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偷看
姚姬是桑老爷的一位姬妾,二夫人田氏突闻姚姬怀孕,已是惊讶,再听说桑老爷要把二公子桑辰龙送到苦寒之地历练,已是由惊讶变为愤怒!
“怎么可以……老爷怎么可以这么对待龙儿……”
大公子看着二夫人的神情,劝慰道:“二娘不要生气,二弟自幼顽劣,父亲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
大公子的声音让二夫人镇定下来,她抬头看向大公子,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大公子平时绝对不会跟她多说一句废话,今天主动找到她告诉她这样两件关键的事情,必有所图!再稍一想就很明白了,他是想跟她做交易,用他的婚事换取桑辰龙在桑家的地位!
想通了这一点,二夫人就不再着急了,她重新坐下,整理好衣服,说:“大公子,我无意与你为难,自从大公子进宫做侍中之后,大公子就该明白我的立场。”
大公子自然明白。
在大公子没有入赀当官之前,他跟二公子桑辰龙两个嫡子之间有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二夫人对他百般提防,想尽一切办法削弱他在桑家的地位。
但是在他入宫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大公子走仕途,由二公子桑辰龙长大后继承家族的生意,两兄弟相辅相成,这几乎成了大家没有明说,但心里都达成了共识的事情。
二夫人对大公子的态度,自然也改变了。
大公子眼神一转,变的犀利而严肃,他抬眼说:“二娘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二娘绕弯路了。我今天找你,只为一件事,希望二娘想办法替我推掉这门婚事,只要你能够成全我跟云舒,我保证二弟在家中的地位,绝不会被以后可能出现的三弟、四弟所替代和动摇!”
二夫人手心微汗,犹豫的说:“你跟田家的婚事,老夫人和老爷都看着呢,我能怎么办……”
大公子颇轻松的说:“‘阳奉阴违’这种事,二娘又不是第一次,不是吗?”
二夫人微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说:“那大公子也要让我看到你合作的诚意才行。”
大公子起身说:“这有何难,我明日就去一趟黑龙山,求明公出山,有明公教导二弟,二娘还担心什么?”
二夫人喜出望外,问道:“当真,真的是明公?”
明公是教导了桑家三代人的一位算术智者,桑老太爷、桑老爷、大公子,以及很多管事,都在明公那里受过教,他在桑家的地位非同一般。
大公子是他教的最后一位学生,自大公子十一岁那年,明公就归隐黑龙山,过起了不问世事的田园生活。
大公子只笑不答,对二夫人拱了拱手,说:“儿子有事先告退,我敬候二娘的佳音。”
自大公子离开之后,二夫人一人在房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喜的是他儿子桑辰龙也许会因此事因祸得福,忧的事情是他担心大公子骗她!
不过她忧心的事情,在晚上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桑老爷脸色红润的来到二夫人的碧馨小院,在二夫人的服饰下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待两人躺在床上之后,二夫人侧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桑老爷的胸口,细声试探道:“老爷今天面露喜色,看起来像是有喜事发生一样,何不说出来与妾也高兴高兴?”
桑老爷忍不住就露出笑容,说:“姚姬怀上了身孕,这样的喜事,我当然高兴了!”
桑家这一辈女多男少,两位公子,六位小姐。姚姬这一胎若生了儿子,那是桑老爷的老来子,自然百般疼爱。桑老爷之所以如此期待,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二夫人佯作不知,惊讶的问道:“啊,姚妹妹有身孕了?”
桑老爷倒是十分惊讶,问道:“你不知道?”
二夫人撑着手臂坐起来,说:“妾并不知道这件事,家里并没有送信过来呀。”
按理说,后院女眷有事,首先应该送信禀明夫人,再由夫人决定要不要告诉老爷。桑老爷今天收到姚姬的送信时,还以为是二夫人派人转送过去的,现在二夫人竟然说不知,看来是姚姬有意要瞒着二夫人了。
姚姬防备着二夫人,即说明二夫人不够让下面的姬妾信服,也说明姚姬不懂规矩,竟然敢隐瞒主母。桑老爷的脸色因此事微微淡了一些,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怕二夫人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姚姬,就说:“许是把信送到了娘那里,娘见你忙着弘儿的婚事,一时没跟你说,也是可能的。”
二夫人勉强笑了笑,说:“是呢,也许娘明天就告诉我了。不过我们现在都在长安,姚妹妹在家里,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要不妾这几日赶回去照顾她吧?”
桑老爷见她如此关怀,笑着说:“我们虽然在长安,但家里仆人多,而且还有明管家在,我已经写信吩咐明管家要好好照顾姚姬,你就不要操心了。”
二夫人想了想,又说:“老爷,我想把龙儿也接到长安来……”
桑老爷皱起眉头说:“他?哼,你可能不知道,他在家里有多混账,一天到晚四处疯闹,还敢欺负先生,我正要把他送到沈贤侄那里去,让他吃点苦头呢!”
桑老爷口中说的沈贤侄是之前跟云舒一起共事过的沈柯,自云舒从娄烦回长安后,沈柯也调任了,只不过他被调去了更偏远的陇西郡。
一听说自己儿子要被“发配”到陇西,二夫人的眼泪就要出来了,她诉求道:“老爷,龙儿还小,不听话慢慢教就是了,你把他送到陇西,苦头是吃了,但是跟着外头的人学坏了可怎么办?把他接到长安来吧,这里有我们看着,有他大哥做榜样,又离了他熟悉的地段,他定然不会再调皮的!”
桑老爷闷不做声,二夫人扯着桑老爷的衣角苦苦叫唤了好几声,桑老爷开口说:“此事明天再议,睡觉!”
大儿子太优秀,成长时几乎没让桑老爷操过心,对比下来,他对桑辰龙就格外的失望,甚至有些责怪二夫人从小宠溺孩子,如此想着,桑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夫人听着桑老爷的叹息,心中越发没底,看来……只有希望大公子真的会出手帮忙了。
隔日一早,二夫人很早就起身梳洗、穿戴。
桑老爷看二夫人穿戴的很隆重,就问:“你见天要见谁吗?”
二夫人似乎忘了昨晚的事,笑着说:“马上要入秋了,我跟丞相夫人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挑布匹做秋衣。”
桑老爷点点头,说:“去吧,记得多提提弘儿的婚事。”
二夫人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顿了下开口说:“老爷,其实我很不喜欢田家的小姐呢,刁蛮没教养,配不上弘儿。”
桑老爷皱了眉头,说:“没根没据,怎么说这样的话?哪里有长辈的样子。”
二夫人不高兴了,说:“我可没有乱说,老爷,您可记得我上次在丞相府落水的事情吗?那次我是忍着没有告诉您,就是田小姐把我踢下水的!”
桑老爷吃了一惊,说:“真有此事?”
二夫人委屈的点了点头,说:“当时只想着是我自家的侄女,她虽看不起我,但我得顾着田家的面子,所以没有对你说。可是这次是要给弘儿娶媳妇,我虽然是后娘,但也是真心疼弘儿,若给她娶个这样的媳妇回来,妾心有愧,对不起泉下的郑姐姐啊!”
提到前妻郑氏,桑老爷心中戚戚然,他想了一下,说:“你再找机会多看看那位郑小姐,若品行真的不行,我去跟娘说,我们家虽然不如丞相家的权势,但是挑媳妇还是要仔细的。”
有了桑老爷这句话,二夫人就笑着出门了。
田大小姐田茵知道田夫人今天要出门,家里没人看着她,她便跟程歆两人约着去弘金号买首饰。说是买首饰,其实是偷偷瞧大公子去的!
母女两人前后脚出门之后,田茵就跟程歆在弘金号附近碰头了。
田茵颇紧张的问道:“他不是要去宫里当值的吗?我们在这里守得到他吗?”
程歆自信满满的说:“我问过我小叔叔了,桑侍中每隔三天,中午就会抽空出宫来弘金号办事。”
程歆的小叔叔是程不识老将军的侄子,在宫中期门军内,跟大公子有点交情,他的事情略知一些。
自从云舒离开弘金号之后,大公子每隔几天就会来弘金号查看账务,亲自整理。
这天中午他骑马来到弘金号,早有伙计在门口等着他,他轻轻从马上跃下,将缰绳扔给伙计之后,就阔步走进店里。
田茵和程歆在不远处的马车里,挤在一条逢里偷看着。
程歆激动的摇着田茵,说:“看到没有,真的跟传言一样,他长的真好看!”
田茵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但脸上也浮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他进去了,快下车,我们进去看看!”程歆兴奋的不行。
田茵被程歆拉下车,满嘴不愿意的说:“死丫头,你急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拉疼我了,你慢点走!”
田茵和程歆两人拉拉扯扯的来到弘金号门口,正巧有一辆马车驶到他们面前,把正门给挡住了。
程歆没注意,一下子撞到马上,马儿打了个响鼻,把程歆吓的大叫着退开。
田茵厌恶的看着鼻子里喷着热气的马,转头对驾车的车夫吼道:“有没有长眼睛,竟然往我们身上撞,脏死了,我们的衣服你陪得起吗?”
162、谈崩了
车夫一脸无辜的看着田茵和程歆,他正常驾车过来,停在了平时老爷下车的地方,谁知这两位小姐突然蹿出来撞上,却反倒说他撞了人。
不过车夫看到这二位像是要去弘金号买东西的客人,不敢扫了东家的生意,忙赔礼道歉说:“是小人大意了,给两位小姐赔罪。”
说撞也没撞到,只不过是程歆跟马擦了一下,袖子上沾了些马鼻子上的湿液,但这二位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程歆不满意车夫的道歉,向后面张望道:“叫你家主人下来,撞了人连面也不露,这是什么道理?”
车夫为难的向后面看去,车内的人已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桑老爷从马车里走出,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姑娘,这两位虽然跋扈,但商人从来讲究和气生财,他就笑着说:“弄脏了两位小姐的衣服,是我家仆人不对,二位小姐还请担待。”
田茵哼笑着说:“担待?我们是出来办事的,却被你的马弄脏了衣服,还让我们怎么见人?”
桑老爷混迹商界多年,见过各色的人,他察言观色便知这两位小姐肯定是京城大家出身,性子娇蛮,从来没有吃过亏。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若跟这两个小辈争执起来,把事情闹大,就难看了。弘金号在长安主要做女眷的生意,桑老爷心中虽不悦,但是也不想得罪这两位小姐。
“这样吧,我记得街头有一家成衣铺,小姐去那里选一套衣服,不论多少钱,我给,全当我的赔礼,如何?”
桑老爷已经很忍让了,谁知田茵“呸”了一声,说:“谁稀罕你的钱?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桑老爷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已变的严肃,说道:“赔礼也赔了,钱你们又不要,二位小姐想要怎样?”
田茵倒没想过要怎么样,不过是耍脾气耍成习惯了,死活不让人。
她指着马车说:“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这等小民计较了,把马车牵开,挡住本小姐的路了!”
桑老爷气的吹气,背着双手站在弘金号的屋檐下,盯着田茵娇蛮的脸。
外面的吵闹已惊动了店里的伙计,有人通报了罗三爷和大公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问道:“老爷(爹),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称呼,田茵和程歆两人脸色剧变,田茵睁大了眼睛看向桑老爷,咬着嘴唇不知是进是退。
马车车夫已在旁将事情说了,大公子抬头向阶梯下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两位小姐的踪影,再往远看,两个人影正匆忙离去。
罗三爷犹豫的问道:“老爷,公子,可需要追上去赔礼?”
桑老爷气呼呼的说:“她们无礼!不知谁家,教养出这样的女儿,哼!”
桑老爷拂袖走进店里,大公子则对着那两个身影若有所思。
再看田茵和程歆逃回马车上,刚刚放下车帘,田茵就推了程歆一把,使得程歆直接撞到了车架上,疼的“哎哟”了一声。
“哎,你推我做什么?”
田茵气的面颊火红,说:“都怪你,怎么撞到了桑老爷的马,害的我在他面前丢脸,要是以后……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了,以后我怎么办呀!”
程歆揉着胳膊说:“你现在又说我撞了别人,刚刚明明是你跟别人吵架。”
田茵气的站起来,脑袋一下子碰到车棚,不得不又坐下,说:“我跟他吵还不是为了你!”
程歆不乐意的鼓着脸,想了想,又安慰田茵,说:“你别担心啦,桑侍中不认识我们,更没看到我们,桑老爷年纪大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等你嫁过去,哪还记得这件小事啊!”
田茵嘴硬道:“谁要嫁去他们家了,别乱说!”
程歆看破了她的心思,取笑道:“既然不嫁,那你着急什么呀?”
田茵回到家时时间还早,待到晚些时候田夫人回府了,有丫鬟来请她过去。
到了田夫人房中,田夫人跟桑家二夫人都在,田夫人招手说:“茵儿过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匹,准备给你做新衣服了。”
田茵见到桑二夫人,眼神里多了些羞赧,低着头去了母亲身边,一起挑了几匹布。
她们买布之后,顺便带了裁缝回来量身裁衣。田夫人先去里面房间量尺寸,只留的田茵和二夫人在外面。
二夫人笑着对田茵说:“小姐今天一个人在家吗?没找几个姐妹过来说说话?”
搁在平时,田茵断不会理睬二夫人,但她因为见了大公子有些面红心跳,不由得对桑家人也客气起来。
“今天乏了,在家里歇着。”
二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聊到田蚡的病情,说:“我家老夫人本想来探望丞相,但是老夫人最近被我家大公子气的卧病,也不能起床了。”
田茵眉头一皱,问道:“老夫人为什么生气?”
二夫人长吁短叹的说:“我家大公子不知中了什么邪气,死活要娶一个丫鬟做正妻,根本不听老夫人的劝,你说老夫人能不生气吗?”
“丫鬟?”田茵惊讶的不行,她以为桑弘羊要挑个天仙,没想到却挑了个丫鬟!
二夫人说:“是呀,谁听了都惊讶,可是大公子说什么海誓山盟,听着感人,但是我们做长辈的却不能让他随心所欲的娶了下人,所以老夫人现在着急给大公子说亲呢。大小姐有没有见过我家大公子,不如什么时候上我家来玩吧,我让你们见见!”
田茵满腔怒火,想不到桑家竟然是为了逼桑弘羊跟一个丫鬟断绝关系才到田家来说亲,把她当什么了?工具吗?替补吗?
她何等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跟一个丫鬟放在一起比较。
她蹭的一下从席位上站起来,指着二夫人说:“谁要去你家玩?你们别打我的注意,鬼才要嫁给你们家!”
田夫人从内房走出来问道:“茵儿,何事大呼小叫?”
田茵跺着脚说:“娘,以后不准桑家的人到我们家来,不准再提我跟桑家的亲事,打死我也不嫁!”说完就跑回房了。
田夫人尴尬的望向二夫人,二夫人低着头抱歉的说:“是我急进了些,说了些让大小姐生气的话。”
田夫人叹了口气说:“是茵儿太无礼了,你别往心里去……”
得到了这个效果,二夫人高兴而归,而大公子那边也收获匪浅。
他曾被皇上派去皇后那边,帮皇后准备女眷的宴席,在席间见过田茵和程歆。这两人不认识大公子,却不知大公子早在弘金号门口认出了她们。
大公子陪生气的桑老爷走进店里之后,将此事告诉了桑老爷。桑老爷一听那蛮横女子是田家小姐,当即说:“快去找你二娘,跟田家的亲事不要再说了,我们桑家不要这样不讲理的媳妇!”
待大公子和二夫人一碰头,亲事算是这么完了,只待桑老爷怎么去安抚老夫人。
大公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暂时不用担心家里逼婚,可以安心准备远行备粮草的事了。
二夫人见大公子一脸放松,打铁趁热的问道:“大公子,龙儿的事……”
大公子笑了笑说:“入秋前,我一定让明公出山,带龙儿一起来长安。”
二夫人也放心了些,大公子虽不是她的儿子,但是大公子说话做事、品行如何,她还是放心的。
远在江夏郡的云舒自然不知长安发生了这种种事情,她与刘陵二人住在浉水边的鄳县里,一心找着茶叶。
刘陵和云舒住在鄳县县官家里,除了少数护卫,其他人都在了破陋的驿站里。
云舒每天带着人上山找野生茶叶,并寻访是否有茶农,刘陵且当出来散心,日日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但卓成却气的牙痒痒,他一心早点回淮南国,回淮南王身边过好日子,却被云舒困在了这“穷山恶水”间,偏刘陵听不进他的进言,怎么也不肯启程。
云舒寻了几日,鸡公山上下、浉水周围都没有发现野生茶树的影子,她询问鄳县县令,县令说鄳县并不产茶,这里喝得起茶的人家,都是从会稽郡托商人买回来的。
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时候,丹秋却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大平在山上被树枝划破了腿脚,我去药店给他买止血的药,发现药店里有茶叶,问了一下,郎中说是他从山上采来的野茶!”
云舒听了喜出望外,她记起茶叶最早是当做药材和食物,后来才转为饮品。
一行人匆匆去药店找了郎中,拜托他带众人上山,果然在群峦叠翠间,找到了一片有半人高的野茶树丛!
