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试探
“你……”许卿彻底惊了，根本不知所措。
蔺老太太和王嬷嬷等人也惊了，连忙要过来搀扶。
赵玉郎对许卿道：“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但我也不想欠你的。你要跪我心里不安，所以只能陪你一起跪了。”
许卿羞赧，心道：你要跪好歹你跪旁边啊，你跪对面算怎么回事？
这知道的是他不愿意受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在拜堂呢？
想到这里，许卿的脸更红了，目光也不敢看向赵玉郎。
赵玉郎跪下去以后才知不妥，站起来以后也不敢看许卿。
两个人别扭着，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一个脸如飞霞，一个脸如炽火。
蔺老太太看了，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气氛万分尴尬的时候，从外走进来的李麟道：“大家都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吗？”
蔺老太太道：“对，就差你了。”
李麟走近了些，许卿抬头匆匆看他一眼，因双眸还有些红红的流光，很快又低下头去。
到是赵玉郎捏了捏拳，淡淡道：“正等你一起用早膳。”
李麟往桌上看了一眼，狐疑道：“天气这么热，还用蒲团盖早膳？”
赵玉郎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早膳都被蒲团给打翻了几碗。更好笑的是，蒲团下面还有盖着的。
“噗。”
“噗。”
“噗。”
……
不知道是谁带头的，明间里忽然笑作一团。
赵玉郎面红耳赤地偷看许卿，只见许卿也在笑，她那双红红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带点水雾，像明珠浮出水面一样，别提有多迷人了。
赵玉郎看痴了去，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蔺老太太打发胡妈妈撤了早膳，说是重新上新的。
许卿福身告退，说是要回去休息。
蔺老太太不留她，让她早些去回个回笼觉。
许卿一走。李麟便坐在赵玉郎的旁边道：“先生跟许姐姐是旧识？”
赵玉郎点了点头道：“那时靖王妃还在世，我在王府作客，她也在王府作客，故而认识。”
李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靖王妃离世已有六年之久，那先生与许姐姐认识少说也有六七年了。”
赵玉郎想也没有想就道：“八年了。”
他十二岁与许卿相识，正是年少贪玩的时候。
蔺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追忆的神情道：“我也去过一次靖王府，那时靖王妃正怀着明泰小世子。”
李麟乍然觉得自己的话勾起了老太太伤心的回忆，连忙道：“现在明泰小世子聪明伶俐，靖王爷又爱护有加，老太太可以放心了。”
蔺老太太勉强笑了笑道：“皇家的子孙哪里轮得到我这个老婆子操心？我只是在想我的锦丫头，她要是还活着，今年该有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啊，还小得很。”
蔺老太太说完，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麟一边骂自己性急，一边慌忙拿了手帕出来。
只是赵玉郎早就料想蔺老太太想起了许卿的姐姐，所以已经将手帕递了过去。
“老太太，别伤心了。靖王妃那么温柔孝顺的人，向来最怕看见别人哭了。”
“许卿小时候在靖王府里，只要她一哭，靖王妃便什么都依着她了，那时许卿任性得很，谁都拿她没办法。可是靖王妃走了以后，许卿就很少哭了，她说姐姐最怕她哭。”
蔺老太太的眼泪流得更多了些，嘴角却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道：“是的，卿丫头那个时候惯会用眼泪骗她姐姐。所以啊，她才会在她姐姐走了以后守了明泰那么久。”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住在王府带小世子，流言蜚语满天飞她什么时候怕过？”
“当年她跟楚王爷那段往事，哪里是惧什么流言蜚语？她只是憨，不知道楚王爷心里在想什么罢了！”
赵玉郎握着的手指被自己捏得生疼，眼里也有了几分湿意。
此时此刻，他心里涌出一股冲动，那就是跪在蔺老太太的面前把话都说清楚。
可他身形才刚刚一动，李麟便率先跪在蔺老太太的面前道：“老太太放心，许姐姐的好我全都知道，倘若我们真的有缘，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
“倘若我们无缘，我也会一辈子守护她，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蔺老太太拍着李麟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快起来吧。”
“我不是要你表什么决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楚王爷不会为难你的，他人没有那么坏。”
赵玉郎：“……”
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赵玉郎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艹！
艹！
艹！
他怀疑李麟和老太太在唱双簧，而他就是一个当事人加看客。
很憋屈了那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把眼角的泪痕擦干，赵玉郎站起来道：“晚辈先回去了，今日课堂未休，改日再来拜访。”
蔺老太太道：“用了早膳再走吧。”
赵玉郎勉强笑道：“不了，惹了老太太伤心一场，真是罪过。”
蔺老太太站起来要送，李麟也连忙站起来。
只是赵玉郎已经走了，看样子步伐匆匆，身影有些萧索。
……
西暖阁里，许卿听见了李麟也跟着告辞的声音。
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死水一样，一点浮动也没有。
赵玉郎是真的了解她，靖王府刚开府那两年是她最快乐的日子，懵懂不知事，开心日日欢。
更何况还有一个胆子比她还大，比她还敢在靖王府里撒野的赵玉郎呢？
许卿无声地把眼泪拭去，写了一封信递给竹露道：“送去定云阁。”
竹露把信放下道：“不能写信，小姐有什么话我去口传就行了。”
“这信若是以后被楚王爷拿来作文章，那可怎么好？”
许卿坚持把信递给竹露道：“傻丫头，我信他。倘若他真的要害我，用不着这样的下作的手段。”
思路客
竹露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好吧。”
……
小道上的树影总是时有时无的，周围静得慌，连只野猫都没有。
赵玉郎一个人走回去，心里猜测着蔺老太太知晓他身份的可能性。
从早晨的相处来看，应该是不知道的。
可自李麟来了以后，或许从他的言语中窥探到了一二。
今日李麟的话里掺杂着试探，不管是不是有心的，都可以证明，李麟正视了他的存在。
想一想也对，昨日他救许卿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了，李麟自然会很紧张。
他不去对付李麟，李麟到好，反过来头来先对付他。
想到这里，赵玉郎嗤笑一声，到有些几分摩拳擦掌的兴奋。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赵玉郎刚到定云阁，后面追来的竹露便道：“赵先生，我家小姐给的。”
赵玉郎一看递过来是一封信，眼睛倏尔一亮。
只是待拆开一看，脸色瞬间黑了。
原来许卿是想请他帮忙查一查李麟的身份。
赵玉郎在房里抱怨道：“查个鬼！”
刚刚从姐夫家取经回来的洪昌道：“爷，这就是你的机会啊！”
赵玉郎黑着脸道：“我的什么机会？”
洪昌道：“您想，三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想查李麟了？”
“会不会是因为昨天李麟说的那些话引起了她的怀疑？如果是，爷书信中言明，因涉及身世隐秘，请三小姐寻个能说话的地方一举告知。这样爷不就可以单独跟三小姐相处一会了？”
“而且这是三小姐第一次请爷办事，爷若是推脱，或者隐瞒，那日后三小姐得知真相，哪里还会信任爷？”
赵玉郎听了，拍着洪昌的脑袋道：“不错，你有进步了。”
洪昌嘿嘿地笑道：“爷觉得有用就行。”
赵玉郎道：“今天不行，后天吧。”
“既然是查，少不得要花些时间。”
洪昌跟着点头，拍着马屁道：“爷也很聪明。”
赵玉郎笑骂道：“别贫了，我也不是草包，我只是……”
洪昌屁颠屁颠地点头道：“小的明白，就是那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赵玉郎拿着许卿的信纸，觉得她写的字都格外可爱起来，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赵玉郎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当他步入学堂的时候，突然发现宋江雪又来了。
宋江雪今日穿着白缎绣桃花的褙子，梳着漂亮的发髻，还带着耀眼的金色绒花。
她见赵玉郎一来便款款走来行礼道：“先生，不是我要来的，是我爹让我来的。我爹说我已无母亲教养，若再无先生教养，只怕更不成体统了。”
赵玉郎冷声道：“那就让老太太再为你请一位女先生。”
宋江雪仿佛早预料他会这样说，特意勾了勾唇，笑得极其得意道：“可我爹还说了，家里现下艰难，请不起两位先生。既然赵先生不教，那便请赵先生早日离开宋府。”
赵玉郎：“……”
呵！
宋岩这个老狐狸该不会是发现他的身份，故意拿宋江雪来恶心他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赵玉郎冷冷哼道：“就因为你这颗老鼠屎想让我走，做梦！！！”
“赵玉清，你别欺人太甚！”宋江雪怒吼，脸都气歪了。
赵玉郎乐呵呵地道：“欺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李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学堂里都是高高低低的闷笑声，直把宋江雪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作者题外话】：大章
第47章 赵先生的身份
早晨的学堂里，光线不是特别明亮。沉闷的木式窗户被支开，时不时能够感受到一阵清爽的微风。
赵玉郎布置了一篇名为《减税富民》的课业，让他们先写，随后再议。
范梓书、宋瑾瑶、宋思嘉都在认真抒写。
宋江雪没动笔，直愣愣地盯着赵玉郎看。
李麟撑着手腕，嘴角隐没笑意，偷偷瞅了几眼。
他发现赵玉郎定力很好，能够视若无物。说起来宋江雪正值妙龄，放在一堆姑娘里也算是抢眼的。可赵玉郎看桌面的目光都比看宋江雪的目光还要有神。
赵玉郎沉着脸的时候，目光也是冷的。他那唇瓣轻抿着，一句重话也没有，但却能让人感觉到生人勿进的气场。
李麟接着写很快就写完了，像这样的题目，每年科举之前都会有。
赵玉郎等他们都放下笔，由李麟开始。
每个人把自己写的读一遍，再说缘由。倘若有道理不通，胡言乱语的，必定要批评一番。
一个个都轮完了，赵玉郎道：“你们的课业都精进不少，今天暂且到这里，都回去吧。”
宋江雪一听，猛然站起来道：“赵先生怎么不让我读？”
赵玉郎轻嗤道：“你写了？”
宋江雪脸色涨红，不悦道：“我不会写，先生怎么不教？”
赵玉郎收拾书本，走出课堂时丢下一句：“蠢。”
“你……”宋江雪跺了跺脚，要去追。
洪昌连忙拦着，说了句：“二小姐请自重。”
宋江雪正有气没处撒呢，立即扬起手就打了洪昌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课堂里诡异地静了一下。
洪昌捂住脸，蹙着眉头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李麟等人都走了，谁也没有理会宋江雪。
宋江雪握了握手指，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
……
洪昌捂着脸跟回了定云阁，傅元恒听了原委，忍不住好笑道：“你不会躲吗？”
洪昌懊悔：“一时也没有想到她会动手，懵了。”
傅元恒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是主子的人，不领她们宋府的月银。以后可不许白白挨打，丢的可是主子的人。”
洪昌颔首，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半开的房门。
赵玉郎换了一身蓝色海波纹鹤氅，头发也都束起来了，看样子要出去会客。
傅元恒连忙迎上去道：“可要备车？”
赵玉郎摇了摇头，眉峰微皱道：“宋岩可能猜到了我的身份，宋江雪是他故意叫来膈应我的。”
傅元恒心里微惊，忍不住道：“那怎么办？”
