了一个多月了。因是清明前的第一季好茶,所以要贵很多,若等到夏秋时节,兴许能便宜点。”

    刘爽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价钱?”

    云舒郑重的点头说:“是啊,绝不玩笑!”

    刘爽讪笑道:“你可是我大汉朝第一女匪商,男儿都比不上你!”

    云舒脸上微红,但是绝不松口,说:“望遍汉朝内外,独我云氏一家能做出这样的茶,而且这个味道绝对值这个价,且不说产量本就不多,等名头打出来了,那可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刘爽又品了几口茶,说:“按照你的价,你白给我一百盒信阳毛尖,等于是我占了你三十万钱的便宜。这样吧,我就花三十万钱买你四十斤碧螺春,也不好让你亏太多。”

    “三十万?按照我的价格,得三十二万!”云舒纠正道。

    刘爽笑了,说:“你跟我还算这么清楚!我应该是你做的第一笔大生意吧,便宜我两万又怎样?”

    云舒又红了脸,没想到被刘爽看出来了,他是她宰的第一个冤大头……

    “你堂堂太子还跟我讨价还价,两万钱,对你来说是小数!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我们虽有私交,但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哎,算啦算啦,做生意讲究开门红,这次就便宜你啦,三十万钱四十斤,总共八十盒。”

    云舒一面心算一面说着话,刘爽忽然跳起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舒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说:“我说三十万……”

    “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云舒想了想,说:“亲兄弟明算账?”

    “对、对,就是这句……”刘爽自己念叨了两遍,笑着重新坐下。

    云舒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刘爽摆手说:“没什么。你初八之前,把一百盒信阳毛尖和八十盒碧螺春送到我府上,到时候我会让人把帐给你算清楚的。”

    云舒喜笑颜开的点头,额头上的垂珠不断的晃来晃去,吸引到了刘爽的注意力。

    刘爽眼力不错,一眼就看出她头上的这颗垂珠是东珠,非常珍贵。云舒低头倒茶时,又一颗南珠的项链从她的脖子上露出一点。

    云舒通体上下没什么其他装饰,但只这两颗珠子,已值得上几十万钱了。

    刘爽心中暗惊,他一直把她当做普通商女来对待,没想到云舒这样富有。

    云舒沉浸在生意做成功的喜悦当中,并没有注意到刘爽的变化,更没觉得自己身上的东西有多么值钱。

    她头上的珠子,是她离开长安时,大公子在她首饰盒里添的一些东西,因桑家有自己的珠宝店,云舒并没有推辞,知道大公子给了她好东西,但也没有刻意去询问价值。

    而脖子上的那颗珠子,则是云默在吴县里给她买的项链。

    刘爽回过神来,看了看客栈的房间,说:“你这次来我这里做客,怎不提前跟我说一下行程?我还让人在王府里给你准备了房间,准备收到你的来信,就让人去城门接你的,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就来了。”

    云舒听了这个话,颇有些受宠若惊,说:“我来送茶叶而已,怎么好意思住到王府里,就在客栈里住着也挺好。再说……我听说初十是太子的生辰,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贵客,我在王府里岂不是碍事。”

    刘爽笑了笑,说:“你知道了啊,既然赶上我的生辰了,到时候记得过来吃杯酒。”

    云舒觉得自己没身份没地位,参加宴席时肯定会出现尴尬的情况,但一想到这种宴会是推销自己茶叶的好时机,她就十分心动。

    见她犹豫,刘爽就说:“我就知道你这样不干脆,所以信里没有告诉你。你到时候来,不过是吃喝玩乐一番,不要想太多,什么礼物啊、礼节啊,都不要管。再说你不是跟阿陵关系很好吗?等她来了,跟她一块过来。”

    刘爽替她想到这个份上,她就不好再拒绝了,笑着答应了下来。只是去王府里住下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刘爽也不强求她,只说要云舒今晚陪他去见几个朋友,要云舒一定不要推辞。交际之事,云舒并不反感,便答应了下来。

209、曹媛(上)

    与云舒订下晚上来接她的时间后,刘爽就回王府去了。待到晚上准点来接云舒时,刘爽的手上就多了一个檀木箱。

    他提着木箱走进云舒房里,把云舒叫到身边,说:“来,把手伸出来。”

    听他这样说,云舒反而机警的把双手背到身后,问道:“干嘛?”

    刘爽上前一步,捉住云舒的手,将一对从木箱里取出的手镯给云舒戴上。

    “哎,你这是干什么呀!”云舒看着被迫戴上的掐丝镶宝金手镯,十分不安的说。

    刘爽望着她手上的镯子,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说:“嗯,你戴着挺不错的。戴好了,可不能弄坏了!”

    云舒作势要把手镯取下来,一边说:“我不能要你的贵重东西。”

    刘爽盯着她说:“不准取下来,今晚你一定得戴着。这东西并不是给你,只是暂时让你戴一戴。”

    云舒不知所措的望着刘爽,猜不透他这是闹的哪一出,这对金镯子反复就是两块烫铁,烙的她忐忑不安。

    刘爽又上下扫视了云舒一番,见她跟早上一样,是特地打扮过的,满意的说:“还不错,我们走吧。”

    他大步的向外走去,云舒只好狐疑的跟上。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云舒就问:“今晚是什么酒宴?也不知都有哪些人,要注意些什么?你先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些准备。”

    刘爽摆摆手说:“不过是一些跟我交好的朋友,提前帮我庆贺生辰。没什么要注意的,只记住一点,紧紧的跟在我身边就好。”

    云舒越听越觉得奇怪,心中有些后悔跟他一起出来,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安。

    但刘爽一副什么也不说的态度,云舒追问不出,只好低头研究手上的这对金镯子。

    她的手腕白皙纤细,配上掐丝镶宝金手镯,显的十分富丽。镯子镶嵌了各色玉石做点缀,没了金子的笨重,富贵气息更盛。

    云舒看着看着,不由得十分喜欢这对镯子。她也曾见过掐丝镶宝金手镯,但没有一件像她戴的这对这样精致,她猜测一定是大师出品,价值不菲。

    邾城不算大,热闹的地界就是中心一片,所以乘坐马车不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在刘爽下车时,云舒偷偷掀起车上的窗帘向外看了看。

    马车停在一个院落里,能听到墙外街上的人声,想来是哪个歌舞场所的后院。

    她刚放下车帘,就听到一阵年轻人的说笑声,其中更有人起哄喊道:“咱们的太子爷终于来了,快进来。”

    犹豫之际,云舒就听刘爽在马车外喊道:“云舒,下来吧,见见我的朋友而已,怎么不好意思了?”

    云舒情不自禁的丢了个白眼,她哪里不好意思了?只是想了一下事情而已!

    刘爽已经帮他打起车帘,云舒便起身钻了出去。因穿着深衣,臀部、双腿都被包的有些紧,云舒下马车时不太方便,她注意着保持仪态,慢慢从马车上踩着凳子走下,岂料刘爽突然伸出双手,插到云舒的胳肢窝下,把她抱了下来!

    “呀!”

    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没控制住低呼了一声,她刚掩嘴,周围就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

    云舒抬头一望,离他们三五步远的门廊下,男男女女站了六七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其中更有一穿着烟萝紫衣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要冲上前来,因被周围其他女子拉住,这才没能靠近。

    只一眼,云舒就觉得情况诡异且十分不妙,急忙低声问刘爽:“你这是做什么?到底什么情况啊?”

    刘爽却一脸和煦笑容的对门廊下的人,说:“折道去接佳人前来,耽误了一些时间,大家见谅啊。”

    说着,一手绕到云舒的后腰,似搂似推,带着云舒向前走去。

    已是骑虎难下,云舒只好换上笑容,跟着刘爽走进轻纱飘荡的酒坊,跟着他在主位旁坐下。

    方坐定,云舒更觉得不安,下面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她和刘爽的身上,或审视,或猜测,众人神情各不相同。

    刘爽跟没事人似的,看了一眼众人,说:“看来我是来的最晚的,既然人到齐了,那么上酒开宴吧!”

    酒坊的侍女们捧着酒盘送酒上来,在布菜斟酒的时候,左首一穿着品竹色衣服的青年问道:“殿下,你什么时候得了如此佳人,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刘爽避而不答的说:“今日知道也不算晚,我把她带来,就是为了介绍给你们认识。这是会稽云氏的大小姐云舒,来,云舒,把酒满上,敬大家一杯。”

    云舒看着刘爽,真不知他满嘴胡邹编的怎么这么顺畅……什么会稽云氏的大小姐……听起来好似很有来头一般,只不过是欺负这些公子小姐没出过远门,不知外面的情况罢了!

    虽然心中诸多腹诽,但是云舒不敢随意破坏刘爽的事情,只得笑着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众人敬酒。

    “小女子初来贵地,以后还承望各位公子小姐多多关照,请饮此杯。”

    除了烟萝紫衣女子,其他人都举杯一干二净。

    云舒偷偷打量那个女子,只见她憋着气,目露凶光的瞪着刘爽,脸色却煞白的让人觉得可怜。

    刘爽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逃避,而是假装诧异的问道:“阿媛,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被称作阿媛的女子扭过头,愤愤的说:“我没事,不用你管!”

    刘爽笑嘻嘻的说:“既然没事,你怎么不喝云舒敬的酒?哦,对了,你是怪云舒没有单独敬你一杯吧?来,云舒,你的确该单独敬阿媛一杯才对,快去。”

    云舒瞪大了眼睛看着刘爽,强烈表示不愿意,刘爽却哀求的看向云舒,拼命的使眼色,还在下面偷偷拽云舒的衣摆。

    云舒实在没办法,只得陪着他演戏,端了酒壶走到阿媛面前,笑着说:“这位小姐,我们初次见面,我敬你一杯。”

    阿媛身旁的侍女见阿媛不动,只好把她酒杯里的酒倒掉,再放到云舒面前。

    云舒往空酒杯里斟酒,阿媛突然惊呼一声,难以置信的说:“怎么会在你身上!”

    云舒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阿媛,只见阿媛瞪着她手腕上的那对手镯,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都把人欺负哭了……

    云舒不满的看向刘爽,暗示他快点收手,刘爽却一脸自在的说:“怎么?阿媛也想要这对镯子?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让我给我喜欢的女子戴上,怎么办呢?仅此一对,要不……等阿媛嫁给我了,我再让人打造一副一样的给你?”

    “刘爽!”

    阿媛大叫一声,从位子上起来,指着刘爽说:“你……你欺人太甚!”

    说完,就扭头跑了出去。

    之前说话的穿品竹色衣衫的男子见状,也匆匆追了出去。

    云舒放下酒壶,讪讪的回到刘爽身边。

    刘爽跟没事人一样,招呼着大家喝酒吃菜,并让酒坊的舞姬表演节目。

    歌舞演奏起来之后,坊间热闹了许多。

    云舒心中很生气,扭头不看刘爽,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待喝了几杯,她对刘爽说:“酒喝急了,我有些头晕,出去站站。”

    没等刘爽表态,云舒就起身出去了。

    站在夜色下的庭院中,云舒扶着红漆的柱子,气闷的不得了。

    她原以为刘爽是带她出来认识朋友,谁知道被刘爽当枪使,他把她当什么了?

    不仅丝毫不顾及她的声誉,还生生让她做了一回恶人。

    她看那个叫做阿媛的小姐就很可怜,马上要嫁给刘爽了,却受这样的气!

    正想着,对面有一人走了过来。

    云舒抬头一看,是刚刚追着阿媛出去的那个男子。

    云舒急切的上前问道:“媛小姐怎么样了?”

    那个男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云舒一眼,叹气说:“她太过伤心,我让她的仆从送她先回府去了。”

    云舒也叹了口气,指着自己手上的镯子说:“我并不知这镯子是乘舒王后的遗物,而且太子也并没有把这镯子给我。”

    那男子苦笑着对她拱了拱手,说:“我们都知此事跟姑娘无关,他们两人一向不和,只是,我没有料到太子殿下这次如此不给阿媛留颜面。”

    “是么……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事。”

    两人说了几句,刘爽在里面看到了,就喊道:“王仲然,既然回来了,快进来喝酒!”

    王仲然走回席间,神色十分惆怅,云舒又透了一会儿气,也回到席间,默默的吃着东西,也不去听他们聊的什么,更不搭腔。

    待酒席散了,刘爽送云舒回去,在马车上,刘爽问云舒:“今晚吃饱了吗?”

    云舒凑在窗户那里吹风,并不答他的话。

    刘爽贴上前来,问道:“生气了?”

    云舒猛的转身推开刘爽,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提前也不问我是否愿意,就把我当幌子,去伤害喜欢你的人,还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太可气了!”

    刘爽神色一黯,靠在马车里,说:“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云舒瞥了他一眼,说:“哼,你真是欺人太甚,媛小姐以后可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在众人前那么对待她?”

210、曹媛(下)

    刘爽神色毅然的说:“我绝不会娶她的。”

    “所以你才拿我去气她?”云舒觉得他幼稚,说:“你是太子,你的婚事是大事,不是你想毁就能毁的,况且她能跟你定了亲,身份必然不凡,我跟她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你哪我出面能起什么作用?难不成你以为因为一个我,就能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刘爽讪讪然的说:“曹媛肚量极小,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我对你好,她肯定会不高兴。而且她对自己很自负,只要我不让她满意,她主动要求退婚是很有可能的。”

    云舒听着,就频频皱眉头。这女人肚量越是小,越是危险,她被刘爽推到风头浪尖上,只怕今后也不得安生。

    刘爽见她不言语,继续说:“我也知道我的婚事不会由我自己做主,但是至少,我不想娶曹家女为妻。”

    听他的话,似是相当讨厌曹家一般。

    衡山国的人脉关系如何,他的这门亲事又是谁做主订下来的,云舒并不清楚,其中必然有很多内情。刘爽说的不明白,云舒也不打算追问,毕竟这不是她愿意去管的事,更不是她能管的事。

    虽然明白刘爽有苦衷,但今晚的事还是触怒了云舒,到下车时,她都没应刘爽一声,急的刘爽在后面着急求道:“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就帮我到底,权当救我一次。”

    云舒头也不回的进了客栈,关上门把刘爽拦在了外面。

    墨清见云舒气呼呼的回来,身上还有酒气,关心的上前问道:“没什么事吧?”

    云舒记起墨清对衡山国的事有所了解,就让他进房坐下,然后对月亭说:“帮我凉一点开水,喝了酒热的慌。”

    月亭知道他们有话说,就下去准备凉水回避了。

    云舒这才问墨清:“墨大哥,你知道衡山国的曹家是什么来头吗?”

    墨清点头说:“衡山国曹家?你说的必定是曹相国曹征一家。”

    “相国?”曹媛果然是望族名媛,难怪能成为太子妃人选。

    墨清详细的解释道:“平阳侯曹参是高祖的开国大将,至惠帝时期,官至丞相,曹家也权倾一时。衡山国的相国曹征,跟长安曹家同属一宗,这曹征跟现任平阳侯曹寿是叔侄关系。”

    平阳侯曹寿,就是平阳公主的丈夫。

    云舒默默点了头,心中警钟大作。

    她这次被刘爽害惨了,得罪了曹媛事小,坏了曹家的联姻事大!

    墨清还怕云舒不明白,补充说道:“听说曹征的嫡孙女跟刘爽定了亲,再过四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曹媛是曹征的孙女,也就是曹寿的侄女,那么曹媛还要管平阳公主喊一声“婶婶”,云舒想着就头大了!

