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是你(下)
刘陵喜善交游,在长安时,她各类朋友颇多,更何况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她听闻水蓉阁少东家在此,当即要求见一见。
艳九娘笑着扭了两下,说:“是,我这就去请我们少东家过来!”
三人重新在水榭里坐下,不多时,一白衣公子从水池上的木桥上走过来。
云舒惊讶的看着白衣公子翩翩走来,此人正是她之前在丰秀客栈见到的男子!
白衣男子对着刘陵和刘爽抱拳行礼,说:“草民参见二位殿下。”
刘陵打量了一番,见他长相虽普通,但浑身的气度不凡,赏识的问道:“你就是水蓉阁的少东家?怎么称呼?”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说:“在下郑弘。”
刘陵说:“原来是郑公子。水蓉阁在我淮南国已立足十余年,却鲜少听闻你们郑家的事情,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郑公子笑着点头说:“翁主猜的很对,我郑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这里一切全交由艳九娘打理,家父和我极少来此。”
刘陵点点头,说:“那难怪了。”
稍一酝酿,刘陵忽记起一事,转头瞧着云舒问道:“你以前的东家似乎也是洛阳的?”
云舒点点头,抬头望向郑弘,说:“不知郑公子可知洛阳桑家?”
郑公子笑着回道:“自然知道,我郑桑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我与那桑家长子桑弘羊是表亲关系。”
云舒听闻如此,忙向郑公子补施一礼,说:“云舒见过表公子。”
刘陵在旁听了,笑道:“真是巧的很,来来,快坐下,我们再畅饮几杯。”
云舒起身把席位让给郑弘,自己转而坐到郑弘的下首。
郑弘跟刘陵、刘爽侃侃而谈,说起水蓉阁的来历及行商的趣闻。
云舒听着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常常误以为是大公子在身旁,不由得有些出神。
她的手收在广袖之中,轻轻的摩挲着温润的玉梳,心飘向了远方。
不知大公子在长安可曾被家人逼去相亲?
不知大公子在皇上面前办事可还顺畅?
不知他何时启程去边疆督办粮草?
不知他……可曾想过她?
刘爽坐在云舒对面,看着她盯着酒樽发呆,于是用箸敲敲桌子,问:“云舒,问你呢,你说好不好?”
“啊?什么?”云舒恍然回过神,根本没听到他们聊的什么。
刘爽说:“郑公子听阿陵说你制作的茶叶别具一格,水蓉阁想预订一些,问你的意见。”
云舒十分抱歉,众人在说她的事,她竟然没出神了。
“当然好,只不过我现在手上没有现货,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不知郑公子是否介意?”
郑弘笑着说:“无妨,我想先预订二十斤茶,不知要付多少预定金?”
云舒没想到他这样爽快,可是她茶都没找到多少,怎能收取预定金?能有销路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表公子太客气了,都是亲戚哪里还用收什么预定金。明年出了新茶,我保证第一个出售给水蓉阁。”
郑弘笑着说好,另一旁的刘爽不乐意的说:“你别忘了,还有我的茶,你说了要加倍奉还的!”
“是、是,忘不了的,殿下放心!”
众人攀谈了一会儿,刘陵准备回府了,郑弘送他们出门上马车,因云舒跟刘陵不同路,恰好两个不同的方向,就没有与他们同乘。
待送走刘陵与刘爽之后,云舒也告辞,郑弘上前说:“我也住在丰秀客栈,一起走吧。”
云舒有些拘谨,但想到他是表公子,再则她不熟悉寿春的路,有点怕走丢,于是点头说:“多谢表公子照拂。”
水蓉阁准备好马车,云舒和郑弘两人先后上车,马车开始咕噜咕噜的在青石板路上行走起来。
云舒坐在马车最外面,郑弘坐在马车最里面,两人没怎么说话,但云舒感觉到郑弘的眼神一直放在她身上。
她正觉得怪异,郑弘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颇为无奈的喊了一声:“云舒……”
“表公子怎么了?”
云舒十分不解的看向郑弘,他为什么笑?这么暧昧的喊她又是为什么?
郑弘抿嘴笑道,轻轻的说:“是我,你真的认不出来吗?”
云舒盯着郑弘,这个人她理应认识吗?
的确……他通身的气息让云舒十分熟悉,声音也让她觉得亲切,可是这张脸,她着实不认识!
见云舒想的那叫一个纠结,郑弘看不下去了,朗声笑道并向云舒伸出双手,说:“好了,不逗你了,来,过来。”
云舒反而往马车外挪了一挪,皱眉说:“表公子,我们今日初次相识,请注意你的言行……”
郑弘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是桑弘羊啊,这张脸是陆先生帮我易的容。”
云舒惊呼出声,又是惊喜,又不敢相信!
难怪,难怪会有这么熟悉的感觉,难怪声音一模一样!可是真的是大公子吗?他怎么会来淮南国?
云舒犹豫的想靠过去,却又怕被骗,一时激动的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真的是公子?”
郑弘弯腰把自己的衣襟掀开,拉起裤管,小腿上,一道浅粉色的疤痕赫然在目:“这个伤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大公子当年下水救云舒时,被河底的尖石划伤的。
云舒看着这倒伤口,再抬眼看大公子,眼眶不知怎的就湿润了。
分别一月,竟已像是数年,在她以为还要熬很久的时候,他却这样不经意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公子!”
云舒向桑弘羊挪去,桑弘羊笑着,伸手把云舒拉入了怀中!
他一手搂着云舒,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要把她紧紧扣入怀中一样。
“你最近好吗?路途顺利吗?我看到你们进客栈时,丹秋身上有伤,你又带了个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暖的问话在耳边响起,云舒不想让大公子担心,说:“没什么,丹秋在山里摔了一跤,那个孩子是我路上捡的孤儿,我们一切都好。”
大公子并不知道鄳县发生的那些事,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一开始没想到你会跟刘陵同行,所以找不到你,直到大平到寿春的丰秀客栈,我才重新得到你们的消息。”
“啊?”云舒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公子这么留意她的行踪,“大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公子笑着说:“丰秀客栈是桑家的产业,想知道你们投宿的消息,并不难。”
云舒恍然大悟,她又问道:“那水蓉阁也是?”
大公子点头,说:“水蓉阁倒真的是郑家的,不过当初作为我母亲的陪嫁,已经留给我了。”
云舒这才想起,大公子的母亲姓郑,难怪他要化名为“郑弘”。
云舒想到他们昨晚就见面了,但大公子一直易容骗她,就问道:“大公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易容?”
大公子说:“战事将起,皇上派我到各诸侯国征粮草,淮南王接到旨意之后,说淮南去年大灾,上缴的粮食非常少,所以我易容来打探一番,看是否属实。”
云舒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大公子轻轻挑起车帘看了一眼,说:“快到客栈了,一会儿下车之后,对墨清大平他们也不要提起我,我依然是郑弘。”
云舒点点头,在淮南国的地盘上谨慎一些是对的。
云舒整理了一下情绪准备下马车,忽然低声问道:“如果……如果我想找你,怎么办……”
大公子开心的笑了,说:“长安派来的御史队伍在三天之后抵达寿春城,在那之前,我跟你一样住在丰秀客栈,你若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来,昨晚你见到的那名青衣男子,就是陆先生。”
云舒点点头,待马车停稳之后,下了马车,和大公子一起向客栈里走去。
墨清带着云默在大厅里等着云舒,见她和白衣男子一起回来,十分诧异。
墨清起身看着她走过来,而云默已撒腿跑向了云舒。
“娘,你回来了!”
这一声“娘”喊的云舒很有压力,不过既然是收养了云默,他这样喊也没有错,少不得要慢慢习惯,于是摸摸云默的头,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郑弘站在云舒身旁,云默喊云舒的那一声“娘”听的他有些恍惚,一时愣在了原地。
墨清上前疑惑的问云舒:“你不是跟淮南翁主一起出去的吗?怎么跟这位公子一起回来的?”
云舒点头,说:“翁主回府了。”而后转身介绍道:“墨大哥,这位是大公子的表亲,郑公子。”
墨清显然没料到是这样一回事,皱眉向郑弘点了点头。
郑弘跟墨清示意过之后,看看云舒手中的云默后,对云舒说:“云姑娘,我先回房了,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请说话。”
云舒裣衽谢道:“多谢表公子。”
郑弘回房后,云舒跟墨清一起朝丹秋的房里走去,路上墨清说道:“竟然这么巧,在这里能碰到桑公子的表亲?”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信,云舒笑着说:“可不是呢,今天知道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墨清却警觉的说:“最好还是写信跟桑公子确认一下。”
云舒回头看向墨清,依然笑着说:“好。”
178、乘舒王后(上)
秋夜静美,云舒立在窗边看着月色,而云默则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客栈有伙计来敲门添热水,云舒开门接过铜壶,道谢时,却听那送水的伙计轻声对她说:“我们少东家请姑娘去琴波亭一叙。”
大公子找她?
云舒问道:“琴波亭在哪?”
伙计说:“姑娘从南边的窗户望去,就能看到。”
云舒道谢后,来到南边的窗前推开一看,窗外就是一汪水域,而在水域的对面,的确有一座亭子。
夜里,水面上已经起了雾,云舒努力向远方看去,果然见到一抹身影在亭子里徘徊。
她关上窗,看看云默依然在安然睡熟后,出门向琴波亭走去。
大公子背手站在亭中,视野很辽阔,可以看到周围的各种动静。
当云舒出现在亭外的桥上时,大公子第一时间提步走上去。
云舒见大公子的面色有些仓惶,问道:“公子急着找我,出了什么事?”
大公子看到她,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微叹一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我们沿着湖边走走吧。”
云舒点点头,和大公子在夜月下散起步。
两人并肩走着,大公子轻轻伸手牵住云舒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于是问道:“现在刚刚入秋,怎的手这么冰?”
云舒有点面红心跳,赶紧说:“没什么,除了夏天,我的手脚一直都是凉的。”
大公子担忧的说:“抽个时间让陆先生给你看看,开几副药调理一下吧。”
云舒早先每月痛经,吃了陆先生的药之后,痛经缓解了很多,但是依然有些气血不畅,导致四肢发凉。大公子如此关心她,她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的走着,轻轻的说着话。云舒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她跟大公子这样散步,实在像是在夜里幽会,这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回……
走到水中的一座石拱桥上,大公子停下脚步,面对的着云舒,说:“云舒,有一事,我想跟你商量……”
云舒提神看向大公子,今晚他犹豫良久,原来是真的有话要说。
云舒有点紧张,问道:“什么事?”
大公子轻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卓成这次跟着淮南翁主一起回了寿春。我看你跟刘陵走的很近,担心你被卓成伤害,我……想除掉他!”
除掉他……
大公子平稳略显冰凉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得清冷,云舒的心不由得一紧!
除掉卓成?云舒也很想除掉卓成以绝后患,可是真的能够除掉他吗?
最近她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当初卓成杀了她,她再次重生了,那如果换做她杀卓成,卓成是就此消亡还是再次重生?
她不确定,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宁愿卓成以晋昌的身份活在她眼皮子低下,她也不希望卓成重生到一个未知的人身上,敌暗我明是最危险的。
云舒想了想,说:“实不相瞒,我也在想办法让淮南翁主除掉卓成,只是我不能杀他,我想监禁他……不过这个有点困难,我一直没想到太好的办法。”
大公子有些不解,问道:“监禁?卓成此人三番四次害你,何不取他性命?云舒你太善良了……”
善良吗?云舒倒不这样认为……她只想确保万无一失。
大公子见她不说话,有些想歪了。他想到云舒跟卓成的同乡情分,甚至想到了云舒之前所说的婚约对象,极可能就是卓成……以为云舒是念在这些情谊上,不愿取卓成性命。
闷声叹口气,大公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想些办法的。”
云舒没有察觉到大公子的失落,只感觉到了他对自己深深的关怀,不由的感激说:“大公子本就公事繁芜,我还让你这样操心,心里太过意不去了。”
大公子伸手搂住她,两人在桥上轻拥,他在云舒耳边说:“我们两人,何用如此客气?只有你安好,我才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情,若不知道你的境况,我日夜难安。”
云舒在他怀里点头,说:“嗯,我会好好待我自己的。”
两人在湖边说了许久的话,墨清在湖边遥望着那两个相依的身影,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心中层层疑惑,不知云舒怎会跟这个人如此亲密……
他目视着两人在琴波亭边分开,直到云舒回到房间,他才关上窗吹灯休息,可是盘旋在他心里的疑惑,却是怎么也散不开。
在他心里,云舒绝不是见异思迁的女子,她虽与大公子分别月余,但是之前的情愫绝不可能这么快忘于脑后。但他们刚刚分明就……抱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
墨清静躺在床上,脑海中忽闪过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像大公子……我一开始听到他喊我,还以为是大公子。”
墨清从床上坐起,想到云舒曾对他说的话,心中便生出一个想法……莫非那个人就是大公子?
江湖易容秘术对墨清来说并不算陌生,墨侠之中也有善易容者。
回想起那位“郑弘”公子的一举一动,墨清越来越觉得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能够解释云舒的举动。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在黑暗中笑了一下,为自己刚刚怀疑云舒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翌日清晨,众人吃早饭时听客栈的伙计说,今日是寿春摆集市的日子,比平日要热闹许多。
云舒闲着也便是闲着,于是想带云默上街玩去,顺便叫上墨清,为明天出门买一些东西。
云舒前脚刚出门,刘爽就来丰秀客栈找她,敲了半天房门也没有人应,只见大平从旁边的房间里探出头来。
两人对望一眼,见是刘爽,大平出来行礼问道:“殿下是找云舒姐吗?”
刘爽点头说:“嗯,她好像不在?”
大平应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云舒姐说要上街买些东西,出去了。”
“哦。”刘爽颇觉得无聊,刘陵在府里忙着跟淮南王商量事情,刘爽就想找云舒一起上街,谁知扑了一场空。
他悻悻的掉头离开客栈,刚出门,大公子就从对面的房里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待云舒下午回来时,大平告知她刘爽来过,云舒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明天他们一起去邵陂,有什么事见面都可以说。
邵陂位于寿春之南,清晨出门,不到中午就能到达。清风拂面,刘陵、刘爽在客栈接了云舒之后,三人就从南城门出门而去。
在马车上,吹进车厢的清风吹动着云舒的青丝,云舒拨弄了一下脸颊上的发丝,问刘爽:“听说殿下昨天找我?什么事?”
刘爽摇摇头说:“没事,只是一个人待的无聊。”
云舒不疑有他,但刘陵在旁听了,却是动了动眼球,想起昨天王府发生的事情……
刘陵昨日一早被淮南王叫去密谈,说到中途,王府管家着急的来书房寻她,说衡山太子跟他们自家太子打了起来……
刘陵虽然知道自己家的弟弟刘迁一向是个任性妄为的,但是听闻打架之事,依然吓了一跳。淮南王刘安也是气的喘粗气,他原本就不待见刘爽这个不请自来的侄子,现在见他敢在王府里撒野,更是气的喊着要撵他走。
当刘陵匆匆来到他们打架的地点时,刘爽已经不在了,只剩被打青了一只眼睛的刘迁在那里大哭。
见姐姐来了,刘迁抱住刘陵的腿,“阿姐、阿姐”的大喊,但刘陵问他们为何事打架,刘迁却咬牙不肯说。
刘陵晚上找到刘爽时,刘爽绝口不提白天打架之事,也不说他出府去了哪,刘陵见他心情不好,哪里敢多问。
但今日看来,刘爽昨天出府,应该是去找云舒了,可惜云舒不在,不然也许能知道他们堂兄弟打架的原因。
刘爽今天的心情依然不怎么好,他靠着马车窗边看着外面出神,纵使刘陵那样一个跳脱的人,今日也不敢招惹他,只拉着云舒说起家常。
云舒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刘爽的异常,于是小声问刘陵:“殿下他怎么了?看着像是心情很糟糕……”
刘陵点点头,说:“许是背井离乡一个人想家了吧。”
云舒被刘陵逗的想笑,刘爽一个男人,这才出来几天,怎么就想家了?
刘陵又说:“不管他了,我们一会儿到了邵陂,让乳娘给我们采菱角吃去,虽然那是便宜东西,但是我们庄上养的菱角,跟别人塘里不一样,乳娘每年秋天都会送几盆到王府,我最爱吃了。”
不知刘陵是故意活跃气氛,还是心底里的小孩子脾性,总之让马车里的氛围好了许多。
待到了邵陂,刘陵的乳娘一家听说他们要来,带了男人和儿子,呼啦啦站了十几人在庄子门前迎接。
待马车挺稳了,庄上的人都跪下迎接刘陵,刘陵一眼就看见跪在中间的一位妇人,上去扶起说:“乳娘快起来,何必跟我客气?”
妇人满脸笑容的起来,握着刘陵的手说:“许久不见翁主,翁主又变美了,你能来看老身,老身太高兴了。”
看得出妇人脸上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从小带大的孩子,感情必然不一般。
两人热络了一会儿之后,那位乳娘看着云舒和刘爽问道:“翁主,这两位贵客是谁?”