赵玉郎道：“不急，宋齐和宋川还在府里，我去探探。”
傅元恒听了，连忙对洪昌道：“你跑一趟知府衙门，把这件事跟赵大人说一声。请他看看，宋岩是不是真的回杭州府了。”
洪昌也顾不得揉脸了，立即去跑腿。
傅元恒陪着赵玉郎去东跨院见宋齐，宋齐受宠若惊，连忙请赵玉郎入书房小坐。
没过一会，宋川也赶了过来，二人陪着赵玉郎在东跨院的书房里叙话。
赵玉郎先是说起靖王，宋齐和宋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待他再说起楚王时，宋齐和宋川面色尴尬，搪塞附和。
赵玉郎心里有了底，宋岩多半是知道了。但宋齐和宋川还不知晓他的身份，不管宋岩出于何种考量，至少对他留在宋府这件事是默认的。
想到这里，赵玉郎心情大好，连宋江雪膈应他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宋家三兄弟，老大宋岩崇武，实干派英勇将军。
老二崇文，科举入仕，为官清正，政绩颇佳。
老三比较混杂，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常年外出经商。
说起如今朝中谁在圣上面前能够进言一二，赵玉郎张口就来，说得头头是道。
宋齐听得是心潮澎湃，暗中牢记。
说起各处世家盘踞，其背后依附势力，赵玉郎也是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宋川听得精神一震，目光崇敬。
在宋齐、宋川两兄弟面前刷了一波好感，立了一番威信，赵玉郎心满意足地走了。
直到送他出门，宋齐和宋川脑袋里还是懵的，总感觉刚刚见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二哥，咱们应该去见见赵大人。”
“关于这个赵先生的来历，只有他最清楚了。”宋川急切道。
宋齐沉凝着，想了想道：“对，应该去见一见。”
“这位赵先生对如今朝堂的局势，各地世家的背景都一清二楚。这样的人物，怎么就来了我们府上呢？”
“而且……偏偏那么巧，又救了卿丫头？”
宋齐和宋川对视一眼，都开始深思起来。
……
晚上的时候，宋齐和宋川一起去了知府衙门。
赵兴怀早早得了叮嘱，见他们兄弟二人来访，连忙恭请入座。
一番寒暄后，宋齐切入正题，问起了府上赵先生的来历。
赵兴怀含糊其辞，一说是受了靖王的托付，二说是因圣上牵挂许卿的亲事，三说那赵先生出身高贵，祖籍京城。
宋齐和宋川回去的路上一头雾水，感觉探知到了许多，又感觉什么都没有探知到。
总之，越发迷糊了。
回府后，宋齐越想越不妥，便让杜氏亲自去春晖堂问许卿。
与此同时，宋川也惴惴不安，最终也让范氏去春晖堂问许卿。
杜氏和范氏在春晖堂遇见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她们二人给蔺老太太请了安以后，便直接去了西暖阁里。
许卿恢复得还不错，不过没有下床。
杜氏和范氏先是打发了王嬷嬷等人出去，这才一人坐在床头，一人坐在床尾，四目直瞪着许卿。
许卿裹了裹自己的小被子，后背靠着雕花架子床。
“怎么了？？？”许卿讪笑，隐隐不安。
范氏和杜氏对视一眼，杜氏先开口道：“你二舅舅打发我过来问，你可知那赵先生是什么来历？”
范氏点了点头，附和着道：“你三舅舅也打发我来问，说那赵先生是个厉害人物，你若知道便不要隐瞒。”
许卿：“……”
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许卿寻思着怎么说才好？
杜氏和范氏紧盯着许卿，见她那企图蒙混过关的样子，心里便知她是知晓那位赵先生具体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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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亲王身份
许卿低垂着头，手不自然地想要去捋头发。
杜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正色道：“你可不许说谎。”
许卿看着强势的二舅母，脸颊倏尔红了。
“我答应过他不说的。”
范氏狐疑道：“什么来历竟连你也不能说？”
许卿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能说。只是他来嘉兴好像还有公务，借住宋府做先生也是为了掩饰身份，现在若是说了，怕对他不利。”
杜氏和范氏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不会是来查什么贪污案的吧？”杜氏猜测道。
许卿摇了摇头，心想他一个王爷到不至于来嘉兴这种小地方查贪污案。
眼看是问不出什么了，杜氏握着许卿的手道：“好姑娘，你只说一句。他会不会是来对付宋家的？”
范氏跟着点头，紧张道：“对对，这个得问清楚。”
许卿好笑道：“不会。以他的身份要想对付宋家，不需要这样藏头露尾的。”
杜氏警觉地品了品许卿说的“身份”二字，缓缓放开了许卿的手。
只听她道：“如此说来，咱们对他恭敬些便是。”
许卿点了点头道：“不招惹，不慢待，不深究，他办完事或许还会对宋家有利。”
杜氏眼眸一亮，顿时镇静道：“我明白了。”
范氏一头雾水，小心谨慎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杜氏拉着范氏道：“你跟我走，我慢慢告诉你。”
范氏还是懵的，人已经被杜氏拉走了。
许卿缓缓松了一口气，想起床喝杯水。
竹露和凝霜掀帘进来，见她脸颊绯红，连忙上前搀扶着。
许卿失笑：“我只是想喝杯水。”
竹露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紧张道：“小姐又发烧了。”
“怎么会？”凝霜紧跟着伸手探了探。
许卿拂开她们的手，无语道：“没有。是我刚刚太紧张了。”
“二舅母和三舅母一心想探赵玉郎的身份，可我答应过赵玉郎不说的。”
“二舅母那么精明的人，我要是说谎她肯定一眼看穿。虽然没有明说，但只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竹露闻言，连忙道：“不怕的。等京城来信，说不定小姐和李大爷的亲事就定下了。到时候咱们回京备嫁，也不用管楚王爷留在宋家的用意了。”
凝霜跟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小姐别担心。”
许卿喝了茶也不觉得舒适，反而觉得胸口闷得慌。
话说她请赵玉郎查李麟的身份，也不知查得怎么样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按理说遇见李麟这样风度翩翩，有教养有学识的公子是好事，可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一样。
……
夏季的夜晚虫鸣不绝，萦绕在耳。
皓月当空的夜色里，繁星遍布。杜氏打发提灯笼的下人们远远跟在后面，她则挽着范氏悄悄低语。
范氏一边小心看路，一边侧耳听着。
只听杜氏道：“圣上一共有九个儿子，个个都封王了。这赵先生保不准就是其中一个。”
范氏咂舌，惊讶道：“不会吧。”
杜氏轻哼道：“怎么不会？你好好想一想，什么人能自由出入靖王府？什么人从七八年前就认识卿丫头了？又是什么人连知府大人都得敬着，偏又要瞒着身份不肯明说？”
“我想来想去，估计也只有其中一位王爷了。靖王爷因永宁侯府跟咱们宋家也算交好，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位楚王爷横在中间坏事呢？”
“也许来的这位王爷跟靖王爷交好，但又不想明着得罪楚王爷。听闻英王一直依附靖王，且为人胆小，估计就是他了。”
范氏忐忑道：“可这位赵先生的气度看起来并不怯懦啊？”
杜氏道：“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对着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又只是三四品外放官员的家眷，他堂堂一位王爷有什么好怯懦的？”
范氏一听，觉得也对。
这妯娌二人越想越觉得对，这赵先生的来历就是一位王爷。
在那长廊尽头，月亮拱门下，人随灯影散尽。
早早看见人影就悄然躲避的宋江雪慢慢走了出来，她原本是怕两位婶婶夜里过来商量她的事情，毕竟现在正房那边已经空了，只有她还在听雨阁住着。
细听了几句，虽说跟她无关，可还是让她心潮浮动。
赵玉清那个人太傲了，目中无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之前她暗暗猜测是位郡王爷，倘若是位亲王，那……怪不得看不上她了。
轻哼一声，宋江雪想起了今日打的洪昌。
她可以先给一些银子收买洪昌，只要洪昌愿意说出赵玉清的一些喜好，她不信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
五月二十一日，从课堂回去的赵玉郎写了封信，命洪昌送去春晖堂给许卿。
洪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
赵玉郎等得不耐烦，看着傻笑的洪昌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洪昌摊开手，只见他捧着几两碎银子。
“许卿赏的？”赵玉郎伸手去拿。
洪昌摇着头笑道：“三小姐赏的我藏起来了，这是宋二小姐赏的。”
赵玉郎眉头一皱，把银子扔回去，顺便在洪昌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宋江雪补偿你的？”
这是指昨天洪昌被打的事情。
洪昌轻哼道：“人家哪里会把我们这样的下人看在眼里？她是这是想从我嘴里套话，想知道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赵玉郎黑了脸，瞪着洪昌道：“把她的银子扔掉，别让我看见。”
洪昌听话地往那草丛里一扔，正准备掏许卿赏的银子。赵玉郎立即阻止：“你先去洗手。”
洪昌手一顿，很快跑去耳房里打水洗手。
等他再次回来，发现傅元恒在草丛里捡银子。
“这……”洪昌傻眼了，心想这也行？？？
赵玉郎冷哼，没说话。
洪昌把许卿赏的银子奉上，赵玉郎拿在手里掂着，嘴角含笑道：“她说了什么没有？”
洪昌回禀道：“三小姐说明日会准时赴约的。”
赵玉郎把银子收起来，想了想道：“我还有什么没穿过的新衣裳？”
“啊？”洪昌一时懵了。
第49章 初次相约
刚把银子捡在手里搓热乎的傅元恒笑道：“赵兴怀哪里敢怠慢爷，今早又命人送了两箱上好的新衣来。”
赵玉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傅元恒那财迷的样子又来气。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傅元恒憨笑道：“瞧爷说的话，好像我平时很有出息一样？”
“这银子不收已经收了，何不让洪昌假意会一会她。宋岩明知自己女儿对爷有非分之想还让她来学堂，定是料准了爷不好亮明身份处置宋江雪。既然如此，爷何不顺水推舟寻一个宋江雪的错处，只等宋岩回来，交还宋岩处置便是。”
赵玉郎想回屋找件合心意的衣服，不咸不淡地道：“就按你说的办。”
洪昌看着自己得来的赏银就这样被瓜分了，一个人站在原地摸了摸头，狐疑道：“我刚刚干啥去来着？”
傅元恒大笑，分了银子给他，提点道：“下次别那么听话了，到手的银子丢什么？”
洪昌把银子收起来，苦笑道：“主子的话能不听吗？”
傅元恒拍着他的肩膀轻叹：“你还是太年轻了！”
洪昌：“……”
……
赵玉郎很重视这次和许卿的相约。
第二天不到申时，学堂便早早散了。
他回定云阁沐浴换衣，穿了一身黑段用金线绣的云纹直裾，外面罩了一件白锦绣飞鹤的对襟氅衣。
头发高高束起，未免太过正式，又放些鬓角碎发落下。
都收拾妥当了，赵玉郎叫了傅元恒和洪昌来看。
洪昌到不敢说，只是觉得主子太俊了，让他自惭形秽，有种不好意思抬头的羞赧。
傅元恒仔细看了看，称赞道：“很好。衣服正合适，头发也梳得好。眉浓如墨，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位风流潇洒的矜贵公子哥。”
“就是……”
“就是什么？”赵玉郎不悦。
傅元恒连忙讨好地笑道：“现在还好，脸一沉，气势就出来了。刚刚看着眼眸太柔和了些，好像忍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愉悦，偏生又掩饰不住，看起来有些太过喜庆了。”
赵玉郎：“……”
……
春晖堂外，进了园子散步的许卿慢慢朝着假山上的凉亭走去。
那里是她和赵玉郎约好的地方，登高望远，不至于被人暗中窥探。
竹露和凝霜一前一后地拉扶她，山路狭窄崎岖，她们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爬上去。
假山上的凉亭荒废久了，连下人都甚少来打扫。
竹露和凝霜把那用来小憩的桌椅都擦拭干净，随后才退到一旁去。
距离和赵玉郎相约的时辰近了，许卿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但愿李麟的身世不要牵扯甚广，否则她又该怎么选呢？