云舒上前仔细观看,茶树尖断的嫩叶细圆且直,叶面上有很多白毫,她摘了一片下来放在最重咀嚼,浓郁而苦涩的茶香充满了她的口腔,她欢喜极了,这果然是纯正的信阳毛尖!
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郎中咨询道:“这附近可住有人家?”
郎中常进山采药,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指着对面山坡,说:“对面山腰上有一块很好的田地,那附近住了五六户姓何的人家,我有时进山会过去讨口水喝。”
云舒两眼贼亮,似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带着众人匆匆过去。
163、地皮
何家寨里从没来过这么多衣着光鲜的人,一时间,几户人家老老少少二三十人全围出来看热闹。
有人认识郎中,就问询这是什么人,郎中只是收了钱上山带路,对云舒的身份并不清楚,口中只道:“长安来的贵人。”
云舒站出来主动解释道:“各位乡亲,我是从长安来的生意人,我给工钱,想请你们帮我到对面山坡上建个园子,不知道行不行?”
何家寨的人一直都是守着一片田地靠天吃饭,春忙秋收时会忙一些,平时全是闲着,忙碌一年,收成好的时候,粮食能够管个温饱,若是遇上灾年,青黄不接、饿死人的事情也发生过。
此刻有赚钱的机会送上门来,那些肯出力的庄稼汉,自然高兴的纷纷表示愿意。
云舒动作极快的带着他们来到了那片茶树丛,让他们建造栅栏把茶树丛围起来,还要在旁边劈出一块空地,建两间木屋。
何家寨的这些百姓,是在山里做惯了活的人,对这些事情很拿手,云舒出的钱顶的上他们劳作一年卖粮食的钱,一个个跟天上掉馅饼似的,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云舒让大平在山上监工,自己返回山下找鄳县的县令办事去。
当鄳县的县令听到云舒说要买下一片坡地时,满脸的惊讶!
“姑娘说的可是何家寨对面山上的那片山坡?”
云舒满脸喜色的点头。
县令弄不懂了,那里高山峻岭,坡陡难行,根本不能种田,怎么这大地方来的商人却要买那片地?
他打量着云舒,虽然这姑娘年纪不大,派头一般,但跟淮南翁主称姐道妹,使得他不敢小看,心中揣测,这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而,即使云舒自称普通商人,但这位县令对她还是恭恭敬敬的。
“这位小姐当真考虑好了?”
云舒点头,说:“大人开个价,我会尽快把钱凑齐,早点立了地契,我也好早早开始做事。”
云舒虽然不知那片坡地到底要多少钱,但是她觉得应该不贵,时下的人只当那是一片荒地,开不出什么高价。
县令对旁边一个县吏说:“去请冯少府进来。”
不多时,一个皮肤干黄有些黝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县令说:“冯少府,这位云小姐想买我们山上一片坡地种树,你随她去丈量一下总共多少亩,需要多少钱。”
冯少府眼前一亮,他知道县令最近在接待淮南翁主一行人,本以为是些只会游山玩水添麻烦的贵族,没想到,倒有生意上门。
少府主管一县的财务,他心中已飞快的计算着,要从这些贵人手中敲多少肥水才合适!
时间还不到中午,云舒办起事来有些心急,午饭过后就带着少府及一批县吏上山丈量面积去。
再次来到山上时,何家寨的男人们已经把茶树丛周围的杂树都劈了下来,正在把这些木材劈开,准备建栅栏以及建木屋。
何家寨的老人和女人挎着竹篮给出力的人送水,时不时还帮着清理搬动,一片热火朝天。
冯少府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有些惊讶,这姑娘够心急的,这就开工了?到底得有多心急?
他心里偷笑了一番,把之前的估价推翻,重新再往上添了一些。
丈量面积不用云舒和冯少府亲自动手,他们就到了何家寨的一户农家里坐着等结果,一边谈起价钱来。
“大人,这边的地价是多少?”
冯少府掰着手指装模作样的说:“这里溪流纵横,有是阳坡,是片好地,但云小姐既然是县令大人的上宾,我们就说个实在价……”
说着,就伸出了一根食指。
云舒对西汉的地价一点也不了解,不知这个“一”后面的单位是多少,怕惹出笑话,连猜也没敢猜,径直疑惑的看向冯少府。
冯少府见她不说话,只拿怀疑的眼神看他,心中略有些慌,笑着解释道:“一千钱一亩……”
“一千钱?”云舒震惊了,竟然这么……便宜!
一千钱就是十贯钱,兑换银子的话,根据汇率不同,也就九两到十五两银子。
冯少府见云舒这样惊讶,以为是嫌贵,心中微微有些心虚,他已经抬高了很多,但又怕把大户吓跑,忙说:“乍听起来贵了一些,但是这真的是片好地,云小姐应该知道的,我们县是人少,所以那里才荒芜着,不然早有人开垦了。”
墨清在旁边适时的“哼”了一声,云舒听到了,知道他无事断然不会这样,定然是有事要提醒自己,便转头询问:“墨大哥,你怎么看?”
墨清面无表情的说:“关中和洛阳上田,每亩也就两千、三千钱不等,居延边地,每亩不过百钱,你这山中荒地,却敢开一千钱,当我们好欺负吗?”
云舒心中啧啧称叹,真便宜!
想到后世的房价,哪怕是一般城市的边缘地带,也要五六千人民币一平米,若是在上海北京那种大城市,则要一两万一平米,没想到古代的土地却这么廉价,一千钱一、亩!
不过云舒并没有在表面上表示出来,而是皱着眉头听墨清讲话。
这位冯少府出高价宰人已经到了墨清都看不下去的地步,足以说明有多么心黑,云舒虽然不在乎这些小钱,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当大头鬼。
于是她说:“呀,墨大哥,没想到这里的地价这么贵,是我太心急了,我们明天再去弋阳、轪县看看吧。”
墨清依然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冯少府心里急了,就怕货比三家,何况他的确把价钱开的太高了,万一把这单生意谈崩了,县令只怕会让他吃大排头。
他干笑着,说:“价钱可以谈嘛,何必急着走……”
云舒说:“大人也要拿出诚意跟我们谈才好呀。”
冯少府问道:“那好,你们说多少钱,只要能卖,我就咬牙卖了!”
云舒望向墨清,墨清冷冷的伸出了三个指头。
冯少府脸色一紧,说:“三百钱……太少啦!”不是太少,是不多不少,这里的地,就是这个价!
“少?山川林泽之地,不可开垦,你以为能卖多少钱?我们不买,难道还会有其他人买吗?我们姑娘虽然涉世未深,但你以为我们旁人也是吃干饭的?”
一句狠话把冯少府的万般话都堵回了肚子里。他的确太异想天开了,以为云舒好欺负,他早该想到,这样一个女子敢出来做生意,身边的人可不好糊弄。
云舒在这里找到了野生的茶树丛,心中并不是很想再去附近县再找,于是在中间缓和着说:“大人,我看就这个价吧,西南面的那片山坡,我一并买了,这样总行了吧?”
南面和西南面两片山坡,有近十亩地,总共的价钱也有好几千钱,对小县的土地买卖来说,不少了。
待有县吏丈量了结果来禀报,两片山坡六亩地多一点,云舒想着以后在这里做生意,少不得要跟这些人打交道,于是按照七亩地的价钱算钱。
云舒另外又给了冯少府和县吏一些上山的辛苦钱,冯少府倒也乐呵呵的下山去,说这几天就把地契给他弄好。
有淮南翁主作保,手续办的很快。何家寨的人看到有钱赚,做事也快,转眼几天之间,一个茶庄的雏形就出来了,只不过要打理好,就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了。
刘陵已经在鄳县小小的地界里找不到地方玩了,在听说茶庄的木屋建好了之后,一定要跟云舒一起上山看看。
择了一天早上,云舒和刘陵坐着滑竿上山。
清晨里,山中云雾弥漫,鸟啼虫鸣,精致很不错,郁郁葱葱的树林,使人心神舒畅。
待到了茶庄,里面已经人头攒动,砍杂树丛的砍树、整地的整地,一个木屋里还升起了做早饭的炊烟。
茶庄里面一片泥泞,云舒远远的指着一片被圈起来的茶树丛,说:“那就是我赚钱的宝贝,待会让翁主尝尝。”
刘陵笑了笑,不过十几棵茶树,能赚多少金银不成?再好的茶她都喝过,并未对云舒的茶报多大希望,只是觉得她倒腾的挺有意思。
看了茶树后,云舒请刘陵去一间木屋里坐下休息,而后去了隔壁的一间屋子。
在工人们整理茶庄的时候,云舒这几天在山上研究起了加工茶叶的工艺。
她按照以前跟爷爷聊天时知道的知识,慢慢尝试着制作。
不同的茶制作起来有所不同,制作信阳毛尖,需要把新摘下来的嫩叶放在通风的地方摊分,待叶片的青气散失,叶质变软时,就将茶叶放入事先磨光滑的大铁锅内,用圆形的小扫帚翻挑抖动。待青叶软绵后,用茶把尖收拢青叶,在锅中转圈轻揉裹条。
信阳毛尖细圆光直而闻名,要让茶叶“细圆光直”,这一步十分考验技术。
翻炒过程中,待青叶进一步软绵卷缩后,就要起锅,把茶放到火上烘烤和摊凉。反复烘烤、摊凉几次,待用手搓茶叶,茶叶变成粉末状时,茶叶也就制作好了。
这些工艺说来简单,但云舒在尝试的过程中,却吃了不少苦头,每一步的时间、火候、动作都需要反复琢磨。
她现在可以炒的茶,可以泡出现代茶叶的那种味道,但是在外形上,却是有些惨不忍睹。原本应该像一根根圆针一般的茶,都被她炒断或者弄烂了。
不过好在没人知道真正的“信阳毛尖”是什么样子,她也不怕人笑话,只待日后找些采茶和制茶人,一起慢慢研究。
164、太子请自重
刘陵见云舒端着一壶开水和一碟茶叶走进房里,好奇的看她抓了一揪茶叶放进木杯里,然后将开水倒进去冲茶。
“不用加火煮吗?”
汉代喝的茶都是生茶,要用水煮,所以刘陵看云舒直接冲泡,觉得很奇怪。
云舒解释道:“这茶叶已经是熟的,冲泡一会儿就可以饮用了。”
刘陵觉得有意思,说:“这么方便?味道会不会很难喝?”
云舒将茶捧给她,说:“翁主尝尝看就知道了!”
刘陵浅酌了一口,睁大了眼睛说:“味道完全不同,好香!”
信阳毛尖的味道清香扑鼻,滋味浓醇,香高持久,冲泡出来的汤色色泽翠绿,嫩绿明亮,完全不同于煮出来的绿茶那般浑浊。
云舒笑着说:“春茶肥、秋茶瘦,翁主现在喝的是入秋之后的白露茶,这还不是最好喝的,明年春天的清明茶更好喝。”
“当真?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明年春天我定要再尝尝!”
刘陵连饮数杯,最后下山之前把云舒之前炒茶的实验品全部打包带走。
见刘陵喜欢,云舒心中也就放心了,待明年春天把制茶工艺完善了,做出品相和质量都好的茶叶,在上层人士中,应该会很受欢迎!
在她们滞留在鄳县时,卓成闲的无聊,心中又气又急,一心想早点回淮南国,与淮南王刘安商议要事,偏刘陵不想回去。
苦思了几日,卓成好不容易想得一招,偷偷派人送信给淮南王,密告淮南翁主在衡山国边境滞留,劝归,无用。
鄳县往南就是衡山国,衡山王是刘陵的三叔刘赐,与刘陵是嫡亲的关系。只是她父亲刘安与刘赐一向不和,两家关系极差。
淮南王一早就等着女儿回家,仔细询问长安之事,没想到收到晋昌的书信,看后便勃然大怒,又疑惑刘陵被他三叔衡山王蛊惑拉拢,于是急忙写信,催她回家。
刘陵收到家里的书信时,看到竹简上写着“闻陵久滞于衡山国,恐徒生事端,速归。”不禁冷笑连连。
她招来麾下文士,劈头盖脸第一句就喝问道:“谁人将我行踪密告与父王?”
晋昌、伍被、左吴三人跪在地上,口中连称不敢。
刘陵的眼神在晋昌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父王与三叔交恶,就是被你们这些奸佞挑拨!徒生事端?能生出什么事端?你们且替我写信回告父王,陵听闻三叔身体不适,正欲前去探望,望父勿忧!”
“翁主三思!”
三名文士被刘陵倔强的决定弄的心惊胆颤,原本互不来往的两家,刘陵现在却要主动上前问候,若淮南王觉得有失脸面而发怒,第一个受难的,就是刘陵身边的这些文士!
刘陵拂袖站起,冷笑道:“我去看我叔叔,你们谁敢拦我?”
晋昌等人面面相觑,拿刘陵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恨得要把牙咬碎。卓成心中即悔又恨,原以为能把刘陵弄回去,谁知她大胆妄为到如此地步,丝毫不把淮南王的话放在心里。
刘陵决定去衡山国的命令下达后,众人忙于准备起来。
衡山国都城是邾城,离鄳县近两百里路,这一来回加上交际的时间,快则五六天,慢则十来天。
刘陵让人找来云舒,说:“你做的这个什么信阳毛尖,再帮我备一些,我要去探望我的三叔,让他们也尝一尝。”
云舒眼神一亮,连忙答应下来。这可是上层交际圈里的免费广告机会!
回到茶庄,云舒从何家寨里挑选几名比较心细有耐心的农妇,开始教她们制茶,然后精选形状好看制作成功的信阳毛尖,把它们装在绸布做成的小袋子里,再用手工编织的竹盒子装好。
如此做了三盒,已是三日后了。
云舒在刘陵出发前,将精装信阳毛尖送到刘陵手上,刘陵看了很满意,笑着称叹道:“这做的比贡茶都要好,你手艺真好。”
云舒心中很明白,不是她手艺真的好,而是因为制茶工艺的本质不同。上品信阳毛尖的每片茶叶卷成圆筒状后,都如绿色的细针一般好看,她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她只当刘陵这次出行是很正常的走访,送她离开后,就回到茶庄,找大家商量起事情来。
云舒的茶庄已有了雏形,修葺茶庄的工人们由大平和墨清管理,制茶的女工由云舒亲自教,后勤做饭送水的中老年阿婆,则由丹秋负责。在云舒的安排下,一切井井有条。
现在茶树只有十几株,待把坡地整理好之后,云舒计划以后要把这个山坡都开辟成梯田,然后一排排的种上茶树。大家听了她的想法之后,若获至宝,眼神里满是钦佩和敬仰!
云舒不敢托大,毕竟是从前人经验里“偷”来的知识,但无论她怎么解释,大家对她的崇敬态度,是改变不了了。
眼下云舒唯一要担心的问题是管理问题,趁着墨清、大平、丹秋几人聚拢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何家寨的百姓现在虽然愿意在茶庄做小工,但是等到秋收和明年春耕的时候,他们恐怕就会先照顾自家的田地,其次才愿意来这里做做零工。而且我们还要去其他地方找茶,不能只把希望寄托在这十几株茶树上。我们走后,茶庄又该怎么办?”
云舒把问题抛出来,几人都停下筷子思索。
丹秋比较了解云舒,问道:“云舒姐是不是已经想到了办法?”
云舒点点头,说:“想是想到了一个,只是实施起来还有困难。”
众人都说:“先说来听听。”
云舒说:“等再花半个月时间把梯田开垦好之后,我打算在鄳县招会种树的长工和采茶的女工,目前茶庄规模不大,这些人总共十人足以,茶庄的一切维护也得靠他们。”
大平听了点头道:“这个并不困难啊,鄳县并不富裕,长工很好招的。”
云舒也点点头说:“难的不是招人,而是管理,必须找一个可信又有能力的人留在这里打理茶庄,这样我们才能放心去找下一种茶。”
大平愣愣的用筷子指着自己说:“云舒姐,我行吗?”
云舒丢他一个白眼,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丢在这种地方?你们几个,最后都要跟着我一起回长安的。”
大平犯难道:“那怎么才好呢,难道要找淮南翁主,让她介绍一个有能力的人?”
云舒摇头道:“这种人怎么可以借他人之手,以后要是我们自己的心腹才行。”
墨清原本想说什么话,但听云舒这样说之后,又闭上了微启的嘴唇。
云舒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向墨清,说:“墨大哥,之前听你说,墨者和墨侠遍布天下,你在这附近,可能找到合适的人替我管理茶庄?”
云舒想找墨清的手下帮忙,已不是想了一两天,这是她思索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墨者出自贫民,多是有本事的手艺人,而且这个团体,人数多,范围广,如果墨清愿意帮忙,可以省却云舒很多麻烦。但是墨者又都是有理想有抱负之人,云舒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让墨清觉得不高兴,所以直到现在,才说出这个问题。
墨清眼神颇为复杂的看向云舒,他刚刚见云舒犯难,就准备说自己有人手可以推荐,但听云舒说要她可信之人,就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现在云舒主动问他,是不是代表她信任墨清,也信任墨家?