刘陵指着刘爽说:“你没见过他,但你肯定知道,他是我三王叔的长子,衡山太子殿下。”
“啊……”妇人脸上有一丝惊慌,弯腰就要给刘爽跪下。
179、乘舒王后(下)
刘爽伸手阻拦妇人的行礼,说:“免礼吧。”
刘陵把乳娘拉起来,指着云舒说:“这位是云舒姑娘,我的好姐妹,陪我过来玩的。”
云舒与妇人互相施礼,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妇人有些心慌意乱,眼神一直看向刘爽。
三人被庄户的人迎进了正厅,乳娘走在刘陵身旁,问道:“翁主怎么到这里来了?乡下地方,没好吃的,也没好玩的,委屈了翁主可怎么是好?”
刘陵眉飞色舞的说:“怎么没有吃的玩的?我记得以前乳娘带我坐船去捞菱角,又甜又脆,我就馋这一口。”
妇人脸上很是欣慰,她把刘陵奶大,刘陵并没有因为长大而忘记她。
“翁主只要喜欢吃,要多少我都去捞。”
刘爽在旁听了,说:“我们一早从寿春赶来,都饿了,你去准备饭菜,待我们吃饱后,弄条小船,我们到湖里玩一玩就行。”
刘陵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跟刘爽对视一眼后,也点头说:“嗯,就按他说的安排,我们今天晚些时候就回去的,也免得乳娘你劳顿。”
“不劳顿、不劳顿。”
妇人匆匆下去准备饭菜,刘陵、刘爽、云舒三人在农庄里暂歇。
刘陵低声问刘爽:“你真的要下湖玩吗?我们不是来打听事情的吗?”
刘爽闷闷的,兴致不高,说:“问话能用多长时间?就怕她知道也不说,不如先散散心。”
云舒觉得刘爽好奇怪,之前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长辈产生隔阂的原因,怎么到现在,反而像是不想知道一样。
刘陵也觉得奇怪,跟云舒对视一眼之后,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于是暗暗琢磨起来。
庄户人家为了款待刘陵等人,特地杀了鸡和鸭,并煮了猪蹄膀,桌案端上来,俱是荤菜,虽然油腻,但是看得出底下人的实诚。
三人吃过饭之后,随乳娘来到邵陂的大泽湖边,那里泊着一只船,一个少年拿着长槁站在船上。
乳娘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儿子朱旺,是个撑船的好手,今天就让旺儿给翁主撑船吧。”
刘陵打量了一下船上的小子,跟乳娘一样长了个圆脸,很有几分相似,便笑着说:“好,我们走。”
一只尖尖的小船,载着四人向大泽湖中划去。
刘陵挽起袖子玩着水,半趴在船舷上,她歪着脑袋看着郁郁寡欢的刘爽,问道:“十六哥,什么事让你这么忧心啊?从昨儿到今个,你就没说几句话。”
刘爽侧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不在焉的说:“没什么,就是有点闷。”
“还闷呀?我们这不是出来玩了吗?”刘陵不解的说。
云舒也在旁说:“殿下若有什么心事,还是说出来为好,一个人憋在心里,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刘爽突然勃然大怒的说:“别说了,你们这群女人,懂什么?”
刘陵气的在船上站起来,插腰说:“哼,凶什么凶,不想说我们还不想知道呢,云舒,我们别理他,采菱角去!”
云舒看小船摇摇晃晃,实在怕刘陵掉下去,忙拉着刘陵坐下,说:“两位别吵了,咱们就当是出来玩的,别这么扫兴。”
为了缓解气氛,云舒绞尽脑汁找出话题,说:“之前我在老家时,也有人采菱角,还编出一诗,我说给你们听好不好?”
刘陵听了挺有兴趣的,她只当云舒会行商算账,没想到还会咏诗:“什么诗?念来听听!”
云舒清了清嗓子,念道:“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可怜好风景,不解嫌贫家。菱角执笙簧,谷儿抹琵琶。”
云舒刚念两句,刘爽就出言打断,感慨道:“好个小庭亦有月,小院亦有花!若能得一宁静庭院,过着悠然生活,丢掉继承王位的机会,生活贫困又如何?”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惹的刘陵大笑,食指指着刘爽笑道发颤,说:“我的太子殿下,这真是你说的话吗?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啊!你都没过过苦日子,还说什么贫困又如何?”
刘爽气的面红,说:“阿陵你笑什么笑,我是说真的。”
刘陵收了笑容,斜乜着刘爽说:“我也是说真的,你安生做你的太子殿下吧,什么悠然贫困的生活,你最好不要想了,你说这些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乘舒王后吗?”
不说乘舒王后还好,一说到刘爽的亡母,他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说:“不许提我母后!”
刘陵不解,说:“我提她又怎样?我又没说她坏话!”
刘爽气的有点喘气,他指着撑船的少年说:“把船划回去,靠岸!”
刘陵跟他杠上了,也大声说道:“继续划,我还没采到菱角,不许回去!”
刘爽望着刘陵,瞪大了眼睛,剑拔弩张的样子,很是惊悚。
云舒站起来拦在他们中间,劝解道:“二位殿下,一人少说一句吧,出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到了湖上却吵了起来呢!”
刘爽不知怎的,这会儿的脾气格外大,他隔着云舒对刘陵吼道:“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从上到下,从男到女,各个都一样,也不积点口德!”
刘陵被他骂的火气直冲,也站起来喝问道:“我说了什么?怎么就不积口德了?刘爽我告诉你,今天你把话说明白,你凭什么骂我全家?”
两人指手画脚的争吵起来,云舒拦在中间,被他们左推右耸,只听“啊”的一声,她竟然被刘爽一个大力退下湖了!
刘陵看到水花飞溅,大叫道:“刘爽,你敢推人下水?”
刘爽瞪大眼睛说:“谁推了,明明是你!”
刘陵才不管这些,她见云舒在水中扑腾,反手就把刘爽推下去,喝道:“愣什么,还不快救人!”
云舒本是会划水的,但是刘爽突然被刘陵从船上扔了下来,又把她砸进了水里。
偏刘爽是个不会水的,最后反倒成了云舒救刘爽。
刘爽没命的扑腾,险些把云舒也按到水下,到最后还是撑船的少年下水把两人弄了上来。
云舒趴在船上大口的吐水,刘陵帮她拍背,紧张的问着:“怎么样?有没有呛到?”
刘爽在一旁缓过神来,挣扎着起来指着刘陵说:“你……你竟然推我!”
刘陵嘴硬说道:“我是让你救人!”
见他们没完没了,云舒伸开双手拦住他们,大声的吼道:“我的两位好殿下,你们什么也别说了,我们上岸,回去再一条条说清楚!”
众人悻悻的闭了嘴,待到了岸边,个个如落汤鸡似的,把刘陵的乳娘吓的不轻。
匆忙准备了干燥的衣物,云舒换好衣服擦干头发出来时,刘陵已跟刘爽大眼瞪小眼的在厅里坐着了。
云舒叹了口气,说:“都别制气了,吵架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大家都有责任,我们还是先想想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吧!”
刘爽把头扭到一旁,说:“不打听了,上一辈的恩怨干我何事?不来往就不来往,我明天就回衡山国去!”
真是够孩子气的!
云舒望向刘陵,刘陵说:“你爱回不回,你不想知道,只管回去,我去找乳娘问清楚,等我知道了,就不告诉你!”
说着,起身去找她乳娘。
刘爽从后面拉住刘陵的胳膊,说:“不许问!”
刘陵反推刘爽一把,说:“你管得着我?我爱问,怎么了?”
刘爽气的扬起手,吓的云舒赶紧跑过去把他的手抱住。
刘陵也气的不行,反笑道:“哟,出息了,打女人?你倒是打我试试看?我做错什么事了,改你对我大呼小叫,还要打人?”
刘爽瞪了刘陵半天,最后泄气的放下手,说:“好,问就问,我们一起问!”
刘陵重重的“哼”了一声,掉头就走,把刘爽甩在身后。
几人找到乳娘,把她喊来亭里问话,乳娘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有些拘谨,立在那里眼神都不敢乱动。
刘陵些微平息了一下火气,软声喊道:“乳娘,你还记得我父王是为什么事情跟三王叔吵架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乳娘迅速抬起头,看了刘陵一眼,眼神中带着惊慌。
刘陵看到这个眼神就知道,她一定知道原因,于是追问道:“乳娘,到底是为什么呀?你难道不疼阿陵了吗?”
“不不不,可是翁主,这件事情王上下过命令,谁也不许再提啊……”
刘陵笑着说:“你放心,父王不会知道是你说的,我今天到这里来,他都不知道,我骗他说我去别的地方玩了。”
乳娘依然低着头,搅着手指不肯说。
云舒想了想,开口连哄带吓的说:“这位大婶,淮南国危矣,这个时候,我们唯有让淮南王和衡山王消除芥蒂,兄弟同心才能一起克服难关,不然淮南王和翁主都会有危险啊……”
“啊?发生了什么事?”乳娘果然被云舒吓到了。
刘陵趁机说:“乳娘别担心,只要父王和三王叔冰释前嫌,两人同心一定能克服困难的,只是我现在需要他们当初为什么吵架,才好让他们重归于好啊。”
乳娘低声说:“这件事情奴婢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听说衡山王夺了王上的王后,因师家小姐,两位王上才会离心。”
云舒和刘陵惊讶的对望一眼,没想到他们兄弟竟然是为争女人争到互不相容啊!
刘陵追问道:“哪个师家小姐?”
乳娘说:“就……就是衡山国后来的乘舒王后……”
云舒向刘爽望去,他侧着头,不看众人,抿嘴盯着地面,脸上一片肃然。
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好奇,似是之前就知道了一样。
刘陵听到这个结果,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了。感情问题最难解决,她之前还妄想让两家重修旧好,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不可能了……夺妻之仇,只怕很难忘怀啊!
就在大家沉默想心事的时候,刘爽突然开口问:“听说我父王迎娶母后时,我母后已怀有四月的身孕,是不是真的?”
云舒没来得及笑话这个重大问题,刘陵已蹿起来说:“不可能,刘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
若是带着身孕嫁过去,那这孩子到底是淮南王的还是衡山王的?不管是谁的,对乘舒王后的名誉都有巨大的损伤!
刘爽不理刘陵,对乳娘喝问道:“是不是?”
乳娘颤抖的跪在地上说:“殿下饶命啊,当年服侍王后,知道情况的人已经都死了,老奴是无意听到太王后提起,才知道的……”
“哈……哈哈哈……”刘爽笑了起来:“原来真是如此,我还以为是迁弟故意辱我母后,没想到真是如此!”
刘陵惊讶的不得了,问道:“刘迁?他怎么会知道?你们昨天就是为这个事情打架的?”
刘爽狂笑不语,癫狂的样子让刘陵和云舒十分心惊。
突然之间,云舒能够理解他今天的种种反常。
不愿意向乳娘打探真相,是不想面对现实;不愿听刘陵提起乘舒王后,是害怕从她口中再听到什么可怕的话语……
乘舒王后,刘爽心中最爱的母亲形象,在这一刻,崩坏……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同,从邵陂回寿春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刘爽不愿跟他们坐一辆马车,自行骑马回去了。云舒和刘陵坐在马车里,虽然有从农庄带回的新鲜菱角,但是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哎……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你说……刘爽他会是我亲哥哥吗?”刘陵冷不丁的问道。
云舒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若淮南王知道乘舒王后怀有身孕,那孩子若是他的,他怎么会割爱?一个男人也许会舍弃自己的女人,但我觉得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血脉拱手让人。”
刘陵想想,点头说:“嗯,也是……那就是说,乘舒背着我父王,跟三王叔做出苟且之事,我父王才不得不成全他们?”
云舒觉得很可能就是这样,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怎好乱说,她只好说:“不知道呢……”
“哎,真烦,早知道我当初就听我父王的话,直接回淮南,干嘛要跑去衡山国玩……不找刘爽他们,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云舒劝解道:“一切皆有因果,有当年的因,才有如今的果,这一切,也许是无法避免的,翁主不要太介怀。”
“因果?”刘陵琢磨着这两个字,缓缓点了点头。
180、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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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世人皆爱牡丹,一掷千金。
她叫牡丹,人如其名,更有一手培育稀世牡丹的技能,只可惜被人当做了草。
幸亏她经得风吹经得雨打,经得严寒酷暑。
于是,她的人生注定艳丽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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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云舒和刘陵回到了寿春城。
淮南王府的管家在门口等候刘陵回府,刘陵一看管家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知情况不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淮南王府的管家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他凑到刘陵跟前低声说:“翁主殿下,衡山太子殿下一个时辰前回来,带走了随从和行装,任小的怎么拦都拦不住。小的派人偷偷跟去,发现他带着随从住进了丰秀客栈,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刘陵扬声问道:“住进丰秀客栈了?”
她还以为刘爽会赌气的回衡山国,没想到不是……
管家很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有招待好太子殿下,战战兢兢的等着刘陵的训斥,谁知刘陵淡淡的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管家如同大赦般退下,刘陵却突然喊道:“等等,回来!”
管家脸上的笑容少瞬即逝,立即老老实实的回头听刘陵说话。
“迁儿在哪?”
管家回禀道:“太子殿下在后花园练剑。”
刘陵“哼”了一声,说:“去,告诉他,让他到我的琴阁候我!”
“喏……”
吩咐完之后,刘陵转身,一脸无奈的对着云舒说:“刘爽现在肯定不想见我,我如果去找他,只怕会被他撵出来,这两天有劳你宽慰他一番,我待他消消气再过去。”
云舒点点头,这种事情虽然很难办,但是也不容拒绝。她也确实有些放心不下刘爽,刘陵会想到刘爽究竟是谁的儿子的这个问题,他自己只怕想的更多!
刘陵命令属下驾车送云舒回丰秀客栈,而后提了提裙子,说:“哼,刘迁这个混蛋小子,我得问问他到底哪里听来的那些东西!”
刘陵风风火火的走了,待云舒回到丰秀客栈时,果然见到客栈大厅、房门口、院子四周,零零散散的站着一些守卫,都是刘爽带来的人。
客栈里的人显然都被惊动了,墨清、郑弘等人都在大厅里等着云舒,直到看到云舒安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墨清上前迎了几步,问道:“你不是跟衡山太子一起出门的吗?他回来好久也不见你的踪影,很是让人担心啊。”
云舒说:“太子骑马先行一步,我跟翁主坐马车要稍慢一些,没什么,别担心。”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旁的郑弘听见。
郑弘闻言,默默的端起桌案上的水樽,喝了点水,看着云舒回房。
在丹秋的房里,云默坐在床边玩弹子,大平忙着给云舒倒水。
云舒见众人都好,坐到丹秋身边问道:“伤好的怎样?我在寿春知道一个有名的郎中,我们再找他看一看好不好?”
云舒指的人是陆笠,丹秋不知,只说:“不用再看郎中了,我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就是有些痒,总想抓一抓,可是大平每次见我弄伤口就打我的手!”
说着还瞪了大平一眼。
大平才不怕丹秋告状,反而问云舒:“云姐姐,你倒是给我做主,看我有没有做错?”
云舒看他们小打小闹,觉得很开心,笑着说:“大平说的对,你不该碰伤口的,愈合的时候有点痒,是正常的,你去碰它,反而好不了了。”
丹秋吐了吐舌头,自知说不赢他们两人,只好乖乖听话。
云舒又望了望丹秋的腿,问道:“腿呢?好些了吗?”
丹秋点头说:“嗯,脚腕不疼了,今天我还起来走了两步呢。”
见她康复的很好,云舒也就放心了。
突然一道亮光刺到云舒的眼角,云舒伸手去挡,仔细辨认之下,才看清,原来是云默手中的黄金弹珠折射来的光。
她大惊失色的问道:“云默怎么在玩金丸?谁给的?”
大平一直陪着丹秋在房内,没怎么注意,墨清听到问话,这才说:“这金丸是郑公子给云默的,我原不准云默收,但是他拿了就跑,实在拿他没办法。”
云舒问道:“郑公子?是郑弘表公子?”
墨清点了点头。
云舒又问:“因何而给云默金丸?”
墨清回忆道:“云默今天在客栈里玩,郑公子看到他便逗弄他,因云默询问菜牌上的字是什么,郑公子便起了教他认字的心思,但是云默却说,若郑公子能答出他出的问题,他就让郑公子教他。”
云舒听的一愣一愣的,一向内向的云默竟然能跟陌生人说出这么多话来?
“然后呢?出的什么问题?”
墨清说:“我起初没注意听,只知道是马驹和母马的问题,云默,你来说说看……”
云默收起手中的金丸,说:“娘,郑叔叔没答出来呢,我也考考你!”
云舒诧异的笑了,大公子竟然被一小孩难倒了,真是没面子呀!她现在兴趣十足,于是说:“好啊,默默说来听听。”
云默稚嫩的声音缓缓说:“马场里有一百匹马驹和一百匹母马,要找出哪匹驹是哪匹母马生的,该怎么办呢?”
云舒听了,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惊诧的望向云默,问道:“郑公子是怎么回答的?”
云默说:“他想了半天,最后说不知道呢!娘,你说该怎么分辨?”