许卿回头看了看竹露和凝霜，淡淡道：“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竹露和凝霜对视一眼，有些担忧。
许卿坚持道：“也许涉及李麟的身世秘辛，他既然如此谨慎，总不好让他亲自开口叫你们走。”
竹露和凝霜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她们从小道下去便看到等在下面的洪昌和傅元恒，等她们抬首回望时，只见那假山怪石中，有一白色衣角翻飞，不一会便看不见踪影了。
假山上就是这点好，从上往下看，清清楚楚。从下往上看，多少有些视线阻隔，或遗漏不清的地方。
……
赵玉郎看见许卿坐在石桌旁，许是身体刚好，她身上还披了一件浅绿色绣兰花的披风。
微微侧着头，看不清脸，发髻里插着的步摇坠了三串米粒大小的珍珠，看起来很是清雅。
理了理衣襟，赵玉郎慢慢走了过去。
听见声响的许卿回头，目光温柔沉静。
赵玉郎只觉得心跳极快，却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因为许卿的神情很像已经过世的靖王妃。
他从前只知许卿对她大姐的感情很深，却不想随着许卿年纪渐长，举手投足越发像她大姐了。
自小深知许卿的性子，赵玉郎对此有些排斥。隐隐的，他不喜欢也不希望许卿有所改变。
许卿并不知赵玉郎想了许多，她只是觉得今日的赵玉郎格外雅俊。仿佛从前那些凌厉霸道的脾性都随风逝去，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风雅清正，俊朗不凡的年轻公子。
“你来了，坐吧。”许卿站起来，指了指一旁的对面的空位。
赵玉郎眼眸微动，却是坐在了许卿的左侧。
许卿微微一凛，然后往右边挪了些位置。
赵玉郎装作不知，开口道：“李麟的身世的确有些来历，不过你确定要知道？”
许卿点了点头：“我想我已经猜到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猜得准不准？”
赵玉郎无意吊她胃口，便压低声音往她面前凑过去。
许卿下意识想逃，不过还是克制住，稳住了身形。
只听赵玉郎道：“他是你大舅舅的外室子，母亲姓李。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认祖归宗，你大舅舅好像也同意了这件事。”
这个答案在许卿的预料之内。
她记得六七岁的时候，常去父亲的书房里玩。偶然有一日，听一位门客闲谈，说起她大舅舅在江苏无锡驻兵之事。
那其中掺杂着一段风花雪月，后来父亲知道了，让人送信去问，再无下文。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瞒不住。”许卿道。
赵玉郎端正坐姿，状似无意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许卿蹙眉，想了想道：“将实情告知父母，让他们去同我大舅舅商议。”
赵玉郎心里不忿，手指无意识地想握住，然后想用力干点什么。
他想听到她亲口说，跟李麟没可能了。
但是他没有听到，好像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一切交由父母做主。
赵玉郎急，但急还不能表现出来，得忍。
只听他道：“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京城里的好男儿那么多，何必执着于李麟？”
许卿脸色微僵，不太想理赵玉郎了。
女儿家十五及笄便可说亲，她如今都年满十八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是因为得罪了小霸王才不好选姻缘的？
好不容易来嘉兴，选不出未婚夫又回京去，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李麟挺好的。”许卿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赵玉郎跟突然炸毛的狮子一样，一下子站起来道：“李麟有什么好的？”
第50章 他后悔了
许卿不知道在赵玉郎眼中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的？她愕然地站起来，尽量压制自己不要跟赵玉郎吵架，往后退了退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也并非一无是处。”
赵玉郎就讨厌许卿怕他的样子，那退避三舍的模样唯恐不及。
他在心里恨了一千遍一万遍，嘴里却是一句凶狠的话都没有。
只见他捏了捏拳，勉强压住怒火道：“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
“李麟的身世一朝没有人知晓，别人也只当你是低嫁。倘若有一天他的身世被人知晓，那你堂堂一位侯府千金下嫁给他，岂不是让人笑话？”
许卿在心里冷哼，要说笑话，这些年她都听够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可赵玉郎说她值得更好的，这句话未免也太戳心窝了。
只见她眼眶微红，强装镇静道：“我知你是好意，心领了。只不过京城里那些好的只怕轮不上我，我也不想去讨嫌。”
赵玉郎要被气死了，理着长衫扇风。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玉树临风，品貌非凡。哪里不比李麟强？许卿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他？？？
强行让自己转过身去，赵玉郎决定厚颜无耻一回。
只听他道：“不回京城也行。好的也不只是京城有，比如现在不就有一位？”
“什么？”许卿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玉郎目光微闪，脸上端不住开始红了。
只听他微微压低声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许卿看着赵玉郎的背影，狐疑地走过去。
待她和赵玉郎身形一致时，往前斜落的视线便看见了范梓书和宋瑾瑶两人。
那两人从远处的一片幽幽翠竹中走来，看样子是从别处逛过来的。
许卿以为赵玉郎不知范梓书的身份，好笑道：“他是我三舅母的九弟，比我还大一辈呢。”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玉郎压根没有看见什么范梓书和宋瑾瑶。
从听见许卿脚步声开始，他脑袋里就绷了一根弦，胸腔里更是提了一口气，不敢落也不敢呼，强压着排山大海的思绪，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也好听一听许卿的答案。
谁知道……
赵玉郎憧憬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凉，脸刷地白了。
他握紧僵硬的手指，冷嗤道：“许卿，你活该找不到好夫君！”
许卿的脸也白了，目光里的暖意褪尽。
她转头盯着赵玉郎冷肃的侧脸，眼中湿意渐盛。
“那又关你什么事呢？楚王爷！”
赵玉郎看向许卿，只见她眼中含泪，却隐忍不落。
那闪烁着泪光的视线像带着冰箭直戳他的心窝，凉凉的，还很疼。
赵玉郎眼眶也湿了，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许卿，同时也不想让许卿看见他此时的样子。
捏紧的拳头爆出青筋，赵玉郎匆匆丢下一声“对不起”，背影仓惶而逝。
来时有多期待，走的时候便有多失望。
来时有多潇洒，走的时候便有多颓废。
赵玉郎下假山时一时不慎还摔了一跤，膝盖都磕破皮了，流出的血染红他白色的膝裤，也染红了他的氅衣。
假山上，许卿刚擦了眼泪视线又模糊了。
明明该委屈的人是她。明明该责问的人也是她。
可是赵玉郎总有办法堵住她所有的话，她已经不想责怪了，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何尝没有责任？
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可赵玉郎以为她是支应门庭的男儿吗？入军可以挣军功，入仕可以挣官职，三五年后便是人上人的快活日子，谁还记得当初那些糊涂事？
女儿家有女儿家的难处，谁家讨媳妇不问个清白名声？
永宁侯府门第低吗？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个门当户对的人都不敢来跟她提亲？
她已经认命了，不能嫁门当户对的就低嫁，横竖现在两个人也讲和了，她以后过日子也不用担心受怕的。
可谁知道……赵玉郎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以为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还是京城里屈指可数的贵女，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张扬度日。
……
定云阁里，赵玉郎坐在支开的窗户旁。
傅元恒小心翼翼地在帮他处理伤口，洪昌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
伤口看着不是很吓人，但流了不少血，对于一位矜贵的主子来说，这样的伤足以让下人心惊胆战了。
洪昌蹲在傅元恒的身边帮他递纱布，小声地道：“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吗？”
傅元恒悄悄瞅了一眼双眸呆滞的主子，摇了摇头。
不一会，两人退下。
赵玉郎看似平静呆滞，实际上心里一直惶惶不安。
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许卿却从未往他的身上想一想。这说明许卿的心里是没有他的，一点也没有。
赵玉郎很后悔，无比后悔。
当年他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当年他为什么要跟许卿闹到撕破脸的地步？
如果当年他能忍一时之气，能伏低做小，能借机对许卿表明心意，而不是一味地希望许卿服软，那么今天他们是不是不用走到这一步？
如果许卿一辈子也不爱他，一辈子也不可能爱他，那他要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为别人生儿育女？？？
不！
他做不到！
这样的事情光是想一想他都难受得要死，真要看见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眼里的湿意更甚，赵玉郎却始终不肯抬手，他不愿相信自己把两个人之间的路都堵死了。
从前他怼天怼地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想他认错比登天还难。
那时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直到现在他才清楚，他自己如此渴望认错，渴望他的悔意能够打动许卿，渴望他们还能从头开始。
赵玉郎胡乱地想着，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洪昌壮着胆子在窗外道：“爷，我刚刚去春晖堂打听过了。”
“三小姐是红着眼睛回去的。”
“小的虽然不知道爷和三小姐说了什么，但三小姐一向心宽，倘若真的不在乎主子又怎么会哭呢？”
赵玉郎眼里渐渐有光，他转头看向窗外时，眼里积蓄的眼泪中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真的在乎？”赵玉郎呢喃。
这样的话，他自己也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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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还有机会的
洪昌年纪小，说起来也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
也许正因为这样，到比傅元恒多几分赤子之心。
只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认真道：“这是肯定的。”
“我们在假山下遇见了三小姐的贴身丫鬟，以三小姐的性子，她若是心里还惧怕爷怎么会连贴身丫鬟也不带？”
“三小姐心里既然是信任爷的，那又怎么会一点都不在乎呢？”
赵玉郎捏了捏拳，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觉得自己迷茫了，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听洪昌的，一边又希望洪昌可以坚定他的想法，让他能够窥探一丝希望。
这样矛盾的感觉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他的心脏，直到将他所谓的冷静理智都冲散了。
他从房间里走出去，望着洪昌道：“那依你的意思，我还是有机会的。”
