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帛书
深秋的早晨,枯黄的草坪上蒙了一层白色的秋霜,并稀疏的盖着些许落叶。
虽然是一片萧瑟的秋景,但云舒却如沐春风,抱着手中的书简,带着墨清去找周庄主。
周庄主一大早就听服侍之人说云舒求见,在花厅见了她,互相问过早安之后,周庄主问道:“云姑娘长途奔波,今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云舒笑着说:“本是劳作之人,有时间也睡不久,何况心里有事想跟周庄主说一说。”
周庄主点点头,他们行商之人,的确很辛苦,除了长期在外奔波,哪怕是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要不停的处理各种事情,很少有睡懒觉的机会。
“哦?云姑娘想跟我说什么?”
云舒上身微微前倾,问道:“周庄主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麻纸’这个东西?”
周庄主伸手拈了拈下巴上的小胡须,回忆了一会儿说:“是不是似麻布又非麻布,可在上面书写的一种东西?我依稀记得多年前见一个敦煌商人用过。”
云舒急忙点点头:“不错,正是麻纸。”
西汉的时候,已出现了用麻布制作的纸张,只不过麻纸泛黄、僵硬,又不宜着墨,产量也少,用途并不广泛,只有外出远行的商人,或许会用麻纸记录货物、账簿。
就算是周庄主,也只是鲜有耳闻。
云舒问道:“不知周庄主以为那麻纸跟竹简比起来,如何?”
周庄主笑笑说:“除了比竹简轻便一些,其他都不如竹简好,易碎易烂,又不宜存放。”
早期的造纸术的确很粗糙,麻本身又是一种粗糙的原料,这种情况下制出来的纸张肯定不太好。
云舒点点头,说:“庄主可曾想过,若有一种轻便、美观、平滑而又耐久的东西来代替竹简,这东西会很受大家欢迎吧?”
周庄主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其中暗藏商机,于是眼神一亮,问道:“那不就是帛书?”
帛书早在战国时代就出现了,但那是用上等丝织品做成的,成本及其昂贵,根本无法普及。
云舒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昨晚夜宿山庄,突然想起一个祖传的秘方,正说的是如何制作帛书。周庄主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我想跟周庄主合伙做生意呢!”
“呵呵,姑娘想跟我做生意?”周庄主淡然的笑了笑,他生意做的大,想跟他来往的商人很多,云舒太年轻,又是女子,若不是有恩情,他是完全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
“帛书虽好,但是用料都是上品,制作不宜,赚不了几个钱。”
看出周庄主的客气和疏离,云舒也不急,继续说道:“据我听闻,周庄主主要做蚕丝生意,不知那些恶茧、病茧,您是如何处理的?”
周庄主自然而然的说:“自然是丢之弃之,为了丝绸的质量,决不可让不好的蚕丝混入其中,我们周家的丝绸质量绝对是上乘的。”
果如她所料,云舒心疼的说:“多可惜,就算是恶茧、病茧,也是大有用处的,不知周庄主可相信,我能用这些废物制作出上等的帛书,到时候只要我们的帛书卖的比别家略便宜一些,大家肯定愿意买我们的!”
“废茧做帛书?怎么可能?”周庄主满脸不信,只觉得这年轻人在信口胡诌。
云舒晃一晃手中的书简,说:“这里面记录的祖传秘法,正是有这个变废为宝的作用!庄主若是不信,不妨给我一些你们要丢弃的茧,我把东西制好了,庄主看到样品,再看可不可能,如何?”
周庄主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对他来说,并不损失什么,就让人传话下去,让人取一筐废茧给云舒。
若能用这些废茧做成上等品,无疑就是低成本高利润的暴利产品,周庄主也心动了……
云舒回到迎宾园后,在竹简上列了一个单子,让大平帮他去弄些工具。
墨清因为听到了云舒和周庄主的谈话,回到迎宾园之后,就问:“你可是要用做麻纸的方法做帛书?”
云舒点点头,说:“墨大哥觉得怎样?”
墨清微微皱眉,说:“不好说。墨者中曾有人会做麻纸,但听说制作过程很麻烦,又卖不出价钱,渐渐就没人从事那一行了。”
云舒非常理解,所以她绝不走麻纸的老路。
制作麻纸的方法跟后世的造纸术的原理是一样的,成本很低,但是目前贵族用的帛书,成本却高。云舒想在帛书的工艺上改良,实在是一个取巧的近路,免去了新产品推广的麻烦。
现下的情况,帛书已经被贵族们所接受,只是因为帛书昂贵而珍贵,所以用的人不多,若是价格稍低、产量大增,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虽然帛书最后终究被木浆纸代替,但周庄主的条件适合做帛书,木浆纸日后慢慢再做也不迟。
听说云舒要准备工具,震泽山庄的人十分支持,大平不过一上午就准备好了各种工具。
大平帮云舒抬着一筐废茧,与墨清、云舒三人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因云舒之前说是祖传秘法,震泽山庄的人在厨房里生好了灶台之后,很自觉全部退散。
烧了一大锅水,云舒将寻来的草木灰放入沸水中,又将废茧放入水中一起煮,一边煮一边用大木棍在锅里搅拌。
待废茧在锅里煮成了纤维状,云舒就讲这些蚕丝捞出,剪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一个木桶里,用木杵捶捣。
墨清、大平、云舒三人三个木杵,捶打了一些时候,纤维慢慢变成了浆糊状态,云舒力求更细腻一些,反复不断的捶捣,直到捞起的浆糊看起来十分匀净才罢休。
抬着装有丝浆的木桶来到一个石质的池子边,将丝浆和清水混在一起倒进池子中,再把寻来的淀粉糊混合进去,使纸浆的粘合度更高。
使纸浆粘度高的药剂俗称“纸药”,最好是用杨桃藤、黄蜀葵等浸出的粘液,但这两样东西汉代都没有,只好用比较古老的淀粉糊代替。
弄好了纸浆之后,云舒取来缝隙极小的方形篾席放入池中开始捞浆,每捞一次,篾席上就会留下一些极细小的丝纤维,形成一层薄片壮的湿纸。
看着篾席上匀净的湿纸,云舒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制作纸张的原理,但是第一次实践,她还是很忐忑的。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墨清和大平,若不是有他们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在,让她一个人把纤维打成浆,不知要捶到何年何月去,真是多亏他们出力了。
墨清看东西已有了雏形,就问:“是不是晒干就好了?”
云舒点点头,说:“晒干之后从篾席上揭下来就好了。但是我很怕会揭坏,我们多做几张备用吧。”
墨清和大平点点头,把准备的二十张方形篾席都抄造好,并排放在太阳下晾晒,三人才歇下来。
云舒在篾席前走来走去,心中反复确认着造纸的四个步骤,原料分离、打浆、抄造、干燥,她连早期造纸不会添加的纸药也加进去了,想来应该没什么纰漏才是。
她忐忑不安的步子落在墨清眼里,倒觉得有几分可爱。以往的云舒太沉着淡然,即使是识人很多的墨清,也不明白她小小年纪,这份不合年纪的心态是从哪里练出的。
太阳慢慢西沉,帛书还没有制成,三人把二十分篾席收入房中靠墙而放,次日又拿出来晒。
因为是丝制的,摸上去冰冰凉,云舒不太确定有没有干透,根本就不敢伸手去揭,生怕把它扯坏了,于是一连晒了三天。
第三天的时候,云舒坐在屋檐下看着这些篾席,突然一阵风吹来,一张篾席上的帛书被太湖的秋风吹的卷落到地上。
云舒“哎呀”一声,匆匆跑过去捡起来,赫然就是一张成功的帛书!
“我成功了!”云舒高兴的大叫起来,墨清和大平也高兴的笑出声。
收起了二十张帛书之后,云舒找来准备好的木棍,做成卷轴的样子,这才去见周庄主。
周庄主这几天一直等着她的样品,云舒捧上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接过去看。
展开卷轴一看,果然就是上品帛书那般白净平滑,他稍稍用力拉了拉,丝毫没有变形或者破碎。
“这,真的是用那些废茧做出的?”
云舒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这件事差不离了!
“正是,周庄主觉得怎样?”
周庄主反复抚摸了两遍,又命人取来笔墨,落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雲”字。
以往的帛书因为是丝织品,会有自己本身的纹路,偶尔会导致墨水晕开,但是云舒的帛书丝毫不会染墨。
“好!更胜帛书几分啊,云姑娘的家传秘法实在是好!”不等云舒再次提及生意之事,周庄主就迫不及待的问:“云姑娘之前说想跟我做生意,不知打算多少钱售出这种秘法?”
云舒不喜欢“买断”的方法,那样虽然一时会有巨资,但实际上是吃亏的。
“周庄主,我可以将制作方法教给你的人,在制作、出售等方面都会尽力助你们,而我想要的价钱……是其中的四成利润!”
说出这个话,云舒心中有点打鼓,也不知自己是狮子大开口还是亏了,但是她斟酌来斟酌去,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出个主意,原料、人力都不用她出,再高的价,她喊不出,甚至做好了接受三成利润的准备。
周庄主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拿着帛书来回踱了几步,脚步突然一停,咬牙说:“好!就依姑娘所说,四成!虽然我周仁从未跟人做过这样让利的生意,但是云姑娘你先对我周家有恩,又帮我把废物变成宝,我若再贪心,必遭天谴,一切就依姑娘所说!”
去了另一份帛书,周庄主当场立下契约,又按照时下之人的习惯,在木板上刻了契约,分作左右两半各自保存,以做凭证。
解决了这件事,云舒心中如同巨石落地,回到迎宾园后,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想着不费多大功夫,就有源源不断的钱飞进口袋,云舒实在是很开心,一时有些飘飘然!
忽然,一只巨大的狗头出现在云舒的头顶,呼呼的喷着热气,吓的云舒大叫着跳起。
从床的一端跳到另一端,云舒喘息着发现,吓她是周子冉的沙皮犬,元宝。
“哈哈……”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周子冉和云默两人站在门口。
云默冷漠的看着周子冉,责备道:“把你的丑狗牵走,你吓到我娘了!”
周子冉笑嘻嘻的跳过去,坐到云舒身边,说:“姐姐是睡着了吗?我们进来你都没用听到?吓坏了?”
在小孩子面前,云舒努力维护着自己的尊严,强笑着说:“没……没有吓到,只是有点意外。”
把元宝赶下床,云舒惊魂未定,带着两个孩子坐到桌边,给周子冉倒了一杯热水。
“冉冉咳嗽好了吗?”
周子冉点头说:“全好了!按照姐姐说的方法吃梨果然很有用!姐姐,你这几天在做什么?我每天都来找你,都找不到!”
云舒笑笑,说:“在忙一些生意上的事,怎么,冉冉找我有事?”
“是呀是呀,我娘亲想见姐姐,说要替我谢谢姐姐呢!让我带姐姐去芳华园吃饭!”
云舒这才想起,自己来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拜见女主人,太失礼了。
“好啊,如果周夫人不嫌我打扰,我当然愿意去拜见她了。”
周子冉高兴的对门外喊道:“丽娥,快去告诉娘亲,我请到姐姐了,晚上我们就过去吃饭!”
一个明丽的俏丫鬟在门口蹲身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
“娘,你干嘛要去,跟我们一起吃饭多好。”云默瞥了周子冉一眼,不高兴的说。
云舒知道云默担心有人对她使小动作,但是她觉得周家的人不至于各个都像是周子辉那般的可恶,周夫人也不可能在女儿面前做什么过分的事,想来是无碍的。
周子冉一下子跳起来,说:“你个坏蛋,干嘛不许姐姐跟我一起吃饭!”
这俩孩子针尖对麦芒似的,云舒就调和道:“默默不想跟娘分开吗?那娘带你一起去好了。”
能够一起去,云默这才噤声没有多说。
可是止不住周子冉一直嚷嚷,说云默是个爱吃醋的坏小孩等等,一番话闹的云舒哭笑不得。
云默忍无可忍,瞪了她一眼,说:“再废话,我就把松树的事情告诉你爹了!”
顿时,周子冉乖了,半个字都不说了,可是引起了云舒的好奇,忙问道:“乖默默,快告诉娘,什么松树?什么事?”
云默看了云舒一眼,用大人的强调说:“娘,小孩子的事,你就别管了。”
云舒顿时无语……
到了吃饭的点,丽娥来请他们去芳华园,云舒跟在丽娥的身后走,待到了渡口才知道,芳华园在另外一座小岛上。
坐了山庄的小船去右边的一个小岛,在湖中就看到临湖的山崖上建了一条带状的房屋群,想来那个就是周夫人住的芳华园。
牵着冉冉和默默的手,云舒走进芳华园,就见冉冉脱了她的手,飞扑进一个美妇的怀中。
美妇坐在园中的亭子里,亭子建在高处,可以俯瞰太湖的美景。这美妇气度雍容,眉眼中有着一股别样的魅力,微微眯着眼,慵懒的感觉却让云舒觉得这才是美人呐,周庄主真是好福气!
美妇伸手接了冉冉入怀,抚摸着她说:“还是这般蹦蹦跳跳,在客人面前,你也要安生一点才好。”
冉冉嘟着嘴在美妇怀中撒娇,根本没把这句责怪听进耳朵里。
周夫人转头向云舒看来,云舒就对她敛衽行礼:“云舒见过周夫人。”
周夫人笑眯眯的抬手,说“不要多礼,我听老爷和冉冉说起云姑娘多日,早想见见你,但是我腿脚不便,一直不曾出岛,只有请云姑娘辛苦走一趟了。”
云舒情不自禁向周夫人的腿部看去,她穿着长长的裙子,一直遮到地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自云舒进园,不曾见周夫人站起来,难道她的腿……
正揣测着,就见周夫人招来在旁服侍的两名仆妇,说:“回屋去吧,准备开宴。”
那两名仆妇很健壮,一左一右抬起周夫人坐的木椅,往屋子里走去。
看到云舒一脸讶异的表情,周夫人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招呼她进屋。
周夫人和周子冉都闭口不提腿部残疾之事,只是对云舒再三感谢。
“……不仅把冉冉安全的交到了子辉的手里,还在她跪祠堂的时候帮她求情,若不是你,冉冉只怕要病倒了……”
周夫人说的什么,云舒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为她这样一个美人却不能站立行走而感到可惜。
周夫人容姿美貌、有儿有女、生活富足,偏偏身有残疾,想来世上无人能十全十美,总有一些让人心痛和惋惜的地方。
在感慨中,云舒甚至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
周夫人命人撤了食物,又让丽娥带周子冉和云默下去散步以免积食,单独留了云舒下来说话。
云舒看周夫人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话要说,就收起情绪,听了起来。
193、什么都依她!
芳华园的房里已经点起了暖炉,焚香一缕缕从精致的银丝暖炉中飘出,朦胧了周夫人美貌的面容。
云舒好奇她找自己什么事,一眨不眨的看着周夫人,却见周夫人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周夫人伸手端起杯盏喝了几口热水,用手绢轻拭嘴角,放下杯子后,这才说:“云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
看她难以启齿的样子,云舒就说:“若能帮上忙,我自当不辞。”
周夫人感激的笑道:“说来是我唐突了,我听孙管事说,云姑娘向他打听太湖沿岸是否有空余的庭院,我就猜云姑娘只怕是想走了……可是……我想留云姑娘在庄中久住……”
云舒跟周庄主商量帛书之事时,的确在外院碰到了之前接她入庄的孙叔,顺口问了问房子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周夫人耳中。想不到她足不出院,却能把这么大的山庄都握在手中。
云舒心中微微感慨,更不敢小看周夫人,仔细思考她话中的意思。
看周夫人说此事时为难的样子,定然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才挽留她,像是有事所求。
云舒不解的说道:“我初来贵地,能得到周庄主的盛情款待,已感激不尽。我在庄中叨扰了这么多天,等帛书之事停妥,自然是要搬出去的,断没有一直打扰下去的道理。只是,若周夫人挽留我若有其他深意,不妨直说。”
周夫人看她是个直爽的人,跟她女儿冉冉很投契,心生亲切之感,索性也敞开说道:“不瞒云姑娘,我是想让云姑娘留在山庄里陪伴冉冉……我跟老爷都是孤苦伶仃之人,没有兄弟,冉冉除了一个哥哥,也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可怜她整天只能与狗为伴,纵使给她找些小丫头陪着,终究主仆有别,何况那些丫头见识短浅,我怕她们带坏冉冉。冉冉这次因祸得福认识了你们,看她的样子,是极喜欢你和令郎的,养病期间,一张小嘴总是在说你们。我怕等你们走后,冉冉又变成一个人,终日孤寂无人相伴……”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夫人真是个细心的人,不光把女儿养的这样漂亮,还关心着孩子的内心世界。
只是云舒很诧异,没想到冉冉跟她们只是短短的相处了一天,就这样喜欢她们。不过细想一下,云舒就明白了。
古人重视族亲,哪怕不是同胞的兄弟姐妹,族内的亲戚也改有一些,偏冉冉只有一个已经长大出门做事的哥哥,她又住在太湖的岛中,被父母管束着轻易不能出门,身旁只怕真的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这该多寂寞、多孤单?