云舒平静的说:“先把马驹和母马分开关起来,隔了一夜再把母马一匹匹地放到马驹中去。马驹一见自己的妈妈来了,忙扑上去吃奶。就这么一匹匹地放,一匹匹地找,不一会全分出来了。”
“默默,你说是吗?”
云默点头笑着说:“娘真聪明,左吴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是吗?”
云舒有些出神,这个马驹的问题,是一个有名的故事。唐朝时,西藏王松赞干布听说文成公主漂亮能干,就派大臣禄东赞前去求亲。马驹的问题是唐太宗故意为难禄东赞而想出的。
这个情节,云舒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所以有印象,但是现在,她却疑惑了,云默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是巧合还是必然?
他真的是从左吴先生那里听来的?亦或者左吴先生是听卓成说的?
她思来想去,来源只可能是卓成,这才渐渐放下心中的疑惑。
云舒对云默伸出手,说:“来,金丸交出来,我替你保管。”
云默把金丸捏在手里,摇头不肯交出来。
云舒哄到:“我不要你的金丸,是替你收起来,这是贵重东西,不能当弹子玩,免得玩的时候弄丢了。”
云默看了看手中的金丸,又看看云舒,思索了一下,才说:“我不玩,放到木箱里存起来。”
带着云默回房把金丸放好,云舒看到了桌子上的新鲜菱角,于是去厨房要来盘子,装出一些给丹秋他们吃,再送去一些给大公子吃。
到了大公子房中,大公子正在看书简,见云舒来了,就放下书简问道:“今天玩的开心吗?”
云舒将菱角放在桌案上之后,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责怪道:“云默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给他那么贵重的金丸?”
大公子听了,说:“我是看孩子非常聪明,喜欢他才给他的。那几粒金丸不算什么。”
云舒通过金丸想到一事,于是问道:“公子,这个金丸该不会是韩嫣弄出来的吧?”
大公子倒奇了,说:“你怎知姐夫喜欢弹金丸?”
云舒忍不住扶额,说:“曾有童谣唱道‘韩家男,金为丸,一日遗失十余丸。苦饥寒、逐金丸,捡了金丸不愁难。’此事看小不小,须提防着韩大人被人弹劾啊!”
大公子凝神说:“竟然有这样的歌谣?我倒未曾听过,不过此事我会跟姐夫说的,必须小心,不少祸事都是从坊间歌谣开始传起的。”
云舒暗自点头,历史上韩嫣的确因“逐金丸”的事情被弹劾过,此时既然还没有童谣,那说明还未到不能救的地步。
从大公子房里出来之后,云舒路过刘爽的房间,只见两名侍卫守卫在门口,房门紧闭,天已黑了,也不见屋内亮起灯光,十分让人担心。
她想了想,又弄了些菱角装成盘,然后来到刘爽房门口,对侍卫说:“两位侍卫大哥,这是今天跟太子殿下一起去邵陂带回来的小食,我来给他送一些。”
从鄳县到寿春,刘爽的侍卫都认识云舒,并不为难她,就由得她去敲门。
敲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云舒用力推了推,谁知房门应声而开。
她在昏暗中走进去,看着床边黑糊糊的一团身影,问道:“太子殿下,你还好吗?怎么不点灯呢?”
放下装菱角的盘子,云舒从桌子上找到火烛,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渐渐照亮整个房间,刘爽靠着床头坐在床边,一脚弯起踩着床沿,闭目静坐着。
云舒关切的问道:“殿下还没有吃晚饭吧?我让人去准备,殿下想吃什么?”
刘爽渐渐睁开眼,眼神有些空洞。他歪头看着云舒,摇了摇,说:“不想吃,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云舒知道一个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需要人陪,哪怕不说什么,只要静静的陪着他,听他说,就够了。
刘爽低声惨笑,说:“你知道吗,我母后在我心中,一直是纯洁神圣的,她的百姓那样爱戴她,足以说明她是个好人!可是没想到,来到淮南国,在这里听说的一切,让我觉得我从来不曾认识过我的母后。这种陌生的感觉,太可怕了……”
云舒不同意,说:“殿下,不管乘舒王后经历了怎样的爱情,都不影响她成为一位好王后和好母亲,您不能混为一谈!”
181、病
云舒的话让刘爽很是疑惑。
云舒解释道:“人之一世,会遇到许多无法改变和克服的困难,大多数时候,人们最终会选择改变自己以适应生活。但是一个人的感情,却是最难屈服和改变的。
乘舒王后敢大胆的选择你父亲,说明他们的爱无人能挡,淮南王也不行!相爱的人想在一起,这有什么错?
当年的情事究竟如何,我们不清楚,但是乘舒王后对你如何,殿下心中明白,乘舒王后对百姓如何,百姓也十分清楚。怎能因为她大胆的爱情,而毁掉她整个人?”
刘爽愣愣的听着,被云舒大胆的想法和言语而震撼!
一个不忠贞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好女人、好王后和好母亲?他是真的疑惑了……
刘爽埋下头,失效道:“无人能挡的爱?你可知道我父王有多少女人?不说那些没意义的女人,但看他现在疼爱徐姬的模样,我根本无法想象他和母后当年能够有多相爱!”
“王后已经不在很多年了,不能因为现在的情况而否定他们当年的爱呀。”
云舒有些无语,人心很难控制,在爱人死去很多年以后变心是很常见的事,若非要责怪衡山王,只能加重他们的隔阂,起不到半点好的作用。
更何况,爱情的事,谁又真的能说清楚呢?云舒只希望刘爽不要怪他的父母,心情赶紧好起来。
岂料刘爽听了云舒的话,反而大怒的吼道:“一派胡言!若我真心爱一个女人,在她为我背负了一世骂名之后,我怎么可能去喜欢其他女人?”
看着突然站起来有些摇晃的刘爽,云舒赶紧伸手扶住他,喊道:“殿下,且息怒,不要多想了……”
刘爽也不知是起身太急了,还是没吃东西的缘故,竟然有些眼前发黑,晕厥之下,整个人都向云舒身上靠去。
云舒使劲托住刘爽,焦急的问道:“殿下,你怎么了殿下?”
刘爽的头垂到云舒肩上,炙热的脸庞贴到了云舒的耳侧,云舒只觉得如火烧的炭块放在自己肩头一般,惊讶的说:“殿下,你的头怎么这么烫?”
她慢慢将刘爽放在地上,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而后腾出手去摸他的头。滚烫一般的额头和绯红的脸颊,处处都显示着刘爽发烧了。
云舒向门外喊道:“快来人!”
门外的侍卫匆匆推门进来,看见刘爽晕在地上问道:“出什么事了?殿下怎么了?”
云舒焦急的说:“快去找郎中,你们殿下病了!”
侍卫匆匆去街上找郎中,郑弘因听到云舒的喊声,循迹走到了这里。
房门洞开,他一眼就看到了云舒把刘爽抱在怀里。
他皱眉快步走来,问道:“云舒,怎么了?”
云舒见到他,高兴的说:“公子,快帮我把他扶床上去,他发热晕过去了!”
大公子伸手穿过刘爽的腋下,将刘爽从云舒怀中拉出来,扛着他将他扶到床上。
云舒伸手过来帮刘爽拖鞋盖被子,被大公子挡开,说:“这些我来吧,你去我隔壁房间将陆先生喊来。”
云舒眼前一亮,名医在眼前,哪还用侍卫出去找啊,她一着急倒忘了。
待请来易容过后的陆先生给刘爽诊病之后,大公子就拉着云舒出房到外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舒说:“衡山太子因一些事情心情不好,我想劝慰几句,谁知他因发热昏倒了。之前他掉水里,又骑马回来,只怕是因为穿着湿衣服吹了风,导致的发热。”
说了没两句,穿一身青衣的陆先生出来了,对大公子说:“邪风入体导致发热,我开了方子,喝两剂去热,然后再换第二个方子调理几天就行了。”
云舒伸手要去接药房,却被大公子拦住,说:“他的病就让他的侍卫来照顾好了,你别累到。”
云舒原想说没什么辛苦的,但看大公子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渐渐感觉到大公子是不想让她伺候别人,便招手喊来其他刘爽的其他侍卫,让他们去抓药并照顾刘爽。
大公子看看昏睡的刘爽,对云舒说:“他住在这里不太妥,你派人去跟刘陵说一下,让淮南王府的人把刘爽接过去吧。”
去了淮南王府,伺候、吃饭、喝药会好很多,云舒想想也是,就找来大平,让他过去跑一趟。
待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是深夜了。
云舒打算回房休息,大公子却突然拉住云舒说:“明天我就不住在这里了,要去跟长安来的御史大人汇合,再见面的话,恐怕不方便,你若有什么事要人帮忙,就给水蓉阁的艳九娘留信,她会派人知会我的。”
云舒点点头说:“好。”
她想了想,又说:“等丹秋的身体好的差不多,我就该启程去会稽郡了,最多再在这里住三五天的时间。公子忙着督粮,我离开的时候,就不再知会你了。”
大公子惊讶的说:“这么急吗?”
云舒点头说:“要赶在入冬之前赶到会稽郡,不然路上不好走。”
大公子只好点点头,说:“一路上,不要露宿,不要走小路,途径重要城镇,记得住好的客栈。我桑家人脉颇广,店铺也多,只要你进城,我就能知道你的消息。”
云舒感受着他的关怀,笑着点头应了。
墨清靠在房间木门的背后,侧耳听着不远处这两人的对话,心中已明了——那个所谓的表公子,果然是桑弘羊!
他嘴角弯弯一笑,一向冷漠的脸上有了灿烂的颜色,他自己心底也踏实许多,云舒果然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
第二日清晨,当刘爽醒来时,整个人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的侍卫守在床边,而房中的景象,真是他之前住过的淮南王府客房。
“怎么又回淮南王府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摸着又晕又痛的脑袋。
守护他的侍卫见他醒来,匆匆向外传报,不一会儿,淮南王府的侍女端着热好的汤药来了,给他检查病情的郎中也随之而来。
刘爽知道自己病了,却把侍女端来的药推到一旁不肯喝,连郎中要给他把脉他也不准。
他从一旁拿来自己的衣服,一面穿,一面对自己的侍卫吼道:“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们敢忤逆我?”
侍卫抱拳半跪下去,忙说:“殿下赎罪!淮南翁主听说殿下生病,连夜派人去客栈接您,属下见您病的不省人事,不敢耽误,所以才……”
刘爽将手一挥,说:“不用说了,准备马车,我们走!”
刘陵听说刘爽醒了之后,从自己房里赶到客房,正好碰上刘爽闹着要走。
她进去喝退了众人,单独劝刘爽,道:“我的十六哥!您就算再怄气,也不要折腾自己,待你病好了,你想回去,谁也不拦你,可是你这样病着乱跑,万一有个好歹,让我怎么跟三王叔交代?”
刘爽被她拉着坐在了床边,他却倔脾气偏着头不理刘陵。
刘陵慢慢跟他说:“我昨天回来问过我弟弟了,他前天跟你吵架,说了气话。乘舒王后当年并没有和我父王成婚,两人只是有婚约。就在准备婚事的时候,我父王发现乘舒王后有了身孕,追查之下才知道是三王叔的骨肉。这种事情,你明白的,我父王知道自己被弟弟和未婚妻背叛,自然气的不得了,所以从此不跟三王叔联系。但是乘舒王后跟我爹什么事都没有……”
刘陵解释了一通,无非就是想告诉刘爽,她娘从始至终只有他父亲一个男人,所以不是什么不忠贞的女子。
岂料刘爽别扭起来,什么也说不通,他冷笑了一下,说:“那又怎样,他始终是跟自己的小叔子发生了苟且之事!”
“你!”刘陵气的指着他说:“你就钻这个死理里面不出来了?那你想怎么样?这事都过去二十年了,乘舒王后也过世了,你说你想怎样?”
想怎样?刘爽冷笑连连,他什么也不想,只是觉得失望透了!
以前衡山王府里会流传一些不好听的话,说他是乘舒王后跟外面男人生的野种。听到这种话,他一向都是毫不手软,捉住一个杀一个。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些传言了……
乘舒王后成婚后五个月生子,知道的人都会多想的!宠妾徐姬知道了这个事情,又怎么会放过打击他的机会?
他想了一会儿,因发烧头又开始晕。
刘陵将药放到他面前,说:“听说发热久了,会变傻子的,不想变傻的话,就快点喝药!我现在也忙着呢,没空跟你吵架!”
刘爽“哼”了一声,终究是接过汤药喝了。
见他喝了药,刘陵就说:“你好好休养两天,我会派人服侍你汤药,你就不要乱跑。说来我们家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我弟弟说错话对乘舒王后不敬,我也替他道过谦了,你就别跟我闹脾气了,啊?”
刘爽既不看她又不理她,刘陵说的没意思,挥挥手,说:“歇着吧,我去忙了。”
刘陵是真的忙,长安刘彻派来的御史团到淮南国征粮,淮南王在王府里设宴给众官员洗尘,她得奉命出席作陪。
待她回房换好衣服,梳妆打扮好,来到宴厅时,众人已经入戏都坐好了。
她上前对淮南王盈盈一拜,说:“参见父王,女儿来晚了,还请父王勿怪。”
淮南王“呵呵”一笑,指着左手下的三位官员说:“这位是御史秦大人、侍中桑大人和卫大人,你在长安可认识他们?”
刘陵朝他们望去,那位秦大人和卫大人她不太认识,但后面那位年轻的桑大人,她却是认识的。正是云舒的旧东家,桑弘羊!
在刘陵打量的时候,三位官员对她行礼,她裣衽还礼道:“几位大人有礼。”
致礼过后,刘陵到右列入戏坐下。
御史秦大人为了征粮之事,很头疼了一阵时间,淮南国是富裕之地,却交不上粮食,导致他无法向皇上交代。他此刻见了淮南王,自然是百般劝说,一直在说一些大义凛然的话。
刘陵无意听他们谈这些,而是打量着桑弘羊,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哪里熟悉。
坐在刘陵下方的有一个戴金冠的俊美少年,他循着刘陵的眼神看了看桑弘羊,而后凑到刘陵耳边问:“阿姐,你看上这个男人了?侍中……官很小呢!”
刘陵伸手拍了一下这个少年,说:“去,别乱讲。”
这少年正是刘陵的弟弟,淮南国的太子,刘迁!
淮南王因不想听秦大人说话,趁着空隙,就让刘陵献舞助兴。按理说她是翁主,没必要给下面官员跳舞,但既然是淮南王开的口,刘陵自然乖顺的出列,招来乐师和舞女跳了起来。
刘迁在刘陵跳舞时,一直注意着对面的桑弘羊,但见他一直低头吃菜,不禁低声取笑道:“嗤,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看都不看我阿姐一眼!”
宴后,大公子跟着御史秦大人从淮南王府回到官驿时,秦大人气的吹鼻子瞪眼,说:“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竟然毫不松口,一点粮食也不肯拿出来!”
大公子却一点也不心急,低声说:“秦大人勿忧,微臣这里查的事情马上就有结果了,再等他两天,到时候淮南王为了堵我们的口,自然会上门跟我们商量捐粮的数量!”
一旁的卫侍中听了显得有些不安,小声问:“桑侍中,淮南王真的用粮食换铁矿,秘密打造兵器?”
这位卫侍中名叫卫长君,是卫子夫和卫青的长兄,也在宫里做了侍中。这次刘彻派了他和桑弘羊两人跟着秦大人出来督促征粮之事。
大公子笑着说:“待账簿送来了,大人看到便知……”
卫长君忧虑的点点头,目视着大公子回房休息。
待大公子回了房,就有一位暗羽从门外闪进屋内,向大公子禀报道:“回禀桑大人,枫连山中秘密打造武器的兵工厂已经找到具体位置,铁矿交易账簿已经追到,不过还需两日才能送到寿春。”
大公子点点头,说:“嗯,做的好。还有什么事吗?”
暗羽犹豫了一下,补充说:“还有一件小事……衡山太子今天傍晚,又从淮南王府搬回丰秀客栈了。”
“又去客栈了?”大公子细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心中慢慢琢磨着这件事情。
182、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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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对自己的感觉一向很信任,从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感觉。
刘爽对云舒的信任和依赖,云舒对刘爽的照顾和体贴,让他觉得很不安。他虽然很信任云舒,却不信任刘爽……
命暗羽退下之后,他站起身在窗前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罢了,也许是我想多了,云舒马上就要离开寿春,刘爽不会再跟着她,我又在担心什么呢……”
而在丰秀客栈中,云舒诧异的看着门前的刘爽,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又来客栈了?”
刘爽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说:“在这里,我也许睡得着,在淮南王府,我寝食难安。”
云舒扶着刘爽进屋坐下,不知他心里是跟谁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刘爽又说:“那天我晕倒,听说是你请的郎中给我开的药方,多谢你。”
云舒有些忐忑,刘爽对她道谢,如此客气的样子反而让她很害怕。
“太子殿下太客气了,我做的是应该的。”
刘爽除了道谢,还有一事找云舒。
他微微笑了笑,对云舒说:“之前听你说你要去会稽郡,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云舒筹划了一下,“我妹妹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这两天我们上街补充一些东西,准备三天后上路出发。”
刘爽点头,道:“三天后,好,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
“殿下?”云舒诧异了。
刘爽看向云舒,说:“我这几天会好好喝药,三天,足够我康复了,不会拖累你们的。”
云舒摇头说:“我不是说这个问题,只是……只是你为什么要去会稽郡?”