洪昌垂首，恭敬道：“当然有。”
“三小姐为什么要查李麟的身世？不正是因为她心里也在怀疑，也在犹豫。倘若真的下定决心了，那么等着长辈们的安排便是，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赵玉郎终于纾解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他看向洪昌，眼里迸发出炽热的光道：“你说的对，她是在犹豫。”
“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搪塞我的。所谓听安排，只是不愿挑明李麟的身世而已。”
“她不是非李麟不可，她也不是真的喜欢上李麟了……”
赵玉郎好像忽然又活过来了，然后又暗暗懊恼。
“她如今的处境不比以前了，是我刚刚的话刺了她的心。”
洪昌动了动嘴，突然哑声了。
这位主子好脾性，自己被刺得受伤也不管不顾的，转头却只记得那一位！
他突然懂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心里轻轻一叹，洪昌道：“刚刚小的去春晖堂的时候，听丫鬟说宋家嫁出去的大小姐回来了。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因为她母亲郭氏的事情。”
“爷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何不出面为三小姐做主，不要让那宋大小姐去烦三小姐。”
赵玉郎闻言，看着洪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只见他笑着道：“你当小厮可惜了。”
洪昌脸红，连忙道：“不，能当爷的小厮是小的荣幸。”
赵玉郎四周看了一圈，没看见傅元恒。
“傅元恒呢？”
洪昌连忙道：“去盯着那宋大小姐去了。”
赵玉郎总算有些安慰。
幸得他身居高位，身边都是得力之人。
倘若孤军奋战，那他真是连一丁点的机会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赵玉郎便道：“我去换一身衣服，你去将那宋大姑娘的夫家都打听清楚。”
洪昌见他总算恢复了往日神采，这才高兴道：“小的立马就去。”
……
蔺老太太早就得了宋书萱回来的消息，她一向也疼爱这个大孙女。
不过想到许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是住在春晖堂里，便不许宋书萱往春晖堂来请安。
宋书萱先去看了郭氏，一番痛哭自然是少不了的。
郭氏病了，正在发高烧。
宋书萱心疼母亲，请了大夫来治病，自己一直在偏院里守着。
她本以为，两位婶娘听闻她回来，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来偏院看一眼。
结果她等了几个时辰，等到母亲烧退了也没有把两位婶娘等来。
郭氏烧退后，勉强有些精神。
如何算计许卿的她已经不想提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宋岩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就是想让她死在后院，然后接那个女人进门。
宋书萱一向最是敬爱父亲，猛然听到这样的话根本不信。
郭氏说得字字泣血，那凹下去的眼眶十分下人，眼中的怨毒更是如附骨之疽，让人看了不免背脊一寒。
宋书萱听得实在害怕，最后索性去了听雨阁。
宋江雪正在整理首饰，见宋书萱去了也没理她。
到是宋书萱发现宋江雪整理的首饰有些眼熟，细看才发现有很多都是她娘之前戴过的。
宋书萱拿了一根金簪道：“这是娘戴的，纯金厚重，你一个小姑娘家收起来做什么？”
宋江雪一把夺过去，冷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一样好福气，自己出嫁的时候父亲升官，母亲管家。”
“你看看我如今在府里的处境，不收着这些留做嫁妆，以后谁还会管我？”
宋书萱气得胸口疼，眼中含泪道：“所以你就不管娘了？连她生病也不去看一眼？”
宋江雪讥笑道：“她跟你说实话了吗？你能不能不要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来质问我，好像是我害她的一样？”
宋书萱皱着眉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江雪嘲讽地看着宋书萱，玩味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因为想偷许卿的御赐簪子才被休的吧？”
“难道不是？”宋书萱皱着眉头，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宋江雪冷冷一笑，眼里满是鄙夷。
她坐到罗汉床上去，喝着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她和大哥都想攀上永宁侯府，用迷药迷晕了许卿身边的丫鬟，想让大哥跟许卿生米煮成熟饭。”
“谁知道许卿逃了，不过受了伤，听说还挺严重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和爹怎么可能不给永宁侯府交代，怎么可能不休她？”
“我劝你还是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你能插手的。”
宋书萱的脸突然就白了，眼里也满是震惊。
她紧盯着宋江雪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宋江雪说谎的可能。
然而宋江雪太稳了，丝毫不见慌乱。
“我不信，我要去问祖母。”宋书萱道。
宋江雪讥笑：“祖母怕你去打搅许卿养伤，传话不许你去春晖堂请安。”
“你要是不信，府里不是还有二婶、三婶，她们一向跟你关系融洽，这种事她们也不会瞒你。”
宋书萱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件事多半是真的。
“那娘说的，爹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宋江雪摇了摇道：“话是李麟说来气娘的，他现在跟许卿议亲呢，当然要为许卿出头。”
“至于是不是真的，那你得去问爹啊。”
宋江雪说完，眼里满是戏谑的冷光。
第52章 忆初见
宋书萱大致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可她看见不痛不痒的宋江雪还是有怨的。
只听她道：“就算娘做错了，可她还是我们的亲娘，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那些下人苛待她，你是府里的小姐，出面呵斥几句怎么了？”
宋江雪阴沉地盯着宋书萱，愤懑道：“你闭嘴。”
“从小到大，你乖巧听话，府里谁都喜欢。就连你的婚事也是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嫁妆也给得多多的。”
“可你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说我样样不如你，找个婆家还怕人嫌弃，嫁妆也不要指望跟你一样。”
“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当着许卿的面，稍有不如意就给我一记耳光。”
“打下人的时候还知道避着脸呢，可我是她的女儿啊，她可曾想过为我留几分颜面？”
宋书萱愕然。
她离家的时候分明记得妹妹和母亲的关系没有这样僵，虽然偶有口角，但一直都是和睦的。
怎么她才出嫁不到五年，母亲和妹妹就像是结了死仇一样。
宋江雪很讨厌宋书萱这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像她从来就不知道母亲偏心一样？
她冷笑着，将宋书萱推到门外去。
“你想去救她你就去，但别连累我。你是嫁人了，有夫家靠着，我还没有嫁人呢，能靠的只有宋家。”
宋书萱回神的时候，听雨阁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一阵劲风迎面袭来，刺得她眼睛疼得厉害，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宋书萱在门外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以为你现在这样祖母就不会厌弃你了？”
“她就算再坏也是你的亲娘，一个连亲娘都不管不顾的人，岂不跟畜生一样？”
宋书萱骂完，见屋里没有什么声音便伤心地走了。
……
定云阁里，赵玉郎听了傅元恒一通汇报，知道了宋书萱大致的行径。
他沉凝着，淡淡道：“等洪昌回来再说。”
傅元恒退到一旁，寻思着解决一个宋书萱问题不大。
但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爷既然一心想得到三小姐的青睐，不如这件事暂且不管。”
“咱们现在不是干好事不留名的时候，凡是得让三小姐知道，爷就是为了她才出手的。”
赵玉郎制了一本画册，正细致地描绘着藏在他记忆里的西域奇花。
这是他准备送给许卿的礼物，因此格外认真。
听了傅元恒的话，赵玉郎心思浮动，立即搁笔。
“你的意思是，先等宋书萱动了，咱们再动？”
傅元恒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爷的心里在想什么？定是不想让宋书萱惊扰三小姐，以免三小姐心里不快。”
“可咱们不能一次次碰壁，总得寻些交好的契机。俗话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赵玉郎看着白色的宣纸，目光有些纠结。
傅元恒知道他心里挣扎，继续道：“爷，古有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咱们不那么荒唐，但总要花些心思的。“
“您只要愿意拿出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三分计谋来，还怕得不到三小姐的心吗？”
赵玉郎一直觉得，身为男儿自当坦坦荡荡的。
喜欢一个姑娘，那便倾尽心力便是。
可数次碰壁，每每词不达意，状况百出。
明明心里赤诚火热，只惦记一往情深，奈何与那人却渐行渐远，眼看便要再无瓜葛了。
赵玉郎无力道：“我总觉得那些算计都是阴暗的，哪怕是为了她好我都不愿用在她的身上。”
“我知道她也很厌恶那些事情，倘若我做了，以后她会不会更加厌恶我？”
傅元恒道：“爷何必要深想，自究过错？”
“我的意思是，爷别再藏着掖着了。不管您为三小姐做了什么，咱都想办法让三小姐知道。”
“倘若这般，三小姐还是不愿，那爷也无甚可想了。”
赵玉郎听了，心上如刀尖直入，一时按住胸口，眼眸忽变。
他抬头，阴沉地瞪着傅元恒，厉声道：“你说得到轻巧，无甚可想？？？”
“倘若真的无甚可想，当初就已经一刀两断了，我何愁至今？”
傅元恒心里戚然，连忙跪在地上道：“既如此，爷务必好好谋划，再不能鲁莽行事了。”
赵玉郎揉着胸口，收敛目中的冰寒之意。
是呀！
真的不能任由她嫁给别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既然如此，倘若能让她倾心，那用些手段也无妨吧？
赵玉郎突然想到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皇权富贵。父皇并未立继后，他依旧是中宫嫡子，连最得宠的刘贵妃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兄弟众多，可从小到大除了四哥谁都不敢与他亲近，生怕稍有不慎便会因他受罚。
他孤独且骄傲，像是皇宫里独一份天之骄子，谁也别想碰一下。
第一次遇见许卿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
那年大雪连下三天，皇宫里的太监们日夜铲雪。四哥进宫请安，与他描绘街上盛景。有人沿街滚雪球，孩童们追逐打雪仗，再厚的雪都堆不到日头高升。
他一时欣喜便想出宫看看。父皇同意了，命四哥照顾好他。
街上的确很热闹，那雪中盛景十年也不一定能见一次。只是他贪玩，把衣服都玩湿了。
后来便是去靖王府换衣服，那时他玩兴正浓，哪里愿意就此回宫。
趁着伺候的人不注意便偷溜去了后院。
靖王府的后院里，积雪深深，连寻常走动的路面都是些深浅不一的脚印。
松树枝被压弯了腰，沉甸甸的，雪团子却饱满可爱。
他弃游廊，从积雪深深的小径里踩雪而过。
雪景虽美，但一个人赏未免太孤寂了些。所以在看到那翠竹林后的小院里有人打雪仗时，他才会迫不及待隐瞒身份加入进去。
许卿是那群孩子里最打眼的，穿着厚厚的花袄子，外面披着厚厚的红色披风。那喜庆的披风上又缝制了白色的兔毛，柔软雪白，紧挨面颊。
那时他第一次见她，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机灵地转动着，笑起来却格外欢腾，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像是在雪中撒欢的小豹子一样。