    “完了完了!”

    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这些事的原因,云舒的脑袋疼的很,她双手抱着脑袋,胳膊撑在桌上说:“刘爽不愿意娶曹家女,拿我当幌子闹了一场,我这次要被曹家恨上了!”

    墨清一听,也犯了难,姻缘一事,他最不擅长,根本不知从何开始思考。

    云舒挣扎了一会儿,喝了一杯月亭端来的凉水,说要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起来想想要怎么办。

    这一夜云舒睡的不安稳,到天快亮才睡过去,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月亭就进来喊她。

    “小姐,墨管事让我传话给您,说淮南翁主已经到邾城了。”

    云舒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说:“让墨大哥帮我递音,告诉淮南翁主我住在这里,并求见她。”

    “是。”月亭下去传话。

    云舒起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梳妆好之后亲自去找墨清。

    墨清在院子里比划着剑花,见她出来,收了剑,直截了当的说:“淮南翁主在官驿下榻,还没有去衡山王府。”

    想来也是,淮南王和衡山王的关系还没有缓和,虽然小辈之间的关系已经和缓了,但是刘陵也不会住到衡山王府里去。

    前去送信的人回来了,是个很脸生的男子,那男子也不认识云舒,只对墨清俯首,说:“信已送到,这是淮南翁主的回信。”

    将这人遣走,墨清直接把回信交给云舒。

    云舒拆开一看,刘陵要约她吃中饭。

    比她想的还要急,她以为刘爽会给刘陵接风洗尘,至少要到晚上或者明天才有时间见她。

    待到了中午,云舒依照刘陵说的时间去官驿找她,刘陵已坐着她的香车在官驿门口等她。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对云舒招手,将她拉上马车之后,刘陵笑嘻嘻的说:“我看官驿里简陋的很,我们去外面吃吧。”

    云舒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就坐在马车里互相问起近况。

    “我最近过的清闲,整日里找地方玩乐……王府里的一些事,我劝了我父王几次,他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索性撒手不管,随他去……”

    云舒知道刘陵说的是实话,虽然历史中说她在未来的淮南王谋反一事上起着很关键的作用,但是一个女子,不过是政治棋子罢了,刘陵纵然想改变,又能改变多少呢?

    “不管也好,翁主索性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待玩够了,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就罢了。”

    说到嫁人,刘陵只得苦笑,她为了父亲,去长安当交际花,坏了名声,又有谁愿意娶她?

    刚一见面,两人并不说太深,点到即止。

    刘陵又问起云舒是什么时候到了,可见过刘爽了,云舒就说:“前天到的,昨天见了衡山太子一面。”

    刘陵就笑着说:“看来他还是紧张你,你看看,我来了,他都不来见我。”

    云舒忙说:“翁主千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马上就要跟曹媛成亲了,说了徒增误会。”

    刘陵“咦”了一声,说:“你都知道?”

    云舒点点头,想让刘陵帮她出出主意,便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说了。

    刘陵听了,扶腰笑个不止,口中连连说道:“真好玩,活该如此,哈哈……”

    云舒可不觉得好玩。

    刘陵的随侍寻了个环境不错的店请她们下马车用饭,刘陵携了云舒的手,说:“来,吃饭时我慢慢跟你说。”

    在饭馆里找了个幽僻的隔间,刘陵就把事情的内因全都告诉给了云舒……

    早在衡山王娶乘舒王后之前,曹家就有意把自家的女儿嫁进衡山王府为后,但因衡山王从淮南王手中夺取乘舒王后一事闹的太大,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选了个亲随小吏之女嫁入衡山王府为妾,这个小妾便是徐姬。

    刘陵压低了几分声音,说:“这个徐姬很有些手段,乘舒王后在世时,十分安分乖顺,等乘舒王后一去世,就使出了各种手段,使得整个王府内院,唯她是从。去年年前,衡山王奏请陛下,要立徐姬为王后,当时刘爽正跟我们在一块,得到这个消息后,回来大闹了一场,但依旧是不能改变衡山王的这个决定。刘爽跟曹家的婚事定的十分急,我看多半是这个徐王后在中间起了作用。”

    云舒明白了……

    刘爽那么讨厌徐姬,又怎么会愿意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徐姬手中?现在衡山王被徐姬所迷惑,衡山王府已是她的天下,若刘爽娶了跟徐姬是同一阵营的曹氏女为太子妃,那他哪里还有活路?

    难怪刘爽昨天晚上连“权当救我一次”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刘陵把事情说的这样明白,云舒也不跟她打哑谜,就直截了当的说:“我能理解他的苦衷,可是他一声不吭把我拖下水,还让我冒着得罪曹家和平阳公主的危险替他出头,我心里想想总归是有些生气。曹家想控制他一个堂堂太子,不是那么容易,可是想解决我这个普通商女,真是简单的不得了。虽想帮他,但我总得为自己想一想。”

    刘陵点头表示同意,说:“他太不了解女人了,这个事情,做的太过幼稚,得找他重新商议才是。”

    两人一面讨论,一面把饭吃完。

    从饭馆里出来时,同样碰到两个结伴的小姐,看到其中一人,云舒就不由得叹了一生气。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碰上曹媛了!

    曹媛同时也看到了云舒,刚想冲上来说什么,曹媛又看到了云舒身旁的刘陵,这才按住性子,忍着气给刘陵行礼。

    “曹媛见过淮南翁主殿下。”

    刘陵仿若真的很开心一般,说:“哟,这不是阿媛吗?我还是三年前在平阳公主府跟你见了一面,这么久不见,阿媛越发的漂亮了。”

    曹媛应酬着说:“翁主过奖了,翁主才是真的又美了许多。”

    刘陵见曹媛的眼神一直往云舒身上瞟,知道不宜久留,便说:“我刚到邾城,还有很多事要做,先行一步。”

    刘陵挽上云舒的手,不待曹媛说话,就上车走了。

    看着刘陵远去的香车,与曹媛同行的一位小姐上前来小声说道:“阿媛,你听说了淮南翁主在长安的事情吗?噫……真是不知廉耻,竟然跟田丞相……”

    曹媛露出鄙夷的目光,点头说道:“宗室出了这样的女子,真是天大的耻辱。那个云舒跟她同进出,想来也是一样的货色,都是不知廉耻的贱人!”

    想到昨晚的事,旁边陪同的女子谄媚说道:“太子肯定是一时被她迷惑,定然不是真的喜欢这狐狸精。她怎么能跟曹小姐比……”

    曹媛眯了眯眼,冷哼了几声,说:“她若识相乖乖走开就好,若不识相,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211、寒食(上)

    【补昨天的更新,今晚还会有一章。】

    当刘爽得到刘陵已到邾城的消息时,已是晚上,他刚刚因为欺负曹媛的事情传到衡山王耳中,被衡山王叫去书房训了一顿,心中十分不畅。

    他走出书房,行在木质长廊上,看着地面上暗影斑驳,是月光照在假山和树上投下的阴影。暗沉的夜色使得他心情越发沉重,他看看四周,春风吹着走廊两旁的观景植物左右摇摆,影子也随着摆动。

    “哼,王府里到处都是魑魅魍魉,我定要将你们都肃清格杀!”

    他神情莫测,双拳紧握。

    刘爽的随身小厮从长廊的另一头跑来,见到暗影中的刘爽,心中一抖,就知道太子现在心情十分不好,他必然是要遭殃了……

    虽然忐忑,但是有些消息必报不可,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殿下,刚刚得到消息,淮南翁主已经进城了。”

    刘爽“嗯”了一声,心情稍好一些,问道:“派人去问候一声,她夜晚仓促抵达,住所、晚饭都安排好,不要怠慢了她。”

    小厮扭捏说道:“翁主是今日一早城门刚开时就进城了,已在官驿住下,中饭和晚饭都是跟云舒姑娘一起用的,殿下不用担心。”

    “什么?”刘爽听完,反而勃然大怒,喝问道:“早晨抵达为何现在才报?”

    小厮心中连连叫苦,若不是淮南翁主派人送信来,他们只怕还不知道她已经到了。虽然太子让他们注意各方动向,要及时向他禀报,可是人手势力有限,他们有心无力……

    但这些理由,他都没办法说,只得“噗通”跪下,认罪求道:“小的办事不利,还请殿下宽恕。”

    刘爽虽气,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昏了头,他深呼吸一声,说道:“我们安排在城防军中的人被王后调走,消息迟疑也怪不得你,下去吧,明天一早安排车马,去官驿。”

    小厮感恩戴德的退下,偷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四月初三,是清明节前一天,也是“寒食节”,家家禁止生火,都吃冷食。

    刘陵和云舒约好了这一天带着冷食盒出城踏青,所以早早的起身,却在准备出门时被刘爽的突然到访堵在了官驿。

    刘爽见刘陵的马车在外面等着,就问:“一大早要去哪?来了也不说先来见见我。”

    刘陵冲着他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忙吗?寒食、清明的连番祭祀,加上来给你庆生的宾客,这些还不够你忙?”

    刘爽的确忙的够呛,见刘陵如此体谅,欣慰的笑着说:“再忙也不能怠慢了你呀。我昨晚刚知道你来了,一早就来找你。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

    指了指随从正在装上车的食盒,刘陵说:“约了云舒出城踏青。”

    刘爽很失望的说:“可惜我辰时之前必须赶回王府参加祭祀,不能陪你们去,我原打算找你们说说话的,谁知你们要出城。”

    刘陵猜测刘爽必定是因为婚事烦恼,想找人倾诉和商量,于是说:“这不是还有一个时辰吗?你送我们出城好了,在马车上也能说会儿话。”

    刘爽欣然同意,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一起去客栈接云舒,云舒上马车时见刘爽坐在里面,有些诧异,问道:“太子殿下也去踏青?”

    刘爽有些心虚的看向云舒,问道:“我去的话,你难道就不去了?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云舒装作恭敬的样子说:“我哪里敢生太子殿下的气?”在刘陵身旁坐下。

    刘爽就拉着刘陵说:“你听听她说的话,可不是还在生气吗?”

    刘陵就笑道:“你活该!”

    三人在马车里说话,墨清和刘陵的四名侍卫在外面骑马跟着,一起往城门行去。

    因时间不多,刘爽很快就说到了自己的婚事,头疼道:“你们千万要帮帮我,我如论如何也不能让徐王后把这个婚事办成!”

    刘陵狡黠的笑着,并不吱声,刘爽就向云舒看去。

    云舒虽不想惹祸上身,但是刘爽有难,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就缓声问道:“听说你的婚事定的十分仓促,不知婚事的六礼行了几样?”

    古人成婚讲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特别是皇家成婚,更是慎重。

    刘爽去年冬天回衡山国,今年春天就订了亲,行程也太快了。

    刘爽就说:“徐王后几乎想让我直接把曹媛娶回王府,哪里还讲究这些。”

    云舒眼睛晶亮的反问道:“你是衡山国太子,也是王府长子,你的婚事怎能不按礼行事?况且除了六礼之外,太子妃人选,还要上报朝廷载册,这一趟下来,没个一年多时间,怎么能准备好?”

    刘爽听完来了精神,腰背也直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些理由先拖着?”

    云舒抿嘴笑道:“怎么能叫拖?你处处占理,不管是说给衡山王听,还是说给曹家人听,他们都没有反驳的余地。礼不足,即是不重视你自己,也是不重视女方,这不是委屈曹小姐吗?”

    “对、对。”刘爽连连点头,“只要时间充足,我就有空去想怎么解除婚约了。”

    在一旁听着的刘陵突然开口,半开玩笑的说:“十六哥哟,我从没发现你如此老实,想解除婚约有什么好难的?问名看八字的时候,谁知道你跟曹媛的八字合不合?如果不合,怎么能成婚?”

    刘爽顿时觉得拨开乌云见月明,未来一片光明。他一直以来都想错的思路,总想从曹媛身上下手接触婚约,但是却没想过,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拿来用。

    他呵呵的傻笑道,说:“不错不错,只要八字不合就行了。”

    云舒又提醒道:“殿下,纵使曹媛跟殿下的八字不合,曹家众多女子,总能选个与你八字相合的人出来。若不想娶曹家女,你得先找个心仪的女子备选,家世、样貌、品行都得好,再弄点吉兆什么的,才能说服衡山王改定太子妃。”

    刘爽表情又严肃了几分,说:“能跟曹家相当的适龄女子,这个可不好选。”

    他的眼神从云舒身上一飘而过,微微叹了一口气。

    云舒哪管他到底娶哪家女子,反正她把主意送到,其他的就靠刘爽自己去执行了。这年代虽不能倡导自由恋爱,但至少,让他在有限的范围内选个心仪并对自己有利的妻子吧。

    谈话间,已经到了城门。

    刘爽下了车,叮嘱她们注意安全,下午早些回城,就回王府准备祭祀事宜。

    待刘爽走了,刘陵叹气说道:“我怕十六哥不如曹家势大,行起事来,未必能如愿。”

    刘爽想让曹媛跟他八字不合,曹家肯定是希望两人八字相宜,算八字的人究竟要怎么说,就看他们各自怎么动作了。

    云舒也知道不容易,便说:“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和解决,我们都是局外人,帮了他这一次,下次怎么办呢?”

    若他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就算这次婚事如了他的意,徐王后也能在其他地方找机会遏制他。

    刘陵深知这个道理,赞同的点了点头。

    车窗外春色明媚,在朝阳的照耀下,更是动人。

    两人就把话题转开,说到寒食节。

    云舒好奇的问道:“翁主难道不用参加祭祀吗?怎么不等清明过后再来?”

    “祭祀之事,有父王和王弟就行了。”刘陵似是有些心烦,每每说起淮南国的事,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云舒猜测刘陵身边必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她不说,云舒也就不当面追问,转而问起今天的食盒里准备了些什么东西……

    邾城城外有一座丘山,当地人称作“望夫山”,因为山顶有块巨大的望夫石而得名。

    望夫山的春景极美,杜鹃花、石斛兰都开的正艳。

    马车行至山脚不能前行,刘陵和云舒就步行走了一段,刘陵体力不行,爬不动山,众人就找了一片向阳山坡的草坪,铺上桌布和桌案,歇了下来。

    太阳逐渐高升,外出踏青的人越来越多,有平民百姓,更多的是官宦士族。

    刘陵的侍卫远远的在路边拦了,不准闲杂人等靠近,但不多会儿,就有一个青年过来求见。

    闻声,刘陵和云舒都看了过去。

    “咦,是他?”云舒惊叹了一声。

    刘陵不认识那边跟侍卫说话的蓝靛衣男子,“你认识的人?”

    云舒转头对刘陵说:“算不得认识,前天跟太子一起在晚宴上见过,听说名字叫做王仲然。”

    说话间,侍卫已经带着王仲然走了过来。

    王仲然对刘陵施礼,说:“在下衡山长史之子王仲然,与几位朋友久闻翁主盛名,听闻淮南翁主在此游玩,特来邀请翁主和云姑娘同游。”

    原来他是衡山过长史的儿子,难怪能跟刘爽玩到一起。

    刘陵点点头,说:“既然都是来踏青的,多些人也热闹。我们过去吧?”