刘爽看向远处的地面,目光失了焦距,说:“我想尽快离开这里,但更不想回家,只想到外面四处走走。你若讨厌我,只管明说,我不跟着你就是了。”
“不是不是。”云舒急忙解释道:“并不是讨厌殿下,只是太过诧异。”
云舒怜悯的看着刘爽,他仿佛是处于叛逆青春期的孩子,为了一点点事情,只会跟家人和自己为难,竟然连“离家出走”这一招都用上了。
不过,四处散散心也好,也许心情好了,这段事情发生的事就会淡化下来。
刘爽起身,说:“那说定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上路。”
云舒点点头,送刘爽回房。
次日大清早的,云舒就被街上的喧闹声给吵醒了。她起身问客栈的伙计,得知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商贩们早早的就出来摆摊,而百姓们也都早起来挑选商品。
云舒正好要准备路途的用品,于是邀上墨清,带着云默上街去。
街上赶集的人非常多,大家人头攒动,云舒怕云默被人踩到,于是抱在手中。
在墨清眼里,云舒本就是个瘦弱女子,见她抱着孩子被人挤得左右摇晃,当即接过云默放在肩头,另外在旁边护着云舒,以免她被人挤到。
云舒擦擦头上的汗,说:“真没想到,赶集的人真不少!”
墨清淡淡的说:“赶集就是这样,人多繁杂,你当心些,别被人撞到,也把钱袋装好。”
云舒握了握袖中的钱袋,点头奋战在人群中。
墨清抱着云默在云舒身后保护她,忽然听到云默喊道:“娘,你看那里!”
云舒从摊位上回过头,顺着云默手指的方向看去,街头不知何故,乱作一团,间或夹杂着马匹的嘶鸣声。
“难道有人在闹市中骑马?”
随是疑惑不解,但人太多,云舒没想凑热闹,她正要向人少的地方去,却看墨清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往那边看着。
“墨大哥,怎么了?”
墨清不太确定的说:“人群中的人,似乎是旺叔……”
“旺叔?”云舒反问道。
云舒还在长安时,旺叔一直服侍着大公子的出行,并帮陆笠管理回春堂的药材,现在在这里出现,是跟大公子有关吧……
云舒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向热闹的中心走去,墨清紧随其后,一路挤了进去。
待挤进去看清了,人群中的人果然是旺叔,他牵着马,撞翻了一个摊位的货物,小商贩拉着他索要赔偿,哭闹的不成样子。
“旺叔!”云舒喊了一声,走上前去。
旺叔满脸沧桑和疲惫,看到是云舒,顿时喜出望外,“云舒,遇到你太好了!”
云舒关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旺叔焦急的说:“我从外地赶来,赶去给大公子送一件要物,谁知碰上了赶集,不慎撞翻了摊子,偏偏出来的急,身上的钱带的不够,你看……”
旺叔的忙,云舒自然要帮,她二话不说,上前问那小商贩:“你要多少?”
小商贩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正儿八经的跟云舒算起货物的价钱,云舒知道旺叔着急办事,于是打断道:“我们赶时间,你快点报一个价格出来。”
小商贩见他们衣着普通,想着随便要点赔偿也就算了,伸手一摊,说:“五百钱!”
云舒把手伸进衣袖,摸索了一番之后,拿了一袋钱给他,草草解决此事。
带着旺叔离开纷争后,云舒说:“大公子现在住在官驿,就在前面,街上人多,骑马不行的,我们一起开道,赶紧过去吧。”
“嗯,好!”
小商贩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嘴里念念叨叨,早知道对方给钱这么爽快,他只想开高点价才是。
一面念叨着,他一面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准备擦擦干净再卖出去。谁知刚要捡,就闯来一群面露凶光的大汉,将他的东西踩了个稀烂。
小商贩上前抓住一人的袖子,说:“哎,你们怎么能踩我的东西,快赔钱!”
那凶狠的大汉扬手一甩,把小商贩丢在了街边,理也不理,只对自己的同伴说:“就是那个人,小心一点,一定要夺回来!”
“是!”
说着,一群人一下子四散在人群里,那小商贩摔了七晕八素,从地上爬起来后,就不见众人的踪影了,只好大呼倒霉,收拾了一下摊子,回家去了。
183、夺!(下)
寿春城很大,借着江南湿润的气候,即使入秋,也不觉得萧瑟,到处都是一片绿意。
寿春城的官驿建在寿春最热闹的大街上,如今街上摆了集市,官驿就被淹没在众店面和小摊之间。若不是官驿门口还站着两名守卫,云舒一定找不到这地方。
集市的热闹感染了官驿门口的守卫,他们并没有站在应该守卫的位置上,而是就近看着小摊上再卖些什么。
云舒向守卫走过去,说:“官大哥,我们是桑侍中的属下,劳烦通传一声。”
守卫扫了云舒众人一眼,并没怎么盘问,挥挥手,“进去吧,进去左转,你再问问里面的人就能找到了!”
云舒道谢后,众人鱼贯而入。
官驿里的房间和院落很多,云舒进去左转之后,就不知该往哪走了。正巧看到一位儒雅的男子走过来,便问道:“请问你知道桑大人住在哪吗?”
卫长君正打算去街上逛逛,碰到云舒等人寻找桑弘羊,十分好奇的在云舒和云默身上看了几眼,也不知他们跟桑弘羊是什么关系。
“他住在后面的园子里,我带你们去吧。”
云舒见他这么好,感谢的说:“有劳有劳!”
卫长君微笑的说:“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们是桑侍中的什么人?找他做什么?”
云舒正要回答,却听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喊道:“云舒,旺叔,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云舒循声望去,桑弘羊正从一个院落里大步走出。
云舒迎上去说:“我在集市里碰到旺叔,他着急找你,就带他来了。”
大公子点点头,向众人介绍卫长君:“这位是跟我一起共事的卫侍中。”
云舒等人向卫长君行礼,“见过卫大人,多谢大人带我们过来。”
卫长君颔首说:“不必谢我了,你们慢慢聊,我出去转转。”
待卫长君转身,大公子就殷切的看向旺叔。
旺叔抱拳说:“不负公子所托,我把东西带来了。”
大公子高兴的点头:“很好,我们进屋里说……”
卫长君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心中狐疑道:难道是账册送来了?
正在他犹豫是否要转身查看究竟时,忽听一人大喊道:“谁?”
云舒也被这一声大吼吓到了,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墨清把云默送到她怀里,下一刻,就提剑蹿上了屋顶。
一个人影被墨清从屋顶上扔了下来,院子里的众人吓的往旁边闪去。大公子第一时刻把云舒拉到自己身边,分辨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院子里的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扶腰,一手提刀,对上面喊道:“兄弟们,还等什么,上!”
一句话刚落,又几个黑色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向旺叔、云舒、大公子等人扑来。
墨清在屋顶上被四个人影缠住,看到云舒众人在下面有危险,匆匆挣脱包围,跳到云舒身前,抬剑帮她挡了一刀。
大公子扫视了一下突然闯入的七八个黑衣人,对虚空大声喝道:“还不出来!”
一声令下,三名暗羽不知从哪里跃了出来,开始与这些刺客拼杀。
墨清一心保护云舒,暗羽着重保护大公子,跟在大公子一旁的旺叔一时不慎被刺客捉住衣襟,拖了出去,卷进了战局。
云舒看的心惊,忙喊道:“墨大哥,救旺叔!”
墨清见他们这边有三名暗羽守护,安全不成问题,赶紧纵身过去解救旺叔。
云舒的一只手被大公子捉着,单臂抱不动云默,而云默自己也一直往下挣脱,云舒只好把他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
大公子见那些刺客集中围攻旺叔,心中一跳,暗道不好,忙对暗羽说:“你们去两个人救旺叔!”
墨清一个人又要保护旺叔,又要对抗众人的围攻,分身乏术。好在暗羽的加入,让战斗结束的比较快。
看着刺客一个个被人打到,大公子喝道:“留一个活口!”
墨清因这句话,剑锋一转,刺进最后一个刺客的肩胛中,险险留了个活口。
看到敌人都倒在地上,云舒紧张的长舒一口气,匆匆向旺叔跑去。
旺叔半跪在地上,胳膊上被砍了一刀,胸襟前的衣服也被刀锋划烂了。
“旺叔,你要不要紧?”
一面问着,云舒一面撕下衣服上的布条,帮旺叔把伤口的上方系上,以免失血过多。
旺叔顾不着自己的伤势,抬手摸向自己的怀里,大呼一声:“不好,东西不见了!”
大公子脸色顿时剧变,对暗羽下令道:“搜!这些尸体一个个搜,东西一定还在这里!”
云舒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帮不上忙。
就在众人忙着找东西时,云舒突然听到云默一声尖细的叫声,喊道:“不给,我找到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默和卫长君两人,一个小手,一个大手争夺者一卷用篾绳系着的书简。
在众人的目光下,卫长君尴尬的松开手,对桑弘羊说:“你看看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旺叔抢先一步扑过去,看到云默手中的东西之后,长舒一口气说:“就是这个,若把他丢了,我真是万死不辞!”
见旺叔想拿,云默把东西往怀里一抱,不给。
云舒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自己才能让云默把东西交出来。
“捡到的东西不是你的,快还给旺叔。”
云默抬头甜甜一笑,说:“东西交给娘,娘不要给那个坏人!”他的小手正指着卫长君……
云舒尴尬的赔礼道:“卫大人别见怪,小孩子不懂事。”
卫长君同样尴尬的笑笑,说:“没事,没事。”
云舒把竹简转交给大公子,“公子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桑弘羊接了书简,确认之后放入自己怀中,转而对墨清剑下的那个余孽喝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抬头,环视众人之后,惨笑道:“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哼,你们不会得逞的!”
说完,不知怎的,他脸上一阵扭曲,口吐黑血,竟然就这么死了!
墨清探了一下鼻息,说:“死了。”
而后掰开他的嘴,检查了之后说:“剧毒,一息散。”
云舒和大公子异口同声的问道:“一息散?”
几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云舒从娄烦刚回到长安时,遇到的那次暗杀。当时的死士,也是吞服一息散而当场暴毙的。
是巧合还是必然?
“公子?这卷竹简是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抢夺?”云舒想知道敌人是谁,
桑弘羊深邃的眼神看了看云舒,说:“你们先进屋,我稍后跟你说。”
云舒带着云默走进桑弘羊的住处,而大公子则在外面吩咐暗羽和赶来的官吏处理院子里的尸体。
隔壁院子里听到动静的陆笠也赶了过来,跟墨清一起帮旺叔处理伤口。云舒搂着云默坐在一旁,心中尚有点害怕。
一气死了八个人,虽然是刺客,但是那血腥的场景又唤醒了云舒心底里的暗影。
她摸着云默的头,口中轻轻念着:“不怕、不怕……”
可是云默一点害怕的表现都没有!
墨清突然斜看了云默一眼,觉得这个孩子太邪乎,不怕死人也就算了,他还敢跑进死人堆里找东西,跟成年人争抢,绝非一般的孩子啊!
大公子收拾完外面的东西,洗净双手之后,跟众人坐到一起。
他将怀里的那卷竹简放到桌案上,望着云舒说:“这里是记录淮南王用粮食换购铁矿打造兵器的证据。”
云舒心中一惊,按照真实历史,刘彻断然不会这么早就查办淮南王,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声问道:“皇上在查淮南王谋反之事?”
大公子摇头,说:“不,只是查明他为何不愿交出粮食,若他肯交出粮食支援朝廷,就不会有事。”
云舒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要拿捏住淮南王府的把柄以作威胁。
淮南王府中,气氛紧张,淮南王背着手站在中央,刘陵直立着身子跪坐在旁边,而晋昌则跪在下面,额头贴地,一个劲的冒冷汗。
刘陵没有淮南王那么沉得住气,她伸手把桌案上的青铜樽扔向了晋昌,吼道:“你不是说一定不会失手吗?现在全军覆没,还被御史拿捏住了把柄,你说怎么办?”
晋昌知道刘陵不喜欢他,所以他只向淮南王求告道:“王爷,这批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他们手上一定没有我们的把柄。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取回账簿,不会让你失望的!”
淮南王缓缓转过身,望着晋昌,说:“把柄?把柄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除了我,还能有谁想夺回账册?难道因为没有把柄,他们就想不到是我们派人做的吗?”
“可是……没有证据,皇上不会相信的!”
晋昌这句愚蠢的话惹得淮南王大笑道:“皇上?只要他愿意相信,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事,他也会去相信,何况是这样的事情……晋昌,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陵在旁气愤的说:“父王,女儿之前就说强行夺取不可行,你偏要听信卓成。若他真的能够预测未知,怎么没有预测到这次行动会失败?”
淮南王看了刘陵一眼,微微闭眼说:“事已至此,陵儿不用多说了,想办法解决此事才是正途,不然私造兵器、刺杀御史两项大罪,纵使是父王我,也扛不起啊!”
刘陵不怕想不出办法,只怕淮南王不听她的,如今淮南王向她问计,她眉眼一转,心中立即生了一计!
184、生不如死(上)
刘陵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晋昌,厉声说:“晋昌,在此事平息之前,你不可出府,好好反省去吧!”
晋昌抬起头,看向淮南王,见他在旁不说话,只好懦懦的按照刘陵的话退下去闭门反省。
晋昌心中忐忑,此事办砸,他在淮南王府中的地位,只怕要一落千丈了!
淮南王手下有八大贤士,论才学,他远不及其他几个人,这几年来,他只是凭借着对整体局势的判断,帮淮南王做一些决策,博取淮南王的欢心和信任。
但是从刘陵和田蚡私情曝光的事情以及刺杀御史夺取账簿的事情失败,他再蠢也知道,他在淮南王府的气数将尽……
他想起最近的种种事情,恨的咬牙,“都是云舒,全都是她的错!”
刘陵留在淮南王的跟前,献计说道:“父王,此事至此,我们少不得要退几步,才能保全王府上下百条性命啊!”
淮南王跟女儿坐到一起,神情颇为悲戚的说:“退?你爷爷和我两辈人,一直在退,退到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陵劝慰道:“父王何必如此想,您是堂堂皇子王孙,是我淮南国的一国之王,除了个别事情要仰皇上的鼻息,大多数时候,还不是您说的算?怎可为一口气,而赔进性命、废了百年基业?”
刘安自然知道轻重,各种道理不用刘陵说他也懂,只是遇上这样的事,心中颇觉得不顺。
“陵儿说的道理,父王明白。只是此事,只怕不是我们愿意退就能平息的。御史手中拿着本王的罪证,定会告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只怕会嫌弃一阵血雨腥风,我们怎能坐以待毙?”
刘陵摇头说:“父王想错了!御史此次来淮南国,是为了粮食,而不是皇上容不下我们想对我们下手。只要我们主动拿出粮草,将部分兵器上缴,做足了姿态,哪怕皇上看到罪证,也会把此事压下的!”
听了这个话,刘安冷笑一声,说:“刘彻狼子野心,会如此大度?有了查办我的机会,他恐怕高兴还来不及!”
刘陵不懈的劝道:“这跟大度无关,不管刘彻想不想查办我们,在他要对匈奴出兵的时候,他怎能引起内乱?若父王表示全力支持他平定匈奴的骚扰,他绝不会急于查办我们。但是,父王如起兵反了,则是逼着他对付我们啊!”
刘安没有急着反驳刘陵说的话,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刘彻是在大汉朝经历了文景之治之后登基为帝的,雄厚的国力基础,使原本自信的他根本不惧怕外族的骚扰。
而在七国之乱之后,各诸侯国的势力也被分解了,任何一个小国都不足以撼动朝廷的基础,除非……除非众人同心协力,尚能掀起一些风雨变幻。
想到这里,刘安越发觉得自己现在只能忍,若执意与朝廷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陵儿,依你之见,如何‘退’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咱们淮南国?”
刘陵心中一喜,她劝解成功了!
“父王,此事很容易,只看您舍不舍得放弃一个人!”
淮南王刘安紧皱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要送你弟弟去长安当质子吧?他可是你的胞弟啊!”
刘陵无奈的叹了一声,说:“父王,我那么疼迁儿,怎么会出那样的馊主意!我说的要舍弃的人是晋昌!”
“他?舍他一人可保我们全家?”
刘陵确定的点头说:“父王您想想,只要您把过失都推卸到晋昌身上,一口咬定说这是他背着您做的,您是在这次御史查办的时候才知道,这样的话,您最多担一个驭下不严的罪名,把晋昌这个替死鬼扔出去就好了。”
刘安踌躇的说:“朝廷不会信的吧……”
刘陵轻笑道:“您从未跟铁矿商直接接触过,即使御史搜到了您的印信,也可以说是文士盗用。再说了,只要父王把大量的粮草送给朝廷,刘彻断不会急着查办我们。等他跟匈奴一开战,谁知要战到何年何月?等那时,又是另一番局势了!”