对于这份信任,墨清十分高兴,他压抑着脸上的笑容,冷静说:“有一墨家门人,就在不远处的随县,他原本随着父亲种植果树林,但是早些年家里的林地被抢,父母紧接双亡,于是加入了墨家。他为人踏实沉稳,虽没种过茶,但是对种树还算在行。你如果觉得受用,我明天就去找他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云舒高兴的说:“那再好不过!麻烦墨大哥了!”
墨清次日,骑了马就要去随县找他的门人,临走前,他放心不下云舒,转而对大平叮嘱道:“姑娘若往返于山上山下,你要亲自陪护,万万不可大意。你辛苦几日,我速去速回。”
谁知墨清这一去,五天都没见他回来,云舒心中略有些担心,但又想到墨清武艺高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也许是找不到要找的人,在外面耽搁了时间,于是又耐着性子继续等。
茶庄中的梯田已渐渐成形,云舒择了一日,将何家寨在茶庄里帮工的人都聚拢起来,说了自下月开始,要招收长工,不再像现在这样征用短工。
这个消息一出来,何家寨的几十人都议论纷纷,云舒对他们说:“这个茶庄是你们一草一木收拾出来的,大家对这里最熟悉,我也希望你们愿意到我这里来做事。只是你们家中都有田地,劳力有限,到我这里就顾不上家里,你们思索几日,若愿意留下,可以来跟我说。”
何家寨不过五六户人家,却有一片不小的田地,众人晚上回家之后,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件事。
云舒开的工钱高,这些人自然不想错过机会,但是家里传下来的田,又不能废弃,一时让很多人徘徊不定。
待商量了几日,就有人陆陆续续找到云舒。跟云舒之前设想的差不多,何家寨各户人家里的当家主力要种地,家里的女人要给全家人做饭吃,都没有选择卖身来做长工,而是送了女儿过来做采茶女,或是送了家里年纪大一点的过来做帮佣。
云舒挑选了四名采茶女,又选了个做饭很利索的老妇人,余下还差五名出力气的长工,她打算等墨清把门人带来之后,让那人去鄳县里招人。
墨清一去七日,云舒这里再也耐不住性子,便让大平骑马去随县找一趟,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平担忧的说:“那云舒姐你的安全怎么办,我不能把你跟丹秋两个女人丢在山里呀!”
云舒说道:“最近庄里没什么事,我让毛大叔暂时看守一下,明天一早,我们跟你一起下山。你去找墨大哥,我跟丹秋在县里等你们回来。”
既然是住在山下,大平倒不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全,第二天也就安心的去找墨清了。
鄳县地界小,人口也少,小县城里的人都知道云舒这个买了两个山坡的长安女商人,有人在街上碰到了,还会以惊奇的眼神打量她,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云舒和丹秋住进驿站,丹秋说想上街买两双鞋。她们在山上一直走泥土路,脚上的布鞋早已脏的看不出颜色,连洗也洗不干净了。
不放心丹秋一人上街,云舒和她放了包袱之后,两人结伴而行。
初秋的天气十分宜人,太阳晒在身上已经不热,反倒有了暖洋洋的感觉。两人说着家常,一边在唯一的一条街上挑选着东西。
时下的人都是自己在家做鞋,所以卖鞋的店只有一两家,而且店里的货也不多,多是样式一样的黑底青面布鞋。
出门在外,能够穿上底子结实的鞋也就够了,两人不奢求样式,掏钱买了两双,转身回驿站。
走了没几步,街上突然热闹起来,有人从街头一路奔跑着喊过来,兴奋的对路人说:“太子来了,太子来我们这里了!”
民众纷纷从屋里走出来,四处张望,希望一睹太子的仪容,沾点贵气和福气。
有人拉着奔跑喧喊的男子问道:“你莫不是疯了吧,太子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那男子笃定的说:“真的是太子!我哥在守城门,我去给他送饭,看到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行驶过来,我哥上前盘问是何人前来,领头的士兵很威武的说是太子殿下驾到!我哥让我赶紧去通知县令大人,大人已经去迎驾了,我才跑来告诉大家!”
人群里发出感叹的声音,说:“唷……前不久才来了一位翁主,现在又有太子驾到,咱们这里莫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旁边有人拉他,说:“贵人们的想法,我们哪里知道,别乱说……”说着,就往云舒身上瞟了瞟。
云舒对他们来说是外乡人,又是当初跟淮南翁主一起来的,乡民担心议论的话被云舒听到惹出什么事,所以提醒说话的那人。
云舒拉着丹秋走到人后,沿着街边疾步走回驿站,丹秋很可惜的说:“咱们怎么不留在街上看看热闹?我还没见过太子的车驾呢。”
刘彻无子,民众口中的“太子”只可能是某个诸侯国的太子,相当于后来的王爷世子。
云舒不想看热闹是因为不想等车驾经过的时候当街下跪,哪怕是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云舒还是不习惯下跪这种事。
但这个理由跟丹秋说,有点说不通,于是云舒开玩笑似的说:“亏你还是在长安见过世面呢。诸侯国的太子又能怎么样,三头六臂不成?也只是普通人,他的车驾,说不定还没长安那些贵人的车驾华丽呢,何必在外面吃些泥土灰尘。”
丹秋听听也是,就拿起换下的旧鞋,刷洗去了。
云舒闲在房里,想到墨清七八天没音讯了,不由得十分担心,就算是迷路也好,只愿他没事。
正神游,驿站的房门被人敲的“哐哐”乱想,云舒皱眉走过去,打开门,见到两名县吏站在门外。
“你是云舒吗?县令大人让我们带你过去!”
云舒心中疑惑,县令这个时候正接待太子,怎么会要见她?
“官大哥,大人要见我所为何事?”云舒客气的问道。
其中一名官吏伸手抓住云舒的胳膊,将她使劲一拉,呵斥道:“问这么多做什么,跟我们走!”
云舒被他这样一扯,脸色大变,怎么像是抓犯人一样?她没做错什么事啊?
不由分说,云舒被这两名官吏押出驿站。
丹秋刷完鞋回来,见房门洞开,进去不见云舒的人影,包袱钱币却好端端的在床上放着。她找遍整个驿站都找不到云舒的人影,心中不由得慌了。
墨清和大平不在身边,云舒突然失踪,丹秋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焦急,瞬间急的哭了出来。
却说云舒被带到县令面前,县令看到云舒是被强行押来的,不由得大惊失色,喝问那两位县吏:“不长眼的东西,谁让你们对云小姐如此不敬?”
两名县吏愣住了,当时县令大人匆匆忙忙命他们立即把人找到带过来,没给理由。他们只当是跟平时办差一样,谁知人带来了,却被骂了一顿。
云舒心中也很疑惑,不知这闹的哪一出。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县令大人收起怒色,笑着对云舒说:“太子殿下光临敝县,点名要见你,你快准备一下,随我去吧!”
县令一早就怀疑云舒的身份,现在又听到太子说要见云舒,心中似乎已经确信云舒肯定是哪个大户的小姐,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贵人找她?
“太子?我不认识什么太子,为什么要见我?”云舒茫然的说。
县令以为云舒还要继续装,不由得求道:“大小姐,认不认识,您过去看看便知,快随我去吧,别让太子殿下久等。”
云舒被县令推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等等!”
云舒越过县令,对身后的官吏说:“你们匆匆把我押来,我妹妹丹秋看到我突然不见了,肯定会着急的。你们得回驿站去告诉她一下。”
县令不由得恼怒,对县吏吼道:“你们怎么办事的?还不快去!”
县吏匆匆跑去找丹秋,云舒被县令带着来到一间花厅前,正有丫鬟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的茶水一动未动。
县令大人低声问道:“怎么?”
丫鬟同样低声说:“太子殿下说他不喝这个茶。”
县令不由得犯愁,这已经是他这里最好的茶了,谁知遭太子嫌弃,贵人太难伺候!
感叹着,他躬身带云舒进去,只见正中央,一位身披黑红相间绣着瑞兽外袍,头束黑纱高冠的男子背手站在那里。
县令跪在地上回禀道:“太子殿下,云舒已经带到。”
男子转过身,微黑的脸庞上,五官立体,略有些狂野的气质。他眼神犀利的看向站立的云舒,他全身散发出的强势气场,让云舒十分不适。
云舒裣衽行礼道:“民女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召见民女所谓何事?”
男子上下扫视着云舒一番,粗布衣、粗布鞋、黑发轻束、未施粉黛,看到这样的云舒,男子有些惊讶,稍楞一下,他说:“原来你就是云舒。”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几眼,对县令说:“大人,我二弟和淮南翁主也应该快到了,你去把他们带来这里吧。”
县令连连称喏,退出去到城门接人去了。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云舒趁机偷偷打量这所谓的太子,心中揣测着:他刚刚提到刘陵,看来他应该是刘陵这次去探望的衡山王之长子——刘爽。
心中猜测出他的身份后,云舒也就有了底气,想来他点名要见她,是因为刘陵在他面前提到了茶叶的事情吧。
原本只想做广告,没想到竟然引的真人都来了,看来广告效果挺好。只要她的茶叶在上层圈子里慢慢有了名声,她就可以走精品高层路子,把现在不多的茶叶卖出高价!这样就能很好的解决茶庄茶树不多,产量低的问题。
她打定主意,今年下半年的主要目标就是发掘新茶、广告造势,这样明年才能有更好的销路。
一想到明年春天就能赚很多银子,云舒不禁偷笑起来。
她正偷笑着,忽觉得下巴好疼,一下子被人捉着下巴强迫抬起了头。
云舒慌乱的眼神撞进刘爽戏谑的眼神里,他问:“见到本殿下,让你如此开心?”
云舒后退一步,伸手推开他的手,皱眉说:“殿下请自重!”
刘爽笑了出来,说:“自重?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
云舒带着厌恶的眼神盯着刘爽,这人太轻浮了,不管他有没有想怎样,对她随便动手动脚,她就是不喜欢!
165、打了太子爷
云舒气鼓鼓的瞪着刘爽,刘爽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他仰头笑了两声,对云舒勾了勾手指,说:“过来。”
云舒皱眉说道:“我在这里可以听到殿下的话,太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爽满脸戏谑的说:“你这女人,你大张旗鼓的让阿陵给我送茶叶过去,不就是想接近我吗?你的茶叶本殿的确很受用,现在本殿过来了,你却装什么矜持?再装下去,本殿可不吃这一套。”
他在说什么?云舒满腹疑问,难道他以为是她托付刘陵走关系,故意用茶叶讨好他?
“殿下,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淮南翁主的茶叶是我准备不错,可我根本不知道她要送给谁,莫非你以为民女对你别有所图?民女可不敢有这种大胆想法!”
之前刘陵拜访衡山王,一直在刘爽面前说云舒各种好,什么衣服样式别致、制茶手艺好,加之刘陵突然跟衡山王一家恢复联系,她的种种举动,由不得刘爽不多想。
是想给他送个女人,安插进衡山王府?亦或是只是单纯的讨好,缓和两家关系?
不论是哪种,他都认为,刘陵的确是想把云舒送给他。
刘陵从小到大,一贯就如交际花一般,在有身份的男人之间游走,她的名声很不好,刘爽便以为她身边的女人都跟她一样。
他上前一步,捉住云舒的一只手,往自己怀里一带。
云舒突然被他扯进怀里,下意识反抗去推他,却感觉到耳边喷来热气,刘爽狠狠的说:“跟刘陵一路货色,装什么纯洁和高贵?”
什么叫一路货色?是说她跟刘陵一样斡旋与男人之间?
感觉到喷薄而来的男子气息,云舒心中紧张,不堪刘爽讥讽的话语,扬手一挥,一巴掌撩在了他的脸上!
刘爽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被他捉在手里的女子。
云舒也愣住了,刚刚一着急,她打人了……打的还是——太子!
趁着刘爽发愣的时机,云舒挣脱开,后退了好几步。
刘爽一手抬起,摸上火辣辣的脸颊,另一手指向云舒,愤怒而惊诧的说:“本殿看的起你,你竟然敢打我?”
云舒感觉到他的愤怒,一时慌了手脚,心中不断的想着,怎么办,打了太子,她会被打死的吧?
下意识,云舒连连往后退,退到门边就转身开门想跑。
刘爽被她打了,哪会善罢甘休,在后面呵斥道:“死女人,给我站住,你还敢跑?”
他越是这样,云舒越是要逃,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云舒刚把门栓拉开,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刘爽从后面抓住肩膀。
云舒吓得大叫道:“救命啊——!”
话音刚落,木门被一个大力推开,吓的云舒又是一声惊叫。
刘爽还没看清闯进来的是何人,眨眼间,自己搭在云舒肩膀上的手就被对方捉住,紧接着,对方一个手肘挥来,击向了他的正胸。
他的胸腔如同要被人击碎一般,剧痛随之而来,巨大的力量让他站都站不稳,一直撞到了屋内的柱子,才堪堪停下。
云舒瞪大了眼睛看着打架的两人,赶紧冲上去捉住还要追上去打刘爽的那人,喊道:“墨大哥快住手,这位是太子殿下,打不得!”
气呼呼冲进来的墨清被云舒拦下,问道:“你没事吧?我来晚了。”
云舒急忙摇头说:“我没事,只是墨大哥你呢?好几天没音讯……”
墨清抱歉的说:“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幸好大平找来,不然你出了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刘爽捂着胸,看着无视他而聊天的两人,愤怒的对外吼道:“来人!”
呼啦啦一堆士兵出现,刘爽指着墨清,说:“把这人拖下去,斩了!”
云舒脸色大变,刘爽说斩了,可不是开玩笑,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她急忙跪下,请罪道:“太子殿下赎罪,我大哥一时心急,并不是故意打殿下的,不知者无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我吧!”
刘爽撩起外袍坐到主位上,墨清那一击极重,他呼吸时,胸腔就火辣辣的疼。
他不听云舒求情,扬手道:“还不把他捉起来!”
几个士兵围上来捉住墨清,墨清完全可以还手,但是这样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最终即使他挣脱了,云舒一行人却也会受到连累。
皱着眉,墨清松开了手中还未出鞘的剑,任士兵把他捆绑起来。
刘爽看着地面上并排跪着的男女,心中气恼无比,但这诡异的事情不由得让他重新思考。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静下来,看云舒通身布衣,一副良家女子的样子,并不像是贵族间互相赠送的姬妾。
再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是反抗拒绝的态度,也不像是跟他耍心机。他冷静的想到,自己恐怕真的是误会了什么,或者是刘陵在耍他?
想到这里,刘爽的心底升起一股怒气,但他却又矛盾的看向云舒和墨清,这两个人虽然打了他,可也算情有可原,但他的面子和自尊决不允许他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他板着脸对士兵说:“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关进大牢!”
云舒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是“关进大牢”而不是“斩了”……
墨清被压下去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云舒跪在刘爽前面请罪,刘爽一首捂着胸口,就那么斜视着她。
云舒很怕墨清就这么被判罪,求饶说:“太子殿下,墨大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心急,请殿下饶他这一次吧!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若有什么惩罚,我带他承受!”
刘爽突然邪笑道:“什么惩罚都愿意承受?”
云舒忙不迭的说:“是!”可稍一想到刘爽刚刚对她的举动,又改口说:“也不是……”
刘爽笑了,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这短短一刻钟的事,已把云舒弄的心浮气躁,她不由的苦着脸说:“太子殿下,你到底想怎样才消气?除了卖身以外,你说出来,民女一定尽力。”
刘爽揉了揉胸口,说:“他这一肘打的不轻,我很内伤啊……”
云舒忙道:“我赔钱,我帮太子请大夫!”
刘爽瞪了她一眼,说:“本殿难道还在乎这点小钱?”
云舒苦下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可是若不是钱的问题,就难办了……
刘爽砸吧了几下嘴,说:“阿陵送给我父王的茶,很奇特,可惜只有三盒,你若能给我弄来三十盒,我就放了你大哥。”
“三十盒?”云舒犯难了,茶庄里的十几株茶树已经没有什么新叶可采,若过度采摘,会影响明年的收成,三十盒不是个小数量,她哪里去找这么些新茶?
刘爽冷笑道:“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你大哥嘛,三十盒茶叶换一条命,你都犹豫不定。”
云舒怕他改主意,忙说:“不不不,我这就去想办法,还请太子殿下给我一些时间准备!”
刘爽伸出一个手掌,说:“好吧,给你五天时间!”
五天!!
云舒郁闷的不行,五天时间怎么可能够!但刘爽一副不想再讲价的表情,云舒也只好先答应下来再看怎么办。
耷拉着脑袋,云舒回到驿馆,丹秋从里面扑出来,通红着眼睛问道:“云舒姐,你没事吧?我刚刚到处找不到你,后来听人说你被官吏带去了,吓死我了!”
云舒叹着气坐下,说:“我没事,可是墨大哥被关押起来了。”
丹秋大惊,两人前前后后一说,云舒才知道,原来丹秋在焦急的时候,墨清赶了回来,听说云舒被带去了县衙,急匆匆赶去,这才有了打太子的那一幕。
云舒又问道:“大平呢?墨大哥说大平找到他了,怎么不见人影?”