更好玩的是，她打雪仗一点也不含糊。一把抓了雪，揉成团，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要打的人看。倘若那人也要扔雪团打她，她也不惧。就那样稳稳地站着，看准时机立即避开。
那时的许卿，喜庆得像是雪中的一团火，突然就在他的眼中燃烧起来。
第53章 那时的许卿
赵玉郎几乎想也没有想就加入了那场雪仗。
陪许卿玩的都是丫鬟小厮，最大的看着跟他差不多，最小的约莫六七岁。
无人关注他是不是主子，只当他是来凑热闹的小厮。
他练过武，下盘稳，动作迅猛又刚劲。别人打他不容易，他打别人百发百中。
许卿被他打到了头，恼了，就追着他打。
她是个泼辣的，见怎么也打不到他，干脆叫身边的人一起来围攻他。
他一边被打得到处逃窜，一边又惊得心花怒放。
这种新鲜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惊险又刺激，让他忍不住猛烈还击，然后再伺机而逃。
孤军奋战，越挫越勇。无人知晓他的身份，无人忌讳他的来历，更无人管他受伤与否。
许卿像个小霸王一样，吹动号角，煽动兵马，企图将他逼至绝境，全力讨伐。
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挥动着红色披风当战旗的模样，那张小脸上毅然决然的反击，那双眼中坚不可摧的愤慨……清晰入目。
他那心潮澎湃之激涌，奋力还击之无惧，仿佛看到了与生俱来的宿敌，那么致命，让他嗅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激烈花火。
仿佛这天下间，也不只有他一个孤傲霸道之人。
那种致命的吸引力，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是记得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后，他受了伤，许卿也受了伤。
四哥和四嫂找来，看到他们二人横眉竖眼，仿佛下一瞬就会扭打在一起。
四嫂谨慎，知晓他的身份押着许卿跟他道歉。
四哥却觉得他年长，觉得是他欺负了许卿，让他向许卿道歉。
他和许卿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后来四嫂太过严苛，许卿或许知晓他身份应该有所不同，红着眼睛吼道：“凭什么？”
“又不是我让他来玩的，又不是我先打他的？”
“就算他是皇子，人人捧着。可我也是爹娘的宝贝，我也是被捧着的，我才不要道歉。”
许卿吼完就跑了，谁都知道她哭了，可谁也没有听见她的哭声。
她那深深压抑在心里的酸楚，好像一瞬间将她的委屈渲染到淋漓尽致。
四哥让四嫂去追许卿，然后问他：“满意了没有？”
那时他看着许卿的背影，也知不是许卿的过错，便道：“四嫂也太小心了，又不是她的错！”
四哥轻嗤道：“那是谁的错？”
他沉默着，不说话。
那时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名字，因为他四哥说：“卿儿虽然贪玩，但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
“你先欺负了她，又不肯为她说句公道话，下一次你再来就不要指望她还会理你。”
永宁侯府的大姑娘嫁给了他四哥，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比如永宁侯有三位嫡出千金，大的叫许锦，正是他四嫂。排行第二的叫许彤。还有第三个，年约十岁，听说冰雪聪明，最是得宠，名唤许卿。
他懒洋洋地站着，翘着嘴皮，并不肯动。心想不理就不理，说不定他还不来了呢。
四哥见他不为所动，便道：“既然你决意如此，那以后便不要再来靖王府了。”
“你四嫂很疼卿儿，我不能看着卿儿一次次受委屈却不能为她做主。”
有生以来，赵玉郎第一次觉得委屈。
没由来的，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四哥的心中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他憋屈地往前走，闷闷不乐道：“我去找四嫂说清楚。”
嘴上是认了这件事，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再也不来靖王府了。
他要让他四哥尝到后悔内疚的滋味，总之，许卿是没有他重要的。
结果……
当他追上去，拦住许卿。当着他四嫂的面说：“四嫂，是我先朝许卿扔雪团的，她不用向我道歉。”
他四嫂笑了笑道：“可你身份尊贵，她不应该带着那么多人欺负你。”
然后许卿冷哼，愤懑地瞪视着他。
他那时决心大人有大量，不让许卿小瞧了他，便道：“说起来我也要叫你一声妹妹，刚刚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许卿还翘着的小嘴巴一点一点地收回去，然后她伸手擦去了眼中的水雾。
“刚刚我也不对，我不该带着他们追着你打的。”
“不过你那雪团揉太紧了，打我是真疼，根本不像是来玩的。”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看得他目瞪口呆。
矛盾好像就这样化解了，轻而易举。
他第一次发现，道歉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好像能把人跟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然后许卿给他看后脑勺的伤，肿起一个大包，发丝周围隐隐有血迹。
他从未想过，自己把人家小姑娘打得这么惨？
在四嫂心疼的目光下，他愧然地红了脸。同时他也惊觉，许卿是极有气量的一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虽想报复，但她却没有哭。
所以被强迫道歉的时候，她心里自然是委屈难受的。
从那时起，赵玉郎就想，原来姑娘家流的眼泪，也不全是因为胆小懦弱。
那时的许卿尚且如此，现在的许卿若红了眼，心里又该是何等难过？
赵玉郎收回思绪，喃喃自语道：“总要让她知道我的诚意，就像当初我主动道歉一样。”
或许……还会有预料不到的收获呢？
……
洪昌回来的时候笑得眼缝眯起，看样子收获不小。
他胡乱喝了口茶，便回禀道：“小的先是在府里打听了一遍，随后又去了衙门里问了赵大人。赵大人说宋大小姐的婆家姓曾，丈夫叫曾启越，海宁的大户，身上挂了一份闲差。”
“赵大人说爷要想拿捏曾家很容易，曾启越的爷爷曾洪伟以前是管粮仓的，后来因为粮仓失窃被革职查办。他家当初也是托了人到处找了关系才没被降罪。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初跟宋家结亲，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找人作保才取得宋大老爷的信任。”
“如此说来这件事到也好办。”赵玉郎忽然有了个主意。
洪昌低垂着头道：“正是。赵大人说只要爷一声令下，他立马赶往海宁把曾家的人叫来。”
赵玉郎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眼眸微动，倏尔勾动着嘴角道：“你让他跑一趟海宁，曾家的人来府里，务必让曾启越来拜见我。”
洪昌会意，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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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求情
蔺老太太说不让宋书萱去春晖堂请安，这本身代表着她不愿宋书萱为郭氏求情的态度。
只可惜宋书萱做不到袖手旁观。
接连拜访了两位婶婶，宋书萱收获颇丰。
不管如何，现如今许卿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她母亲也受到了责罚。
她豁出脸面去求一求许卿，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五月二十三日的清晨，春晖堂的院门一开，打扫的小丫鬟便看见了跪在外面的宋书萱。
蔺老太太还未起身，小丫鬟不敢贸然回禀，只得先知会了胡妈妈。
同在一个屋檐下，胡妈妈知道了王嬷嬷自然也知道了。
许卿起床的时候，听见院外的低语声道：“大小姐往日看着也是个明白人，如今怎么不听劝呢？”
“老太太素来是个心善的，当真能饶过那早就饶了。”
“现如今大小姐整这一出，哪里是想向老太太求情，她这是在逼表小姐去见她呢。”
许卿一夜没有睡好，五更天才稍稍眯了一会。
她揉着胀痛的额头，打着哈欠问竹露道：“我大表姐来了？”
竹露点了点头，小声道：“听说都跪了半个时辰了，小丫鬟一开门就看见了。”
许卿轻哼，淡淡道：“人心都是自私的。她心疼她母亲，我心疼我自己，凭什么我就要体谅她？”
竹露笑道：“就是。小姐千万别心软，让她跪去，横竖咱不欠她的。”
许卿起床洗漱，蔫蔫地换了一身杏黄比甲。
过了一会，胡妈妈来请她去东暖阁用早膳。
许卿精神不太好，蔺老太太以为是她大早上添堵了，心中不快。
“我已经打发人去曾家了，一会会有人来接她回去的。”
许卿打着哈欠，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勉强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大表姐难得回来，理应多住几天的。只是我这几日身体不太好，昨晚更是夜寐不安，今天不能好好招待她了。”
蔺老太太轻叹：“你大表姐幼时乖巧听话，我们都偏宠她，郭氏对她也还不错。就让她跪一跪吧，不然她回去了也良心不安。”
许卿点了点头道：“怎么都是亲母女，我都懂的。”
蔺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让许卿多吃一点早膳。
睡不好的人，胃口也不怎么好。
许卿草草用了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蔺老太太用的也不多，早膳很快撤了下去。
“外祖母，我想回去补个觉。”许卿站起来道。
蔺老太太笑道：“去吧，你脸色不太好，多睡一会。”
许卿告退，正待出去时，胡妈妈紧张地走进来道：“老太太，大小姐晕过去了。”
蔺老太太面色微变，出声道：“先扶她进来。”
许卿眉头微蹙，转身回了西暖阁。
她是真想睡觉啊，也没有打算去管宋书萱是不是装晕的。
只是宋书萱进了春晖堂就哭，那声音哀泣极了，说的话又字字掏心。
蔺老太太被她闹得疲倦极了，劝也不是，骂也不是。
许卿睡不着啊，烦闷地从床上坐起来。
凝霜和竹露的脸色都不好看，只差没有开口骂了。
“去请大表小姐进来吧。”许卿开口，穿鞋走向罗汉床旁。
凝霜一边搀扶着她过去，一边给竹露使了个眼色。
竹露退出去，不一会春晖堂的明间里的哭声便停住了。
宋书萱进来的时候，许卿正靠在大迎枕上喝茶。
支起的窗户能看到外院的暖阳，院子里的三叶梅开得正好，顺着院墙倒挂下来。
宋书萱有些局促地站在远处，抬眸时，红红的眼睛里还有一层水雾。
许卿笑了笑道：“大表姐坐吧。”
凝霜摆了坐垫，上了清茶。
宋书萱看着面色淡然的许卿，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记忆里，这位小表妹最好说话了。可现在她不确定了，总感觉自己以往的认知都是错的。
许卿的眼睛一向都是温柔似水的，漠然疏离时才可见冷光。
不知道是不是宋书萱的错觉，她总觉得许卿看她时，那目光虽然染了笑，可蕴含的深意却是极冷的。
“表妹，我知道我不该来的。可她是我娘，是生我养我的人，我不能不管她。”
宋书萱说着，用手绢轻轻拭泪。
许卿看着眼前的青花茶杯，淡淡道：“我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大表姐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不知道大表姐希望我做什么？”
宋书萱愣了愣，忐忑道：“还请表妹跟祖母求个情，不要把我娘关在偏院里。她现在身染重病，如果不能好好医治的话，只怕性命不保了。”
许卿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住偏院的话，那郭氏要挪到哪屋呢？”
“听雨阁怎么样？反正二表妹应该也会照顾好她的。”
宋书萱的脸僵了僵，原本局促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只听她道：“二妹小孩脾气，她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呢，照顾不好我娘。现如今听书阁也是空的，不如就让我娘搬进去。到时候我送两个婆子来照顾她，月银也由我来出，不会让三表妹为难的。”
许卿点了点头道：“听书阁归属正院，郭氏留在府里再不济也是正院里的人。这样吧，外祖母那里我去开口。不过郭氏要想留在府里长久，关键还得看大舅舅的意思。”
“大表姐的孝心我能理解，可这郭氏偷盗的毕竟是御赐之物，她要想过回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除非……”