刘安听的频频点头,困境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嗯,此事的确可行,只是细节,为父需要再琢磨一番,就怕把晋昌交给御史之后,他会乱说话。”
刘陵掩嘴一笑,说:“父王心慈仁厚,这么简单的事情,何须您操心,让一个人说不了话,再简单不过了。”
刘陵起身迤逦而行,来到文士集中居住的院落,让门口的侍卫去把晋昌带出来。
侍卫进去查找一番,慌忙出来说:“翁主,晋昌不见了!”
刘陵气的甩手,说:“混账,不是让你们看好他,让他禁足反省的吗?快去找,他还能飞出寿春城不成?”
卓成背着小包袱,从淮南王府的狗洞钻出,混入熙攘的大街上。他一路跑到官驿门口,原本想混进去,但是因官驿刺杀事件过后,官驿的守卫变得很森严,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机会。
街上有一群小孩子从他面前跑过,卓成抓住一人,拿出一些钱币对孩子说:“小孩,你帮我一个忙,我就把这些钱给你,好不好?”
那个小孩子眼馋的伸手去抓钱,问道:“要我干什么?”
“去对面官驿,帮我找一个叫卫长君的人,把他交出来见我。”
卓成先给了那小孩一半钱币,小朋友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仰着头跟那个守卫说了一通。
守卫觉得事情很蹊跷,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长安来的大人的姓名?狐疑之下,便带着小朋友一起进去找人。
适才,卫长君正在跟桑弘羊、云舒等人一起分析账簿,估算淮南王究竟买了多少铁矿,却听侍卫说有小孩子找卫大人。
卫长君脸色微变,看看门口的小孩子,他并不认得,正要出去询问,却听那小孩子直接冲着屋子里说:“外面有个男人找你!”
卫长君赶紧起身,对桑弘羊等人说:“我出去看看……”
云舒见他脚步匆忙,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便对墨清微微示意。
墨清了然,悄悄跟了出去。
卓成在街上焦急的等待,见卫长君出现在官驿门口,急忙挥手把他喊过来。
卫长君寻常一副儒雅平和的样子,但见了卓成,却是焦急愤怒的低吼道:“你怎么能找到这里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怎么办?”
卓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这次事情办砸,王府已经容不下我了,我得赶紧逃,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城去!”
卫长君绷紧了脸说:“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有什么法子帮你?”
卓成急的跳脚,说:“你是长安来的御史,没人敢查你的马车,你带我出城一点都不困难!”
卫长君摇头道:“不可能,我的一举一动,秦大人和桑大人都知道,我不能惹他们怀疑!你快走,我不能再帮你了!”
说完,他就转身要回官驿。
卓成对着卫长君的背影狠狠的说道:“你们卫家的人怎么如此忘恩负义?别忘了你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怎么得来的!”
“你!”卫长君气的回头,颤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罢罢,我就豁出性命再帮你一次,你先找地方躲着,一个时辰后到官驿后门等我!”
卓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哼!”
卫长君气愤的回到官驿,开始准备起马车和各种说词。
墨清探听清楚刚刚外面发生的一切,回来原样告诉给了桑弘羊和云舒听。
云舒面带喜色的问道:“淮南王府容不下卓成了?看来刘陵成功了……”
她转而对大公子说:“公子,你看要不要派人去跟刘陵说一声,让她带人来把卓成捉回去?”
大公子思量道,这次刺杀事件,估计跟卓成脱不开干系,即使他这里抓了人,也要交给淮南王处置,不如让他们自己动手,还可以测测他们对朝廷的态度。
“嗯,我这就派人去送信,且看他们自己是怎么解决的。”
云舒看在刘陵的情分上,希望他们能够把握好这次机会,若跟朝廷硬碰,历史上的悲剧只怕要提前十几年发生。
她并不希望看到对她一直不错的刘陵落到全家抄斩的地步!
怀揣着各种猜测和心思,云舒在官驿里静等着后门那边的动静。一个时辰刚刚到,就传来动静,是刘陵亲自带人捉了卓成!
“淮南翁主到!”
通报声和后门那边的消息一前一后传了进来,刘陵行色匆匆的走进来,见到云舒在这里,脸上露出一些喜色。
“桑大人!”刘陵走进来,在桑弘羊面前说道:“多谢桑大人通风报信,不然让那个逆贼逃跑了,我们王府的冤屈就说不清楚了啊!”
桑弘羊装糊涂,着急而疑惑的问道:“翁主何出此言?有什么冤屈?”
刘陵痛心疾首的说:“父王中午听说了诸位大人上午被刺杀的消息,追查之下发现此事跟王府的一名文士有关,我们正要查办他,谁知他就逃跑了,刚刚才在后面街上捉到!您有所不知,这个逆贼胆大包天,竟然敢以我父王的名义,私自贩卖粮草,事情败露之际,竟然还买凶行刺,实在是罪大恶极!”
185、生不如死(下)
桑弘羊一脸“惊讶”的说:“竟然是这样!我这里也听到一些风吹草动,正想问一问淮南王是怎么回事呢。”
刘陵笑着说:“那正好,父王在王府里备下宴席宴请各位大人,给大人们赔礼道歉并压压惊,还请赏脸!”
“自然自然。”桑弘羊爽快的答应了。
刘陵看向站在桑弘羊身旁的云舒,上前拉住云舒的手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正好,你也随我去王府参加晚宴吧。”
云舒忙摆手说:“不合适,我去干吗呢,不去啦。”
刘陵知道送信之事,肯定是云舒帮了忙,一心想谢她,谁知劝了半天,她执意不肯去赴宴。
“翁主,我后天就要离开寿春了,偏偏衡山太子殿下要跟我一起去会稽郡,我那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
桑弘羊和刘陵都吃了一惊,“他也要去会稽郡?”
云舒对着他们两人点头,说:“我劝了很久都没用,他执意不肯回家。”
刘陵对刘爽的决定表示理解,但大公子脸上却是乌云密布。
快到晚宴的时刻,桑弘羊请了秦大人一同前往王府赴宴,卫长君突然说自己抱恙,留在了官驿,而云舒则返回丰秀客栈。
晚宴于华灯初上之时开始,淮南王坐在主席之位上,秦御史和桑弘羊依次坐于左席,刘陵、刘迁两人陪于右席。
虽然御史一行人中以秦大人为首,但是铁矿账册之事是由桑弘羊全权查办,所以淮南王刘安一直把眼神锁定在桑弘羊身上。
宴席上丝竹声起,舞女鱼贯入内,轻舞助兴。
朝廷和淮南王双方的人谁也没有提起今日之事,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究是淮南王没忍住,向秦大人举杯敬酒说道:“秦大人此次一行,将皇上的圣恩带到我淮南国。今日欣闻各地秋田大丰收,不仅解了去年灾害的困境,还有余力可以支持皇上的大计,实乃是皇恩浩荡,天佑淮南啊!”
秦大人一笑,心知淮南王有把柄落入他们手中,是以才改了口风愿意出粮草。
他转头看向桑弘羊,两人微笑的点了点头,一起向淮南王举杯,秦大人说:“此乃是皇上和淮南王的大喜事,也是淮南百姓的福泽,风调雨顺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三人打着官腔说了一些台面话,秦大人则跟淮南王为捐多少米粮的事情商议起来。淮南王这次完全被动,秦大人说要多少石粮食,他便承诺给多少石,慷慨的让桑弘羊也有些惊讶。
待把秦大人哄高兴了,淮南王这才开口说:“今日听闻官驿里出了刺杀御史之事,本王当即喝令严查,一查下来,却发现一件令本王痛心疾首的事情!哎!!”
淮南王哀叹的语气和悲伤失望的表情,让在场之人皆露出“关切”的表情。
桑弘羊上身微微前倾,十分关心的问道:“何事令王上如此伤心?”
淮南王抬眼看了一眼桑弘羊,复又低下头叹气,抓起手上的酒樽灌了一口酒,这才对殿外的侍卫喊道:“来人,将罪人晋昌拖上来!”
殿里的众人都向门口看去,只见两个侍卫架着一个头发杂乱、气息奄奄的人体快步走进来,而后将人往地板上一丢,对着淮南王抱拳后,利索的退下。
桑弘羊看着地板上的晋昌,险些认不出来了!
他的头发又湿又乱,散在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透过间隙,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有些黑而粘稠的东西,十分恶心。
他无力的趴在地板上,如同一条死狗,没声没息,一副被人打的去了半条命的样子。
秦大人看的这一幕,问道:“王上,这人因何故受了重刑?”
淮南王站起来,走下主席位,来到晋昌身边,用脚将他的头拨弄了一下。盖在他脸上的湿头发划到一边,露出一张黑而烂的嘴,饶是桑弘羊这般镇定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桑弘羊这才分辨出,晋昌脸上那些黑而粘稠的东西,都是他嘴里流出来的污血和脓液!
淮南王愤恨的说:“此人晋昌,原本是我最信任的文士,岂料他利用我的信任,盗用我的印章,与手下之人做些天诛地灭的事!他竟然把赈灾用的粮食全卖了,从而中饱私囊!此次他见秦大人来督粮,唯恐事情败露,便用重金收买死士,行刺你们!他做出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情,原本应该立即斩杀,但因为要给皇上和众位大人一个说法,所以才留他一条狗命!”
秦大人和桑弘羊对视一眼,明白这是淮南王找的替罪羊,两人也就不追问证据什么的。
淮南王见桑弘羊一直盯着晋昌污烂的嘴看,便说:“此等罪人,在受本王问询时,竟然敢出口辱骂皇上,是以,本王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并让他吞了炭块,不让他再胡言乱语!”
割了舌头不算,还烫毁了他的声带,真狠!
桑弘羊眼皮抖了几下,终究是平静的看向淮南王,说:“他的手……”
晋昌的双手如同去了骨头只剩皮肉,软的互相叠在一起。
淮南王又说:“他乱写文书,擅用我的印章,所以碾碎了他的所有指关节,好让他铭记自己的罪行!”
秦大人在旁微微吸了口冷气。
桑弘羊看向卓成,虽然心惊淮南王不让他说话、写字的毒辣手段,但想到卓成害云舒的种种恶行,心中渐渐泰然。他一直想除掉卓成,但云舒却因各种原因不愿杀他,只说要监禁他,这次正是好机会!
看卓成被淮南王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样子,桑弘羊心中渐渐愉悦,虽然淮南王是误打误撞的帮云舒报了仇,但桑弘羊依然很高兴!
他抬头对淮南王笑道:“王上一心为公,不包庇手下,相信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一定会赞赏王上的公允和魄力。”
淮南王带着欣喜的目光看向桑弘羊,对于他如此之快、如此之易的接受替罪羊之事,显得有些喜出望外。
另一旁,秦大人的面色微微有些不愉,咳了一声之后,什么也没说。
淮南王见御史没有追问细节,知道双方达成默契,正如刘陵之前所说,他主动交出粮食,御史就不会紧捏着把柄不放。
事已成,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渐渐生出兴致,让侍卫把晋昌拖下去,又叫来舞姬和美酒,欢饮起来。
宴毕,秦大人和桑弘羊坐在回去的马车上,秦大人颇为不悦的说:“桑侍中,淮南王将罪责都推脱到文士的身上,并让他口不能说,手不能写,显然是想隐瞒些事情,你怎的不容本官追问两句,就急忙的应承了下来?”
桑弘羊俯首微表歉意的说:“是微臣失了分寸,望大人见谅。微臣只是考虑到,淮南王并不是我们能够审问的,纵使追问,他肯定也已想好了借口。”
秦大人颇为遗憾的说:“你已拿到了淮南王购铁矿、造兵器的证据,就此放过,岂不可惜?”
桑弘羊微笑道:“皇上此次派我们来督粮,我找淮南王的把柄,也不过是为了逼他交出粮食。粮食即已到手,咱们就可回宫交差。到时候把此事说给皇上听,是要严查还是就此揭过,皇上自有决定。”
秦大人这才悟了过来,皇亲国戚的那些事,并不是说有证据就能查办的,想不想查处,得看皇上的决定和朝中局势。若他们拿着证据一通乱查,逼的淮南王反了,反倒是坏了大事。
秦大人如此想着,看桑弘羊的眼神就多了些研究。
他起初对这位年纪尚小的侍中很不当回事,看他面容娇好,以为是皇上的弄臣,不过是跟他出来混点资历,好在朝中站稳脚跟。
可是桑弘羊出长安之后,毫不停歇,先是易容潜伏进寿春城打探情况,又找到淮南王的罪证,以至于最后顺利逼淮南王交出粮食,这接二连三的动作,目的明确、动作迅速,且不拖泥带水,很让秦大人刮目相看。
现在秦大人又察觉到桑弘羊对皇上的内心不是一般的了解,更觉得这个少年不是池中物,少不得要对他客气一些,不能再拿长者的姿态拿捏他了。
秦大人正在深思的时候,桑弘羊问询道:“大人,您看卫侍中的事,怎么办才好?”
卫长君……明摆着跟晋昌有勾结,但是勾结到什么程度,他做了哪些事,有什么危害,他们并没有查。
一是因为时间紧急,还未来得及处理,更重要的是因为卫长君的身份比较让人尴尬。他是卫子夫和卫青的哥哥,依照卫家在朝中崛起的速度,秦大人并不敢随便动他!
见是块烫手的山芋,秦大人就说:“你跟他同在皇上跟前做侍中,他的情况你更了解,此事就交给你办吧。”
桑弘羊冷笑了一下,就知道这种得罪人的事,他不会轻易接手。
不过想想也好,桑弘羊一直没办法对卫氏一族下手,卫青对他也只有同僚的情谊,若遇事让他帮手,只怕会有困难。
这次,就让卫家欠他一个大人情吧!
186、急讯
在云舒准备离开寿春的头一晚,众人早早睡了,以准备第二日早起赶路。
半夜,丰秀客栈传来一阵有力而急促的敲门声,饶是云舒已经睡沉了,也迷迷糊糊的惊醒了过来。
她以为是谁半夜来投店的,可是不一会儿,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她隔壁传了过来,她这才起身披衣,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门外。
她的隔壁是李爽的屋子,此时李爽正散着头发,披着外衣,跟一个举着油灯的男子低声说话。
不知是灯光太灰暗还是李爽的病没有好透,云舒只觉得李爽有一刻面如死灰。
跟李爽说话的男子警觉的看向云舒,将说了一半的话憋回了嘴里。
李爽这才抬起头,看向云舒,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把你吵醒了啊?”
云舒“嗯”了一声,问道:“你……没事吧?”
李爽摇摇头,说:“没事,家里人送信来了。”而后,他对身旁的男子说:“屋里细说吧。”
云舒和李爽互相示意了一下,各自回屋去。
云舒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心中有些不安,觉得李爽的神情不太对。
果然,不过一会儿,有人敲云舒的门,她打开门,见到了穿戴整齐的李爽。
李爽面带愧色的说:“家中出了些紧急事情,我必须立即赶回去,不能跟你一起去会稽了,抱歉……”
云舒对李爽的爽约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突兀或者失望,反而为他家中的事感到焦急。大老远的加急送信,又让执意不回家的李爽改变心意连夜启程回家,必定是出了大事!
“自然是正事要紧,你快回去看看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爽显然心烦意乱,跟云舒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侍卫出门上马扬尘而去。
墨清、大平等人早就醒了,只因李爽在跟云舒说话,他们不方便打扰,等他走了,他们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询问的看向云舒。
“他家里有事,赶回去了,我们明天直接走,都安心睡吧,没我们什么事。”
李爽是否跟他们一起去会稽,大家真没放在心上,只把这件事当做插曲忘在了脑后。
而在官驿之中,桑弘羊房中的灯彻夜不灭,直到李爽一行人出了寿春城门,他得到了确切的信息,这才弯了弯嘴角。
一旁的陆笠看他一脸疲惫,劝道:“公子早些睡吧。”
“嗯,”桑弘羊懒懒的答了一句,又抬头问向门口的暗羽:“丰秀客栈里没什么异样动静吧?”
暗羽低头回答说:“衡山太子离开之后,丰秀客栈落锁熄灯,众人都睡了。”
桑弘羊点点头,说:“好,你退下吧。”
他输了一口气对陆笠说:“此事不可让云舒知道,不然她恐怕会认为我不信任她,生了间隙就不好了。”
陆笠点点头,说:“公子考虑的妥当。其实,即使云姑娘知道你把衡山太子弄走,也不会生气的,不论怎么说来,公子也是帮了衡山太子,不然等那徐姬被封为了王后,他还被蒙在鼓里,他的太子之位只怕也不保了。”
桑弘羊的心中好受了一些,毕竟他太不习惯对云舒的事情做手脚,心中难免会觉得愧疚不安。
“多谢先生开导,我们都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送云舒一程。”
云舒本没想到大公子会专程来送她,毕竟之前两人已经说好了,他忙着淮南王的事情,就不抽空再送了。所以第二天,云舒看到大公子在寿春城的东城门下等她时,心中还是十分惊喜的。
云舒跳下马车,小跑着来到大公子面前,欢喜的问道:“不是说好了不送的吗?”