丹秋说:“墨大哥在随县找到了他的门人,可是那个人的妻子正要生产,他在那里耽搁了几天时间。墨大哥不放心我们,先行回来,让那人带着妻子随后来鄳县。在回来的路上,墨大哥遇到了大平,就让大平去随县接他们,自己先赶了回来。”
“原来是这样。”眼下只有云舒和丹秋两个人,三十盒茶叶,她到底要去哪里找……
在云舒愁眉苦脸时,刘陵却在县衙里笑的前俯后仰,她指着胸疼难受的刘爽,说:“活该,谁让你对云舒动手动脚,该再打你两下才行!”
刘爽鼻子里气的直哼哼,说:“还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说她的好,我还以为你要把这个女人送给我!”
刘陵又笑了起来,说:“哎哟,笑死我了,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她是我姐妹,我说她几句好话,就是要送给你?那我说天下的女人都好,你是不是要娶了全天下的女人?”
刘陵身旁一个面白唇红,稍显阴柔的男子说:“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可是良家女子呢!”
刘爽气的不行,对这男子吼道:“刘孝你闭嘴!若不是你非要拉我来这里玩,怎么会惹出这样的事情?中途若不是你拉着阿陵去游湖,我们一道过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衡山王二子刘孝抓住刘陵的手,假意胆怯说:“陵姐姐,大哥他凶我……”
刘陵“啪”的拍掉刘孝的手,说:“早知道,就不让你们跟我一块过来了,尽添乱!”
刘爽看到弟弟刘孝与刘陵间的举动,颇为无奈的皱了皱眉。
自打刘陵登门拜访,刘孝就前后左右的缠着刘陵,腻歪程度真是刘爽见所未见!
刘陵告辞的时候,刘孝非要跟着刘陵出来玩,因刘陵名声不好,刘爽不放心刘孝这一个同胞弟弟,就跟着他们一起来到鄳县,好盯着他们一些。
刘陵对刘爽劝解道:“十六哥,你快放了云舒的大哥吧,别把人家给惹哭了!”
刘爽在宗族里排行十六,刘陵这样喊他,颇有亲近的意思,但刘爽却说:“怎能这么轻易放了他?我也太没面子了!”
而后又将三十盒茶叶的事情跟刘陵说了,刘陵并不清楚三十盒的量是什么概念,只当云舒能够完成,便笑着把此事揭过。
166、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人手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云舒想弄出三十盒茶叶交给刘爽以换取墨清的自由,实在有些困难。
她思索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丹秋上街,站在最热闹的街头,向百姓悬赏找茶树,但凡带着她找到一棵茶树的百姓,她便馈赠一百钱!
这个价钱对于鄳县百姓来说,有相当大的吸引力,一时间,街头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向云舒聚拢过来。
有路人质疑云舒拿不出那么些钱,云舒淡笑着取出一袋钱,抓出里面的钱币向众人展示着,并说:“我们商人做事,最讲究信义,我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做生意,靠的就是当地的父老乡亲,又怎敢欺骗你们?”
众人想想也是,她一个姑娘家,若敢赖账,只怕插翅也逃不出鄳县百姓的手掌心!
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是买下两个山坡的长安商人,渐渐传开,众人终于相信她了,可是一个大问题接踵而来——有心寻找茶树的百姓并不认识茶树长什么样子!
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出这个问题,云舒皱眉思索了一下,对众人说:“我山上的茶庄里有十几株茶树,你们若真想赚这笔钱,不妨跟着我上山,我教你们辨认,而后你们再去山里找,如何?”
有人看热闹,但有人是真心想赚钱,一时间,竟有二十多个男女老少跟着云舒上山,往茶庄走去。
人群上山之后,喧闹的街头一时冷情下来。
在街口不远处的屋檐下,卓成冷冷的看着云舒的一系列言行,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看守茶庄的毛大叔以及整理庄园的工人们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吓了一跳,待云舒说了前因之后,茶庄里的众人便开始积极的教大家认清茶树的模样。
人群才渐渐向深山里散开,云舒站在茶庄门口,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丹秋安抚道:“云舒姐,别着急,这些百姓都是常在山里走动的,他们熟悉地形,一定能够找到其他茶树的!”
云舒点点头,说:“嗯,但愿人多力量大,能及时把茶叶凑齐吧。”
夜幕渐渐落下,进山的人们并没有带回任何信息,云舒的心不由的沉了沉,但她自我劝慰道:万事开头难,明天再去街上造势,找更多的人进山,一定能找到茶树的!
而此时,在昏黄的鄳县街头,一个醉汉被人丢出了酒馆,打了几个滚,停在了一双黑色布鞋前面。
卓成低头看着这个满脸胡茬,全身脏兮兮的醉汉,抬头问小酒肆的伙计:“你们怎么把他丢在街上?既然是你们的客人,应该去找来他的家人,扶他回去才是。”
酒肆的伙计看卓成衣着光鲜,猜他是最近来鄳县的贵人,于是恭敬的说:“这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个杨二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酒鬼,早年因为喝酒耍酒疯打死了老婆,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还是这样,但凡有一点钱,就来买酒喝,喝足了只让我们别管他,关门的时候丢出去即可。等他醒了,有钱了,还会来!”
卓成面露惊讶,说:“原来是这样。”
那伙计内心不由得偷笑,真是富人多作怪,像杨二这种穷困潦倒的,乡下见的多了!
他见卓成没有进酒肆买酒的意思,便转身回店里了。
卓成围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杨二走了两圈,竟然弯下身把他扶了起来,往巷子里走去。
酒肆伙计余光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笑,有钱人还真是有闲心,连这种醉汉都要帮!
卓成扶着醉醺醺的杨二来到巷子里之后,松开手,任由杨二滑倒在地上。他的脑袋磕到墙壁,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嘴中乱喊着:“谁……谁敢打、打我……”
卓成在杨二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说:“醒醒,给你送钱来了。”
“钱、钱!”杨二翻动了一下眼睛,靠着墙壁挣扎着坐起来了,看着眼前模糊的声音问道:“钱,在哪?”
卓成笑了笑说:“你看到今天早上在街头散钱的那个姑娘了吗?”
杨二点了点头,他今天喝酒的钱还是从云舒掉在地上的钱里捡来的。
“她哪里有好多好多钱,你想要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怎么?不想要吗?”
杨二酗酒多年,脑袋里还有几分清醒,说:“我又不知道什么劳什子的茶树是什么,她怎么会给钱我!”
卓成呵呵的笑道:“我教你一个方法……”
夜色愈渐愈沉……
第二天一早,云舒再次上街招募找茶树的人,待她带了第二批人上山到茶庄认茶树之后,其中一个汉子说:“哟,原来是这种树,我家后山上就有好多,不过比这个高一些,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茶树……”
云舒喜出望外,上前说:“这位大哥,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那汉子喜滋滋的说:“当然可以,只是看到树之后,你真的能一株树给我一百钱?”
云舒点头说:“你放心,我绝不失悔!”
毛大叔和丹秋要跟着云舒一块去,云舒担心还有另外的村民来上报茶树,就只带了丹秋,让毛大叔在茶庄里守着。
二人跟着那汉子往山里走去,走了一阵,渐渐没了路,云舒心中犯意,问道:“大叔,你家怎么住在这么里面啊?下山多不方便。”
那汉子在前面走着,回头说:“我媳妇脸上有刀疤,怕见人,所以才搬到山里住。”
云舒觉得很奇怪,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
待走进一片密树林,那汉子捂着肚子停下,说:“二位姑娘等我一下,我肚子疼……到坡下解决一下,马上就回来!”
云舒点点头,看着那个汉子跑进坡下的灌木丛中,转身对丹秋说:“感觉有点奇怪,我们要放机警一点。”
丹秋点点头,掺着云舒的胳膊,看看密不透风的树林,心中一直打鼓。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天空,是刚刚那个大叔的声音,云舒向灌木丛望去,扬声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大叔呼痛喊道:“哎哟,我的脚被蛇咬了!”
云舒和丹秋大惊失色,急忙向坡下的灌木丛走去。
山坡很陡,云舒和丹秋看着半躺在那里的大叔,心中又着急,只想着万一是被毒蛇咬了就遭了!
丹秋早一步靠近那位大叔,问道:“大叔,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大叔躺在那里喊道:“好疼啊,姑娘搭把手吧……”
丹秋弯着身子伸手去扶他,上一刻还躺在地上的汉子,抓住丹秋的手后,迅速蹿起来,一个大力,竟然把丹秋推下了山坡!
“啊——!”丹秋尖叫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起来。
云舒难以置信的眼睁睁看着丹秋滚下山坡,大喊道:“丹秋!”
她下意识要爬到坡下去找丹秋,可是刚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个汉子奸笑着从坡下爬起来,目光阴冷的朝云舒走来。
云舒心中大呼不好,手脚并用的往坡上爬,可她怎么跑得过常在山里走的男人,刚走没几步,就被汉子抓住脚踝拖了下去。
“啊,放开我!”
云舒的心中产生极大的恐惧,她的双脚胡乱的蹬踏着,那大汉把她面朝地按在地上,一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的往后仰去,头皮疼痛的像要分离开来一样!
“给老子安分点!”
云舒疼的眼泪噗噗往下掉,再想到丹秋滚落山坡生死不明,更是悲急万分。
可是她宛如束手就擒的小鸡一般被大汉拎在了手中,云舒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自己的处境。
这是绑架还是抢劫?劫钱还是劫色?
还是那句话,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于是她抱着希望哭诉道:“大叔,你我无冤无仇,求你放了我吧,若你要钱,你只管说,我一定让人给你送来!”
那人桀桀大笑道:“小娘们很懂事,老子就是要钱,听说你钱多的很,用不完的话,分点老子帮你花,这多好!”
云舒急忙点头道:“好、好,你说要多少,我马上给你凑出来,只要你放了我,多少钱都好说……”
那大汉赫然就是昨天醉倒在街头的杨二!
杨二面目狰狞的说:“你当老子是傻瓜啊?放了你,我还能得到一个子儿?你放心,等你庄子里的人把钱送来之后,老子就会放了你,你给我老实点!”
杨二把云舒的手脚用藤绳困住之后,抗在肩上往深山里走去。
想到生死不明的丹秋,想到尚在狱中的墨清,想到现在艰难的处境,云舒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可是她要竭力保持清醒,她得记住出山的路,她得想办法逃走!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滑到了云舒的领口,只听微微一声“叮”响,东西掉了下来。云舒被杨二抗在背上,她一直收纳在胸前的玉梳掉了出来!
那是桑弘羊送给她的呀!
她很想开口让杨二把东西捡回来,可是她强忍着咬住了嘴唇,转而祈祷寻找她的人能够找到这柄梳子!
又翻了几个山头,云舒被丢在了一个茅草屋内。
她手脚都被捆着,被摔在地上摔的生疼。咬着牙,云舒从地上爬起来,环视着简陋的茅草屋,最后不得不一蹦一蹦的跳向屋内的干草堆。
她一屁股坐到干草堆上,还未来得及想怎么逃跑,突然发现身后有动静!她机敏的打了个滚,向一边躲去,却看到一个瘦的跟猫一般的小孩,从干草堆里爬了出来……
167、找!
又黑又脏的一小团身影在稻草堆里躲躲藏藏,一会儿探出脑袋看看云舒,一会儿又躲回草堆里。
可能是因为太瘦小,这个孩子的脑袋和眼睛显的格外大,黑漆漆的一团,仿佛只有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在草堆后打探着云舒。
云舒一时有点懵,歹徒绑架她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两三岁的样子吧?难道这个歹徒专门拐卖妇女儿童?
云舒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云舒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润润嗓子之后小声唤道:“小朋友,你是哪家的孩子,是被捉来的吗?”
草堆后的那双眼睛受惊似得躲闪了一下,但发现云舒并没有靠近他,又扒着枯草向云舒看来。
“小朋友,你几岁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云舒,眨巴眨巴,眼神不躲闪,但孩子也不说话。
云舒又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
没有任何回应……
云舒思忖道:莫不是方言差距太大,小孩子听不懂?或者太小了,还不会说话?
云舒犯难了,虽然她带过虎妞,但是那是在她行动自由,物质充足的时候,她现在手脚被捆,不能抱孩子,又不能拿吃的东西哄孩子,要交流起来,太困难了!
云舒靠着墙坐下,就那么看着蜷缩在草堆里的小孩子,时不时的说一些关怀的话。
“你饿吗?看你这么瘦,平时一定没什么吃的吧?……你的家人找不到你,肯定急坏了,哎……大家找不到我,也会着急吧……”
云舒鼻子一酸,想到墨大哥和丹秋,眼眶顿时湿润了,再想到远在长安的大公子,眼泪忍不住,啪啪的掉了下来。
以前她可以指望大公子或者墨清来救她,现在可怎么办?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被关在牢里,不想任人宰割,就只有靠自己了!
云舒吸了吸鼻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小步往草堆挪过去。
小孩子发现云舒靠近,闪了一下。
云舒感觉到他的害怕和防备,笑着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她的声音尽可能的温柔,在孩子机警的盯着她时,她尽可能真挚而友好的用眼神回应他。云舒相信善意是可以交流的,在她闻言细语的话语中,她慢慢像草堆靠去。
当她靠着草堆坐下来时,那个孩子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并没有藏起来,看到这个结果,云舒十分高兴。
她感觉得到这个孩子能够听懂她的话,只是不愿意开口,或者……无法开口?
她不太确定。
不过当下的紧要事情是想办法逃跑,于是云舒继续软语哄到:“你帮姐姐把绳子解开好吗?解开之后,姐姐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那孩子看着她,她赶紧把背后捆着的手转过来给他看。
可这个孩子也仅仅是看着而已,丝毫没有上前帮她解开绳子的意思。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孩子还是因为不够信任吧。
她打算再接再厉跟这个孩子混熟,让他帮忙解开绳索,正要继续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闭嘴盯着门口。
小孩子跟老鼠一般,一下子蹿进了草堆里,躲的一点也看不到影子。
杨二打开铁锁进来后,骂骂咧咧的问道:“你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再说什么?老子告诉你,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你能逃出去,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训了一阵后,他扔了一个几乎分辨不出颜色的饼在云舒面前,继而关门离开。
云舒看看地上的病,再想想杨二说的话,他难道不知道这屋里还有一个小孩子?
云舒顿时觉得太神奇了,转身寻找草丛里的孩子。
“小朋友,有吃的了,你饿了吧,快出来吃东西。”
小孩儿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迅速跑出来抓起地上的饼,缩到墙脚狼吞虎咽起来。
云舒笑着看着他,说:“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小孩子吃到一半,抬起头看看云舒,想了想什么,又继续埋头吃东西。
夜幕渐渐落下,到云舒困到睡着时,小孩也没能开口跟她说话。
入秋的夜很凉,云舒半夜是被冻醒的,她靠着稻草想转个身,却发现有重物压在她的腿上。借着月光一细看,云舒大喜过望,竟然是那个孩子依偎着她在取暖!
肯睡在她身边,说明这个孩子对她没有敌意,云舒信念坚定了一些,明天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帮自己逃出去!
夜朗星稀,鄳县一片漆黑,唯有官驿中灯火辉煌,不断的传出热闹的谈笑声。
衡山国太子刘爽正听手下说着云舒当街招募百姓上山找茶树的事,听完后,他咧嘴一笑,对身旁的刘陵说:“果如你所说,她很聪明。”
刘陵扬了扬眉,说:“我本不是说大话的人,你以为我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夸赞她的吗?”
刘爽没有在乎刘陵言语中的反讽,而是皱眉问道:“三十盒茶叶而已,她真拿不出来?”
刘陵想了想,说:“不知呢,她的茶叶跟我们以往喝的不太一样,也许真的很难制得吧。你关在牢中的那个人,时刻不离云舒身边,应该是云舒特别亲厚之人,为了他,云舒不至于小气。”
刘爽“哦”了一声,喝酒不再说话。
刘孝见他两人一直谈论云舒说个不停,打断说道:“陵姐姐,这附近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我明天带你去玩吧?”
刘陵看看不断贴近她的刘孝,冷冷的笑了笑,说:“姐姐最近身子不利爽,哪都不想去。”
刘孝赶紧殷勤的说:“姐姐哪不舒服?我给姐姐捏捏!”
说着,就往刘陵身上凑。
刘爽在上面看的恼火,他们可是嫡亲的堂兄妹,他真不知自己这个二弟脑袋里想的什么!
“刘孝,吃你的饭,你想让我明天就把你捆回去吗?”
刘孝不自在的远离了刘陵一点,刘陵爱笑不笑的看了刘孝一眼,自己端起酒杯喝了一盅。
太子和翁主住在官驿,鄳县县令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安排了县吏巡逻。
当举着火把的县吏走到官驿附近时,忽看到前方路上横着一个黑影。众人凑近一看,赫然是个满脸血迹的女子——丹秋!
众县吏抬着丹秋跑向县衙,县令赶来后认出她是云舒身边的女子,急忙派人上山去茶庄联系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命人找来郎中给丹秋救治,希望她能够醒来,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上山去茶庄找人的县吏在中途遇到了下山来找人的毛大叔等人,众人碰头将情况一说,顿时明朗了!