“除非什么？”宋书萱问。
“除非大表姐接她出去，从新给她置一处宅院。否则只要她留在宋家，宋家永远都会厌弃她，丫鬟婆子再不济也是有名册的，可郭氏如今在宋家就像是个活死人，早就已经不在名册之内了。”
宋书萱彻底冷了脸，站起来道：“三表妹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许卿抬眸斜视，嘲讽道：“大表姐怕是不知，她这处罚已经是极轻的了。倘若那一日我逃不过，早就横尸宋府。她既然存了害人的心，便要受害人的果。要是谁做了坏事都可以安然无恙，那满大街谁不可以随便杀人？”
宋书萱愤然，怒声道：“可你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第55章 他出面了
许卿看到宋书萱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怒火中烧。
只见她猛然拍桌，站起来道：“你说的到好听，让我放过她？”
“那当初她可曾想过要放过我？？？”
“就因为她害我不成她便无罪，就因为我没有被她害死我就狠心？”
“大表姐在闺中时最爱读书，怎么？？？大表姐读了那么多书竟只知仁孝不知廉耻吗？”
“你……”宋书萱气得脸色发白，可胸口跟被木塞塞住一样，一时间竟然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许卿看着她那瞪大的瞳孔，忍不住讥讽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大表姐但凡知道心疼我，这些话便不该说出口。”
“我身为永宁侯府的嫡女，倘若一朝在宋家被害，你以为郭氏一死就能谢罪？”
“就算能吧？可往后宋家跟许家还能安然无事当姻亲？倘若不能，宋家在京城一切助力皆失，即便是你的夫家也要提心吊胆。你要清楚，那时的宋家已经是京城里人尽皆知，恶名昭昭，而两位舅舅再想往上迁升更是不可能的了。”
宋书萱从未深想过，许卿的话让她猛然警醒。
她撑大瞳孔，里面满是惊怒。一张苍白的脸更添惧意，甚至于有些不敢直视许卿了。
蔺老太太被胡妈妈搀扶着进来，看着惊惧无措的大孙女道：“卿丫头说的都算是轻的。她来嘉兴府说亲，追根究底是那楚王爷害的。倘若她再有不测，那罪责楚王爷也要担上一半。皇上明面上不会插手，可到那时，朝堂上哪里还有宋家的一席之地？”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为了你那个心狠歹毒的娘，是不是要搭上宋家上上下下，甚至于还有你的夫家。”
宋书萱面如死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许卿走到蔺老太太的身边，宽慰道：“我爹娘一直都很孝顺外祖母，即便是我死在宋家，他们也绝不会让宋家落到那个地步。”
“我只是觉得难过，也不想原谅任何人。”
蔺老太太伸手抱着许卿，红着眼睛道：“外祖母都知道，不原谅。一个也不要原谅，她们黑了心的干坏事，到头来还有理了？”
“别理你大表姐，她糊涂了。”
许卿擦去眼角的湿意，就赖在蔺老太太的怀里不肯离开。
胡妈妈对宋书萱道：“大小姐回去吧，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去曾家，过一会大姑爷就会来接你了。”
宋书萱伤心地哭了起来，眼里那点余怒散尽，终是尝到了几分被亲人厌弃的悲凉。
等她一走，蔺老太太便拍着许卿的后背道：“以后不管是谁，只要她敢害你，你都不许心慈手软。”
“你大表姐嫁去夫家有几分体面，当了主母过日子前呼后拥的。可她忘记了，只有宋家屹立不倒，永宁侯府荣耀显贵，那才是她在夫家过宽心日子的依仗。”
许卿乖巧地点着头，像小猫一样依偎在蔺老太太的怀里道：“我知道的。我也不想给她难堪，可她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再说了，我受了苦遭了罪，到头来她眼里看得见却是完好无损。”
“她若真心疼我，什么也不说，私底下偷着送人去照顾郭氏，我也只当不知。”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觉得我可以看在她的面上原谅郭氏。大舅舅同郭氏二十几年夫妻都不敢同我开这个口，她也太自不量力了。”
蔺老太太轻叹，又欣慰许卿看得透彻。
她抱着许卿，像给小猫顺毛一样顺着许卿的背脊，然后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明珠一般的人儿，就是当王妃也使得的。现在来嘉兴府低嫁，我表面上高高兴兴替你张罗，实际上心里却是不忿。”
“这两日我想了又想，实在是不必惧怕那楚王。倘若李麟不成，你乖乖回京可好？”
许卿心里酸痛涌来，眼睛又覆上一层浓浓的雾气。
她点着头，突然觉得自己来嘉兴府是个错误的决定。
倘若她不来，见识浅薄但想依仗永宁侯府的郭氏便不会动手。倘若她能早点下定决心嫁给李麟，或许宋子凡就不会觉得有机可乘，到头来闹到大舅舅休妻弃子的地步。
人心都是自私的，她也一样。
外祖母虽然站在她这边，三位舅舅也都是心胸宽阔能够决断取舍的人，但说到底，一切皆因她而起。
就在许卿胡思乱想之际，胡妈妈回来了。
“老太太，曾家的人来了。”
“这么快？”蔺老太太狐疑。
胡妈妈点了点头道：“我们府里的人在半路上就遇到曾家的马车了，曾家的老太爷也来了，二老爷、三老爷在陪着。曾姑爷一进府就说要去拜见赵先生，连大小姐都顾不得见。”
蔺老太太看向许卿，发现许卿也是一脸愕然。
“他怎么会管？”许卿诧异道，心里仿佛涌进一股暖流，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蔺老太太道：“不管如何，倘若出面的人不是宋家的人，那曾家只会更忌惮。”
“你在房里好好休息，不管人是不是赵先生叫来的，我想他都会让人来知会一声的。”
许卿颔首，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玉郎一向孤傲，在京城时连他那几位王爷惹出的麻烦事都不会管。
这冷不防管到曾家的头上，若说跟她没有关系，又未免太牵强。
可他若是真的要为她出头，这……用意又是什么呢？
悔过的示好？还是自以为是的弥补？
不管是什么？许卿发现自己心里都是沉重的。
……
蔺老太太出去没过一会，胡妈妈来给许卿传消息。
“曾家已经带着大小姐回去了，说大小姐如今是他们曾家的人，不应该管宋家的事。”
“赵先生那边也给老太太传了话，说曾家是明白人，以后也不会为难大小姐的。”
这是给她出了头，又让她外祖母放心？
胡妈妈走了以后，许卿立即让竹露去找洪昌打听打听。
倘若真的是赵玉郎出手相帮，那她得想个办法答谢才行。
这些年跟小霸王积怨深了，冷不防受此厚待，她倘若不做些什么来回报，只怕是不能心安理得领了这份好意。
第56章 给他一个机会
定云阁外，清晨的阳光从翠竹林上照下来，有斑驳的碎金光铺了一地。
庭前的栽种的睡莲清清爽爽地探出头来，炙热的夏天里，仿佛只有清晨和夜晚格外招人喜爱。
隐匿于抱夏里，竹露探头探脑的。
傅元恒看见了，从地上捡了块细小的土击中洪昌的小腿。
洪昌猛然回头，待看见了竹露时，喜笑颜开，跑得屁颠屁颠的。
傅元恒失笑，转身进了定云阁。
赵玉郎站在窗户边，视线从窗户那里斜出去，不知道看见没有。
傅元恒站在身后道：“这个时候主子不要出面，咱们等一等，看看三小姐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
赵玉郎清了清嗓子：“我原就是一个很深沉的人。”
“噗。”傅元恒忍不住喷笑。
赵玉郎眼中寒光四射，傅元恒立即捂住嘴巴禁声。
“你说她会在意吗？”
“我听说她把宋书萱气得够呛，这样才对，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赵玉郎说着，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傅元恒道：“爷不是看见了吗？竹露过来打听消息了。”
赵玉郎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蜜意。
她终于……会想到让人来他的身边打探消息了。
……
曾家的人前脚刚走，后脚李麟就去了春晖堂。
蔺老太太让丫鬟们搬了桌椅，让许卿和李麟在院子里喝茶说话。
也亏得许卿这会已经不困了，早上的阳光也格外暖人。
春晖堂种了许多茶梅，花期虽过，绿叶却很怡人。
桌上有丫鬟们新摘来的红牡丹，用细口瓶插起来。从右侧的扇形窗户往外，刚好能看见一片幽幽翠竹。
再添桌上两杯清茶，圆形拱门外依稀可见的月季花，俨然一副岁月静好之感。
李麟忽然不想提起宋书萱的事情，转而说道：“这个时节，许姐姐应该多出去走走。”
“杭州府距离嘉兴府不远，倘若许姐姐愿意，我可沿路护送许姐姐前往杭州府小住。”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李麟的身世，许卿对李麟格外亲切了些。
她给李麟斟了茶，慵懒地笑道：“是想去的。”
“难得出京，这一次要不去，下一次不知还有机会没有。”
李麟对她亲近的举动感到吃惊，可听了她的话蓦然心凉。
怎么会没有机会呢？他们不是心照不宣地在谈论亲事？
倘若她愿意下嫁，那么日后杭州府便是祖籍，即便不是长住，偶尔也是要回去祭祖的。
除非……
李麟有些不安了，他那目光微微一闪，人虽然还是笑着的，可到底有几分勉强。
“许姐姐日后若是想去杭州府，即便你在京城我也会想办法带你去的。可许姐姐若是留恋京城，那我只好也久居京城了。”
许卿倒茶的手顿了顿，眼里的光有一瞬的恍惚。
她抬头，仔细地打量着李麟。
静如皎皎明月的君子，动如仙姿逸骨般的妙人。
倘若此时他挑明身份，或许她还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问一声这些年他过得可好？
瞧这一身的气度，不卑不亢，儒雅知礼。倘若没有人用心教养，断然不成。
大舅舅虽有城府，但耐心不佳，定然是他母亲用心栽培的缘故。
缘不怪他姓李，也无认祖归宗的念头。
这样好的人，自己本身就能自立门户，作为夫婿人选，实在是上佳。
“杭州府就不去了，两位舅舅都在，去了也是受管束。”
“我三舅母娘家是西塘的，她一直想带我去西塘游玩。你若是不怕耽搁课业，到是可以随我们一起去。刚好那有范表舅作伴，也不怕你会无聊。”
李麟喜形于色，连忙道：“不怕不怕。西塘隶属嘉兴府管辖，一直颇有美名。”
“那我们就去西塘玩，到时候租条小船，夜晚随河道悠悠往下，一路皆是灯火，恍惚如梦。”
去西塘玩就这样说定了，许卿命王嬷嬷去跟她三舅母商议出行的时间。
李麟高兴地走了，说是要找范梓书好好打听打听玩处。
蔺老太太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着道：“天气好，我老婆子也出来晒晒太阳。”
雅文库
许卿起身扶她坐下道：“晒一会就回去，不能待太久的。”
蔺老太太点了点头，拉着许卿的手道：“前头一句先否了他，后一句为什么又提了他？”
许卿微微阖眼，不轻不重道：“我写了封信送去了京城，这亲事大概是不成了。但是他人这样好，我若因为别的否了他，到对不住他这个人。”
“不如他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真能入了心，我便奋力一搏。”
蔺老太太轻叹，摸了摸许卿的额头道：“你能这样想，证明你已经长大了。”
“去吧，敞开心去玩。想要谁陪你去，也一并说了，我去安排。”
许卿笑了笑道：“不用谁陪，我自己去。”
“好！孤勇无惧，任凭他是谁，倘若入不了你的心就是他自己没本事了。”
蔺老太太拍掌，目光大赞。
墙垣外，那一片幽幽翠竹中，李麟的身影如轻鸿掠过。
他去而复返，知道她定会说心里话。
只是得了她这心里话，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猛然惊觉，在他察觉赵玉郎身份的时候，赵玉郎应该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一日他在郭氏面前张狂了些，必然引起了许卿的怀疑。
而此时他更是确信，许卿说的亲事不成，大抵是说将他的身世写信传去了京城。
这样一来，京城势必不会同意了。
可许卿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所以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西塘出游，便是这唯一的机会。
李麟说不清自己心里那种感觉，茫然无措又忐忑不安。
他该怎么得到许卿的心呢？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许卿了，父亲从未对他隐瞒过宋家的消息，连带着京城永宁侯府的消息他也知道。
当年许卿将赵玉郎告上大殿，半点亏也不肯吃，那时他对许卿实在是太过仰慕，便求着父亲带他入京见上一面。
只可惜他入京之时，许卿带着小世子住在靖王府的庄子上，他并未得见。
那时他心里就留有遗憾。直到现在，这遗憾就像是个不祥的预兆，他生怕这一次两人的亲事也会成为遗憾。
李麟带着沉闷的心情找到了范梓书，郑重道：“你一定要帮我！”
范梓书：“……”？？？
第57章 闯也要闯进去
竹露从定云阁回去，一脸纠结。
许卿看见了，狐疑道：“你被骂了？”