大公子看着她明媚白净的脸庞,心中万分不舍。
“事情处理的比预计的要快,我今天没事,自然要来送一程。”
云舒高兴的点点头,说:“顺利就好。”
大公子看向她身后的马车,问道:“不是说衡山王太子跟你同行吗?怎么不见他人?”
云舒就将昨晚的事情讲了一番,大公子点点头,叮嘱道:“那你们单独上路,要注意安全。若需要帮助,打听一下桑家的店铺,然后报上你的名号,就可以得到钱财和人力的帮助。”
云舒听到这句话,心中着实很满足,不仅仅是因为大公子的体贴,更因为大公子把她的名字传给了桑家下面每一个店铺知道,这样无异于在宣布她女主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脸红。
看着她酡红的脸蛋,大公子没忍住,抬手捏了一下,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云舒不好意思的躲了躲,问道:“什么好消息?”
“淮南王把卓成交给我带回长安,他原本犯的是死罪,但是你既然不愿意他死,我会按照你的意思,把他关在水牢里一辈子!”
这个结果,云舒预料到了。淮南王府内有刘陵,外有大公子,卓成又自投罗网,再不搞定他,实在是太不像话。
只是,云舒没能亲手报仇,微微有些遗憾。
大公子感叹道:“说来,卓成的意志力不可谓不强,淮南王割了他的舌头,用炭块烫毁了他的喉咙,又将他的食指关节碾的粉碎,就这样,他还咬牙活着。听送饭的人说,他没吞一口米汤都痛的全身颤抖,但他还是主动要喝,足以感觉到他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力!”
云舒听的心中骇然,淮南王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卓成对自己更狠!
但想到自己死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云舒冷笑了一下,说:“卓成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会做。即使变成现在这种地步,大公子依然不可小瞧,若等他逃了,不知又要做出什么龌龊事来。”
大公子看到云舒眼中闪过的恨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云舒又想到一事,问道:“那位跟卓成勾结的卫侍中,现在怎么样?”
“他……”大公子说:“从那天起,他一直抱恙卧床。”
想到以后卫家的势力,云舒少不得提醒道:“此次卫侍中虽然被我们捉到了把柄,但是他有卫子夫和卫青护着,皇上只怕不会惩处他,公子要小心得罪卫家。”
大公子拍拍她的头,说:“嗯,我听你的,会小心处理的。”
正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被众人拥着行了过来,停在了云舒的不远处。
云舒向马车望去,这种香车的阵仗,只能是刘陵了!
为首的一名妇人向云舒行礼,说:“我们翁主特地来送云姑娘,一早去丰秀客栈,谁知姑娘已经走了,还好在这里赶上姑娘,不然翁主只怕要伤心了!”
刘陵随后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路咋咋呼呼的向云舒走来:“你怎的走这么早?差点就赶不上了,没见我一面,你就想走,真没把我当姐妹吗?”
云舒笑着向刘陵施礼,说:“有劳翁主挂念,我不过一介布衣,怎赶劳动翁主送行。”
刘陵眉眼飞扬的说:“凭着我们的关系,自然要送送你了。”
她对身后仆人勾了勾手,仆人上前一步,卸下肩膀上的包袱,捧给云舒。
刘陵说:“这是给你路上用的,别跟我客气,一定要收下啊!”
云舒对刘陵的任性颇感无奈,只好接过包袱。里面的东西十分沉,想必一定装了很多钱和珍贵的物件。
刘陵抓着云舒的手,说:“有你在,我遇到事,能有个说心里话的人,做事也有商有量,多好,偏偏你要走……”
云舒笑着劝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翁主不要伤感,我们来日必有重逢时。”
刘陵睁大了眼睛,默念了两遍,而后点头说:“你说的不错,何必伤感,想见你还不容易嘛!”
刘陵最会看眼色,她余光看到桑弘羊一直在云舒身后不走,也不插嘴,知道他还要送她,于是说:“好了,赶来看你一眼,我也就放心了,王府里还有好多事情,我先回去了,不远送啦!”
云舒将她送上马车,挥挥手这才回头。
大公子在云舒的身后看着云舒,笑道:“好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没想到你跟刘陵二人的情谊这么好。不行,你也要送一句话给我!”
云舒被大公子的举动逗笑了,说:“我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一时想不出啦!”
大公子低头故意沉下脸说:“看着我,你就想不出话来吗……”
见他孩子气的举动,云舒一时心软,想想之后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公子抬起头,脸上的荣光如同明媚的三月阳光,照的云舒脸颊通红。
对云舒如此直接的表达爱慕和思念,大公子有些受宠若惊,他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拉云舒,却被云舒红着脸躲过。
“我走啦,再不走就晚了!”
丢下这句,她就钻进马车里去了。
城门的人马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好再久聊下去,大公子依依不舍的目送云舒离开之后,良久不能平静,止不住的想笑出来。
187、路途拾珠
待大公子上了回行的马车,他才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逐渐变的冷冽。
喊了陆笠进车与他同坐,说:“这次回长安,你去看看阿楚吧,你们父女许久没见了。”
陆笠对大公子的话中深意心知肚明,于是问道:“需要阿楚给皇后娘娘传递些什么消息吗?”
大公子冷冰冰的声音说:“有谁能比皇后更期望得到卫家的把柄呢?”
陆笠了然,低头说:“明白了,一定会把此事办妥又不留痕迹的。”
大公子对陆笠越来越满意,他不仅医术高超会易容,在权谋方面,也不逊色,事情交给他,大可放心。
卫长君与淮南王府文士勾结之事,说严重了,可以说他与叛党勾结私造兵器,意图谋反,若想遮掩过去,也很简单,只要大公子不吭声就是了。
有这么好的机会,大公子自然好好利用。卫家的人情他要给,皇后的人情,他更要给,只是此事怎么做圆润,就看他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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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一路东行,秋高气爽,极少遇到雨水天气,待她顺顺利利的抵达会稽郡的吴县(今苏州)城门外时,已是十月深秋时节。
毛大叔驾着马车,高兴的对车厢内的人说:“姑娘,你看,前面就是吴县的城门啦。一直听说吴县是个繁华之地,能跟着姑娘来见识见识,真是我的福气啊!”
吴县位于太湖东北岸,自然条件十分优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曾是吴国、越国的都邑,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也曾受封于此,自秦统一后,吴县就成了会稽郡治所。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云舒看到了不远处古老而结实的吴县城门。终于到了最终的目的地,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近一个月的赶路让云舒特别疲惫,马车的颠簸让她的身体快达到极限,现在只想找一张舒适平坦的床,好好躺上一天才好。
“大家路途辛苦,我们进城找地方歇下之后,一起好好吃一顿,待休息两天,再做打算。”
众人都高兴的应了。
正欢喜的时候,毛大叔突然拉紧了马车的缰绳,口中大喊着“吁——”
车厢内的众人没注意,一下子滚到了一团,直到被车厢门口的墨清给拦住,才停了下来。
云舒压到了云默和丹秋,她匆匆起身,看两人都没大碍,这才问毛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毛大叔也是吓了一跳,他心惊胆颤的停下马车,只见马蹄下站着一个小女孩……和一条大狗!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没大人看着?”
“孩子?”云舒从马车里钻出来,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张开双臂站在路中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而她的脚下,站着一只到她腰间的大黄狗。
差点撞了孩子,众人都吓的不轻。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小心肝也是扑通乱跳,但当她看到有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之后,立即换上大大的小脸,扑上去说:“这位姐姐,你救救元宝吧!”
云舒刚走下马车,双腿就被小女孩抱住,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问道:“小妹妹你别急,什么元宝?你被人抢了钱吗?”
她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云舒,立即含满了泪水,说:“不是不是,是元宝,元宝不能走路了,还在流血,你救救她吧!”
云舒分辨了半天,终于弄清楚,小女孩口中的元宝是她的大黄狗。
看到大黄狗,云舒楞了一下,竟然是十分名贵的沙皮犬,这在西汉是多么少见啊!
她的沙皮犬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只是两只后脚明显有点跛,云舒蹲下细看,这才发现这只狗的后腿在流血,只因沙皮犬厚而重叠的皮将伤口遮在了褶皱里,从前面一时没有看到。
“哎呀,这是被人打了的吗?”
小女孩点头,说:“我要进城,但是那些守卫要抓元宝,元宝就咬了他们,他们一群人就拿着棍子撵我们!”
守城侍卫是看到小孩带着大狗,觉得不安全,所以不让狗进城吧?而且沙皮犬长的奇特,一般人还真不认识这种狗,侍卫们驱赶也算正常。
不过看这小孩子和狗都怪可怜的,云舒就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你家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带着狗?”
小女孩低下头,眼珠提溜转了转,才说:“我……我跟我娘出城玩,走散了,正要进城回家。”
云舒看她原本上等的衣服都沾了灰,童髻上的丝带也都散了,的确是一副富家小孩在外流浪的样子。
摸摸她的头,云舒说:“来,上来,姐姐送你回家。”
云舒带着小女孩进了马车,毛大叔帮忙把沙皮犬弄上马车,原本就不宽敞的车厢,顿时显得十分拥挤。
云默坐在云舒的左手边,小女孩坐在云舒的右边,丹秋和大平坐在对面,墨清守在门口,沙皮犬就趴在众人之间的地板上。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甜甜的回答:“姐姐,你叫我冉冉就行了,我爹娘还有哥哥都这么叫我!”
“冉冉,你记得回家的路吧?”
冉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应该记得吧……可是姐姐,你看元宝还在流血,你帮我给它治病吧!求求你了!”
云舒耐不得小孩子撒娇,连连答应。
进城后,毛大叔问人打听了一下兽医店的方位,先去给狗处理了一下伤口,这才去投店。
冉冉看元宝腿上的血已经止住了,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不流血了,姐姐真是个好人。”
云默嫌冉冉太吵,望了她一眼,又瞧了瞧车厢里趴着的狗,低声说了句:“真丑!”
云舒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沙皮犬在一般人眼里的确很丑,又厚又皱的皮堆在脸上和身上,显出一副忧郁和苍老的感觉。但是在喜爱它的人眼里,却是美的。
果然,冉冉气红了脸,冲云默喊道:“不许你说元宝丑!它只是受了伤,没有精神!”
云默半拥在云舒怀里,垂了眼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它的伤是一时的,可是丑,是一辈子的……”
冉冉最喜欢她的沙皮犬了,家里从没人敢说这只狗不好看,但今天碰上云默,她一向灵巧的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击了,当即气的瘪了嘴,红了眼眶。
云舒心中大呼不好,别把人家孩子弄哭了,忙训云默:“你怎么能欺负冉冉呢,她一个人在外,我们要照顾她才对。”
见云舒是向着她的,冉冉仿佛有了底气,插着腰站在车厢里指着云默说:“小不点,你得喊我姐姐!我比你大,刚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冉冉虽然不知到底几岁,但看起来的确比五岁的云默要大不少。
但云默显然一点也不买她的账,撇过头去理都不理她。
冉冉见自己被无视,气的不行,但是寄人篱下,她又不敢嚣张,一时反复不知怎么办才好。
车厢里的大人瞧着两个孩子打闹,着实欢笑了一场,一扫旅途的沉闷和无聊。
按照大公子之前叮嘱的,云舒找到了桑家在吴县开的客栈——凤来楼,要了四间房住了进去。
待众人在凤来楼住下,又在大厅里叫了许多好吃的,慰劳大家赶路的艰辛。
吃饭间,云舒对冉冉说:“好好想想你家在哪,一会儿吃了饭我们赶在天黑前送你回去,你爹娘现在肯定着急找你!”
冉冉像是饿了很久,自顾自的扒饭,对云舒说的话,胡乱“嗯”了两声,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云舒心中渐渐起了疑心,若是意外走丢的孩子,她自己肯定着急回去,但瞧冉冉的样子,一点也不心急,倒像是不想回去的样子。
该不会是跟家里赌气偷跑出来的吧?
云舒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冉冉两眼。不过想把她送回去也不难,一会儿让大平去县衙打听一下哪家丢了孩子,就知道了。
待吃饱了饭,冉冉就开始含糊的说:“城里好大呀,我每次出来总是坐马车,我不知道我家怎么走……”
果然……
云舒也不逼问,就让丹秋先带冉冉去洗一洗身上的灰。
“看你跟个花猫似的,跟丹秋姐姐去房里洗洗干净。”
云舒没赶她走,冉冉很高兴,忙跟丹秋进房了。
待丹秋把孩子领走之后,云舒对大平说:“这孩子身份恐怕不一般,这年头能养沙皮犬当宠物的人不多,你去县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富贵人家丢了孩子,咱们别惹祸上身才好。”
大平点点头,一副很逗趣的样子问道:“这狗是沙皮犬啊?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丑的狗,咱们云默说的可真对,它的丑是一辈子的,哈哈!”
云舒见他也在那里打趣,说:“别让冉冉听到了,不然她跟你急。快去吧,早点找到孩子的父母,我们也好安心。”
大平笑呵呵的走了,云舒牵着云默回房,说:“走,我们也洗洗去,在路上一直不方便,难受坏了吧?”
云默低着头,脸红红的说:“娘,我自己会洗了……”
云舒拍着云默的头笑笑说:“那我让伙计帮你准备水,你自己洗,我整理包裹。”
这一路上,云舒感觉到了云默飞速的变化。她原本还担心云默的经历会给他的成长带来阴影,但是没想到,他从最初的冷漠自闭,到现在的信任,甚至有时的开朗,让云舒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云舒以为云默对她的信任是因为两人曾经相依为命过,但是她却不知,云默对她的信任和依靠带着他乡遇故人的珍惜和感怀。
188、周家
大平很快就回来了,只是那阵仗把云舒吓了一跳。
几十匹骑着马的武士蜂拥而来,那巨大的马蹄声响震耳欲聋,连客栈都在微微颤抖。
大平被载在其中一人的马背上,到了门口,载着大平的黑衣少年跟大平一起跳下马,疾步走进凤来楼。
“云姐姐,冉冉的家人找到了。”
大平一进门就大声喊道,云舒从房内赶出来,看到堆在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微楞,而后问大平:“可问清楚了?真的是冉冉的家人?”
这么大一群男人,看着面色不善啊,不像官,也不像良民,不知是什么来头……
不待大平回答,跟大平一起进来的黑衣少年紧逼上前问道:“冉冉呢?把冉冉交出来!”
这口气,这用词,让云舒很不爽……
“这位公子,且稍安勿躁,我得弄明白事情的原委,才能把孩子交给你,不然糊里糊涂送的羊入虎口,又怎么办?”
黑衣少年冷着脸大声说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周子辉是什么人?会稽郡内,谁人不知周子冉是我妹子,还啰嗦什么,把孩子交出来!”
说的好像很有来头似的。
但是云舒却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她好心救了冉冉,怎么到这少年口中,像是她绑架了孩子似的?真是太蛮横不讲理了!
“周公子是吧?如果真如你所说,冉冉是你妹妹,孩子自然由你带走,可是也请你客气一点,我一没做坏事,二不欠你的,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周子辉因寻找冉冉急的七窍生烟,终于得到消息了,一心只想看看孩子,想知道她是否安好,所以面对云舒的询问非常不耐烦。
被云舒这样一吼,他冷静下来,估计眼前的女子是冉冉的恩人,自知理亏。可是,他周大少活了近二十年,除了对他家老子,又何曾对其他人低过头?纵使心中暗悔,脸上也是不肯露出分毫示弱。
云舒感觉到他的着急,念在丢了孩子心急火燎的份上,这才忍了气,说:“看在冉冉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来跟我看下孩子,确认下是不是你妹子。”
周子辉紧步跟着云舒来到丹秋的房门外,云舒抬手敲门问道:“丹秋,冉冉洗好了吗?”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丹秋打开门,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湿了大半,她掳着袖子,急的满头大汗。
“云舒姐,冉冉听到外面的动静,吓的直接从澡盆蹦到床底下躲着了,我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周子辉性急,推开丹秋走了进去,云舒急忙在后面跟了进去,却见房内仿佛发了大水一般,澡盆倒在了一旁,水流的四处都是!
周子辉不顾地上有水,直接趴在地上向床底看去,果然见到冉冉裹着床单躲在里面。
他脸上一喜,软声哄到:“冉冉,你躲在那里面做什么?快出来,大哥来接你了!”
云舒听的浑身一抖,这软绵的声音跟刚刚对她乱吼的声音,不是同一个人的吧?!
冉冉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哥哥,我不要回去,爹娘都是坏人,只会欺负元宝……”
周子辉顿时板着脸说:“爹娘欺负元宝?怎么会?走,哥哥带你回去,我帮你问他们去!一定不让冉冉和元宝受委屈!”
“真的?”冉冉转头看向周子辉,犹豫的说:“可是哥哥你怕爹,爹一吼,你都不敢说话了……”
听到这个话,云舒在后面偷笑了一下,微微的声音没有逃过周子辉的耳朵。
周子辉略显尴尬,说:“为了冉冉,哥哥不怕,一定会保护你的,乖,快出来,下面又湿又凉,别生病了!”