她跑出去遇到了云舒等人,有云默跟她拌嘴吵架,有人跟她不分主仆尊卑的说话,这种自由快乐的感觉,她怎么会不留念?
云舒微微轻叹了一声,纵使她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是她也不能一直住在震泽山庄。她有她的事情要做,寄居别人门下,总是多有不便的。
周夫人极懂人心,看云舒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愿寄居人下,抢在云舒拒绝之前说:“若云姑娘愿意留下来,我可以让老爷把炽琉岛收拾出来给姑娘单独居住,姑娘若用不惯我们的人,另外单独请人服侍都可以,就把那里当成是你的新家,如何?”
这……不是相当于把这个岛给她了?
咦!
云舒心中暗喜,想到了她的胥母岛!
“周夫人……”
云舒刚喊了一声,周夫人却是怕她拒绝,忙不迭的说:“姑娘,想我是个残废之人,看着冉冉一天天长大,想带她四处走走都不能,我实在是不愿冉冉像我一样,一辈子都困在一座岛上,你就答应了我吧……”
隐隐有泪光在周夫人眼中闪动,云舒怕她着急,忙说:“我留下来就是了,只是有两点,我却不得不先说出来……”
“你说。”周夫人一脸期待。
云舒说:“我是来会稽郡做生意,而不是游玩的。坦白说来,若我一直住在震泽山庄,实在是无法施展拳脚。关于落脚之地,我之前曾经考虑过,对洞庭山旁边的小岛胥母岛很中意,原本想找县令买下那岛,最后却得知太湖之中的事要问周庄主的意见才能作准。因救了冉冉,我不想让庄主认为我是挟恩邀功,所以此事一直压着没有说。若夫人真是想我留下,可否帮云舒这个忙,让周庄主通融通融,把胥母岛转卖于我?我住在胥母岛上,就是你们的邻居,冉冉想找我们玩,随时来便是,岂不方便?这是第一点……”
周夫人听着,并没有忙着说可还是不可,而是问道:“那第二点是什么?”
云舒说:“我从长安来,终究不是这里的人,我在这里只能待到后年的夏天,到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回长安的。不过,这里有我的产业,我自然会常回这里看看。”
周夫人算了算,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云舒点头。
周夫人思忖了一会儿,说:“且容我跟老爷商量一下,明日必给姑娘回复。”
得到这个回复,云舒已经很高兴了,她说了自己的考虑,周家若能接受,她留下来带着冉冉也没什么麻烦的;若周家不能接受她的条件,她必然是要先为两年之约做打算,只能有空的时候,尽量带冉冉玩了。
等云舒带着云默回了迎宾园,周夫人让丽娥带冉冉下去休息,再命人请了周庄主过来。
周庄主进房之后就直接问道:“夫人,她可愿意留下?”
周夫人就将云舒说给她的话告诉给了周庄主。
周庄主想都没想,高兴的说:“一个小岛,送给她又何妨,按她的意思即可!虽然只有一年半时间,但是足矣、足矣……”
周夫人美貌的脸上露出忧色,轻声问道:“老爷,你为什么要我拿冉冉做借口挽留她?她只是卖了一个祖传秘方给你,值得这样对她吗?”
周庄主慎重的坐到周夫人面前,握起夫人的手,有些激动的说:“夫人,你听我说。我原没有把这个女子放在眼里,但这次竟然决定跟她做生意,我少不得要调查一下她的来路,这一查,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什么?难道她有什么大背景?”周夫人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谁知周庄主连连点头,说:“之前是我没在意,这次稍派人去查,才知道桑家四处派人关照的女子,正是云舒!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既然能够得到桑家如此殷切的关照,必然不一般!”
周家诚然是会稽巨商,但是跟洛阳第一富商桑家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只是周家祖上曾有功勋,留下了一些底蕴,倒要显得比桑家更厚重。
可到了如今这一代,桑家少东家入宫为官,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商界各家,哪个不想巴结?
周庄主激动的说:“云姑娘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自己出来做生意?说不定就是桑家的障眼法!跟他们做生意,稳赚不赔是一点,另一点,冉冉若能得到桑家人的照顾,可以为我们周家回长安做好准备啊!”
这番话说的周夫人激动了起来,被周庄主握着的手爷激动的微微颤抖。
周庄主还在感慨道:“想我周家当年在长安也是叱咤风云的豪族,到如今却落得人丁稀少、偏居一隅的下场……我周仁定要光耀门楣,给祖宗一个交代!”
“老爷!”周夫人想起自己的腿疾,想起从长辈那里听来的种种,一时心情复杂,“老爷放心,我定会拉拢好云姑娘,不会坏老爷大事的。”
一切的发展都出乎云舒意料的顺利。
周庄主说为了感谢她将祖传秘法传授给他,将胥母岛作为谢礼赠送给云舒,不过三天,就跟县令处理好地契之事,亲自将胥母岛的地契交到云舒手中。
而制作帛书的进程也相当顺利,周庄主调派来忠实的管事,跟着云舒学习技艺,然后教给手下的长工或奴隶,经过几次尝试之后,终于顺利的制作出了帛书。
而周庄主更是将他们制作出来的帛书命名为“云纸”,以纪念云舒的功劳,和彰显帛书像云一样又白净又轻软的特征,使得云舒很高兴了一阵子!
在震泽山庄忙于组建造纸坊的时候,云舒也没有闲着。
她带着地契登上胥母岛,找来工匠修建茶园,并请墨清召集懂得园林种植和各种技能的墨者。
云舒忙的不亦乐乎,周子冉和云默跟她一样,也跑进跑出忙的不亦乐乎。看着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小跟屁虫,云舒只是笑笑,并没有让丹秋把他们带回院子里看起来。
孩子虽然小,但云舒觉得让他们多接触各类人,多看看各种事,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只要有大人在旁帮助他们明辨是非,知晓对错,帮他们挡开奸佞之人,也就不怕他们走了邪路。
云舒的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苦了丹秋。
丹秋哪里能够放心他们两个孩子跟着云舒这样奔波?太湖之中到处都是水,待开发胥母岛上到处都是乱世丛林,她一刻也不敢放松,一直看护着两个孩子。
194、外出(上)
胥母山的茶庄在云舒的筹划和墨清的组织下,很快的有了雏形。
会稽郡的墨者收到矩子令的号召,不断有人前来投靠。这些墨者混迹于社会的各个阶层,三百六十行几乎都有涉及,云舒与他们一一恳谈,将他们分配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上,使得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茶庄的建设走上了正轨,云舒开始思索起茶源的事情。
建庄之初,她的茶庄里没有足够的茶树,到明年春天收茶时,产量绝对达不到她的期望,为了不错过明年春天的丰收季,云舒决定去洞庭山的其他茶庄,预购他们的茶叶。
云舒计划带队去洞庭山收茶的事情让两个孩子听到了,撒娇打滚要求一起去。云默还好说,但带周子冉出去,云舒却有点担心,毕竟是富家小姐,万一有个磕磕碰碰,不好跟周庄主、周夫人交代。
云舒一面让丹秋准备出行的东西,一面带着周子冉去芳华园见周夫人,希望周夫人出言阻止周子冉,将她留在家里。
谁料周夫人听了,笑着说:“好,冉冉你就跟着云姑娘出去看看,要听话,不能给她添麻烦……”
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周子冉已经高兴的蹦了起来,大叫道:“太好了,明天上山玩,还可以在外面住,姐姐、姐姐,我们扎帐篷住吧,在山里看星星月亮!”
云舒无奈的说:“冬天住帐篷,会冻坏的,想露营恐怕只有等到明年夏天了。”
周子冉听说不能住外面,有点点失望,但是能出去玩,她已经很高兴了,忙说:“不要紧,明年夏天再去就是了!明天我要带着元宝一起去,它狩猎可厉害了,上回就给我抓了一只兔子,不知这次它能捉到什么!我现在就去跟它说,它听了肯定高兴!”
周子冉风一样跑了出去,云舒微微有些担忧的对周夫人说:“夫人,我这次要出去三至五天,带冉冉出去,很怕照顾不好她……”
周夫人摇头说:“没事,有健康的身体,就该到处走走才对。至于安全问题,正好子辉在家,我让他陪你们走一趟好了。你初来乍到,只怕对洞庭山不熟,有他带路,你也方便一些。”
周子辉?跟他同去?
云舒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想到有他在,他一定能把冉冉照顾的很好,即使出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云舒便释然了,笑着谢过周夫人,然后回了迎宾园。
回到房里,丹秋抬头就问:“怎样?周夫人不同意冉冉进山吧?”
她这几天被冉冉闹的烦心,着实有点怕这个小恶魔,十分不愿意带她出门。
云舒摊摊手说:“周夫人让我们带冉冉一起去呢。”
“啊,天呐!”丹秋有点崩溃。
云舒一笑,赶紧说:“别担心,冉冉有她哥哥照顾,咱们不用管。”
丹秋忙舒了口气,说:“那就好。冉冉这孩子太好动了,又是周家的小姐,我管也不好管。她要是有咱们云默一半乖该多好?就算当初虎妞那孩子也没冉冉这样闹腾。”
云舒笑了笑。
云默极少听到关于虎妞的事情,好奇的问题:“娘,你给我讲讲虎妞吧。”
云舒摸摸她的头,说:“她比你大半岁,你得叫她姐姐,她是我当初在娄烦山中捡到的虎孩儿。很活泼,胆子也大,跟个假小子一样,也不知她和吴婶娘他们怎么样了。”
出来三四个月时间了,云舒接到过吴婶娘托人送来的书简,知道有大公子照顾,他们在长安都很好,只是见不到了,心中总是挂念。
云舒想想又觉得不对,虎妞喊她姐姐,云默喊她娘亲,她又让云默喊虎妞姐姐,这关系怎么想怎么混乱……
还没想清楚,云默又问:“那这个小姐姐没有名字吗?”
虎妞的名字……云舒有些犹豫。
当初她带虎妞从娄烦回长安,原本是想替虎妞找个合适的人家寄养的,但是各种事情耽搁下来,到离开长安也没能替虎妞做好打算。等两年时间一过,虎妞就是大孩子了,再送给别人家寄养,在感情上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创伤。
当初她没打算养孩子,可是现在连云默都已经喊她“娘”了,她没道理还不认虎妞。
如此想着,她心生愧疚,说:“是啊,你的小姐姐都六岁了,我还没能给她取个名字。”
云舒想了想,说:“她是我大年初三从雪地里抱回的,就叫她云雪霏吧,雨雪霏霏的雪霏。”
再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是虎妞的生日,云舒打算给她准备一份礼物,然后连带着给她取名的书信一起送回长安。
墨清在得知明天周子辉会跟他们一起去洞庭山之后,对此表示担忧。
“还是要提防着周子辉这个人。”
云舒点点头,说:“他也许会使一些让我难堪的小手段,但也不用忧虑,他父母待我如此客气,他并不敢真的对我怎样。更何况,这次他的任务是看着冉冉,也许根本没心思跟我斗气。”
因第二天要出门,大家早早的就睡了。
这次跟云舒出门的除了墨清、大平、丹秋外,还带了一个善于采买的墨者,墨鸣。
而在震泽山庄外的渡口上,周子辉带着周子冉和元宝,还带了二十名武士。
看着近三十人的队伍,云舒不由得有些发愣,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出行,竟弄这么大动静。
“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周子辉个头有点高,加上练武的缘故,身形显得比较健壮。他一手叉腰,一手按着腰中的佩剑,面无表情的说:“自然是安全所需。”
云舒说:“墨大哥、大平都会武,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会,就你们三人已经足够,不用带那么多武士。这么多人上山,太不方便了,到了晚上,住宿都成问题。”
周子辉根本不理云舒,固执己见的说:“我已安排好了,不用你操心,上路吧。”
看着他拽拽的样子,云舒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后来想想,随他怎么折腾,她何必替他操心?她全当没看到的就好!
一行人坐船出了太湖,到岸上换马车和马,向不远处的洞庭山而去。
洞庭山上的茶庄,没有上百家,也有几十家。
云舒提前让墨鸣打听了最大的三家茶庄,打算从他们开始入手。
她在马车上想着采购的事情,周子冉和云默却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
周子冉被周子辉抱在怀里坐在马上,而元宝则松了锁链,随它满地撒欢,一面追着马乱跑,一面大叫着,显得很欢乐。
而云默也坐在墨清的怀里学着骑马,好奇又专注的样子,十分投入。
云舒看外面一切安好,放下帘子对墨鸣说:“我们这次去找三大茶庄谈收购茶叶的事情,就以今年春天的市场价收购,以一千担起收。这个消息不用保密,跟他们谈的时候,就可以把话放出去,让别家也知道。”
墨鸣略有担忧的说:“三大茶庄若都收到这样的消息,起初会高兴一时,来年不用担心茶叶销路的问题,但马上就会担心,猜测我们收这么多茶的意图,反而会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答应卖茶给我们,甚至会一起提高价钱。”
云舒点头说:“正是如此,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们不愿卖茶给我们,其他担心销路的小茶庄听到消息后,会主动找上门来卖给我们。我在吴县中打听了一番,这三大茶庄每年的茶叶都卖的很好,几乎垄断了吴县的茶叶市场,其他一些小店的茶叶,有近半数都烂在山里。知道我要收这么多茶叶,小商贩们怎么会不心动?”
虽然有些词语听不懂,但是云舒的大体意思,墨鸣却是懂了,他眼睛一亮,忙说:“正是正是,云姑娘好计谋,虚虚实实,真让人猜不透。”
云舒笑着说:“我们跟三大茶庄谈的是今年的市场价,那么跟其他小商贩谈的时候,就可以用比市场价低一成的价格去收茶叶,我想他们肯定愿意的,低价卖出也好过茶叶烂在家里。这只是些压价的小把戏,我好他们也好。”
墨鸣低头琢磨着她的话,觉得里面玄奥很多。在谈不上市场经济的汉代,云舒的这些话,有够他去琢磨的了!
一行人中午赶到了洞庭山脚下的一个养蚕场,那里是周家的一家原料基地,早有人收到了周家的信息,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迎接他们。
云舒从马车上下来,周子冉牵着元宝飞奔过来,大喊道:“姐姐你看,元宝又捉到兔子了!我们中午吃烤兔肉吧!”
小孩子喜欢献宝,更喜欢得到大人的肯定,云舒便笑着说:“冉冉的元宝真厉害,我们有口福了!”
云默独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旁边踱了过来,颇为不满的说:“哼,一只兔子而已,得意成这个样子。”
云舒吓了一跳,忙说:“默默,你怎么一个人在马上?快下来,小心摔到!”
云默笑着说:“娘,我已经学会了骑马了,不怕!”
冉冉受到了云默的挤兑,气呼呼的说:“我家元宝会捉兔子,你能捉什么?连我家元宝也不如,哼!”
云默淡淡一笑,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一个武士身边。因是上山,这些武士随身都带了弓箭,云默要来一副弓箭后,张弓就向天空射去,只听“咻”的一声,飞箭破空而出,一下子射中了天空中的一只飞鸟!
195、外出(中)
飞鸟嘶哑的叫唤着落到丛林里,元宝已经应声而出,跑去树林里捡猎物,而在场的人们,却都愣住了!
云舒、墨清、周子辉、周子冉,还有周围的那些武士,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云默,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张弓射下了天上的大雁!
那弓箭,是成年武士才能拉开的,那准头,即使是练武之人,也不敢确保的精准啊!
“默默?”云舒不知该说什么,只唤了一声,就说不出再多的字。
云默朝云舒咧嘴一笑,邀功似地说:“娘,我厉害吧!”
“太、太厉害了!”这句话是冉冉说的,她满脸钦佩的看着云默,不由自主的上前走了两步。
云默嘟嘴轻声“哼”了一下,还了弓箭之后转身就走,冉冉却满怀钦佩的追了上去,一个劲的追问他是跟谁学的射箭,等等。
云舒站在原地,心中五味繁杂,这孩子太过于怪异,处处都异于常人,弄的她不知怎么交代才好。
周子辉和墨清不约而同的看向云舒,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但云舒也不知云默哪里来的这个本事,能说什么呢?
只好尴尬的笑了一笑,说:“好饿呀,不知中午有什么吃的?”而后快步走进养蚕场的食堂。
匆匆吃了午饭,众人继续前行。
云舒把云默捉进了马车,直截了当的问道:“哪里学的箭术?准头和力道都不错嘛!”
云默脸色沉了沉,嘟着嘴唇说:“以前我躲在柴房里,没有吃喝,又不敢拿厨房的东西吃,怕那个男人发现我,所以自己在山里找些虫鸟和果子吃。最开始是用石头扔树上的鸟,后来偷了家里的弓箭用,渐渐就会了。”
听他说起往事,云舒心中一痛,忙把他搂到怀里摸着他的脑袋,生怕往深处想。
云默跟他父亲的那些记忆,云舒不想他再想起半点,便揭过这个话题,不再说。
云默体会到云舒的用意,心中暖暖的,伸手抱住云舒的腰,说:“自从默儿跟了娘,就再也没吃过苦,娘真好!以后默儿要好好孝顺娘!”