    她下意识的在问云舒,但这一句问话却惊的王仲然迅速看了云舒一眼,他没料到云舒这么得刘陵看重,连翁主的决定都要询问她的意见。

    云舒自然不会败坏兴致,主动收拾食盒,跟王仲然一起过去。

    王仲然和朋友们因为对地形熟悉,占了望夫山中的一座石亭,就在云舒刚刚所在之地的山坡后面。

    石亭中坐了三男两女,加上王仲然、刘陵和云舒,就是四男四女,把一个小亭子挤得满满当当。

213、徐来(上)

    云舒在山上游玩采花,刘陵有众人捧着聊天游戏,两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待肚子饿了,吃了些冷食冷茶,众人就起身准备下山回城去。

    踏青归来的路上,刘陵若有所思的说:“那位王心然……不简单呢。”

    云舒也注意到那位王小姐,长的甜美纯真,聪明伶俐,又会说话哄人开心,的确不简单。

    “能嫁入王府,配上二殿下的女子,怎么会很一般呢?”云舒淡淡的说。

    刘陵却显得有些担忧,说:“刘孝风流成性,却无心机,驾驭不了貌美并聪慧的女子,以后刘孝只怕会处处听从王心然的了。”

    云舒静静的听着,因对刘孝不了解,所以不做评价。

    不过,云舒却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二殿下和王小姐的婚事,也是徐王后做的主?”

    刘陵点了点头。

    云舒心中暗惊,徐王后这个人太不简单了,不仅左右衡山王的思想,企图控制太子的势力,连次子刘孝都要控制!

    若她这样一步步的控制了恒山王府的每一个地方,刘爽前途堪忧啊!

    ——

    寒食节和清明节过后,应刘爽之约,前来参加他寿辰的人,已来了多半。

    刘爽让云舒不要准备礼物,直接跟刘陵一起进府去参加他的宴会,但云舒担心空手过去太难看,依然让墨清帮她寻了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连同云纸一起包起来,准备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刘爽。

    初十下午未时,云舒按照之前跟刘陵商定好的时间,去官驿跟她汇合,而后再一起乘车去衡山王府。

    云舒找到刘陵时,刘陵还在梳妆打扮,见云舒来了,就问侍女:“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女看了下沙漏,说:“未时一刻。”

    刘陵就对云舒招手,示意她坐下:“现在还早,我们三刻再出门,在申时抵达王府就行了。”

    云舒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刘陵旁边看她对着镜子描眉。

    刘陵画着画着,从镜子里注意到云舒的装扮,好奇的回头说:“咦,你这又是什么裙子?快给我看看。”

    云舒笑着靠过去,站起来给刘陵看。

    云舒上面穿着白底茜色滚边的绸缎上衣,下面穿着秋香色的长裙,中间用跟滚边相呼应的茜色腰带系了,显得十分靓丽。

    让刘陵最觉得不同的是这衣服的款式。它的上衣格外长,用腰带从中间束住之后,下面的衣摆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裙子,恰好包住了云舒的臀部,将她细腰、翘臀的特点凸显出来,显得尤其婀娜。

    而且衣摆特地裁剪过,看起来如同盛开的荷花瓣一般,帖在了裙子的外面。而这个裙子上面显得很窄,到了裙摆下端,突然撒开,十分特别。

    汉朝的上衣都比较短,若裙子宽松的话,根本看不出身材,所以很多爱美的贵族女子都会选择穿把身体紧紧包裹起来的深衣曲裾来凸显身材,但像云舒这种分明把腰臀曲线展现出来的服装,却是从来没有过。

    刘陵见到云舒的衣服,啧啧称叹道:“平时不见你打扮,但只要打扮起来,总能给我惊喜!你这裙子又是自己画的样子,找人做的?”

    年后二月,周夫人要为震泽山庄的女眷准备新的春衣,就把云庄的人也捎带着一起做了。

    横竖都是做新衣,云舒就自己画了几个样式,拿去给周夫人,让她帮忙找人做了,没想到这次出门参加宴会,正好能够穿上。

    “我在吴县结识了一户姓周的人家,他们是专门做丝绸的,庄里很多针线手艺人,我原本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她们按照我的粗略图样,能做的这么好看。”

    刘陵羡慕的不行,又感叹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她这次穿的是云舒上次给她介绍的留仙裙,暗绿遍地金的丝质裙,十分华丽。

    两人收拾妥当后,乘车来到衡山王府。府内已经很热闹,内院的庭院和长廊上,处处都是走动的人。

    云舒紧紧的跟随着刘陵,走进内厅后,就有一个女孩儿雀跃的朝刘陵跑了过来。

    “陵姐姐,你来了!”

    云舒好奇的看向她,惊奇的发现她跟刘爽长的有几分相似,眉眼虽然比刘爽精致秀气很多,但那几分英气却是极其相似的。

    刘陵抬手轻轻搭着女孩儿的胳膊,说:“无采长大了不少,也长高了。”

    那个女孩儿轻轻跳着说:“是呀是呀,我比二哥矮不了多少了,说不定还能长的比他高呢!”

    刘陵就转头对云舒说:“这是衡山翁主。”

    云舒朝刘无采福了一礼,报了自己的性命。

    刘无采更雀跃了,说:“呀,原来你就是云舒啊!”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引来了内厅很多女眷的注意,纷纷向这边看来。

    很多目光都落到云舒身上,使得云舒微微有些不自在。

    另一角落,曹媛跟几个小姐坐在一起闲话,听到云舒来了,都侧目看过去。

    跟曹媛关系亲昵的几个闺蜜都听曹媛说过云舒,现在看到真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凑在一起嘀咕道:“你们看她的衣服……怪不得殿下会喜欢她,看她的腰身……”

    另有女子听了,说:“呸,不害臊,穿的乱七八糟。”

    也有女子听了反驳道:“我觉得挺好看的,男人看了肯定更喜欢。”

    曹媛默默的注释着云舒,看着她跟刘陵两人入席坐下,刘无采如同小麻雀一般在她们身旁叽叽喳喳。

    “大哥在前厅接待男宾,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们的宴会由母亲来主持。”

    母亲?是指徐王后吧!

    没想到刘无采喊她母亲喊的这样顺畅,看来这个小姑娘已经被徐王后收服了。

    不过看她的年纪,生母乘舒王后去世时,她一定很小,是被徐王后养大的,也难怪跟刘爽的态度不一样了。

    在等待开宴的过程中,女子们三五聚作一团,互相说着发饰、穿着,或是最近的一些传闻,间或总是会提起云舒。一些不知情况的人又要追问起来,渐渐的,云舒的名字竟然在这些女子中传开了……

    王心然也来参加宴会了,特地过来跟刘陵和云舒打过招呼,等她回到座位上之后,就有一些人好奇的挤在她身边问起刘陵和云舒的事情来。

214、徐来(中)

    空中传来几声声调高低各不同的钟磬长鸣,宣告宴会的正式开始。

    前一刻还在刘陵和云舒之间问东问西的刘无采听到钟声,一下子跳起来,欢悦的说:“我去请母亲入席!”

    她如欢飞的鸟儿一般提着裙子从侧门跑出,云舒和刘陵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皆皱紧了眉头。

    不过片刻,就有衡山王府的寺人禀唱道:“徐王后到!”

    大多数女宾们都直坐起身子跪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朝上席微微颔首,但刘陵却依然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并未直身行礼,手中还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去夹糕点。

    云舒微微有些心惊,没想到刘陵的性子这般直且烈,纵使是为了刘爽的事情讨厌徐王后,但在台面上,有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一下。

    算起来,徐王后是刘陵的三婶……

    徐王后雍容的走进来,在上席上面坐下,旁边跟着刘无采和另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

    云舒悄悄打量过去,正中的徐王后徐来身穿大红牡丹袍,姿色颇佳,只是上了年纪,比起美色,雍容的气质更为出众。跟在她身侧的中年妇人看起来稍年轻一点,穿着绛色百蝶穿花的衣服,应该是衡山王的其他姬妾。

    刘无采依偎着徐王后坐下,一副撒娇的样子,徐王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转而对众人说:“今日是太子爽的生辰,你们都是我府贵客,不必多礼,入席开宴吧!”

    丝竹声乐奏起,侍女们捧着大红漆盘,满载着食物、瓜果和美酒进入宴厅,众人的气氛就开始活络起来。

    刘陵桌案上的酒刚摆上,她就自己倒了一杯,歪头望向云舒,说:“来,陪我喝几杯吧。”

    云舒最近一直觉得刘陵开朗的表面下,有很多愁绪,就默默的举杯,跟她对饮起来。

    “翁主,何必为太子殿下的事情如此忧心,咱们徐徐图之,必能有所回转。”

    刘陵微微的摇了摇头,苦笑未语,继续往酒杯里斟酒。

    云舒隐隐猜到刘陵闷闷不乐不全是为了刘爽的事,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她自身,只是她一直不说。

    能让刘陵性格如此直爽的人闭口不提的事,肯定是让她很难受的事,云舒继续陪她喝酒等她自己开口,间或劝她多吃两口菜,免得伤了身体。

    席上的刘无采见到她们两人不停的喝酒,就趴在徐王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徐王后听完,目光微闪,上下打量云舒几次,这才把目光投到刘陵身上。

    “淮南翁主如此饮酒,恐会伤身,去,盛碗醒酒汤给她。”徐来吩咐着身边的侍女。

    侍女很快把醒酒汤送到刘陵桌案前,细声说:“翁主,这是王后给您送来的醒酒汤,请用。”

    刘陵冷笑一声,从侍女手上接过醒酒汤,说:“我还没醉呢,小看我的酒量!”

    说完,手腕一翻,整碗醒酒汤就倾倒在了席前,碗也应声而落,幸而是木碗没碎,只是“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滚到了角落里。

    这番动静引得很多人都看过来,宴厅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云舒轻轻扶了刘陵,压低声音说:“翁主,你醉了,别闹了……”

    刘陵轻轻摇头,借着云舒的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弯腰拿起酒盅和酒壶,就向徐王后走去,边走还边笑着说:“阿陵这次前来,给十六哥哥庆生是其次,主要是来答谢王后的呢!”

    说着她就“咯咯”笑起来,好似真的很开心一样。

    “王后关心我的点点滴滴,阿陵心中都记得呢,必不负王后的好心!”

    云舒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事,就向徐王后看去,徐王后面不改色,和煦的说:“翁主太客气了,只要翁主知道我的苦心,事成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陵笑着上前,强行给徐王后倒了一杯酒,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一干二净。

    刘陵跌跌撞撞的走回来,大笑着坐下,半靠着云舒的肩膀,调不成调的哼着歌。

    看她如此失态,徐王后微叹,吩咐侍女,说:“宴将毕,上茶吧。”

    侍女们撤走桌案上的一部分东西,捧上热茶。茶叶的清香飘进刘陵的鼻尖,她“咦”了一声,坐直身体看向云舒,却见云舒也是满脸惊讶与欣喜。

    因为宴后送上的茶,正是她的云茶!

    宴席上的诸人看着杯盏中的茶,都没如此饮过,一时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起来。

    徐王后看众人都不知此茶,满脸得意。

    有一靠徐王后较为相近的夫人问道:“王后,这是什么茶,怎的如此馨香?”

    徐王后解释道:“这是一品新茶,名叫碧螺春,是这次太子生辰,从一位奇商那里收到的贺礼,你们可是第一批喝到此茶的人呢,连长安里都还未曾有人得到过。怎样?味道可还好?”

    问话的夫人连忙点头,说:“好,真是好茶!不仅茶香浓郁,而且叶如银螺,汤色澄碧,哪像我们平日喝的茶,每喝一口都满嘴渣滓!”

    主人家拿出来的新奇东西,宾客们自然纷纷说好,在一旁闷头听着的云舒只觉得心花怒放,想到:刘爽之前说要报答我,是指在宴会上帮我宣传新茶吗?

    欣喜之时,云舒就听到席间有人在问:“不知这等好茶,可从哪里购得?”

    徐王后微笑着说:“具体是哪个商人献上的,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总量不多,我们王府中统共也就一丁点,在给曹小姐送去一些之后,大多数都用在这次宴会上了。待宴会之后,我询问过太子,再告之大家。”

    徐王后不可谓不巧妙,言语间就把热点中心放到了曹媛的身上。

    曹媛听了,面色倨傲而欣喜的坐直了身子,众人也纷纷阿谀奉承的说着“太子对曹小姐真好,处处不忘记小姐”之类的话。

    曹媛若有似无的瞟了云舒一眼,见她每有半点不开心,反倒比自己还开心的模样,就有些想不透。

    太子送这么珍贵的茶给她,云舒难道不吃醋吗?

    云舒一心一意的想着事后要怎么在邾城中补加云茶的宣传,好让大家都去吴县订购她的茶叶,哪里顾得上跟曹媛争风吃醋?

    曹媛就这么盯着云舒,徐王后也随之看了过来。

    徐王后想起前几日传出的太子和曹媛的不愉快事件。

    她虽没曹媛反应那么激烈,但对此也很不高兴,虽然她可以容忍刘爽娶其他姬妾,但是其他女人的势头决不能盖过曹媛,于是心中起了想帮曹媛出头,让云舒在这个宴会上丢一丢人的想法。

    “咦,阿陵,你身边的这位小姐,看着好面生,不知是谁?”

    刘陵笑嘻嘻的说:“她是云舒,王后不知道吗?”

    徐王后貌似茫然的摇头,说:“我似是真的不认识,大家……都认识?”

    曹媛知道徐王后要为她出头,立刻站起来说:“王后,她就是……”

    “她就是给我献茶的商人!”

    一道男声从正殿门口传进来,正是刘爽眉眼闪亮的大步走了进来。

    刘爽向徐王后微微施礼,又冲云舒招了招手,两人便一起站在了殿中。

    “诸位有所不知,你们饮用的碧螺春,正是云舒姑娘独家所制。还有一品信阳毛尖,也是极好的茶,因茶味太浓厚,所以未呈上给女眷尝用。你们若想购买,直接派人去吴县找云氏订购就行了。”

    赤裸裸的广告啊!这时间,这场合,这代言人!没有更合适的了!

    满堂哗然,谁也没想到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是位奇商,更没想到一位商人竟然坐进了衡山王府太子殿下的生辰宴中!

    云舒感激的看向刘爽,刘爽冲他咧嘴一笑,这两人的互动落在曹媛眼中,那就是当众调情!

    徐王后的脸色很不好,她只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之前刘爽向她献茶服软,并主动承认对曹媛不够好,以后会弥补,加之徐王后着实觉得这茶很好,在宴席上能够给王府增光,这才大肆夸耀了一番,可怎能料到,到最后,竟是不知不觉的把云舒捧上了顶端!

    宴后,云舒欢天喜地的跟微醺的刘陵一起出府,却被衡山王府的内侍拦了下来。

    “云小姐,王后请您去后院一叙。”

    “徐王后?”云舒有点发愣,这个女人似乎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到底要不要单独见她呢?

    想了一瞬间之后,云舒说:“翁主醉了,请容我把她送上车,再随您过去。”

    内侍见刘陵也没带丫鬟过来,只好等云舒把她送过去。

    刘陵醉的并不厉害,进了马车她的目光就恢复了清明,问道:“你要去见她吗?若不想去,我带你走就是了,不用怕她。”

    云舒想了想,说:“还是见一见吧,我也好亲眼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刘陵想到云舒刚在宴会上出了风头,这个节骨眼,徐王后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便点头说:“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若一个时辰还不出来,我就进去要人了。”

    云舒感激的向刘陵福礼,说:“多谢翁主!”