县令得知云舒失踪,而丹秋受伤昏迷,便派人四处去搜查云舒的下落。
安排完之后,他在县衙中坐立不安,想到云舒是淮南翁主同行之人,又是太子单独邀见的女子,实在不敢隐瞒,深夜前往官驿将此事告知他们。
刘爽端着酒杯听县令说云舒失踪,诧异的反问道:“你说什么?详细说来!”
县令擦擦头上的汗,紧张的说:“据云小姐的车夫说,她和侍女丹秋二人跟着一个人进山找茶叶,一天未归,而县吏在街上捡到了侍女丹秋,她昏迷不醒、满脸血迹,由此推断,此二人一有可能在山中滚落山下,二则恐怕是遭遇歹徒了!”
刘爽哗啦一下站起来,刘陵也在旁慌张的问道:“派人去找了没有?”
县令急忙说:“已经派出所有县吏去找了。”
刘爽上前一步,说:“带我去见那个侍女!”
县令连忙称“喏”带路。
刘陵、刘孝跟随着刘爽和县令,赶到了县令家中,一间客房里,一名郎中正在给丹秋处理伤口。
刘爽盯着丹秋看了一会儿,问道:“能醒吗?”
郎中回禀道:“这位姑娘因力竭昏迷过去,想要醒来恐怕需要一些时间。”
沉默了一会儿,刘爽转身离开县衙,回到官驿之后,颇有些坐立不安。
刘陵何等眼尖之人,看出他的情绪之后,问道:“为何不安?是在担心她吗?”
刘爽冷着脸说:“她因我而进山寻茶,但我没想到过会出这样的事……”
刘陵撇撇嘴,她虽然也有些担心云舒,但倒没觉得是刘爽的错,现在看刘爽竟然在担心云舒,不由得觉得十分有意思。
“即是担心,何不将狱中之人放出来,让他去找?云舒身边之人,必然比县吏要用心百倍。”
刘爽点点头,说:“我这便让人将那个男人放出来。”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陵妹妹,你的侍卫队借我一用,如何?”
这次他和刘孝来鄳县,并不算离家太远,只带了少数几个护卫,而远行的刘陵带了半百的侍卫队,刘爽担心县吏找不到人,想借刘陵的人用一用。
刘陵“噗嗤”一下笑出来了,说:“你可是让我的人帮忙去找云舒?”
刘爽被她笑的不好意思,但勉强点了点头。
刘陵挥挥手说:“十六哥从未喊我一声‘陵妹妹’,今日倒是头一遭,我又怎么会回绝你的要求?”
刘爽颇觉得难堪,沉下脸转身走了。
169、问询
秋日的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墨清站在云舒房外,听着房里隐约传出的水声,长长的舒一口气,仿佛想把心中的沉闷和焦急都吐出一般。他抱着双臂,太阳晒得他连心也暖阳阳的。抬头眯眼看着万里晴空,不由得感叹道——平安真好!
云舒清洗干净,换了干净衣服后出来,脸上掩饰不住惊喜,问道:“墨大哥,你被放出来了?”
阳光下,云舒的脸庞光洁白净,如果不是微肿的脸颊和青黑的眼眶,根本看不出来她刚刚从虎口脱险。
墨清点点头,说:“嗯,听说你失踪了,太子放我出来,让我跟县吏一起去找你。”
云舒闻言,心中对刘爽的怨念微微平复了一些,不过依然担心的问道:“不会找到了我又把你关回去吧?”
墨清也不知道太子会怎样做,所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皱眉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她昨晚被杨二抽了一巴掌,那个莽汉喝醉酒力气特别大,以至于云舒的脸后来肿了起来。
云舒抬手捂住红肿的地方,装作没事一样说:“没什么大碍,墨大哥别担心。我们去见太子吧,他还等着我们。”
“等等……”墨清从怀里取出玉梳,把梳子还给云舒说:“这个好好收着。”
云舒原以为梳子丢了,没想到被墨清找到了!她这才细致的观察起墨清,他静然无波的眼睛里,多了一些血丝,明显没休息好,看来找她费了不少心力。
接过玉梳,云舒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谢的话,只好依旧用笑容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收起玉梳,云舒回房牵上默默,三人一起出门去。
走到半路,就有侍卫拦住他们,对云舒说:“云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云舒说:“我们正要去见太子殿下。”
侍卫看看墨清,说:“太子殿下要单独见云姑娘。”
云舒低头想想,对墨清说:“墨大哥,你先去县衙等我一会儿,我见了太子殿下,就来找你。”
墨清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云舒又对侍卫说:“默默这个孩子认生,离不开我,我带着他一起去见殿下吧。”
侍卫看看她手上牵的小孩子,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事,就带他们去了。
墨清站在街上看着云舒的背影,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他再也不放心云舒跟着陌生人走了。
云舒来到太子的房间时,太子正在跟什么人说话,稍等了一会儿,就有人领她进去。
刘爽见到云舒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找你的县吏,在山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被人从脖子后面砍死的,旁边有你衣服上的碎布,那个人,是绑架你的劫匪吧?”
云舒点点头,心里开始紧张,刘爽是要问绑匪的死因吧?
果然,刘爽问道:“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
云舒镇定了一下,死的是犯人,而且还是在她差点被侵犯的情况下被杀死的,就算说出是他们杀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于是,云舒回忆道:“昨天上午,那个人到茶庄找到我,骗我说找到了茶树,带我进山辨认,于是我就带着丹秋跟他一起进山,谁料他在途中把丹秋推下山坡,而后把我绑架回家……”
整件事情缓缓道来,说到杨二想要冒犯她的时候,云舒有点难以启齿,但从她的神态以及衣服碎片,刘爽已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舒尴尬的说:“他若是要银子也就罢了,可是他晚上突然兽性大发,我吓坏了,情急之下,从角落里捡起斧子就把他砍死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正当防卫……”
刘爽听到她最后的结论,不由得抬眼看看她。虽然云舒口口声声说是她杀了劫匪,可是刘爽并不这样认为。
姑且不说劫匪怎么会在关人质的地方放一把斧头,单说劫匪的致命伤口,就知道绝不是云舒下的手,分明是有人趁其不备从后面下的手。
可是云舒为什么不说实话,反而要把这种事揽上身?是因为真正的凶手救了她,她想报恩吗?
刘爽盯着云舒思索了一阵,这种眼神让云舒十分不安。
突然,刘爽指着站在云舒身边的默默问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云舒不自觉的将默默挡在身后,说:“这是我逃出来时,在山里捡到的孩子,跟这件事情没关系。”
刘爽记得这个孩子最开始出现时,身上也是有血迹的。
可是他看这个孩子瘦弱的如同小猫,实在不觉得他会是凶手,只猜测他会不会跟真正的凶手有什么联系。
云舒见刘爽一直不信的样子,焦急的说:“太子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劫匪是我杀的,可是我是正当防卫,并不是有意的。”
刘爽起身,淡淡的说了句:“嗯,我知道了,跟我来。”
云舒跟着刘爽向外走,是去县衙的路。
走在路上,云舒越走越慢,刘爽回头讥讽了一句:“怎么,要去县衙就怕了?”
云舒顿时鼓起勇气,说:“谁怕了?那个绑匪死有余辜,县令大人英明,他一定会理解我的正当防卫!”
刘爽笑笑,转头继续走。
待他们到达那里时,大厅的正中央躺着一具尸体,县令和几个县吏正在旁边,见刘爽来了,忙迎上来。
云舒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尸体,虽然尸体被白麻布盖着,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默默挡在自己的身后。
默默的小手揪着云舒的裙摆,脸上没有神色。
刘爽指着尸体堆云舒,问道:“云舒,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绑架你的劫匪?”
云舒上前看了一眼,白布下那张青色的脸上,睁着一双外凸的大眼睛,看的云舒格外心惊。
她点点头,说:“回太子殿下,是这个人。”
刘爽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云舒满脸诧异的看着刘爽,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这就让回去了?难道不要审问调查她吗?
见云舒瞪眼看着他,刘爽回望过去,说:“怎么?还有事?”
“没……”云舒底气不足。
在刘爽面前逞强认罪,说起来简单,但是到了县衙,看到尸体,云舒心中止不住的害怕,也不敢想万一县令真的把她当杀人犯查办会是怎么个样子。
现在刘爽让她走,她仿佛得到特赦令一般,拉着默默匆匆撤退。
在县衙门口,墨清现身等着她。
云舒想去看丹秋,在前往的路上,她一直都很不安,墨清突然开口,说:“听县吏们说,这个绑匪之前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次将丹秋推下山,又绑架你,这种人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你不必忧心,不会有事的。”
墨清的关怀让云舒心里好受多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忧,于是笑着仰起头说:“嗯,一定没事的!”
来到丹秋养伤的房中,毛大叔正在旁边照顾她,见云舒等人来了,毛大叔喜出望外的说:“姑娘,你平安无事就好,快来看看丹秋,她醒了之后就一直吵着要去找你,我说你找着了,她偏不信!”
云舒疾步走向房内,看到丹秋头上和腿上都裹着伤布,脸上还有树枝的划伤,云舒就红着眼眶扑了过去。
两人抱作一团,云舒自责的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遭险,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丹秋也哭着说:“云舒姐,你没事就好了,吓是我了!”
看她们哭的稀里哗啦,墨清和毛大叔退了出去,让这两姐妹好说说话。
两人说了一阵之后,云舒擦着眼泪问道:“都伤了哪?疼的厉害吗?”
丹秋摇头说:“头碰到了石子,擦破了,脚也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的。”
云舒看到白色裹伤布里的血迹,就知道丹秋是在安慰她。
听墨清说,丹秋是半夜在街上被人发现的,后来因力竭一直昏迷到现在。云舒难以想象丹秋跌下山坡后,从山里爬到街上,是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
想到这里,云舒就心疼的说:“好妹妹,让你受苦了!”
丹秋破涕为笑,说:“只要都活着就好。”
在丹秋伤势稍稍好了一点之后,云舒把丹秋接回驿站,亲自照顾。
另外,因刘爽没有对云舒提起墨清的处理结果,所以云舒默认为刘爽已经放过了墨清,不再追究。
她之前跟刘爽约定的准备茶叶的五天时间眨眼就到了,云舒以为已经没有这回事了,谁料刘爽却让刘陵替她找上门来了。
云舒听到刘陵说她是来讨茶叶的,惊讶极了,呐呐的说:“翁主,我看太子把墨大哥放出来了,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作罢呢……”
刘陵掩嘴笑道:“我十六哥是个很记仇的人,你大哥打了他,他怎么可能就此作罢?放他出来,也只是为了找你罢了,茶叶,他还是会要的。”
云舒苦恼的想到,这男人太小气了吧!
“可是三十盒茶叶,我现在一时真的拿不出来,我妹妹现在有伤,我走不开。翁主帮我求求情,让太子再宽限些时候吧!”
刘陵眼中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这件事我可不能做主,你得去找我十六哥商量。”
在这件事上,云舒一直处于弱势和被动的状态,她拿刘爽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准备再抽时间去跟刘爽谈谈,以确保他不再追究墨清打他之事。
170、弑父(上)
想着刘爽,云舒就自然想起那件让她烦心的案子,于是向刘陵打探到:“翁主,你知道我这件案子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吗?我最近没时间去县衙,一直不知道情况如何。”
云舒心里一直觉得奇怪,她不去县衙,也没有县吏来盘问她,这么一件清晰明了的命案,难道搁置了不成?
刘陵疑惑的说:“你的案子?什么案子?”
云舒迟疑的说:“就是那个……劫匪死了的事情……”
刘陵不解的说:“那种人死了便死了,就算没死,捉回来也是死路一条。听说在你回来的当天,事情就了解了,你怎么现在还不知道?”
云舒心中有些震撼,没想到这件事这么悄无声息的就结束了。
是她运气好,还是县令英明?亦或是有些她不知道的因素在里面?
怀着忐忑的心情,云舒送走了刘陵。
回到丹秋房中,云舒看到丹秋坐在床上,盯着墙角的默默哀叹连连。
“这是怎么了?”
“这孩子好奇怪,一直抱着木箱子,我让他放下来,他却恶狠狠的咬了我一口。”丹秋坐在床上一面说,一面伸出手腕给云舒看。
真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云舒小声对丹秋说:“默默比较认生,那个箱子对他应该很重要,要抱就抱着吧。一开始你顺着他,别跟他拗。”
默默一个人蹲在屋子的一角,身上已经换上了云舒给他买的新衣服,及到肩膀的头发遮住了他原本就瘦小的脸,怀里死死的抱着从茅草屋里带出来的小木箱。
云舒向他看去,他迅速的低下头,把眼睛埋在阴影里。
云舒走到他跟前,说:“走吧,我们回房。”
默默站起来,安静的跟着云舒回到房里。他以为自己咬了人,云舒会怪他或者打他,谁知云舒没有追究,只是让他回房。
因丹秋养伤,云舒给丹秋一间单独的房,她原本让墨清带着默默住一间房,谁知默默不愿意,一直跟在她身后,没办法,她只好带着默默住一起。
回到房间,云舒拿来食物放在桌案上,然后对默默说:“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找个地方把箱子藏起来,我保证不去找,别人也找不到,以后你就不要随身抱着了,不然在外面被人抢走了反而不好。藏好箱子,你自己吃饭好不好?”
默默看着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云舒径直起身,离开房间,让默默自己在房间里把东西放好。
待她照顾丹秋吃了饭,再回来时,默默手上的箱子已经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里,而桌案上的食物,则被他吃了个精光。
云舒很高兴,看来默默还是很听她的话的。
看着默默安静的坐在一边,云舒好奇的问道:“默默,你是不愿意说话,还是不能说话?不愿意说话,你就点点头,想说却不能说,就摇摇头。”
默默很迟疑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嘴合上了。
云舒赶紧到他面前,说:“默默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别怕。”
默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云舒,发了一个云舒无论如何也没想象到的音——“娘”!
云舒有些啼笑皆非,默默竟然喊她娘!
不过好在默默终于说话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知道他的声带没问题,只是默默不会跟别人交流,估计很久很久没说过话了。
“默默真乖,以后想说什么,就跟我说,要多说话,知道吗?”
默默点了点头,使得云舒心情格外舒畅。
翌日,离开多日的大平终于带着墨家门人墨非来到了鄳县。
墨非的妻子刚刚生了一个女儿,虽然不便远行,但因墨清的召唤,就这样拖家带口的赶到了鄳县,使得云舒十分感激!
大平回来后,听毛大叔说了墨清、丹秋、云舒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急的他懊悔不已,连连说“要是我在就好了”。
云舒安抚道:“现在都没事了,看你急的样子,都多大了,还不沉稳一些,多跟你师父学学!”
这一说,大平突然来了兴趣,转向墨清问道:“师父,你当时怎么打太子的,是这样一拳还是这样一拳?”
看着他手脚乱比划,云舒突然想起,她还没去找刘爽!
不过想想,云舒决定再等几天,现在墨非一家人刚来,要带他们去山上的茶庄,还要教他接手茶庄的事,会很忙。
刘爽在官驿里百无聊赖,他看着刘陵和刘孝天天上山下河,玩的不亦乐乎,觉得他们能在鄳县这种小地方玩的这么尽兴,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可是让刘爽这么回邾城,他却有点不甘心。
之前刘陵说刘爽两兄弟出来的时间太久,该回去了,但刘爽却说:“我的三十盒茶叶还没拿到手,本殿怎么会回去?”
因这个理由,刘爽让刘陵取笑了好几天,他原本想着等云舒的事情停妥一些,他再上门讨债,可是当她听说云舒带着一众老小上山去茶庄了,就有些坐不住了。
“来人!”
侍卫推门而入,刘爽吩咐道:“备马,本殿要出去转转!”
云舒等人因准备上山去茶庄安住,需要许多生活用品和食物,于是叫上墨清、大平和毛大叔一起上街采购。
墨非夫妇要照顾自己的新生儿,丹秋有伤在身,云舒怕默默觉得自己被冷落,到哪里都是带着他。
坐在马车上,云舒撩起帘子,跟默默讲着窗外的人和物,教导他说话。
默默时不时发出一些“门”、“人”之类的发音,让云舒十分高兴。
众人来到一间米店,云舒下车进去买茶庄众人需要吃的米,正挑着,忽见店里的一个妇人直勾勾的望着默默,而后上前拉住云舒说:“哎唷,这孩子不是杨二家的狗娃吗?听说不见了,怎么在你手上?你是不是拐孩子的,快跟我去见官老爷!”
云舒吓了一跳,墨清反应神速,上前就握住那个妇人的手臂,只听“哎呀”一声,那个妇人立即松开了云舒。
那个妇人看云舒身旁跟着几个男人,她一个妇人家明显不是对手,吓的立即往后面院子里喊:“当家的、大毛、二毛,快来啊,有人拐子来了!”