如此暖心窝的话,让云舒更加疼惜云默,真是个乖孩子!
有了中午的一幕,墨清从此对云默上了心,待到晚上在山上的周家别庄里投宿时,他到云舒面前提了此事,说想收云默为徒。
对于云默的未来,云舒并没有做很细致的打算,只想着孩子对什么有兴趣,就让他学什么。毕竟汉朝不是一个需要科举才能出人头地的朝代,而云舒只希望云默能活的开心随意一些。
他喜欢读书,她就让他跟着左吴先生念书,他若喜欢练武,跟着墨清习武也无不可。
喊来云默,云舒细细的问了他,谁料云默也不说愿意不愿意,反倒问:“墨叔叔的武功厉害吗?有多厉害?要我拜师的话,必须是很厉害的人才行!”
云舒失笑,这孩子贼机灵,拜师还要拜名师才成!
“默默可能不知道,墨大哥是墨家矩子,矩子你懂吗?就是老大的意思,墨家门徒全部都要听他的号令,而且他武功高强,一个人能打败三十多个人,娘至今还没见他输过。”
云默听的两眼放光,忙说:“是吗是吗?那我要跟着默叔学武!”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跑到墨清面前就磕了三个头,并端起云舒给墨清泡的一杯茶,端着茶盏给墨清敬茶。
“师父,喝茶!”
墨清微微点头,对这个天资极好、脑袋又聪明的孩子很满意,说:“云默,从此之后,你就是我墨家第二十三代弟子,墨家规矩,兼相爱、交相利,我们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不可骄奢淫逸,不可欺凌弱小,你记住了吗?”
“是,师父!”云默显得很兴奋。
墨清让他起来之后,对云舒说:“以后我把我毕生所学都交给云默,武功、兵法、机关之术,我自认有些造诣,不会耽误孩子,但若要做学问或者是行商,你可另找人教授云默。”
他这是不想让自己耽误了云默的前途。
云舒却认为,云默拜了墨清为师,就没有必要另寻他师,这是对墨清的尊重和信任,何况云舒觉得墨清很好,有能力有担当,男儿行走天下,无所畏惧。云默长大能像他这样子,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便拒绝了墨清所说的话,叮嘱云默要跟随墨清好好学习。
大平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高兴的跑来逗弄云默:“来,叫一声师兄听听!”
云默抿着嘴不愿意叫,反而说:“我师兄必须比我厉害才行!”
大平乐了,说:“难不成我功夫还没你厉害?”
云默诡辩道:“你跟着师父学了好几年,才这般水平,如果我跟你学一样的时间,一定比你厉害,等我学有所成,我们再比试!”
绕来绕去,就是不愿喊大平。
大平倒也不跟他争论,只是觉得有了这样一个小师弟,觉得逗逗他很好玩。
一屋子人说笑着,云舒见周子冉跑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却不进来。
“冉冉,来了怎么不进来?”
周子冉背着手,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眼睛不断的看向云默。
云舒问道:“冉冉找云默有事?”
冉冉点点头,很不好意思的从背后拿出一把新制的弓和没有箭头的箭。
“云默,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温顺的话从冉冉嘴里吐出,把云舒吓的一跳,这还是平时跟云默吵架,一直强调自己是姐姐的冉冉吗?这乖巧的样子,像个温顺可爱的小妹妹似的,在云默面前,一点气势也没有。
云默微微抬头,说:“你个女孩子,学这些干什么?男人会就行了!”
小大人的样子把满屋的人都逗乐了,冉冉十分不好意思,一跺脚,揪住云默的袖子就把他拉出房去。
外面黑灯瞎火,云舒和丹秋怕他们跑进林子里迷路,便要追出去。云舒疼惜丹秋白天忙碌了一整天,让她歇着,自己一个人跟了出去。
在午后的小树林外,冉冉纠缠着云默,要他教她射箭。云舒在屋檐下站着,远远的看他们玩闹,并不过去打扰。
“你儿子很厉害。”突然一个男声出现在云舒背后,吓了她一跳!
云舒忙回头,不远处,周子辉站在那里,双眼盯着周子冉。
想来也是,周子辉主要是来照顾冉冉的安全,他怎么会让冉冉一个人乱跑?
他在夸云默厉害,云舒便笑了笑说:“冉冉也很伶俐。”
安静了,两人不熟,又不是融洽的关系,没有过多的话好说。
突然,周子辉又问:“你相公怎么让你带着孩子出远门做生意?他人呢?”
云舒有点窘迫,想了想,终究还是说:“我并没有成亲,云默是我收养的孩子。”
周子辉脸上出现释然的表情,他一直很疑惑,看云舒没多大年纪,怎么已经有了五岁的儿子,那该多早成亲?原来是收养的。
释然之后,周子辉更觉得惊诧,这个女子……十分与众不同!远游、行商、未婚育子,似乎不把世俗放在眼里,十分的恣意妄为!
“看来你很喜欢孩子。”
云舒听到这个话,只是笑了笑。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才收养云默,其中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和机缘,但她没必要跟周子辉解释,就说:“你也很喜欢孩子呀,我看你对冉冉就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周子辉点点头,说:“我母亲自从生了冉冉之后,就大病一场,从此不能走路,父亲当时忙着给母亲求医,并不关注冉冉。冉冉三岁之前,几乎都是我在照顾她,等她长大了,想丢也丢不下了。”
还真是长兄如父啊!
说着说着,周子辉往云舒这边走了几步,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差点把云舒吓的跳起来,一向傲视众人的周大少竟然跟她说对不起!
云舒盯着他,半开玩笑的问道:“你是为你哪一次失礼道歉?”
周大少得罪云舒的地方可不少呢!
周子辉的脸有些涨红了,但是想到手下之人所作的错事,他忍下羞赧,说:“我手下两名武士在接云姑娘入庄时,曾意图对你无礼,我当时在祠堂领罚,并不知晓,后来由孙叔查明告知我,我已将他们打发了。”
原来是为入庄的那次浮桥滑落事件啊!
因有墨清的照顾,云舒并没吃什么亏,现在周大少又道歉了,她就乐呵呵的接受了致歉,并忙说“没什么要紧”。
云默听到了这边的说话声,丢下冉冉向云舒跑了过来。
“娘,我想睡觉了,我们回去吧!”
云舒看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就带着云默回去了。
在洗漱准备睡觉时,云默嘟囔道:“默儿不喜欢娘跟那个男人说话。”
云舒笑了,问:“为什么?”
云默皱着眉头说:“他在吴县吼过娘,对娘不好,不喜欢他!”
呵,这小子挺记仇的嘛!
“好,不理他!”
有个护着自己的儿子真好,云舒幸福想到!
196、外出(中下)
【小羽:突然发现这一截内容用上、中、下三章写不完,又来了个“中下”,大家见谅见谅。。。。哈哈】
有周家的人安排食宿,云舒这次出行,显得异常轻松。待到了洞庭山中茶园聚集之地,云舒就让墨鸣、大平两人去跟三大茶庄的人谈收购之事,而自己则带着孩子们去山里玩。
因听周家别庄的人说,洞庭后山君山潭水边的腊梅已经开了,景色特别好看,云舒就让人准备了便当,领大家看腊梅去。
山中的小路不能行马车,云舒就换了马,墨清带着云默,周子辉带着周子冉,丹秋因不会骑马,就留在别庄里等墨鸣和大平的消息。
三匹马,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就这样上路了,周大少之前去君山水潭玩过几次,有他带路倒也方便。
在山路上行进的时候,他带着冉冉骑马走在最前面,云舒走在中间,墨清带着云默押尾,而元宝则一会在前面飞奔,一会儿在树丛里乱刨,只要冉冉一叫,他就立即跑回队伍,一路上,玩的不亦乐乎。
周子辉在前面走的不太安生,骑着马还频频回头看云舒。云舒觉得好怪异,策马上前跟他并行,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周子辉看着前方,没有立即说话,似是在犹豫什么。
见他不搭理自己,云舒摇摇头,双腿一夹,策马赶超过去。出来游玩,就是要玩的尽兴,他那般犹豫不决、左顾右盼的样子,多少有些扫兴。
云舒骑马疾行,两个男人同时加快速度从后面赶了上来。
马儿跑快了,冉冉很兴奋,喊道:“姐姐的马骑的真好!”
云舒回头,一只手拉着缰绳,对冉冉说:“冉冉想学的话,也可以骑的很好。”
冉冉立刻在周子辉怀里嚷嚷道:“哥哥,我要学我要学!”
周子辉没有理冉冉,而是皱着眉对云舒说:“抓紧缰绳,山间疾行不可大意。”
哈?
云舒眉头一挑,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之前频频回头,难道是担心自己骑术不行,所以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她灿然一笑,“周大少放心,我曾在雪地山林里骑马五年,这种小路并不在话下,毋庸担心。”
说完,回头抓住缰绳,又策马加速。
周子辉在后面睁大了眼睛,这个女子,总是给他带来各种意外消息,令得他不敢小看半分。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君山水潭边。
那一汪深蓝色的潭水在初冬时节显得更加幽深冷清,但好在潭边的一片腊梅树林,给这寂静的山林添加了几分生气和馨香。
众人下了马,将马儿拴在树林里。云舒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厚麻布制成的野餐桌布铺在水潭边的腊梅树下,再把丹秋给他们准备好的食物一一拜访上去。
“大家过来坐下歇歇,骑马都累了吧。”
招呼着,云舒却发现两个孩子已经跑去水边玩水了,忙嘱咐道:“初冬的水很冷,别玩了,小心掉下去。”
有两个“保镖”在身边,就算掉进水里也肯定淹不死,但是湿着衣服骑马送回去,也肯定会生病,云舒少不得要多叮嘱几遍。
云默很听话,见水潭里没什么鱼儿,也就回到云舒身边了,但是周子冉弯着腰要捡水面上的腊梅花瓣,周子辉帮她捡还不行,非得自己动手。
小姑娘脾气上来也犟的很呢。
见状,云默从马上取下弓箭,说:“娘,我去林子里打猎物!”
听到他要去打猎,周子冉哪里顾得上捡花瓣,立即跑过来拿了她的小号弓箭,屁颠的追上去。
“不要走远了,听到没有?”云舒嘱咐道。
“嗯,知道的。”
周子辉不放心,要跟上去,云舒觉得他总这样看着冉冉也不是个办法,孩子还是需要一定自由的,就说:“让他们去吧,云默很懂事,他们不会走远的。再说元宝也跟他们在一起,若有事也会叫的。”
周子辉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两下,终究没有追上去。
因是初冬,腊梅刚刚绽放,露出点点黄色的花苞,但香气已经十分浓郁,鼻尖满是芬芳。
云舒拿出食物和水分给墨清和周子辉吃,墨清接了食物坐在云舒身边,说他打算以后每天带着云默早起练功,怕打扰云舒休息,建议让云默单独住,或者是随他住。
两人为孩子的事情商量了起来,周子辉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就说去拾点柴禾回来,把冷掉的食物烤一烤,吃的也暖和。
云舒点点头,看着他远去,转而问墨清:“默默现在学骑马是不是有点早?他还那么小,就算给他买个小马驹,他也骑不上去。”
墨清点点头说:“是小了一些,等他过两年长个头了再学比较好。他现在想骑马,我就多带着他试一试,也是一样。”
两人说着话,时不时的听到冉冉的笑声和尖叫欢呼声从树林里传来,想来云默又在炫耀他的箭术了。
树林里没什么风,虽然空气微冷,但是有山有水有梅,景色很不错,云舒心情也渐渐舒畅开了。
正惬意的时候,元宝急吠的声音传了过来,墨清和云舒同时转头望向树林,墨清侧耳听了一下,站起来说:“有人在争吵。”
云舒也急忙起身,和墨清两人向树林里跑去。
“默默、冉冉?”
云舒喊了一声,下一刻就听到冉冉大叫道:“哥哥、姐姐,救命,有坏人!”
云舒心中骇然,加紧跑了两步,墨清已经提步冲了过去。
在腊梅树林里,周子冉被两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子一左一右捉住了肩膀,云默张着弓,搭箭对着旁边的第三个女子。
元宝则围着周子冉乱转,想咬捉她的人,却被两个男子拿着棍子到处撵,近不得身。
被云默用箭指着的女子冷着脸,恶狠狠的瞪着周子冉。
那两个捉住周子冉的女子大声吼道:“哪里的野女子,还不给我家小姐道歉!”
冉冉委屈的叫道:“松手,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道歉!”
云默在旁将弓张的更大了,冷声说道:“放手,不然我一箭射穿她的脸!”
那位小姐并不怕,笑道:“你个小孩子,还敢射杀我不成?翠芬、翠芳,把她给我按在地上,看她还道不道歉!”
云默嘴唇闭紧,只听“咻”的一声,飞剑射出,直冲那女子的面门!
“呛”的一声,飞箭被金属挡开,偏斜的插入了女子高耸的发髻里。
“啊!”
直到这时,女子才吓的尖叫起来,箭矢的冲劲把她带的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墨清收了长剑,沉眼看了一眼云默,没说什么,转而对捉周子冉的女子吼道:“放开她!”
那两个女子见自家小姐被射的坐到地上,已顾不得捉冉冉,忙尖叫着跑过去扶她起来。
云舒喘着气跑了过来,忙问道:“冉冉,你没事吧?”
冉冉委屈的扑到云舒怀里,喊道:“姐姐,他们好坏,欺负人!”
对方的女子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发髻被一箭射散,两个丫鬟扶着她,而她抓狂的弄着自己的头发,气的浑身发抖。
另外两个赶狗的小厮回到她们身前,握着木棍胆战心惊的防备着。
那女子弄了两把头发,颤抖的伸出手指着云默,尖叫道:“你、你敢射我!”
云舒板起脸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小姐,不知出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你们五人对两个小孩子动手?”
旁边的一个丫鬟尖声说:“我们动手?是这两个野孩子接二连三的拿箭射我们家小姐!这是你家的孩子对不对?来的正好,把我们家小姐弄成这样,我倒要看你怎么办!敢得罪我们邵家,我们老爷知道了,绝对不会干休!”
云舒冷笑了一下,真是狗仗人势的奴婢!
她想先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于是低头问云默:“默默,你告诉娘是怎么回事?”
云默收了弓箭,说:“我教周子冉射箭,她正要射一支腊梅,箭已经飞出了,谁料这个女人从旁边跑出来,自己撞上了周子冉的箭,非要说是我们故意的。”
云舒知道周子冉的箭是没有箭头的,只是一根木枝,加之她刚刚开始学射箭,肯定没什么力道。就这样一件小事,这邵家的人竟然要逼冉冉跪下道歉,实在是欺人太甚!
云舒抬眼撇了一下邵小姐,说:“小孩子玩闹,失手之处总是有的,你比两个孩子大许多,担待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小姐你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何况到底是冉冉先射出的箭还是你先到了那个位置,已无法追究,并不能一味说是孩子们的错,但你竟然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难道就不害臊脸红吗?!”
邵家小姐被云舒说的气急,骂道:“又是一个不讲理的村妇!阿富、阿财,把他们捉去见关,我要告他们杀人之罪!”
云舒冷笑连连,即觉得这女子可笑,又觉得她太不自量力!
想抓他们,不说周家,且过了墨清这一关再说。
那两个小厮听了小姐的吩咐,果然上前来捉云舒,只一晃眼,他们已飞到一旁,撞在树干上滚到地上。
满树的腊梅被震的纷纷飘落,云舒伸手接下一片花瓣,对目瞪口呆的邵小姐说:“要去见官,好呀,我也要告你个绑架妇幼之罪。我这村妇的好歹不要紧,只是震泽山庄周小姐若被你们绑了去,不知周家会不会善罢甘休?”
要比家世,谁怕谁?
197、外出(下)
在吴县一代,周家虽不能说一家独大,但是也绝对是举足轻重,哪怕是在商人地位低下的汉代,周家在官场上依然说得上话。
听到“周家”两字,邵家小姐有一丝惊慌,但她看了看周子冉,又笑着说:“你这刁妇骗谁?周家小姐进山游玩,怎么可能不带武士相伴?你休要骗我!”
争论声中,周子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腊梅树林中,他见两方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怒声问道:“何人敢如此大胆!”
他一出口,已不是问情况,而是直接判定对方在欺负自己人了。
真是个护短的性子!
他一出现,云舒觉得接下来不用自己再费口舌,往他身后让了两步。
果然,周子冉在见到他的第一时刻,已扑到周子辉怀里,叫道:“哥哥,那个坏女人打我,我要下跪给她道歉,还要捉云姐姐!”
周子辉双目如冷箭一般射到邵家人身上,“你是哪家女子?我竟不知,吴县出了你这样狂妄之人,敢对我周家之人动手!”
那女子抖了一抖,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她打量着周子辉,而后颤声问道:“你……你是周大少?”
周子辉冷哼一声,提声问道:“既然认识我,怎不回答我的问话?你是哪家女子?”
如雷的声音在树林里显得很是霸气,云舒心中偷笑,周大少又恢复了他们相识之初的霸道凶狠模样,她还以为他受罚转性了呢!