215、徐来(下)

    替刘陵放下车帘后,云舒随徐王后的内侍一路穿过层层雕花门,渐渐走进王府的后院。

    徐王后是在自己主院落的花厅见的云舒,云舒立在中间,被她打量了好久,缓缓的,徐王后才说:“听说,太子很喜欢你?”

    云舒忙摇头说:“王后切不可听外面的传言,之前太子只不过是拿我逗曹小姐,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哦?”徐王后似是不信,说:“可太子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云舒微微皱眉,自上次跟刘爽说清楚之后,刘爽理应不会再拿她当挡箭牌才是呀。

    转瞬,云舒就明白了,刘爽跟徐王后什么关系?怎会跟她说这些?定然是徐王后在套自己的话!

    “王后明鉴,我跟太子真的没什么关系,若真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太子殿下喜欢我的茶,颇为抬举我一些,断然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徐王后见云舒没上当,思索了几下,右手指了一下仙鹤祥云的云母屏风,说:“你们出来吧。”

    云舒一惊,只见刘爽和曹媛两个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刘爽冲云舒眨眨眼,又转身对曹媛说:“怎样?这下相信了吧?上次我那样逗你,是我太过分了。”

    曹媛气呼呼的样子,但是脸上已有些红晕出现,她扭了扭身子,问道:“那、那镯子的事情怎么解释?”

    刘爽就笑着说:“那对镯子因陈放时间过久,颜色不鲜亮,云舒说她认识很好的匠师,能够让镯子焕然一新,所以我才交给她,让她帮我修缮。那是我母亲给未来媳妇的礼物,自然要弄的最好,才能拿出手。”

    见他如此慎重,曹媛这才消了气,转而对云舒说:“你,可要把那对镯子收好了,早点修好,早点送回来,要是弄丢或者私藏了,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徐王后就说:“年轻人喜欢玩闹,但是也要有个度。太子,上次的事情再不可发生了,把阿媛弄的那样伤心。”

    刘爽点头受教。

    问清楚事情之后,徐王后就让云舒走了,留下刘爽,叮嘱道:“太子,这个云舒,你还是离她远一些,不要为了这种人惹得曹相国不高兴,你以后还得靠他辅佐,须得衡量一下轻重才是。”

    刘爽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的点头称是。

    刘陵躺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过小半个时辰,云舒就出来了。

    “她没有为难你吧?”

    云舒笑着摇头,把事情说了。

    刘陵颇为感慨的说:“十六哥也算是长大了,若按照他以前的倔强性格,绝不会暂时对徐王后低头,他现在能屈能伸,懂得权宜之计,颇像大丈夫了。”

    外面传来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夜晚中格外响亮。

    云舒看刘陵眉头微蹙,问道:“翁主今晚喝的有点多,是不是头疼了?”

    刘陵摇头,说:“不要担心我的酒量,长安之中都无人能将我灌醉,又何况在这里。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既然是想事,云舒就不打扰了。

    刘陵又突然说:“你酒量也不错,看来以后可以多多找你喝酒了。”

    云舒呵呵笑了,她之前也没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酒量在最近的确是越来越好了。

    到了刘陵住的官驿,刘陵留云舒进去说话。刘陵一直心情不畅,现在肯找人说话,云舒自然留下来陪她。

    在她的房中,刘陵靠在榻上,揉着眉心,说:“我心中有事,一直想找人说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云舒见她如此难以启齿,宽慰道:“翁主心中有苦,说出来或觉得舒畅一些。”

    刘陵望着跳跃的灯芯,说:“自从我不支持父王与朝中要员勾结,他待我就渐渐冷落,认为我终究是个女儿家,不足以成大事,任我怎么劝也不止。虽然待我不如以前,但我始终是淮南翁主,在府中的日子也尚可,直到去年过年时……”

    过年的时候?那时云舒还给刘陵送过贺礼,并未听她说过任何事情,不由得更加凝神了。

    “过年时,府中突然收到衡山王府的一批礼单,我原以为父王肯定会把礼单尽数退还,不料他全收了下来,还备了一份厚礼送回衡山王府。当初刘爽来寿春求和时,父王都未给他留任何面子,缘何这次毫不犹豫的恢复了礼数往来?我心中很疑惑……”

    听刘陵这样讲,云舒也很疑惑,但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

    刘陵继续讲道:“……父王不告诉我原因,我就自己去查,因我在王府内还有些人手可用,查出了父王曾收到一封徐王后的信笺,我去书房将信笺找出,竟然发现这个女人为了王后之位,与父王做交易!”

    “她希望父王支持她登上王后之位,以此换来五万担粮食和十万件兵器的支持!”

    “天呐!”云舒万万没有料到,徐王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力!她当时还只是一名姬妾,怎么能提供那么多关键物资做交易?

    再一想想,云舒却有些明白了,徐王后敢做这么妄为的事,只怕是衡山王默许的。

    淮南王是衡山王的同胞长兄,在衡山王重新立后一事上,有绝对的发言权。但两家互不来往已久,衡山王拉不下面子求和,便让徐王后出马,在立后之事上,徐王后肯定会很积极,只要能获得王后之外,什么面子里子只怕都不会顾了。

    而且……挑什么物资不好,偏偏用粮草和兵器交换,只怕他们对淮南王的心思了解的很清楚!

    刘陵冷笑了一下,说:“父王觉得重新找到了可以与之谋事之人,说亲兄弟总比外人信得过,却不曾想过,他们是二十年未曾来往过的兄弟!”

    若是衡山王也就罢了,关键是徐王后此人,让刘陵觉得如鲠在喉,仿佛把淮南王府的合家性命都交给了这个女人!

    刘陵说着,眼中就红了。

    “而更离谱的是,徐来这个女人为了拉拢我父王,竟然说要给我说亲,对方是他徐家的亲侄儿。我呸,也不看看她家是什么出身,痴心妄想!”

    云舒连连摇头,徐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企图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

    看着刘陵的表情,回想着她今晚的作为,云舒心中“咯噔”一下,悄声问道:“淮南王……难道答应了?”

    刘陵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说:“父王说我清誉已毁,虽是翁主身份,但名门望族不会求娶我,说徐王后说的是门好亲事……”

    这话云舒听了,就觉得是扯淡!

    汉朝虽是古代,但对女子的贞洁并未有过高的要求,越是豪门望族,私生子女就越多!哪怕没有夫妻之名,就这么生下孩子的事情也很多,公主改嫁更是屡见不鲜。何况刘陵是奉淮南王之意办事,事到如今,他却对女儿说这般话,怎叫刘陵不伤心!

    见云舒怒了,刘陵反倒苦笑着劝慰道:“你别气,我绝不会顺从他们的意思。”

    云舒冷静下来,问道:“刘爽知道这些事吗?”

    刘陵摇摇头,说:“他似乎全然不知……”

    刘爽和刘陵有共同的敌人,难怪刘陵处处感同身受,十分为刘爽考量。

    云舒努力回想着历史上的事件,他隐隐记起淮南王谋反事件中,的确与他的兄弟有勾结,东窗事发也是与他兄弟和门客有关。

    太具体的云舒真的不太清楚,只能说:“翁主,淮南王一意孤行,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现下之际,唯有先自保,才能想计策扭转局面。”

    “如何自保?”

    云舒反复思考以后能在汉朝大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死来想去,云舒做了一个很惊人的决定——

    “翁主要打起精神来为自己的婚事谋划,罪不及嫁女,哪怕淮南王以后出事,也牵扯不到你。而翁主若想以后在关键时刻能救家人性命,则必须嫁一个极有权势的人家!”

    刘陵苦闷的说道:“权势之盛,莫过于我们刘氏宗亲,其他人求娶公主和翁主,正是为了乘势而上,我们想乘别人的势,这样的人家可没有几户。”

    云舒吸了口气,问道:“翁主可记得皇上身边的廷尉卫青?”

    刘陵点点头,她记得刘彻也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卫青,他日大有作为,翁主可否能摈弃出身的问题,重新审视此人?”

    刘陵大惊,问道:“你是让我嫁给这个马奴?”

    云舒柔声劝道:“卫青的长姐卫君孺嫁给了太仆公孙贺,二姐卫少儿嫁给詹事陈掌,三姐卫子夫自入宫至今,已有六年,升宠不衰,后宫佳丽无人可与之匹敌。卫家这几年间,已大不相同!连卫青的好友公孙敖因有恩与他,也被皇上重用,可见卫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如何,他日必不可限量!”

    刘陵在惊叹云舒了解长安动向的同时,心中渐渐正视这个问题。

    云舒继续分析道:“何况翁主你也知道,皇上是个好武之人,待今年跟匈奴打起仗来,以后数年间,绝不可能轻易平息。卫青是个军人,又是皇上的亲随,他日上战场,只要打了胜仗,回来便是荣耀加身,绝非一般公卿之家可比。”

    说完这些话,云舒就让刘陵自己去思考,不再多说,这种事情要看当事人的意愿,若刘陵不满意,或是接触卫青之后不喜欢,那也不可强求。只是云舒觉得这对刘陵来说是个机会。

    “天色不早,你先回去休息,让我想一想……”

    云舒应声告退,正巧墨清前来寻她,两人就一起回了客栈。

216、大卖

    自“云茶”在太子生辰宴上得到了徐王后和太子双双称赞之后,喝云茶一下子在邾城中流行起来。

    名门之间互相拜访,待客所用的茶若还是煮的旧茶,不是泡制的云茶,则会被看为落了潮流,不通时讯。纵使大多数人家一时买不到云茶,主人也会笑着说正在订购,可惜无法立即到手,以此来维护自家的门面。

    因刘爽故意放了口风,所以邾城中的很多贵族都知道云舒住在哪里,一时间,各家管事、小厮都涌来客栈,向云舒询问怎样购得云茶,价钱几何。

    云舒来者不拒,耐心的一一解答,很多人在知道价钱之后,十分讶异,对于他们的认识来说,这茶叶也卖的太贵了!

    可是再一想到云茶浑然不似他们以前喝的鲜茶,怎能把两者的价钱放在一起比较?更重要的是,现在云茶是千金难求,名门望族谁还去在乎这个价格?在他们的观念中,越是值钱的东西,在使用的时候才能彰显身份。

    云舒这边亲自接受了一部分比较重要的订单,大部分则是告诉他们吴县和鄳县的地址,让他们去采买。

    而远在吴县的墨鸣和鄳县的墨非,在半个月时间内发现订单纷至沓来,心中十分狐疑,但在接待了采办之人,知道他们从邾城来之后,心中就明了是云舒起了作用,又高兴又敬佩。

    因忙着生意的事情,云舒一直没有抽出空去找刘陵,也不知道她最后的决定如何。

    而刘爽,则听说他天天陪着曹小姐进出,并开始补走议亲的“六礼”以示郑重。

    在四月末的一天,刘陵终于主动来找云舒,云舒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解决手头之事,单独请了刘陵进来坐下说话。

    大半月不见,刘陵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进门就笑着问云舒:“生意好吗?听说各家都在争着买你的云茶呢。”

    云舒欢喜的跟刘陵分享着自己的快乐:“比我预料的好太多了,我以为云茶在宴会上露个脸,只会吸引一些爱茶之人前来询问,没想到各家各户竟然都来订购。”

    刘陵倒觉得很自然,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家世不错的人家,若看到别家有了好东西,而自家没有,颜面上会觉得过不去,严重一些的,甚至会让人觉得家族地位降低,开始落败了。像去年春天,皇后参加晚宴时在鞋头上镶珍珠,宴后,哪个宗亲王侯之家的夫人小姐不去做一双这样的鞋?若没有,岂不是让人以为,连拿两颗珠子做鞋的财力都没有?是家族落败还是这个人失势了?”

    听着她说着贵族之间的事情,云舒越发的觉得,在等级分化十分严重的古代,卖奢侈品真的会很赚!

    平民的购买能力不行,绝大多数财富都掌握在贵族手中,而这些人为了享受或是面子问题,丝毫不会在意价钱,商品能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有那么一瞬间,云舒忽然觉得,她的云茶是不是卖便宜了?

    来邾城时,云舒带了五十斤茶叶,卖给了刘爽四十斤,手中一直留着十斤碧螺春,她此时把茶取出来,说:“翁主,清明前的茶是最好的,我这里只余了十斤,你带回去喝吧。”

    这次的赠茶,云舒是真心实意,并非想让刘陵帮她宣传。

    刘陵并不跟她客气,笑着收下,说:“我就说,刘爽得了那么多便宜,怎么能没有我的份?我还没开口讨要,你就知道我的意图了。”

    两人笑嘻嘻的说笑,似乎忘记了宴会那晚所提的卫青之事。

    云舒又问:“大半月不见翁主,可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刘陵边叹气边摆头说:“刘孝和无采邀我去他们的南山别院住了几日,想着你也没空,我就直接去了。去了之后我才后悔,真正不该随他们去的,实在不堪入目……”

    “咦?怎么了?地方不好吗?”

    刘陵摇头说:“地方倒是个好地方,只是那些人……刘孝带了王心然和另外三位小姐,无采则邀了一大群官宦子弟,十来人过去吃喝玩乐,日夜颠倒,浑然没个规矩……无采小小年纪,竟然跟他们……哎,不提也罢。”

    云舒心中暗暗咂舌,这些公子小姐们的生活还真是糜烂!

    刘孝和刘无采估计以为刘陵跟他们是一路人,所以才邀她去玩。按照刘陵以前的传闻,她只怕比刘无采有过之而无不及。谁知她根本不搭理同去的那些公子哥,不知是看不上眼,还是兴致不够。

    他们却不知,刘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转变,早不是以前那个翩飞的长安交际花了。

    “如此胡来,衡山王和徐王后一点也不管吗?”

    刘陵摇头说:“徐王后总说他们生母早逝,无人疼爱很可怜,要对他们好一些,衡山王听多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云舒可不认为徐王后有这么好的心,于是又问道:“徐王后对自己的子女如何?”

    刘陵一怔,说:“听说非常严格,徐王后所生的儿子刘广,十分有才干,屡次得到衡山王的夸奖。”

    两人不再言语,心中都十分明白了。

    乘舒王后去世时,刘孝和刘无采尚幼,他们两人是在徐王后的抚养下长大。徐王后对他们极为宠溺,不论他们做什么事,都不会约束,使得他们养成了如今这般样子。

    刘爽年龄稍长,对徐王后的态度跟弟弟、妹妹自然有所不同,虽觉得徐王后那样放纵他们似有不对,可终究是插不上手。

    时至今日,也不知刘爽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谈话间,外面不断有人找云舒,刘陵就说:“我也不耽搁你做生意啦,我今日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天就回寿春了,提前跟你告别一下。”

    云舒惊讶的说:“这就走了?”

    刘陵点点头,说:“嗯,出来多日,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回去面对并解决的。”

    她起身离开,云舒送她上马车,刘陵坐在马车里,探出身来,想了想,低声问了云舒一句:“也不知卫青现在是在长安还是北疆?”

    云舒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的说:“他此时应该是伴在圣驾左右。”

    刘陵点了点头,放下车帘走了。

    因这短短的一句问话,云舒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有些事,要因为她而改变了……会如她所愿吗?

    她愣愣的在街边站了许久,墨清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云舒,大平来信了。”

    云舒连忙收神,问道:“是吗?信上说了什么?河曲的事情怎样?顺利吗?”