周子冉很喜欢她的哥哥,听周子辉哄了两句,就准备出来。
可是稍一动,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只裹了被单躲在这里,顿时又缩了回去,小声吭唧道:“哥哥先出去……”
周子辉心粗,不知冉冉怎么了,继续好言好语的哄她,云舒在旁边看的好笑,就说:“周公子,你先出去,待我们帮冉冉穿好衣服,你再带她走,不然这个样子,叫她怎么见人?”
周子辉红着脸从地上站起,闷声吭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了房。
丹秋和云舒把冉冉从床底下捞出来,云舒点了点冉冉的脑袋,轻声训道:“你这个小调皮,竟然是跟家里赌气,自己偷跑出来的?”
周子冉又骗了人,又丢了丑,低头羞红了脸。
云舒对丹秋说:“我出去让伙计再送水进来,你把冉冉带床上去待着,别着凉了。”
“好。”
凤来楼是桑家的产业,早就接到了少东家的指示,自云舒进店之后,是百般关照。见她要热水,自然是急忙送上。
云舒看了看守在凤来楼门外的几十名骑马武士,心中好奇,不知这周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云舒胡乱猜想的时候,周子辉从凤来楼外面走了进来,塞了一套非常精美的成衣到云舒手上。
“冉冉的衣服肯定都脏的不能穿了,你去把这个给她穿上!”
云舒摸了摸衣服,心想他出来找人,肯定不会随身带小女孩的衣服,这是他刚刚去买的?对妹妹还真是细心又贴心,只是,对外人也太凶狠了,凭什么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话?
打量了周子辉两眼,知道这人的脾气肯定不是一两天养成的,跟他争论没意义,便带了衣服进房去了。
周子冉洗干净穿好衣服之后,带着沙皮狗走出来,一路低着头,全然没了一开始的气焰。
“哥哥,我不敢回去,如果回去,爹会罚我吗?”
周子辉见她完好无损,就是元宝伤了后退,心中稍安,摸摸她的头说:“不怕,有哥哥再,回去跟爹娘好好说,再不济哥哥也会帮你,别胡乱往外面跑,听到了没有?”
周子冉撅起嘴说:“我就是进城找哥哥的,可是那守城门的不让我带元宝进来,要不是云舒姐姐,我今天只能睡在荒郊了!”
周子辉这才承着冉冉的话,让身后的武士抬了一个箱子过来,对云舒感谢道:“姑娘救了我妹妹,这点谢礼聊表心意,天色不早,我先带冉冉回去了!告辞!”
他丝毫没有给云舒反应的时间,扔下一口箱子,带着冉冉和元宝,呼啦啦一大队人马十分有序的在凤来楼前消失了。
云舒走到箱子前,挑开盖子,里面装了一大箱金银,还真是有钱人!
墨清自周子辉进店之后,一直默默在云舒附近保护她,见人走了,他才走出来,皱眉看着那箱钱,问道:“这些怎么办?”
云舒拿起一锭银子,笑着说:“出手这么阔绰,想来他们家也不缺这点钱,给我们就收着呗!辛苦丹秋给冉冉洗了这么久,我们买骨头给丹秋炖汤喝!”
墨清默默收下这箱东西,只是忍不住心中嘀咕,买骨头……炖汤喝……这箱金银,该炖多少罐汤?
云舒转身去了丹秋的房间,正有伙计帮忙收拾房内的积水。
想到周子辉之前夸口的话,云舒就问那伙计:“打听个事,刚刚那对周氏兄妹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凤来楼的伙计见是少东家特地叮嘱要关注的云舒,自然知道什么全说了。
“周大少是太湖震泽山庄的少庄主,震泽山庄主要做绸缎生意,周家家底十分殷实,占了太湖中的三座岛。不过听说,他们家底殷实倒不是做生意做出来的,而是因为早几代显达过,听说还封王拜将,只是后来遭了难,才沦落经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云舒感慨道:“我看也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家,周大少出来带的人马,可不是一般商人家能拿出的派头。”
那伙计点头附和道:“可不是,震泽山庄里好几百武士呢,有他们守着山庄,那里跟铁铜一样,一般人别想进去。有时候,咱们县令有事还要请周家帮忙呢!”
云舒了解了大概之后,对周子冉这个小姑娘倒有些佩服,她一个人能从偌大的太湖里跑出来,步行几十里到吴县,一路上没出事,也算是她的运气了!
周氏是历史悠久的大族,上至夏商周,有很多周氏的王族,近到汉朝,被封异姓王的周氏也有,只是不知震泽山庄这个周家,到底是哪一支。
云舒虽然有桑家的人脉帮忙,但这里并不是洛阳和长安,而是千里之外的会稽,若在这里能结识一个本地豪族,对她立足做生意定然有很大的帮助!
她当初跟桑老爷约定的两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她要在两年时间内一跃成为皇商,必须靠一些非正常途径,少不得要充分利用一些资源。
这个周家有武士、有钱、有官路,显然是特别好的资源,不过……云舒想想也就作罢,她跟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会不会再见都不一定,而且那个周子辉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她只是对他们半商半官的做派十分好奇。
不知怎的,云舒突然想起以前看书时读到的一句话,“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
云舒琢磨了两下,真是不同心境不同理解,她淡淡笑了笑,便把此事抛于脑后,不再多想。
189、以退为进
吴县是出了名的富饶风雅之地,只可惜后世为人们称道的苏州园林,现在还没有造出来。虽是如此,这里灵秀的风景和宜人的气候已经让云舒觉得十分欢喜了。
休整了两天之后,云舒就让大家分头上街,去一些卖茶的店铺探询茶园诸事。零零碎碎得到的一些消息跟云舒估计的差不多,主要的茶园都在太湖洞庭山一代。
云舒这次来吴县,主要是想找名茶碧螺春,此茶发源地便是太湖洞庭山,只是后世的碧螺春直到明清之时才出现,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出现雏形?
躺在床上想了想,云舒笑了笑,自语道:“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跟她躺在一起的云默听到了,追问道:“娘明天要去哪?默儿也要一起。”
太湖离吴县还有点距离,她打算跟墨清、大平一起骑马过去,带着孩子不方便,云舒就说:“默儿明天跟你秋姨上街玩,娘要去别处办正事,乖。”
云默翻过身,将身子半爬在云舒身上,说:“不嘛,带默儿一起去。”
“我们要骑马赶路,不能带你。”
云默难得的撒娇了,可是对云舒无用,他也就不多说,躺回自己的枕头之后,心中暗暗决定,他也要学骑马!
第二日,留了丹秋、毛大叔照顾云默,云舒带着墨清、大平,以及凤来楼一个引路的伙计,他们四人一清早就骑马出城去了。
洞庭山在吴县西南,云舒让引路的伙计带他们去洞庭东山,却让那年轻人犯了难。
“姑娘,并不曾听说什么东山、西山,不知您说的究竟是哪里?”
云舒暗自思忖,时下还没有这样的叫法吗?
于是她问道:“那你可知道缥缈峰?”
云舒不记得东山的主峰叫什么名字,但是记得缥缈峰是洞庭西山的主峰,可那个引路的伙计听了这个名字依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平见他一问三不知,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说:“你不是自夸对太湖洞庭山无所不知吗?怎么我姐姐问你什么,你都不知?”
云舒忙说:“大平,不可无礼,许是叫法不一样,让我再想想。”
引路人见云舒护着他,心中好受很多,便把知道的说法都讲了出来:“当地人喊洞庭山为包山、林屋山,姑娘对这两个名字可有印象?”
云舒摇了摇头,问:“洞庭山的东边还有些什么地方?”
那伙计想想,说:“东边还有几个岛,其中有胥母山……”
“啊,对对,胥母山!”
云舒欣喜的打断了伙计的话,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个胥母山!”
洞庭东山的表明叫胥母山,相传春秋伍子胥曾在此迎母,因而得名。
伙计笑道:“姑娘,原来是要找胥母山,这胥母山可不是洞庭山,而是东边的一座小岛,如果你要去,我这就带你去。”
“好啊!”云舒有些迷糊,不知胥母山怎的就不是洞庭山的一部分,但是当下先过去瞧瞧才是要紧。
云舒虽然对茶有所了解,但她却不知,胥母山本就是太湖中的一座小岛,直到元、明后,才跟洞庭山相连成半岛,变成洞庭东山的一部分。
骑马来到太湖边,伙计找了当地船家,寄存了马之后,雇船来到胥母山上。
云舒见胥母山的山路十分狭窄,便问:“这山上没有住庄户人家吗?看这山路,似是不常走人的。”
伙计点头道:“对面就是洞庭山,百姓们多住在洞庭山上,地广,又方便,何必缩在这小岛上?”
伙计想了想,又说:“而且,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百姓们都认为太湖中的小道都是震泽山庄的地盘,一般不打这里的主意,可是震泽山庄只占了中间聚在一起的三座小岛,也没见他们要其他的岛屿,所以就这么荒芜下来。”
时下地多人少,湖中岛屿荒芜无人开垦,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云舒却心中狂喜,她也想占山为王、霸岛为主,只是这其中门道该如何走,她还得细细寻思一番!
“姑娘要来胥母山找什么?”伙计问道。
云舒说:“也茶树!小哥认识茶树吗?帮我一起找找吧。”
伙计说:“这里荒僻,偶尔有人来这里踩踩野果,也不知有没有茶树,我们往里面走走看吧。”
云舒看了一眼对面的洞庭山,那边有许多茶庄,胥母山跟洞庭山的环境差不多,没道理没有茶树。
果然,他们往深山里走了一段之后,就找到了野茶树,云舒摘了一把茶叶,在手中揉了揉,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的确有奇特的茶香。
云舒心中一阵狂喜,这茶虽没有成品的碧螺春那么香,但是待春天生了嫩叶,再被她炒制一番,味道肯定大有不同!即使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茶,比现在的所有茶,都绰绰有余!
勘探了一番之后,云舒发现这胥母山果然如伙计所说,盛产野果,山林里有很多果树。
她想起碧螺春茶的一个关键,那就是茶树要跟果树混合种植,一排茶树一排果树这样交错,即利于土质,更利于茶叶染上特殊的花果味道,这就是碧螺春的一大特色。
“甚好、甚好。”
云舒喜的眉眼都弯了,这样一个好地方,若她能独霸小岛,在上面开辟她自己的茶庄,即不会有人干扰,四面环水的地理也有利于防备别人偷学技术。
云舒对这里真是各种满意!
因胥母山没有住人,土地全是公家的,云舒回到吴县之后,就向凤来楼的掌柜打听改怎么出手买地才划算。
凤来楼的掌柜是个中年人,得了桑弘羊的消息之后,把云舒几乎当少夫人一般供着,见云舒问他问题,自然想各种办法帮她出主意。
“姑娘,虽说那是公中的土地,按理说直接去县衙找县令大人即可,但是啊,太湖那一片,早就是周家的地盘了,县令多半做不了主。若能得到周家的允许,到时候跟县令打个招呼即可,若得不到周家的允许,就算县令点了头,也是没用的。”
“哦?周家竟然有这样大的势力?”
掌柜点点头,说:“周家养着半个吴县呢,县令处处要依仗他们。”
说着,他眉头跳了跳,说:“老夫听说姑娘救了周家的小姐,姑娘怎么借此事跟周家说上话?”
云舒正想的就是这个事,只是觉得拿着恩情上门去讨要好处,太过于难看,而且周子辉已送了她一箱金银,她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向周家讨好处呢?
云舒对掌柜笑了笑,就回去了。
买地的事情虽然一时找不到好的切入口,但是有件事,云舒却让墨清早早的准备了起来,那边是召集附近墨子,为她所用。
踌躇了两天,大平见云舒犹豫不去联系震泽山庄的周家,便主动请缨说:“云姐姐,你若觉得不好意思,就由我去找周家,跟他们谈一谈买胥母山的事情吧!”
云舒摇摇头,没同意。
大平着急的说:“咱们又不是去求他们白给,我们也是谈生意,花银子买,这有何不可呀。”
云舒见大平没明白她在犹豫什么事,就把他带进屋,说:“看周家的做派,肯定不屑于卖荒岛赚几个钱。他们做丝绸生意一家独大,有多少银子赚不得?关键是那岛在太湖中,明明整个太湖都是他周家的地盘,他为什么要卖一块给我们,放个外人在自己家门口膈应自己?”
大平也不笨,稍一点拨,他就明白,买这个岛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要让周家的人心甘情愿的把岛卖给她。
若拿着救周子冉的事情去找周家,未免落了下乘,可是又怎么才能让周家友好而情缘的把岛卖给她呢?
云舒这几天想的一直是这个问题!
大平和云舒坐在房里说话,云默在床上玩,他突然爬下床,在床边使劲拖动一口箱子,见自己拖不动,便喊:“娘,默儿想用钱币推城堡,娘帮默儿拿下箱子!”
云舒走过去轻声训道:“箱子里这么多贵重东西,岂是给你当玩具的?你墨叔不是给你削了积木吗?玩那个去。”
“哦。”云默答应了一句,转身爬上床时却嘀咕道:“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还给他们呢。”
云舒两眼一亮,她真是当局者迷,竟然还要被一个小孩子点拨!
她立马捉住大平的胳膊,说:“有了!你跟墨大哥两人帮我跑一趟,把这箱金银还给周家,就说举手之劳,不敢当次重谢!”
大平觉得有些可惜,问道:“这么多钱,真不要了?”
云舒一脸喜色,说:“不管周家是否收回这箱东西,按礼,他们家都该请我过去当面一谢。虽然那个周子辉看着不像懂礼的人,但他家的长辈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吧?”
大平明白了,连忙点头,说:“好,我这就跟师傅商量退礼之事去。”
云舒回到床边,使劲揉了一把云默的脑袋,说:“乖乖,你提点了娘呢!”
云默堆到一半的积木因云舒这样一揉,顿时轰塌,云默无奈的看着倒塌的积木,嘟嘴道:“娘,你说什么呢,默儿的城堡都被娘毁了……”
云舒嘿嘿一笑,说:“等娘办完了这件事,就找你墨叔,让他给你做个能骑的木车给你玩,好不好?”
不料云默却说:“娘,默儿不想骑车,想骑马,娘送我一匹马好不好?”
云默的身子日渐结实,已不是当日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云舒觉得男孩子想学骑马是件正常的事,便点头说:“好,等默儿再长高一个手掌的个头,我就给你买一匹骏马。”
云默顿时欢喜了。
190、邀请
次日一大早,墨清和大平两人骑马驮着箱子往太湖的震泽山庄去退谢礼。
云舒算着时间,觉得他们下午未时左右应该会回,可是一直到晚上关了城门,也不见他们回来。
云舒点着房中的油灯,一直守候,心中各种揣测。
是因为带了太多钱财,路上遇到劫匪了?
不会不会,墨清武功高强,断然不会有事。
那是找不到震泽山庄,在太湖里迷路了?
太湖三万六千顷,其中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他们从没去过震泽山庄,倒真的有可能在里面迷路!
云舒自责的自语道:“疏忽了,疏忽了,该找人带他们去的,现在怎么办才好?”
云舒定下神想了想,那两个人是常年在外面奔波的,就算真迷了路,有武艺和钱财傍身,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决定明天等城门开了,就雇人去太湖找他们。
第二天,云舒早早的就起身去找凤来楼的人帮忙,她还没把事情跟掌柜的说清楚,就见墨清和大平回来了!
云舒喜出望外,忙过去问道:“你们没事吧?一夜没回来,急坏我了!”
大平“嘿嘿”笑道:“师父就是怕云姐姐担心,所以带着我连夜赶回来,因城门关了进不来,我们在城外歇了一宿,城门一开就进来了。”
云舒看到墨清和大平的衣襟上都沾有草色,看样子,他们像是露宿在树林里的。
已经到十一月的霜降天气,晚上该多冷啊!
“快进房,我给你们倒杯热水喝!”
待他们喝了热水,吃了早点,全身活络了过来,云舒才问起昨天去震泽山庄的事情。
“震泽山庄很有名,沿途问当地百姓,都知道怎么走,不到中午,我们就坐船到了山庄外,只是求见他们庄主费了些功夫。”
大人物自然不好见,哪怕墨清和大平把来意说明白了,守门的武士也不放他们进去,只说会先给大少爷传话,看是真是假,再决定如何办。
“那个周子辉,真不是个东西!”大平说起周大少,就一脸的愤慨,“我和师父好不容易把他给等出来了,他看了眼我们,再看了看地上的箱子,竟然矢口否认,说从来没有谁救过周小姐,更没给过谁谢礼,就让人赶我们走!”
云舒诧异的扬起了眉头,她设想了多种情况,偏没想过周大少会否认此事!
是怕他们贪心不足继续索要好处?还是周家拒绝因此跟外人攀上关系?
云舒心中微怒,没想到周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一家人!
看到大平脸上有伤,云舒皱眉问道:“他们赶你走,所以你跟周家的武士动手了?”
大平点头,说:“是啊,周子辉睁眼说白话,我跟师父自然要他把话说清楚,别弄的好像我们死缠烂打一样。谁知言语不和,就动了手。师父可厉害了,打翻了他们几十个武士,直把他们周庄主给惊动了才罢休!”