邵家小姐吓的忙说:“小女子乃邵家长女,进山采梅酿酒,不小心冲撞了周小姐,还请周大少原谅则个。”
“邵家?”云舒记起她这次让墨鸣去联系的三个茶庄,其中就有一家姓邵,不知是不是那个邵家。
周子辉冷笑连连:“小小邵家,也赶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真是自不量力!”
有了哥哥做靠山,周子冉的气势渐渐恢复,她双手插着小腰对邵小姐说:“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我故意射你?要我给你跪下来道歉?哈?”
“我……”邵家比不得周家,邵小姐不敢得罪人,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不断的赔不是。
周子冉刚刚被两个丫鬟抓的生疼,她扭着小屁屁对周子辉撒娇道:“哥哥,他们刚刚欺负我了,可不能这么放过他们!”
周子辉温和的说:“那冉冉说要怎么办?”
周子冉说:“哼,我要他们跪下给我赔罪!”
邵家小姐的双颊红成了猪肝色,让她跪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她实在拉不下面子。她旁边的两个丫鬟闻言,立即跪在地上,她们可是刚刚对周子冉动过手的人,周家保不定会不会一顿毒打断送她们的小命。
云舒抱着手站在一旁看戏,虽然觉得冉冉也有点过分,但毕竟是邵家人先挑事,并那样粗鲁的对冉冉,冉冉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是邵小姐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吧!
眼见着邵小姐的双膝慢慢弯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云舒的立场却在不断晃动。她不是可怜这个刁蛮的女人,而是云舒不想看到冉冉有样学样,长大以后变成这个邵小姐一样刁蛮无理。
“等等……”云舒出言阻止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要回咬狗一口吗?冉冉既然觉得这位小姐做的不对,又怎么能学着她做事?岂不是跟她一样变的让人讨厌?”
冉冉点点头,喃喃的说:“是哦……算了,我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云舒摸摸冉冉的头,对周子辉说:“这件事就算了吧,冉冉和默默都没有受伤,也没吃太大的亏,我们又何必欺负人?让她走吧。”
周子辉想了想,眼睛一斜,对邵小姐吼道:“还不滚!”
邵小姐双眼含泪的看了云舒一眼,而后掩面而跑。
众人带着孩子回到水潭边,云舒沉着目光看向云默,那眼神比君山水潭的冬水还要冷寂。
云默心中大概知道云舒为何这样看他,于是停步站在云舒面前,低头垂首,闭紧了嘴唇,只字不说。
“默儿,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云舒严厉的问道。
云默依然没吭声,也没抬头,倒是周子辉和周子冉兄妹有些紧张的盯着云舒,不知发生了何事。
云舒看云默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心中微微有些怒,提声问道:“默儿,你是不是不听娘的话了?”
云默这才吱声,低低的说:“默儿不敢。”
“那你自己说说,你做错了什么事?还是说,你不能明辨是非,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
云默虽然才五岁多点,但是云舒知道这孩子贼机灵,心里什么都清楚的很。就因为这小子机灵,胆子大,性子狠,所以云舒越发要好好教他,做错的事决不能纵容!
云默语气十分不甘的说:“是那个女人太嚣张。”
“她嚣张你就能射箭杀她?错分轻重,罚有因由,她错不至死,你却险些犯下大错!若你墨叔没有及时赶到挡开那一箭,你可知你今天就闹出了人命?!”
人命非儿戏,云默先是目睹母亲被父亲杀死,后又亲手杀了亲生父亲,云舒不能让他人为人命如草芥,竟然因小小的口角之争,都张弓射人,那等他长大会武功了还得了?
云默又闭嘴不说话,不主动承认错误,也不保证以后不会这样做,这样的沉默更是让云舒生气。
“好,你既然不认错,那以后你休想学半点武功,心中没有一杆称,学了武岂不是要到处滥杀无辜?”云舒愤愤的说道,又转而对墨清说:“墨大哥,要成才先成人,默儿是非不明,尚不是学技艺的时候,等他长大学好做人,再提其他吧!”
墨清见她训孩子,自然点头。云默今日妄自伤人,也犯了墨家的规矩,墨清之前准备回去之后以师父的身份训斥云默随意伤人之事,还怕云舒袒护孩子,没料到她这样明白。
周氏兄妹似是没料到“小小”的事情会惹得云舒生气,周子冉贴上云舒,替云默说好话道:“云默是为了救我才射那个女人的,姐姐就不要怪他了!”
云舒无奈的看了下冉冉,又看向周子辉,这对兄妹从小在呵护中长大,也是任性惯了,要他们接受云舒的是非观,只怕不是一日功夫能完成的。
云舒只得简单的说:“凡事都有个度,默儿保护冉冉值得表扬,但他动了杀人之心,却是不对的。冉冉也一样,不对坏人低头,很有勇气,但是却不能学着坏人欺负人。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可以学坏。”
冉冉不知听没听到心里去,但她却伶俐一些,知道云舒这里说不通,转而去拉云默的衣袖,说:“你快给你娘道歉,说你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娘就不会生你的气了。”
偏偏云默是个倔脾气,他不愿受人欺负,坚定的认为吃了亏就要报仇,要让对方百倍的偿还,在这个事情上让他对云舒道歉并保证,难度不小!
“她欺负我们,难道我什么也不能做吗?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云默气的扭过头,胸脯急速的起伏着。
看把这孩子气的……
云舒看了倒觉得好笑,过去伸食指点了一下云默的脑袋,恨不争气的说:“我还以为你小子够聪明呢,没想到也是个楞木头,只知道倔到底!谁说要忍气吞声了?她欺负你们,娘自然会帮你们报仇,可是报仇一定要杀人吗?她邵家是做生意的,让他们做一笔大亏的生意,或是让这个邵小姐恶名远扬嫁不出去,简直比杀了她还狠。脑子比武力更能解决问题呀!”
云默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云舒,他没见云舒使阴招,险些以为她是个软弱慈悲的女子。
云舒还在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小小的吴县,何用十年?十天也就够了!”
云默眼神看她的眼神变的怪异,小声的说:“娘,你不是说不能做坏事吗……”
“咳……咳……”云舒尴尬了,说:“我是说你们小孩子!”
周子辉听着云舒横竖乱说一通,好似怎么听都有点道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云舒面子上有点架不住,云舒就打断问道:“你去捡的柴禾呢?不是说生火吗?我这里带了羊腿,谁要烤肉吃?”
话题既然已转开,大家便轻松起来,注意力都转到云舒拿出的羊腿上去。
云舒把羊腿交给他们去生火烧烤,转身来到了墨清身边,颇为担忧的说:“墨大哥,默儿身上戾气很重,以后只怕要你多操心了。”
墨清点点头,没说什么,但他的保证却让云舒觉得心里一轻,重任似是有人分担了一样。
晚上众人野游归来,丹秋见大家高高兴兴的,并不知中途发生了意外。
但晚上见云默被墨清勒令扛着实木蹲马步,心中有些惴惴,找到云舒问道:“默儿第一天学武,墨大哥就让云默扛这么重的东西,是不是太着急了?”
云舒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两个人,淡淡的说:“没事儿,默儿是在受罚。你去帮我把墨鸣和大平请来,我有事问他们。”
丹秋狐疑的看了看,云默微微颤抖的小身板让她很是心疼。但师父罚徒弟,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去找墨鸣和大平来见云舒。
198、盛装(上)
墨鸣和大平今天去拜访苏、吴、邵三家大茶庄,洽谈明年春天收购茶叶之事。
云舒将他们请来,问具体情况。
墨鸣语言清晰的将拜访经过说了一遍,三家大同小异,大都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外地商人感到好奇,因墨鸣说的生意数量大,他们即不敢随便应承,又不能随便打发,都说着好听的话,让墨鸣回来等消息。
云舒点点头说:“他们肯定是要去查一查我们的来历,不然怎么放心跟我们做大生意?让他们去查好了,只有一点,明天要赶紧派人把消息散出去,让其他小茶庄的人都知道我们正在跟三大茶庄谈收茶的事,说的夸张一些也没关系,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就行。”
“好,这事我马上去安排。”墨鸣办事够利索,又有大平在旁边协助,云舒很放心。
墨鸣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又说了一件事。
“今天去邵记茶庄,听说过两天是他们老爷的寿辰,很多人都要进城去拜寿,云姑娘你看你要不要去?”
云舒听了就笑了,说:“邵家呀,呵呵,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今天在君山腊梅林里碰到的邵小姐,估计是为了给邵老爷祝贺寿辰,才来采梅酿酒的吧。
想到那个邵小姐,云舒心里就冒出了一点小想法……
看看还在院子里受罚的云默,云舒起身往周子辉的房间走去。孩子们吃了亏,总不能白吃,对不对?
周子辉刚把周子冉弄回房睡下,就见云舒主动来找,心中惊异,走出房来跟云舒站在台阶上说话。
“云姑娘找我有事?”
唔……态度还算客气,没有大声质问找他干嘛。
云舒因是有求于人,便笑着说:“周大少,我刚刚听说再过几天就是邵家大老爷的寿辰,震泽山庄应该收到请柬了吧?”
周子辉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家虽然跟邵家在生意上没什么来往,但是吴县有头有脸的人若办寿宴,必然会请我爹出席。”
云舒又问:“周庄主会去吗?”
周子辉不太确定的说:“看我爹心情……”
云舒听了微微点头,眼睛提溜转了两圈。
周子辉见她一脸狡黠,想起她在水池边对云默说的那些话,问道:“怎么?你想怎么整邵家?”
云舒“哈哈”笑了两声,说:“没有、没有,我是真想给邵老爷送份生辰礼物,算是结交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没别的意思。”
周子辉不太相信,但又不敢再唐突的追问。不知不觉中,他对云舒已经拘束有礼多了。
“那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说,我替他去送贺礼,到时候带上你一块去。”
云舒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休息了一晚,云舒留了墨鸣、大平在山上办事,就邀了周子辉等人进城玩。
说是进城玩,云舒实际是有事要做。
她让丹秋和周子辉带俩孩子去街上玩,自己来到了凤来楼。
凤来楼的掌柜见了云舒,亲自出来迎接,并迫不及待的说:“姑娘这段日子不在,我们公子很是挂念,差人问了好几次话了。”
云舒朝他笑着说:“让你们担心啦。麻烦帮我准备些笔墨和信简,我想写几封书信。”
掌柜连忙差人准备东西,另外亲自把云舒带到一间上房,上好了茶水伺候她写信。
云舒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写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大公子,说说自己的境况,问问他的情况,不知他有没有启程去马邑?
一封是给马六的,他第四季度的钱差不多要给云舒送过来了,得告诉他地点,免得他直接奔长安去了。
最后一封是让大公子转交给吴婶娘的,问问长安家里的情况,让她好好给虎妞过个生日,并把给虎妞取名为云雪霏的事情告诉她。最后又添了几句大平长大能干之类的话,好让他们俩老放心。
写好了信,云舒将三个竹简卷起来塞在竹筒里用蜜蜡封了,交给掌柜的,让他帮忙送一下。
掌柜的拿到了云舒的信,可以给大公子交差了,自然高兴的答应下。
云舒又说:“我在太湖中的胥母山上建了茶庄,掌柜若有事找我,可让人去那里寻我。”
叮嘱一番过后,云舒和墨清来到吴县城门下跟其他人汇合。
周子冉手上拿了很多包吃的,丹秋和周子辉手上也没空着,只有云默双手捅在袖管里,跟小老头似的走在旁边。
云舒看了看天色,说:“走吧,现在启程,刚好可以赶回震泽山庄吃晚饭!”
以前总是要闹着跟墨清骑马的云默这次乖乖的跟云舒上了马车,待出了城门,云默才主动开口喊了云舒。
“娘……”
云舒看这小子从上车前就鬼鬼祟祟的,故意没理他,见他主动靠过来,这才笑着“嗯”了一声。
云默从袖管里抽出一个长条的红色盒子,低头不好意思的送给云舒说:“逛街的时候看到这个好看,默儿买来送给娘。”
云舒心中一暖,不管他送的什么东西,单是送礼物的这份心思,她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她接过盒子,一面拆开一面问:“默儿送娘什么东西?”
云默微微红着脸说:“一颗南珠。”
红色的木盒中,一颗硕大的南珠穿在红色的三股线上,红线上间或装饰着细小的翠绿玉珠,衬得那颗南珠越发的白润光净。
云舒在跟玉石珠宝打了好几年交道,一眼就看出这颗南珠不凡,绝不是小孩子乱买的玩意。
她惊呼出声,说:“默儿,这么好的东西,你哪来的钱买的?”
云默说:“之前在寿春,郑叔叔送给我的金裸子让我全用了。”
大公子易容到寿春时,的确给了云默几个金裸子玩,但那也不够买这样好的一根南珠项链。
云默又说:“珠宝店的人看到是周子辉带我去的,就说便宜卖给我了……”
云舒这才了然,别人是在给周大少面子,不过云舒不再多说,总不好驳了云默的一片心意。
“真好看,谢谢默儿给娘买礼物。”
云舒将项链从盒子里取出,套到脖子上去。
云舒的头发很长,从项链里拿出来不方便,云默哧溜一下跑到她身后,帮他拉头发,并小声的说:“娘不要生默儿的气了,默儿以后绝不会做傻事,会考虑轻重的。”
敢情他是来为昨天的事赔礼的。
云舒一面整理着头发,一面说:“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咦?”云默突然奇怪的叫了一声。
云舒转头问道:“怎么了?”
云默却扒着她的脖子看,说:“娘你脖子后面有东西?”
云舒浑身一抖,说:“什么东西?不是什么虫吧?”
云默扒开她的头发,微微向后拉下了衣领,说:“娘,是个火焰的图案。”
云舒越听越奇怪,就对一旁的丹秋说:“你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不会是有人在我脖子上画画吧?”
丹秋挪过去看了看,又用手擦了擦,说:“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红色火焰图案,不像是画的,倒像是胎记。”
“胎记?”云舒真想看看,可惜那东西长在她脖子正后面,汉代的镜子做的又不好,她这辈子都别想看到这胎记了!
作为一个胎记,这个火焰显得太红太逼真,让看到的人都啧啧感叹。
丹秋见云舒越来越不自主,就说:“胎记常有的,只是没想到云舒姐的胎记长的这么好看。”
云舒笑了笑,收拾好项链和衣领,重新坐好。
胥母山的“云茶山庄”还没有建好,云舒等人依然是到震泽山庄的迎宾园居住。
一从山里回来就好多事,造云纸、建茶庄,还要筹划收茶的事宜。好在云默现在跟着墨清练武去了,周子冉喜欢跟着云默玩,两个孩子都不缠她,清静一点。
又是忙碌的一天,云舒捧着一个用竹条编的盒子从胥母山回到迎宾园,见周子辉背手站在院门口等他,就小跑几步上前。
周子辉见她回来,就说:“明天我们要去邵家贺寿,你别忘了,早上我过来接你。”
云舒将手上的竹盒子递给周子辉说:“这是我给邵老爷准备的贺礼,跟你们的东西放一块送过去吧。”
周子辉接过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云舒笑着说:“云氏碧螺春,特制哦!”
周子辉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但是从她以前说过的话里听得出她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于是不疑有他,将东西收了,并让管家在礼单下面加了一排小字“特制云氏碧螺春”。
次日天蒙蒙亮,云舒就起床准备出发。因为是要去参加寿宴,她跟着周子辉打着周家的名头去的,不能丢了震泽山庄的面子,就找了身最好的衣服出来。
金粉色的曲裾很粉嫩,也很耀眼,衬得云舒白里透红,无比的鲜活,仿佛是冬天里绽放的春季花朵一般,格外的灵动。
头上的簪子、珠花,脖子上的南珠项链,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哪怕是脚上的手工绣鞋,从头到脚,全都穿的一丝不苟。
前来接云舒的周子辉怔住了,他打见云舒第一眼起,云舒就穿的很随意,甚至在骑马或者去胥母山监工时,还穿着贱民穿的粗布裤子,他哪里见过云舒这样郑重的打扮?
穿着粗衣的云舒,活泼亦亲近,仿佛可人的邻家女儿。换上盛装的云舒却一身尊贵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从容和气度,没有丝毫的拘束和不适,仿佛怎样的装扮,都能与她的气质相融。
周子辉疑惑了……
199、盛装(下)
云舒的背景对周家人来说一直是个迷,他们只知道她从长安来,洛阳首富桑家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淮南翁主和衡山太子曾与她同行,并关系亲密。
周家的势力很多年前就从长安里被根除了,再多的东西,他们打探不出来了。
周子辉觉得云舒并没有贵女的各种做派,只当她是个生意人家的女儿,在外面跑惯了,可是今天这一眼,却推翻了他所有的判断,他强烈的怀疑起云舒的出身和背景!
云舒向他迎面走去,看到周子辉夸张的表情,云舒笑着问:“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周子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云舒看,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把头扭到一边说:“没有,很好看……”
云舒自嘲着说:“这种粉金色,要十四五岁的少女穿才好看,我穿着有点不像话,不过……今天就是赚眼球去的,非得这套行头才行。”
“你也不过十几岁,说的像是多老似的。”周子辉对她的自嘲很不以为然。
云舒呵呵笑了,说:“我二十啦,你当我很年轻吗?”