不过片刻,米店的男人们都出来了,把小小的店面塞的严严实实的。
云舒见状不对,忙上前说:“大婶,你别误会,我们不是坏人。这个孩子是我在山里捡到的,我并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孩子,若你认识他,我们去县衙核对后,自然会还给孩子的父母。”
米店当家的男人认出云舒是山上茶庄的生意人,听说是有官家背景的,于是不敢胡来,把自己家的妇人拉下去后,对云舒说:“这孩子是杨二家的娃,去年杨二喝醉酒,把自己女人打死了,被关进牢里。那时候,这娃就不见了。因这孩子的娘以前经常抱着孩子来我们店借米,所以我们认识,绝不会有错。”
云舒皱起眉,没想到默默以前的家庭环境这么不好。
她问道:“那这个杨二现在在哪?还被关在牢里吗?”
米店的人说道:“也死了,他不知又做了什么歹势,县吏捉他的时候,自己摔下山死了!”
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听说是被砍死的……”
当家的人喝道:“不要乱说!”
云舒把默默抱在怀里,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他父母是这样的情况。
那男人看默默被云舒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想到云舒是有钱人,于是感慨道:“这孩子命苦,这位姑娘如果能收养他,是他的福分。”
云舒点点头说:“我会去县衙核对他的情况,若真是如你们所说父母双亡,我会把他养大的。”
买了米,云舒等众人离开米店往县衙去。
云舒不确定默默刚刚听懂了多少,于是摸着他的头问:“默默,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点了头!
云舒诧异极了,如果他父亲真的杀了他母亲,这件事对默默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她把默默抱在怀里,低声说:“别怕,都过去了……”
默默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听到车轱辘声悠悠的往前转个不停……
云舒一行人在县衙门口碰到了刘爽,刘爽看到云舒,显得很高兴,骑在马上问道:“几天不见,我的茶叶准备好了没有啊?”
云舒不得不赔礼说:“现在茶叶着实不好找,还请太子殿下再宽容些时候。”
刘爽早听刘陵说了云舒交不出来,他此刻故意端着架子说:“交不出来,即是违约,你怎么都不来跟本殿亲自说一声?”
云舒只好说:“太子殿下见谅,我明日一定登门道歉。”
刘爽发现云舒面露忧愁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郁结,觉得此刻不是跟她开玩笑的好时候,于是转而问道:“你来县衙有事?”
云舒点点头说:“嗯,我找县令大人问询一些情况。”
刘爽赶紧说:“你的事情已经了解了,还来问什么,回去吧。”
云舒摇头说:“不是我的事,是这个孩子的身世。”
刘爽看看云舒牵着的默默,翻身下马说:“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
云舒不知刘爽为何对她和默默的事情这么关心,但刘爽要管,她也组织不了,只好跟着他往里走。
县令听说刘爽来找,于是放下手头的事情来见他们。
听闻云舒要查默默的身世和杨二的死因,他十分诧异的说:“杨二就是绑架你的绑匪呀,你说这个孩子是杨二的儿子?”
171、弑父(下)
“是他?”
云舒如同哽了一个核桃在喉头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起那一晚喷薄而出的血雾,以及握在斧柄上的小手,云舒半天才敢确认一件事……默默他亲手杀死了他的生身父亲!
云舒双手捂着嘴,瞪大眼睛看向默默,不确定他是否清楚自己之前做了怎样一件恐怖的事!
却见默默平静无波的回视着云舒,那眼神丝毫不像一个小孩子!
在震撼中,云舒跟县衙的人核对完卷宗,确认了默默双亲皆亡,没有其他亲戚,从而被云舒收养。另外,云舒从户籍上发现,默默今年竟然已经五岁了!
看着他瘦小的身板,云舒实在没想到他已经五岁,之前她最多以为他不过三岁!
五岁,该是记得事情的年纪了,云舒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默默母亲被父亲杀死,而父亲死于他手,这两件可怕的事情,他记得多少?又明白多少?会对他的心灵造成怎样的影响?
云舒不敢断定默默长大后会怎样,但是她已决定,以后要加倍给他温暖,尽可能的减小这些往事对他的影响。
在核对默默的身份时,刘爽一直眼神沉着的看着云舒,待云舒准备离开时,刘爽喊住她,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云舒把默默交给墨清,让他们在马车上等一下自己,而后随着刘爽来到了县衙内一个小院的一颗大槐树下。
刘爽的侍卫守着小院的门口,县吏、仆从都被隔在了外面,人声喧闹听不见了,只听到槐树叶子被风吹出的沙沙声。
在宁静中,刘爽开口说:“那个孩子,你找个好人家收养,不要自己养了。”
云舒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好好抚养默默,很奇怪刘爽为什么会插手管这件事,于是摇头并问道:“默默是我捡回来的,我自然要对他负责,怎么能把他丢给别人?太子殿下为什么觉得不妥?”
刘爽忧心忡忡的看了云舒一眼,说:“你杀杨二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在你身边吧?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偏偏是杨二的儿子。你别以为他小,不记得事情,等长大的时候,他想到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会对你有危害的。”
云舒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云舒心中很感激刘爽,不管怎样说,他是在为她着想。
“太子殿下放心吧,我会对默默好的,他是个知好歹的孩子。”
刘爽见她如此执拗,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查看过杨二以前的卷宗,他的妻子是被他虐杀致死,身体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在杨二被抓捕后,那个孩子就不见了,直到这次被你找到!他小小年纪,却在野外独自生活了一年,加之之前生长的环境,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会是怎样的黑暗恐怖!”
有些事情刘爽不说,云舒并未深想,此事回想起来,云舒心里起了一丝丝涟漪……
她回想到默默一直藏身在茅草屋内,与杨二同在一屋檐下,杨二没发现,而默默一个人就那样活了下来。他是因为母亲的死而害怕,在躲避自己的父亲吗……
云舒再回忆起默默在茅草屋看杨二尸体时的欣喜表情,瞬间明白,默默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因为母亲的大仇得报而欣喜!因为报了仇,所以他才那样干脆的跟随云舒离开了那个地方……
回想起这些细节,云舒深深的震撼到了,她的确小看了默默,默默有一个极为强悍的内心世界,想到这里,云舒心中百般滋味。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个孩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子,你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了。”刘爽不遗余力的劝说着。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说:“太子殿下毋庸多虑,其实,默默的父亲不是我杀的,所以他不会找我报仇,而且我相信他能够明白我对他的好,更不会恩将仇报。”
过去的生活越是黑暗,就越是珍惜眼前的幸福……
刘爽微楞,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说:“凶手果然是这个孩子吗……”
他一直都知道凶手不是云舒,云舒没办法从杨二背后下手,但是除了云舒,能够怀疑的人只剩下默默这个小孩子,刘爽虽然想到了,但是一直不相信,此刻听云舒亲口说出来,他深深的觉得难以置信。
云舒并没有回答刘爽的问题,而是说:“孩子还小,我不会放弃他,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刘爽盯着云舒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理解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倔,明明可以丢却的包袱,却要背在自己身上。
云舒离开小院来到县衙外,正看到默默恹恹的趴在马车车窗边张望,见到她来了,立即直起身子,打起了精神。
云舒爬上车,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竹牌,那是默默的收养契。云舒将竹牌在默默面前晃了晃,说:“有了这个东西,默默就能永远跟我一起了,默默说好不好?”
默默眼神晶亮的看着云舒,扑过去抓住云舒手上的竹牌,连连点头。
云舒笑着将默默搂在怀里,说:“默默想跟我在一起的话,就要听我的话哦,以后我会告诉你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默默要听话的慢慢学,好不好?”
默默点点头,欣喜的拿着收养契,抱在怀里不肯给云舒。
离开县衙后,云舒继续采购,待买了足够的用品后,众人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第二天上山去茶庄里安顿。
云舒在驿馆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对默默说:“快去把你的宝箱拿出来,我们今天要离开这里,等我们到了新的住处,你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默默不等云舒离开房间,就跑去床后面把箱子找出来,然后放到云舒手上。
云舒看着默默交出命一样珍贵的箱子时,又惊又喜,问道:“要我帮你保管?”
默默点了点头,云舒更欢喜了,伸手抱了抱默默,夸奖道:“真乖!”
云舒打开箱子看了看,箱内有一个碎布缝的圆球,球上的穗子已经黑的看不出颜色,应该是默默小时候的玩具。
箱子里还有几个铁、铜、木头做的发簪,样式十分粗糙,估计是寻常农妇戴的首饰,云舒猜测,可能是默默生母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吃了一半的食物,云舒认出其中一些是他们这几天吃的点心,看来默默以前经常挨饿,存食物养成了习惯,到现在也会存一些。
她挑出这些快要坏掉的食物,对默默说:“我们以后不会挨饿了,默默不用存这些东西,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们把这些坏掉的扔了好不好?”
默默盯着食物一直看,犹豫了好久好久,神情十分庄重的点了点头。
云舒看的想笑,心底又浮出一些心酸,挨饿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她比谁都清楚……
从鄳县的驿馆搬去茶庄住下之后,云舒开始教墨非管理茶庄,并让他自己去招募挑选手下,另外还跟采茶女一起炒茶叶,探讨改进炒制的方法。
茶庄里已经开辟出相当大的一块梯田,墨非看到梯田,知道是云舒让工人开垦出来的,对她相当佩服,之前他父亲种果树种了一辈子,都没解决坡地种植的问题,竟然在梯田面前,全部迎刃而解!
墨非对云舒很崇敬,云舒对墨非也很赏识,关于茶树繁殖、养护、防冻等问题,墨非都比较有经验,另外看他在招募人和安排事情的时候,十分稳妥,云舒也就放心把茶庄交托给他打理了。
不知不觉在鄳县待了近一个月,云舒觉得这里可以放手交给墨非,就开始考虑起下一站去哪里。
在思索了两天之后,她带着茶庄里弄出来的五盒茶叶下山去找刘陵和刘爽。
她先是找了刘陵,将她准备离开鄳县的事情告诉了她。
“你准备去哪?”刘陵问道。
云舒说:“我原打算去一趟黄山,但是现在带着孩子,我妹妹身上又有伤,所以决定直接去会稽郡安定下来。”
云舒原打算去找黄山毛峰或者庐山云雾茶,但是经过这次进山找茶的事情之后,她觉得深山里实在不安全,尤其是在现在这么不发达的情况下。
细想一番之后,她决定把重心放在会稽郡,那里有太湖的洞庭碧螺春,有西湖的龙井,茶的资源集中又安全,再好不过。
刘陵听了,说:“你去会稽的话,要路过我们淮南国,我们一道走吧,路上也有个伴。”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刘陵看到了云舒手中拿的茶,问她讨要,云舒苦着脸说:“我差太子的三十盒茶,这才凑齐了五盒,翁主快快手下留情,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太子殿下交代了。”
刘陵嬉笑道:“好,你赶紧把这茶给他,我再去问他要,我看他敢不给!”
辞别了刘陵,云舒找到刘爽,将茶叶奉上。
刘爽故意为难道:“明明说好三十盒,为何才五盒?”
云舒赔罪道:“秋天不宜过度采摘茶叶,不然茶树受损,来年春天就采不到好茶了。太子殿下见谅,能够宽容些时间,等来年春天,我加倍还你,如何?”
刘爽眼神一亮,说:“好,明年春天,我等着你加倍奉还!”
172、去而复返
见刘爽答应了下来,云舒松了口气,不然若他死不松口,他们想走还走不了了。
云舒趁机辞别道:“我和淮南翁主已商定三日后启程前往淮南国,今日顺道向太子殿下辞行,近日多得殿下照拂,云舒铭记于心。”
刘爽惊诧问道:“你们要走了?”
云舒点头,说:“我在这边的事情已安排妥当,只待明年春天再来,到时候我会将茶叶送至邾城,交到殿下手上,殿下尽请放心。”
刘爽这会儿想的不是茶叶的事,而是琢磨着另外一件事。
“我离城多日,打算明天就回去的,来不及送你和阿陵了。”
云舒以为她够急的,没想到刘爽比她还急,明天就走。
礼貌性的告别后,云舒就回到山上的茶庄里准备离开的行装。
墨非听说云舒要走,心中微微忐忑,他初至此地,接手一个新庄园,原本以为云舒会监督他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几天就决定放手不管。
趁着云舒等女眷收拾行装的时候,墨非找到墨清的房间,在他门外求见。
墨清虽然在云舒身边沉默寡言,毫无架子,但在墨家中,他却是威严十足的矩子,他门下百至上千人,调动、召集等,都是令出即行。
墨非站在墨清面前,双手一叉,长揖行礼道:“矩子,非心中惶恐。”
墨清端坐在房里,看着墨非,问道:“为何惶恐?”
墨非说:“我初至此地,矩子和云庄主就要离开,非担心难以担此重任!”
墨清似是料到他会有这一说,于是问道:“你是不会种树?还是不会驭人?”
墨非早年跟随父亲进山种植果林,经验丰富,在加入墨家之后,又跟随者几位师兄,读了颇多墨家前辈的心得笔记,虽不敢夸大,但他对种植的确颇有把握。
说到驭人,墨家本就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墨非身处其中多年,也耳濡目染受了不少教育。
此刻被矩子反问,墨非一时不敢随意回答。
墨清见他思索不定,鼓励道:“祖师有言,非命、尚贤!你有能力胜任,难得又有人肯重用你,你为何要妄自菲薄?”
墨子教导门人,人的命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是为非命;不分贵贱,唯才是举,是为尚贤。
墨非听了墨清的教导,又行长揖之礼,说:“矩子一席言,如醍醐灌顶,非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墨非走出去,墨清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如此劝导墨非,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云舒怎能如此轻易的放手。
她真的放心?
云舒把茶庄交给墨非,她自己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足够信任墨家之人的诚信,而在个人能力方面,管理这个茶庄其实没多大的技术含量,只是找人种茶树,她看了墨非几天,觉得他完全能够胜任。
而且她一向奉行“知人善用”和“用人不疑”,过于严厉的教养,有时候还不如放养来的好。
待云舒留下茶庄运营所需要的费用之后,就带着随行之人,跟刘陵一起离开鄳县。
刘陵叫云舒跟她同乘,路上有个伴好说话,于是云舒就带着默默来到了她的香车中。
鄳县县令带着众人送行,刘陵望着送行之人,哀怨的说:“十六哥何等薄情,竟然不送我们,抢在我们前面回去了!”
云舒宽解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呢。”
刘陵悠悠的说:“他是个闲散太子,能有什么急事?他自己走也罢了,还把刘孝那个呆子也强行拖走了,现在旅途连个消遣的人儿也没有,好无聊!”
云舒暗暗惊讶,她只听过“闲散王爷”倒没听说过“闲散太子”的说法,难道刘爽不用帮衡山王处理事务,管理衡山国吗?还是说衡山王的诸子之间,另有争斗?
衡山国是西汉诸郡国中的一个小国,关于它的事情,云舒并不知道多少,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刘陵和云舒说着家常,默默就安静的坐在云舒身边吃点心,一小团梅花糕捧在手里,吃的很仔细,连落下的碎屑也不放过。
刘陵见默默长的好看,安静又乖巧,于是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掐了掐默默尖瘦的下巴,说:“这孩子好乖,叫什么名字?”
云舒刚要回答,却听一个细弱但坚定的声音突然说:“云默。”
云舒讶异极了,默默竟然自己冠上了“云”姓!她低下头看默默,却见默默抬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期冀的目光,让云舒难以拒绝。
于是,云舒高兴而感动的说:“嗯,他叫云默。”
刘陵点点头说:“嗯,这名字好听,看他的眉眼,长大之后该是个美男子。”
云舒笑着说:“男孩子要长相有什么用,以后得找先生教他读书才行。”
说到先生,刘陵就说:“我的三名文士中,左吴先生的学问最好,为人也实在,反正路途无聊,你就把云默送到他那里去受启蒙吧。”
云舒觉得这是个好建议,打算先跟默默沟通好,再去拜访左吴先生。
离开鄳县路途歇息的第一站是一个叫做新息的县城。
在夜色中,车队进入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刘陵按照惯例包下了新息县最好的驿馆,命厨房准备酒肉,以慰劳赶了一天路的人马。
驿站外已有侍卫站岗,刘陵就带着云舒等人直接在大厅坐下。正在等待晚饭时,驿馆外传来一阵骚动,吵闹和撞击声传到大厅里,使得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何事吵闹?”
刘陵刚喝问出声,大厅门口就呼啦啦涌进来一堆人,刘陵和云舒看到那打头之人,皆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十六哥!”
“太子?”
刘爽穿了一套武士服,按着腰中的剑大步走了进来,环视了厅中众人一圈,最后看向刘陵问道:“哥哥车马劳顿,想讨妹妹一顿饭吃,不知行还是不行啊?”
刘陵招呼着刘爽坐上主位,欢喜的笑着说:“自然行了,只是十六哥你不是回邾城去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
刘爽嘿嘿一笑,说:“我才回邾城,就接到父王的指派,让我拜访大伯父去,这才急忙追上你们。”
刘陵更好奇了,问:“你要去拜访我父王?”
刘爽点头说:“怎的,你都来我们衡山国了,就不许我去你们淮南国走走?”