    因为是墨清推荐的人,他不好多说,只是跟云舒回屋,把大平写的信给她看。

    信中,大平说子商、子殷兄弟各有才能,对马六十分恭敬,并不恃才倨傲,学习珠算和九九歌也非常快。相处下来,马六放心许多,只是马场的形势不太好,边关查的越来越紧,匈奴的马源十分难弄,如今他们正在多方面想办法。子商建议去羌人手里买马,开拓新马源。

    云舒看了信,缓缓点头,微笑着对墨清说:“墨大哥推荐的人果然不错,子商很有见识,知道变换方向,去羌人手里买马。羌人的马虽然没有匈奴人的马那般彪悍,但是持久力非常棒,也是好马。有他这般人在旁辅佐,我就放心了。”

    收了信,两人又说起行程安排。

    出来一个月了,家中虽有人照看,但是总归是不太放心,云舒也打算启程回吴县,免得云舒和吴婶娘她们记挂。

    “总有接不完的生意,但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很多人已经知道去吴县订购,我们也不必亲自在这里候着了。待送走淮南翁主,跟衡山太子道别后,我们也回去吧。”

    墨清得了云舒的准信,就下去安排行程,云舒则掏出包袱里带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计算着这半月到底收了多少订金……

    刘陵走的悄无声息,云舒赶去官驿送她的时候,被人告知她一个时辰之前已经走了。刘爽来的比云舒稍晚一步,没送到刘陵,使得他很郁闷。

    “如此不告而别,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舒只好找借口说:“已经立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白天赶路感觉有些热了,翁主许是想早点上路,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好歇息吧。”

    刘爽听了,嘀咕了几句,只好作罢。

    云舒趁机说:“我过几天也要启程回吴县了,今天就趁机向殿下辞别了。”

    “你也要走了?”刘爽显得有些失落。

    云舒说:“嗯,天下午不散的宴席,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是时候回去了。”

    刘爽知道没办法强留,只说:“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就当给你送行,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说。”

    “好。”云舒大方的答应了。

    商量好时间地点,午时许,云舒和刘爽在一个酒家里见面,刘爽身边没有带人,酒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像是事先被清过场子一样。

    云舒在刘爽身边坐下,并没有关注满案的酒菜,而是关注着刘爽,他此时的表情比早晨更凝重,明显是有要事相商。

    “昨晚厥姬悄悄来找我,她说,我母后当年是被徐来巫蛊所害致死!”

217、北雁鸿书(上)

    云舒错愕的看着刘爽。

    刘爽眉头紧锁,一脸痛苦悲愤的表情,他的拳头紧紧的放在膝盖上,有些颤抖,似是忍耐到了极限。

    云舒缓声问道:“厥姬是何人?”

    轻轻的声音让刘爽稍微镇定了一些,“厥姬是我父王的一名姬妾。”

    云舒记起在刘爽的生辰宴上,徐王后身后还跟了一名身着百蝶穿花锦衣的妇人,想必就是厥姬了。

    云舒又问:“若乘舒王后真是被徐来巫蛊所害,厥姬是如何知道的?既然知道了,当年为何不说,偏偏现在说?就算现在追究起来,她是带了真凭实据指控,还是仅凭一己之言?”

    刘爽眼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云舒所说的这些问题,他竟然不曾深思,只是对徐王后的恨意成倍的增加,恨到他想冲过去告诉父王一切,想亲手杀了徐来……

    “厥姬说,母后当年身体一直不错,生我和二弟时,很顺利,在生无采之后,却卧床不起,不久就病逝。病逝后,徐来身边一个南疆买来的丫鬟就不见了。她说她当年受母后恩典,不忍看她含恨九泉,所以冒着危险来告诉我这些。其他并未多说。”

    云舒不由得冷笑道:“若真的念着乘舒王后的恩典,当年就应该把事情说出来,怎么会等到徐来一步步掌控后院,直至当了王后才说?若当年是怕有危险才没有说,那如今徐来已是王后,难道不比当年更危险吗?”想了想,她又道:“若巫蛊之事是真的,要么厥姬当年也有份,怕受牵念没有说,如今徐来当了王后,她眼红了,想借殿下你搏一把,要么就是此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有人在设计害殿下,想激怒你,让你做出越礼的事情惹怒王上。”

    刘爽听完,勃然大怒的说:“这个妇人欺骗我!我回去找她算账!”

    “殿下稍安勿躁!”云舒见他立起身子像要站起来,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坐下,劝说道:“这个厥姬选择这个时候说出这种事,不管是什么意图,都不会是想帮助殿下,但是殿下却可以利用这件事,让形势变的有利。”

    刘爽睁大了眼睛看着云舒,专注的听她说着。

    “殿下可以把厥姬抓去见王上和王后,在他们面前说厥姬挑拨你跟王后之前的关系,更污蔑徐王后用巫蛊之术害乘舒王后。”

    云舒在心中分析道,厥姬有可能是徐王后指派的,合伙给刘爽下套,企图废去他的太子之位;厥姬也有可能是单纯嫉妒徐来从姬妾升为王后,而从中挑拨;当然也可能说的是真事,但刘爽现在没能力去纠察当年的真相,唯有先解决现状,才能回头去查旧案。

    “王上定会把厥姬交给徐王后处置,若厥姬是徐王后的爪牙,那么等于让徐王后自断臂膀;若她们两人没有勾结,此事也会让徐王后对你放松警惕,以为你真的俱她,信服她。更重要的是,此事会在衡山王心中埋下一粒种子,他那么爱乘舒王后,对这个传闻多少会有些怀疑,说不定就会暗暗派人调查。”

    刘爽听完连连点头,说:“你说的不错,就这样办!”

    云舒想到自己要离开了,又见刘爽这般没有城府,不由得为他前途担心,进而叮嘱道:“殿下以后遇事,千万要多想几个为什么?都想想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碰都不能碰。你现在不能跟徐王后硬碰硬,就要多借助衡山王的力量,你是他的长子,又是太子,生母还是他最爱的乘舒王后,他对你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对徐来,若没有到一击必胜的地步,就不要急着出手,一定要忍住。”

    刘爽凝重的点点头,叹气说:“哎,你就要走了,以后我有心事,要说给谁听?谁又会为我出谋划策?”

    云舒笑道:“马上就要起战乱了,殿下可以用安国定邦的由头广招贤士,让他们成为你的臂膀。徐来终究是个后院妇人,管不到这些人头上”

    刘爽又点了点头。

    其实他坐在太子的位子上,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但是多年以来,他并没有很好的学习怎样做一个好太子,手脚难免会施展不开,只能寻贤士、能人相佐。

    但一想到刘爽的性格,云舒就怕他心高气傲,并不能求得真正的贤者,于是又在饭间把“三顾茅庐”的故事换了几个名字说给他听,告诉他要忍辱负重,礼贤下士。

    一顿饭毕,刘爽依依不舍的送云舒回去,到了客栈,云舒正好进去把乘舒王后的镯子拿出来还给他,可刘爽说什么也不收回,并说:“你先替我保管着,等我下次去找你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这镯子如烫手的山芋放在云舒手上,让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刘爽又问她:“你具体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出城。”

    云舒笑着拒绝道:“殿下不用再送了,你的一举一动,徐王后和曹小姐都瞧着呢,你快回去吧。”

    刘爽目光灼灼,满是不舍之情,铿锵的说:“你有国士之才,真想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说完这个话,他也知道不切实际,眼神渐渐暗淡下来,苦笑着说:“罢了,我现在自身难保,不能连累你。等他日我的情况好转了,我再去找你!”

    云舒鼓励的点了点头,刘爽这才笑着离去。

    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东西、买带回去的礼物,云舒等人在五月的飞花之中,离开了邾城,向吴县返回。

    云舒这次满载而归,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十来天就回到了吴县。

    她一路的闲暇时间都在筹划着怎么扩建两地的茶庄,怎样调转赚来的钱,以期赚得更大的利益。

    一个半月未见,吴婶娘、丹秋和孩子们都很想念她,在胥母山渡口接云舒的还有周家兄妹。

    云舒站在太湖的船头,遥遥的就向他们招手,几个孩子都蹦跳起来回应她。

    船刚刚靠岸还没挺稳,云舒就跳下船,众人立刻就围了过来。

    “怎么样?庄子里一切可都好?”

    “好,都好!”丹秋高兴的说。

    周子辉在旁拱手说:“听说云茶大卖,恭喜你!”

    云舒笑嘻嘻的回礼,说:“同喜同喜。”

    吴婶娘早准备好了饭菜,说:“都快进庄吧,有多少话,坐下不能说?”

    簇拥着云舒回到云庄,众人坐在一起热闹,云舒拿出从邾城买回的东西,分给大家。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一些邾城特有的玩意儿,大家把玩两下,开心就好。”

    云雪霏和周子冉毫不客气的挤到云舒身边,在她的包袱里挑着东西。云默反倒像他们的哥哥,脸上挂着笑容,站在一旁看热闹,并不跟他们抢。

    云雪霏挑了一个四肢可以活动的檀香木头人,周子冉则拿了一个能吹出声音的小鸟模样的土陶哨子。

    云舒向云默招手,拿出一双牛筋底,青布绣银灰色花纹的鞋子:“来试试这双鞋合不合脚!”

    自从云默练功以来,每天早晚都要跑步、爬山,布鞋穿坏很多双,所以云舒在邾城看到有牛筋底的鞋子时,非常惊喜,也不顾价格昂贵,各种尺码买了两双回来。

    云默走过去,看到有一个包袱专门放的是他的鞋,大小各不相同,心中十分温暖。

    “快试试,也不知穿着舒不舒服,不过牛筋底的鞋,在山里走着,应该不会咯脚了。”

    云默抱起包袱,脸红红的,不像害羞,倒像激动的。

    “不用试,肯定能穿。”

    买了这么多尺码,哪会找不到合脚的?

    吴婶娘夫妇、丹秋、三福、墨鸣管事、周家一家,还有没回来的大平,云舒全都买了礼物。

    高高兴兴的把礼物分了,云舒随意吃了几口饭菜,就带着丹秋回了纳锦苑。

    屋里,月亭、月容两个正在帮云舒收拾带回来的行装,月亭并低声跟月容说着出去这一趟的见闻。

    见云舒回来了,两人就停下了手中的活,给云舒放坐席、倒水。

    “一路奔波,也没怎么好好洗一洗,你们准备一些水,我洗个澡。”

    月容、月亭服侍云舒的时间短,不知道她的习惯,但丹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云舒隔几天就要洗头洗澡的习惯,便让他们安排热水去了。

    躺在巨大的木桶里,云舒泡着热水,全身的胫骨都舒散开,十分舒畅。

    丹秋拿着给她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布巾等物走进来,放好后帮云舒洗了几把头发,在云舒耳边笑着说:“云舒姐,大公子来信了呢!”

    云舒惊喜的从水里抬起头,问道:“是吗?在哪?快拿来、快拿来!”

    丹秋又笑着走到梳妆台前,捧着一个小盒子走过来。

    云舒擦干手,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拿出用红绳系着的竹简。

    丹秋在旁解释道:“是凤来楼掌柜前天送来的,说是一路快马加鞭从北疆那边送来的信。我原本想差人送到你手上,但是想到你今天就要回了,又怕在路上弄丢,所以就等你回来看。”

    云舒满脸笑容的“嗯”了一声,一面泡着热水澡,一面展开书简看起来。

    丹秋往旁边退了两步,注视着云舒,看着看着却发现她的脸色渐渐由欢喜变成凝重!

218、北雁鸿书(下)

    云舒眉头紧锁,神情有些凝重,带着一些焦虑,是很认真的在想事情的样子。

    丹秋想问大公子信中写了什么,但不敢打断她的思索,屏息站在一旁。

    直到过了好久,云舒才在已经有些凉的水中动了动,说:“把布巾给我吧。”

    丹秋递过布巾,接回云舒手中的竹简,并不看,只问道:“大公子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云舒摇摇头,说:“也没什么,只是想到真的要打仗了,心里觉得不安。”其他的并不多说。

    穿了衣,丹秋帮云舒把头发擦的半干,云舒说路途劳累,想歇一歇,丹秋就带着众人收拾完屋子,关门退了出去。

    躺在铺的舒适柔软的床上,云舒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从木匣中重新取出大公子写给她的信,站在窗前重新看了起来。

    战争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商人聂壹将会带着商队深入匈奴王庭,诱使军臣单于带兵进入马邑的埋伏,从而将匈奴大军包围歼灭。

    这些都是云舒知道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是负责筹备粮草的大公子,竟然会跟聂壹的商队一起进入匈奴!

    “……此去匈奴,恐有凶险,李广将军命我等出行之人书写遗言,以寄亲人。思来想去,我最想念的人就是你。几月不见,犹过经年,不知你过的可好?可有思念我?此行恐有数月会音讯全无,莫为我担忧,我一定回来,等我来娶你!”

    云舒把竹简紧紧的贴在胸口,心中如刀划过。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封军队中例行书写的遗书,但担忧之心丝毫不减。

    她曾听爷爷说起过战争时期的老故事,在每次作战之前,每位士兵都会写一封遗书留给家人,太奶奶接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信,每一次都会抱着信哭一场,然后望眼欲穿的等着他安全归来的消息。

    这种煎熬,云舒现在真的是感同身受!

    哪怕她知道历史中的桑弘羊会高寿,绝不会死在匈奴的战场上,但是担忧之情是压也压不住!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大公子万一受伤怎么办?

    路上遥远,会不会受苦?计策会不会败露?开战时能否顺利逃脱?

    一个接一个的担忧不断的在云舒脑海中浮现。

    焦躁错乱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云舒在窗前一遍一遍的走,想了半天,恨不得立刻飞到马邑边界,得到第一线的消息。

    睡不安稳,云舒索性挽了头发,去找墨清。

    墨清正在考校云默的拳法,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偷懒。

    瞧见云舒来了,墨清便让云默重新打一遍,让云舒也看看。

    云默一招一式比划的很认真,只是人小力小,拳法看起来威力不大。云舒一开始看的比较认真,到后面却是分了神。

    墨清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想起上一刻丹秋说云舒歇下了,这一刻她却来找自己,只怕是有事要说,便点拨了云默一番,让墨家弟子陪着云默继续练去了。

    跟云舒走进屋里,墨清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看着精神恍惚,之前不是都还好吗?”

    云舒对墨清十分信任,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收到大公子的来信,他竟然跟着乔装部队,潜入匈奴王庭。我……我实在是担心!”

    墨清也是一愣,他一直认为桑弘羊是文官,虽然在皇帝的羽林军中历练过,但绝不至于被派上战场第一线。

    “是不是接到了什么机要任务?”

    云舒忧虑的点头说:“应该是吧,但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完全没必要参与,只怕是有了什么变化。”她抬头看向墨清,又说:“我现在知道的事情不多,只能乱猜,我来找墨大哥就是想问问墨大哥,你在北疆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我想知道第一线的战况。”

    墨清有些为难,说:“从去年夏天开始,在匈奴边境的墨者,就受到一定程度的驱赶,很多地区都由军队封锁起来,如今临时插人手进去,恐怕有困难,不过……我试试吧。”

    云舒也知道自己提了过分的要求。

    汉军这次打算设埋伏偷袭匈奴军队,自然会对周围的百姓做一定的处理,消息也一定会封锁,让墨清去打探军事要密,真的是件困难的任务。

    但云舒在北疆唯有这一个办法,只好厚颜提出这样的请求。

    墨清见她忐忑不安,安慰道:“大公子有勇有谋,肯定会平安的,毋庸担心。”

    云舒对大公子也有信心,但是总归会担心……

    墨清当天就将事情安排下去,派门下弟子去北边联系人。而云舒则尽可能的让自己忙碌起来,跟墨鸣商量起扩建茶园、加大产量的事情,不然她一停下来,就会担心。

    孩子们的感觉是敏锐的,雪霏、冉冉、云默都感觉到云舒最近经常眉头紧锁,不像以前那样,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一天,雪霏从周家学女红回来,怀里抱着一个非常小的狗。

    她抱着狗跑到云舒面前,说:“娘,你快看,这是元宝生的小狗,冉冉说她把这只送给我!”