古人健康条件差,寿命短,很多早夭的,能活到六十的那就要做大寿,那是有福的。一般人很多都在四五十岁上面就过世了,所以他们大多十几岁就结婚生子,忙着传承延续后代。
二十岁的女孩儿,已经走过了生命的三分之一,对古人来说,的确算不得年轻了。
周子辉满脸不信的上下看了云舒一通,说:“倒没看出来。”
云舒抿嘴笑笑,当下二十岁的女子结婚生子,忙着操持家务,自然要老的快。她一没结婚,二没生子,依然梳着少女的头,自然看不出年纪。
两人搭着话,向渡口走去。
周子辉走在云舒旁边两步,突然问道:“你怎的不嫁人?”
云舒脚步略停,转头向他望去,眼神有些怅然,抿嘴说:“嗯,是该嫁人了,过两年一定要把自己嫁掉!”
周子辉对云舒的事情半点都不了解,只当她随口一说,便开玩笑道:“你想嫁人还不简单?定是挑的厉害的。”
云舒不爱把自己感情上的事放在嘴上说,依旧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子辉只当她女孩儿家害羞了,陪着笑了笑,就上了船。
初冬的凌晨,太湖上一片雾蒙蒙,天和水都分不开了。船头挂着两排红灯笼,四个老练的船家划着船破水而过。
待上岸换了马车,行之吴县内时,已接近中午。冬日高升,街道喧闹,很多百姓已在街头买卖东西,或是以物易物,早早的开始准备年货。
云舒在马车里听着街上喧闹的声音,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会儿在邵家中的事。她闭目不说话,周子辉在旁看着也不打扰。
马车停在了一处高门大院前,门前的夹道上已经停了很多马车,塞的马车很难前行。
周家的马车要比其他马车宽敞一些,磕磕碰碰好半天挤不过去,周子辉不耐烦的掀帘对外面的武士说道:“开道都不会吗?把这些车全都给我牵开!”
同是来做客的,周子辉的态度不可谓不蛮横,他令武士把其他人的马车全都赶到另一条小道中轱辘挨轱辘的挤在一起,生生把邵家门口的路给他空了出来。
这一番动静早惊动了邵家的人,身穿红色宝葫芦图案衣服的邵老爷,竟然亲自走过半条街,来迎接周家的马车!
周子辉下了马车,只对邵老爷行了一个平礼,把礼单送给邵老爷,而后让四个武士把贺礼捧了来。
邵老爷满面红光,并不在乎周子辉清道和行礼的毛病,非常殷切的请他进去。
“等等,还有一人。”
周子辉返身探到马车里问云舒:“你是跟我去大堂,还是让邵家人直接把你送到后院。”
云舒起身走下马车,说:“我是来见识一下会稽各方大老板的,自然是跟着你。”
邵老爷看着周子辉从马车上迎下一位丽人,满脸的诧异!
他并未听说周家大少娶妻之事啊!
云舒笑盈盈的下了马车,朝邵老爷纳头福礼说:“恭贺邵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什么东海?什么南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着像是吉利话,但邵老爷全然不知这女子说的具体是何意。
云舒顺口说了这句话,并未思索这句话的来历,也没想到邵老爷会听不懂。
碍着面子,邵老爷也没有问,只是询问的看向周子辉。
周子辉介绍说:“这位是我周家的贵客,从长安来的云姑娘,她听说邵老爷过寿,特地前来祝贺。”
能成为震泽山庄的贵客,邵老爷是请都请不来,自然客客气气的将云舒请了进去。
云舒同邵老爷一起前行的时候,笑着说:“小女子喜好弄茶,自己制出了一种云茶,特送来给邵前辈品尝,到时候还请邵前辈指点一二。”
邵老爷有些惊奇,问道:“哦?姑娘也好此道?”
云舒点点头,周子辉在旁说:“云姑娘这次从长安远道而来,就是来做茶叶生意的。”
邵老爷的眼神变了变,显然感觉到敌人来了……
云舒依然笑的很纯良,说:“我的云茶跟前辈平时喝的茶有些不同,前辈只需取一点放在杯中,直接用沸水冲泡,片刻后即可饮用。我想借此茶在寿宴上给邵前辈祝寿,不知可否?”
邵老爷听了,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直接冲泡哪能泡出茶叶的香气?只怕是这小女娃自己闹的玩。
当下笑了笑,说:“听姑娘说的新奇,我到时候就拭目以待啦!”
走进了邵家的大门,邵老爷让仆从送他们去大堂入席,他自己继续在门前迎接宾客。
待客人来了九成,他就返身来到大堂,准备开席,只是一入大堂,发现里面分外热闹,很多人都围坐一堆,不知在说什么,气氛十分好。
直到管家在旁吆喝了两声,说寿宴即将开始,请宾客回席,众人才渐渐散去。
围着的人越来越少,热点中心的人物渐渐露出面容,那身穿粉金衣服的女子,正是云舒!
随着众人散开,一股沁鼻的茶香飘到了邵老爷的跟前,他闻着如此香浓的气息,心中有些凛然,他家的茶可泡不出这个味道!
带着疑惑,邵老爷入了席。
云舒捧着茶盏站起来,送到邵老爷跟前说:“云氏女特以云茶给邵老爷贺寿,祝您身体康泰,生意兴隆!”
邵老爷忐忑的接过她的茶,看着茶盏里茶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汤色碧绿清澈,香气浓郁甘厚。
他们以往喝的煮茶,哪有这番漂亮的外观形态?他实在想不通平常的茶叶怎么就变成了细螺似的样子。
他送到嘴边品了一口,茶香冲满了口鼻,不由的赞了声:“好茶!”
云舒笑道:“此茶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因独特的茶香,有个‘吓煞人香’的诨名。晚辈在前辈面前卖弄,还请前辈宽厚原谅。”
邵老爷忽然想起管家曾对他说,有个商家去他们茶庄收茶,说是从长安来的云氏。他当时并没放在心上,此刻想起,立即皱起了眉,敢情这是这丫头,她还拿着自己的东西到寿宴上吆喝起来!
但终归是他的寿宴,邵老爷压着怒气不敢发作。
他受了众人的恭贺,感谢了一下同僚的光临,便匆匆开宴,只是宴席上,到处都是谈论云茶和云氏女的言论,使得他相当烦躁!
邵家请的宾客都是生意人,生意人看到、闻到了云茶的奇特,怎不知其中的商机?
苏、吴另两家大茶庄的老板头上隐隐冒出细汗,他们已打探到,云舒已在四处联系茶源,看她来意不善,纷纷开始想起对策。
在宴席上,云舒比寿星还要抢眼,不断有生意人前来跟她打招呼,赚个脸熟,更有人直截了当的问起云茶是怎么做的。
云舒忙于应酬,没吃几筷子东西,待宴席散了,她却不愿久留,早早的拉着周子辉回去。
周子辉疑惑的问道:“正是认识人谈生意的好时候,你怎么突然要走?”
云舒笑着说:“来日方长,先保持一下神秘感嘛!”
返回的路上走到一半,墨清突然出现了,云舒坐在马车里搁着窗跟墨清讲话,并不十分避讳周子辉。
周子辉听到墨清对她说:“邵家宴席之后留了苏吴陈李四家人去后院商谈,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五家就散了,听他们每人口中都颇有怨词,像是谈论东西没有谈拢。”
云舒谢过墨清,心中暗爽。她今天这样露了一把,只怕垄断会稽一带茶叶生意的富商要慌了。他们或想跟云舒合作,或想在她不成气候的时候灭掉她,或想挑起她与别人的争斗而作享渔翁之利,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不知这邵家选的是哪条路?云舒真的很想知道!
云舒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笑,周子辉不知她想着什么,却觉得她露出这个表情实在太可怕了,那是危险的征兆,她绝对在想坏主意!
【小羽:周末请假,妈妈从老家来外地看我,我要陪她去苏杭一代走走,只怕是没时间更新。今晚我会尽力写一些出来,只是不知能写多少。希望大家原谅~~~】
200、自作孽
邵家不负云舒所望,在云舒“殷切”等待他们反映的时候,邵家不同于苏、吴两家的直接联合抵制,也不同于其他小茶庄的巴结,而是派了他家的大小姐来给周家和云舒赔礼道歉!
再见那日在腊梅林里起争执的女子,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邵家大小姐在两名仆妇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周夫人的芳华园,为之前唐突了周冉冉而道歉。因跟云舒也有关系,邵小姐特地对周夫人说要当面对云舒道歉,周夫人只好让人把云舒给请来。
云舒到达芳华园时,时辰已经很晚了,周夫人招待着邵小姐用过午饭,正在临山崖的亭中看着湖景。
云舒走进院中,脚步欢快的走过去,向周夫人福了一福说:“夫人,我来晚啦,莫要见怪。”
她今天去胥母山的林子里去了,听人说在里面发现了一片茶树林,她便指挥着买来的工人进林移植茶树去了。
周夫人笑着对她招招手说:“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听人说你进山林里去了?肯定累了吧,快坐。”
云舒笑着在周夫人身边的位子上坐了,旁边的邵小姐起身对云舒施礼,云舒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似乎不知道她今天来的原因一样。
一旁,周夫人关切的问道:“你匆匆赶来,用过饭没有?”
云舒点头说:“在茶庄里跟大家一起吃过了。”
周夫人微微皱眉说:“那里餐食简陋,怎么吃的好?你以后还是回到山庄里用餐比较妥当。”
云舒不甚在意的说:“不过是为了饱腹,现在已经入冬了,要赶在下雪前把茶庄盖起来才行,时间紧急,就顾不得许多啦。”
周夫人怜惜的说:“你看看你,这样不珍惜自己。”
两人一唱一和,似乎忘记旁边还有位邵小姐。
邵小姐感觉到她们故意忽视的意味,只好主动插话说:“云姑娘在盖茶庄呀?听我爹说,他喝了你送的云茶,口齿留香,至今已过了三四天,还在回味那个味道。”
云舒笑了笑说:“邵老爷抬举了。”
总算是正面跟她说话了。
邵小姐赶紧说:“那天在君山腊梅林中,是我唐突了云姑娘和周小姐,还请云姑娘原谅我的过失。”
云舒摆着手说:“那天的事情我早忘了,邵小姐何必挂怀。”
邵小姐说:“云姑娘若不嫌弃,可以称呼我的小名,阿臻。”
对方都已经把闺名报出来,云舒在周夫人面前不好做的太难看,便说:“阿臻妹妹,你也不用一直叫我云姑娘,我长你好几岁,你就喊我一声姐姐吧。”
邵臻求之不得的说:“嗯,阿臻就听姐姐的。”
云舒被她一声“姐姐”喊的有些发抖,旁边的周夫人已说:“都是小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别放在心上。”
有服侍周夫人的仆妇过来请周夫人回房喝药,周夫人就让云舒先陪邵臻看看景,让壮实的仆妇抬着她去屋里喝药。
云舒没什么好跟邵臻说的,倒是邵臻,像是东道主一样,不断的跟云舒说太湖上有哪些地方好玩。
正说着,有人在芳华园门口探头探脑的找云舒。
云舒一看,是丹秋,就走到门前问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丹秋说:“云舒姐,吴秀不许我在茶叶旁边放炭块烘烤,怎么说都说不通,你快回去看看吧。”
云舒在此地买了一些长工,有男有女,这名叫吴秀的,就是她选出来的一名采茶女,因做事很利索,被云舒选出来管教其他采茶女,却不想她跟丹秋两人性格有些不合。
云舒就对丹秋说:“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暂时走不开。那些茶叶并不急,你们先放着,我晚上回去跟她说。”
说完,云舒准备转身回到亭子边,却见树后有抹西瓜红的裙角一飘而过。她眉头一挑,心道:你既然想偷听,我便让你听个清楚好了!
云舒匆匆叫住准备回去的丹秋,说:“不成不成,我那些茶叶等不了。你告诉吴秀,放炭块放在茶旁边,是为了让炭块的高温帮助茶叶快速凋谢。摘下这些凋谢的茶叶后,我才能把它们揉烂,然后烤干,制成我想要的东西。你让她听我的就是,别担心。”
丹秋“哎”了一声,转身走了。
云舒背对着邵臻的方向,偷笑了一番,这才转身来到邵臻身旁。
邵臻刚刚偷听了云舒的对话,心中有些紧张,手中握着杯子,眼睛四处乱看,显然不知把眼神放在哪里才好。
云舒全当不知道的,坐回去之后说:“哎,手下之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让人费心。”
邵臻赔笑说:“是呀,想找个得心应手的跟前人很不容易。”
两人坐了一会儿,云舒说要去看看周夫人,邵臻跟着她进房了,见周夫人喝药后,仆妇劝她休息,邵臻就急忙告辞,说不打扰了。
云舒送她离开之后,坐着船来到了自己的胥母山,继续忙她在忙的事情。
邵臻回到邵家之后,匆匆见到邵老爷,说:“爹,我打听到云茶是怎么做的了!”
邵老爷很兴奋,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匆匆询问。
邵臻将炭块高温催凋谢、揉烂、烤干的步骤说了,邵老爷恍然大悟的说:“原来是这样,我是说她的茶怎的一点也不新鲜,原来是摘了凋谢的茶叶烤干后制成的!”
邵老爷捏着胡子琢磨着怎么抢先做出云舒的那种云茶,好在商机上占上风。而另一边,云舒却哭丧着脸在茶庄的一个木屋里说:“不成不成,又失败了……”
屋里围了不少人,墨清、大平、周子辉、周子冉、云默都在旁边看着。
云舒前面堆了一盘茶叶渣渣,也不知她怎么弄的,跟腌菜似的,红红绿绿分不清楚颜色。
周子辉皱着眉头说:“云茶不是弄的很好喝吗?你又在做什么?浪费好几盘茶叶了!”
云舒失意的摇着头说:“哎,你不懂、你不懂!”
周子辉大声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云舒只好说:“我的云茶是绿茶,我想研究做红茶,可是揉烂之后要发酵,我总是弄不好,怎么都做不出像样的红茶。我说了,你懂吗?懂吗?”
什么绿茶、红茶、发酵,周子辉的确不懂,被云舒这样追问,脸上就有点搁不住,便拉上周子冉说:“鬼知道你在弄什么玩意。冉冉,我们走,要睡觉了!”
周子冉在屋里待着看云舒弄茶叶,早就觉得无聊,就蹦蹦跳跳的出去牵上元宝,然后对云默喊道:“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云默倒是一本正经的蹲在废掉的茶叶面前,看着半成品的红茶若有所思。
红茶和绿茶的制作工艺完全不同,云舒现在已经能够顺利制作出绿茶,但想到南方人喜欢喝红茶,就想着也把红茶弄出来,但是发酵太难,每每都失败了。
今天邵臻偷听云舒跟丹秋说话,听的那一段,就是红茶的大概制作步骤,若她是抱着窃听技术的目的而来,她把那些信息带回去,只会把邵家茶庄引向末路。
是生是死,全看邵家人自己怎么做。
想到这里,云舒一扫实验失败的阴霾,心情好了起来。
忙碌中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隆冬时节。
云庄的房子盖的七七八八,只差慢慢收拾。而胥母山上能找到的野生茶树也都被云舒趁着冬天休眠时期,全给移栽到了茶园里,一排排的,数量还不少。
云庄中的工人也逐步到位,她从墨清推荐的人里筛选了几名墨者做“管理层”,又调派了适应的人做采购、市场、财会和“技术研发”,以及“保安”。
另外让周子辉帮忙介绍买进了近百名长工,在里面培养采茶女和制茶女。
一个小而全的“工厂”在新春来临之际,有模有样的成立了。与此同时,云舒听到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邵家茶庄发生火灾,百亩茶树付之一炬,全部灰灰了……
云舒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狂汗,邵家人该不会歪解她话里的意思,把炭块直接丢在茶树下面烤吧?那肯定容易发生火灾的呀!
“哎哎,自作孽不可活!”
云舒感叹这句话时,云默在旁边偷笑,果然,云舒报复的手段,比他那一箭要更痛、更狠!