墨清原本在旁边沉默着,听大平说到他,不自在的低咳了一下。
云舒对墨清举起大拇指说:“墨大哥打的好,那群忘恩负义的,就该打!”
又转头问大平:“后来呢?周庄主出来怎么说?”
大平又喝了口水,说:“云舒姐,你肯定想不到,周庄主竟然都不知道他家女儿曾经离家出走过!”
“什么?”
云舒眼睛瞪的滚圆,从最近的太湖沿岸步行到吴县,也得两天时间。周子冉离家两天没人发现,而且周子辉来客栈找周子冉的焦急样子,分明是知道自己妹妹丢了,怎么偏偏周庄主不知道?
大平继续说:“周庄主当即大发雷霆,命周子辉跪着把话说清楚,问他们兄妹到底做了什么事。周子辉一口咬定我们是讹钱的骗子,直到震泽山庄的一个管家看他被打的不行,出来说了真话。”
“原来周子冉离家出走是他们家管家安排的。周子冉在家因狗的事情闹脾气,频频逃跑,管家就想着,与其等她跑不见了,不如偷偷把她送到周子辉那里让他哄哄,两兄妹关系最好,周子冉一定会消气,回来也就好了。
谁知管家刚派人把她送出去,看着周子冉的人没看住她,真的把人给弄丢了。管家吓的把事情瞒了下来,迅速派人联系周子辉,幸而第二天就把孩子找到,速速送了回来。所以周庄主一直被周子辉和管家瞒在鼓里,以为周子冉被关在房里,从没外出过。”
竟然还有这样一层事情,难怪周子辉矢口否认,要把他们赶走了。
云舒问道:“知道真相之后,周庄主什么反应?周大少又是什么反应?”
大平乐呵呵的说:“周庄主自然是气的不行,下令狠狠的责罚周子辉和管家二人,连周小姐都一并罚了,让她跪在院子里抄书十遍,不抄完没饭吃。周子辉听了,只求替周子冉的罪一并受了,让周庄主不要罚他妹妹,但周庄主不肯,说她就是被宠坏了,若不教训教训,以后只怕不知道个轻重。”
听完,云舒皱起了眉头,心中暗叹:事情被他们捅破了,周子辉一定恨死他们了吧?
她微微沉住气,又问:“周庄主又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听到云舒问这个问题,大平眉飞色舞的说:“周庄主跟周子辉兼职不像是父子俩,周庄主虽然发脾气的时候有点恐怖,但是对我们确实谦和有礼,一点也不拿架子,对我们又是赔罪又是致谢,让我和师傅大吃一顿之后,还留我们住在那里,说是亲自派人来接姐姐你过去一聚。师傅怕你等不到我们回去担心,不肯留宿,周庄主只好放人,说今天再派车来接我们。”
听完前因后果,云舒侧头思索起来,只怕事情变的复杂,买下胥母山的事情要泡汤了。
墨清这时才开口,问道:“云舒你在担心什么?”
云舒轻轻叹气,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们这一举动捅破了一个既要被揭过的秘密。我们无心做了坏事,周大少、周小姐、管家及其他相关人都受到责罚,心中必然是对我们心存怨恨。就算周庄主是个知礼之人,诚意感谢我们,但是买下胥母山之事,只怕会在暗地里受到不少阻挠,没什么成算呐。”
墨清和大平听了,附和着点点头,一时都发起愁来。
云舒转而笑道:“不过也没什么,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就算买不下胥母山,我一样有办法,而且,事情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云舒心中的确做了两手准备。
若买不下好地方建茶园,那么开春的时候,她就租个园子,弄些人手,先收了当地其他茶园的新鲜茶叶,再炒制加工,继而转卖。仅这一加工转卖,东西就完全不一样了,价格自然也不一样,她照样可以从中谋利。
只是,她担心头一年这么做可以,第二年若有人知道她高价转卖,必然会哄抬原料的价钱,甚至不给她提供茶叶,若能有自己的茶园,一边种植开垦,一边加工转卖,会省却不少担忧和时间。
当天中午,震泽山庄就来了两辆马车到凤来楼接云舒众人过去。
护送两辆马车的武士有近二十人,每辆马车除了车夫,还各配了两个做事熟练的仆妇伺候。
云舒、丹秋带着云默坐了一辆马车,墨清、大平、毛大叔坐了另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震泽山庄而去。
云舒靠在软软的车厢里,吃着香脆的梨子,十分感慨。
如今的耕种条件决定人们靠天吃饭,八至九月是吃鲜梨的季节,到了十一月还能吃上梨子的人家可不多,更何况这梨子还是脆嫩多汁,丝毫不见皱皮或坏烂。
马车咕噜行了大半天,直到入夜才赶到了太湖边的一个渡口。
渡口的桥旁挂着两排灯,近水面停着一艘不小的船,因天黑看不清楚具体样子,但是那如楼一般的阴影已让云舒觉得有压力了。
渡口旁守着一名中年男子,见车队来了,连忙迎上来,对云舒身边的一个仆妇说:“赵婶子,你们可算把人接来了,庄主查人来问好几遍,快请贵人进庄吧!”
那仆妇掀开车帘,云舒带着云默下车走到渡口,仆妇见状要扶云舒上船,却被从后面赶来的墨清接过手,亲自扶着云舒上船,而丹秋也是由大平亲自牵上船的。
来到船舱里,墨清、大平等人自觉站在云舒周围,把妇孺围在了中间。看到他们警觉的样子,云舒的心往下沉了沉。
墨清和大平一左一右保护着女人和孩子,神色很严肃,云舒不知是之前她说周子辉会记恨他们,让这两人太紧张,还是他们警觉的发现了什么状况?一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大晚上的在深湖之中,小心些总是没事。
晚上的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水哗哗的声音。
迎接云舒的中年人主动说起话来:“贵人们还没吃饭吧?庄主在庄内摆了盛宴,只等诸位过来,我们马上就靠岸了。”
云舒冲他笑笑,没有多搭腔,只把云默搂在怀里,摸摸他的头。
191、入庄
船外,传来两声云舒听不懂的吴语吆喝声,想来是船只靠岸,在跟渡口上的人接头。
船内,云舒听迎接之人说了些话,知道他是震泽山庄的一名小管事,姓孙,可叫他一声孙叔。
待船挺稳,孙叔请云舒上岸,云舒抱着孩子跟在他后面踏上水面的浮桥,墨清紧随其后。
黑夜里,脚底下的木板摇摇晃晃的,云舒小心掌握平衡,往岸上走去。眼见还差两步就要上岸,却感觉到脚下的木板突然抽动向后滑去。
惊讶之声还没出口,云舒就觉得手臂一紧,她连人带孩子,被墨清提上了岸。
待她站稳,只听连续几声“噗通”,架在渡桥和船板之间的木板浮桥了水中,刚刚还站在木板上走路的几个仆妇应声落水,立即掀起一阵混乱。
喊叫的喊叫,救人的救人,提灯笼的提灯笼……
墨清待着云舒往后退了两步,云舒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墨清说:“这些人里有周子辉的人,想替周子辉出气,打算惩戒你一下。”
“墨大哥怎么知道的?”
墨清指指自己的耳朵,说:“坐在马车里时,听到车队里的两名武士谈话了。”
那武士私底下商量坏事的时候,必然是小声耳语,只是没料到车内坐了一个功夫高手,连五官六识都不同于常人,让他们的一点小计谋,只字不落的进入了墨清的耳中。
云舒感慨的笑道:“幸亏墨大哥听到了!”
说着,云舒心里对周子辉更加厌恶了。
虽然周子辉之前对她态度不好,但因为觉得周子辉十分疼爱妹妹,是个好哥哥,所以对他也没有十分厌恶的感觉。可是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对女子和小孩儿弄些小动作,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云舒原本还因为戳破了他们的事感到内疚不安,但现在,她心里的那些不安完全消失,反而愤愤的觉得,这个周子辉,就是欠收拾!
忙乱中,有人救起了落水的几个人,重新把浮桥木板搭上,大平、丹秋他们才从船上下来。
孙叔一脸愧疚的来到他们面前,说:“真是对不起诸位贵客,底下人办事太不小心了,幸而贵客们没事,对不住、对不住……”
来了震泽山庄,云舒没打算故意挑事,于是压下心底对周子辉的愤怒,微笑道:“无碍,水上不比陆上,难免有失足的时候。”
孙叔一路赔罪,领着他们进庄,待进了山庄大门,转由丫鬟们领他们进去。
山庄依山而建,房屋隐在茂密的植被当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亮光从树缝中传出。
领路的丫鬟轻言轻语的说:“庄主在华宴厅中设下晚宴,请贵客们随我来。”
不知穿过了几层庭院,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方长方形的院落里。东边的宴厅里,大门敞开,里面灯壁辉煌,一眼望去,已能看到桌案上盛放的丰盛食物。
而亭外,一排丫鬟垂首站立在那里等候,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个带着木冠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周庄主。
见客人来了,周庄主笑着上前迎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云舒姑娘了,请受我一谢!”
云舒是晚辈,自不敢当他的大礼,微微避开之后,笑着说:“周庄主太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庄主见云舒落落大方,知书达礼,不似寻常女儿家的扭捏和羞怯,心中已对她另眼相看。
他微微点头,说:“你们想必都饿了,老朽也不废话,云舒姑娘,墨侠士,快请入席!”
云舒被周庄主安置在左列首席,其余人依次而座。
落座之后,云舒见只有周庄主,而不见周子辉和周子冉,就问道:“怎不见周公子和周小姐?何不请他们出来一起用宴?”
周庄主挥挥大手,说:“姑娘不要管他们,那两个孽子现在正在祠堂领罚,明日一早,我就让他们亲自来谢过姑娘。”
“不是、不是。”云舒并不是要他们道谢,而是因为周子冉因她而受罚有些内疚,“深秋夜晚十分寒冷,特别是周小姐年纪还小,若受寒可怎么办?我在这里替周小姐求个情,还请周庄主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周庄主恨铁不成钢的说:“我这个女儿,你是不知道她有多顽皮,以前家里老老少少都护着她,把她惯得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冒冒失失的离家出走,幸而是遇上了云姑娘这样的好人,若是遇到了歹人,或是遇到其他危险,那可怎么办才好?我这次必然要好好罚她,让她长点记性!”
云舒看他还有余怒未消,劝慰道:“周小姐年纪小,调皮总是有的,这次她已经吃了苦头,想必再也不敢了。”
周庄主想起之前夫人到他面前求情,说女儿在祠堂里跪着抄书,一边抄一边咳,已经受凉了。现在云舒又替她求情,他心下已软,挥手对旁边服侍的丫鬟说:“去,到祠堂把小姐请过来拜谢恩人!”
丫鬟应声而退,周庄主就开始招呼云舒吃饭,并问起一些家常。
知道云舒是从长安来这里做生意的,周庄主更是惊讶,想她一个女子,不远千里跑这么远做生意,他行商几十年,倒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云姑娘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云舒说:“听说这里盛产茶叶,想做些茶叶生意。”
周庄主点点头,但过了一瞬,真心为她担忧的说:“吴县茶叶的确好,可是做茶叶生意却不易,云姑娘可是想好了?”
西汉人饮茶,都是摘新鲜的嫩叶丢进水里煮,茶叶的好坏根据新鲜程度和香味来决定。茶叶摘下来放久了就会枯萎,香气消散,所以就跟卖水果一样,要讲究保鲜。
想把茶叶生意做好,茶园、运输工具、畅通的销路很重要,周庄主看她外地人过来做茶叶生意,很为她担心。
云舒不想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周庄主说起生意细节,因为那必然会导致她提起购买胥母山之事,或许会让周庄主觉得她拿救命之恩来说事,感觉就很不好。
“呵呵,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吴县物资丰饶,到底做什么生意容我再想想,现在即将入冬,不如先休息游玩,待明年开春再做打算。”
“呵呵,不错不错。虽然是冬季,但这吴县却是有很多好去处,姑娘不如就住在山庄里,我必定派人引着姑娘把好去处都看遍,以尽地主之谊。”
云舒忙拒绝道:“这怎么行,太叨扰了!”
周庄主一为云舒救女之恩,二为儿子无礼道歉,执意要云舒留下,来来回回说了很多遍,终究是拗不过他,云舒也只好含含糊糊的答应了,只待住几天就找借口走掉。
周子冉被丫鬟从祠堂领了过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脸上苍白没有一点颜色,而且显得很憔悴,看来罚她跪祠堂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
周子冉看到了云舒,眼神亮了一下,但看到主席上的周庄主,眼神立即黯淡下来,低着头蹑手蹑脚的走上前。
“爹爹……”
周庄主“哼”了一声,说:“看在云舒姑娘给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了你这一次。还不去见过恩人?”
周子冉一听不用再跪祠堂,也不用抄书了,脸上立即恢复了几分颜色,立即转向云舒,行礼道谢。
丫鬟给周子冉在厅里布了席位,她坐下之后小声问道:“那哥哥呢?”
周庄主虎着脸说:“休要提他,再让他多跪一晚,让他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一下!这个孽子竟然敢对恩人动武,我倒要问问他,我周家何时教出了这样的孽子!”
周子冉吓的噤声不敢说话,云舒虽然能劝,但是想起周子辉的不客气以及小动作,一点帮他说好话的意思都没有,就让他跪着吧!
她看到周子冉好好的坐在这里也就放心了。
在云舒和周庄主聊天的时候,云舒注意到周子冉频频捂嘴咳嗽,看来还是受了凉。
周庄主发现云舒分了神,便对周子冉训道:“宴席之上,怎如此吵闹?礼仪何在?”
周子冉小脸一白,咳嗽憋在喉咙里非常难受。
云舒看的心疼,就说:“想咳嗽的时候,如鸡毛在喉头瘙痒,半点也忍不得,庄主就不要怪冉冉了。冉冉病了,这咳嗽之症要早点看病吃药才是。”
在古代若拖成肺病,几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说着,就有丫鬟捧着药来到周子冉面前,是她母亲周夫人知道她咳,早早的就抓了药熬好,送去祠堂的时候知道女儿已经被接到宴席上,匆匆叫人送来。
看到黑漆漆的药碗,周子冉的脸色比刚刚看到周庄主时还要苦闷,云舒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不爱喝药的孩子……
中药苦口,这个很没办法,而且效果慢,周子冉晚上只怕要咳的不能入睡了。
“对于止咳,我倒有个好办法。”云舒记得来的路上吃了梨,于是说:“庄子里想必还有梨,把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块,再在里面撒上川贝母磨成的粉,放在锅上隔水蒸了。之后吃下去,清热润肺、化痰止咳,很有效的。”
周庄主觉得很意外,问道:“哦?姑娘还懂药理?”
云舒笑着说:“是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药,家人只好求了这个法子,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周子冉也好奇的问道:“不用喝药,吃梨就能好吗?”
云舒笑着说:“药还是要吃的,只是吃几个蒸梨,兴许会让你病早点好,就不用喝那么多药了。”
周庄主心疼女儿的心不会因周子冉犯错而消散,都是庄子里现成的东西,又容易做,便让人去做了给周子冉吃。
吃过晚宴,周庄主专门让人清理了山庄里的迎宾园给他们住,依山傍水,推窗就能看到太湖的景色,是个十分悠然自在的住所,云舒也就高高兴兴的住了。
只是墨清和大平些许有些警惕,怕周子辉的人又会来搞鬼,里里外外检查数遍,才稍稍安心。
躺在床上,听着太湖的水浪拍石声,在水声的熏陶下,云舒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知道可以用什么法子得到胥母山了!
由于欣喜,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外衫也没披,点了油灯就开始翻书简写东西。
跟她住同一间屋的云默从床上探出头来,问道:“娘,你在做什么?”
云舒嘿嘿笑了一下,说:“我想起我‘爹’跟我说的一点秘技,得赶紧记下,有大用哦,默儿先睡吧……”
说了这句话,云舒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前她跟大公子在一块时,但凡有什么解释不过去的事情,她总说是她爹教的,没想到这个说法,到现在还要继续用。
云默见她不睡,也睡不安稳。从床头拿起云舒的外套,走向云舒,还帮她披上。
云舒觉得肩头一暖,心中更是高兴,搂过云默,吧唧脸上亲了一口,说:“乖,我的好儿子!”
云默红着脸低声嘟囔:“又不是真的儿子……”
他说什么云舒没有听清,因为忙着记录东西,她也没追问。
云默站在云舒身后,看着她在书简上写字,随着云舒越写越多,他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不多时,云舒写好了,反复看了几遍,高兴的说:“哎,我之前怎么就忘了呢,周家是做什么生意的?丝绸啊!若我能帮上周庄主大忙,一个小小的胥母山,他难道还会放在眼里?说不定,我也会因此大赚一笔呢!”
云舒越想越高兴,现成的材料,现成的人手,现成的资金,现成的自然环境,她只用技术投入就行了,简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把书简卷起来放在自己枕头下,抱起云默,说:“儿子,快睡觉,娘明天要谈笔大生意,要养精蓄锐啊!”
云默嘿嘿一笑,说:“娘一定能成功的!”
“母子”俩相视一笑,握了握拳,云舒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有人猜到云舒要做什么了吗?嘿嘿,欢迎讨论区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