    云舒打起精神看向雪霏手中捧着的小狗,跟元宝很像,有沙皮犬的明显特征,大大的头,皱皱的皮,但又不是很纯种的沙皮犬,鼻子嘴巴没有沙皮犬那样圆和黑,微微有些尖,应该是沙皮犬跟土狗的混合产物……

    “真可爱,它好小哦,雪霏要小心照顾它,小狗最容易生病了。”

    雪霏连忙点头,说:“我一定会把他照顾好的。”她又抬起头说:“娘,你说我们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云舒就笑着说:“由雪霏来取吧。”

    雪霏想了想,说:“他这么小,就是个小不点,我就叫它‘小不点’,好不好?”

    云舒笑着说:“当然可以,以后它的名字就是小不点了。”

    看着云舒重新笑了起来,雪霏高兴的说:“太好了,娘笑了,娘喜欢小不点!”

    她抱着小不点凑到云舒身边,说:“娘,以后你要是不开心,我就把小不点给你玩,那样你就会开心了。”

    云舒怔怔的看着雪霏,心中暖流汩汩流过,没想到孩子们这么在意她的心情,她却没注意到自己带给孩子们的影响,对他们关注太少。

    想到这里,她揽过雪霏,说:“听说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跟冉冉并没有好好学女红?”

    雪霏一个激灵,连忙辩解道:“我们好好学了,学了!冉冉还给元宝绣了一件小衣服,我则是在手绢上绣了一条鱼!”

    “是吗?那为什么听说绣娘让你们交一份喜鹊绣品,你们都不做?”云舒柔声问道。

    雪霏嘟起嘴说:“不是我们不做,是我跟冉冉姐姐都没见过喜鹊,不知道图样该怎么画,更别提动手绣了!我们为了找喜鹊,好早好早就起床去树林里面找,可是找不到!”

    云舒有些差异,说:“是吗?绣娘没给你们看图样?”

    “看了!”雪霏说:“可是又说不能做的跟绣娘给的一模一样,要自己画其他样式,我们没见过,不知喜鹊其他样子是什么样的。”

    云舒微微点点头,虽然听雪霏说的这些,感觉有些强词夺理,但是细想下来,的确怪不得孩子们。古代孩子们获得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仅限于生活中亲眼见到和听到的。

    “好吧,我让你秋姨去跟绣娘说一说,以后让你们绣见过的东西,可不能再不听话了。”

    雪霏高兴的蹦起来,一口答应道:“好!”

    六月初六,是云默的六岁生日。云舒想给他过生日,但云默却不接受,说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他那天要去湖上的船板上扎马步,没时间玩。

    被他这样一口拒绝,云舒反而觉得有些失落,但在她离开时,云默说了一句话,让她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比起生日,你带我离开茅草屋的日子,更有意义!把那一天当做我的生日吧。”

    被云默这样说,云舒很是高兴,可是她又为难了……她压根就不记得具体是哪天,只依稀记得是九月的某一天……

    云舒的窘态被云默看在眼里,云默也不揭穿他,只说:“我等着娘九月初八给我过生辰!”

    “九月初八!”云舒用力把这个日子记在心里,表示到时候一定给云默过生日。

    眨眼二十多天过去,墨清派去北疆打探消息的人回禀,说在汉朝边境未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反倒是去到匈奴那边,知道了一些信息。

    聂壹的商队已经抵达了匈奴王庭,一直停留在那里,只是并未在商队里找到桑弘羊,都是聂家商队的人。

    这一不确定消息让云舒忐忑不已,是大公子另有任务?还是出了什么事走散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大平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大平前脚刚到胥母岛,就被云舒喊进了房中,跟墨清三人密谈起来。

    见云舒一副严肃的样子,大平以为他办事不利,云舒对马场那边要有新的安排,连忙慎重的听起来。

    云舒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思考多日的一个决定——

    “墨大哥、大平,我要去马邑。”

219、北上

    推荐一本好书~~

    书名:大清福晋

    书号:1944839

    简介:和贝勒爷谈恋爱,做王府最受宠的小媳妇!

    很有意思的一篇清穿,可爱不俗套,不是什么九龙夺嫡,而是大背景下,其他人的一些温馨故事。

    —————————以下本文正文——————————————

    云舒一言出口,墨清和大平都没有说话。

    墨清低着头,并未吃惊,仿佛知道云舒早晚会下这个决定,但大平却满脸惊诧,不明白云舒为什么要在这么动荡的时期选择去马邑!

    云舒看向他们两人,以为他们会立即出口反对,谁料都没说话,心中便觉得一松,主动说起:“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去马邑不合适,但是我心里总也放不下大公子,觉得寝食难安。不如让我过去一探究竟,也好安心。”

    历史中的“马邑之谋”是以汉军计谋败露而收场,聂壹当初找云舒献计时,她虽对其中几个关键环节做了点拨,希望能转败为胜,可是云舒很怕无力改变历史,事情终会回到正轨,因此也更担心参与其中的大公子,不知自己的举动是否会影响他的命运?

    墨清看着云舒这些天的状态,知道她除非明确得到大公子安全的消息,不然肯定坐立不安,而墨者门徒给他送来的消息也很诡异,桑弘羊明明跟聂家商队一起从马邑出发,到了匈奴王庭,现在却哪里也找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究竟去了哪?

    权衡了一下事情的可行性,墨清冷静的问道:“你打算以什么形式过去?”

    云舒听到他这样问,很欣喜,看来墨清是支持她的。

    而大平在诧异之余听到师父这样询问,也明白,马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师父不会任由云舒乱来。

    云舒思索着说:“马邑现在虽有设防,但是对商队却没有做限制,我就组织一条商队,带着丝绸、茶叶、云纸去边关,以掩视听。”

    汉军在马邑设埋伏,一边要防止匈奴的探子得到消息,却不能阻断汉匈边关商队的来往,不然交易热季没有商队去匈奴,匈奴人肯定会心中生疑,计策也就会随之暴露。

    云舒打算以商队的身份过去,是最合适的。

    墨清听了,觉得不错,只是建议道:“那边形势不好,这次商队里,你得允许我多带一些弟子随行,不然太危险。”

    云舒自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

    大平从外地回来,对事情了解的不清楚,一直静静的听他们两人商量。

    到最后,云舒眨着眼睛,狡黠的对大平说:“大平,这次你得帮我一个忙!”

    大平打起精神,说:“云姐吩咐就是。”

    云舒有丝犹豫的说:“我准备去马邑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们三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怕他们担心。你就说河曲那边传来坏消息,子商兄弟跟马六不合,需要我过去看看。而我也想看看丝绸、茶叶在河曲一带是否能卖出好价钱,便趁机带商队走一趟。”

    大平微觉得有些为难,问道:“我娘,还有丹秋,都不能说吗?”

    云舒郑重的点头,说:“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说。大公子在马邑没有消息,我就这样焦急,他们若知道我也跟了过去,指不定会怎样担心。何必让她们受这个苦楚?不如让他们认为我出去做生意好了。”

    大平想想也是,吴婶娘和丹秋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徒增担忧。只是让他对父母和喜爱的人撒谎,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大平终究是点了点头。

    商量好了之后,云舒就对大平说:“你刚回来,快下去见吴婶娘和丹秋吧,他们想你都想坏了。跟他们好好说会儿话,一会儿一起来吃饭。”

    大平脚步匆匆的去了,云舒跟墨清又商量了一下具体要带多少货物,要带哪些人的问题。

    待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众人欢欢喜喜的来到饭厅,难得大家都回来,凑齐了人,都显得很高兴。

    晚饭吃的差不多时,云舒就放下碗筷,看了众人一圈,提声说:“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伙说……”

    大人孩子们都抬起头,看向云舒,云舒清了清嗓子,说:“大平刚从河曲马场回来,听说马大叔跟新账房处的不愉快,闹出了一些事,我必须过去看看。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看看丝绸和茶叶在西北地区是否受欢迎,想运送一批货物过去倒卖。跟墨大哥商量了一下,初步决定后天一早就出发,云庄的事情就交给大平、墨鸣和丹秋三人管理……”

    这话还没说完,云雪霏就不高兴嘟着嘴说:“娘才回来没几天,怎么又要出远门了!”

    大平也诧异的说:“我难道不是跟你一块去的吗?怎么被留在了庄里?”

    丹秋也疑惑的问道:“后天就走?怎么这样急?”

    其他人则是愣愣的看着她。

    云舒抱歉的看向大家,说:“因是紧急事件,耽误不得。用完饭之后,大平、丹秋和墨鸣管事,来我房里一趟。”

    说完就提前起身,离了席。

    云雪霏郁闷的踢了踢脚,想要追上云舒撒娇,却被三福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而云默则盯着云舒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重新埋头吃饭,什么也没说。

    大平、丹秋、墨鸣三人吃的也差不多,更没有心思继续吃下去,匆匆跟着云舒去了纳锦苑。

    三人站在云舒面前,云舒嘱咐道:“我这里离开的时间恐怕会有些久。庄子里全靠你们三人张罗,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传信问我来不及,你们三人可以商量着办,只要是你们三人都同意的,那便是我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又说:“墨鸣管事主要负责茶园的生意,丹秋则是负责庄子里的内务。大平,你内外都得兼顾,我这一摊子,可全都交给你照顾了。”

    大平直到内情,很担忧的说:“我原以为我会跟云姐你一起出门……”

    云舒摇了摇头,说:“你得留下,一则,你才外出归来,再奔波恐怕吃不消;二则,这满园的妇孺老小得靠你照看,有你在,我放心。更何况,在这里,你还有一件事要办,你再外出的话,你们的事得拖到什么时候?”

    丹秋和大平听到最后一句话,都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云舒留他们三人说了一些琐碎的细事,茶园扩建、生意扩展、内务整理、孩子教育、吃穿住行等等,又命大平第二天去周庄调一批丝绸和云纸,命墨鸣准备两百斤茶叶,以备商队出行所用。

    忙忙碌碌准备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临时组建的商队准备从太湖胥母岛出发。

    大清早的,云舒做男子打扮,骑了马,并没有坐马车。准备向大家告别时,却见云默穿戴整齐,身上背了一个小包袱,一声不吭的往墨清的马背上爬。

    “默儿,你这是做什么?”

    云默很理所当然的说:“跟娘一起出远门啊。”

    云舒板起脸来,说:“胡闹,我们是出去办事的,怎么能带一个小孩子?你快回去,别胡闹了!”

    云默却抓着缰绳不松手,说:“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要跟娘一起出门去!而且师父教给我的拳我也都练会了,你们不能丢下我!”

    “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云舒瞪着云默,这些话可不是一个汉朝六岁小孩子能说出的话!

    屡次在他身上觉得怪异的感觉再次出现!

    云默自觉失言,忙敷衍的转而问墨清:“师父,你之前说师兄们都是在行走世间的时候历练出真本事的,怎么能把我关在家里?”

    墨清被云默的两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和“好男儿志在四方”所震撼,惊喜之余,觉得很有道理,便对云舒说:“云默说的有几分道理,而且他虽年纪小,但是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何况我们这次准备了足够的人手,带上他出去见识一番也无妨。”

    云舒叹了口气,只好同意。

    看她点头,云默三两下就爬上墨清的马背,坐在他的胸前,兴奋的等着集合出发。

    云默这次的商队总共四辆载货的马车,一辆装载行李和食物的马车,另备有五十名护卫,都是墨清从墨侠中挑选出来的,功夫都很了得。

    浩浩荡荡的出了太湖,走在路上,云舒的心更急切了,就对墨清说:“带几个人,我们骑马先行吧,到时候一面在马邑打探消息,一面等车队汇合。”

    坐在墨清怀中的云默心中一“咯噔”,果如他所料,云舒此行出来,别有目的,不是去河曲,而是去马邑!

    他就觉得云舒最近很不对头,她对待事情一向泰然自若,即使河曲马场真的出了问题,她也不会急躁成这般样子。看来一定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一个云舒很紧张很紧张的事情出了问题……

    墨清转身从墨侠中挑了三十人出来随行,又在留下的二十人中选了一个青年,叮嘱他车队的各项事宜,让他负责,这才跟云舒一起,撒开马蹄,朝北赶去。

    六月骄阳流火,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辣,云舒却是马不停蹄,从早到晚的赶路,不过两三天,白皙的皮肤就变的黝黑,乍一看来,还真像个瘦弱的少年。

    三十多人的马匹在官道上奔驰,动静并不小,奔入城门时,更是频频被城卫拦下询问。随着越来越靠近北疆,这种盘查也越来越严格,甚至有一次,他们被当做私人武装围了起来,幸而云舒身上备有通商的文牒,才能顺利过关。

220、战火起

    临近马邑,云舒等人在村外的一个茶肆暂停歇息,同时等前面的人打探消息回来。

    这一路倒还安生,预计中的坏天气和路匪都没有遇到,这倒让云舒焦虑的心安生了不少。

    他们三十多人把茶肆占满了,有的墨侠忙着给马儿喂水喂草,有的站在树荫下吹风说话,墨清则陪着云舒坐在棚子里歇脚。

    云舒看到这官道上十分冷清,跟她几年前从娄烦到马邑玩的情形完全不同,问道:“人烟怎么这么少?难道要打仗的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墨清说:“的确有些流言,不过传的是汉军在代郡囤了大军,并非马邑、雁门关一代。”

    云舒了然的点了点头。

    当初聂壹献计,她和大公子跟刘彻商量时,就对历史上的“马邑之谋”做了一定的改变。

    首先让聂壹向匈奴人献计,说汉军集结在代郡欲对匈奴用兵,而百里之外的雁门关一带兵力空虚,劝匈奴人跟聂壹里应外合,先发夺人,血洗雁门关!

    实则,代郡只有一小队汉军人马在那边制造烟雾弹,绝大多数兵力则潜伏在雁门关内的马邑县设置埋伏,只要匈奴人敢来,那便是有来无回。

    汉军开拔而来,沿途百姓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只要传出假消息说是往代郡去的,那便可以掩人耳目,即使有匈奴细作,也不用担心。

    “代郡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听说百姓纷纷外逃,而路匪却如潮涌,接二连三的赶到那边,趁火打劫那些外逃的百姓。”墨清浅浅的喝了两口茶,又说:“马邑这边相对安稳一些,可是盘查的关卡多了,一般人也不出门,所以路上十分冷清。”

    战乱战乱,战争总是跟各种动乱联系在一起,对于代郡的各种动乱,云舒除了叹息,也做不了什么,姑且只能当做为了战争全局,牺牲代郡百姓了。

    前面打探的人回来了,凑到墨清、云舒这一桌,低声说道:“马邑城中并无异动,不过城外百里山一代却无牧民放牧,有刻意驱赶的痕迹,大军应该集结在那一带。”

    云舒认真的听着,她这次来,就是想找军队里的人打听一下大公子的下落。不管是李广将军还是韩嫣,他们应该都在附近,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问出东西来。

    可是军事重地,并不能随便去,若胡乱闯过去,指不定就被哨兵当做细作当场射杀了。

    云舒十分明白这一点,就说:“那我们先进城吧,进去了再从长计议。”

    众人休息好了之后,纷纷骑上马向马邑城中驶去。

    当马邑的黄灰色城门遥遥在望时,突然出现了一群孔武有力的汉子,在前面挡住了路。

    云舒急忙勒马,看看远处的城门和卫兵,在看看拦路的这些人,她很疑惑……

    没有路匪会选择在卫兵的眼皮子低下打劫,而这群人的穿着虽然像平民百姓,可是那犀利的眼神,健硕的身体,有序的行动,分明是军旅之人!