马上就要过年了,近半年,云舒虽然漂泊在外,但是她却做了不少事,她建了两个茶庄,提前制作出了信阳毛尖跟碧螺春两种名茶,还抽空跟震泽山庄一起制作云纸。
为了犒劳跟随她的人们,也为了庆祝太湖云庄的落成,云舒决定要好好过一个年,于是四处派人去采购年货,并派人去给指定的人送年货拜年。
长安平阳长公主府、韩府、田丞相府,甚至不常来往的东方朔、卫青家里,洛阳桑家,被调回桑家的沈柯,移居到南阳的窦华钟姬夫妇,淮南翁主,衡山太子……
云舒仔细列着送年货拜年的名单,尽可能不漏掉她已经认识的人,甚至连鄳县县令她都列在了名单之上。
一是组建关系网,更主要的是为云纸和云茶做广告——她的拜年年货统一是两盒云茶加十卷云纸,怕显得太小气,又再加周家制作的上品丝绸各五匹。
冬天茶叶虽不好找,但是云舒从其他小茶庄收购的话也能找到一些。她每份贺礼只送两盒茶叶,是为了渲染云茶的精贵,毕竟云茶以后是要走高层精品路线,而不是大众廉价货。
201、来客(上)
云舒的茶庄赶在年前修建好了,她想在茶庄里过年,便早早的让丹秋收拾东西,正式从震泽山庄的迎宾园搬到了胥母山的云庄中。
云庄修建的不算小,大大小小有近十个院子,各个院子有不同的作用,其中以迎宾待客的“有容堂”和云舒居住的“纳锦苑”修建的最好。
另外工人们还给开春要修建的花园、亭台楼阁专门开辟好了位置。
茶园建在山庄的正后面,工人们的宿舍建在山庄和茶园之间。
正式入住云庄的那一天,云舒特地开了宴席,请来周庄主及子女,小小的庆祝了一下,算是祝贺乔迁之喜。
办完这些,已到了腊月底,而吴县早就被盖在了白色的积雪之下,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云舒站在纳锦苑的暖阁中,手里捧着热茶,靠着窗看着外面的大雪,跟在屋内缝手炉袋的丹秋说着话。
“会稽都下雪了,想来长安、洛阳那边早就下了大雪,也不知年货送到大家手上了没有。”
丹秋手下飞快的走着针线,一面搭腔说:“墨大哥亲自选的人去送年货,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云舒点点头,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牵着一条狗,从外面的石板路上狂奔过来。
不用等这一人一狗走近,云舒就知道是周冉冉牵着元宝来了。
她将暖阁的房门打开,元宝拖着周冉冉奔了进来,冉冉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拉着狗链,一只手扯着自己脖子上的披风带子。
云舒放下手中的茶,走过去帮她把披风脱下,说道:“又没什么紧要的事,慢慢走来就是,何苦跑成这副狼狈样子。”
周冉冉大喘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想慢慢走,可是元宝这几月长肥太多,我压根拉不住它,真正要把我跑晕过去了。”
丹秋也放下手中的针线,给周冉冉倒了一杯水。
冉冉道谢的接过水,喝了一口,抬头问道:“云默呢?今天都下雪了,难道他还跟他师父练功去了?”
云舒点点头说:“是呢,不管雨雪还是日晒,练功的事情可不能偷懒。”
冉冉听了有些泄气,说:“我还以为今天能找他玩呢。”
云舒领着她坐上暖炕,说:“再过一会儿,他晨练就该回来了,今天上午他师父要教他书法,你若想学,跟着一块去吧。”
冉冉好动,不喜静,练书法对她来说,几乎是种折磨。
她拧着眉头想了想,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好,我也去学,等我学会了,看云默还敢笑我不会写字!”
古代女子的教育偏重不同,冉冉会弹琴会跳舞,也能识一些字,但是让她提笔写字,却是不能,为此她和云默还吵过架,堵了气。
果然,说了不一会儿话,就见云默穿着单布衣,满头大汗的从外面练功回来了。
冉冉“啧啧”的感叹说:“天呐,下雪天,他还穿这么少。”
云舒已见惯了他练功的样子,早已习惯,拍拍冉冉的手说:“去西边的书房吧,云默换过衣服之后,马上就过去了。”
冉冉把元宝丢在云舒这里,欢喜的去了。
想着自己的年货和外面拜年的年货差不多都准备完了,今年应该再没什么大的开销,云舒就走进房内翻出账本,开始算起这几个月的开销。
来来回回算了一上午,看着账本上的内容,云舒不由得有些发愁。到处都要用到钱,这钱只出不进,她之前在弘金号打工以及跟马六一起贩马存下的钱,已要告罄。
云纸和云茶的收益要等到开年春天才能见分晓,若在这之前出点意外要用什么大钱,她就捉襟见肘了。
云舒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胥母山没有花她的银子,不然的话,她的钱根本不足以让她在山上盖这么大一座山庄。
“若马场的银子能送来就好了……”
云舒一个人嘀咕着,想着马六那边还有一笔没有到手的钱,虽然她之前给马六写过信告诉他地点了,但是吴县距离河曲太远,马六恐怕也是得春天才能把钱送来。
为着钱的事,云舒在家里琢磨了一天。
待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云默却是一脸不乐意的坐在了云舒身边。
“娘,我跟师父上课的时候,就别让周子冉来书房了,她好吵。”
“她愿意跟你一起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哥哥最近忙着应酬他家的事情,也没空陪她,你就忍耐一下吧。”云舒说。
云默却觉得头大,“她今年十岁了,不是听说女孩子十几岁就嫁人吗?她怎么不开始学女工,学持家,天天跟着我一个男孩子玩算什么嘛。”
云默一语让云舒警醒过来。冉冉太活泼,让她一直把冉冉当个小朋友对待,可实际上,她再过三四年就该嫁人了,如今小男孩似的性格的确不行。正如云默所说,她有很多东西都要开始学了,周夫人却一点也不操心,反倒是把孩子都交托给她,这样下去可不行。
云舒点点头,打算抽个时间专门去见见周夫人,跟她说说这个事情。
正吃着晚饭,山庄大门前传来消息,说有一位姓马的男子前来拜访,说是云舒的故人。
云舒很吃惊,姓马的,她最先想到马六,可是河曲那么远,算时间,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呀。
带着疑惑,云舒来到有容堂,那坐在大堂里等候的人,却正是马六!
“马大哥,怎么是你!”云舒又惊又喜。
马六站起来说:“姑娘果然在这里,让我好找。”
云舒说:“我前不久派人给你送信去了,你没收到吗?”
马六说:“没有,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还没回去,看来是岔开了。我在长安一直找你和桑公子,我好不容易联系上,这才知道你在这边,一路打听过来的。”
云舒听他说没有回河曲,看他神情不如之前几次见到时轻松,便问他出了何事。马六一句三叹,说了好久,云舒才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
马六八月的时候带聂壹去长安献策,事情妥当之后,就直接去了北疆跟匈奴人洽谈生意,打算取了马再回河曲。偏偏他身边委以重任的账房见他生意越做越大,眼红了,把钱卷的跑了。他没有钱给匈奴人,生意险些谈崩,好在他找朋友围追堵截,总算是把账房和银子找回,把生意做成了。
他怕多生事端,又下长安,直接把马带到长安牧师苑卖给朝廷,准备跟云舒商量马场账房的事情,偏偏他在长安四处找不到云舒,去桑家找大公子也找不到,打听才知道,云舒离开了长安,而大公子也跟着御史南下办事去了。
他带着卖马的大量钱财,留在长安等候大公子回来,从他那里打听到云舒的消息之后,再一路找过来,实在是够奔波的!
“之前的账房肯定是不能用了,我本来就是个粗人,算账什么的,不太会。现在马场的生意越做越大,不管送多少马到牧师苑,他们全都要,给的价还高。我怕耽误生意,所以想早早的找姑娘把账房的事情定下来……”
马上要打仗了,朝廷自然是到处招兵买马,生意正好的时候,内部财务出了问题,的确很头疼。
云舒想了想,说:“我现在手上有一些人可用,待我挑个可靠合适的人,你带他一起回河曲吧。”
马六高兴的说:“那就太好了,姑娘派的人,我就放心了。”
云舒看着马六,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人可靠老实、能吃苦,但本事却有限。马场是笔大生意,的确需要一个有足够能力的人去协助他。
“云姑娘,你的钱还在外面马车上,你看要不叫几个人去把钱抬进来,不然我不放心。”
“哦,对的。”
马六带着朝廷买马的钱直接来找她,装钱的大箱子足足堆了三辆马车,而包括马六在内,他们只有四个人,云舒看着钱箱堆成的山,很难想象他们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马六憨厚的笑着说:“这边的路我不熟,桑公子亲自派人带我们过来,直到把我们送到湖边,才回去。”
云舒很感激大公子,大公子只怕不仅仅是担心马六找不到他们,更怕他们路上被人打劫了吧!
“大公子还好吧?”云舒情不自禁的问道。
马六一面指挥着人把钱搬进云庄,一面说:“我见到大公子时,他挺好的。不过我跟聂壹碰了个头,听说他们不能在长安过年,年前就要去马邑了。”
云舒微微有些吃惊,算算时间,大公子现在只怕已经在马邑,而不是在长安。看来年货他是收不到了。
收起微微失望的心情,云舒问马六:“马大哥,你怎么办呢?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北边大雪肯定已经封路,不到二三月,你这可回不去了。”
马六不甚在意的说:“没事,我跟兄弟们去附近找地方住下,等河里开了冰再回去就行。”
云舒关心的问道:“那嫂子过年等不到你回去,岂不是很着急?”
“没事,我们常年在外跑,这样的事常有,从长安出来时,我就给家里送过信了。”
云舒点点头,她给马场找人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看来马六他们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马六送来的钱足有五万多钱,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彻底解了云舒的燃眉之急!
把钱放进库里之后,云舒安排房子给马六他们住。马六看着刚刚新建的云庄,十分诧异的问道:“这么大一个庄子,都是姑娘的?”
云舒点头说:“嗯,我建来坐茶叶生意的。”
马六满是佩服的说:“姑娘做生意一向行,这次肯定能赚大钱。”
这头刚安顿下马六,到了腊月二十八的那天,云庄又迎来了几个让云舒倍感意外的客人!
202、来客(下)
如果说马六的突然到来对云舒是种意外的话,云庄外码头上的那一行人,对云舒来说,完全就是惊吓了!
云舒在雪地上快速跑过去,看着男女老少的一群人,惊吓的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你、你们怎么来的?”
吴婶娘夫妇带着虎妞和三福两个孩子,竟然也来会稽郡了!
虎妞扑着跑到云舒怀里,喊道:“姐姐,我们来找你了!”
云舒半搂着虎妞,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吴婶娘。
吴婶娘满脸为难的走过来说:“姑娘,我们实在拦不住虎妞,自从收到你的信之后,她就闹着要来找你,从家里跑了三次,我们实在是怕她一个人乱跑,这才带着她过来找你。”
虎妞在云舒的怀里抬起头说:“姐姐,虎妞有名字了,叫雪霏,云雪霏!我好开心啊!”
原来是为了名字的事情这样高兴。
云舒叹了一口气,说:“你也太胡闹了,让吴婶娘他们如此为难,想过来的话,先给我送个信,我派人接你,怎么能乱跑呢?”
虎妞嘟着嘴巴,说:“我想跟姐姐一起庆生辰啊。”
外面天气冷,湖边的风更是不得了,云舒忙把大家带进云庄,准备让他们歇歇再仔细说话。
进来云庄,大平看到父母和弟妹,开心之情自然不言而喻。而云默看到虎妞,也是分外好奇。
云舒牵着虎妞,对云默说:“默儿,来,这就是你之前问到的小姐姐。”
云默打量着虎妞,只见这个小女孩跟周子冉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她皮肤微黑,眼睛圆而大,精神抖擞,如她的小名一般,真的像个小虎妞。
虎妞也打量着云默,主动说道:“我是云雪霏,你是谁?为什么跟我姐姐住一块?”
云默微微笑着说:“我叫云默,我跟我娘住一块有什么不对吗?”
虎妞惊讶的抬头望向云舒,吴婶娘在旁听了,也讶异的不得了,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出来,却平白多了一个儿子!
云默知道自己的身世,云舒知道他不会介意让别人知道,于是说:“这是我在路上收养的孩子,他父母都不在了,所以跟了我姓。”
抬头望着云舒的虎妞闻言,默默的低下了头,看着两只互相掐架的手指出神。
云默突然问道:“娘,我应该叫她姐姐还是小姨呀?”
云舒愣住了……云默喊她娘,虎妞喊她姐姐,她却要云默喊虎妞姐姐,这关系真叫一个混乱……
这俩孩子差不多年纪,而虎妞在她身边长大,母女关系更胜于姐妹关系,她想了想,说:“叫姐姐吧。”
听到这个结论,低头出神的虎妞突然又抬起头,十分雀跃的对云舒说:“我也要喊你娘,雪霏也想要娘亲!姐姐做我的娘吧!”
这句十分不协调的话听在云舒耳中,却是十分动容。
虎妞六岁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知道要爹娘,她也知道要姓名,她也想要一个家!她不再是云舒从雪山老虎身边抱回的只求一口饭、一口水、一个玩伴的婴儿了!
云舒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原本想给妞妞找个幸福的家,有爹、有娘,可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家庭,妞妞真的想要我做你娘吗?”
虎妞再次扑住云舒说:“我只要姐姐做我的娘!”
云舒笑了笑,说:“那好,那妞妞以后就是我的乖女儿,你跟弟弟云默要好好相处哦。”
虎妞欢喜的拍手乱跳,口中大喊着:“我有娘,也有弟弟咯,太好了!”
看着孩子这般高兴,一旁的吴婶娘却满脸担忧。
丹秋和大平帮着安排吴婶娘一行人的住宿,又让厨房准备了热乎乎的饭菜让他们充饥,另外还烧了热水,让他们洗去一身的尘土。
他们虽然安全到了,但是有些事,云舒还是得仔细问问,待得晚上孩子们歇下了,她把吴婶娘单独喊了来。
吴婶娘也有话跟云舒说,便主动说道起来。
“虎妞接到姑娘的信,知道自己有姓名了,就闹着见姑娘。半夜跑了两次,我们到处找,把我们都急坏了,最后还是劳烦了大公子派人找,才把孩子给找回来。大公子看这样闹的不成样子,就说派人送我们过来找姑娘,我原本觉得太远了,不同意这事,但是大公子说他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可能一两年都回不来,到时候,我们在长安若有事,也没人照应,想了想,我们就收拾东西,锁了院子,跟着大公子的商队来了。”
云舒点点头,看来马六之前说大公子年前要去马邑的事情果然是真的。大公子能在离开之前替云舒把长安的人都考虑周到,让云舒很感动。
云舒又问道小虎的情况。
吴婶娘连连摇头说:“小虎没办法带来,又不可能留在长安,我们就把它带到长安城外的山林里放了。虎妞为这个事情哭了一路,三福哄她,说小虎通人性,会在山林里等他们回去,这才把她哄好。”
云舒微微点头,越发觉得吴婶娘的三个孩子都很不错。
大平活泼开朗,跟着她这些年,学会不少东西,办起事来也有模有样;小顺性格腼腆温顺,听说在回春堂学医很不错;三福乖巧聪明,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想了想,云舒又问:“这一路好走吗?吃了不少苦吧?”
吴婶娘连连摇头,说:“没吃苦,大公子特地关照了,商队里的大管事对我们可照顾了,没饿着没冻着,一路坐车过来,没多走一步路。”
“那就好。”云舒总算是放心了,就怕他们匆匆过来,在路上吃了苦。
想着他们比较在路途上走了一个多月,肯定不比在家里舒服,就让吴婶娘赶紧下去休息了。
吴婶娘站起来却犹犹豫豫的,似乎有话要说。
云舒哪能看不出,就说:“吴婶娘跟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嘛?”
吴婶娘重新坐下,十分关切的对云舒说:“姑娘,你怎么能当虎妞的娘呢?也不该在路上收养孩子的!你可还是个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呀!”
她是在为云舒以后的婚事担心吧。
云舒身边没个长辈,吴婶娘能为她如此担心,她很开心。
“婶娘放心,当年我在娄烦雪山里捡回虎妞的时候,大公子就在我身边,这次我收养了默儿,他也知道,亦很喜欢默儿。这两件事他都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任何不好,想来是可以接受他们的。”
吴婶娘听了微微放心一些,感叹道:“我们姑娘心善,是个有福的,好在遇上大公子这样的好人,要是换做其他人家,怎么会同意。”
云舒心中也有顾虑,大公子能够接受雪霏和云默,并不代表桑家人也能接受他们。不过她既然收养了,就会负责到底,以后的事,只得慢慢克服解决了,当下还是先把跟桑老爷的约定完成好才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吴婶娘告辞。丹秋借口说怕吴婶娘不认识山庄的路,一直把她送回房,才回到云舒身边。
一进房,丹秋就对上云舒笑眯眯的表情,她顿时窘迫,红着脸问道:“姐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云舒偷笑道:“我们丹秋也知道在婆婆面前挣表现了,真不错。”
丹秋急的跑过去捶云舒,说:“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什么‘婆婆’,什么‘挣表现’,哎呀,太坏了!”
看她害羞的不成样子,云舒笑的在床上滚做一团,闹了一阵子,云舒才正色拉住丹秋问道:“你跟大平的事,决定什么时候跟吴婶娘和吴大叔说?”
丹秋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小声说:“大叔和婶娘来的太突然,还没跟大平商量,等明天问问看再说吧。”
云舒点头说:“你们年龄也差不多该说亲了,我看吴婶娘也不会不同意,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早早的说了,把事情定下,也好让我放心。”
丹秋没有说话,但是满脸都是羞涩的幸福,云舒不再多说,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周夫人听说云舒还有个收养的女儿,就说想见见孩子,云舒正好因为周子冉的事想找周夫人,便跟丹秋两人带了雪霏去芳华园拜访周夫人。
雪霏并不怕生人,见了周夫人就在云舒的指导下给周夫人行礼,并大声说:“祝夫人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周夫人见了很喜欢,招手让雪霏过去,给了她一个十分沉重的金项圈。
云舒笑着谢了谢,周夫人说:“这孩子开朗的性子跟冉冉倒有几分相似,我看着喜欢。”
云舒说:“雪霏只怕活泼过了头,比冉冉的胆子大很多,很让人头疼呢。”
周夫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哪能比冉冉的胆子还大?”