竹露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挣扎道：“知道一些事情，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小姐说？”
许卿蹙眉：“说！”
竹露：“……”
默了一会，竹露难以启齿道：“听洪昌那意思，曾家的事情的确是赵……先生让赵知府去办的，目的是让曾家知晓利害，约束好大表小姐。”
“然后……洪昌还说……”
“还说什么？”许卿瞪着竹露。
竹露的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洪昌说，昨天那位回去摔伤了腿，流了好多血。又说那位知道小姐如今处境不好，很自责，说昨天那位说话刺了小姐的心，今天还在后悔。”
许卿浑身起鸡皮疙瘩：“你是不是没给洪昌赏钱？？？”
竹露憋红了脸，连忙道：“给了，给了，足足二两银子呢？”
许卿愕然，无语道：“那他怎么胡言乱语？？？”
竹露：“……”
“我原也是不信的，可洪昌说得实在是实诚恳切。”
许卿抖了一抖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脸抗拒道：“我明白了。”
竹露道：“小姐明白什么了？”
许卿道：“他知道我处境不好，这是真的。他让赵知府去通知曾家，想帮我也是真的。”
“不过他不想我去谢他，但是又不好说个明白，只好让他的小厮代为传话。”
“那小厮不好直言，绕弯叫我别答谢他家主子，意思是他家主子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内疚当年那件事，不是因为我本人。”
竹露：“啊？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位现在喜欢小姐呢，吓死我了！”
许卿也拍着胸口道：“我也被吓着了，幸亏想明白了。”
主仆二人搀扶着进了西暖阁，将从洪昌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抛诸脑后。
……
赵玉郎从未想过，当有一天他沉心静气决定开始和许卿重修旧好的时候，他会等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跟李麟？”
“跟李麟！”
“没有旁人？”
“没有旁人！”
定云阁里，气氛如暴雨欲来的天气，阴沉恐怖。
赵玉郎与傅元恒一问一答，多余的话没有。
傅元恒难得站得规规矩矩的，连大气也不敢喘。
洪昌守在门口，看着半敞开的门缝，随时准备伺机奔逃。
赵玉郎阴沉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戾，聚敛的目光比寒箭更犀利。他那两道剑眉斜插入鬓，此时冷然一皱，便如刀锋般气势逼人。
他捏着拳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整张脸冷到如腊月冰霜。
“沉着，静候，执守……”
“但凡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可那有什么用？她不喜欢我，看见了也可以当作没有看见？”
“一个李麟她都愿意给一次机会，可她哪里知晓我也需要这样的机会，需要她抛却过往给予的一份真心。”
“爷……”
“不要说了。”
“不是她先招惹我的，是我先招惹她的。宋江雪贴上来我有多厌恶，我想她对我也是如此。”
傅元恒轻叹，哪怕不能切身体会，此时他也心如刀绞。
明明就是按部就班，一步步来的啊？到底哪里出了错？
三小姐不道谢也就算了，怎么连情也不领了？
傅元恒抓了抓头发，第一次深切知道，当年御前那件事，只怕早已绝了三小姐对自家主子的心思！
“爷，三小姐向来说到做到。当年那赌咒……太重了些。”
赵玉郎浑身一震，仿佛又看见许卿睁着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一字一句地吼道：“我许卿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嫁给你！！！”
赵玉郎按住仿佛被挖了心的胸口，整个人往后踉跄一下。
傅元恒去扶他，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暴出青筋的手死死地抓住胸口，忍着那冰霜寒箭翻搅的痛意道：“是啊，她向来说到做到。”
“当年……我怎么眼睁睁看着她说出那样的话？？？”
“缘不怪她一直不曾往我身上去想，我竟生生忘记了，她向来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赵玉郎终于明白他和许卿的结症所在，那根本就不是他们两个有什么解不开的死仇，而是在许卿的心里，他永远也不会成为那个她会嫁的男人。
傅元恒见赵玉郎煞白的脸色，心头大震，连忙道：“爷，你可别吓我。”
“咱们还有时间，还能谋划，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洪昌也被吓得急眼，慌乱道：“李麟不是还没成吗？三小姐愿意给他机会，愿意为他一搏。爷怎么不想一想，倘若是你得了三小姐的心，焉不知三小姐也会为了你一搏呢？”
“再说了，您想要的难道只是和三小姐的一纸婚书吗？您想要的难道不一直都是三小姐的心吗？”
赵玉郎抬首，目光如寒潭深洞般不可名状。
他那心绪如大海浪涛，翻翻搅搅，一种无言的恐惧席卷了他的五官，让他深切地感知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洪昌的话，又像是一阵狂风，将那席卷他的海浪顷刻间掠远。
他清醒着，后怕着，不知如何言语。
就在他愣神的这片刻，傅元恒又道：“洪昌说的对。只要爷得了三小姐的心，刀山火海她都愿意陪你去闯，何惧这区区赌咒之言？”
区区？？？
赵玉郎徒然一笑，浑身无力地跌坐在软塌上。
“她心门上有把锁，不许我进去。”
赵玉郎的声音暗哑无力，整个人透着一股涂败的死气。
傅元恒看向洪昌，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
洪昌抿了抿干燥的唇，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扑通”一声，洪昌跪倒在软塌边。
“爷，咱就是闯也要闯进去啊。”
“当年您立誓，三小姐赌咒，两个人本就是孩子心性，算不得数。”
“您想要三小姐不要当真也行，您首先得表露自己说的不算数，不过是一时生气说的混话罢了。”
“混话？”赵玉郎呢喃。
洪昌反问：“爷当时说的难道不是混话？”
赵玉郎点头：“是混话，故意气她的。”
洪昌道：“那便是了，算不得什么的。”
赵玉郎像条死鱼一样瘫倒在软塌上，后脑勺磕在软塌的硬角上也毫不在乎。
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睁大双眼，一副将死不死的样子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要想得她的心，就是一个字，“难”。”
傅元恒：“……”
洪昌：“……”
第58章 离开
赵玉郎挺了一会尸，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他像个孤独的孩子一样，一个人抱着双膝想了想。
“难也要做，难也要闯。”
傅元恒早知道他会想明白的，一点也不惊讶。
洪昌也仿佛早就料到了，点了点头，认真道：“现如今宋府的人都知道爷来历不凡，爷想跟去西塘还不容易吗？”
“横竖李麟和范梓书一走，学堂不开也罢。”
赵玉郎站起来，理了理衣衫道：“这些明天再说，我先出去走走。”
傅元恒和洪昌默契的没跟，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
就快入六月了，夜里的风呼呼的，带着一股热气。
赵玉郎藏在高高的梧桐树上，听着一声声知了知了。
这会子衣袍随风翻飞，他坐在粗粗的树干上，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好几日不曾做过夜里偷听的事情，先如今那瓦房之上又堆积了不少灰尘落叶。
蔺老太太安歇得早，下人们也都各自回房。
相比之下，西暖阁里的声音就格外突兀一些，虽然说话的人尽力压低，但以他的耳力多多少少还是入耳一些。
范氏得知许卿想去西塘，先让人送信回家。
范家没有什么能支应门庭的人，对范氏一向有求必应。更何况这一次范氏要带回去的还是永宁侯府的小姐。不到晚上戌时，范家便给了回信，随时回去皆可。
范氏怕时间太急家中毫无准备，将去西塘的时间定在了五月二十六日。
西暖阁里，丫鬟竹露正在说这件事。
许卿似乎已经躺下了，声音略显困乏道：“多备一些礼，别让范家贴钱张罗。”
赵玉郎抿唇轻笑，眼中却是一片寒凉。
这一贯是许卿的做法，不愿麻烦人，倘若真要麻烦别人，她也不会让别人吃了亏。
什么事情看似在她那里都好商量，实则一开始她就给人划了一条线。
很多人第一眼都觉得她很好说话，可是相处久了才知道。她的好说话便是以礼相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好脾性，好教养这些都是片面的。
真实的她对人界限分明，旁人自以为同她很要好的时候，殊不知她只是礼尚往来，实则心里生疏得很。
竹露又报了一遍礼单，她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好像说了一句：“连李麟的也备一份。”
赵玉郎的心脏不可抗地疼了一下，眼睛倏尔就红了。
他从树上跃下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断翅的鹰，突然就失去了重心往下坠。
所幸树下是一片翻过的松土，他并无大碍。
可这也让他十分狼狈，沾染了不少尘土离开。
回到定云阁后，推开房门的赵玉郎低低说了一句：“去西塘。”
……
赵先生离府了，连夜走的。
这消息天亮后许卿才知道，她坐在梳妆镜前懵了一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下，说不上疼，就是很不舒服。
竹露在给她梳头，叽叽喳喳地道：“看来那位真的是来办事的，听说走得很急，连舅二老爷和舅三老爷都是事后才知的。”
“去了哪里也不知？”
竹露摇头：“不知。”
“怎么会这么突然？”
“差人去附近打听打听，看看昨晚出什么事情没有？”许卿悬着心。
竹露看向收拾床铺的凝霜，出声道：“你去。”
凝霜应道：“我一会就去。”
凝霜收拾妥当后才去，许卿已经洗漱好了，胡妈妈请她去东暖阁用早膳。
蔺老太太瞧着许卿脸色不太好，问她道：“昨夜又没有睡好？”
许卿勉强笑道：“睡得好的。”
蔺老太太察觉她有心事，心里猜测跟离府的赵先生有关，便道：“早上你二舅舅差人去知府衙门问了，应该就快有消息了。”
许卿惊觉自己失态，连忙端正态度道：“之前赵先生就说过自己来嘉兴是有事情要办的，或许是他要办的事情时机到了。”
蔺老太太狐疑道：“赵先生跟你说的？”
许卿点了点头：“是的。”
蔺老太太好笑道：“可他怎么跟我说，是因为他年轻时喜欢一个姑娘，可惜又未曾留下什么信物，这会成了执念了。”
“我看他已是弱冠之龄，猜测他喜欢那位姑娘可能已经成亲了，还劝他重新觅一份良缘。”
许卿咂舌，眼睛瞪得大大的。
赵玉郎当年惹了她以后，直接就被送去军营了，哪里来过嘉兴府？
倘若是在惹了她之前，那未免也太早了。
那几年她同赵玉郎最好，赵玉郎若是出京她不会不知道。
所以……理应是赵玉郎编出来的谎话。
想到这里，许卿便道：“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来的嘉兴，总是有事才来的。”
“我们别管他了，横竖他在府里当先生也不会长久。”
蔺老太太点了点头，出声道：“也对。泥鳅之潭留不住潜龙，随他去吧。”
许卿暗暗心惊，猜疑外祖母是否知道些什么？
可想了想，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外祖母瞒她做什么？
心不在焉地用了早膳，凝霜也回来了。
嘉兴城一夜安宁，周边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到是赵知府听闻消息，直接赶过来了。
凝霜道：“听消息好像赵知府也不知道，还很担心是不是宋家得罪了那位？”
“现在赵知府正在舅二老爷的书房里，舅三老爷也被叫去了。”
许卿拧着手帕，有些担心道：“会是什么事情让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他之前也十分敬重外祖母，现如今不声不响的离开，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凝霜道：“倘若连那位都觉得是麻烦事，咱们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
竹露也跟着附和道：“凝霜说的对，小姐快别想了。”
许卿蹙着眉头，心里像是捂了一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有些难受。
倘若赵玉郎安然无恙离开才好，倘若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想拖累宋府才悄然离开，那么……在整个嘉兴府还有谁能帮他呢？？？
这一会，许卿甚至于忘记了她和李麟还约了西塘之行。