    墨清的马上前两步,微微调过马头,拦在云舒和这群人中间,盯着他们,并不先说话。后面的墨侠们也渐渐呈扇形散开,渐渐把拦路之人合围起来。

    拦路之人被围了起来,却不慌张,只是在云舒等人身上扫视,带逡巡一周,领头之人定定的向云舒看来,拱手说:“云姑娘,我家老爷有话相传。”

    云舒一愣,没想到对方点名道姓,直接认出她来了。

    他刚刚看了半天,就在看队伍里谁是女子吧……

    云舒双腿夹紧马肚子,催马上前问道:“敢问你家老爷是哪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对方领头之人说:“我家老爷说姑娘来的不是时候,不能以尽地主之谊,还请姑娘在城外屈居数日,等过些日子,他亲自来迎姑娘入城。”

    不让她进城?

    云舒眉眼一挑,看向对方,又问了一句:“你家老爷姓什么?”

    对方却不回答,只说:“云姑娘等些日子见了就知道了,我们对姑娘并无恶意,请姑娘务必听从。”

    云舒和墨清相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

    云舒的确觉得他们没有恶意,可并不是没有恶意,就要听他们的安排。

    不过,云舒看看这些人,想到那句“地主之谊”,她想起了一个人……

    “呵呵”一笑,云舒说:“也好,我的车队还在后面,我便在城外等他们一些日子,到时候一起进城也无妨。”

    那人听到这个回答,轻松一笑,又拱手说:“云姑娘若不嫌弃,我们老爷给姑娘准备了一处田庄,就在不远处,姑娘可在那里暂歇。”

    墨清带了三十个人,又都骑着马,对方只有不到十个人,在势力上,完全不用害怕对方。而云舒隐隐觉得这一切可能是“那个人”安排的,便答应听这些人的,随他们住到田庄里去。

    田庄果然就在马邑城外不远的麦田边上,只是里面已经没了人,空落落的。

    那人将云舒带到这里之后,说:“我们老爷说了,姑娘在这里可以便宜行事,仓里的粮食,庄子里的东西,姑娘随便用,不必拘束。”

    交代完之后,这些人就走了,好像把这空置的田庄给了云舒一般。

    众人下了马,墨清命大家先把庄子搜一遍,看有没有可疑之处,而后来到云舒身边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云舒思量着说:“应该是聂翁。”

    聂壹是马邑的豪商,也是云舒认识的唯一一个马邑人。他主要作为中间人来实施这次的计谋,他在这个时候不让云舒进城,只怕是……

    “马邑这几天估计有大变动,战争可能要开始了……”云舒说话有点紧张,墨清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算算日子,已经六月底了,匈奴人的确快到了。

    田庄里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仓库和厨房都堆了满满的食物,各个房间里的床被也应有尽有,明显是先准备好的。

    云舒摸了摸柔软的被子,有点心惊,说:“聂翁怎么会知道我来了?”

    墨清反而不觉得诧异,说:“我们几十人一路行来,并未遮掩,这等关键时刻,想必有人暗地里查过。”

    也是,战争之前的特殊时期,马邑附近明松暗紧,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虽然猜测是聂壹好心所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墨清依然做了严谨的安排,有人守夜,有人进城打探,也有人接引后面的车队。

    在马上奔波了一个月,并不觉得累,现在歇下来,反而是骨头都酸软了。

    云舒带着晒成黑猴一样的云默,洗干净后,一起歇了。

    云默仿佛有些兴奋,睡不着,搂着云舒的一只胳膊小声问道:“娘,是要打仗了吗?”

    云舒点点头,说:“大概吧。”

    听了这个,云默更兴奋了,两眼像是要放出光芒一样。

    云舒觉得奇怪,问道:“要打仗了你不怕吗?听说匈奴人又高又壮,不管老弱妇孺,都会杀,你不怕?”

    云默一嘟嘴,仰起头来看着云舒,说:“怕什么,等我长大了,要把他们杀干杀尽,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听着这个话,云舒不知道是喜是忧。

    这孩子颇有民族和国家的荣誉感、自豪感,但是这些话从一个六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感觉戾气太重,听着很不舒服。

    又想到云默以前的遭遇,云舒这一晚睡的很不踏实。

    朦朦胧胧间,有人声从房外传来,接着,云默一跳而起,摇起云舒的胳膊:“娘,师父在敲门!”

    云舒披着衣服坐起,应了一声之后急忙穿好衣服,头发也来不及梳,把墨清迎了进来。

    外面天色还没有亮,但是园子里纷乱的脚步声让云舒心里有些紧张。

    “墨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墨清脸色有点沉重,却不慌张,“马邑出现动乱了,有人杀了马邑县令,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里面的百姓都叫喊着要逃,但是城门却被封的死死的,城楼上满是士兵和火把,情况很乱。我已经派人去打听,看看是谁人所为。”

    听了这个话,云舒反倒冷静下来。

    那定然是聂翁把一个死囚犯的头颅挂上去,冒充县令头颅的,为的就是引诱匈奴大军。

    “只怕不到明天,匈奴人就到雁门关外了,咱们把人聚拢,守住这个田庄,免得战事一起,有流寇逃窜。”

    墨清见她镇定下来,联想起之前在长安,她特地被招进宫,对战事的安排了解一些,现在想必是心里有数,就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果然到晚上,就传来消息,说匈奴人出现在了雁门关外,正得意忘形的准备冲杀进关内,谁知突然出现数万汉军,把匈奴大军前后左右包抄起来。

    激战一夜,有一万多匈奴残兵逃出包围,躲入三十里外的山中,汉军正连夜追赶搜查。

    有人说匈奴的军臣单于被射杀身亡,有人说他并没有亲自前来,各种说法不一。

    一条条消息传来,云舒却没有找到她想听的信息。

    军臣单于是死是活,她不想知道;哪位将军带兵杀了多少匈奴人她也不想知道;马邑县令死而复生,重新出现在官衙里调度城防,她更不关心……

    她想知道的,只是大公子的下落……

    “公子他,依然没有一点消息吗?”

    墨清摇了摇头。

    前去诱敌的聂壹,整个商队全身而退,在雁门关前和汉军汇合,被护送进城。聂壹虽然劳累奔波,却安然回家。

    他们都安然归来了,可跟他们一起离开马邑的大公子,却全无音讯!

    想到这些,云舒捏着筷子的手有些发抖。

    她“啪”的放下筷子,站到廊下向外面的天空看去。

    明媚的夏日已不再,天空黑压压的,不知是乌云还是战乱引起的烟尘。

    云舒只觉得沉闷,可不得不一遍遍的安慰自己,等到聂壹来见她,她就会知道大公子的下落了!

    战争依然进行着,回过神来的匈奴军队开始在夜间、凌晨进行偷袭。

    善于马背作战和长途奔袭的匈奴人让汉军十分头疼,灭不干净,也防不胜防!

    七月下了一场大雨,将天空的灰色洗刷掉了一些。云舒看着地上滚滚流过的泥水,有些出神。

    云默知道她心情不好,一直乖乖的待在她身边,此时正伏在他的膝盖上,指着院门外的小径。

    “娘,师父带人进来了。”

    云舒抬头望去,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走下门廊,赢了上去。

    墨清见她走到了雨中,脚下的布鞋瞬间被泥水浸湿,裙摆上也沾了泥水,便大步走上前,替她撑上油伞。

    “聂翁来了。”

    一年不见,聂翁仿佛比去年更加精神,虽然白发多了一些,可是胜在精神抖擞。

    云舒冲聂翁敛衽,说:“经年不见,聂翁身体可还好?”

    聂翁满脸的喜气,拱手说:“老夫一切都好,云姑娘长途跋涉来此,不知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云舒匆忙将他迎进屋中,她有很多话想问,有很多事想知道,她可不是为了这些客套话而忍耐这么久。

    云默被墨清带了出去,云舒迫不及待的问道:“聂翁,听说桑侍中跟你一起去匈奴诱敌,怎的不见他回来?”

    聂壹见她紧张至此,便说:“莫急莫急,桑大人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听到这个话,云舒心中轻松了不少,可依然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聂翁快跟我说说!”

    外面的雨下的急,噼里啪啦如同金豆砸在地上。聂翁絮絮叨叨的跟云舒将了经过,这才让她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大公子奉刘彻之命前去解救几年前嫁给匈奴和亲的南宫公主,他虽然跟聂壹一同从马邑出发,走了一段之后就分开了。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任务不同,后来自然也不同路了。

    聂翁说:“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桑大人一直要等着开战的消息传回匈奴的前一刻,才能带南宫公主逃走,不然走早了,诱敌深入的计谋就败露了,走晚了,只怕又逃不脱。算算日子,再有个三五日,他就迎公主回来了!”

    云舒听着这个安排,觉得十分危险,便追问道:“桑公子带了哪些人去?多少人?够用吗?万一被匈奴人发现,交起手来怎么办?”

    聂翁呵呵笑道:“放心,皇上对公主十分紧张,派的都是身边的能干人前去,不会出差错的。”

    知道了前因后果,云舒便不再乱猜,跟聂翁说起了前面的战事。

221、军营

    夏天的骤雨下了停,停了又下,乌云来的快,去的也快。

    仿若匈奴的骑兵突袭一般,让汉军捕风捉影,却怎么也不能全部歼灭。

    马邑的埋伏战打的很精彩,至少歼灭匈奴军队三万余人,可是剩下一万多匈奴骑兵,凭借他们驰骋草原的技艺,和与生俱来的野外求生本领,硬生生的逃脱了汉军的围捕,现在反倒主动骚扰起雁门关、马邑一带的小村落。

    半夜里,经常会有急报传到马邑县府,云舒这里也得到一些消息,不是这个边村被偷袭,就是哪处被劫掠,等汉军赶到时,匈奴人早已跑远了,真正是让汉军头痛非常。

    云舒和墨清并肩站在廊下,看着云默一招一式的打着拳。

    纵使今天天气不错,云舒也能感觉到墨清的心情很不好。想来也是,墨清身为墨家矩子,虽然常年守护在云舒身边,但是他是个心系天下的人。当初匈奴人冒犯边关时,他就带着几十名弟子自发守护城门,奋战沙场。如今他身在战场边缘,不断听到人民受苦的消息,却什么也做不了,心情自然觉得郁闷。

    云舒不由得想到,墨清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要守护她吗?不放心她一个人?怕把她卷入战场?

    “墨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云舒尝试着询问。

    他一双眼睛盯着云默的拳脚,可是注意力分明不在云默身上。

    墨清楞了一下,想到云舒慧眼如炬,肯定看出他的心事,便说:“匈奴残兵杀之不绝,他们为了报复,一直滋扰百姓,让我心中很是气闷。”

    云舒点点头说:“防卫大军虽然驻扎在此,但是调动起来不如匈奴骑兵灵活,不知墨大哥可有办法应对此事?”

    墨清想了想说:“要防止匈奴人骚扰,有两个办法。一是通过侦查,判断匈奴残兵的踪迹,他们不管如何灵活,这么些人住在野外,总要生活,会留下一定的痕迹,通过判断,我们防范于未然。第二个办法,就是釜底抽薪!”

    云舒眼底一亮,问道:“如何釜底抽薪?”

    墨清分析道:“军臣单于此次中计,折损了三万大军,在近些年中的战争中属于非常严重的败仗。匈奴王庭内部各派一向不和,肯定有人会对他的领导提出抗议,若能引发匈奴王庭内部的变动,匈奴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劫掠我们?肯定是早早的收兵回家,抢夺王位和地盘去了!”

    听他说的有理,云舒连连称赞,说:“果然是好计策!”

    墨清有些颓丧的摇头说:“想的容易,做起来却难。一来我们在草原上不如匈奴人熟悉,根本不知他们的动向。二来战事已起,匈奴人对我们防备严密,很难打听到匈奴王庭的消息,即使想从中作梗,也无处下手。不过……”

    “不过什么?”

    “北地狼烟已传出千里,各个地方的墨侠儿纷纷积聚到此,已有五百余人,他们听说边关受到滋扰,纷纷表示要去守护边关,驻扎到边村中去帮百姓御敌。我因怕他们行事不周,坏了朝廷的计划,或者误被朝廷当成匪类追杀,一直拘束着他们,不许他们行动。这几日,把他们急坏了。”

    云舒很惊讶,五百名身怀武艺的墨侠,这可是股不小的势力呀!若这么闲置,真是太浪费了。

    思索了一下,云舒说:“我在军中还算认得一些人,不如我托人去问问,看能否配合军队一起行动,这样的话,或许更有成效!”

    墨清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有些担忧的说:“若是如此,必定是我带领他们前去抗敌,那你怎么办?”

    云舒倒不好意思了,说:“我躲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说帮不上什么忙,竟然还拖累了你们。你尽管去,大不了我躲到聂翁家里等你们回来就是。”

    兵荒马乱的,墨清心中着实放不下,但是想到边关战事纷乱,又十分想伸手帮忙。来回思量,墨清忽然想起桑弘羊快要回来了,到时等他回来,将云舒交给他,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云舒打听知道,马邑领兵的大将军是李广,另有韩安国、公孙贺等将军在此,云舒虽然跟这些人在皇宫里打过照面,但是论交情,倒没什么实在的交情,唯有李广将军曾在殿上为她辩护,似是对她有欣赏之意。

    想到这位豪爽而威武的老将军,云舒就跟墨清两人进入马邑城找聂翁,希望他能够从中介绍,让云舒跟李广将军见一面。

    当初云舒虽然献计有功,但后来并没有参与计划的事实,现在她也不是朝廷的人,倒比不上聂翁这个深度参与之人的重要。

    聂翁为诱敌之事跟李广将军打过多次交道,听说云舒有事要见李广,马上带着她和墨清,往城外山中的军营赶去。

    军营重地,守卫非常森严,幸而有聂翁带路,云舒和墨清在军营大门外等了半晌,便得到了进入的允许。

    身着男装的云舒走进军营,感受着军人铺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周围的人个个人高马大,云舒显得非常突兀。

    来往之人,或有人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云舒,待多看两眼,就用怒目瞪着云舒。

    云舒觉得非常奇怪,她又不是奸细,也不认识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瞪她?