刘陵赶紧说:“自然不是,只是我得提前知会我父王一声才行。”
173、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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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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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刘安与他的三弟衡山王刘赐,因礼节问题闹矛盾,二十多年没有来往。
刘陵这次因文士告密的事情故意与淮南王制气,转而去拜访衡山王,没想到衡山王派太子回访,无意的举动也许有希望恢复两家的交往。
想到这里,她倒有点小得意,几十年的难题,到她这里迎刃而解,两家人不过是都撑着面子,看谁先低头罢了。
只是刘陵有点拿不准她父王是否会顺从的接受衡山王的示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亲侄儿都上门了,他倒不至于撵刘爽出门吧?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饭,刘陵一边吃一边问刘爽:“怎么就你一个人?刘孝不来吗?”
刘爽挑眉反问道:“你很想他来?”
刘陵努嘴说:“人多热闹一些嘛,而且他待在邾城能有什么事?还不如去我们寿春玩玩呢。”
刘爽摇摇头说:“父王说他不定性,让徐姬给他说亲呢,他哪有时间。”
云舒耳朵尖,捕捉到了“徐姬”两个字,心中疑窦丛生,刘孝的亲事怎么会交给一个姬妾打理?
再听他们聊天,刘陵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说:“那个女人啊……她能给刘孝说怎样的亲事?你要帮他看看才是。”
看来这位徐姬的出身一定不好,不然怎么会惹得刘陵和刘爽如此鄙视?
刘爽点点头,说:“倒也不用担心,有父王把关,不至于太离谱,而且二弟你也知道,只要漂亮,其他的他一概不介意。”
云舒心中偷笑,没想到刘爽会这样说自己的弟弟。
刘陵心中忍不住得意,之前刘孝一直寸步不离的粘着她,是因为……漂亮?
云舒安静的吃饭,悄悄听刘爽和刘陵两人说话,却听刘爽忽然把话题转到云舒身上。
“你这次是去寿春还是庐山?”
“庐山?”云舒微楞,不知刘爽为何突然有这一问。
刘爽见她吃惊,以为云舒不知庐山云雾茶,于是献宝似的说:“听闻庐山所产之茶很好,因生长于浓雾之中,味道格外香洌,若用你的法子制作出来,味道必定会更好,你不准备去庐山看看吗?”
云舒没想到庐山云雾茶这么早就有,心中微惊,说:“原本是打算去一趟庐山的,但是因上次进山出事,所以就不准备再进山找茶了。我打算直接借道寿春,继续东去,一直到会稽郡的太湖,在那里再做打算。”
“太湖?那么远……”刘爽微微忧愁,想了想说:“你既然跟阿陵是好姐妹,何不在淮南国做生意,庐山是她的地盘,你能出什么事?左右多找些人跟着就是了。”
云舒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想留在淮南国,一是因为那里并不是最好的茶叶产地,再则是因为淮南王和卓成这两个危险因素。
她没办法跟刘爽具体解释,只好谢过他的一番好意,执意说要去会稽郡看看。
刘爽见云舒固执,微微有些恼了,云舒怕继续说下去更惹他生气,就借口说要照顾孩子,先退了下去。
待只剩刘爽和刘陵两个人了,刘爽抱怨的说:“这个女子,太也固执!”
刘陵却觉得好笑,说:“她自由行商,十六哥为何要管她去哪里?我看固执的是你呢!”
刘爽闷头不说话,刘陵眼珠提溜一转,凑上前问道:“十六哥,你不想要她原形,不会因为是舍不得吧?”
“别瞎说,我怎么会舍不得她?只是看她一个女子,东奔西走,怎么就没家人管她?”
“听说是孤女,没有家人,从小就被人捡回去当侍女,最近才自己出来做生意呢。”
刘爽之前没听刘陵提起过,看云舒出手大方,再则跟刘陵称姐道妹,以为家境还不错,不说有背景,至少应该是富商之女。现在乍一听来,颇觉得难以置信。
“孤女?”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若无才能,如何敢出来打拼?因为是孤女,所以才执意要收养孤儿,所以才格外重视自由吗?
想了想,刘爽叹了口气。
刘陵问他为何而叹,刘爽说:“我可怜她是孤女,可是想想,我比她又能好多少?”
刘陵听了捶了他一下,说:“你个不孝的,三王叔健在,你却说这样的话,若传到他耳中,有你难受的!”
刘爽反而冷笑一下,说:“反正他现在眼中只有徐来那个女人,早看我不顺眼了。”
刘陵愤恨的说:“纵使三王叔再喜欢那个女人,难道敢立她为王后,敢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你可是乘舒王后的长子,谁能动你的地位?”
一席话说得刘爽心情顺畅了一些,他举杯敬刘陵,说:“我竟然没有陵妹妹想的清楚,是我愚钝了,该罚!”
而在云舒的房中,云舒正在向墨清打听衡山王的家世,她原本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想到墨清真的知道不少!
“衡山王的乘舒王后去世了好几年,给衡山王留下两子一女,长子就是外面的那位太子。不过听闻有一名徐氏姬妾,乘舒王后在世时,徐姬就一直很受宠,王后去世的这几年,她隐隐坐稳了王府女主人的位置,她的四名儿女也很得衡山王喜欢,家中争斗颇为复杂。”
云舒惊叹道:“哇,墨大哥你知道的真多!”
墨清继续说:“乘舒王后十分贤德,在世时给衡山国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也是听衡山国的墨家弟子口口相传,才知道这些事。因为乘舒王后的贤名,很多百姓都很拥护衡山太子。”
云舒回忆着跟刘爽认识的这段日子,从最开始轻佻的对待她、捉墨清入狱,到后来对她隐约渗透出来的关心,云舒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让她捉摸不定的人,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侯。好在他这个人不算坏,云舒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期待他。
趁着天没有全黑,云舒打算带着默默去找左吴先生,商量一下给默默启蒙的事情。
在去左吴先生房间的路上,云舒哄着默默说:“默默要跟着先生念书学东西,这样长大了才能做个有用的男人,成为男子汉大丈夫,好不好?”
没成想默默都听得懂,而且十分顺从的点头。云舒原怕默默不愿跟陌生人交流,没想到这样顺利!
她高兴的蹲下身,在默默脸上亲了一口,兴奋的说:“这么乖,太惹人疼了!”
默默被她亲了这么一口,有点发愣,没想到下一刻,他也回亲了云舒一下,只是……亲的是嘴!
云舒惊讶的捂着嘴唇,大叫道:“小屁孩,我的初吻呐!”
默默看她急的跳脚,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就在两人打闹时,卓成冷不丁的出现在小路上,他不近不远的用冷漠嘲讽的眼神看着云舒,说:“初吻?不是给我了吗?”
此人一出现,云舒的心情立即荡到低谷。
她指着卓成说:“你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跟你接吻了!”
卓成挑挑眉,笑着说:“不记得了吗?我们相亲完去电影院看电影……”
想了半天,云舒终于想起穿越之前的往事……
那时他们正在看一部爱情片,男主不经意的吻了女主,女主脸红的说那是她的初吻。看到这个情节,卓成就问云舒,是否接过吻,云舒刚摇头,正待解释一下,就被卓成突然吻住……
云舒当时心跳的快要炸开,她以为这就是她要的幸福,谁料不过片刻,电影院失火,两人穿越到西汉,本以为可以互相依靠,谁知接下来卓成残忍的杀害了她!
“呸,权当被狗咬了一口!”云舒愤愤的说。
卓成却一脸得意,说:“你的身体我都看过,你是想说全身都被狗咬了吗?”
云舒抓狂的要崩溃了,死后分尸的时候看过也算??
“你、你真是个变态!!”云舒太不会骂人了,气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卓成似乎已经不在乎颜面问题,而是十分无赖的说:“变态又怎样?只要能活下去……”
云舒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她努力深呼吸,控制了一下情绪,冷静的说:“卓成,你杀我、吃我、害我、不肯放过我,我日后定要让你怕我、求我、后悔曾经折磨我!我们两个人走着瞧,来日方长!”
尖锐饱含恨意的眼神,低沉而坚定的话语,让卓成觉得有些可怕,他一直都觉得云舒是他的手中败将,更认定古代是男人的世界,所以他从来都只担心云舒会破坏他的好事,而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云舒手上。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担心了。
在两人争吵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站在云舒身后的云默经历了怎样跌宕起伏的心情。
电影院、电影、杀人、吃人……
云默小小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他从云舒背后看着云舒单薄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头,顺便记下了卓成那张可恶的脸!
174、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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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仙家有田》
书号:1699244
谁说年纪大就不能修真,俺照样过得滋滋润润。
本仙有田,田里有泉,材料自产。
别惹我,我随时可能发火!
别跟我扯皮,拳头才是硬道理!
“默默,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云舒拉起云默的小手,越过卓成,走向左吴先生的房间。
卓成被云舒挤到路边,微微有些发怔,他竟然被她的气势镇到了。
低头琢磨了一下,他又抬起头看向云舒,却发现一道狠辣的眼光射向自己!
那个孩子?
卓成有些怀疑自己眼花,再次看向云舒手中牵着的云默,只见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渐渐离他而去,根本没有刚刚他感觉到的那个狠辣眼神。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心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要心慌……”
他不断的自我催眠,看看月亮渐渐高升的夜幕,卓成长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次日早上,队伍整装出发,云舒只一个人来到刘陵的马车里。
刘陵看她没带孩子,问道:“云默呢?”
云舒说:“昨天带他去见了左吴先生,从今天开始,他就跟着左吴先生在后面马车上认字。”
刘陵十分惊讶,说:“这孩子没吵没闹?”
云舒笑着说:“没呢,我让他跟着先生念书,他很高兴呢。”
刘陵正色说:“这孩子好好培养,以后应该有番大作为。当初我幼弟进学时,把家里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别提有多折腾人了。”
云舒笑了笑,不好多说什么。她不求云默有什么大作为,只求他能够不要被幼年的阴影所影响,安然的走上正途,她就安心了。
车队离开新息县,下一个休息地点是阳泉城,依照车队的速度,要马不停蹄的赶路,才能赶在入夜之前抵达城内,所以白天一路上,众人都没有休息过。
刘爽是从邾城骑马赶来的,没有带马车。早上赶路没一会儿,他就嫌热,跳到刘陵的马车上,强行钻了进来,跟刘陵和云舒一起聊天说话。
刘陵和刘爽都不是寡言少语之人,马车一路上十分热闹,云舒不用说什么话,光听他们说,都觉得很有意思。
待晚上到了阳泉城,云舒去左吴先生的马车上接云默,询问到云默的学习情况。
左吴先生是个很和蔼低调的文士,他摸着云默的头问道:“这孩子以前真的不识字吗?”
云舒点头说:“是呀,以前吃穿都顾不上,哪有机会识字呢。”
左吴先生感叹的说:“看来是这孩子聪明的缘故,我今天教他识字,他学习的速度非常快,不仅认会了我教给他的那些,他还主动要求提笔学写,只是……呵呵……”
听先生夸云默聪明,云舒很开心,但是对最后这个转折词有点忐忑。
“怎么?默默做错什么事了吗?”
左吴先生尴尬的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马车颠簸,云默失手把砚台打翻在了晋昌贤弟的身上,闹了些不愉快,不过小孩子嘛,不怪他……”
云舒忙道歉说:“啊,实在太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回头去给晋昌先生赔罪。”
领默默离开后,云舒低声问默默:“你真的把砚台打翻到晋昌身上了?”
云默点头,说:“嗯,全部。”
“他有没有打你?”
云默摇摇头,说:“先生不许。”
看来是左吴先生护着云默,卓成才忍下了脾气。
云舒心中偷笑,差点就想夸默默做的好!
她忍了忍,不能教坏孩子,于是严肃的说:“嗯……晚饭想吃什么,烤羊腿好不好?”
阳泉城离淮南国的都城寿春只余一百里路,明天赶的紧一点,晚上就能到,若刘陵不想赶路,也许会隔天再到。
云舒不知刘陵的打算,但是她得先做好进城后的打算,于是找到大平,让他明天一早先骑马赶去寿春,提前找好驿馆,定下住处,再到城外接他们。
大平此时正在照顾身上有伤的丹秋吃晚饭,接了云舒的吩咐后,颇为担忧的说:“那丹秋怎么办?我提前走了,没人照顾她了。”
云舒嗔怪道:“我还在呐,怎么会忘记丹秋?你只管去,我来照顾她!”
从丹秋受伤的这段日子来看,大平对丹秋格外用心,云舒正是看大平服侍的那样周道,才放心去跟刘陵同乘,她这样做,心里也是有点小心思的。
因为大平明早要赶路,云舒早早的撵他去睡觉。
等赶走他,云舒回到丹秋房里,说:“大平挺关心你的。”
丹秋低头“嗯”了一声。
云舒见她有些不自在,越发感兴趣了,于是故意挑开来说:“丹秋,你今年也十七八岁了,你看大平怎么样,待你好,能力不错,以后会有出息的!”
丹秋的脸腾的红了,她受惊似的抬起头看向云舒,说:“云舒姐,你别瞎说,我把他当弟弟看!”
云舒才不信姐姐弟弟哥哥妹妹这一套,继续说:“你才比他大两岁多一点,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关键看你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就别错过,再说你也快十八了,若你们的事情定下来,我们明年回长安,就给你们办喜事!”
丹秋吱吱呜呜,没有拒绝,却是羞的说不出话,说来说去,只说自己比大平大,不合适。
云舒看她过不去这个心结,拿出杀手锏,沉下脸说:“你的意思是女子比男子大就不合适吗?看来你的意思是说,我跟大公子也是注定不合适的……”
丹秋忙挥手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舒姐,你知道我不是……”
云舒看她差点把丹秋吓哭了,忙笑着说:“既然不是这样,那何苦用年龄问题为难自己?”
丹秋吱吱呜呜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大平跟着云舒姐做生意,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我相信他。可是我什么本事也没有,从小被卖给桑家做丫头,爹娘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我配不上大平……”
云舒也做一副哀苦的样子,说:“大公子跟着皇上办差,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我相信他。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我配不上大公子……”
丹秋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忙拍自己的嘴,说:“云舒姐你别这么想,你有本事,会识字,会算账,能赚那么多钱,我怎么能跟你比……”
云舒伸手抱了抱丹秋,说:“我把你当亲妹妹,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现在没有拥有你想要的东西,并不代表你永远都得不到,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够得到!而且爱情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其他问题都能够想办法克服!”
丹秋泪眼朦胧的问道:“真、真的吗……”
云舒点点头,说:“你这些年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如果想学什么,做什么,只管跟我说,谁说你配不上大平?我还舍不得把你给那个傻小子呢!”
丹秋终于破涕为笑,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大平在准备出发之前,突然冲到云舒面前,格外兴奋的对云舒说:“云姐姐,我先去寿春了!”
云舒点点头说:“嗯,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大平兴冲冲的骑上马,想想不对,又跳下马跑到云舒身边,十分别扭的感谢道:“谢谢云舒姐,丹秋她终于答应我了!嘿嘿!”
云舒冲他皱皱鼻头,说:“傻小子,她能不能跟你,以后还得我点头呢,还不快办事去!”
“哎!”大平中气十足的答应了一声,惹得云舒和马车内的丹秋都大笑不已。
“什么事这么开心?”刘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云舒的马车边。
云舒笑着说:“我弟弟妹妹们逗我开心呢。”
看看周围忙碌准备出发的人,云舒又说:“殿下快去前面马车上吧,队伍马上要出发了。”
刘爽看她坐着纹丝不动,问道:“你不过去?”
云舒指指车厢,说:“我要照顾我妹妹,今天就不过去了。”
“哦。”刘爽颇觉得失望,补充了一句,说:“我还想喝你泡的茶呢……”
云舒昨天在马车上,给刘陵和刘爽泡了不少壶茶,看来喝茶也是会上瘾的。
云舒笑着说:“还有机会的,以后再给殿下泡茶。”
刘陵在前面喊刘爽上车,他这才走开,云舒也转身进了马车。
丹秋半躺在马车里,抱住云舒的一只胳膊,说:“云舒姐,离这个太子远一点。”
云舒疑惑道:“怎么?”
丹秋危险意识超强的说:“他堂堂太子殿下,却对云舒姐一点架子也没有,还对你好,肯定意图不轨。”
“是吗?”云舒倒没太在意,她以为刘爽不对她摆架子是因为刘陵的面子呢。
“当然了,他们这些王公贵族都这样,但凡见到合心意的女人,就想带回家。云舒姐你可不能被他骗走,你是大公子的!”丹秋紧张的说道。
云舒噗嗤一笑,问道:“大公子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维护他!”
丹秋颇觉得委屈的说:“我是为云舒姐好,大公子肯不顾一切娶你为正妻,多难的啊,他才是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人!”
云舒摸索着袖中的玉梳,有些想念大公子了。
“嗯,放心吧,你姐姐我心里很清楚,明白的很呢!”
175、白衣
刘陵等人赶到寿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亥时,城门已锁,可是这对刘陵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云舒投过马车,看到她的侍卫官骑马到城门下扬声喊道:“翁主回城,还不速速开门!”