第59章 去西塘
京城里的五月暑气炎炎，正是吃枇杷的好时节。
宫里赏了几筐给靖王府，赵玉宸分了两筐让送去永宁侯府。
吴海亲自送去，回来的时候在暗探处取了封嘉兴送来的信。
赵玉宸在书房里练字，见吴海来回话便道：“打听到宋子凡的去处了？”
吴海垂首，恭敬道：“西宁州。”
赵玉宸笔锋游走，冷笑道：“宋岩到是舍得。”
西宁州常年发生战乱，去那里的新兵蛋子多是戴罪之身。宋岩这一手到是让永宁侯府无话可说了。
“嘉兴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吴海递上信件。
赵玉宸微微拧着眉头，搁笔后接了过去。
是许卿的亲笔信，委婉提了李麟的身世。
“送去永宁侯府。”赵玉宸将信递给了吴海。
吴海又去了一趟永宁侯府，回来后道：“侯爷说他知道了，并没有说多余的话。”
赵玉宸道：“许卿没说要回京，看来是在等侯府的消息。”
“不过……以她的性子，倘若不愿，这到是个推去的理由。”
所以……这是愿的？吴海抬起头来，有些诧异。
书房里一时无话，赵玉宸下笔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笔锋不成利势，浓墨在宣纸上侵染着，字迹越发不清了。
吴海斗胆，出声道：“一位四品将军的外室子与世袭公侯家的嫡小姐成亲，除非是科举上能够出彩，名列一甲，否则这桩婚事也太不匹配了。”
赵玉宸紧皱眉头，不咸不淡道：“倘若这桩婚事是双方自愿呢？”
吴海被问住了，想了想只好道：“那就得看侯爷的意思了。”
赵玉宸指尖轻颤，不悦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她选择留在嘉兴的意义！”
吴海暗暗咋舌，不敢明说。
“传我的话去侯府，派人去接三小姐回京。”
吴海立即喜形于色，连忙道：“小的这就亲自去传。”
赵玉宸看着吴海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许卿的意思很明确了，她要自己做决定。
等侯府的人到了嘉兴，倘若她不愿意回来便罢，那便是心有所属了。
好在李麟是个求上进的，不愁没有好前程。
倘若她愿意回来……那是不是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因为九弟？
还是因为李麟不够好？
赵玉宸揉了揉眉心，幽幽一叹。
……
宋家的学堂暂时停了，西塘之行忽然热闹起来。
自从出了郭氏算计许卿的事情，杜氏和范氏都是心惊胆战的。
此番去西塘，虽说是范氏的娘家，但杜氏和范氏商议，还是多带几个人去。
一是让宋瑾瑶陪在许卿身侧作伴，二是让宋川提前先去范家坐镇。
作为范家最得力的四姑爷，宋川的话自然是极有分量的，连宋川都如此谨慎，范家的人更是小心起来。
五月二十六日，一行人用过早膳以后，从嘉兴坐马车出发。
午时，抵达西塘范家。
范家在西塘小有清名，家中出过好几位举人，候补个一方七品官员。
再往上就没有了，但在西塘来说，还算得上是体面人家。
范家是一座三进小院，客房安排在正房后的雅娴阁，由范氏带着宋瑾瑶陪许卿住下。
至于李麟和宋川，则由范梓书陪着住在了东厢房。
因舟车劳顿，许卿等人用了午膳便各自小憩。
傍晚范家的晚膳早早备好，由范氏继母刘氏作陪，晚膳后便是西塘夜景最美之时。
范家的人早早租了两条上好的画舫，一条以范梓书和李麟为首，另有范家族中几个年轻子弟作陪。
另一条则以许卿和宋瑾瑶为主，再便是范氏作陪。
画舫虽然略长些，但只有一层。分前、中、后，前面如凉亭，四面无遮挡物，可小坐观景。中间则喝茶谈笑，再往后便是小憩之处。
既然是出来游玩的，那自然是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范氏许久未曾这样游玩，指着河道两旁的酒家一一向许卿介绍。
此时天色暮晚，河道两旁的灯接二连三亮起。喜庆的灯笼映在河面上，一串一串的，像是街道上叫卖的糖葫芦一样。
这里的房屋建筑几乎都是两层的，一层底下几乎临河而建，二层则依偎河风，静然矗立。
这样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热闹而美好，仿佛聚敛了无数的烟火气息。
穿过一座座石桥，与数条夜游的画舫错落而过。
范梓书他们在前头吟诗，引得岸上之人频频观望，画舫里也渐渐多了些肆意的笑声。
范氏笑道：“随他们闹去，反正也吵不着我们。”
宋瑾瑶趴在船舷上探了探头，眼眸里的光亮晶晶的，比河道两岸的灯火还耀眼。
她想去凑热闹，听听那几人在船里闹什么，可又深知不妥，便什么话也没有说。
许卿侧着身，撑着手肘看向河对岸。
西塘这地方美是美，就是地方太小了些，有种逼仄迫人之感。
两岸离得很近，画舫相遇时还得小心避过。
高矮不一的房子，相交辉映的河道，以及岸上来往的路人……平平凡凡，热热闹闹。过日子的趣味一下子就出来了，仿佛连小二穿插入耳的声音都格外悦耳。
许卿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西塘。
李麟被叫走了，跟在宋府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赵玉郎离开得悄无声息的，不知道现在回京了没有？
许卿有些后悔了，那天她不该让竹露去打听的。她应该自己先去定云阁道谢，这样她就不欠赵玉郎什么了，也不会将这个人放在心上记挂着。
可现在她好像一下子被赵玉郎困住了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就连来西塘的初衷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三舅母好像跟三表妹聊起来了，她们聊了些什么呢？
许卿发现自己刚刚听过的话转瞬就忘了。
她惊得坐直身体，用手轻轻拍了拍被风吹木然的脸颊。
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夏天沐浴在河风里的脸。
许卿努力撑了撑眼睛，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就在这时，画舫顺流的速度慢了下来。
好像又有一条画舫挤了过来，看样子还有些大。
船舷有碰擦，摇晃的感觉让许卿专注地看向另外一条画舫。
忽然间，一张熟悉的面孔慢慢映入她的眼帘。
第60章 不期而遇
许卿的瞳孔剧烈的缩了一下，然后惊愕地张着嘴巴。
两条画舫挨得极近，她甚至于感觉自己伸手就能够到赵玉郎。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船舷边，看到她的时候眼睛明显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那双眼神很冷，像是在谋划些什么？那种不想被打扰的神态孤傲极了，一如既往地端着高高在上的身份，仿佛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许卿只觉得胸口一阵跳动，不敢开口叫他，甚至于不敢一直看他。
两条画舫错开了，许卿抬头去看，只见洪昌跑到赵玉郎的身边低语，随后他们二人进了船舱。
看样子不是来游玩的。许卿捏着手绢，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
刚刚她一直没有怎么动，就算有人一直盯着赵玉郎，想必也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不管如何，见到过赵玉郎这件事一定是不能说出去。
……
与许卿的画舫错开以后，赵玉郎便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他想到了许卿一个人愣神看着河面的样子，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也许是因为李麟不能陪在她身边，周遭的热闹便与她无关了。
河面的光影再绚烂也是虚无的，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可却怎么也摸不到。
就像他对许卿的感情，明明真挚入心，可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许卿连看都不看一眼。
洪昌来问他，要不要调转画舫跟上去。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营造一场不期而遇已是难得，再跟上去，暴露的痕迹太重。
“宋川那边怎么样了？”赵玉郎问，他不想许卿在西塘久待。
洪昌轻嗤道：“什么读书人家，幸亏咱们提前来打探一番，还不是怕抱不住宋家的大树？”
“宋三老爷那几个舅兄轮流相劝，只等宋川松口便要往他身边送人了。至于宋三太太，目前是一概不知的。”
“宋川松口了？”赵玉郎问，眉头微皱。
洪昌摇着头道：“宋三老爷没有松口，可也没有跟宋三太太言明，看样子是怕宋三太太伤心。”
赵玉郎道：“今晚找个小厮知会宋三太太身边的丫鬟一声，宋三太太若是跟范家闹了嫌隙，自然不好再住下去。”
洪昌了然地点了点头，立即应声。
傅元恒在船舱里琢磨，小声道：“咱们总是这样治标不治本也不行。”
“爷，咱们来都来西塘了，总要做点什么再回去。”
赵玉郎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但凡跟许卿有关的他都想去掺和一下。
“眼下我们又不入住范家，还有什么可做的？”
傅元恒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戳破了，三小姐一定惊慌。我要是猜得不错，范家应该有两手打算。”
“怎么说？”赵玉郎来了兴致。
傅元恒冷嗤：“咱们提前来了几天，关于范家的事情都打听得差不多了。范家出了几位读书郎，自诩书香门第，但奈何家资单薄，早已负担不了族中子弟的书本费。”
“那范梓书去宋家念书，一来是觉得宋家请的先生不俗，二来自然是宋家笔墨纸砚一律供给都是好的。”
“范氏嫁入宋家多年，一无所出。范家虽然攀上了宋家这颗大树，可却感觉在树丫上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摔回原处。”
“这些年宋三老爷生意做得广，出手大方，范家早就尝到了甜头。我要是猜得不错，他们已经认定范氏不可能生育了。倘若不想范氏被休，自然是要挑一个通房给宋川生育子嗣。”
“宋川被磨了两日，并未松口，这品行自然是无话可说的。”
“可爷就没有觉得，范梓书不对劲？？？”
赵玉郎猛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不会吧？”
傅元恒好笑道：“爷可是想起了什么？”
赵玉郎是想起了什么，可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自从郭氏被休禁足以后，宋家的当家人便是宋二太太。作为宋二太太的长女宋瑾萱，年十四，可以议亲了。”
傅元恒冷笑道：“正是。”
“一开始也看不太出来，直到近来范梓书与宋瑾瑶走近，私下里也常碰面。以范梓书的聪明，他虽然与宋瑾瑶年岁相差不大，但却是宋瑾瑶的长辈，理应避嫌。”
“此番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无耻，还让人厌恶。”
赵玉郎道：“倘若范家真的有所图谋，那宋川不收通房，只怕他与范氏的夫妻缘分就该尽了。”
“人心险恶至此，此次西塘之行，许卿应该会心灰意冷吧？”
傅元恒道：“这些事情咱们都可以私下解决，就看爷想不想让三小姐看见真相了。”
赵玉郎冷着眉眼，心中绞痛。
只听他道：“必要让她看见，否则她还真的以为这世家的恶人都是像我这般，明着欺负她的。”
按照以往，傅元恒说不定都笑出声了。
可此时的傅元恒觉得心情颇为沉重，倘若欢欢喜喜就能缔结姻缘，那该多好。
到如今事事筹谋，主子暗藏在心里那一句喜欢到是越发说不出口了。
……
西塘的夜色很美，河光烛影中，一排排屋檐都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耸立。
那些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明明是相隔着一堵堵院墙，可远远看去，都在一片星河下，都在一片温柔的灯火中。
游玩一场，许卿一直都没有机会跟李麟说话。
回范家的时候，范氏挽着许卿的手道：“不急，等明日大家不聚在一处玩了，我带你们上街喝茶去。”
哔嘀阁
许卿笑，目光却扫向寂静的长街。
除了一同归来的下人们，范家外的街道上再无行人。
自然也无她想看到的身影。
心里那点念头像是油灯耗尽时的一簇火焰，突然就熄灭无声了。
许卿踏入范家的大门时，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
一番洗漱后，许卿上床歇息了。
王嬷嬷进来道：“范家派人把舅三太太叫去了。”
许卿道：“她难得回来，娘家人想与她说说话也是正常的。”
王嬷嬷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今夜老奴没有跟着小姐出去，与范家派过来伺候的小丫鬟聊了聊，听说范家有意给舅三老爷送通房，延绵子嗣。”
许卿坐起来，拿了个靠枕靠着。
“三舅母或许会同意的，但是三舅舅那里就不好说了。”
许卿沉凝着，感觉范家挑这个时候说有点急躁了。