    墨清在旁边护住云舒,挡住那些人的眼神,低声跟云舒说:“军中严禁女子进入,你不要露怯,只管把自己当做男儿。”

    云舒恍然大悟,古人觉得女子阴气重,进入军营会让他们打败仗,难怪那些人多看她两眼,就不善的瞪她,想来是看出她是女子了。

    云舒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走路的步伐更大了些,憋着一股气,跟着聂翁走入了主帐大营。

    李广老将军身穿一身铜铠甲,盘坐在桌案后面正在看各种军报,见士兵把云舒等人带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竹简,颇为惊奇的看向云舒。

    老将军的一双虎目老而不浊,看的云舒十分不自在,于是赶紧向他行礼问好。

    李广将军挥挥手说:“姑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待云舒在旁边跪坐下来,他就问到:“云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可不太平呐。”

    云舒不好意思说她是为了找大公子而来,便直接向李广引荐墨清,说了墨侠想出力之事。

    李广早就注意到云舒身边的男子,他身形魁梧,龙行虎步,学武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子身怀绝学,定有不凡之处。

    待云舒慢慢说出墨清的来历身份和目的,李广将军的神情数变,眼神不断打量着墨清。

    云舒见他只是听着、看着,却不说话,心中有些惴惴。

    “侠”,在汉朝是个很微妙的存在。有的权高位重之人喜欢结交侠士,更是广招侠士作为门客,向前任丞相窦婴便是如此,他的好友灌夫就是以任侠自认。

    但朝廷中也有些人很讨厌侠士,认为他们目无王法,滋生动乱,扰民不安。

    却不知李广将军是什么态度?

    就在云舒忐忑之时,不料李广突然仰头大笑,笑了好几声之后,说:“没想到老夫到了如此年纪,还能结识墨家矩子,也不曾料到矩子是这般年轻有为的人物,真是英才辈出啊!”

    李广在武者之中颇有威望,墨清很敬重他,连忙躬身说前辈过奖。

    李广本不喜游侠,最是厌恶那些游侠儿自持有些功夫,便横行乡里,与匪类无异。

    但是在听云舒介绍的过程中,他却注意到了一点,墨者门下的墨侠们受矩子之令所限,虽然心焦,却没有妄自行动,依然在原地待命。

    这一点,说明墨侠们懂分寸,有纪律,让李广觉得十分难得。

    而且匈奴接二连三的偷袭让李广很头疼,军队因编制、规模、辎重、粮草等问题,不可能在每个村中驻扎,而墨侠的出现,却能为他解决这个问题,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让他觉得或可一用。

    接下来的事情异常顺利,也用不了云舒插手,墨清在跟李广将军谈起怎么把墨侠分编组队,怎么调派指挥时,头头是道,让李广十分赞赏。

    待大致谈妥之后,墨清和云舒告辞离开,回去田庄,具体安排调遣。

    云舒注意到,当墨清从主帐中走出时,脚下生风,意气风发,犹如一个找到了自己舞台的演员,格外的惬意。

    她看到墨清找到了发挥才干的地方,也为她感到高兴,一面笑谈,一面向军营外走去。

    她正甩着宽大的袖子,努力跟上墨清流星一样的快步,忽的看到一个黑影从左眼角处蹿出来,待她要停步时,已经来不及,幸而墨清一把将她拎起,放到了自己身后。

    云舒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向墨清身前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骑在马上,扯着缰绳,令马儿的前踢高高扬起,不断的嘶鸣着。

    待马蹄落下时,马背上的男子十分诧异的用马鞭指着从墨清背后探出头来的云舒,说:“真的是你!”

    云舒看向这个男子,因是从低处向高处看,这男子背着光,又戴着头盔,云舒一时竟认不出是什么人,便傻乎乎的问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谁料这句话刚出口,便把马背上的人气个半死,他甩了缰绳跳下马来,伸手向云舒捉去,口中还愤愤的说着:“你竟然不认得我了!”

    他的手抓到一半,被墨清拦住,原本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下意识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推墨清。一来二去,两人竟然交上手了!

    云舒也不知两人怎么就打上了,急的忙喊道:“别动手别动手,这里是军营,小心犯了军规!”

    可她的话,丝毫不起作用,两人出手越来越快,云舒被逼到一旁去,等她退了几步,反而看清楚了那个青年的长相,立马喊道:“李敢,快住手,打什么呀!”

    李敢听到云舒喊出他的名字,心中舒畅了不少,而墨清原本就没有主动攻击,一直在防守,两人便停了下来。

    他哼哼唧唧的甩着马鞭走到云舒身前,说:“你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云舒忙说:“哪能不认识?这不是你刚刚把我吓到了,一时没看清楚嘛!”

    李敢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墨清,问云舒:“你怎么到军营里来了?跟谁来的?这些日子正打仗,你多注意着点。”

    说着就要带云舒去他的营帐坐一坐。

    两人虽然在感情上有点别扭,但是在此时此地重遇,谁也没往那方面想,云舒也不好做的太明显,便跟着他去了。

    墨清自然也跟着云舒过去,谁知李敢指着营帐门口的空地,对墨清说:“我有话跟她说,你在这儿等着!”

    墨清懒得跟李敢计较,只是看云舒的意思。云舒想来李敢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便让墨清先四处转转,稍等她一会儿。

    进了李敢的营帐,李敢从水袋里给云舒倒了一杯白水,而后问道:“来这边有事?”

    在李敢面前,云舒的说辞又不同了:“我有批货要运到这边来卖,正好有战事,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李敢也不笨,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这个说辞,直截了当的问:“你是来找桑弘羊的吧?”

    云舒被他这样直截了当的戳穿,脸色微微有些红,说:“嗯……顺便……一直没他的消息,所以过来看看。”

    李敢神情莫测的看了云舒两眼,对于桑弘羊和云舒之间的事,他早就清楚,只是没想到云舒一个女子,竟然敢到战地来找他,心中实在是酸的厉害。

    压下心头的酸意,李敢说:“他快回来了,韩嫣已经带人去接应他了,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真的!”

    虽然之前从聂壹那里知道大公子办事快回来,但是一直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现在听得李敢这么说,云舒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高兴之际,李敢冷不丁的说了句:“怎么晒这么黑?”

    云舒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在外行走,不比在家里,难免的……”

    李敢却说:“那也不见得,有的人就是晒不黑,不信等桑弘羊跟陈芷珊回来了,你看看他们俩,从京城到这里,我就没见他们晒黑一星半点。”

    陈芷珊……这是个女人的名字吧?

    仿佛看出云舒心中的疑惑,李敢解释道:“哦,你还不知道陈芷珊吧?她是皇后的堂妹,这次奉命去接公主回来。”

    又似是解释的说:“因事关公主,男人们多有不便,少不得要带个女人过去。”

    可云舒想的完全不是这个……

    皇后陈阿娇的堂妹,是名门侯府出身,却不像娇养的小姐,竟然能够上战场,进入匈奴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必定是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女子吧!

222、燥意

    见云舒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李敢心中不由的有些窃喜。

    “陈芷珊那个女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恶女人,也是我见过功夫最好的女人!打起架来,几个男人也打不过她。”他一面观察云舒的神情,一面说:“可她唯独败在过桑弘羊手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桑弘羊的拳脚功夫明明连我也不如的……”

    云舒压下心头的一些不顺畅,笑着说:“胜败乃常事,说不定陈小姐一时不慎,让大公子占了个便宜才赢得她。”

    李敢“嘿嘿”笑了,说:“也是,女人心不在焉的时候,打架肯定输了。”

    云舒察觉出李敢故意把她的想法往一个方向引导,心中略有不快,便起身说:“天色不早了,路上不好走,我先回去了。”

    李敢连忙起身送她出帐,又说:“你现在住在哪?等桑弘羊回来那天,我带你去关外接他!”

    云舒停步看了李敢一眼,因心中实在想早点见到大公子,便说:“我住在聂翁城外的田庄上,就在三岔沟那边。”

    李敢记下了,说:“成,我到时候得了信过去接你。”

    自打从李敢的营帐里出来,云舒的表情就有些阴晴莫测,墨清跟她并肩骑马,十分担心她会不慎从马背上掉下来。

    看她分心分的实在严重,墨清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李敢对你做了什么?”

    说着,似是要调转马头回去找李敢算账。

    云舒回过神来,强笑着说:“没有,只是听说大公子这两天就回来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想这个事情,想的有些出神。”

    墨清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云舒策马加速,他不做它想,急忙从后面跟上。

    也不知为什么,“陈芷珊”这个名字像个桩子一般,牢牢的在云舒心底扎了根。她虽然知道李敢有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不可多想,但是心里任然有些不受控,一股一股的烦躁之意如同浪潮一般向她袭来。

    出身好,长得好,功夫也好……云舒想着那个尚未谋面的女子,叹了口气,真是让人羡慕呢。

    云舒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公子,要出身没出身,相貌也就那个样子,功夫更谈不上,还处处要受人保护。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乱想,我跟大公子七年的感情,岂是别人能比?”

    是啊,从大公子把他从河塘里救起来,眨眼就七年了。

    她陪他进长安打拼,一起经营,一起努力,看着彼此渐渐长大,渐渐变强,渐渐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这种情分,何人能敌?

    可是……陈芷珊跟大公子一起进匈奴,这算不算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摇摇头,云舒挥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咬着牙又想:“大公子身边出现过各种条件好的女子,他丝毫都没有动心,我要对他有信心,这乱七八糟的在担心什么?”

    云舒有点不懂自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当初皇帝要给大公子赐婚的临江翁主,还有桑家极力主张的丞相府田小姐,条件不可谓不好,可大公子丝毫不在意她们,云舒也从来没有担心大公子会喜欢她们。怎么现在只是听李敢说了两句,就对这个陈芷珊如此忧虑?

    是因为两人分别太久,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眼皮下,所以没信心吗?

    不行不行,两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她不可这样胡思乱想!

    窗外田蛙的叫声传到屋内,“呱呱”的惹人心烦,云舒起身关了窗,又觉得气闷,又把窗重新推开。

    这番折腾把睡在小床上的云默吵醒了,他在黑夜里看着云舒在屋内徘徊的黑影,轻声喊了一句:“娘……”

    云舒回过神,走到云默床边,歉意的说:“把你吵醒了吗?”

    云默问道:“娘是在为师父要去前线的事情担忧吗?”

    从军营回来之后,墨清就招来一批墨侠,将去边村抗击匈奴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众人情绪十分激昂,云默也知道了。

    云舒不便对云默说自己心中的那些纠结事儿,就顺着云默的话说:“是啊,担心他受伤。”

    云默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晶亮,他左右提溜转了一下,突然促狭的说:“娘,师父在你身边好多年了吧?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咚”的一下,云舒挥手给了云默一个爆栗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师父是有原则的人,因为要偿还当年的恩情,所以一直在我身边,并不是什么儿女私情。”

    云默捂着头,想狡辩什么,却又不敢多说。换做平时,云舒顶多拍拍他,捏捏他,今晚她直接给他一个爆栗子,说明心情不好啊……

    “快睡吧!”

    云舒把云默按到床上之后,自己也回床上躺下。

    可是一闭眼,就想起很多当年的事情。

    重生之时,大公子把她从水中救起,他伤了脚,坐在马车里,安静祥和的跟她交谈,将走投无路的她收下;后来在长安重新见到卓成,因为害怕,吓的半夜做噩梦哭起来,是大公子宽慰她,跟她说“有我在”,使得她能够安下心;再后来她被卓成捉去,是大公子带人将她救出,把卓成判了罪丢进大牢……

    因为变故,她去了娄烦,战火中遇见了墨清,重情重义的他固执的要偿还“十七条命”,从此追随在她身边……

    在梦里,云舒还看到了桑家老太太、桑老爷和二夫人,刘彻、刘陵、平阳公主等人也轮番出现,等她早晨被阳光刺醒的时候,恍惚间竟然不知是在梦里还是醒了过来。

    云默要练功,起的比她早,自己乖乖练习去了。墨清忙着调派墨侠,也没有在她身边。她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乱逛,不禁又想起昨晚的梦。

    “好生奇怪……”云舒心里怪怪的,都说将死之人才会回忆往事,她好端端的,却尽胡思乱想去了。

    到了下午,天阴沉沉的,云舒觉得气闷,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唠叨道:“这雨要下却不下,这样闷人……”

    她将屋内的窗户全部推开,就听见“咚、咚、咚”的有人敲门。若是云默回来,会直接喊门,若是墨清,敲门就两下,极有规律,断不会是这种杂乱的狂敲一阵。

    “是谁?”她扬声喊道。

    “是我,李敢,快开门!”

    云舒三两步跑出去,将木门打开:“轻些,门就要被敲破了。什么事这样急?”

    李敢眉头一提,说:“快准备马,跟我出关,他们回来了!”

    云舒呆愣了一下,问道:“谁?”

    下一刻,反应道:“大公子回来了?”

    “是的是的,他们接南宫公主回来了,信兵说再两个时辰就抵达关前了,我爹和马邑县令正在准备人马去接他们,你快跟我来。”

    云舒连忙进屋换了一双马靴,她看了下披在身上的男式青袍,来不及换,随意扎上腰带,再把头发挽在头顶,就牵马跟李敢出去了。

    两人翻身上马背,云舒刚准备走,忽然喊道:“等等,我去跟墨大哥说一声!”

    李敢催促道:“跟他说什么?快些,不然就来不及跟他们出关了。”

    云舒在催促中彷徨了一下,又觉得跟李敢在一块,没什么危险,而且墨清现在指不定没空跟她说话。想了想,就调转马头,跟上了李敢的脚步。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好不容易在马邑城内赶上了去接驾的人马。他们要贯穿整个马邑,继续往北走二十余里地,直抵雁门关下,在那里等候南宫公主回朝的人马。

    待追上李广将军等人之后,就不用跑的那样急。

    因为骑马,云舒的头发本就是随意挽的,现在全都披散了,男士青袍也皱皱的,一点也不好看。

    云舒这才有点后悔,这么久没有见到大公子,今天重逢后的第一眼,难道就要以这种样子相见么……

    “早知道该梳洗一番的。”

    她一面在马上重新弄头发,一面对旁边的李敢嘀咕道:“你不是说明、后天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李敢摊摊手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的这么快,说到就到了。”

    云舒不再唠叨,早回来是好事,免得在外面让人担心。

    整整齐齐的把头发挽好之后,云舒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尽量把领子、衣襟都扯平一些。

    李敢看她这般动作,嗤笑了一声,说:“别折腾了,再折腾也没陈芷珊一半好看。”

    云舒冲他皱了皱鼻,说:“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么,只看长相!”

    李敢被她这一句顶的还嘴也不是,不还嘴又不痛快——他可不是看长相才喜欢云舒的!

    来到雁门关下,满眼的黄色山脊和戈壁显得十分荒凉,间或有些绿草地或青山,但被乌压压的天一盖,几乎看不出来。

    云舒跟在李敢的身后,走上了雁门关城楼,因天气不好,可见度不高,眺望出去,看不到什么人或景。

    “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不是说他们就到了吗?”

    李敢看她爬在墙垛上,沾的一身土灰,就把她往后拎了一点,说:“马上就到了,刚刚又有哨兵来报过信。要起风了,你站后面点,小心把你吹下城楼去。”

    云舒往后面走了点,心里却不踏实,总是往城楼下面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442/ 第一时间欣赏大丫鬟最新章节! 作者:羽外化仙所写的《大丫鬟》为转载作品,大丫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丫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丫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丫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丫鬟介绍:
回到西汉,为奴为婢做丫鬟,只为了好好的活下去
凭借算术、智慧和真诚,丫鬟也能弄风云
在权利和爱情的争夺中,看谁笑到最后……
┉┉∞∞┉┉┉┉∞∞┉┉┉┉┉∞∞┉┉┉┉∞∞┉┉┉
已有完本VIP仙侠言情小说《重生之慧眼识夫》,坑品有保障,请放心收藏阅读。大丫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丫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丫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