云舒说:“这丫头跟着我在外面长大的,也没怎么管她,随她上山下水,翻墙打架,她可都做过呢。”
周夫人笑道:“这么调皮,倒像个小子。”
云雪霏在旁边嘟嘴说:“我以后会听娘的话的!”
周夫人听了更喜欢,说:“我看这孩子虽然调皮,但也懂事,你听她说的话,多暖人心。”
像雪霏和云默这种没爹娘的孩子,大概真的是懂事比较早,都才五六岁,心里却跟明镜一样清楚。
周子冉今天没去找云默玩,云舒看她也不在周夫人身边,就问起她。
周夫人说:“元宝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原因,一动不动的,冉冉着急,陪着元宝在暖阁等郎中呢。”
云舒想了想,对丹秋说:“雪霏喜欢小动物,你带着她去找冉冉和元宝玩吧。”
周夫人也说:“雪霏跟冉冉性子投契,肯定合得来,让她们玩去吧。”
云舒掩嘴笑道:“只怕她们两个一起,能把山庄闹的个天翻地覆。”
“我们周家人丁不兴旺,由得她们闹去,热闹一点也好。”
支开了孩子,云舒渐渐把话题往正题上带。
“冉冉今年有十岁了吧?”
周夫人点头说:“是呀,到春天就十一岁了。”
云舒斟酌着说道:“我有个事情想跟夫人说,但又怕唐突。”
周夫人凝神问道:“云姑娘直说便是。”
“冉冉长大了,是不是也该收收性子,让她学点女红和琴艺?她几乎每天都去找云默玩,跟他一起拉弓射箭,我看着不太妥。”
周夫人缓缓点头,说:“女红师傅是现成请在山庄里的,但是冉冉却不肯学,说多少次都没用,我也很头疼。”
周家生产丝绸,自然能找到女红好的师傅。
云舒说:“以前冉冉一个人,也许是没伴,不如这次让雪霏陪着她,看看能不能学一点。而且……她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了,不太好再跟云默一起玩了,换个女伴也好。”
周夫人眼神微亮,说:“还是你想的周到,那等开年,我就安排师傅,让冉冉跟雪霏一起学女红。”
想到云舒说起议亲,周夫人主动说道:“从冉冉祖父那一代开始,就已经给冉冉订下婚约了,说好十五岁那年成亲的,我总想着还有几年,想宠宠孩子,怕她以后嫁了人,就没这般好日子,所以就由得她去。”
云舒十分讶异,没想到冉冉竟然有婚约,不过再一想,指腹为婚这种事,在古代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不知婚约的对象是怎样的。
云舒不知道追问下去合不合适,正好周子辉突然掀开帘子进来,云舒便在这个话题上止住了。
周子辉看到云舒,对她颔首示意,“云姑娘也在呀。”
云舒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周夫人问周子辉:“怎样?郎中说元宝是什么病?”
敢情这一家人都把元宝当家人一般,小狗生病,都关心着。
周子辉笑着挥手说:“不是什么病,是怀崽了。”
周夫人惊喜的说:“呀,那之前是配成功了呀。”
看云舒一脸疑惑,周夫人笑着说:“之前给元宝找了只公狗来配,被冉冉看到,非要说我们虐待元宝,我们又不知怎么跟孩子解释,只把她撵回房去,谁知她就偷偷带着狗要离家出走……就是在外面碰到你的那次。”
云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听了又觉得好笑,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跟孩子解释呢,怎就偏让她给看到了!
203、年
云舒听了缘由,低笑道:“再过几年,她也该懂了。”
周子辉在旁听母亲跟云舒说这些话,不太自在的咳了两声,站起来说:“娘,这边没事的话,我先去帮爹做事了。”
周夫人点点头,说:“元宝既然怀了崽,你最近几天就跟冉冉说说,把元宝放到其他地方养着吧,不然在冉冉面前,它怎得安生?”
周子辉应下,准备离开。
云舒也站起来说:“我也该回去的,搭个周少爷的顺风船吧。”
从冉冉房里叫回丹秋和雪霏,周子辉送她们回胥母山。
雪霏在船上说:“娘,他们家的狗长的好奇怪啊,跟我以前看到的狗都不一样!”
沙皮犬,自然跟土狗长的不一样了。
雪霏又说:“这狗看着样子很凶,就是一动不动,不知这样的狗,小虎一次能打几只。”
云舒汗颜,问道:“小虎经常跟狗打架吗?”
雪霏说:“是啊,咱们院子小,小虎活动不开,我就从街上捉野狗回来给小虎玩,它一次打十多只都没问题呢。”
说着,她还学着小虎的样子,一掌扑一个……
周子辉在旁听着有趣,问道:“小虎是什么狗?听着很凶猛啊。”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说:“小虎它就是一只老虎,跟雪霏同岁,也有六岁了。”
周子辉瞪大了眼睛,说:“你们养老虎?在长安?”
雪霏十分骄傲的说:“我跟小虎是一块长大的呢!都是娘从树林里捡回来的。”
这下子,周子辉看云舒的眼神,更加的变幻莫测了。
云舒不太好意思的冲周子辉笑了笑,转而装作厉害的样子对雪霏说:“以后不准捉野狗了?野狗也是生命,怎么能给小虎拍着玩?而且你要是被狗咬到怎么办?得了病可是会死掉的。”
云舒连吼带吓,使得雪霏连连保证不再胡闹,实际上她在云庄也没办法胡闹。
回到云庄时,三福在渡口上张望,见她们回来,就小步跑上前。
“云舒姐姐,我娘说包了饺子,我们今天吃饺子!”
云舒心中一算,今天竟然是小年,她早上出门没注意,没成想吴婶娘想的周到,已经准备起来了。
“太好了!”云舒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云庄,正见吴婶娘和丹秋在案上包着饺子。
这饺子是云舒来这里第一年过年的时候,教吴婶娘包的,一晃过去六年,此事的情景似乎跟当时重合起来,颇让云舒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当时大公子回洛阳祖宅过年去,她只是一个过年留守在长安小宅的丫鬟,形单影只,碰上过年更为孤寂,于是拉上吴婶娘一家一起吃年夜饭,给吴家的孩子讲“年”的故事。
今年,大公子依然不在她身边,两个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隔着千里之遥。同样,她跟吴婶娘一家一起过年,只是,他们现在住在云舒一手建立的云庄,她也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有了两个跟她一样没有亲人的孤儿。
饺子起了锅,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大家兴致很高。墨清、马六和雪霏是第一次吃,吃着肉馅喝着热汤,甭提多高兴。
只是云默却不动筷子,云舒问他怎么不吃,他却说:“我不喜欢吃饺子。”
云舒心道奇怪,说:“你又没吃过,尝一个试试嘛。”
云默表情很无奈,只好低头从碗里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小口,然后摇头说:“还是不喜欢。”
云舒也不知这曾经受过饿的孩子怎么还会挑食?没办法,只好另外给云默热了饭菜。
临近大年的这几天,之前派出去送年货的人们逐渐回来,也带回了各家的回礼。
其中韩府回了一对碧绿的万事如意双耳玉瓶,淮南翁主回了她一个五件套的金首饰,衡山太子亲自派人送了一匹骏马,还叮嘱她不要忘了春天的约定。
云舒看了这匹马,不由得笑了,这个刘爽,难不成那么心急要她把一百盒茶叶送过去吗?连马都备好了!
另外其他家都是送了一些过年的货物,数量各有不同。
云舒特地喊来给洛阳桑家送年货的几人,问了送礼的情况。
领队的那人口齿清晰的说:“货物和礼单先是交给了桑家外院的管家,我们在门旁的耳放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回话,说大老爷看到东西了,称赞东西很好,谢谢姑娘的一片心意,也希望姑娘在外面多保重。”
云舒心底渐渐有了些信心。
桑老爷说东西好,肯定是看出云茶和云纸的商机了,这简单一句评价,却让她对春天的生意,充满信心!
解决完年前的事,过年的时候反倒没事做了。因为云庄的人都是外地人,没亲戚可走,过年无非就是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只是今年多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给雪霏过生日。
正月初三是云舒从山林里捡回雪霏的日子,虽然不是她真正的生日,但是更具有纪念意义,雪霏也只认这个日子。
因为之前没想到他们会从长安大老远跑过来,云舒没有给雪霏准备礼物,但是他们来了之后,云舒就托墨鸣去吴县给雪霏买了两套崭新的大红色新装,一套过年,一套过生日。云默和三福也各有一套新衣,孩子们接到新衣服时都很开心。
初一一大早,云舒带着众人去震泽山庄给周庄主、周夫人拜年,周子冉得知再过两天是雪霏的日子,就说一定要过去玩,云舒自然笑着欢迎。
一大早给周庄主拜年的人很多,云舒不多做打扰,拜年过后就回了胥母山。没让她想到的是,云庄门前也很热闹,各种来送拜帖和拜年的人。
云舒让墨鸣都记好来了哪些家,回头再一查,全是吴县当地或周边的一些小茶农,看来是冲着她大肆收购茶叶的生意来的。
云舒对墨鸣说:“既然他们如此诚心的来了,你就一家家的去看看。等过了十五,带上几个人,把各家茶叶的质量分成一到五不同的星级,再把他们开的价钱,能提供的茶叶数量记下来,我们回来再慢慢合计。”
墨鸣听云舒头脑清晰的把事项交代清楚,心中十分佩服,也渐渐明白当初钜子让他来协助云舒时特地叮嘱他要谦恭的原因。
这个女子,的确不能小看。
204、生辰
从初二晚上开始,云舒拉了吴婶娘在厨房里研究生日蛋糕的做法。没有面饼模型,没有烤箱,没有奶油,没有蜡烛,这个蛋糕做得分外困难。
云舒先用面粉加鸡蛋和好面,找来一个厨房用的圆形小铜盆,在铜盆里刷了一层脂,然后把和好的面倒进去。
吴婶娘将铜盆放在准备好的铁架上烘烤,不时的调节着下面的火候。另一边,云舒开始用最原始制作奶油的方法搅拌取来的羊奶。
要把新鲜的羊奶做成奶油,十分辛苦,必须不断的搅拌,一直把奶油打发。
云舒记得以前用搅蛋器做奶油时,在盆下放许多冰块会加快进程,于是从外面取来雪块堆在大盆里,再把装满了羊奶的小盆放在大盆里,自己不断的搅拌。
这一搅拌,就用了一个多时辰,云舒两只手交换着弄,手都要酸的断掉,但是看着渐渐浓稠起沫的奶油,想到明天雪霏看到蛋糕会有多高兴,她便坚持了下来。
待吴婶娘那边把蛋饼烤好了,过来帮云舒一起搅拌,最后用洗净的铜片把奶油一点点涂抹到蛋饼上。
单纯抹上奶油的蛋糕不好看,云舒于是用干枣裹上蔗糖汁,沿着蛋糕的边缘装饰起来。
最后的问题是蜡烛没办法解决,吃蛋糕不能吹蜡烛,多少太过遗憾,也少了很多庆生的乐趣。但是云舒不会制作蜡烛,也找不到可替代的东西,最后倒是吴婶娘急中生智。
“找几根干净的细木棍,点着之后插在上面,让妞妞吹,跟姑娘说的蜡烛是不是差不多?”
木棍……虽说太难看了点,但貌似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点缀着红枣的粗制蛋糕,云舒叹了口气,可恨她上辈子不是蛋糕师,也不是什么大厨师,只能弄成这样子了。
吴婶娘在旁劝道:“妞妞知道姑娘的心意,肯定会很开心的。天色不早了,姑娘快去休息吧。”
云舒的手臂因为打奶油,酸的不得了,点点头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还是吴婶娘起的早,给妞妞下了鸡蛋面做早饭。其他人也凑着热闹吃了面做早饭。
周子冉在家里吃过早饭之后,就由周子辉带来云庄玩。
周子辉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说是周家给周子冉的生辰礼物。
云舒忙推辞不要:“初一去拜年的时候,周夫人就已经给了她一个金项圈,再不能要了。”
周子辉执拗的性格哪里会容得云舒推辞,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孩子过生辰,添个热闹。”
没办法,云舒只好收下,想着等周子冉春天生日时,再加倍的还回去。
雪霏高兴的收下礼物,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套颜色各异的玉老虎,大小形态各异,绿的、黄的、白的玲珑剔透,云舒看了都喜欢的不得了,何况雪霏。
雪霏捧着盒子高兴的乱跳,云舒忙说:“还不快谢谢周少爷和冉冉!”
“谢谢周叔叔,谢谢冉冉姐姐!”雪霏大声的喊道。
周子辉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喊叔叔,竟然脸红了,幸而他皮肤微黑,看不大清楚。
周子冉听到雪霏喊她姐姐,甭提多高兴了,她之前使劲千方百计,云默都没能喊她一声姐姐,现在这个愿望在云雪霏身上实现了,身上自然显出一股姐姐的优越感,对雪霏说:“我家里还有很多小玩意,你如果喜欢,只管去我那玩,看到喜欢的,拿就好了。”
其他人也送了雪霏礼物,三福自己绣了一个锦囊,“你把随身带的东西放在这里,就不会再丢东西了。”
雪霏吐吐舌头,想来以前总是丢三落四让三福头疼。
云默投机取巧,在院子里给雪霏堆了一个雪人,糊弄的小姑娘们开心的不得了,都说以前只知道打雪仗,倒不知可以用雪堆出这样的小人,闹着要再堆几个,代表他们每个人。
孩子们开心自然是好事,但是云舒看着那个雪人,却有点恍惚,看向云默的眼神,也多了点思索。
孩子们在外面玩,云舒就陪着周子辉在屋里说话,无非就是说一说来年生意上的问题,春天堆丝绸、云纸、云茶来说,都是个关键的季节,云舒没有那么多经验,听周子辉说起来,分外上心。
周子辉性格虽然不太好,有一股没办法改掉的霸道和自傲,那是跟他身份和成长环境有关。不过对待云舒的态度,已好了很多,云舒也不讨厌他了,反而听他讲起周家的生意经,觉得这个人还是有很靠谱的一面的。
待到中午,云舒把孩子们叫回来吃午饭,在中间放了个桌子,上面摆了昨晚做好的蛋糕。
大家在小桌子旁聚拢,十分好奇的看着蛋糕。
“娘,这是什么?”雪霏问道。
云舒笑着说:“这是娘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一种点心,叫蛋糕。在娘的家乡,过生日的人都要吃这个东西,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
吴婶娘在旁插嘴说:“姑娘昨天晚上为了做蛋糕,熬到好晚,双手都累肿了。”
吴婶娘说的有些夸张,但是这一招对雪霏来说,十分好用,她立即抱住云舒说:“娘对我真好,雪霏好开心。”
云舒笑着让吴婶娘把“蜡烛”插上,说:“我们雪霏今年六岁,插六只,来,要一口气都吹灭哦。”
这样新鲜的玩法,雪霏、周子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云默在旁拉住周子冉说:“你别吹,又不是你生日。”
周子冉嘟着嘴说:“我帮雪霏嘛,怕她吹不灭。”
雪霏肺活量极大,哪有吹不灭的道理?
周子冉颇为失望的撅嘴,云舒便安慰道:“等你生日,我也给你做蛋糕。”
冉冉立刻高兴了。
孩子们分了蛋糕,吃着甜甜的糕点,午饭都没有吃多少。
玩闹了一天,到下午,云庄又来客人了,是信阳茶庄的墨非带着妻儿来给云舒拜年了。
墨非的孩子才三个月大,云舒看他们拖家带口的来,非常感慨,说:“冰天雪地,何必带着孩子跑这么远,多辛苦。”
墨非恭恭敬敬的对云舒说:“来给当家的拜年,自是应当,谈不上辛苦。”
云舒让大平喊来墨清、墨鸣,又让丹秋陪着墨非家的下去休息,而后问起庄子里的事情来。
205、音讯(上)
“一切都很好,年前整理完各项事务,留了几个人守庄,就让其他人回去过年了。等闭了庄,准备好车马出门时,遇上大雪,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没赶在年前过来。”
云舒之前见到墨非的妻子,听她声音有些嘶哑,气色也不好,想必是路上受了凉,生病耽搁了,于是又关心了几句。
墨非并不多说自己的事,而是非常详细的把信阳茶庄的种种事情都说给云舒听。
知道信阳茶庄一切都好,云舒微微点头,对墨非更放心了,就把明年春天采新茶制作信阳毛尖的事情跟他叮嘱了一番。
墨非十分恭敬的听着,并表示一定会做好,不会耽误茶叶生意。
见他如此拘谨,云舒就让墨鸣带墨非下去安歇,这两天带他在茶庄里转转,互相交流一下管理茶庄的经验。太湖云庄比信阳云庄的规模要大很多,墨鸣跟墨非又是同门师兄弟,私底下交流肯定要比云舒说起来有用。
待他们两个人走了,墨清就说:“墨非行事严谨,少了几分圆滑,于做生意一事,还有些欠缺。”
云舒并不觉得是缺憾:“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他能把茶庄管理的井井有条已经很好,并不一定要每个人都八面玲珑。”
墨清也点了点头。
云舒过年这几天忙着,少有静下来跟墨清说话的时候,趁着这个机会,她就让人把马六请过来,跟墨清一起商量河曲马场账房空虚一事。
现在信阳和太湖两大茶庄都是用人之际,云舒身边调不开人手,只能让墨清从墨者中推荐一人。按照云舒的意思,最好是在河曲当地的墨者中选个合适的人,以免让别人背井离乡,徒增麻烦。
墨清想了想,对云舒问道:“你可还记得子殷?”