城楼上值夜的士兵一阵张望,速速派人下来核查,在见到刘陵的令牌之后,立即打开城门的主门洞,燃起火把迎驾。
夹道迎接车驾的城防兵都举着火把,将城门照了一个通亮。
云舒细细打量着淮南国的军士,一个个严整有素,丝毫不比长安的军士差,看来淮南王在治军上面,下了一些工夫。
刘陵回城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淮南王府,有大批的前来接驾。云舒看着浩荡排开的迎驾队伍,这才感觉到了一个翁主该有的气派。
这里是淮南国,是淮南王最受宠的女儿,刘陵虽然是翁主,可是在这里,只怕比公主还要尊贵吧!
远远的,云舒就看到了挂满了灯笼的淮南王府大门,有成批的侍女仆妇在门前相候,云舒只怕自己的马车会连带刘陵的马车一起被迎进王府,于是急忙差人上去知会刘陵,告知她不进府之事。
刘陵听说云舒辞行,颇觉得意外。她停下队伍,将云舒喊道面前,问道:“为什么不进王府?”
云舒感激的辞谢道:“翁主盛情相邀,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和关怀,与翁主同行至此,已省却了我一路的许多麻烦,我岂能再厚颜的给翁主添麻烦?”
刘陵倒真没觉得云舒给她添了什么麻烦,自有下面的人安排好一切。
“这有什么麻烦?府里的房子多得是,住你一个又不多。”
刘爽跟刘陵在一个马车中,也在旁注视着云舒。
云舒推辞说:“殿下到淮南做客,翁主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岂能添乱?再则……住在王府里,进出不便,对于我一商人来说,多有禁锢,还请翁主谅解。”
刘陵想想也是,淮南王见了刘爽,指不定是什么反应,她也许顾不着云舒,于是就说:“那你住在哪?也好知会我一声,我还有事找你呢!”
说着指了一下后面文士乘坐的马车。
云舒心想可能是为了劝解淮南王罢用晋昌之事,便说:“嗯,明早即给翁主送信过来。”
“好吧,那你去吧,如有事,只管报我名号,在这里,还无人敢对我不敬!”
听着她自信满满的话,云舒笑着退下,在左吴先生那里接了云默之后,驾车退到路边,给刘陵的队伍让道。
目送刘陵等人进了王府,云舒这才让毛大叔驱车去接少找大平,岂料不等他们去找,大平已从旁边蹿了出来。
云舒惊讶的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等在这里?”
大平笑着说:“我算了算时间,你们要不是今天夜里到,就是明天中午到,我怕你们晚上进城找不到我,在关城门之后,就到王府前等着了。”
云舒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上他一起上马车往大平订好的客栈行去。
寿春不愧是淮南国的都城,晚上亥时已到,街上依然有不少灯火。
大平订的客栈在寿春城最热闹的丰秀大街,名字就叫做丰秀客栈。
城门关了很久,要投宿的早已投宿,客栈内虽然有灯,但是门板已经半合。
大平进去找了伙计,有人出来接引云舒等人的行李,另有人带马车去后院停放。
云舒一手牵着云默,一手扶着丹秋,随着店伙计往内走。
客栈大厅中坐着两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他们之间的桌案上放着一壶清酒,时不时的对饮着。
看到云舒等人进来,其中一名穿白衣的男子抬头看向他们,看到这一行人中,有受伤的女眷,还有那么小的孩子,颇觉得讶异。
白衣男子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琢磨了一下,向云舒等人走去。
“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云舒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声线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老朋友重逢一般。
云舒回头打量身后的男子,他身形挺拔,长发乌黑,气质也很好,只是长的太黑太平庸,给人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白衣男子说:“我看你的朋友有伤在身,恰好我的朋友医术高明,不妨让我朋友帮她看看,不知可否?”
说着,指了指依然在桌案旁坐着的青衣男子。
云舒十分疑惑,这人无事献殷勤,想干什么?是骗子吧?可是他的声音让云舒觉得特别亲切和熟悉……
丹秋在旁边扯了扯云舒的衣袖提醒她,云舒回过神来说:“我妹妹的伤已无大碍,有劳费心。”
说完又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才转身随伙计继续往房间走去。
恰墨清、大平和毛大叔放好马车,带着行李走了进来,见有人纠缠,速速过来拦在了中间。墨清冷目盯着白衣男子,锐利的眼神中微微带着一丝疑惑。
白衣男子见云舒同伴已来,只好作罢,回到青衣男子的身边,继续坐在大厅里对饮。
在客栈里安置好了之后,云舒出门问店伙计要热水,再次在走廊上碰到了白衣男子,只见他站在走廊的一头微笑着注视着云舒,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使云舒十分愿意亲近,但出门在外,又岂能轻信陌生男子?
云舒低头不再看他,匆匆避开之后,找到墨清,说:“墨大哥,你刚刚注意到大厅里的两名男子没有?”
墨清点头,说:“那两个人看起来有点奇怪,我们自从住店,他们就一直关注着我们。特别是白衣男子,虽然感觉不到他有敌意,但是浑身透着怪异。”
云舒点头说:“我也是这样觉得,而且……”
云舒欲言又止,墨清仔细的问道:“怎么了?”
“而且他的声音很像大公子……我一开始听到他喊我,还以为是大公子。”云舒微微有些脸红,自嘲的说:“我真是昏头了,大公子在长安准备边疆之事,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这世界十分玄妙,长相相似的人都有,何况声音相似?之前云舒看过不少模仿歌手的综艺节目,惊叹大家学的像,现在她真的碰上了,竟然会因为声音相似就对那个奇怪男子产生亲切的感觉。
墨清听了她的话却沉思起来,不时往外面看去。
第二天早上,云舒派大平去淮南王府送信,告知刘陵她的住处。谁知中午,刘陵就带着刘爽来到了丰秀客栈找她。
刘爽刚来第一天,不是应该拜见淮南王吗?他们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不等云舒询问,刘陵就苦着脸对云舒说:“父王声称朝廷近日要派御史到淮南国来,很忙没时间见十六哥,气死我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云舒想了想,说:“只怕是淮南王与衡山王之间的心结难解,若能找出症结所在,对症下药就好了。”
刘爽大概是被淮南王拒之门外颇觉得不爽,心情很不好的说:“你这说了不是白说吗?若我和阿陵知道问题所在,还用来问你?”
说罢,他又不耐烦的对刘陵说:“我都说找她没用,你偏要来问问,这种家丑,何至于到处张扬?”
刘陵被刘爽训的不爽,顶嘴道:“我乐意找云舒,你不愿意的话,走好了!”
刘爽气的转身,走了一步,却又回头,硬着头皮坐了下来。他不能就这样回衡山国,不然的话,定会被衡山王训斥没能力,还要被徐姬耻笑。
云舒怕他们在客栈吵起来,忙劝道:“翁主和殿下稍安勿躁,我们三人再商议商议,定能想出法子的。”
客栈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云舒提议出去找个能坐下的地方说话,再慢慢商议。
刘陵是东道主,自然难不倒她,当即起身带着云舒和刘爽往外走去。
出门时迎面碰上昨晚看到的白衣男子,他看到云舒跟刘陵刘爽一起出门,显得有些诧异。
刘陵并未注意到这个人,但刘爽倒细心看到了,于是问道:“那个人是你认识的人?”
云舒回头看了一下,见白衣男子还是看着她,于是疑惑的摇头说:“并不认识,怎么了?”
刘爽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
想了想,又补充道:“住在外面,还需多加小心,不行的话还是住到王府里比较妥当。”
云舒笑了笑,说:“不过歇几天,就要继续东行,不用打扰翁主了。”
刘爽微症,嘴唇蠕动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刘陵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叫做水蓉阁的艺访,单独要了一个院子坐下来说话。
院子里有一汪水池,水池边建了几座水榭,水池中间有个大大的木亭,上面可以用作表演。
云舒随着刘陵坐在了水榭中,不过片刻,就有人捧着牌子上来让刘陵点舞,刘陵翻了三个牌子之后,随后就有舞姬缓缓入场,在木亭中舞蹈起来。
水榭离亭子较远,他们一面观赏,一面说起了淮南王府的事情。
176、是你(上)
悠缓而庄重的汉乐萦绕在水榭中,亭中舞姬轻摇着腰肢,让云舒领略到了汉朝的别致风情。
轻松的环境下,他们的心情却不那么轻松。
刘陵抱怨道:“我父王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怎么在三王叔的事情上,如此固执,这么多年没联系,现在依然想不开。”
云舒问刘陵和刘爽:“从亲兄弟变成陌生人甚至仇人,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然断不会完全断绝来往。两位殿下身边可找得到值得信任的老人,可以问询一下当年的事情?”
刘爽带了几十侍卫出来,不可能立即跑回衡山国去调查此事,所以云舒跟他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刘陵身上。
刘陵歪头思索片刻,说:“我的乳娘以前是我奶奶身边的丫鬟,从小就长在王府,当年的事情她或许知道。只不过她现在不在王府,跟着她儿子在邵陂管理庄园,离这里半日的路程,若有必要,我可招她回府一聚,打探一下。”
刘爽脸上神色稍霁,说:“有处可查倒也好,只要不是无处下手就好了。”
云舒想了想,提出意见说:“招那位乳娘回王府恐有不妥,若被淮南王知道是她泄露陈年旧事,恐怕会给她带来灾祸。”
刘陵和刘爽皆楞住,他们都没有想过那位乳娘的境地。
刘爽一声感叹,说:“你心底倒不错。”
也许是阶级和立场不同吧,所以云舒会比他们想的多一些。
云舒笑了笑说:“既然邵陂离寿春不远,我们不如择一日出去秋游,然后秘密去找那位乳娘问清楚事情。”
刘陵立即赞同,说:“这个主意不错,邵陂那里有一大片泽地,风光十分不错,就算只是去玩,也值得一去。”
众人商量起了时间,因刘陵刚回来,还有些事情要跟淮南王商量,所以把出行时间定在了两日后的清早。
商定好时间之后,刘陵高兴的举杯,谁知广袖太长,把酒壶给勾倒,美酒洒了一地,酒水流到了刘爽的衣摆上,瞬间湿了一片。
刘陵大呼小叫的喊来水蓉阁的侍者,让他们带刘爽下去弄干衣服。
趁着空挡,刘陵对云舒招手,说:“快过来,我有事对你说。”
云舒见她神神秘秘,起身走过去,说:“翁主该不会故意把酒弄洒,让刘爽暂时离开的吧?”
刘陵调皮的眨眨眼,说:“他来者是客,我处处都带着他,不能冷落他,却没了跟你说私话的机会,我有件要紧的要跟你说,快过来……”
云舒走到刘陵身边走下,听她在耳边悄声说:“我昨晚刚回府,就被父王叫去问话。我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把长安诸事的过错全推到晋昌身上,并劝父王不要再跟丞相勾结。可是父王却觉得我是妇人之心,瞻前顾后,看不清大局。”
云舒眼神连闪,没想到刘安这么不听劝。
刘安跟云舒没什么关系,他的死活云舒一点也不关心,云舒主要是心疼刘陵,被父亲当棋子送去做政治交易,实在太可怜。
既然刘安不听劝,她也不必要为他太费心,只需处理好刘陵的处境即可。
云舒心中默算,丞相田蚡没几年时间好活了,就算刘安想个田蚡勾结,田蚡一死,什么都是浮云。
“翁主不用心急,等过段时间淮南王会自己想清楚的。”
“会吗?”刘陵有些疑惑,她觉得她父王的心思十分坚定。
云舒说:“皇上自亲政之后,变化很大,他少年风发,胸怀广大,并非庸碌之辈。但是淮南王一直把他当做几年前窦太后护翼之下的雏鸟,所以才敢对他生出不敬的心思。我记得晋昌曾经说过,今年秋冬时节,皇上会调遣两位将军去边疆,说明边疆将有战事发生。等此战之后,淮南王就会看清皇上的铁腕和手段,必将会有震慑作用!到时候不用翁主多说,淮南王也会重新考虑。”
谋逆这种事,一般在新帝登基之初或是朝纲动乱之时发动,若等刘彻把朝政和兵权都握紧了,刘安纵使再大胆,也不敢随便行动。
刘陵点点头。
云舒又说:“只是这两年间,翁主别再去长安做棋子了,不然淮南王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把你赔了进去,这倒是何苦?看着翁主受那种委屈,我心里难受……”
云舒真挚的话,说的刘陵眼眶微红,在她父王的计划当中,她根本就是一个牺牲品!这个事情,刘陵比谁都清楚……
“嗯,我不去了,等战后父王的决定有了分晓再说。”
刘陵想了想,又担忧的说:“这一仗若打赢了,父王必然不敢再乱想,但皇上若输了,只怕更助长了父王的念头……”
云舒顺水推舟的说:“所以说,翁主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什么事?”
云舒浅笑一下,十分坚定的说:“除掉晋昌!”
“他?”刘陵说:“他这个人的确很讨厌,可是他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再则父王很器重他,想除掉他,并不容易。”
云舒笑了笑,说:“是啊,拥有一个未卜先知的人,就能够克服一切即将发生的困难,那么谋反也不是难事,淮南王心中一定认为晋昌就是他成大事的关键之人!而且晋昌如果支持淮南王的话,淮南王就会觉得大事更有希望,一定不会轻言放弃,又怎么会舍得杀他这个人呢?”
刘陵表面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云舒竟然把淮南王和她以前的心思猜的这么准!
当初她接到父命要她去勾搭田蚡,她是那么的不愿意,可正是晋昌用他未卜先知的能力说田蚡可助她成大事,她才勉强委身于田蚡。但谁又料到,她和田蚡的事情竟然暴露了!
事情暴露时,晋昌露出惊诧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刘陵明白了,此事的败露并不在晋昌的计划和算卜当中,所以刘陵以后再也不相信晋昌所说的预知言论了。
面对云舒的分析,刘陵不得不苦笑着说:“正是你说的这样,所以,想把晋昌除掉,你该知道有多么困难……”
云舒眉头一挑,话锋一转,说:“翁主可曾换个角度来想此事?晋昌若助淮南王事成,那么事后必然以丰功伟绩自居,处处以占卜之事拿捏淮南王。若他预知淮南王大事要败,那么他就会在事发前先一步背叛淮南王,做出对他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不论成败,对于淮南王来说,这个人都是个祸害啊!”
刘陵双拳紧握着膝上的衣袍,说:“妹妹说的很对,我决不允许此等小人在王府中作乱!”
云舒握住刘陵的手,说:“翁主对付晋昌的时候也要小心一些,不可让淮南王知道,免得父女之间心生间隙。”
刘陵点点头,眼神中渐渐恢复平静。
刘爽衣服擦干回来,见两人并坐在一张席子上说着悄悄话,于是问道:“说什么秘密呢?”
刘陵表情变的极快,这一刻已古灵精怪的对刘爽说:“女孩儿家的话,偏不告诉你!”
刘爽一男人,也不想知道她们女人家的废话,于是说:“去邵陂的事情既然已安排好,我们今日不如就在这里好好玩玩。这水蓉阁的名声,我在衡山国都听说过,但却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云舒瞥了刘爽几眼,心中感叹着,男人呐,果然都是一样的,到了舞馆就格外兴奋!
想想又觉得不对,大公子就不会这样,还是看人的吧?
刘爽已拍手找来池中亭里跳舞的舞姬到水榭中来,想要近距离观赏。
水蓉阁果然名不虚传,舞姬们各个美艳妖娆,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她们在水榭中表演的舞蹈非常别致,每个舞姬都站立在一面牛皮鼓上舞蹈,或旋转,或轻摇,或独立,脚下踢踏出的鼓声与肢体的动作配合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惊艳。
云舒也忍不住要叫好!
赏舞、饮酒、高歌,当三人在水蓉阁里玩尽兴之后,刘陵叫来水蓉阁老板,要结账并打赏。
一个体态丰润到有些胖的中年妇人妞着腰肢走了过来,因刘陵是常客,老板岂有不认识的,忙满脸堆笑的问道:“翁主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刘陵笑着打趣道:“艳九娘你调教出来的姑娘,岂有不好?我只恨不是男儿身,不然非要问你讨要几个姑娘回府!”
艳九娘笑的头上的钗子乱颤,说道:“哎哟,多谢翁主抬举!”
刘陵拿出一包钱币放在桌案上,说:“呐,这是给你的,多得就给姑娘们买花戴,她们今天跳的鼓上舞我很喜欢。”
艳九娘忙推辞道:“这不可,岂能收翁主的钱?”
她这一句话出来,倒让刘陵疑惑了。
这水蓉阁敞开门做生意,怎么会不要钱?以前艳九娘敛财比谁都勤快的啊!
艳九娘笑着说:“今个我们少东家来了,他听闻翁主前来做客,特地叮嘱不能收翁主的银子,全当是他的一片心意。”
“哦?你们少东家?”刘陵很好奇,她一直都不知道水蓉阁的真正老板是谁,更不知他们的少东家是谁,于是收起钱袋,说:“那好,我也不辜负你们少东家的一片心意,只是让他来见见我,我也好记着他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