云舒点点头,那个当初在马邑为了给墨家兄弟治伤,向云舒低头求助的墨家少年,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墨侠,她怎会忘记?
只是当初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也该长大成为大丈夫了吧!
墨清说:“子殷有个兄长,名叫子商,今年三十有余,为人老成稳重,善算术,在匈奴边境行商,子殷如今就在他那里帮忙照料。前段日子子殷给我捎信,说那一带如今越发动乱,他们兄弟两家都有妻儿,无处可托付,正有举家南下的打算。如果你觉得子商可用,倒可以让他们兄弟二人投靠马场。”
云舒觉得这倒是个两全的好办法,只是不知子商的本事是否足够胜任马场越来越大的生意。马六本就是个没有什么学识的人,云舒对他身边的人选更加慎重。不过墨清推荐的人一直很不错,墨非和墨鸣的能力她亲眼所见,想来不用太担心。
她思来想去后,对马六说:“等开春,我让大平陪你回去,找到子商之后,让大平把我的算术之法教给他,等马场的事情妥当了,再让大平回来给我个准信。”
云舒让大平到河曲走一趟,一是为了让大平实地查看一下马场的运作究竟怎样,二是为了相看一下子商的为人和本事,三则是为了传授珠算之法,方便马场的运作。
马六听了她的安排,大为心安。
他刚刚听到要来投靠的是一对兄弟,心中有些惴惴,怕驾驭不了这些能人,反而自己被这对兄弟束了手脚。但云舒让大平陪着他回去,想来也是防着这一点。
墨清自然也知道云舒话里的意思,但他觉得这好比是交易货物要查看货物的好坏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云舒的安排。
“如果觉得他们两人可以用,我就派人去联系他们,在二月之前给一个准信。”
云舒忙谢道:“那就多谢墨大哥了。”
墨清自认为当不起云舒的“谢”字,墨者之中有才能之人很多,但能找到自己位置,并发挥所长的人却很少。
云舒不断的给墨者这种机会,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他又怎能再让云舒感谢他?
云舒的道谢是下意识的话语,并不知墨清想了这么多。
她在客厅待了这么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子辉准备带着周子冉回去,特来告辞。
云舒忙送他们出庄,走到门前,周子辉突然想起一事,说:“我娘说过了正月十五就让冉冉开始学女红,问雪霏是不是也一起?”
云舒点头,说:“自然一起,再加上三福,有她照顾着,我放心一点。”
目送他们离开,云舒在门口站了站,转身回到纳锦苑找来吴婶娘和丹秋。
“我想买些丫鬟和小厮,你们算一算庄里需要多少人,等过了年,我好让人去买。”
丹秋微微有些吃惊,但想到云舒今非昔比,买几个丫鬟用用也是正常,就没有追问。
云舒要买仆人,并非自己所需,而是想到云默、雪霏、三福全靠丹秋和吴婶娘二人照顾,她们还要兼顾其他琐事,每天都忙的不曾停歇。
现在事情还算少,等以后事情多了,内务全靠她们几人,完全转不开。而云舒又不想把山庄的内务和茶园的事物混在一起,必须得要规划两套人马。
正月里又下了两场雪,冉冉每天都过来和三福、雪霏一起玩,她们三人也喜欢跟云默玩,但是云默却有些不屑与跟“女流之辈”混在一起的感觉,每每总是以练功学习为借口逃开。
带到了正月十五,云舒就把雪霏和三福叫到跟前,说起去震泽山庄学女红的事情。
“雪霏,从明天开始,你跟三福每天中午过后就去冉冉那边跟着绣娘学女红,在别人家里,不能调皮胡闹,知道吗?”
雪霏不太明白什么是学女红,以为只是让她每天去跟周子冉玩,便愉快的答应了。
云舒看向三福,问她:“三福以前学过女红吗?”
三福点头,轻轻说:“跟我娘学过一些,只会做些简单的,学的不太好。”
云舒就说:“你有基础,又比冉冉和雪霏都大,等学女红的时候,你得看着她们俩,不能让他们胡闹。”
三福神情有些犹豫的答应了,显然是对管束冉冉和雪霏的任务感到不自信。
云舒看在眼里,没有多说,还是想先让三福试试看。
待把三个孩子送去学女红了,云舒就得了空,托周夫人介绍一个靠谱的管事带他们去买些仆人回来。
周夫人就让与云舒相识的外院管家孙叔,带他们去吴县里找人牙子挑选。
抽了个明媚的冬日,云舒带着吴婶娘、丹秋、孙叔、墨清去了躺吴县,孙叔带着吴婶娘和丹秋挑仆人去了,而云舒则带着墨清又来到了凤来楼。
凤来楼掌柜见到云舒,依然客客气气,满脸笑容的询问她有何事吩咐。
云舒就问道:“不知吴县里有没有能够定制玉器的店铺?”
掌柜的微微一笑,对云舒说:“姑娘不用去别处寻,咱们自家就有做这个的。”
云舒自然知道桑家有做玉器生意的,但是没想到玉器店都开到吴县来了。
云舒还在发呆,掌柜的就问道:“姑娘是想做什么?”
云舒回过神来,取出两张用云纸绘的图,说:“我想定制两套玉质茶具,茶盒、茶壶、茶杯,就按照图上的样式,一套黄玉的,一套羊脂玉的。”
掌柜接过图纸一看,连连啧叹。
第一张要用黄玉制作的茶具上绘了许多凤纹,像茶杯的耳朵上就是两只凤头叼着玉珠的样式,十分华美而繁复。
第二张要用羊脂玉做的茶具,则是绘上了栩栩如生的石榴花和石榴。
掌柜拿着第一张图纸反复看,忍不住问道:“不知姑娘订做了这些茶具是给谁用?这凤纹玉器,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呀,玉器师父肯定是要问清楚来猜肯做的。”
云舒想了想,直接了当的说:“这两套茶具是我准备送给平阳公主和咱们大姑奶奶的礼物,凤纹的这套是给平阳公主的,石榴这套是给大姑奶奶的。”
平阳长公主跟桑招弟在开年三月份都要分娩了,云舒记挂着这件事,准备送点礼物回去。
掌柜一听说是送给长公主和自家大小姐的,立马应承下来,并说一定派最好的师父尽快做好。
云舒说:“材质和雕工上,要掌柜多费些心思了,需要多少钱,您问清楚了,让人来云庄取吧。”
办完这件事,云舒打算去找孙叔他们,看看丫鬟选的怎样。
在临出凤来楼的时候,云舒脚步顿了顿,回去低声问掌柜:“听说大公子去了北疆,你清楚这件事吗?”
掌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大公子汇报云舒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在哪里。
于是连连点头说:“因有皇命在身,大公子都没在家里过年,赶去了北疆。”顿了顿,他望向云舒,说:“姑娘若是想给公子传信,我这里保证能送到。”
云舒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知道他在哪里就行。”
知道他在哪,猜测着他在做什么,仿佛这样,云舒的心便能安定。
出门看了看北方的天空,云舒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大步向外走去。
206、音讯(中)
丹秋和吴婶娘在孙叔的陪同下选了八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仆妇带回云庄。
八个丫鬟和两个小厮都是十岁左右大小,或是外地卖来的孤儿,或是当地穷苦人家为了生计卖掉的儿女,而两名仆妇则是吴县当地的妇人,一旦签了死契,则跟卖身没两样。
云舒让丹秋把八个丫鬟调教一番,从中选出沉稳老练的,云雪霏、云默一人得一个贴身服侍,另各配两个做粗活。她自己留两个贴身,两个在纳锦苑做粗使丫鬟。
两名小厮,其中一个看着老实的给了云默,让他服侍着云默练武和学习。另一个看着灵活的,云舒留给自己用来传口信。
剩下的两名仆妇,云舒交给吴婶娘管教,做各种杂物。
待安排好一切,云舒就闲了下来,三个孩子都在学习,不用她操心,内务有丹秋、吴婶娘,外事有墨鸣和墨非。
云舒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的,就是收茶之事。正闲着,她就取了衣架上的大红披风,外出去找墨鸣。
墨鸣作为太湖云庄的管事,有一个单独的园子,在山庄和茶园之间。当云舒走到这里时,只见院落空空,只有两个杂工在清扫园子里的积雪。
杂工见云舒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垂首低头喊着:“姑娘好”。
云舒亲和的问道:“墨鸣管事不在吗?”
其中一人抬头说:“两位管事到茶园里去了。”
看来墨鸣一刻也没闲着,带着墨非到处走动查看。
闻言,云舒点点头,也向茶园走去。
隆冬时节,茶园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劳工在清理冻土和积雪。云舒一路询问,在茶园的一角找到墨鸣和墨非两人。
他们都穿着青色的大棉袄,墨鸣正伸手指着一片林子说:“果树和茶树隔排种植在一起,以后采摘下来的茶叶就有天然的花果香气;这些果树都是入冬之后才移栽的,姑娘说树也会冬眠,冬天移栽容易成活……”
墨非一面听,一面点头,又指着果树枝干上捆着的草绳问道:“这些是什么?”
墨鸣不急不缓的说:“好比人冬天冷了要穿衣一样,给树干裹上草绳,可以防冻,也可以防虫害。”
墨非止不住的点头,非常感慨的问:“这些都是姑娘的主意?”
墨鸣神情恭敬的说:“是呀,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见识很广,听她说话,时常能学到很多东西。”
墨非心中羡慕,因为云舒不会在信阳茶庄久住,所以他没什么机会听到云舒说到这些。
两人正聊着,听到有踏雪的“嘎吱”声传来,转身望去就见到穿着红彤彤披风的云舒向他们走来。
云舒走路很有精神,身板虽小,但有虎虎生风的精气神,看得人也会觉得很精神,尤其是一双黑眸,在白净的小脸上格外的灵动有神采。
墨鸣、墨非二人齐齐上前迎了几步,墨鸣躬身问道:“姑娘可是找我们有事?差人喊一声即可,怎的亲自来了?”
云舒不甚在意的笑着说:“在暖阁里待着会觉得困,出来走动走动也好。也没什么要事,就是问问收茶的进度如何了?”
墨鸣把云舒往他的账房引去,说:“各个有意跟我们合作的茶庄,我都已经去拜访过了,按照姑娘所说,把他们的茶叶质量、价钱、产量都记了下来,已经弄好,正要呈给姑娘看。”
墨非虽也是管事,但毕竟是其他庄子的内务,他有意回避,却被云舒留住。
“你也来看看,多个人多个主意。”
进了账房,三人围着一章小桌子坐下,上面放着墨鸣收集来的一些资料。
习惯使然,他依然是用竹简竖排记录的,云舒取来云纸和笔墨,列了表格,把信息誊抄上去。
表格、珠算和数学算法,云舒教给了大平,周围人虽知道她在这方面很强,但是难得亲眼见到一次。
她稀松平常的做着表格,墨鸣和墨非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看着。
待一张表格做完,墨鸣感叹道:“姑娘好方法,这样真实一目了然啊!”
云舒吹了吹依然很湿润的墨汁,说:“表格很简单,你们以后也学着做吧,统计、算账的时候都有用。”
两人一齐点点头,就开始跟着云舒分析各家茶庄的情况。
墨鸣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因为邵家茶庄在年前发生火灾,整个太湖茶叶的产量会比去年少很多,所以各家开的价格也有所提升。”
云舒扫了一眼价格那一栏,的确是比她之前打听的价格上涨了不少。幸而马六给她送来了一批钱,不然她恐怕还无力收购。
墨鸣又说:“主动跟我们接洽的有九家茶庄,其中有两家的茶叶很好,但是因为人脉的关系,销路一直不好,另有几家茶叶一般,欺负我们是外地人,想以劣货高价欺诈我们,我都在上面做了标致。”
云舒按照墨鸣所提供的信息,看了一下质量最好的两家。他们由于经验不善,茶庄在不断缩小,产量也很低,两家合起来只能提供八百斤茶叶。
“我们自己开春的产量能有多少?”
墨鸣低头想了想,说:“估计只有两百斤,大部分茶树都是新栽的……”
云舒点头表示明白,茶树种植三年之后才可采摘,不然会对茶树的生长不利。
加起来也就是一百斤茶叶……西汉人所计算的茶叶产量,是指采摘下来新鲜茶叶重量,而不是指干茶叶。
等云舒把茶叶加工,这一千斤新鲜茶叶大概就二三百斤的成品。
“二三百斤的话……”云舒沉吟着,她觉得茶叶量有些少,但是因为销路还不确定,也不能太过估高形势,第一季把名头打出去才是正经。
而且她的云茶是走精品名茶路线,量太多反而成了平价货,不太好。
“行吧,就订这两家。”云舒敲定之后,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墨鸣开口说:“收茶的事既然已经订下,是不是要赶紧把铺面的事情定下来,不然赶不及三月上市的热季。”
云舒一心想着利用人脉推广云茶,倒忘了铺面这一茬,忙说:“是了,这件事情我最近就去办。”
买铺面的事情,不算困难,周家和桑家都能够帮云舒把这件事情搞定,但是想到跟桑老爷的约定,云舒觉得自己的生意不能靠桑家帮忙,于是转而去找了周庄主。
周庄主得知她要在中心大街上买两间铺面,笑着说:“这事简单,我让辉儿打听一番,这个月内就带你去看。”
云舒连忙道谢,两人又说起云纸的事情来。
周庄主做了多年生意,有自己的销路,而云纸因比帛书成本低,价钱便宜,早已有很多人家开始购买云纸,尝试用它来代替帛书。
来了震泽山庄,云舒打算顺道接了雪霏和三福一起回胥母岛,于是向她们上课的明月楼走去。
明月楼外,冉冉的丫鬟丽娥在耳房里的小炭炉旁坐着,跟一个仆妇闲聊,见云舒来了,连忙迎出来。
云舒走进耳房,见两人起了身,要给她让座,于是说:“我来看看她们学的怎样,就不座了。”
丽娥原本准备先进去通报一声,但见云舒拦下,于是就立在耳房里,颇为担忧的看她向暖阁走去。
暖房的门窗都关着,但云舒靠近了,立马听到了雪霏和冉冉的玩闹声。
女红课也能上的这样热闹?倒是奇了。
她走上前,微微掀起房门上的皮帘,向内看去,一个绣娘在前面的一个大绷子夹的白布上用炭笔描着花样,尽量大声的告诉她们要怎么布局。
可冉冉和雪霏却一人拿着一支炭笔,互相在对方的布上乱涂乱画,一直嘻嘻哈哈个不停,也就三福在旁边认真听着,间或劝雪霏安静一点。
云舒看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让那两个皮猴儿学女红,是很困难的。
待过了一会儿,绣娘讲完了,让她们三人自己试着画一画,留了她们在暖阁,自己出来去耳房喝水。
绣娘刚一出门,就见云舒立在旁边,因没见过云舒,不知她是什么身份,看穿着打扮不像丫鬟,能进到明月楼里来,想来也不是陌生人,便弯腰给云舒问了好。
云舒伴着绣娘一起到耳房坐下,丽娥给绣娘上了热茶,待她喝了两口,云舒就闻到:“这几个孩子不好教吧?”
绣娘笑了笑,说:“是有些静不下来,慢慢来就好了。”
云舒提议说:“我看到你刚刚在教她们画兰草,冉冉和雪霏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反倒喜欢小动物,不如先教她们画点简单的花鸟鱼虫,兴许她们会感兴趣。”
绣娘十分奇异的看向云舒,不知要不要听云舒的。
丽娥怕绣娘没眼色,连忙说:“云姑娘最了解我们小姐和雪霏小姐,慧娘你就听云姑娘的好了。”
丽娥这样提醒她,叫慧娘的绣娘就连忙答应。
等回了暖阁,慧娘告诉三个姑娘明天教她们描小兔子的花样,立刻吸引了冉冉和雪霏的注意力。
冉冉兴奋的说:“画兔子?可以教我画小狗吗?我要把元宝画出来。”
雪霏也高兴的说:“我要画小虎!”
绣娘没想到她们真的这样感兴趣,便说:“要从简单的学起,小狗和老虎绣起来太难,先学了简单的,才能学难的。”
冉冉和雪霏并没有失望,反而期冀着以后要把元宝和小虎绣到香囊上,对明天的课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